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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边郡箭手     颠覆晚金txt下载     颠覆晚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章 彭义斌坚守泗州城(上)

    巨型弩箭是昂贵的军用资料,在整场战斗当中,彭义斌连续发射了七十余枚,但却没有伤到一人,回营之后立刻遭到了李全的指责,最后还是由贾涉来断定,彭义斌并无责任。此时的贾涉又升官了,从淮南运来了一批器械,顺便带来了从临安来的制书,除授贾涉为权淮东制置副使,兼节制京东、河北路兵马。

    听闻贾官人升官,诸位头领都来庆贺,但是贾涉却笑得有些勉强,从给他的头衔里贾涉就可以知道,相公们还希望御敌于淮河以北,根本不希望忠义军退往淮南持续作战,所以说,忠义军被牢牢钉死在泗州和涟水两座城市里面,决不能再后撤一步。

    升官的贾涉没有多开心,反而夜不能寐,翻来覆去之后,深夜里点了灯,动手草拟了一份上奏朝廷的表和一份留给夫人的遗书,女儿才九岁,儿子才一岁,这让他心里好生难过。

    在上奏的表章之中,贾涉也提出彭义斌最为忠勇可凭,而李全虽然兵多将广,但是骁悍不易节制。他尤其指出:彭义斌军中,士兵们原本管彭义斌叫安抚,现在叫镇抚,都是朝廷加封给彭义斌的官职;而李全军中,士兵们管李全叫做“恩府”,直接效忠于李全,知恩府而不知朝廷。

    但是在临安凤凰山上,这个问题很快就演变成了“忠义军是否真的值得信任”,随即就变成了飞向史弥远的小箭。

    乔行简利用这个机会劝诫史弥远改变策略,让已经权倾一时的史相公都有些吃不消。为了证明自己的策略正确,史弥远督促门人赶紧加速向泗州运送装备,必须让忠义军打个硬仗,才能让大家看出来他史某人所做没错,淮北忠义军就是值得信任,错的是这个天下,国家根本就不应该自行收编难民组建军队。

    在这种情况下,泗州被空前的加强了,而高俊所面对的将是一场恶战。

    刚刚进入场外没几天,宋军就先给了金军一个下马威,张惠趁夜偷袭金军营地,烧毁了正在打造的鹅车,金军猝不及防,死伤近百。第二天晚上,张惠又从另一个地方发动偷袭,这次金军早有准备,双方各自撇下十几具尸体之后都撤退了。

    正月初十,眼看着工程器械打造的不错了,金军第一次发动进攻,目标正是彭义斌所镇守的营寨。

    兵分四路,高俊最左,纥石烈志左中、潘正右中、必兰阿鲁带最右。

    眼看着金军一步一步向营寨靠近,彭义斌丝毫不畏惧,他站在土墙上给诸位军将指点。

    “你们看看最右面这面旗子,还有下面那些军兵,化成灰咱们都认识,正是高俊;他旁边的那路军马骑兵不少,而且斗志不错,想来应该是卢鼓椎,再往左一些的这支人马,看上去和高俊的兵马却有几分相似,和以往的金军大不一样,我不大认得,但显然不可小视,反倒是最左边这伙人,帅旗下面的军马看上去都是悍勇敢战,但外面的人都是充数的杂牌,这样的兵打不了好仗。”

    营寨的土墙上也都有木板设置的女墙,丝毫不担心金军远处射来的弓箭,在彭义斌的命令下,营寨里面的忠义军迅速集结起来,准备用箭雨打退对手。

    眼下彭义斌的人马都是经过贾涉筛选的强硬军汉,个个都能拉得开硬弓,只见红旗一挥,所有的人下腰搭弓拉箭,动作行云流水,只等彭义斌的命令一下,遮天蔽日的长箭直奔高俊的队伍而来。

    看到敌军城上旗帜挥舞,高俊就大致明白要发生什么了,一看到箭雨飞来,就立刻下令军兵的举盾防御,但依旧有不少人动作偏慢,被箭射中,好在太平军向来盔甲厚重,倒也都不碍事。

    高俊的肩膀上也中了一箭,箭头被夹在甲片之间,没有伤到皮肉,但是位置不大好,高俊自己不方便,只能让斡脱帮自己取下这支箭头,敌人的箭用的是柳木杆锥子头,杀伤劲道不算很强,这让高俊略微放了心,下令继续前进。

    然而被敌军弓箭照顾最深的并不是高俊这里,而是处在另一面的必兰阿鲁带,他的人马可就不像高俊这么幸运了,连续被射倒了几十人,整个阵型顿时慌乱,比其他三阵慢了几步。

    在敌军接连不断的箭雨袭击下,必兰阿鲁带不得不下令军兵们暂时不要继续前进了,转而利用鹅车和盾牌掩护自己,开始原地防守,而另外三军盔甲厚重,而且之前部署得当,没有被弓箭所击退,离敌军的城头越来越近。

    利用弓箭进行抛射有距离限制,很快,这三路都走到了弓箭抛射的最短距离以内,忠义军们放弃了弓箭抛射,转而开始在城头上射箭,进攻的军兵们放下盾牌,转而检查自己手中的武器和面前的鹅车,在其掩护下向敌军越靠越近。

    “命令士兵们不要抛弃盾牌,依旧要小心举着!看到城头上那个玩意儿了吗?那是弩机,十个弩手一起上弦都没他打的快,要小心!”高俊传达了命令,但是潘正和纥石列志似乎没有意识到那弩机的可怕,而彭义斌正是要利用这一点,趁着所有人都放下盾牌的机会,弩机猛烈的发言了,另外两阵被射倒了二三十人后又重新部署了盾牌,继续缓慢的向前推进。

    眼看着距离差不多了,高俊下令军队暂时停止,在地上部署厚重的铁盾,弓箭手上前来准备进行弓箭反击,就算是有盾牌,但敌军的箭雨毕竟又密又多,而且连绵不断,太平军的弓箭手们手心都在出汗,想方设法拉弓上弦,并且举起了弓。

    此时敌人的箭又多又密,打在他们的衣甲上叮当作响,甚至会打在他们脸上的项顿上,虽然没有受伤(至少是没受重伤),但是士兵被这突然的打击搞得脸部抽搐,惊恐无比。箭打到哪里,哪里就一阵哆嗦。

    但这些弓箭手都是太平军当中最富于战斗经验的人,虽然是在敌军的箭雨打击之下,但是却没有人退缩,反而是精准无比的拉弓上弦之后,在高俊的命令下向敌军第一轮放箭。

    有两个因素决定了双方放箭的不同结果:太平军的盔甲比忠义军厚,而忠义军弓箭的力道比太平军轻。

    双方盔甲的对比自不待言,而在使用弓箭上,太平军的弓箭手们很少,大多是精通放箭的,所使用的弓力道很大,多是八斗之弓,最重要的是,在如此近的距离上,锥头箭的杀伤力远远没有金军使用的凿子箭大——金军所用弓箭的箭头一般呈铲形,往往能在敌人的脆弱部位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正因为如此当太平军开始放箭的时候,营寨上敌军的箭雨似乎真的轻了一些。

第八章 彭义斌坚守泗州城(下)

    趁着这个功夫,潘正和纥石烈志的队伍也开始大步向前,然而这只不过是短暂的空白而已,虽然一开始被太平军的反击搞蒙了,但是忠义军们迅速恢复了斗志,这次除了弓箭之外,他们又使用了威力巨大的弩。弩箭贯穿了高家军弓箭手的盔甲,连续有六、七名弓箭手被射中倒地,吓得高俊慌忙命令盾牌手们快些抵挡。这些弓箭手可是太平军罕见的宝贝,损失一个都能让高俊伤心半天。

    毕竟,一名弓箭手要运用熟练需要很长时间,而太平军的主体还是高俊征召的农民,绝大部分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弓箭,更谈不上通过训练成为合格的弓箭手,远程投射力量不足,一直是高俊的心病之一。

    眼看着距离已经如此之近,三路兵马也不在放箭,而是加快步伐一直冲到土城底下,与城上的敌军展开了激烈的作战。

    金军准备的鹅车起了不小的作用,在里面藏着的金军士兵迅速沿着出口爬出,顺着梯子向城上杀去,但是忠义军对此早有准备,他们使用的装备是短戟,只有一米多长的短戟有强大的杀伤力,而且既可以刺杀又可以砍杀,忠义军们就像是打鸡蛋液一样用短戟在鹅车上搅来搅去,将爬在梯子上的金军打了个头破血流。

    而在城下的太平军军兵们继续运用他们的长枪,这确实是一项好装备,但是向上进攻的时候需要很大的力气,而防守的宋军只用了铁皮盾牌就足以将其格挡开,太平军打得手臂酸麻,却没有取得多少战果。

    高俊和他的军兵们一起挤到城下,用长枪进行刺杀,但是敌军选出的是最为膀大腰圆的汉子,拿着极为厚重的铁皮大盾,长枪刺到上面是就像是用自动铅笔捅防盗门。太平军们转变策略,开始利用厚重的龙门大枪努力的往下砸,这招果然有用,敌军纵然力气再大也吃不住巨枪的砸击,但是太平军的力气消耗得更快,很快双方就不得不换一批人继续作战,重复以上的步骤。

    正当情形有些胶着的时候,城上的忠义军突然纷纷避开,高俊有些意外想要凑上前去看分明的时候,只看到床头上一口黑锅一晃,一大片黄色的液体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士兵们纷纷避让躲闪不及,被烫的哇哇惨叫,倒在地上滚来滚去。

    后排的军兵们赶紧上来,把这些伤员向后拖行。

    差点被做成口水鸡的高俊勃然大怒,吼着让军兵们小心敌军的金汁攻击,一面又吩咐人回去通知绣工们一定要做好消毒措施,但他也知道被烫成重伤的人凶多吉少。

    幸运的是,忠义军对金汁的攻击原理还是不大懂,如果是高俊的话,一定是上手先用开水泼一遍,立马再用粪汁泼一遍,保证感染一片;而敌军直接用的是煮熟的粪水,相当于是替高俊消毒了一遍,虽然感染的风险依旧不少,总是比高俊的方法好了那么一点点。

    纥石烈志的军马此时气鹜三军,卢鼓椎本人亲自擂响战鼓,带领士兵冲击,他本人的脸上也被烫伤了一小块,但是却没有后退,挥舞着鼓槌叫大家前进。

    激战中,纥石烈志军中一位小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手上拿的是一杆真正的巨枪,长达两丈,在他手中轻盈如风,而此人的铠甲上居然还挂着许多手箭,长度还不到手掌宽,在此人的甲胄上叮当作响,好生拉风。

    “此人是纥石烈志麾下的步军钤辖,是前朝名将“长枪副统”抹捻史肐搭的侄子抹捻猪儿,年方十六,这枪法是他叔叔传授的,而那手箭嘛,也是他叔叔的标志,可惜没人能学会,眼下只是装装样子而已。”有人向高俊介绍。

    就在双方嘶喊胶着的时候,另外几座营寨里的宋军立刻出击,向彭义斌的营寨扑了过来,而其余各路金军纷纷涌出抵挡,双方战成一片。有营寨依托的宋军明显占据了优势,当天下午,金军不得不撤回营地休整,这场战斗损失极大,高家军倒了三四十号人,其他士兵也都疲惫不堪,短时间内难以再战。

    当天晚上,张惠又率军进行突袭,黄掴阿鲁带仓促应战,被宋军打得大败亏输,军马损失极多。

    情形对金军极为不利,淮北本来就荒芜,经过了红袄军和金军的战事之后更是人烟稀少,幸存者也纷纷逃到淮南,眼下金军挽输不力,后勤匮乏,再拖下去,恐怕就打不下泗州了。

    之后几天,金军再次发动强攻,勉强算是打坏了彭义斌营地的外墙,但是损失极大,而彭义斌趁这个机会连续杀伤金军,眼看着营寨不得守,便后退一步,去了泗州城外的另一处营地,抛下了一道空空的土墙给金军。

    发觉泗州是一个硬钉子之后,高俊和纥石烈志在内的多名将领开始发难,要求停止强攻,寻找其他办法,或者改为进攻涟水县。

    蒙古纲自然拒绝:敌军控扼淮河,战线横向上走得比我军快,我军的马蹄可快不过船,敌军不从涟水县主动进攻就算万幸了,咱们还要主动拓宽战线,怕不是顾此失彼,全线崩溃。

    但是无论如何,进攻暂停了,金军各部开始休整,重新准备。纥石烈志每天都在点阅骑兵,据他所说淮河冬季是会结冰的,趁这个机会一举向南,则宋军必然不战自溃。

    高俊并没有多少骑兵可以点阅,但也督促军兵们练习拳法活动手脚,保持身体状态,前不久,僧虔、龚成、杨妙真等人联合搞出了《拳法三十六式》,这种徒手搏击的拳法不大容易用于实战,但是强身健体,有助于军兵体魄强健、动作灵活。

    拳法简便易学,高俊亲自定名“军体拳”。

    与此同时又向根据地写信,士兵们纷纷传闻,高郎君和何先生似乎在根据地搞一些新玩意儿,比玻璃杯和肥皂更有意思。

    但是每天负责念信的程辟则表示没有这事,高郎君与何先生的信每封都是他念得,谈的事务大大小小都有,从朝堂职任的变化到荣军农场母猪配种的新进展,唯独没提到什么新物什。

    在不安的传言当中,大家度过了一个还算可以的上元佳节,由于运输艰难,没有什么盛馔可吃,纥石烈志、高俊、潘正等人一起喝了顿酒,顺便骂了一顿朝堂相公和蒙古纲。但是面对坚固的泗州,依旧是无计可施。

第九章 史弥远弄权政事堂(上)

    泗州的捷报传到临安,朝堂上下都松了一口气,反对史弥远的人也都哑口无言,史弥远笑着对党羽吏部尚书薛极说:“吾辈可高枕无忧也。”

    此时此刻,心里面最感到烦闷的是李全——贾涉到来之后,处处抑制李全,扶植彭义斌和张惠,让原本几近称霸淮北的李全束手束脚,这让他心中愤懑。

    来到淮北归降南宋之后,李全深深感觉自己看清了很多东西:南宋君臣是不把自己当人看的,而翻身的办法就是用手中的兵马做人上人。在这之中,李全冥冥间看到了一个新的道路,一个他自己想来都会害怕的路,通向神秘的云间。

    现在凭空来了一个贾涉,就想制住李全?不可能,这段时间淮南官府的恐惧服从让李全的心野了,野了就收不回来了。

    就像当初中都城内发生的那些事一样,堡垒永远是从内部攻破的。

    正当金军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泗州的时候,涟水县却显得异常平静,这个同样被忠义军所占据的县城眼下并没有兵马围攻,但也没有力量去攻打淮北的其他州县。

    如果宋军有果敢的进攻意识的话,就应该将淮南江北的军队:雄淮军、忠武军、淮东万弩手部署到涟水,沿这条线向徐州、宿迁等地进攻,甚至有可能会切断正在围攻泗州金军的粮道,如果是那样的话,这场战争早就结束了。可是眼下淮河以南的宋军都在观望,正规军没有一兵一卒派往淮河以北。

    这也是双方正在维持的默契——和开禧年间的战事不一样,那次战争之中,宋宁宗和金章宗都祭告天地、社稷、祖宗,宣告了向对方开战的消息,这一仪式一旦进行,就绝对不可再挽回,双方要进行一场必须决出胜负的战争。而这次开战以来,双方虽然在淮北打了几仗,却始终没有在外交层面上和国家礼仪上进行任何举动,某种意义上来说,双方不是战争状态,而是冲突状态。

    所以此时在外交上还有的转圜,南宋朝廷上下也不愿意冒着开战的风险,除了淮北的忠义军之外,绝不派正规军渡过淮河,以便和金朝继续谈判。

    至于忠义军?南宋没有将忠义军当作自己人,金朝也知道南宋没有将忠义军当做自己人,南宋当然也知道金朝知道南宋没有将忠义军当做自己人,这是双方的默契。

    此时的涟水县人心惶惶,一日三惊,守将曹全常感叹:“此战败也!”

    然而,正月十四日的时候,一叶小船自淮南而来,前来的是李全的使者,告诉守将曹全做好准备,李全的大股人马过几日就到,要从涟水展开反击,截断金军后路。

    曹全这下子心情可是大大舒畅了,李全在诸路忠义军当中号为最盛,有他在,天塌下来肯定砸死大个儿的。

    事实上,李全确实准备离开泗州,不过这不是淮东制置的命令,也不源于三衙、中枢,而是李全的自作主张。

    在泗州保卫战中,忠义军取得了胜利,但是也蒙受了损失,彭义斌部折损近十分之一,而李全部也丧失了近百人,更不要说原本家大业大的李全在战前分出去的一干军马,现如今只能守着六千人。

    在这种情况下,李全觉得有必要出来单干了,对此他很有信心:金军锐气受挫,困于寒冬,近日来不能再战,而等到春季冰雪消融,道路泥泞,运输更难,届时金军必退。

    反正李全与南宋朝廷只是“互相利用”,所以此时李全丝毫没有心理负担,所虑者,唯有淮南的上万老弱残军,这些人都是自己现在这六千精锐的家属子弟,要是不把这些人带走,自己是指挥不动手下的。

    幸运的是,管理这些老弱的是易佥虔这种草包,李全已经有了方案。

    淮北打得火热,淮南却很平静,费培这些日子相当忙碌,捣毁了好几个跳河的窝点,也因而收缴了一大批从北方走私过来的香皂和盐,并且大概摸清了这帮走私商人的脉络,这是他这个月来第一次求见林拱辰。

    “情形来看,整个北方走私来的盐基本上都是这个叫刁光斗的人搞得名堂,此人是嘉兴府人,庆元二年进士,曾任潭州通判,因贪赃放罢,但仍旧住在临安,此人在朝堂中似乎有些关系……”

    费培还在滔滔不绝的介绍有关走私案的情况,但是林拱辰摇了摇头,打住了费培:“贤弟此番做得不错,可惜消息晚了一些。”

    “此人已经逃匿到北方去了?”

    “非也。”

    “难不成是林运副已经巧施妙计,将此人捉住了?”

    林拱辰缓缓,但是用力的摇头,递来一张信:“贤弟且看。”

    费培心急火燎地抓过信纸,一看信,立刻露出了欣喜的表情,然后渐渐紧锁眉头,随后又舒展开。

    “没想到吧。”

    费培点点头:“没想到乔宗伯消息如此灵通,早早就注意到此人了,这人果然与李知孝有关系?那倒是有文章可做。”

    李知孝,算是临安近几年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四年前刚刚中进士的他谄事史弥远,得了干办诸司审计司的美差,趁机也贪墨了不少。

    史弥远自己一个人当然很难专权,手下还得有帮子狗腿子,也就是所谓的“四木三凶”,眼下这个小集团尚未成型,不过,李知孝与史弥远的关系人尽皆知。

    勾结北虏,贩卖私盐,这罪过,把刁光斗全家的脑壳都砍了也抵充不过,李知孝如果参与其中,少不得也得去海南岛摘椰子去,如果能够来个顺藤摸瓜……费培虽然未曾当得朝官,但是对史弥远也有所耳闻,此贼若能伏诛,天下大善!

    开禧北伐之后,史弥远弄权,联合杨皇后、王居安,派杀了韩侂胄,自此得了大权,前年又横跨两府,成为权相,天下皆知。时人以唐代天宝年间讽刺之,都说:“杨、安、史祸国。”

    专权之后,史弥远开始努力洗白,隆重的为被韩侂胄迫害排挤的赵汝愚恢复荣誉,还启用了一大批被韩侂胄打压的理学人物,包括魏了翁、真德秀等等。

    其实如果让高俊来看的话,史弥远虽然不堪,但也并非一无可取——至少跳着脚骂史弥远的人当中,也有一半屁股不大干净。

    但是不堪就是不堪,虽然史弥远身上有被抹黑的成分,但整体而言,这厮绝非好人,虽然提拔了魏了翁和真德秀两位君子人物,但最后迫害这两位的也是他。超发纸币,祸乱经济也是罪过,最重要的是,此人为了清洗韩侂胄旧政,顺道还把早就被批倒批臭的秦桧恢复王爵,谥号忠献。

    高俊拿着显微镜还勉勉强强能稍微看到此人的闪光点,而费培这些南宋士人眼里,史弥远就是个“隔绝中外、架空陛下、专权乱政、迫害忠良”的贼臣。

第十章 史弥远弄权政事堂(下)

    一看到北方走私案居然牵扯到史弥远身上,费培一下子来了劲头:“下官这次就好好查查,来个顺藤摸瓜!”

    林拱辰叹了口气,仰倒在椅子上:“老夫老了,恐怕也没几年阳寿了,遥想老夫此生,什么没办过,北虏千军万马之中也未曾胆怯。可如今人老气衰,却常怀忧惧,国家不振,我等之失啊。”

    “林公切莫忧惧,应当为国颐养。”费培信心满满:“下官就算拼得了性命,也要赚下这史弥远狗贼!”

    林拱辰摆摆手:“史相公私节有亏,固其然也,但是史相公心思慎密,行有见识,也不当诋毁。此番北虏南渡,满朝皆以为百年复仇之机已到,唯独史相公具言‘存金障蒙’之策,见识高明。我倒是担心,就算史相公死了,又有何人可代呢?”

    这些话说的费培目瞪口呆:“这,这,中国养士三百年,何愁找不出一个德才兼备之人,非要倚仗这个有才无德的史弥远?”

    “养士三百年……”林拱辰咀嚼着这个词,此时显得非常无力:“国朝养士三百年自然不假,然而其中果然有国士?老夫我所担忧的,尤其是理学。”

    “理学?”费培更加吃惊了。

    “朱仲晦先生固然心如明镜,义理精通,言行犹如万仞冰山,几近为圣人立言,然而其门人能近于此者,微矣。”林拱辰长叹一声:“如今世人言理学者,郑昭先、曾从龙二相公固然能矣,魏了翁、真德秀等也是君子,却也不乏庸碌之徒、冥顽之徒,史弥远略加拉拢,这干人就纷纷相应,哪里见朱仲晦的君子之风?百年后理学如何,未可知。”

    “百年后事自有百年后人,且看如今,史弥远祸国乱政而君子屈抑,尤其是此辈畏战主和、祸害军旅,铲除此贼,换得个众正盈朝,也非不可。”费培还是不明白林拱辰为何此时倒显得畏首畏尾。

    林拱辰再叹一声:“贤弟且去办吧,老夫疲累,想先歇歇。”

    此时,被所有人关注的史弥远正在自家宅邸里养神,而三位身穿重服的大将恭立其前,分别是主管步军司公事王斌、主管殿前司公事彭辂和主管殿前司公事冯榯。

    “殿岩重将,不需拘谨,都坐,都坐。”史弥远面色和善的叫三人坐下。

    此时的史弥远五十多岁年纪,春秋尚盛,刚刚大权独揽的他也许是因为意气风发,竟然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年轻些,面白中须,身形朗健,以至于一直有人传言,他能大权独揽,是因为和杨皇后有一腿。

    这件事谁也不知详细,史弥远确实一路过关斩将,但凭借的是出色的官场嗅觉,他自己大概都不会猜到,按照历史的轨迹,此后他还要大权独揽二十余年,成为宋朝历史上罕见的权相,权势滔天,足以让巅峰期的秦桧都嫉妒的流鼻血。而且生掌大权,死尽哀荣。

    而他屹立不倒的两大支柱,其中之一就在他面前——三衙管军将官。

    三衙:殿前都点检司、侍卫亲军马军司、侍卫亲军步军司,自北宋起就执掌全国禁军,位高权重,为国虎臣,而三衙的八位长官更是自号“管军八位”,比于政事堂的“政府八公”,是全国职业军人的顶点。

    如此重臣,自然是皇帝亲自点选,但是自南宋秦桧专权,成为独相,三衙诸将的任免大全也转移到了相府之中,此后,因为三衙掌管兵力逐渐变少,不再是全国最高军事统帅机关,皇帝们也都习非成是,三衙由宰相举荐也就成了习惯。

    开禧年间,韩侂胄主持北伐,也是亲自点选了郭倬、郭果、李汝翼等将,谁料被金军打了个大败亏输,威望扫地,史弥远正是抓住这次机会,迎合了满朝主动求和的心理,策划了对韩侂胄的谋杀行动,自此一飞冲天,成为独相,三衙管军也都换上了史弥远的人。

    此时此刻,在谋杀韩侂胄的行动中直接负责的王斌就坐在这里——当时他只是个小小的正将,因为此番大功,现如今已经成了步司之首。

    “这么说,淮北忠义军此战打得不错?”

    为首的彭辂点点头:“相公智谋深远,此番得了大胜。”

    史弥远心情很好:“是了,是了,这个李全还算可用,没白费了我的心思,此番嘉奖他们一下。”

    面前三个人纷纷附和,但是史弥远在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了不满——自太祖开国以来,三衙就是天下精兵之执掌,三衙管军也都以此自矜,不肯让人,现如今朝廷的正规军马在后面看着,却让义军抢了头功,这几位都觉得面上无光。

    如果能够由着性子,史弥远一定破口大骂他们一顿:“撒泡尿照照自己的乔模样,天日不醒的昏货,你们要是能打仗,我何苦花了许多钱粮用义军?”

    史弥远掌权之后,对于韩侂胄的三衙自然大加清洗,还出现了可怕的政治刺杀事件,险些糟了毒手,因为此时被牵连的三衙军官除了主谋罗日愿、徐济之外,还有殿前司统领姚琚、训练官杨明、黄冲、程锐、班直王麟、戴显、步军司军校张兴等等,此番大清洗之后,三衙都换上了史弥远的亲信。

    只不过,在任用的时候,史弥远有些荤素不禁,眼前的三人,史弥远也知道斤两,怕不是连半个泗州都守不下来,而这几位统领下的三衙,那可真是闻者泪流,惨不忍睹。

    所以,史弥远看到这三人不豫的神色的时候,最先的反应是深深地愤怒,愤恨这帮子老革如此不识抬举。

    史弥远毕竟是几朝老臣,心态掩饰的很好,这三位大老粗一点也没察觉到,他们几个要是知道史弥远的心思,十有八九也要骂回去:“老子要是有本事还会投靠你?”能和史弥远沆瀣一气的,恐怕是一个君子都没有。

    三个人当中还是王斌最懂得迎合史弥远的意思,眼看着似乎都无话可说,赶紧拱手奏道:“相公,职等昨天有一事未曾禀报。”

    “有何事?”

    “昨日参政郑相公突然赴凤凰山来见官家,我等心想此事不宜成行,因而说官家去大庆园了,这郑相公似乎心有不快,怏怏而去。”

    史弥远有些惊讶,自己独宰两府,但是当名副其实的独相未免有些过于招摇,因而他选了两个老朽来充当自己的副手,此二人分别是郑昭先和曾从龙,都是理学耆宿,但是已然年迈,不通政务,当做花瓶而已,这郑昭先为何却要单独去见官家?此事确实大有蹊跷。

第十一章 郑昭先两觐见圣主(上)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明面上却不能这么说,史弥远揉揉太阳穴说道:“王步军这事干的不大好,毕竟人家是参政,国之重臣,面见官家乃是常情,如何要欺瞒于人呢?那天下人岂不是要说,我史弥远远隔绝中外,架空管家了吗?以后若再有此等事,你放他去便是,回头告知我一声就行了,毕竟都是为陛下尽忠,我也要预知详情才好。”

    表面上的话是这样,但暗自里的话是一声声的干得好,王斌下岂会不知,彭辂、冯榯瞥了他一眼,心里想的是:“风头又是都让你出了。”

    王斌说的没错,郑昭先确实是来求见官家的,昨天被王斌拦了之后,今天又求见一次,这下王斌实在没有理由再说官家去别的地方了,只好放行。

    东华门宫内气象氤氲,郑昭先一进来就先皱起了鼻子,虽然早就听说官家近年醉心修道,但是也没想到已经搞成了这个样子,史弥远专政以来隔绝中外,纵然是宰执大员,与陛下见面的场所必然在于朝堂,史弥远在场,除此之外很少有机会能够单独接触官家。

    此番也是趁着军情紧急,而史弥远最近几天却有些消极怠工的情况下,郑昭先才找了个由头,来到宫里单独向官家禀明军情。

    然而坐在他面前的皇帝却十分木然,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郑昭先在对自己说什么,他这一生早已经习惯了按照别人的指示去做一丝一毫,没有亲自体验过权力的感觉。

    赵扩,南宋的第四个皇帝,赵九妹禅让给养子宋孝宗之后自己去颐养天年,成功成为了中国历史上最为长寿的皇帝之一(真应了那句老话),他死后不久,宋孝宗也让位给了儿子光宗赵惇,然而光宗患有精神疾病,行为一向疯癫,蜀帅吴挺死了半年有余,他却坚持说吴挺还活着,拒绝任命新帅。乃至于孝宗去世,光宗竟然不出面主持父亲的葬礼。

    在朝政几乎无法正常运转的情况下,赵汝愚、韩侂胄等人策划了有名的“内禅”事件,强迫光宗退位,让位给了太子赵扩。

    当时赵扩才26岁,得知大臣们要发动政变,扶持自己当皇帝,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而当赵汝愚捧着天子冕毓来的时候,他却像见了荆轲和匕首的秦始皇一样,绕着柱子躲皇冠,大喊:“莫要害我!”

    最后,还是赵构的遗孀吴老太后亲自出面喝止了他。亲手为他戴上皇冠,这才使得政变圆满结束。

    他能够登上皇位,不只是源于天潢贵胄的血统,更是源于大臣们直接刀光箭影的行动,这位宋宁宗的继位蒙上了阴影,也使皇室威严大为下降。甚至可以说,他能坐在宝座上,不是因为血统,而源于权臣,这注定了宋宁宗的政治历程将是被权臣操控的一生。

    先是赵汝愚,然后是韩侂胄,最后是史弥远,一个又一个的权相坐镇政事堂,唯独没有赵扩说话的份儿。

    这些年过去了,宋宁宗已经放弃了争夺权力的想法,转而开始向延长寿命努力,穿上大红道袍,努力炼丹,增长这方面的经验,时不时还要跟龙虎山的张天师谈笑风生,年又一年。

    所以当两个人见面的时候,惊讶的不仅仅是郑昭先,赵扩也很惊讶:为什么参政不去寻找史弥远,却偏偏单独来见自己?回想起当年政变的事情,赵扩的心里又紧张起来,当年的事情给了他太深的印象,让赵扩深切的意识到,如果臣子们真的都不满起来,自己的位置也是可以被废掉的。

    某种程度上,这种曾经亲眼目睹的恐怖,甚至超过了还在淮北的金人。都说金朝强盛,毕竟陛下也没有亲自见过,可是群臣逼宫的事情,那可是亲身经历。

    正因为如此,当郑昭先汇报军情的时候,赵扩显出了一种麻木,近似于痴呆一样的神色。当然,练丹以来长期摄入重金属确实让他变得有些神情恍惚,不过这更多的还是源于恐惧。郑昭先说的口干舌燥,先发现宋宁宗反应都不反应一下,心里不由得大为叹气。

    “郑相公辛苦了,快给郑相公奉茶。”皇帝倒是先发觉了郑昭先有些意兴阑珊,赶紧下令奉上好茶,郑昭先是福建人,自北宋以来,福建茶叶冠绝天下,四海闻名。文人士子们也把品茶当做是为数不多合理的兴趣。本身就是品茶的行家,虽然意兴不高,但是有茶上座,还是忍不住喝了一口。

    “郑相公觉得这龙团茶如何?”

    “此等御茶,小等无福消受,好也,好也。”

    “先生觉得这些茶具怎么样?”

    “圣主所用的茶具自然是至精至美。”郑昭先并非只是吹捧,皇帝所用的茶具乃是鼎鼎有名的建盏,是福建建阳窑出品的黑釉小盏,最为适合饮茶,在宋代也是士大夫最为推崇的茶器。而其余的汤瓶、茶碾一类也都是上上之品。

    毕竟是士大夫的文人雅趣,赵扩挥退了侍女,与郑昭先两人亲自点茶,白色的茶汤在黑色的茶盏里面千变万化,露出不同的形态,精致至极。

    “茶汤上溢了。”赵扩突然说了这么一声,原来他加水略微多了一些,盛满了小盏,不符合点茶的规矩,会使茶味减弱。

    还没等郑昭先说话,赵扩自己倒先说起来:“泡茶的步骤太繁琐,心思不到,就忘了上溢。结果茶味寡淡,不饮也罢。”

    “官家莫急,就算上溢了,这茶也并非无可挽救。”

    “上溢是头等大事,饮茶的时候要千万小心。”

    “官家说的是。”

    赵扩笑起来:“郑相公可莫要自谦,谁人不知郑相公乃是品茶的行家,倒是像史相公那样的人,举起杯子就喝,成何体统——郑相公怎么不胜溢?”

    话说到这里,赵扩似乎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开始眉飞色舞的讲起茶叶的种类和茶具的优劣来,郑昭先虽然也热衷茶艺,但此刻哪是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看着圣上再三推诿,根本没有谈及军情的意思,不得不起身告退。

    郑昭先与官家见面的事情,史弥远很快就得知了消息,就连谈话的内容也知道了个大概。

    官家的表现让他放了心,看样子自己依旧圣眷隆绪,还可以大权在握,但郑昭先的举动也说明这两个老骨头心里还是有些花花肠子的,一想到这里,史弥远告诉仆役去请李宪台来。

第十二章 郑昭先两觐见圣主(下)

    史弥远的两大支柱,其一是三衙管军们,其二就是由他一手提拔的台谏重臣。

    御史台和谏院的官员向来是执掌宪纲的要臣,这些官员负责监察,位低权高,而且作为清流官,升迁较快,是热门位置。不过还是从秦桧以来,台谏官员的抉择权也日益集中在政事堂手中,一直到史弥远时代也是如此。所以,史弥远一方面清洗了三衙,另一方面也在台谏里面布满了自己的走狗耳目,而已经升任吏部尚书的薛极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有了三衙管军带领的军队,可以保证史弥远的人身安全,但南宋朝廷毕竟不是斗兽场,史弥远也不可能让大头兵们冲上凤凰山,直接把反对者拉出去砍头,所以要想整人的话,还是要靠台谏。

    薛极得知消息之后,立刻赶到史弥远的府上,从史弥远口中听到了郑昭先与赵扩的对话,即刻站起来:“相公,这是有人对相公心怀不满,想要搞些阴谋诡计呀。”

    “郑相公和曾相公都是理学名门,讲道义的人,既然是我征召了他二人,肯定不会太苛责于我,估计只是想让我交出权柄,不要一人大权独揽而已。”史弥远轻轻笑道:“这几人老迈不堪,却不知政事堂的可怕,须知自秦桧以来,有几个人能在这里全身全尾而退的?”

    “史相公所言极是,所以这几个老贼还不知道政事堂斗争之残酷,正可借他二人为相公立威,相公您说,咱们先拿哪个开刀?”

    史弥远就特别喜欢薛极这种像发飙的小哈巴狗一样超凶的姿态:“不着急,不着急,这二人毕竟门人众多,声望隆重,咱们还要等着他们的狐狸尾巴,薛贤弟,你且先派人布局,好好挖挖这两个人的黑料。”

    薛极即刻领命,表示这很简单,天下没有他挖不着的黑料,但随即又提到一事:“学生还有一事要与史相公说。”

    “最近的事儿真多。”史弥远在心中无奈的想。

    “从真州那边传来消息,淮东转运判官费培近日来连续捣毁从北方贩运来的私盐窝点,抓了不少人,而且还要顺藤摸瓜。据他所说,朝中居然有人参与此事,从北方贩卖私盐入境分销,据我所知,费培所怀疑的人是李知孝。”

    “是他?这事情倒是有可能。”史弥远摸着胡子,开始考虑这件事,作为自己的新晋打手,李知孝主要负责官方物资的采办以及诸司财务审计,在这其中当然有上下其手的机会。

    史弥远当然知道李知孝这种人投靠自己为的是什么,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他肯定是参与了此事。

    “此事下官已经探听到了不少,李知孝跟咱们临安的一个退隐仕宦走往过密,此人名叫刁光斗,嘉兴府人,还曾经做过官,因为贪赃而被罢免。”

    “你别说啊,我对此人有些印象!”史弥远摸摸胡子:“此人可不大简单,我看他结交官员,就是为了走私铺路。你看,这人明明已经无官无职,却在临安有一座好宅子,这里外的关节,恐怕不小。”

    “相公的意思是……”薛极有些打不定主意了,关于这个刁光斗,他也听说过一些消息,此人有钱,这是大家公认的事,至于钱是怎么来的,那可就说不好了。李知孝和他交往过密,确实有参与走私的嫌疑。

    “好吧,我会与他说,让他这些日子收敛点,至于费培这件事,我看也无须横加处理,他不是捣毁了不少走私窝点吗,就记他一功,调任四川,这件事可以由你来做,让他也记着咱们的人情。”

    此时,这位刁光斗先生也在考虑史弥远可能的行动,作为南宋最成功的走私商人之一,刁光斗自然也在官场上建立了自己的情报网络,无论是费培已经查到他的线索,还是薛极已经打探到他的消息,这两件事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也知道自己的名字肯定要钻进史弥远的耳朵里了。

    这就够让他心烦的了。自己虽然也掌握了临安不少官员的黑材料,但这只是些辅助并不足以让他轻易的将谁拉下马。反倒是要被史弥远这样的权臣盯住的话,身败名裂、法场明正典刑都是轻的。

    更让人心烦意乱的是眼前这位太平军的客人。作为一个走私商人,刁光斗从北方贩运马匹铁料和名人字画,而从南方贩运粮食和布匹,以及临安出产的华美绸缎,这本来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然而高家军的日益壮大,却总让刁光斗心里觉得隐隐不安,船队往来已经三次了,这群北方人的胃口越来越大,要的都是真真切切的粮食,还要从海南运送什么织布机这类东西。

    刁光斗曾经是官僚,但现在更多的身份是商人,一眼就看出来织布机的效用,也非常清楚推广这样东西的成本和收益——推广织布机需要在控制区内大量的种植棉花,然后以规模化的方式采集,并且运送到织布作坊里面去,而生产出来的保暖棉布在北方将会大受欢迎。

    肯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做如此事情的人,其目的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赚钱。

    这个叫高俊的山东人所图非小,甚至远远超出了自己原本的预期。

    现在更有意思了,两国交兵的时候,作为走私商人都要忌惮三分,这个高俊不但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还向自己这里派出了个使者,而且还要打探史弥远的消息!了解临安朝廷的动向!刁光斗突然发觉自己似乎是被绑在了高俊的战车上,正在为这家伙的某些难以形容的巨大政治目的而服务。

    对于刁光斗的情绪,赵昉也有所预料,他首先安抚一下老刁,表示自己此番前来并无它意,确确实实只是为了双方合作的大计避免受到战争的影响。另外,赵昉明确表示,即便是在战争时期,走私交易也决不能停止,高俊还想从他这儿买一大批粮食。

    “因为咱们交易的原因,今年临安嘉兴乃至庆元的粮价都上涨了,凡是真正的大粮商的粮食,我基本上都有预定,剩下的都是些小粮商,如果真要从他们手中买粮的话,一次性买不了太多,成本也不低。”

    刁光斗所说的并非假话,农业社会能提供的多余粮食本就有限,除去抓住几个大粮商之外,剩下的小粮商即便是跟他们谈也谈不出多少来,反而劳心费神。高俊也没有指望再从一般市场上获得太多粮食了,此次来刁光斗这,也是为了碰碰运气,眼看他说不行,赵昉也不多强求。

    但是,永远不要低估商人的贪婪。刚刚还说没有,刁光斗眉头一转,却突然又说:“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在哪里?”

    “太仓。”

第十三章 李镇抚搅乱盱眙县(上)

    郑昭先和曾从龙虽然只是选上来的花架子,其主要作用是为史弥远专权提供一点遮挡,但是两个真正的活人又不是泥塑木偶,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主张和行动。身为理学名门,忠君爱国,对于史弥远的专权行为极为不满。

    尤其是在淮南军费问题上,在史弥远主政之下,三衙兵马羸弱不堪,而淮南又乱发交子,通胀巨大,军旅供应不足。

    因而金人南下,两人心里反倒暗自高兴,这可算是个倒史的好开始,趁着金人来攻,把史弥远干的破事一一昭告天下。

    没想到这忠义军倒真是能打,硬生生的在淮北挡住了金人,反而为史弥远增添政绩,掩盖了他的过失。眼下去找陛下又碰了壁,两个人开始私下合计,要不要去找太子赵竑呢?

    赵竑对于史弥远非常不满,甚至曾在人面前指着地图上荒凉的儋州说:等我当了皇上,就要把史弥远流放到这里去。

    商议了一下,还是郑昭先相对持重一些:“要想除去史弥远这样的恶贼,还要先看官家。重臣结交太子并不合体,我看,还是应该小心为上,千万不要引火烧身。”

    正当两个人莫衷一是的时候,突然传言到枢密院那边又有新军情,史相公正在发脾气,两个人心下觉得奇怪,赶紧去打探消息,军情无移时就送到了两位执政这里,看后两个人是既喜又忧,喜的是史弥远这回出了大丑,忧的是江淮前线可是出了大错。

    李全带着手下六千军马,以及淮南的军兵老弱妇孺一起,东投到涟水县去了,泗州危急。

    对于这件事,高俊也许有更大的发言权,因为泗州发生兵变的时候,他正好和纥石烈志两个人又跑到小山坡上,继续作死观察敌情。

    过完上元节之后,金军再次对泗州发起攻击,经过猛攻之后,泗州城外的六座营寨已经被拔起三座,而且金兵已经可以抵达泗州城下,但是泗州城墙坚固,四面都有弩箭维护,如何能够攻打得下!在长达一个月的泗州攻防战当中,高俊已经损失了近100人的兵力,而且并不愿意再继续进攻了,其他各军也都是怨声载道,纷纷抱怨损失极大,而泗州城内的忠义军虽然也损失不少,但是他们还有淮河以南源源不断的补充。

    相比而言,从山东运来的补给品是越来越少了。金军的补给完全依赖于山东转运使李秉均的调度,根据何志也给高俊写的信抱怨,这个李秉均刚刚到达东平府,就把上下搞得一团糟,政令多变,朝夕不常,辱骂军士。

    此人虽然不是一个大贪,但是却一心扑在办公室政治和勾心斗角上。对于真正应该由他分管的事务漠不关心。何志也自然不会惯着他,根据地各方面的政策完全不变,该交的军旅物资一分不少,多余的钱一分没有,和这个李秉均相对峙。

    而李秉均也毫不客气,和东平府上下的人叫板,何志也更是不假辞色,两个人剑拔弩张。

    高俊在回信中赞同何志也的做法,并且表示无论如何,根据地的财政大权绝对不能出让,任凭他李秉均上窜下跳,让我们交钱可以,交权是绝对不能。

    如此一来转运更加艰难,泗州前线的金军已经开始出现了缺衣少粮的状况。

    正当前线一筹莫展的时候,泗州城内却起了变化,高俊和纥石烈志正在观察城头的时候,纥石烈志突然指着远处看:“温敦郎君,你看城内的水门是不是开了?”

    高俊眯着眼睛仔细观察,果不其然,泗州城面向淮河一侧的水门大开,很快就有船只出来,而且听到城里面喧哗吵闹,似乎有内讧发生。

    情况被汇报到了主帐,蒙古纲听完之后也即刻前来观察,泗州城内不仅吵闹,而且不同地方已经开始冒出烟来。

    就在这个时候,金军的望子从望楼上大喊淮南有大兵来!

    所有人一下子紧张起来,都以为这是宋军从淮南派出来的援军,从开战起,一直是淮北忠义军孤军奋战,淮南只送两米钱财,却从来没有派过兵卒,此番淮南派出大军,莫不是要正式与金军对抗到底了?高俊等人也纷纷登上望楼向远处看去,那确实是一支军马,但是旗帜散乱不成行列,似乎不像是训练有素的样子,纥石烈志微微冷哼一声,表达了对这些人的鄙视。

    然而有意思的是,这些人却似乎没有渡河的意向,反而在淮河南岸就地观望,既不扎营也不列阵,反而大声喧哗,不一会儿,从水门里开出的船开始向东行进,而这些人也在河南岸向东奔跑,似乎打算找个野渡口上船。

    “河南岸的不是正规军吗,似乎都是些老弱妇孺。”

    这形势太不对劲了,高俊即刻着手派人去侦察,龚成立即领命,率领几个精干的军士去了,不时就有令众人十分惊讶的消息传来:“忠义军提控李全作乱,率领军马与家属向东,往涟水县去了!”

    虽然不能亲身看到城内的景象,但高俊可以想象出李全突然率军出逃的时候,城内会是怎样的慌乱。此时泗州城水门大开,战舰鱼贯而出,李全军马全副武装,刀剑出鞘,在呼喝声中离开了泗州城。

    泗州城内外浓烟滚滚,到处是内讧留下来的痕迹,蒙古纲一拍大腿:“此时不攻城更待何时?”

    前几天在工程中丢了面子的必兰阿鲁带立刻请命:“卑职愿意领军在前!”

    金军新一轮的行动立刻就开始了,此时泗州城被抽掉了一多半兵力,根本无法再掌控城内城外的所有据点,留在城外三座营寨的宋军不得不迅速回返,想要冲进泗州城内,但是金军的骑兵迅速在城下截断了他们的退路,只有少部分士兵拼死冲进了城门,而绝大部分人被骑兵拦住,随机是一边倒的战斗。

    彭义斌的士兵们表现出了英勇的气概,他们肩并着肩,用长枪刺杀敌人,坚决不肯向金军投降,必兰阿鲁带的骑兵连冲两次也不能破阵,反而损兵折将,城头上的箭与礌石劈头盖脸的打下来,情形愈发不对。

    就在这个时候,纥石烈志厌烦了必兰阿鲁带拙劣的表现,率领他的军马也冲了上来,相比于必兰阿鲁带,能与士兵同甘共苦的纥石烈志更加勇猛,士兵们也士气高昂,几乎是一举冲破了彭义斌部下防御圈的军阵。

    此时,在城楼上的彭义斌猛的闭上双眼:完了!完了!小两千的好兄弟这下是彻底完了!

    再度睁开眼睛的彭义斌目眦欲裂,大声喝道:“拿刀来!咱们出城和金贼拼了!”

    贾涉连忙按住彭义斌:“彭镇抚!泗州安危重要!千万不能再冲出去了!咱们眼下兵力不足,为今之计,只有从泗州南撤到盱眙军去,城内的军器粮草都要焚毁,你马上去办!”

第十四章 李镇抚搅乱盱眙县(下)

    城下单方面的屠杀马上就要开始的时候,高俊也率军冲了上去,亲手拿着那面高高的黑色帅纛,并且大声呼喝道:“你们是沂州彭义斌的部下吗?我是他的老交情高俊,你们都应该知道,向我投降,保证不杀!”

    身穿红色军袍的忠义军士兵们不知所措,不少人依旧捏紧武器,怒目而视,似乎还有再战的意思,身穿黑色军袍的太平军军兵也逐渐逼近,就在这个时候,高俊也看到了城头上不知如何取舍的朋友,连忙高叫:“彭大哥!是我,你让你的士兵向我投降,我拿脑袋给你保证,绝对不杀他们!”

    贾涉在旁边不知该作何言语,他清楚,如果这两千士兵拼死抵抗的话,就足以为宋军多争取一些时间,那么从泗州撤离的人会多带一些物资。

    但是他也知道,这事最终还要彭义斌来取舍,而彭义斌很难丢弃这些兄弟。贾涉之所以能够深孚众望,比其他南宋官员更受忠义军军兵的欢迎热爱,就在于他真正的将这些军汉当人看。

    其他各路金军有些好奇的望着高俊,高俊与彭义斌多次交手,这谁都知道,难道这两个人还打是亲骂是爱了吗?

    有一些忠义军军兵想要攻击高俊,纥石烈志连忙率领他的骑兵策马赶上,护住高俊。纥石烈志下令,且先看温敦郎君如何取舍,先不要大砍大杀。

    彭义斌在城头上眼泪横流:“高俊,你确实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我老彭对不起你啊,当初在汶阳县城外,是我没有及时阻拦吕仲骐那家伙……”

    贾涉拉了一下彭义斌的袖子,彭义斌收住眼泪,大声下令:“兄弟们,你们向高郎投降吧,以后咱们有缘再见!”

    有了命令,忠义军们迟疑的放下武器,太平军和金军其他各路人马上前接收俘虏。必兰阿鲁带骂骂咧咧的就要处决几个俘虏来解解闷,却被纥石烈志拦住了。

    纥石烈志脾气暴躁,喜欢杀掠,但是一方面能和士兵同甘共苦,另一方面也不愿意处决俘虏,认为这样有损将体。

    必兰阿鲁带瞪着一双牛眼睛看着牙吾塔,纥石烈志也瞪回来,正当两个人像怒气冲冲的公牛一样时,蒙古纲及时赶来:“两位将军不要志气,这些俘虏统一收押看管!”

    对泗州城的进攻也随即开始了,丢弃的全部外围阵地的泗州虽然还有高大的城墙保护,但攻破也只是时间问题,在忠义军们拼命守城的时候,近乎绝望的南宋船夫们一船一船的向南岸运送那些他们前几天才刚刚从南岸运过来的各种物资。

    纥石烈志振臂大呼,身先士卒,被打的满额是血,但依旧手持尖刀站在第一位,率领手下士兵率先登上了西城城楼,黄掴阿鲁带也随后登城,相比而言,高俊率领军兵看押那些俘虏的忠义军士兵,没有第一轮投入攻城战,所以是第四个登上城墙的人,还落在了必兰阿鲁带后面。

    潘正和孙平两路人马就更靠后了。

    此时城内还有堆积如山的军器粮米,贾涉痛苦的闭上眼睛,下令放火。

    顿时浓烟滚滚,在冲天的祝融烈焰之中,最后一批宋军士兵跑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在内河码头登船南走,他们红色的衣服在火焰的映射下闪出鬼魅的光芒,这些人慌慌张张,脚步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街道远处。

    此时,从另一个方向上,一团黑色的影子正在火焰中弯曲增长,那是骑马的人,跳跃的人,冲杀的人,黑色的影子蹦蹦跳跳,金军冲进了泗州,开始扑灭大火。

    但这不成功,剩余的军用物资全部化为灰烬,连带的泗州城也被烧毁了不少。

    金军攻克了这座不大的城池,然而所得到的土地也不过是刚刚够埋葬他们牺牲人马的尸体。

    撤到河南的贾涉感觉这天都要塌了,还不知道李全这厮要干什么,万一此人再来一个降而复叛,成为金军的先导部队,那整个淮南基本上就交代了。眼看着对面泗州城内已经插上了金军的旗帜,贾涉大声命令士兵们在盱眙军布防,军用物资绝大部分都已经被摧毁,此刻军械不足,粮草缺少,又不得不派出人四处向民居购买各类物品。

    此时贾涉才想起这场叛逃事件的另一个罪魁祸首:“易佥虔呢?”

    易佥虔哆哆嗦嗦的来认错领罚,贾涉气得眼冒金星,指着易佥虔:“我才听说,你在淮南看管忠义军家属的时候,可算逮到了机会,让他们每人都必须每天交纳草鞋一双,供你贩卖来敛财,可有此事?”

    易佥虔吓得面如土色,只好承认。

    “这还不算,你又疏于对军属的管教,使他们串联一片,以至于结成私党,密谋作乱,可有此事?”

    易佥虔连连伏地请罪,事情确实像贾涉说的那样,本来贾涉将这群老弱妇孺带到淮南,是想精简忠义军的士兵,增强队伍的战斗力,又使其无有后顾之忧,关键时刻又能作为人质。但是他率领被裁汰下来的忠义军来到淮南之后,立刻就把这些人当作免费苦力,为自己做工作活,以此来赚钱。

    贾涉气涌如山,即刻就要下令将其推出处斩,还是左右苦劝贾涉不要擅杀大臣,节外生枝。

    贾涉气得想当场赏他两个耳光,但是出于朝廷公卿的修养,还是克制了自己的冲动,厉声对易佥虔说:“你这次犯下的错误着实难容,大敌当前,权且记下。我令你即刻去参与筹备粮草,万万不可拖延,如若再有犯错,我必然上表朝廷!”

    看着淮河南岸忙乱的样子,纥石烈志豪情万丈地对高俊说:“这一战虽苦,终是我军大胜,李全滑贼,但这厮屡屡败于郎君之手,心中胆怯,因而才会逃走,恐怕不日之内又要奉表归降。现在宋人必定胆丧,不日之内就要请和,我等仍可以各自返回,筹划山东防务去了!”

    高俊默不作声,仅仅在淮北打败忠义军,就想让南宋言和,恐怕是有些困难,如果金军不再继续进军,双方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是以南宋对金朝的怨恨,完全不会接受眼下的局面,而以完颜珣的性格,如果南宋继续拖延岁币的话,一定会继续攻打淮南的,到时候战争的发展将超出所有人的控制。

    金朝和南宋不是没有存在议和的基础,但双方都是希望对方先退一步,然后本方借坡下驴。眼下完颜珣已经用兵淮北,这是一个强硬的表态,但是又不能打疼南宋,南宋也就只能强硬的表态回来。

    一旦选择对抗,那结果一定是冷战变热战,最后战斗到底。

    至于李全,高俊并不觉得此人会投金,毫无疑问,李全是和忠义军其他人马起了内讧,拉队伍单干了,但这不是对金朝效忠。到淮北以来,李全日益成为野心家,保存实力也是正常现象。

无标题章节

    历史上本来是李全夫人的那个女人此刻也走到了高俊身后,杨妙真看着烧成灰烬的泗州城,也是一阵叹息。

    纥石烈志斜眼偷偷看这个女人,她果然是一个无比美貌的女子,难怪温敦郎君冒着弥天大险也要将她收留在身边。一想到这个,纥石烈志还露出勒些不怀好意的笑容。

    尽管道家要求将杨氏一门斩尽杀绝。高俊明显是违背了朝廷的指令,但是纥石烈志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巨大的过错。如果温敦郎君真觉得这个女人合用,用一下又能怎样?温敦郎君立下那么多战功,难道还保不下这么一个草寇的妹妹吗?

    “淮北的仗打完了,现在只剩下涟水县没有功课,郎君觉得咱们会继续攻打淮南盱眙,还是移师攻打涟水,只要收复淮北就算够了?”纥石烈志继续发问。

    打和不打是一个政治问题,而并非军事问题,军事必须服从于政治。

    “依我看,短时间内,道家不会让咱们继续向淮南进军的,只会集结兵力留在淮北,借此向宋人施压,告诉他们咱们中国还是不好惹的,让他们乖乖上缴岁币。但是如果宋人继续迁延岁币,甚至敢于组织军队与咱们对抗的话,那咱们就要继续南下了。”考虑了一下,高俊还是把事实情况告诉了纥石烈志,而后者耸耸肩,完全不以为然,对于这种只知道打仗的人来说,眼下淮河天险已经在掌握之中,当然应该渡淮南下继续深入。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彭义斌等人已经将军队布置在盱眙军各处,仔细观察淮北动静,同时派出散兵,沿淮河搭建望楼,严密监视淮河,一旦金军渡河,即刻传递狼烟。

    与此同时,贾涉又派出尖兵侦查李全的消息,这厮当晚抵达涟水县,大概是一天之后居然还给贾涉写了封信,表示自己绝无反叛之意,只是与彭义斌素不相能,唯恐被彭义斌所害,才不得不分兵自保,请求贾涉明见。

    看着这封睁眼说瞎话的信,贾涉忍不住当众破口大骂,然而此时木已成舟,只能一一具向朝廷作文。

    史弥远这天心情不错,正在和家里的姬妾们玩弹子,眼看着史弥远用金丸打下了一只雀儿,几房姬妾都拍手称赞,都说是相公果然精勇无双。

    当枢密院的人前来寻找史弥远的时候,相公还意犹未尽,但毕竟军国大事重要,干脆坐在院子的凉椅上,命令前来的公使直接在他身边把呈文读出来。

    那名小吏犹豫了一下,还是展开呈文一一朗读,他每读一句,史弥远的脸色就白一分,等他读完的时候,史弥远直接站起身来夺过呈文,亲自浏览一遍,忍不住大骂:“李全这厮可恨!”

    史弥远得到这个消息比郑昭先和曾从龙稍微早了一些,所以还算可以从容布置,他即刻下令淮南各处严密布防,阻止金军南渡,然后又匆匆去见赵扩。

    赵扩坐在东华门景宁宫内,身穿道袍,手持拂尘,见到史弥远之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拂尘摆了摆:“相公请坐。”

    史弥远诚惶诚恐的坐了下来,赶紧向赵扩禀明前线军情,当然是扭曲了的前线军情。

    “臣本以为此时金军骄横,可以两面破之,故而命李全增兵涟水,来一个双路出击,打敌人个措手不及。但是敌军趁机进攻泗州,贾涉防御不及,丢了城池,退往淮南。

    所幸,

    金军损失亦不为少,虏师丧气,不敢渡河,国军沿淮河严密布防,敌必无可称,此时李全沿涟水北上,背后截断金军粮道,则大事可成,淮北定矣。”

    赵扩听完之后,好半天不说话才缓缓的问:“这么说来是那个贾涉防御无力,使得相公的计划未能完全成功?”

    “此事是下官筹划不到,并非是贾制使事,贾涉此人亲涉淮北,收编忠义军,劳苦功高,淮北非此人不能成事,此番坚守泗州,任由北虏名将狂攻,依自岿然不动,至于虏师丧气。此番是臣筹划不当,故而虽泗州不守,但也不可苛责之。

    贾涉有功有过,功大于过,朝廷应当稍加褒奖优容,以激励臣子胆气。”史弥远可不打算一棍子把贾涉打死,贾涉与自己无干涉,而且似乎并不太反感自己专权,是地方要员中少数可以争取的人,要是自己为了推诿过错把他给抬了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手下人寒心?更何况贾涉在此事中确实劳苦功高,如若他被撤了职,保不起兔子急了咬人,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抖了出来,自己可就算是遭了。

    可是没想到的是赵扩却不依不饶起来:“相公,刚才既然说此人丢了城池,那就是不对嘛,史相公延揽下属的错误固然好,但朝廷不能一刻没有相公,怎么能听由史相公如此罪己呢?我看还是应该薄罚贾涉。相公您安坐政事堂,朕也就放心了。”

    史弥远叫苦不迭,再三劝阻赵扩不要苛责贾涉,但是赵扩却似乎傻了一样,以为史弥远要将责任揽到自己头上,自贬官位,所以不依不饶的一定要处罚贾涉,就在此时,得知消息的郑昭先和曾从龙也匆匆赶到,立刻得到了王斌的批准,进宫面圣。三个人在皇帝面前相见,好不尴尬。

    听完皇帝的处理意见,此二人也略微有些不忍,不过贾涉此人跟理学门人关系一般,而且还算得上是史弥远一手提拔起来的,在之前收编淮北忠义军的策略上,也一直跟着史弥远走——这并不是贾涉多么喜欢史弥远,实在是因为史弥远兼掌两府,是贾涉的真正政策领导,没有不听话的份——所以对他略加处罚倒也算不得什么心理负担,在这两位相公的推波助澜下,最后还是夺了贾涉一俸,但与此同时,又让他兼管淮东总领所,一定要在淮南阻挡住金军。

    打了一闷棍,又吃了甜枣的贾涉却没有半点好心情,原因无他,淮南实在是太穷了。

    同样是在1142年化环为界之后,金朝和南宋都采取了类似的策略,就是将两国接壤的地方放任不管,任其荒芜,以防止边界太过繁荣,导致沉没成本太高,亦或者是走私昌盛。

    金朝采取的策略是实河北虚河南,河南除开封外都贫困荒芜,而南宋采取的策略自然是实江南虚江北,在这种策略下除了沿长江一线的几座堡垒城市修建的还算可以,人口稍微繁荣些之外,苏中和皖中的城市都大为衰败,农田荒芜,人丁稀薄。

    最要命的是,为了防止铜钱外流,江北甚至不允许使用铜钱,只准使用纸币交子。史弥远当政之后,开始扩发交子,南宋的交子和金朝的交钞唯一相同的一点就是贬值的快,而朝廷用交子来纾解财政困难,每次扩发都是对淮南的极大掠夺,导致淮南地区物价飞涨,进一步导致了商业的衰败和人口逃离。

第十六章 易佥虔造买北私盐(下)

    除此之外,江北又有不少新军——万弩手、雄淮军等等,一个个都是吞金的老虎,而且一定要论资排辈起来,这些新军虽然比不上三衙和屯驻大兵,但也远远高于近几年才从山东归来的忠义军,。他们跟淮南的地方官已经相处得比较融洽,所以能够得到优先补给。此刻贾涉要面对的是一个极度贫穷的淮南,一个无法供应数万忠义军需求的淮南。

    贾涉急眼了,要求一定要想方设法保证军需供应,每天亲自主抓这事,他黑着脸从盱眙军通判厅来回走动,易佥虔每次见到他都得肝儿颤一下。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假设的强力举措之下,淮南众义军的供给终于暂时稳定了,这也得益于金军没有继续南下进攻,要不然的话,一旦金军宜将剩勇追穷寇,那么淮南糜烂,生灵涂炭,忠义军的供应就更成问题了。

    “不错不错,粮草器械都有了……这四十石盐合不上帐!”审查着这几天的入库记录,贾涉有些奇怪的问易佥虔。

    “这,这怎么能合不上帐呢?你看看这,你再看看这个……”易佥虔连忙给贾涉解释出入库的账单,但是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贾涉冷冷的盯着易佥虔:“怎么?到现在这个时候你还要骗本制使吗?真以为我不认识账本!”

    易佥虔冷汗直流:“制使明鉴,这盐是多出来的,少了东西自然要追究,多了四十石盐,难道还要……”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贾涉用力的把账本一掼,抽出其中的几张核销,一一指给易佥虔看:“你看看这张,平白无故多出来的尾牙是怎么回事?这张为何僦价如此之高?还有这个,这个。”漏洞被一一指了出来,这都是采购当中本有亏损,但是却被莫名其妙的尾款补上的。

    易佥虔再也隐瞒不下去了,只能从实坦白:“眼下军科催得太急,实在是难以筹划,因而平白多了好多亏损,下官实在是着急,不知如何弥补。恰好下官认识扬州的一个盐商,然后,然后……”

    贾涉冷笑一声:“你这是买的北方私盐吧?”

    易佥虔的腿一下子就软了,直接跪下来认错:“贾制使,下官实在是没办法呀,眼下军中缺盐,疫病流行,可是官盐价高盐少,运输不力,实在是买不到啊。唯有这北方私盐味美价贱,下官实在是不忍心见忠义军兵们无盐可吃,所以才……”

    贾涉苦笑一声:“官盐一斤200文钱,而私盐不过是80文钱,你不买官盐而买私盐,剩下来的钱一方面用于堵住其他账单的漏洞,剩下的还可以中饱私囊,让我算算,你贪了起码有几万钱吧。”

    易佥虔无法解释了。

    “你可是闯大祸了,买卖私盐是什么罪,你个北方投诚来的人可知道?别看只贪污了几万钱,一旦事发,咱们几个人通通都要去琼州!”

    贾涉背着手在桌子前走来走去,在经过一阵的思考后,他的怒气稍微消了一些:“我会尽可能帮你转转還此事,你接着去找官盐,这件事你知我知!”

    “那这些盐……”

    “分给忠义军军兵们吃吧,既然买来了就不要浪费。”

    贾涉知道买卖私盐是何等重罪,然而此时此刻官盐运输不利,忠义军军兵无盐可吃,除了私盐还能怎么办?为了不影响前线大计,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瞒得了一时就瞒一时。

    在一个不经意之间,这项决定影响了很多人的命运。

    史弥远给李全的私人信件大约在几天后送到了涟水县,李全展开信一看,满篇都是训斥,意思很明白:你小子要是再敢这么破坏抗战,就小心淮南粮草尽断。史相公手下兵马众多,不缺你这一路,要是再不听话,直接让三衙兵马封锁淮河江面,不让你过河,你就带着你这几万人马跟金军拼吧。

    李全当然不会硬碰硬,而是极尽温婉的写了一封回信,甚至哭诉自己遭受了彭义斌和张惠的欺辱,才不得不领军退守自保,顺道添油加醋骂了一顿贾涉,最后才提出自己的条件:第一要钱要粮,第二把贾涉罢免。这样,他愿意跟新任制置使一起作战,和金军血战到底。

    这是狮子大开口,史弥远不会答应,但也做了些姿态。贾涉已经被降旨责罚,与此同时,史弥远又下令给李全补充了一大批装备,要求他克期出兵,截断金军后路,以助此战成功。

    看着从淮南运来的粮草和军器,李全信心满满,只要有这些东西就能招兵,只要招到兵就可以继续讹诈南宋朝廷,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实在是太赚了。

    但是在继续和金军作战的问题上,李全却有些忐忑,金军势力强大,而宋军又屡屡卖队友,仅靠忠义军的力量能否继续作战此刻难说。

    就在他比较迷茫的时刻,幸福的大礼包就撞到了头上。

    那天,正在检阅军务的时候,手下禀报说有人前来拜访恩府,并说要送给恩府一样大礼。

    李全纳罕的出门相迎,来人四十多岁,山东口音,见到李全之后直接问:“李镇抚眼下正与北虏作战,北虏倾巢而出,山东空虚,此时如若有人在山东再举义旗,则形势如何?”

    “前后夹击,金军必败。不过我山东豪杰已经残破,杨安儿、刘二祖、郝定、郭方三均已身死,此时,又有何人能够举兵?”

    “郎君说,现在山东汉儿,何人最强?”

    “高俊。”

    “此人是个无君无父之辈,不应算他,除此之外呢?”

    李全想了一下,两手一拍:“益都府的张林!好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呢!”

    “我家公子愿意帮助镇抚劝说张林,令张林反正,不过我家公子也有不少条件,除去恢复我家家产之外,还希望郎君帮一个忙。”

    “果真能帮助我劝说张林的话,十个忙也应了,你且说。”

    “等到功成之日,我家公子想请郎君帮忙捉住高俊此人,而且一定要活着。”

    “你家公子与高俊有仇?”

    这名中年男人摇摇头,带着点不好意思的语气说:“拿我家公子的话说,他爱高俊爱得要死。”

    李全听得迷迷糊糊,但是此人愿意帮助他劝说张林是实实在在的,如果张林果真能够反正的话,此时山东空虚,从益都起兵,东取蓬莱、宁海自不待言,向南可取密州,向西则直捣济南,则山东大定。”

    有了这颗定心丸,李全的动作也积极起来,从涟水一带不断骚扰金军,并且侦察道路准备出兵。

    而此时,高俊丝毫不知道有一个男人说爱他爱得要死,而且如果他知道李全的对话的话,一定会立刻猜出来那个混蛋就是吕仲骐。

    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此人了,眼下他正在泗州城外安扎大寨。完颜珣下来命令,暂不南下,让金军各部在淮河沿岸驻扎。

第十七章 费运判挂印去淮南(上)

    这段时间前线没有军情,太平军们练习拳脚、演练阵法、修缮军器并不停歇,高俊在充分准备之后成立了第2个骑兵都,军使为温迪罕僧虔。

    李铭的骑兵全部身穿玄铠,以红绒线穿甲,内衬黑袍,悬挂黑滚边的红旗;而温迪罕僧虔的骑兵身着银铠,以青茸线穿甲,内衬白袍,挂着蓝滚边的白旗。

    和长幡样式的步兵都旗不一样,骑兵的都旗和认旗都是三角形,都旗为五色旗,而认旗各不一致,李铭都的认旗是神兽狴犴,僧虔都的认旗是金红旭日,其中还暗合女真人的旭日崇拜,两支骑兵一起纵马奔驰的时候,烟尘滚滚,景象很是壮观。

    之所以敢于设立第二支骑兵部队,不光是因为战马增多的原因,更要紧的是收复淮北以后,大片的荒地可以用来跑马,使得战马的供给超过了战争的消耗。

    而高俊本人一方面继续整理队伍,一方面开始写他人生的第二本书《财经指南》。

    名字起的虽然大气,然而内容只不过是经济学的一些基本原理,而在篇名上完全照抄了国富论。在书中,高俊对重商主义加以分析并且严厉的指出,无论是南宋还是金朝,在榷场政策中只注意收集铜钱,而没有意识到流通本身的作用是极度不正确的,而储积铜钱对于国家经济好处有限。

    黑了一通重商主义之外,高俊也对分工、保险、税收等方面作出了解释,本书倒是奠定了日后经济学的不少术语。

    在写书之外,太平军在淮北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第2轮全军整编之后又开始了识字运动,全军平均识字数从40个字增加到了150字左右,操列水准也大大提高。

    每隔十日就有一场戏可看,刘德所率领的军乐队在扩编之后,开始在军中大行散乐,各类新剧本层出不穷,而且相当一部分来自高俊本人的创作。让高俊写个《雷雨》、《哈姆雷特》有点难,而且军兵们也不愿意看,但是水浒的创作已经基本成型,高俊倒是趁这个机会连续写了几本有关水浒的戏,士兵们很爱看。

    就连纥石烈志也望风而来,带着他的手下在太平军后面蹭戏,这点上高俊倒也来者不拒。

    高俊与纥石烈志两人坐在离戏台最近的地方,面前还有几案,上面放着瓜果。此时上演的戏是《血溅鸳鸯楼》,纥石烈志看的津津有味。

    一幕戏完了,是休息活动的时间,纥石烈志感慨地对高俊说:“郎君真是大才,没想到郎君还会写院本。”

    “偶尔为之,偶尔为之。”高俊对这出戏也很满意,整部戏将武松的黑化历程写得很清楚,演员的表现也很好。扮演玉兰的是一个新演员,也是目前舞台上唯一一个货真价实的女性,名字叫做李翠翠,是在淮北刚刚招收的野戏台班子的孤儿女演员。虽然是新演员,但是对戏剧却很有天赋,将玉兰的那种感觉演绎的淋漓尽致。

    “没想到事情还真的像温敦郎君预想的那样,道家居然还真让咱们在淮北停住了,我实在是有些想不通,能南下就南下,把宋人打痛了,他们才会服软,眼下这样不上不下的算怎么回事呢?”

    纥石烈志这张嘴就没个把门儿的,痛饮一杯甜酒之后接着说:“我年轻的时候是陛下的护卫,那个时候上番护卫都是年轻人,难免斗殴,按我年轻时打架的经验来说,你在人面前晃晃拳头亮亮胳膊,人家根本不怕你,还要跟你打一场。只有切切实实擂他一通,他才知道你不好惹,咱们眼下仅仅拿下淮北,这里根本不是宋人本有的地盘,也就相当于在他面前露拳头而已,宋人根本不畏惧。”

    高俊清楚,就算是金军打到了淮南,宋人也依旧不畏惧,但是眼下不打到淮南,宋人当然更不畏惧。纥石烈志说的是对的,打淮北就打的如此丢人,还不敢继续南下,金朝眼下的举动就像是一个底气不足的人,在宋人面前亮出自己白斩鸡一样的肉,还使劲的喊:“你怕不怕!你怕不怕!”

    宋人的心态已经在过去十几年间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除非能够拿下江北真州、和州、扬州这样的要塞,才算是真正打疼宋人,才有可能使主和派势力再度复兴,否则的话,宋人是不会轻易在接受屈辱和平的。然而现在金军根本没有这样的实力,中路和西线的金军虽然看上去势如破竹,但也远远不及十年前泰和南征的程度。

    看完戏,又招待纥石烈志吃了一顿火锅,高俊眼下对这位卢鼓椎的印象不错,是个忠勇敢战之辈,但是这人是个加强版的僧虔,对金朝的忠诚观念更强。

    不过高俊已经有了把握,通过之前与纥石烈志的几番交谈,已经在他的心里偷偷立下了几面旗子,日后完颜珣会用自己的懦弱自私一面面的把旗子拔起来一点点的,让纥石烈志心灰意冷的。

    眼下淮北十分安静,涟水县那边自然有别人去看着,太平军刚好可以休整一番,锻炼马队,而且高俊攻克海州之后缴获了一大批战船,现在命令留守海州的军匠依样打造,并且送到密州去进行海试,为高家军海军做准备,此时沿海各县已经开始招收渔民水手,为建立强大的水师而努力。

    高俊在有意识培养新的能够独当一面的军官,当初鲁南战役的时候,自己中箭落马,潘正临时挑起重任,已经足以证明其人的能力,而孙庭在讨伐郝定的战役当中大获全胜,也足以独当一面,此二人自不待言。

    在其他太平军的军官当中,高俊又开始物色新的苗子。在大帐中高俊思考半天,在纸上落下三个名字:冯达、李铭、僧虔。

    但是却在第四个名字上摇摆不定,从能力上,高俊更欣赏路哲,而从过往的资历和关系上来看,他又想给郭延嗣一个机会,孙邦佐和裴真也差不到哪去,在第四个名字上,高俊非常纠结。

    想来想去,高俊最后落下的名字还是路哲。

    新一轮扩军的动作也开始进行,高俊已经大致拟好了框架,并且基本拟定了新任军使的名单。

    为了配合新一轮的扩军,必须增加根据地的土地和人口,眼下淮北已经基本拿下,高俊在海州设置官吏,准备留下不走了。由于之前的战乱,海州生民十不余一,州城内也只剩下了百户人家,高俊一方面安抚流民,另一方面又在海州丈量土地,清理田籍,准备招纳各地流民,重新振兴未来的连云港。

    为此,高俊还将李铭和冯达分别派往海州和沭阳县,让他们主持政务,也算是锻炼独当一面的能力。

第十八章 费运判挂印去淮北(下)

    根据高俊得到的消息,何志也在根据地与李秉均的斗争日趋尖锐。但是成败已经日渐显然,民众们是站在何志也这边的。李秉均虽然并不是一个贪婪的人,但他过分醉心于勾心斗角,而且缺少干实事的动力。

    何志也与其恰恰相反,就像一头牛一样不知疲倦地耕耘着,并且以近乎不可阻挡的力量推开那些阻碍,也包括李秉均。何志也并不主动挑战李秉均的威严,但是谁要是妨碍了他,那他就会非常有韧性的将对方推开为止。

    就在几天前,何志也正式设立了八案:官吏案、财案、刑案、民兵案、工案、农务案、民事案、文教案。分别由赵汝凡、孔元政、翟呈信、张成武、李冶、鲁家齐、吴广亭、麻革所领。

    李冶凭借一本《测圆海镜》,就奠定了在根据地的地位,而麻革当世才子,主管文教,故所应当,掌管教育的白广泉和主管报纸的邓博勉都成了他的手下。

    李冶、麻革这些新来的河东士子在短时间内就冲击了根据地原有官吏的构成。大大充实了官僚机构。除此之外还有房皞、陈赓、陈庾兄弟、张亮等人,都是刚刚来到就得了县令的美差,新根据地正在逐步复苏。

    高俊出了一大笔钱用于赎买基金,将根据地内曾经被贩卖出去的奴仆全都买回来,以此来增添人口,同时安抚根据地内的民众。

    路哲特意给韩小娘的父母写了封信,让他们赶紧去领这笔钱,无论如何也不要韩小娘在外面继续做工了。

    路哲是有信心的,他现在颇受高峻的恩宠,此时他雄心万丈,准备在高郎君手下好好做番大事业,也就不要韩小娘在外面辛苦了,早些回家准备婚礼,等到战争打完,就回去结婚。

    但是想到这里,他却突然有一阵心悸,一想起自己曾经援助过文月儿,他就免不了暗自担心,这可是在帮助高郎君的敌人呐。

    有一个数字足以说明一直到春天到来前太平军的状态:贞祐四年正月到二月十五期间,太平军总共踢坏了144个足球。

    此时,淮南真州,费培威严的坐在公堂之上,三四个商人被衙役们领到堂前一脚踹跪,水火大棍往眼前一横,把这几人吓得瑟瑟发抖,连连叩头。

    “我是何人,我猜你懂都清楚,这水火棍子落下去是什么情况,你们看看外面晾的那几个也知道,要是不想被二百四十棍打烂脊背,就早些交代来,你们昨天从真州五里塘仓库运出去的是什么?”

    “堂上明鉴!这些盐并非私盐,而是运去犒赏军旅的呀!”已经有人叫了起来。

    “犒赏军旅?”费培感到有些意外:“你给我老实回话,这些盐运到哪里去了?”

    “小的们把这些盐全都运到了盱眙军前线,收货的乃是贾相公。”

    “你们见到贾涉了?”费培大吃一惊,心里寻思这么说来,贾涉也参与了私盐的分销?

    “相公明鉴,我等并未遇到贾制使,遇到的乃是他手下的另一人,此人当年在淮北的时候,就与我等认识,经常做些跳河的生意,卖些盐来。

    此番他来淮南,说是要来买盐,就找上了我们兄弟,我等知道他在淮南当了官,可能有分销的渠道,就卖给他四十石盐,其余的一概不知啊!。”

    费培的手忍不住的颤抖起来,好一个提点淮东的贾济川啊,没想到你也会借公职之便分销私盐,损害国藏!

    正当他还欲问明情形的时候,突然传来消息,中书省公使前来要向他宣告消息,费培急忙跟人出去,那个天使展开制书,高声宣告费培因为屡破走私之案,功劳极高,圣上特念,将之任命为彭州通判。

    费培一听说自己升官了,也不由得不激动起来,连连叩头。

    跟随天使来的还有另一人,也是公服打扮,恭喜费培说:“费运判为国效力真是辛苦了,此番去了四川一定能再建奇功。”

    “说笑了,说笑了,敢问您是?”

    那人带着近乎谄媚的笑给费培施礼:“下官是马军行司经历李崇。”

    一听说对面居然是史弥远的人,费培的脸色立刻就冷淡了不少,但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在这种场合下他也只能淡淡的说:“老兄既然在马军行司有职务可做,为何却跑到我这里来?难道大兵要移驻江北了吗?”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关心一下走私案,先生破得此案,让史相公颇为赞赏啊,特意叫职等过来观摩一下,不知此案案犯现在何处?”

    费培立刻警觉起来:“你们想要干什么?”

    “兹事体大,此案现在移交淮南路,提点刑狱司管理,希望运判大人赶紧将人犯交予我,咱们就在这里交割了,你我都省事,有道是郎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一路高升,且去四川。”

    费培这下子完全明白了,原来所谓的升职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再插手此案,他怒气冲冲的指着眼前的人:“此案我一定追查到底!”

    李崇没有表情,准确的说他没有感觉,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最后哪个不是被史弥远整得狼狈不堪,只能扯旗投降。

    在他的强硬态度下,费培就算在不情不愿也不得不办理交割,将还没有审完的一干人犯全部交给了对方,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费培回望熟悉的淮南东路转运副使司衙门,气的一拳砸在屋门上。

    坐在家中,思考半天,费培越想越生气,不得不又去拜见林拱辰,将此事说与林运副听。

    林拱辰近日身染风寒,一直在家中歇息,躺在床上听完了费培的抱怨,然而也不发一言,居然头冲着墙内又睡着了。

    无奈的费培回到家中,两个女儿此时还在读夜课,对着小灯习字,这两个姑娘字写得极好,又通诗文,近两年来已经有不少人家提亲,哪个不是公子王孙,世家贵胄?一想到这个,费培终于下定了决心,自己以往总是教导儿女先义后利,莫问生死,怎么到自己就忘记了呢?

    深夜,点燃一盏灯火,看着那悠悠不定的火光,费培奋笔疾书。写完了最后的成文。随后小心翼翼的捧出自己的官印,将之系在房梁之上。

    随后将文月儿叫来:“赶紧去收拾东西,老夫如今官不做了,也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去盱眙军!”

    文月儿被这个要求惊得目瞪口呆,在费培的一叠声催促之下才急忙去收拾东西,笔墨纸砚一时齐备,衣裳略略带了几样,费培家里无马,仅有一辆驴车。

    临走前本欲告别,但是费培想了想,还是直接上车,只让一个年轻小厮随行。

    当费吟、费眠姐妹起床,准备做晨课的时候,踏着晨露,车轮轧在湿漉漉的石板上,费培的驴车迎着升起的阳光,向盱眙军前去。

第十九章 理学派再起北伐议(上)

    随着春季的来到,郑昭先和曾从龙选择主动出击,公开提出了北伐建议。

    此事在朝堂内外不亚于一场风暴,金军大兵压境,扫荡淮北的忠义军,双方再次起了严重冲突,这点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见,中线和西线已经打得火热,也并非虚伪。但是双方始终没有祭告天地正式开战,淮河以北的金军也始终没有渡淮,这是交战的底线。

    眼下金军没有继续前进,而宋军却要主动向北进攻,开启战争之门,这样的决定实在是太过重大,一时之间朝堂内外议论纷纷,不少平时主站喊得很响亮的人,此时都觉得脚下发虚。

    由于去年金军三路南下,造成南宋江北境内大范围的破坏,汉中、蕲州均遭遇了金军围攻,虽然没有被破城,但也损失惨重,中线和西线在北伐上很难做出什么大动作,至少在今年春季北伐,主要是看两淮地区。

    所以,借着交通便利,淮东淮西的各路大员也纷纷上书,有的支持北伐,有的反对北伐,意见不一,莫衷一是。

    理学门人们迅速响应了北伐倡议,建议朝堂组织军马,北上还以颜色。

    关于这次北伐,个人的想法皆不一样,刚刚任职的真德秀就拜访郑昭先,提出北伐绝不可以擅开:“金人北据中原,固然是国朝大恨,切齿难忘。然而毕竟金人华风渐染,教化日久,风俗日善,日通教化不比黑鞑。如若是两虎相争,则必为豺狼所乘,金人尽灭,黑鞑南下又当如何?切勿模仿宣和、靖康年间的旧事。”

    事实上,不少有识之士都提出北伐不宜操切,但是此时有两种力量迫使南宋朝廷北伐,第一:完颜珣虽然没有继续南下,但也并不打算完全放弃军事手段,金军兵马依旧集中在淮北,只要一声令下就可渡河,这始终是悬在南宋头顶上的一把利剑,这绝对不是宋朝能够容忍的。

    对于此事,贾涉也很纠结,面对北伐这个提议,贾涉的意见非常谨慎,他给朝廷写了长长的奏报,仔细分析了去年冬天开始进军在淮北的行动,事实证明,金朝的力量确实削弱了不少,在淮北打的磕磕绊绊,尤其是泗州之战吃了个亏。但是毫无疑问,金军依旧是一支强悍敢战的军队,不能等闲视之,而且完颜珣眼下是热烈求战的,此时北伐,金军刚好也集结在边境双方硬碰硬,实在是下策。

    然而写了一半贾涉就把笔停住了,眼下自己已经被不少人看作是史弥远的人,如果再主张缓和北伐,那岂不是坐实了史弥远党羽的身份?

    史弥远是反对北伐的,谁反对北伐谁都有可能是史弥远的党羽,尽管史弥远权势冲天,但绝大部分人依旧不愿意阿谀于他。

    这就是促成北伐的第二股力量,史弥远反对北伐,大家不愿意和史弥远站到一起。

    朝堂上显出一种奇怪的形势,地方大员们纷纷诉苦,表示这仗不好打,而在中央的人则纷纷建议开战。

    在中央的人也并非是完全不了解地方的情况,郑昭先已经秘密安排人着手制定战争计划,包括粮草运营、将领选配、进军路线、外交手段都纷纷出台,制定的也算详细合理。

    史弥远简直是像在火上被烤一样,在心里面把完颜珣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眼下金朝只有河南之地,如此虚弱,而南宋的三衙也在史弥远的治理下虚浮不堪,因而史弥远主动与金朝和平,不会趁火打劫,只要求金朝略微减免岁币就可以,这本是两家都方便的事情,完颜珣却一定要兵戎相见,把两个人都放在火上烤,真是愚蠢不及。

    但是越来越高的主战浪潮让史弥远不能视而不见,薛极等爪牙气势汹汹,想要找几个喊得响亮的人开刀,却被史弥远摁住了——毕竟史弥远的脸皮还没有比秦桧厚,真要是把郑昭先等人排挤出朝堂,再流放几个主战派的大臣,那自己也就坐实了秦桧第二的名声。

    秦桧,一想到这个,史弥远就心惊,秦桧在主政的最后岁月疯狂的删改史料,将岳飞战绩战绩全部付之一炬,并且妄杀史官、涂改材料、严禁私史,甚至不惜发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文字狱的高潮,想使自己的丑行永远隐藏下去。

    但是天日昭昭岂能不见,死后没多久,岳飞就被追封鄂王,宋孝宗还特意下令让岳飞的孙子岳珂主持史料恢复工作,修正了岳飞历来战绩,编成《金佗粹编》一书,作为国史材料上交保存,将秦桧的丑行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公之于世,大白天下。

    前车之鉴近在眼前,史弥远就算再胆大包天,也不敢照着秦桧的动作来一遍。秦桧好歹还有金人罩着,自己又能找谁来依靠呢?

    为此,史弥远找来由他一手提拔的王斌等三衙管军诸将,问题就一个:一旦宋军真的进行北伐,三衙军将和屯驻大兵都统制们能否抵得住?

    面前的这些虎臣们一个个沉默不语。面对史弥远,他们到底还是诚实的,从他们的沉默中史弥远就知道了答案,这让他长长幽幽的叹息一声。

    史弥远突然感觉到自己这辈子很失败,非常失败。

    薛极也主动来拜访史弥远,表示自己又找到了一批新的黑料,足以干倒某几位喊得比较响亮的人,但是史弥远语重心长的劝告薛极:“绝对不能把自己放到全体士大夫的对立面上,前朝名相文彦博曾说过,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如今我虽然颇得圣眷,但是如果一定要和百官为敌的话,也必然为其所倾覆。”

    薛极也无可奈何,汇报完主要事件之后连带着又说了一句:“那个捉住李知孝把柄的费培没有接受四川的好位置,反而挂印归隐了。”

    “竟有此事?”史弥远考虑了一下:“我看此人之前如此热衷此事,一定也是想咬出我来,这种人不会挂官归隐的,说不准他是直接去淮南搜寻证据去了,真是个蠢材,没了官服官印,还以为自己是运判吗?”

    薛极似乎有点明白史弥远的意思,此时史弥远已经在心中暗下决心,差几个能干的心腹,去一劳永逸的解决费培这个隐患。

    “费培罢官,自此失踪于田野江湖,说不定后人还会编出很多风流往事。”他不无恶趣味的想。

第二十章 理学派再起北伐议(下)

    此时此刻,高俊正在阅读赵昉从临安来的密信。

    在刁光斗的搜刮下,南宋的“商品粮”已经尽数北运,临安米价上涨甚至已经引起了朝廷的注意,眼下仅存的大宗粮食,也就只剩下官仓了。

    关于临安小朝廷的形势,赵昉也写了不少,凭借着刁光斗的关系网络,赵昉轻而易举的打听到北伐正在争论的消息。

    赵昉对于宋军是否会被罚,很谨慎的没有下结论,但是高俊是清清楚楚,宋军是一定会北伐的。倒是史弥远这段时间的内交外困让他注意,对于南宋历史,高俊也有所涉猎,但是关于史弥远在朝堂中上还有对手之事确实不知,在他印象里,刺杀了韩侂胄之后,史弥远地位巩固,几乎没有被挑战过,而现在看来,还是有不少不服软的人要和史弥远较量一番的。

    “如果能够充分利用南宋朝廷的矛盾,促成和议就好了,再打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高俊有些苦恼,金朝这边的形势日渐明了,在打了几场胜仗之后,完颜珣颇为知趣的见好就收,下令各军在春季到来之前班师,并且安心等待南宋方面的回复。与此同时,金军调集大量骑兵集中在边界上制造持续的军事压迫,想要让南宋赶紧把欠缴的岁币清仓一下,顺道再赔点儿军费,双方就算完事。

    但是从高俊收集到的信息来看,南宋的政策似乎还在摇摆不定,因为尽管东线金军并没有渡淮,但是中线金军却攻克了黄州,并且以此为中心四面出击,把鄂州都统制下的军队打了个七零八落,直到潭州飞虎军前来这支金军才撤退。这似乎提供了一些口实,让南宋上下的主战情绪又开始泛滥起来,决心要给女真人一点颜色看看,而像史弥远这种主和派昨日见形单影只,并且站到了官场民意的对立面来。

    高俊并不能推测史弥远的心思,但是他有历史的记忆可以参考,在他看来,史弥远最终还是不可能站在满朝文武的对立面来,所以与其等到他被不情不愿地逼迫北伐,还不如早日下手。

    高俊给赵昉写了一封很长的信,指导造访下一步的策略,除了继续想办法卖盐买粮之外,就是要争取和史弥远搭上线。高俊已经做出了一个非常惊险的决定:直接与史弥远对话,与其暗通款曲,打默契战来促成和议。

    这种事情是万丈悬崖走钢丝,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但是高俊对此还算有些信心,虽然前线大将暗通敌国政府首脑,似乎是国法不容,但是在金朝历史上却并非没有先例,而且判罚力度很轻——至少不会当场被格杀——只要双方谨慎一些,在淮南的战役中互相配合,就足以制造令双方都满意的结果,缔造新的和议。

    送出信的时候,高俊真的有些忐忑。

    也就是在开春这段时间,根据地内的权力斗争进入到白热化阶段,不过恰好在此时,完颜珣也开始心疼转运的费用,下令让金军主力部队梯次布防,不再集中于边界做高压态势,仅仅留下部分部队围困涟水县伺机攻取。高俊率军前往海州,主持当地政务。高俊回军对李秉钧是很大的打击,根据地人心向背日渐明显。

    如果完颜珣在一个月前就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的话,也许还能避免双方马上开战,但是现如今在南宋北伐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的时候,这样示弱于敌的举动已经没有意义了。

    高俊主持了对海州的改造,将之纳入根据地的体系,并且在春季开始开荒种地,将淮北各处收纳的流民安置于此,尤其是在海州建立船厂,招募了大量工人,并且从山东运来粮食以赡济,海州城民户多达近七八百户,商铺也纷纷开张,多少恢复了昔日的繁荣。

    近期要被释放的战俘们也被带到了海州,高俊指着面前的土地告诉他们说,如果有愿意留下来为根据地效命的人,可以从海州拨给土地,从此成为治下良民。如果想要走的话,太平军可以放他们走,反正这些人已经缺了手指,不能放箭了。

    不少人选择留下来,但还是有些人坚决要走,高俊在其中看到了移剌阿辛,那个当年在中都风雨夜中曾与他并肩作战的人。

    时隔几年,高俊已经几乎认不出这个人了,他的头发斑驳了好几块,双手在辛苦的劳作中都变了形,似乎老了20岁,脸色苍白,眼神浑浊,颤颤巍巍的给高俊行礼,揪着高俊的衣角:“郎君,郎君,我是移剌阿辛,看在我为您劳作了这几年的份上,求求你答应放我走吧,我还想去找我的主人,但是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和郎君为敌了,我再也不会了,求求你放了我吧,别把我再关进去……”

    秦宁低声向高俊解释:“这个人干活很卖力,也很老实,但是心智似乎不大好,有些魔怔了。”他没说的是,在不多的闲暇时间中,移剌阿辛总是盼望高俊能够出现,救他脱离劳作的苦海,他能活下去,就是心中抱着也许明天高郎君就会来找他的执念。

    高俊把移剌阿辛扶起来:“阿辛,这几年的劳作多少已经洗刷了你的罪恶,我也很高兴你还活着,现在你随便去哪里都可以,出于当年的交情,我也得对你表示一下。”

    斡脱给移剌阿辛端来一个盘子,里面放的是十铤银铤。

    “这些钱你先拿着,根据地的马匹是珍贵财产,我不可能送你这个,但是我也可以送你一头驴一点粮食,还有刀剑。拿着这些东西,你随便去哪里都可以,如果你真要去找石抹明安的话,我也没有意见。”高俊对他说:“如果你真能找到他的话,向他展示你的双手,告诉他说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如果他愿意投降的话,我以个人身份保证绝对不会损害他。”

    高俊对移剌阿辛很是慷慨,给了他一套全新的衣服,还挑选了两个看上去比较老实的战俘跟他一起走,这三个人深深的向高俊叩拜,发誓这辈子绝对不再和高郎君为敌。

    高俊遣散战俘的日子正是立春,营地只打开了一条小门,时间选在凌晨,避免被居民围观,高俊还是有些担心自己对战俘的处置过于宽容,而与敌人有大恨的人会采取过激行动。

    但是高俊失算了,战俘放出的一刻,营寨外面突然出现了很多人,都是山东各地的百姓。在这些人中间,有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那是已经失去父母的左绫。她现在住在女学,由何志也提供食宿,这次是由于女学在海州招生才被派来海州的。

第二十一章 独行剑再现淮阴郡(上)

    不成人形的移剌阿辛走在第一个,劳作使他的手指就像香蕉皮一样,几乎不能弯曲,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棍,瘸着被石头砸碎的右脚,脖子上挂着个布袋子,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像是在低声哭泣。

    他们慢慢走出来,而数百百姓就在两边看着。

    有人问高俊,要不要派人下去维持秩序,高俊否决了。

    移剌阿辛悲惨的今日,是霸州、大名府、棣州、滨州以及许许多多其他地方被蒙古人残杀百姓欲求不得的明日,就算今日百姓一拥而上,高俊也没什么可以辩护的。

    左绫的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缓缓挪动的移剌阿辛,这就是黑鞑,这就是杀死她父母的人。

    移剌阿辛费劲的挪动着,他的右脚很疼,走不了远路。

    百姓们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看着这些在采石场好不容易留得性命的人,谁也没有说话。

    突然,移剌阿辛挂着的布袋带子松开了,布袋掉在地上。这下子所有人都停住了,尽管是室外,但是却是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布袋就落在左绫的脚边,她一低头就看见了布袋里的东西,那是食物、衣服、还有银子。是些好东西,黑鞑就是为了抢夺这些才杀了她的父母。

    移剌阿辛想要弯腰去捡,但是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他的脊柱也很疼。

    所有的人都看着,左绫紧紧抿着嘴唇,弯下腰捡起了布袋,重新打了个结,示意移剌阿辛低下头,好把袋子挂在他的脖子上。

    移剌阿辛顺从的低下头,布袋子挂在上面的一瞬间,他崩溃了,跪下来给左绫深深地叩首,所有的战俘都跪了下来。

    围观的人们本来就是来发泄怒气的,可不知为什么,此时却下不了手。

    高俊在营中望楼上泪流满面,程辟、陈秉彝看高郎君似乎过于激动,赶忙上去照视。

    “你们说,百姓们为何放走这些俘虏。”高俊突然劈头问了这句话,两个人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今日之事,可见直在其中,仁在其中,性以至此,真直也!”高俊激动地大手一挥:“中国子民以仁为念!”

    就在这段时间内,高俊把八白石村建制确立的军事委员会彻底落实,军事委员会成为了凌驾于军队之上的最高军政机构。

    军事委员会下属六曹:枢机曹、骑胄曹、文政曹、仓曹、法曹、恤兵曹。

    枢机曹相当于总参谋部;骑胄曹负责马匹武器的制造供给;文政曹负责部队文化教育和军官选任;仓曹负责军资储备;法曹负责监督执行军事法规;恤兵曹负责军队财务支出和退伍管理。

    眼下军事委员会下属各单位的职务都是兼任,太平军各部队被牢牢的抓在军事委员会之下。高俊趁热打铁,又推出了所谓的“选将法”。

    所有的军官都不会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逐层爬进,而是不断的要从具体管理部队的军职和中央参谋军机的职务之间来回转换。一名优秀的军使很可能被选到骑胄曹管理仓库,然后调回来担任旗副指挥。

    高俊固然不喜欢宋朝对武将的刻薄猜忌,但是唐朝那种藩镇割据同样是不能容忍的,必须打破兵为将有的恶劣习惯,而选将法就是要把军政与军令分开。太平军是高俊一手带出来的,高俊对整支军队的掌握远远超过任何其他将领,所有的军使都没有时间将部队私有化,当然也就必须接受高俊的选将法。

    但是高俊并不完全取缔个人部曲的存在,中级以上的军官有对个人负责的司吏和裨将,也可以让家族子弟充任卫士,人数较少,但是足以让这些人调到新位置的时候及时搭好新班子。

    但是与此同时,高俊也在为所有军队的切身利益考虑,并且准备实施军人优待的规定。

    宋代以来军人的地位一降再降,武将也被视为下流,可是武将们却被允许合法贪污作为补偿。宋朝这种奇葩的养兵方法造成的结果就是军队战斗力一降再降。

    高俊对军纪抓得很严,而这支军队又承担了远胜过其他军队的严酷责任,理应得到全社会的尊重。

    在枢机曹下,太平军成立了第一个以情报为主要业务的部门:通信科。

    在古典征伐当中,军事情报的作用不宜高估,但也不必低看,组建合适的情报网络对于将领的判断绝对大有裨益,高俊倒不指望培养几个能生闯虎穴龙潭的王牌间谍,但希望能够在各地有隐蔽的观察点来确定敌军动向,而不是每到一个地方再去临时找向导询问详情。

    在没有找到合适的人之前,科长由高俊亲自担任。

    再详细斟酌之后,高俊从李骁奇那要到一个人,年纪轻轻的郑明成了全军在中都的一个节点。

    这源于他的亲自请缨,早在几个月前中都刚刚陷落的时候,郑明就曾经对李骁奇说,希望能够回到中都,再招揽一些他熟识的人过来,起码还能再拉出百十人的队伍。

    这当然不能成行,但是李骁奇将这个意见转达给了高俊,让高俊对这个年轻的孩子有了些印象,当初在中都甘泉坊救下全军的两个孩子中,蔡宁已经得到了高俊亲自赠送的璎珞,而郑明也不甘于人后也跃跃欲试,想要立功。

    在反复考虑之后,高俊把他叫了过来,当面告诉他,自己希望他去闯一次龙潭虎穴。

    郑明立刻站起来,表示自己绝不辱命,高俊注视着他,年轻真好,从来不会害怕危险。

    高俊同意让郑明回到中都,在当地建立太平军的情报网络和潜伏部队。这孩子虽然不像蔡宁那样勇悍敢战,但却是个慎言的人,高俊在心中对他是有所期待的。

    此时在淮南,由于开战的意见影响太大,贾涉这段时间都在忙着清点淮东兵马,考虑是否北伐的问题,对后勤的掌管略微放松了一些,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也就是趁着这段时间,易佥虔再次购买了一批私盐,并且跟盱眙军当地的官员进行合作,限制了官盐售卖,狠狠敲诈了当地富户一笔。

    像易佥虔这种人,是无法用什么恩威并施的手段感化他的,他们就像是水天生就要往低处流一样,只要一不留神就会朝着钱眼儿奔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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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211年,这是还沉浸在四方战功自我麻醉中的金朝大安三年;
是尚在舔舐开禧北伐惨败伤口的南宋嘉定四年;
是已经沦为了蒙古附庸的西夏皇建二年;
是在一片古佛青灯中昏昏然的大理天开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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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四分五裂的吐蕃第四个绕迥的火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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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年最重要的是蒙古太祖六年!宿命啊,很快,那个人的皮鞭将会拷打整个世界,鲜血注定要浸透欧亚大陆。然而,不屈的怨灵将两个年轻人送来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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