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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边郡箭手     颠覆晚金txt下载     颠覆晚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老将知兵,宿臣善政(上)

    毕再遇派出小股部队南下,但是却遭遇了太平军的沿河阻击。高俊在大河河底沉下了木桩,阻止毕再遇船队南下。毕再遇干脆下令军马返回宿迁,做出了一副威胁邳州、海州的样子。

    对毕再遇所率领的镇江屯驻大兵,高俊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思,从开战之初,他就意识到镇江才是洪泽湖以东的宋军主力,如果不能击败这支军队,虽然打垮了三支新军,但也不能阻挡宋军前进的步伐。

    眼下高俊虽然一直扑到淮河边上,剪除了镇江屯驻大兵两边的羽翼,但是毕再遇治军有方,部队并没有产生恐慌情绪,而是牢牢的占住宿迁,伺机进攻邳州,与李全相互策应。这样,倒是让高俊一下子孤悬在淮河岸边,后方就要丢掉了。

    一旦宋军拿下邳州,他们可以毫不费力的从那里威胁徐州,而金军主力刚刚在宿州被宋军击败,还在向徐州一带撤退,如果不能赶到宋军前面回到徐州的话,就会被宋军两头围堵,而不得不向西方撤退,至此则山东必然空虚。

    也正因为如此,当毕再遇意识到强勇军和神劲军已经全军覆没的时候,就不再多花心思,而是继续向北挺进。

    面对这种情况,太平军在邳州的留守人员得到高俊的命令之后,向东撤往海州,而毕再遇随即占据邳州,切断了还在淮河北岸的高俊与海州之间的联系。

    高俊毫不示弱,决心封锁从大河运输的水路,截断毕再遇的粮道,形成了一个多重包围的局面。

    但是他的对手似乎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毕再遇已经向临安朝廷发呈,让李全部迅速占领海州,然后粮食从张家港出发,运往海州,赡济各部。趁此机会,毕再遇可以继续北上,恢复山东。

    尽管洪泽湖以东的方向出了很多差错,但是其他各路的反击连连得胜。在汉中的金军毫无疑问的溃败了,他们同时遭到四川主帅安丙和西夏嵬名令公的双重夹击。

    而在京湖战场之上,安贞虽然是一代名将,可是却在蕲州城下损兵折将,湖北神武军、湖南飞虎军一应而上,扈再兴、孟宗政等名将闪耀其间,他们都不输于仆散安贞,双方打的有来有回。

    孟宗政在枣阳重创了安贞部,但是由于后援不及,金军还是靠人海往大别山一线发展,切断了荆襄与江淮两个战场,此时的华中你来我往,胜败尚未可知。

    而在两淮战场上,虽然在洪泽湖以东的区域,高俊连连得手,但是在洪泽湖以西,宋军精锐尽出,四路大军围攻宿州,青年军官国仇家恨。蒙古纲中箭,金军全面败退。

    宿州是北伐的一个关键节点,拿下了宿州,向西可以攻打大宋旧南京归德府,进而图谋东京开封,向东则可以会师徐州,进军东平、济南,图谋山东。丢了宿州,再丢了徐州的话,那么山东门户大开,高俊的根据地就首当其冲。

    在毕再遇写完他的呈文并且送往临安的同时,高俊也收到了何志也千里迢迢传来的信,李秉均在根据地总算是老实了些,今年的春耕工作得以顺利完成。今年在荒地上种了不少棉花,可以开始着手棉纺织工业的事情。

    密州一带遭到了叛军的进攻,但是在民兵的坚强阻击之下,敌军并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率先进攻济南府,双方还在鏖战之中。

    目前春耕工作紧张,人力实在是抽调不出太多,何志也很担心,一旦田琢抵挡不住,那么张林的叛军很可能再次进入根据地,破坏刚刚完成的春耕。

    “根据地不足以抵挡张林和毕再遇的同时进攻。”这是结论。

    何志也不知道是从什么途径,得知了高俊最近一段时间怨气冲天的事情,还在信里面劝慰一番高俊,让他不要心急,一步一步慢慢来,还送给他一把根据地的最新产品——折扇。

    本来在明代才会出现的这种文人雅趣的东西,被何志也当做是最新的拳头产品推出,好在现在根据地的河东氏子甚多,可以帮助传播。

    这把纸扇画了一堆奇特的楼房,何志也告诉高俊,这是殷敏想象中的未来世界,何志也最后还劝高俊经常和元好问聊一聊。

    看到这副画,高俊略微展颜。

    高俊开始频繁骚扰毕再遇的后备部队,希望让后者感到恐慌,停止前进。五千多人的太平军毕竟不是一个可以忽视的力量,如果高俊牢牢的守卫住洪泽湖以东的淮河河岸,那么始终就是在毕再遇身后一把隐形的匕首,逼迫对手反过身来先解决他。

    这样的行动很有效果,高俊现在又编成了两个新的轻骑兵都,这两支骑兵并不像李铭和僧虔的军马那样身披重甲、马带具装,而是带着相对轻巧的盔甲和大量的箭矢,以骑射为主。

    轻骑兵也是战场的重要组成部分,驰射和驰刺一样,都是战场上重要的打击手段,这两个新的骑兵都分别交给了讹留山律和桑真,前者的主要组成是那群黠嘎斯雇佣兵们,而后者的主力则是阿里哲孛部的人。

    这些游牧民族的士兵虽然缺少纪律的概念,有些散漫,但熟悉战马和弓箭,只要翻身上马就仿佛长在了马背上一样。确实很适合轻骑兵这种需要一定经验的工作。

    这些人频繁的骚扰让毕再遇的手下苦不堪言,而且也带来了深深的恐惧:既然这个高俊能够如同闪电一般连续击垮三支新军,他的实力必然深不可测,一旦从背后突袭本军,那又该如何是好呢?

    大家纷纷请求毕老将军放弃攻打邳州的计划,回头与高俊进行决战,但是毕再遇经过仔细考虑之后,却否决了这个建议。

    “如若他不加以骚扰,倒也难说,但如今居然屡屡骚扰我军,则此人未必是打算跟在我们后面,从背后突袭我军。”毕再遇捻了捻胡子:“这个高俊显然是个知兵的人,大家都应该听过孙子所说的‘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此人必然是实力不足以击败我军,才故意做出要迎击我军的姿态来。

    从现在来看,此人早就知道洪泽湖以东我军进军的计划,如若他真有两三万的兵力,一定会优先伏击于我,只要击败咱们镇江屯驻大兵,其他三路新军又如何成事,可是他却零敲碎打,首先打击他们三个,却放过了当时还懵懂无知的咱们。

    这就说明,他当时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攻打镇江屯驻大兵,现如今我算是看出来了,此人的兵力恐怕只有五千人左右。”

第十四章 老将知兵,宿臣善政(下)

    大家都有些惊讶的看着毕再遇老将军,这个结论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但仔细想想确实有道理:大家刚刚渡过淮河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前方多么危险,如果高俊手下兵马众多的话,就应该首先打击作为东线主力的自己啊。

    想通了这一点,宋军上下士气大振。

    毕再遇麾下主力近万人南下迎击高俊,双方在河岸对峙,宋军扎下联营,高俊看到毕再遇果然中计,率军转头对付自己而不在北上,顿时喜不自胜。现在只要充分运用拖字诀,小心翼翼的避免暴露自己的实力,何必再遇在大河边上打太极,等到各路金军来援抵达徐州宿州,那么毕再遇就被困死在淮北了。

    一连几天宋军却不大出战,双方长期对峙,让高俊既高兴,心下未免也有些怀疑,总觉得宋军的行动太过诡异。但是对手却号令严明,队伍整齐,卫兵一刻不敢撤,夜间还要敲响战鼓,整理队伍。高俊也不敢主动进攻,生怕为敌军所乘。

    一连对峙了四天,高俊才终于感觉宋军营地未免过于一成不变了,其中或许有诈才率军向宋军扑来,却发现营地里面的哨兵都是稻草假人,战鼓是把羊绑在树桩上敲响的。整个营地里真正的敌军不过百人,都有骏马,高俊刚一攻打营地,即刻就乘马逃离了。

    看着这个情况,高俊大叫一声不好,敌军必然已经提前北上了,急忙点齐队伍前去追击,连行十余里,潘正追上高俊,极力劝说:

    “指挥时千万不要过于急躁,敌军既然设下这道空营计,必然早有准备,难道还会任由咱们追击吗?”

    高俊这才如梦初醒,赶紧下令队伍暂停追击,进行整顿。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探马来报,前方树林中隐蔽着数千宋军,看到金军停顿下来并且整理队伍,知道伏击无望,已经撤走了。

    高俊立刻率兵攻打宿迁,但是宿迁一座小小城池居然屡攻不克,宋军守将乃是毕再遇麾下的镇江屯驻大兵后军统制官姚喜,此人端的是一员猛将,经常在危急时刻亲自上城搏杀,在阵中常戴一铁面具,使用一把镔铁长刀,往来无可对。

    高俊顿兵在宿迁城下,感觉到形势有些出乎自己意料了,但是他并不心急,此时在自己手中还有一张王牌。

    毕再遇已经前进到徐州城下,但是却不能马上破城,这毕竟是山东门户,金军在这里也屯驻了重兵,而且从宿州战败的金军各部马上就要赶过来了,徐州守军感觉到战事有望,所以并不投降。

    在这种情况下,毕再遇当然希望李全能够尽快解决海州,然后西进帮助自己。但是他却惊讶的发现,李全根本就没有打海州,直到现在还停留在涟水一带,正在不断的向南宋朝廷要钱要粮,至于帮助自己,那更是想都不要想。

    这就是高俊的王牌,李全作为史弥远的心腹,早就接受了指令,根本就不积极攻打海州,要断掉毕再遇的念想。

    这样一来,毕再遇的人马将不可避免的成为一支孤军。

    在淮北一团乱麻的局势当中,淮南的真德秀也被贪得无厌的李全所激怒,甚至打算直接断掉李全的粮草,但是经过商议之后,却也意识到此时如此做无异于逼反李全。

    前线形势纷乱,又有主和派从中作梗,军马器械调拨并不及时,义军与宋军之间心存芥蒂,数生狐疑,北伐战争虽然取得了一点成绩,但是长此以往,决计不能取胜。

    但是真德秀不孚众望,在淮南终究干的不错,在乔行简的支持下,大大缓解了淮南的钱荒、粮荒和盐荒。虽然淮北战事急转直下,但是楚州城却打造得铁桶一般,短时间内金军难以攻克。

    也就是这几天的功夫,真德秀找来宋慈了解了有关私盐案的始末。宋慈这些日子来从楚州推官案开始抽丝剥茧,已经意识到私盐案是一个颇为庞大的问题,一五一十的向真德秀作了禀报,而后者欣慰的看到自己确实挑选了一位合适的人才。

    听完宋慈的汇报,真德秀不由得抚掌大笑:“郑相公刚刚在朝堂发起朝议,你就又来锦上添花,这很好!对了,你还不知道,郑相公已经在朝堂上检举史弥远手下的步军王斌倒卖内帑,此事干系不小。

    郑相公已经传来话,咱们在淮南也好好翻翻账本,史弥远手下贪赃枉法,空虚国库的证据,尤其是贾涉贩卖私盐一事,这我确实也没想到,你可以让那个女子陪你一起去查一查。”

    得到了真德秀的命令,宋慈带着喻侠前往盱眙军,准备掀翻贾涉的老底。

    在路上,喻侠这才说出有关费培的事情,宋慈大喜,准备前去寻找。

    此时此刻,在大家想象中大概已经焦头烂额的史弥远却气定神闲的坐在马车里,这是一辆非常宽阔豪华的马车,用厚厚的锦缎围着,而坐在史弥远下客座的是赵昉。

    能够获得与半个中国实际掌权者同载而归的殊荣,似乎是一件值得得意的事情。但是赵昉早就已经见怪不怪,而且恰恰相反,他还对史弥远在这种风口浪尖之时和自己见面的大胆举动而感到困惑不解。

    “史相公此时见下官未免太过招摇一些,倘若被有心人所利用,必为不利。相公难道不怕受到挫折吗?”

    “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可是那个刁光斗告诉你的?”

    “相公如此位高权重,稍有动静当然是四境皆知。”

    史弥远未可置否的“哼”了一声,显然对于刁光斗非常不满:“你们那个高俊的消息已经传来了,干的不错,连续打垮三支新军,而且多为生俘,免杀了许多生灵,确实有心了,这对我等大为有利。我军也在宿州打了胜仗,此时正是各退一步的好时机,我已经准备主导议和。”

    “相公全活两国生灵数万,厥功至伟。”

    “少说这些话,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朝堂之上、街坊之间是怎么议论我的吗?想杀我的人多的是,说不准现在就有人在街上用弓箭对着这辆马车呢。”史弥远打了个哈欠:“我倒是小看了郑昭先等人,想不到他们会突然发难,不过并没什么关系,这几个人迂腐不堪,并不为大患。”

    赵昉打不定主意是不是要继续恭维几句,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仿佛是要印证史弥远的话一样,一支箭从被锦缎遮住的马车窗户射了进来,钉在史弥远身后的车板之上。

第十五章 孤悬敌后,危机四伏(上)

    在最开始的几秒钟,赵昉一度怀疑这是不是史弥远对自己开的玩笑,但是当第二支箭射进来,并且划过史弥远的肩膀时,他就清楚这回是玩真的。

    已经跟着高俊打过几仗的赵昉并不特别惊慌,但是史弥远就没这么淡定了,他像头老母熊一样挪动笨拙的身躯就要下车。

    赵昉赶紧扶史弥远下来,作为当朝宰执,史弥远身边的扈从还是很多的,这马车前后不下二十人,他们立刻惊呼起来,开始左右寻找敌人。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天色渐暗,是个刺杀的好时机,身穿夜行衣,只露双眼的刺客连射两箭之后,直接从他埋伏的路边角楼上跳了下来,手持双剑冲杀而过。

    史弥远身边的护卫都没有穿盔甲,各自挺起手刀向前迎战,不过片刻之间就被砍翻了四、五人,让赵昉也忍不住咋舌。

    但是毕竟人数差距太大,很快此人就被团团包围起来,左右拼杀不得,史弥远也看出来自己已经无虞,便壮着胆子站在马车旁边,做出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

    那刺客已经渐渐招架不住,突然暴喝一声,不再管身后的人,努力向前奔去,这种破绽当然不会被护卫们放过,转瞬之间他身上就中了三刀,但是他这不要命的攻势撕开了护卫们的防御圈,直奔史弥远而来。

    史弥远几乎是慌不择路,居然转头灵活的跳到了马车上——但这是找死,刺客一个箭步也要冲上马车。

    “切莫上去!”赵昉对史弥远没有什么好感,但是此时此刻,太平军还要借助这位相公来完成合议大计,庇护自己买粮的行动,决计不能让史弥远现在死了,他冲上去拦住了凶手。

    也许正是天作巧合,就在这一瞬间,刺客蒙着的面纱居然滑落下来,赵昉看到之后不禁大吃一惊,认出了此人。

    刺客也万万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差错,不由得一愣,随即举起手中的剑,就要砍杀赵昉。

    这个时候,蔡宁突然冲了出来。之前,他一直跟在这些护卫后面并没有参与战斗——何必为史弥远卖命呢——可现在要保护赵长史,他用的还是太平军的铁枪,只是轻轻一横就拦住了劈下的利剑。两人搏斗起来,只两合,蔡宁胳膊上就挂了彩。

    侍卫们也都从后面赶了上来,刺客意识到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把长剑往赵昉身上一掷,随即也不回头,直接向前奔去。

    赵昉偏身一躲,剑刺在了车厢上,整条街都吵闹了起来。赵昉可以明显的看到,部分市民们你挤我拥,有意不让士兵们靠近前去,刺客在人群之中像是泥鳅一样挤来挤去,过一会儿就消失了。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殿前司主管公事彭辂才带着手下的人马匆匆赶到,气喘吁吁的询问史相公现在何处,可是安好。

    史弥远没有当场搭话,在彭辂的护卫下平安返回了相府,随即,厅堂里传来持续不断的咆哮声。史弥远很没有修养的将彭辂臭骂一顿。

    “你手下的殿前司人马都哪里去了?到现在那个人可能都已经在武林吃西瓜了,而我却还在担惊受怕!”

    “今天官家要去玉津园,所以我等只能安排人手前去扈从,城内稍微有所怠慢……”彭辂汗流浃背的解释,而史弥远冷哼一声。

    彭辂心中惴惴不安,毕竟说到底,真正能给予自己职位的不是官家,而是史相公,轻重缓急要分清,相公才是要保护的人。

    史弥远清晰无误的靠气场传达完这个消息之后,就扭身回去休息了。最近一段时间,他对这些三衙管军们是越来越不耐烦,这群贪得无厌的混账废物让他失去了耐心。

    彭辂也是有苦说不出,谁能想到堂堂大宋宰辅居然在临安的大街上遭到刺杀。

    赵昉心神未定的和蔡宁返回住处,他特意嘱咐蔡宁,今天晚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回到住处后,孛涅察尔也匆匆赶回来,他已经听说了今天街上发生的一幕。

    “史弥远没有死,他还会跟咱们继续合作,按照他的意思,眼下前方军情已经超出了中枢的控制,就要靠郎君随机应变了。”

    “那么粮食的事情呢,王斌有没有什么表示?”

    “还是那样,他愿意给咱们开放路引,让咱们去秀州,但是搬运粮食还是要靠咱们自己。三衙军马绝对不会参与,只装作没看见一样。”

    “没想到郑昭先相公已经掀起了这么大的波澜,这群人还敢如此肆无忌惮。”

    “要钱不要命,见小利而忘身啊。不过他们既然不愿意插手,就要靠我们自己搬运了,茶商的人马何时来?”

    “到下月中旬应该就能集齐,但是他们在临安城内没有能够居住的地方,这要是没个落脚点,事情也不好办。”

    郑昭贤已经提出建议,将三路新军调集临安,这使得临安本来就不多的居所又变得紧张起来。赵扩已经下令,将武林门的住房全部调拨给福建左翼军,涌金门一带的住房调给江西右翼军,钱塘门一带的调拨给广东催锋军。

    如此以来,大队茶商人马进入临安城就变得困难了许多。即便是能够混进来,因为没有落脚的地方,很容易就会被人看出端倪。

    王斌是拒绝提供任何落脚点的,除去卖粮和发放路卡之外,他绝不愿意再出手多帮忙一点事情了。眼下真是夜长梦多,大家都不想沾染这件事情,三衙管军们早就已经被史弥远骂的狗血淋头,谁也不愿意多加纠葛。

    王斌和彭辂也没少因为这个一起发过牢骚,他们最后得出了一个还算正确的结论:史弥远之所以最近对他们越来越没有耐心,还是因为他们当初选择让步,同意史弥远去收拢新军,现在史弥远身上有了新的武力依靠,对三衙就不是那么上心了。

    “得找个机会显眼,让相公看到,咱们三衙才是最重要的。

    赵昉也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能让孛涅察尔加紧寻找房子,等到夜深人静,大家都歇歇了,赵昉回忆起刺客的脸,依旧忍不住打个寒颤。

    那是个女人,是临安勾栏的女班主慕迪。

    高俊对于临安城内发生的事情并不了解,此时由于毕再遇北上,高俊被宋军围在了淮河北岸。东面是李全的控制区,北面是毕再遇,而西面则是兵少将微,仅有孙庭等人镇守的泗州,以及刚刚围攻完宿州的宋军各部。

    敌军实力都颇为强悍,高俊一时间倒显得有些孤立无援。

    在这种情况下,高俊又要寄希望于徐州的金军能够截断毕再遇与宿州宋军之间的联系,现在高俊、毕再遇、徐州金军、宿州宋军就像围棋上的座子一样,友军呈对角线排列。

    高俊位于东南方,徐州金军于西北方,毕再遇位于东北方,宿州宋军位于西南方,任何一支盟军先连上那条斜线,就等于分割包围了对手。

第十六章 孤悬敌后,危机四伏(下)

    正当宋军洪泽湖东西两岸不同的军队正在接受他们截然相反的命运时,忠义军主力却依旧留在盱眙军内,他们正在补充器械和人员,由于在泗州之战中损失很大,忠义军还需要休养。

    按照北伐前的规划,忠义军本来是不需要进攻的,等待洪泽湖两岸的宋军在徐州完成会师合围,包掉一个大饺子之后,他们将会充当铁砧,而东西两线的宋军充当铁锤,将这个包围圈内的所有金军部队砸个稀巴烂。

    所以费培在忠义军中的生活清闲,费培识文断字、知书达理,刚刚募军就成了队长,虽然以往费培并不喜欢大头兵们,但是却和自己的手下相处的不错,这是一帮淳朴的山东小伙子,对于自己这个文化人表现出了很大的尊重,对他言听计从,而且一个个都很机灵,让他们去办什么事都能办得很好。

    有了这些人,费培搜集证据就更容易一些,他现在已经把目标锁定在了贾涉手下的那个什么海州安抚使易佥虔身上,此人本身就是北朝降官,人品不佳,政声也很烂。私盐案顺藤摸瓜下来,几乎都源于他这里。

    费培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将这些证据送到临安了,正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宋慈带着喻侠几近于神兵天降,找到了他。宋慈表明身份之后,费培大喜,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一说出。

    但是宋慈却有些担忧,他听完费培的叙述之后,明确说明费培所掌握的证据不足,如果易佥虔一口咬死是自己所为的话,就有可能保住贾涉,而后者也不过是失察之罪而已

    毫无疑问,几个人都想把这案子办成铁案,岂止是贾涉,他们恨不得把史弥远也趁机从座位上掀下来,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瑕疵?费培当即表示,会继续留在贾涉军中,伺机寻找证据。

    喻侠也留在了盱眙军,而宋慈返回楚州报告消息,淮南盐案虽然一直没能解决,但是近来进展不小,大家都相信这个案子很快就将水落石出,其中蕴含的能量足以炸平史弥远。

    正当费培准备继续展开调查的时候,却得到了命令:提整军装,全军准备北上。

    在两路宋军一胜一败之后,盱眙军的忠义军也接到命令,准备攻打泗州的金军。然而,忠义军一番试探之后才发现,原来淮北金军早已摆出防御态势,泗州之内的金军很少。最高的也只是刺史孙庭,带着各部的残兵。

    原本所计划的两路合围已经成了泡影,贾涉急忙命令忠义军进军,不过是几天之内,忠义军就收复了被他们丢掉的盱眙、临淮、淮平等县,孙庭率领各部残军向东投靠高俊去也。

    四月十五,忠义军前锋抵达翟家湾镇,宋军觇骑在这里与高俊的觇骑相遇。

    高俊已然被铁桶合围。

    李全的人马还在海州城外逡巡不前,他对自己的这项任务极为满意,只要摇摇旗子,就可以从史弥远那里源源不断地领到钱粮,继而在淮南淮北招兵买马,现在李全手下人马有数万之众,可称得上是淮北雄军。

    但是仅仅有兵却没有地盘的话还是不行,眼下自己占据的乃是淮东海边荒凉的滩涂地,既没有商路,也没有耕耘好的田地,靠这个来养兵实在是太难,而如果将自己待价而沽,卖给金人或者蒙古人来换钱的话,他又有些不甘心。此时的李全已经有了实力,但却缺少扩张的方向。

    就在这个时候,上次前来的人又飘然而至,而且他带来了一位奇怪的公子,这人相貌俊秀,但是有着一张病恹恹的脸,表情也让人不舒服。

    “我猜您就是吕仲骐公子吧,今日真是幸会。”这段时间李全也没有闲着,很快就把上次为他出主意、挑动张林造反的人查了出来,毫无疑问正是这位吕仲骐,只有他会与高俊有这般的深仇大恨,而且又如此的疯疯癫癫不成体统。

    很显然吕仲骐对自己被看穿非常的恼火,但是他罕见的压抑住了自己的心思,而是很客气的对李全说:“难道将军不想拥有自己的地盘吗?山东可是天下富饶之地,如果能占据此处,未来的雄图霸业岂不是唾手可得?

    李全的眼睛略微放了放光,但他很快收敛了自己:“我现在乃是大宋的京东镇守使,只要我的兵马能够打进山东,官家当然会将这片地赐予我。”

    “李镇抚还要自欺欺人吗?大宋官家什么时候裂土封王过一个武将?纵然你打下了山东,到底还不是只能做个富贵官职?我看李镇抚的野心可绝不止如此吧?”

    “那你说,我应该如何才能图谋山东呢?”

    吕仲骐的眼睛略微放光,如果让熟悉吕仲骐的人现在看到他,一定会意识到以前一直低估了这个只会在阁楼里面玩SM的公子。事实上,他对眼下局势的了解远胜文月儿。

    “如今完颜家的天下已经是日薄西山,北方的黑鞑连战连捷,但是这群黑鞑不懂得如何统治江山,必然要大肆封赏汉人为世侯,为其镇守疆土,治理百姓,只需缴纳些许赋税,便能称霸一方。将军且看史天倪、刘伯林不都是如此?

    金朝兵马已经无所剩,如今能战的也唯独高俊一人,余者皆不足为虑。而南宋都是些猪狗之辈,真正老将知兵的,也不过是毕再遇等几人。”

    李全似乎有些明白这个意思了。

    “现在正是绝好的机会,将军难道不想将高俊和毕再遇一起消灭掉吗?”

    但是李全的目光又迅速黯淡下来:“我猜你是想让我攻占海州,但是不给毕再遇运送粮食,将之困死。但是宿州、泗州有宋军,徐州也金军,他们两支中的任何一股只要稍稍支援一下,就能全活毕再遇或者高峻其中一人,而只能消灭掉另外一个,你所说的将两支军马一起消灭恐怕是不大可能。”

    “谁说徐州的金军会支援高俊?谁又说宿州、泗州的宋军会支援毕再遇?他们谁也不会出动的!”

    李全侧过脸,表示想认真听一听吕仲骐的高见。

    “史弥远与高俊暗中勾结,连续打垮三支新军,这点你可知道?”

    李全并不知道,但是高俊这段时间进军神速,连连打垮宋军。史弥远可能泄露了作战信息,这已经是朝野上下的共同猜测,毕竟这在我大宋先例实在太多。

    “高俊这人在山东横行不法,夺我家产。已经大大侵犯了我东平吕氏,真以为我吕氏在朝无人吗?还有衍圣公家、亚圣公家以及原来的东平知府乌林答与,大家都想处理掉高俊此人。蒙古纲已经得了招呼,先打毕再遇,就算高俊死了,打垮毕再遇也是大功一件,无需多心。”

第十七章 再度交兵,反败为胜(上)

    “我听说过蒙古纲此人,是个心胸坦荡之辈,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而致使国家损兵折将,竟然会听从你们的命令?”

    “这有何难?高俊此人反意已彰,谁人不知道现在山东全是他高俊的天下,杀了此人也是为金朝除内患,蒙古纲心里并不反对!”

    “这倒还罢了,但是毕再遇所率领的镇江屯驻大兵乃是官家在淮东的主力,宿州宋军安能不救?”

    吕仲骐有些残忍狡猾的笑起来,他的笑声非常急切,仿佛是看到猎物的野狗一样:“毕再遇过于刚正,谁人和他相处的好?史弥远手下的三衙管军对此人也是记恨多时,如果让毕再遇再打胜仗,此人少不得又要步入三衙,倒不如就让他在徐州城下成全了为官家尽忠的美名。”

    李全略微皱起眉头,这些年战场纵横,他见过的明枪暗箭真是不少,但是朝堂上这些杀人不见眼的东西,还是一次次的超出他的底线。

    “真是衣冠禽兽啊。”思考了半天,李全才长叹一声:“如果再和这些人相处下去,我真怕有一天连自己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还是请将军赶快决断吧,将军只要占领海州,彻底阻绝毕再遇和高俊东进的通道,就等于将他们俩一并封锁,届时我们就可以看到这二人的覆灭。

    而将军本就是淮东劲旅,打垮蒙古纲并不为难,之后就可以进军山东。张林早就是被将军所降服之人,等到了山东,必然也恭迎将军入主。到时候在蒙金宋三家待价而沽,裂土称王,岂不美哉?”

    吕仲骐所说的这些话,对高俊来说确实一一应验了,高俊惊讶的发现,金军主力虽然退回徐州,但是并没有派出部队截断毕再遇与宿州宋军之间联系的意思,似乎也不打算与自己相沟通,合谋进攻毕再遇。

    宿州的宋军和徐州的金军似乎都形成了一种默契,金军攻打毕再遇,而宋军攻打高俊,绝对不救援友军,各自拿一个人头回去当战功。

    按理来说,金军只要出动两三百名骑兵,就完全可以截断宿州宋军前进的通道,然后就可以与自己联合攻打毕再遇,但是徐州军军却丝毫没有援助自己的意思,他们已经放弃了高俊。

    高俊终于意识到情形不对了,此时探马已经来报,驻扎在宿州的宋军已经准备东进。

    宿州宋军包括建康府屯驻大兵、马军行司和池州屯驻大兵三支兵力。这次攻打高俊的是马军行司大将、统制官萧从俭,他沿灵璧而来,可能是打算会合忠义军主力,再行进讨。

    “这个萧从俭是马军行司的马军统制,麾下有马军三千,又有马军司前军步卒五千,加上有忠义军助阵,如果此人不急不躁,务求合围的话,着实难以对付,最重要的是我军现在后路被断,没有补充的话,恐怕难以战胜。”高俊感觉到危险越来越近,但是此刻唯有兵来将挡,争取将之引出,一战而决。

    一声令下,高俊率领潘正、孙庭、纥石烈志各部,在黄河南岸扎下营寨,派出觇骑,准备在河曲处与宋军决战,最大限度限制宋军骑兵的发挥。

    复杂的军令一件一件的布置下去,高俊的心情倒也平稳了许多:宿州的宋军还是托大了,居然只派这么一个萧从俭来,如果宿州的两路宋军齐头压上的话,高俊现在就可以去跳河了。不过想来也是,宿州何等重要的城市,还要以此为跳板继续北伐,怎么可能倾巢而出对付已经孤悬敌后的自己呢?只能派萧从俭这么一支偏师而来,配合忠义军这一群败军之将。

    想到这里高俊更加轻松了,布置完毕后,开始想办法吸引萧从俭上钩,过程比他想象的容易。

    萧从俭祖籍并不源于中原大地,他的祖先是农耕放牧于阴山之畔的库莫奚人。在唐朝的时候,库莫奚族被简称为奚族,并且与契丹人逐渐结盟,等到辽朝建立的时候,奚族作为契丹的盟友民族颇受优待。

    1162年,金朝海陵王南征造成国内矛盾激化,契丹农牧民发动了大起义,奚族人也应声而起,西北的奚族将领萧鹧巴趁势率军反叛金朝,但是被金朝大将仆散忠义(就是仆散安贞他爷爷)所击败。

    然而,败军却一路穿越国境,投奔南宋。这群人被安置在建康府马军行司当中,从此世代为南宋镇守淮河,他们素有骁勇之名,而且与金人不共戴天,萧从俭的大哥萧从德就是十年前在胥浦桥之战中被金军仆散揆(就是仆散安贞他爹)所俘获。

    萧从俭继承了父兄的衣钵,现在成为了宋军的统制官,麾下马军数千,真可谓是凛凛大将。经过几辈子的熏陶,这些奚人服饰语言和生活习惯上都已经完全汉化,萧从俭率军自宿州出发过凤凰山,直抵青阳镇,在这里与贾涉所率领的忠义军会合。

    货比货得扔,两军一相见,差别就显示出来。三衙作为朝廷正军,一向补给充足,纵然是在开禧北伐中逐渐失宠,吃穿用度也绝非新军可比。忠义军本来就是后娘养的,前番泗州败绩之后又被李全夺走了补给,淮南运输不畅,始终未能获得全部给养,士兵们穿得破破烂烂不说,军械也远没有三衙那般整齐雄壮。

    费培在人群里面很是恼怒,他原本以为这是因为这个贾涉贪墨了军费,不过近来也渐渐了解,朝廷给新军的军资本就不足。

    两军对比的区别大大满足了萧从俭的虚荣心,看着眼前忠义军的队伍,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朝堂诸位相公皆以三衙为耻,以新军为功,就这样的部队如何能打仗?儿郎们听着,我军即刻东进,斩下那高俊狗贼的脑袋,也在功劳簿上记咱们一功,涨一涨三衙正军的脸面!”

    贾涉急忙劝告萧从简:“高俊此人骁勇难制,将军不要急躁轻战,以免中此人之计。”

    但是萧从俭哪里听劝,看到忠义军穿的这样寒酸,萧从简眼下自以为天下无敌,怎么还会听从贾赦的劝告:“制使且在这里稍等,待萧某斩获高俊,立功而归。忠义军新遭大败,此时不宜进军,可以固守青阳镇,等我归来在此相庆!”

    贾涉哪里劝得住,萧从俭率领八千士卒直奔东面而来。

    当高峻得知萧从简与忠义军脱离孤身而来的时候,顿时有天上掉下馅饼的感觉,立刻在河曲处紧密布置,并在一日后出阵迎战萧从俭。

第十八章 再度交兵,反败为胜(下)

    双方从早晨战到下午,太平军连战连退,一直退到河曲处的预定战场,而萧从俭在兴奋中早就忘记了观察周围的形势,一点没有意识到已经陷入到骑兵的险地,而太平军更是步步后退到河边。

    宋军看到形势大喜,认为只需要再加一个冲锋,就可以将太平军冲进大河里,萧从俭忍不住眼含热泪:“父兄大仇今日报矣。”

    但是太平军百战精锐又岂是能被轻易撼动的,高俊之所以敢于冒险背水列阵,正是因为有对太平军纪律和意志的信心,果不其然,宋军不但没能把金军挤到大河里,反而因为敌军背靠大河,宋军骑兵战马冲锋不便,连续损兵折将。

    此时天色已经渐暮,萧从俭终于感觉到情形不大好,准备收兵来日再战。就趁着此时,一直将息未动的太平军骑兵突然出击。

    宋军骑兵虽多,但是已经苦战一天,此时正要撤退,各队挤成一团,施展不开。

    李铭居左,僧虔居右,两路齐出,一举捣破了宋军前排的骑兵。

    随后高俊亲自催动战鼓,冯达、路哲左右两侧杀出,打的敌军节节败退,萧从俭急忙率军后撤,却意外的发现他们身前是大河,而往后退了不到几里地,居然也是大河。

    这正是高俊在此处设阵的意思,选在这么一处河曲,只要将口袋封上,宋军的骑兵便逃无可逃。

    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宋军就被团团包围在黄河边上几亩地大小的土地中,人挨人人挤人,别说冲锋,就连布置阵型都困难,太平军的箭雨自天而降,宋军死伤无算,高俊亲自登高,向萧从俭劝降。

    关键时刻,萧从俭还是很有些大宋禁军的骨气的,他挺起铁枪率领数十名骑兵发动了最后的冲锋。为此,高俊也决定给他一个体面的结局,让自己的什将们上去迎战。

    双方打了一个回合,宋军骑兵当然不是精挑细选的太平军什将的对手,萧从俭也负了伤,但依旧挺起长枪直奔高俊而来,龚成从他身后赶上,直接抓起此人的衣领拖到马下,几名太平军军兵立刻赶了上去,将他绑了个结结实实。

    马军行司上万人被高俊彻底围歼,高俊只是收缴了他们的武器和盔甲,招待了他们一顿饭,宽慰他们一番,就让他们走了。

    萧从俭战败的消息传到了忠义军营地,贾涉长叹一声,这结果早在他的预料之中,高俊是何等虎将,萧从俭狂妄自大,以至于覆军杀将,理所应当。但是输的一干二净,未免也太无能些,这样一来,忠义军压力极大。

    萧从俭刚刚率军出发的时候,贾涉就开始布置忠义军在青阳镇的防御,现在预想成真,忠义军更是加快脚步,即刻在青阳镇一带设下重重营寨,准备抵抗太平军即将到来的进攻。很显然,高俊并不会满足于河曲这场胜利,一定会借机扩大战果,攻打忠义军夺取辎重,甚至于在宋军的肚子里面闹出一片天来。

    青阳镇控扼蕲水,位置险要。如果忠义军能够防守住青阳镇,就能将太平军牢牢的限制在黄河南岸的一小片地方,无所发展也就无所选择,最终只有覆灭。但是一旦太平军突破了青阳镇,向南可以攻打泗州和楚州,向西可以骚扰宿州,向北可以完成对毕再遇的包围,他们的选择就多了,逃出生天乃至于击溃宋军的可能性也就多了。

    这是太平军与忠义军的又一次对决,贾涉等待这一天等了几个月了。

    费培哼哧哼哧的干着活,感叹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要做这些事情,这段时间他也接触了不少忠义军老兵,却惊讶的发觉这些人对贾涉毫无怨言,反而是感恩戴德,至于克扣军饷军资的事情,这帮人都矢口否认。他们都说忠义军乃是后来成立的北方义军,一直不受当地主政官员的待见,军饷军资从来都是没有的事,正是因为贾官人到来,才为他们争取了一些。

    这些人都是忠义军中的老兵,说话的神情也不像是阿谀奉承或者是受人胁迫,费培也不禁有些犹豫,贾涉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如此之好,那他真的会是私盐案的幕后主使吗?

    费培还是冷静了下来,看上去像坏人的未必坏,看上去像好人的也可能是衣冠禽兽,这个贾涉明面上奉公守法,实际上干些贪墨勾当也是有可能的,还是要慢慢来。

    和贾涉所想的差不多,高俊确实有进取的意思,太平军在一日后抵达翟家湾镇,准备进攻青阳镇。

    在这期间,还是王浍分析了眼下的局面,向高俊解释为何宋军、金军互不相援。

    “郎君以往主政山东多有粗俗无礼之事,故而今日金军各部不救,是为常理。而毕再遇在宋军中久有威望,果有战功,必将选调三衙,故而宋军各部也不救。”

    “这倒是有些道理。”

    “李全桀骜难制,史弥远用此人为计,实为失策,李全必然重兵攻打海州,拥粮自重,但求郎君与毕再遇二人覆灭。”

    “是了,看样子此人确实会如此做。”

    “毕再遇顿兵于徐州之下,补给已绝,后路已断,不足为虑;但是眼前的泗州忠义军,和宿州建康马军行司和都统制司,这三军人马众多,而且士气正盛,器械足备,甚可忧也。我军毕竟处于敌后,粮草器械不足,不能抵御。”

    高俊略一思忖:“我军守不住河岸,时间也不站在我们这面,只有主动进攻,迅速拿下青阳镇的忠义军,以图拓展。”

    王浍高兴地下拜:“主公高见。”

    “那么王先生以为,除去对抗青阳镇的忠义军,还应当如何?”

    “此时应该派遣使信到毕再遇那里去,晓以利害,劝说毕再遇同意两军交换汛地,我军归北,他军归南,各回本阵,两得其便。”

    “毕再遇忠勇老将,怕不是拼死也要撑到我军先败。”

    王浍摇摇头:“纵然毕再遇忠勇绝伦,难道三万宋军将士都是毕再遇?”

    高俊对王浍的建议深以为然,即刻派遣孙邦佐前去。

    眼下高俊开始布置如何进攻青阳镇一带的忠义军,对于这个老对手,高俊其实打心眼里有点看不上眼,彭义斌确实忠勇,张惠也确实强悍,但是忠义军对太平军从来没有过胜绩,几乎是屡战屡败。

    本次作战的难点在于,忠义军已经布置了营寨,背后又有蕲水,可以从泗州运粮。

    夜已经深了,高俊还在挑灯夜战,部署明日攻打青阳镇的事宜。就在这时,帐篷外面传来一点响动,高俊惊讶的抬起头,帐篷的帘子被挑开,自己的卫士无声无息的倒了进来,随之,另一个身穿太平军军服的人冲了进来,手中还有一把利剑。

第十九章 盐粮事发,高毕相竞(上)

    “害!”高俊由于一时惊讶,居然没有想起来呼救,因为巨大的紧张,喉咙里只发出了不明的声音。他立刻抓起案边的金刀,拔出来要与刺客搏斗,没想到那人扑哧一下笑了出来:“高郎君此时不应该求救吗?为将如此不持重,怕是得不了胜绩。”

    “喻侠,吓死我了。”高俊连忙把金刀放了下来:“你怎么进来的?”

    “四个守卫,都打晕了。”喻侠摊摊手。

    “这段时间你到哪里去了?”

    “我回到了南方,在江淮一带行走,最近正在查一桩案子。偏偏你们的完颜官家还是不消停,派兵来攻,我就被卷进这事情里面了呗。”

    “那你今天夤夜来访,所为何事呢?”

    喻侠的语气严肃起来:“我想在高郎君与忠义军之间作个说和,你也知道,忠义军都是些忠诚敢战之辈,因为不堪忍受金贼的压迫才揭竿而起。我知道高郎君志向远大,必然不久在金人之下,但是即便如此,你也不应该拿忠义军的血来换自己的乌纱呀。”喻侠合上了宝剑:“郎君能否不进攻青阳镇?让忠义军少流一些血?”

    高俊长叹一口气:“既然是谈判,那就要看双方的意思,我当然希望让大家少流血,但是贾涉不这么看吧,彭义斌得到机会,也会务求全歼我军。”

    喻侠倒是拍着胸脯保证:“高郎君,不妨把你想停战的意思告诉我,再给我个口信,我自然有办法见到贾赦和彭义斌,向他们传达。”

    高俊摇了摇头,知道这种想法太过天真。

    “我不可能传这种口信,贾涉和彭义斌也不可能答应,我固然希望大家少流血,但是我一次次的放过他们,他们又是怎么回报我的呢?是一次次的向我发起挑战。我不能再这么等待下去了,明天我可以停战一天,以示友好,但是如果忠义军拒绝投降的话,我会进攻青阳镇,直到将他们消灭。”

    喻侠咬了咬嘴唇,沉默了半晌才说出来:“高郎君,其实我理解你。但是,但是……”

    高俊终于暴躁了:“但是什么??你们都觉得我高某人贪财好利,屈身事金对不对?你去找彭义斌吧,看下一次你被人绑起来的时候,他会不会像上一次那样袖手旁观!”

    这句话仿佛尖锐的利箭一样刺中了喻侠,她脸色煞白的委顿下来,居然直接跪倒在地。

    “喻侠,你……”高俊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愧悔交加要来扶起喻侠,但是他惊讶的发现这个女子浑身颤抖,脸色煞白,处于恐惧之中。

    “高,高郎君,我错了,我这就走……”喻侠抖如筛糠,要不是高俊捡起来,连剑都忘了拿,忙不迭的离开了。

    高俊站在营帐门口,悔恨的情绪已经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这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战斗,双方都为了自己的理想而不肯屈服。

    而与此同时,另一位坚持理想的人此刻顿兵于徐州城下,毕再遇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抢在金军之前夺取徐州。

    此时的黄河东岸,十几名毕再遇的使节乘船渡过大河,前往李全的军营,来接待他们的是李全的部将之一王义深。

    “原来是友军来了,欢迎欢迎,不知道毕老将军派各位前来有何事情?”王义深皮笑肉不笑的欢迎这些毕再遇的使者,而后者对这种笑里藏刀的样子非常厌恶,直截了当的发问:“毕戎帅问你们,你们为何还在逡巡不前,不肯发力攻打海州?为何还不想办法从海运运来粮食,难道是要坐视友军陷入困境吗?”

    王义深哈哈大笑:“毕老将军不愧是难得的将才,居然连这点都知道。没错,我们就是要坐视毕再遇被金人消灭!”

    这十几个人闻言大惊,还没反应过来,王义深身边的忠义军军士就突然拔出刀剑,一阵乱砍,无移时就把这些使节砍杀殆尽,为首之人倒在血泊之中,气息奄奄的怒骂:“你们这些归正人果然两面三刀,朝廷怎么能收留你们这些奸恶之徒?你等着,大宋王师不会放过你们的!”

    “哈哈哈哈,我们在山东南望王师又一岁,王师派来几个队?”王义深收住笑声:“实话告诉你们,别说是一个毕再遇,就是临安的赵官家,我们也不放在眼里了!这年头有刀有枪就是草头王,你看那个高俊手中有了能征善战的部曲,还害怕什么?”

    说罢,十几名军士乱刀上去,将可怜的使者砍成肉泥。

    毕再遇左等使者不归,右等使者不回,渐渐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心知李全此人必然又起了反叛的心思。

    “可惜呀,局势坏至如此,天下真是了不得也。”毕再遇不由得痛惜,之前一段时间史弥远专权乱政,以至于武备松懈,不然的话,以此十年的积攒,足以一举荡平金军。

    正当毕再遇扼腕叹息之际,又有传信者匆匆来报:“徐州城的北虏有些动静似乎是要出战。”

    “不必惊慌,诸位请随我来。”毕再遇立刻恢复了冷静。

    在连续10天之内,徐州的金军屡屡出战,大有一举吞掉毕再遇之势,但是毕再遇又岂是易与之辈,连却数场,杀伤金军近千。

    但是毕再遇毕竟也已被封锁,箭矢、粮食均有不足,三万大军人吃马嚼,一日之内的消耗便是个天文数字,连续几战之后,毕再遇也有些吃不住了。

    就在此时,高俊的使者前来,开始向毕再遇痛陈厉害,但是毕再遇严词拒绝:“我看是你的那位高郎君已经狗急跳墙了,他如今被我军团团包围,想来已经是走投无路,现在居然想跟我做这种交易。告诉他说:我镇江屯驻大兵确实深陷重围,但是他也朝不保夕,只要我军将之全歼,镇江屯驻大兵之位便可不战而解。我可不是李汝翼那样的软骨头,大不了我们可以比比看,是他先败还是我先败!”

    毕再遇这软硬不吃的态度让前来出使的孙邦佐无奈之至,但是他怎么劝说,毕再遇都是咬死不答应。

    毕再遇被围,同样心急如焚的还有楚州的真德秀,原本毕再遇麾下镇江屯驻大兵的给养都是自江南调运,经楚州入大河北送,但是如今高俊的人马已经封锁了大河河面,粮船无法北上,这让真德秀心急如焚。

    之后又得知李全一直不前,这更让真德秀意识到事情决计不那么简单,说不准,真的是史弥远要害死北伐诸将。

第二十章 盐粮事发,高毕相竞(下)

    忧心忡忡的真德秀听完宋慈的报告之后,便叫他随着军情的令船去一趟临安,将这些事全部都告诉郑昭先。

    宋慈即刻乘船,星夜抵达临安,这艘船是为了传递军情而设计的,航速极快,从淮河沿岸到达临安城也不过花费了仅仅四天而已。于是乎,淮南沿岸的最新进展告诉了郑昭先,而毕再遇与高俊被分割包围,泗州城被忠义军克服的事也传进了朝堂之中。

    赵昉得知高俊被包围,立刻去求见史弥远,然而后者却推辞不见,很明显不愿意多解释这些事情。

    无法见到史弥远,而这个时候,根据地方向又传来了快信,原来根据地也和高俊失去了联系,现在何志也集中兵力,一方面防备密州,另一方面还要防御海州,如果南北两路红袄军真的夹击的话,根据地是很难守卫得住的。

    尤其现在正是农忙时分,不可能集中太多的民兵,所以何志也也不得不催促赵昉将下一批粮食尽快运来。

    满腹心思的赵昉不知不觉的居然踱步到了经常跟王斌手下商议事情的勾栏,心念一动,独自要了个单间慢慢饮茶,而让蔡宁在外面持刀护卫。

    不过是半刻钟的功夫,一阵熟悉的香味传了进来,慕迪飘然而至坐在赵昉对面,手里还提着一方细白的瓷瓶,显然是酒。

    “赵先生怎么独自一人在此喝酒啊?”慕迪为赵昉斟满一杯:“是不是太寂寞了?”

    赵昉可是成了家的人,此时此刻他屏气凝神,努力的回想自己的夫人,闭着眼睛像是喝药一样喝下了一杯酒,万万没想到这酒辛辣无比,让他感觉喉咙像火烧一样。

    “别在跟我装糊涂了,我已经认出来了,就是你刺杀的史弥远!”造访从喉咙里面挤出来的声音就像是烧完的木炭一样,又燥又碎。

    慕迪的脸色立刻就完全变了一个样:“你果然看出来了,但是你并没有向史弥远检举我。”

    “只要你不杀掉史弥远,咱们还是可以和平共处的,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要杀掉此人?”

    慕迪慢条斯理的举起了酒杯:“赵先生的口音是北方人。”

    “这很重要吗?”

    “不,我只是想给赵先生讲一个故事。”

    于是赵昉果真听到了一个很传奇的故事,具体是有关于十年前的一场政治刺杀案的,当朝宰辅韩侂胄是如何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遭遇了一场政治暗杀。

    而他的家人又如何受到牵连,远徙恶州,只有一个外孙侥幸逃了出来,被托付给一个戏班子,依旧混迹在临安城的勾栏瓦舍里,眼看着仇人一步步登上权力的巅峰。

    赵昉听到了他是如何拜师学艺,练就了一身好剑法,又是如何在这座城市里蛰伏数年,等待着刺杀史弥远的机会。

    “没想到姑娘竟然是韩太师的后人,我可以告诉你,韩太师被道家赐谥号“忠谬”,安葬在祖先韩忠献公(韩琦)的祖坟之中了,也算是落叶归根。”

    慕迪的嘴唇轻轻抖了一下,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神情:“赵先生不要自作多情了,我只是给你讲了一个故事,这只是个故事而已。史弥远专权乱政,祸害朝野上下已经不是一日两日,诛杀此贼,人人有份。”

    “可你不怕这朝廷法度吗?倘若一国宰辅真的遭到刺杀。恐怕你也是无处遁藏。”

    “朝廷法度?,那他们杀韩太师的时候又遵循了哪个朝廷的什么法度?这临安朝廷早就是个傀儡朝廷,武将贪财,文臣懦弱,官家也无耻!”。

    这些话仿佛是烧红的铁水灌进赵昉的耳朵,让他登时打了个哆嗦,但是仔细想来,临安朝廷如此,而开封朝廷何尝不也是如此,自己若非是投靠高俊,眼下还不知是何等模样。

    一想到这里他突然心念一动。

    “姑娘,你听说过高俊吗?”

    蔡宁在屋子外面,不知道他们俩在说些什么,只能无聊的走来走去,突然发觉前几天那个小姑娘正在回廊那边望着他。看到他的视线转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凑上前来。

    “小哥哥,那天多谢你了,要不是你的话,我可能直接被他们带走了。”

    “啊,没事没事,最后救你的不还是那个女班主吗?不过说实话,每次见到他我都有点害怕。”

    “其实班主任挺好的,还教我认字呢。”小姑娘的声音很轻,但是甜甜的:“我以前都不怎么识字。”

    “其实我认字也不多。”蔡宁挠了挠头,尽管在军兵的扫盲班里面呆过一段时间,但是说起认字的话,也不过认了一百二三十个常用字而已。“你叫什么?”

    “我家姓陶,我叫陶彩儿。”小姑娘比划着这几个字。

    很快两个人就说开了,在门口用小树枝蘸了水,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互相交换自己认识的字。

    这足足过了两个时辰,门突然打开了,两个孩子像做错了事一样跳起来,把手背在后面,不敢看眼前的两位大人。

    “蔡宁,你就是这么守门的呀。”虽然是训斥,但赵昉的心情显然不坏。

    慕迪风情万种的给了小姑娘一个眼神:“还不快回去。”

    随即又转身对赵昉说:“赵长史,我今天听了你的叙述,总算是下定了决心,既然眼下无法除掉史姓老贼,也不妨试一试如此。

    不过说起来,与其说是我惊叹高俊的为人,倒不如说是钦佩赵长史你。”

    这番话说得赵昉脸上有些发烧,今天慕迪答应将勾栏腾出一片场地,作为茶商的栖息之地。如此一来,搬运粮仓的事就变得容易了许多,慕迪最近还将想方设法购买大车和草袋,作为搬运粮食之用。

    事实上,此时史弥远不见赵昉并非是有意的,毕竟此时他也大为光火,在他的计划中可没有把毕再遇的三万人马全都送掉的想法,稍微动动脑子,他就知道这又是手下三衙管军们使的坏,想要打击非三衙的军队,以便巩固自己的地位。

    “蠢才混账,要是金人打进临安,我纵然将你们升到殿帅步帅又有何用?”史弥远又将王斌和彭辂找来,毫不加掩饰的对他们俩大加斥责,这在以往还是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史弥远原本此时已经开始布置对郑昭先的攻击,安排薛极等人弹劾郑昭先、曾从龙等人,并已经罢免掉了朝中的一些反对者。

    郑昭先感到危机空前,恰好此时宋慈从楚州前线归来,得知宋慈的汇报之后,郑昭先大喜过望,将宋朝掌握的情况一一俱表作文,直接在朝堂上公开的指责史弥远倒卖军粮,擅权误国。

    这个指控太重了,太子赵竑听说之后愤恨的说,哪怕将史弥远流放到新州或者恩州都不足以消弭罪行,此人就应该枭首以谢天下。

第二十一章 破釜沉舟,拼死一搏(上)

    史弥远被这个指责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想破脑袋都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即刻将三衙管军叫来一问,得知王斌大肆倒卖军粮之后,气得脑袋发昏,直接指着他痛骂一顿,并要求立刻停止接触赵昉,并且将之软禁起来,随时准备以此做文章。

    随即薛极等打手也卖力的在朝堂上大肆制造热点,企图围魏救赵,但是郑昭先岂能善罢甘休,无论朝堂出了什么事,只专心为史弥远有关军粮私盐的案子。

    史弥远也有些招架不住了,据他所知,郑昭先已经派了个人再次前往前线搜集真相,这一把要把贾涉连根拔起,进而追究到自己这里。

    史弥远终于发觉自己受了骗这些手下的人,虽然表面上唯唯诺诺,但是一个个胆大包天,背着自己干了不知多少龌龊事,可叹自己还以为胜券在握,却不想被郑昭先这老东西捅了一刀,真是可笑。

    至于贾涉的情况,史弥远也没空了解了,反正无论如何郑昭先的人肯定能从贾涉查到自己,既然如此,虱子多了不怕痒。史弥远干脆摆出一副军国大事重要的架势,完全不理会有关私盐案的指责,并要求手下人谁也不得谈论此事。

    被郑昭先派出去的人正是宋慈,而且那个名叫言和的人也随他而去,这个言和乃是西川成都府人,江湖人士一个,了解百家毒方、知道百家技法、擅窃听、能飞檐,宋慈见之大喜,立刻将之带往淮北,准备将贾涉揭发出来。

    然而当他们到达泗州之后才知道,忠义军主力已经前往青阳镇,由于萧从俭大意冒进,所以忠义军已经在那里被高俊围攻。

    此时的青阳镇已经安扎下了几十里长的营寨,宋军的土木能力又被激发出来,士卒们几乎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在青阳镇周围修建了连绵的沟槽与土墙,并且以此阻挡金军的攻势。青阳镇位置重要,向西可至宿州,向南可至泗州,只要高俊还想继续行动,就绝对不可能绕开这里。

    最妙的是,青阳镇背靠蕲水,高俊无力封堵,只能看着补给在河上进进出出。

    高俊对这一点也是心知肚明,但是青阳镇位置重要,不能不打,在经过一天的休战之后,太平军发动了攻势,连攻九天,奇计百出,但是贾涉临危不乱,加以处置,屡屡挫败太平军的攻势,这让高俊感到气愤不已,就在昨天,郝思文在营寨附近观察形势的时候被敌军的冷箭射中,左肩受伤,到现在胳膊都抬不起来。

    看着主将如此心急,潘正和孙庭两人有些坐不住了,他们清楚高俊虽然整体上是个富有远见的人,但是在特定的情况下却容易感情用事,于是他们直截了当的劝说高俊这两天先放松心思,与元好问先生谈一下,宽解神思,以便再战。

    高俊闷闷不乐的拒绝了这个建议,此时他心中的怨气简直无以复加。

    然而,前线的太平军们却意外地发现,平日里穿梭不止的船队在蕲水上消失了,连续两三日,未曾有片板进入青阳镇。

    正在备战中的费培听到了一个让他恼火的消息:运送补给的粮道居然被切断了,原因是补给要优先送给宿州的三衙亲儿子们,山东的忠义军又一次自生自灭。

    现在费培有些理解为什么他一加入忠义军之后,老兵们对于南方人都有些记恨、忠义军的军饷为何总是不足、器械为何总是不备了,在已经进入北方境内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停掉补给,这对忠义军来说不愧是毁灭性的打击,贾涉满面愁容的在营帐里面走来走去,想方设法争取补给,费培在此时此刻不由得对他产生了一种同情。

    “此人虽然有可能参与了贩卖私盐,但也不失为一位干练之才。”

    此次出击,忠义军根本没带太多粮草,此番断绝补给,忠义军存粮两日将尽,霎时间军心浮动,上下风声鹤唳。

    有十几名士卒在夜间偷偷逃跑,投靠太平军,如实供述了忠义军缺粮的情况。

    这让高俊心情为之一振,关键时刻,还是王浍老成,趁着高俊心情好,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大道理灌了一通,让高俊心下惭愧,稳定了神思。

    然而就在此时,觇骑急急来报:得到了补给的宿州三衙再次向高俊发动进攻,准备解救青阳镇,这次领兵的是建康都统制李开文。

    高俊并没有听说过此人,想来在历史上也是个无名之辈,既然如此,那也就无需客气,太平军的实力已达到上万人,只要能够灵活对阵,战胜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而李开文对自己也非常自信,那个萧从俭只带了八千人,又轻敌冒进,所以才落得个兵败覆灭的下场,如今我的军队两倍于旧,又有忠义军相助,稳扎稳打,以三对一,优势在我!

    在青阳镇以西的东流村,宋军与金军第一次相遇,双方的觇骑进行了短暂的交战,太平军优良的骑兵们发挥出神威,连斩四名宋军骑兵,还俘获了三人。

    这三个人立刻受到审问,从那里高俊得到了不少一手情报:眼下宋军张开两翼,正在步步向青阳镇靠近。李开文和萧从俭截然相反,每日行军不多,重重扎营,慢慢而来。

    “此人也是个不知兵的,这么行军,士卒锐气尽丧!照此计算的话大概还有两天时间,宋军方能抵达青阳镇,敌军毕竟人数众多,对抗不易,所以我们要发挥老传统,急行军,先打掉他两翼中的一翼!”高俊即刻下达命令,将本来就不多的给养加倍发放,务求军兵们迅速达到适宜长途行军的状态,尽管楼升连续提醒高俊,现在的给养只不过够十天天之用了,但是高俊并不在意。

    此次突袭行动由潘正率领,集中太平军的精锐部队向西北方向移动,打掉宋军南北两翼中的北翼,高俊率领大军跟在后面,战场形势有利的话,就跟上去打开缺口,溃败敌军!

    太平军觇骑四出,到处寻找宋军的侦骑并将之歼灭。而潘正率领太平军主力部队急速向西北方向移动,还是营养和训练的原因,太平军行军速度极快,宋军走两天的路程,太平军仅仅走了一天不到。

    从四月二十二辰时出发,到四月二十三丑时,太平军连夜行军突袭宋军北翼。

第二十二章 破釜沉舟,拼死一搏(下)

    太平军的突袭令宋军措手不及,营地一阵大乱,本来预计两天后才会与金军交锋,宋军上下都对突袭缺少应对,更想不到处于劣势、孤悬敌后的太平军居然敢主动长途出击,这一下可是受损非小。整整一晚上的时间,太平军左冲右突,在营地里来回搅动三次,杀得尸横遍野,上万名宋军彻底溃散,不知去处。

    李开文当时正在中军帐中,与诸将饮酒作气,鼓励大家两日后临阵时要奋勇杀敌,却突然得到急报,不由得大吃一惊,等到诸人赶到北翼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时分,只看到黑暗中人影绰绰,到处都是奔跑的人群,黑暗之中不辨敌我,遇上就是一阵厮杀。

    “这黑暗之中,北虏是怎么联系的?”

    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回答了这个问题,太平军的口哨声极有规律,一看就有事先约定好的暗号,但是正在狼突豕奔的宋军败兵如何能辨别其中的含义!只知道时不时的就会撞到一股太平军,如果不扔掉武器投降的话,头上就要吃一刀。

    在这个时候,李开文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他本该立刻整顿南翼的军队,然后再投入到拯救北翼的战场中,可是此时急躁不已的他却带领手下的全体人员一头扎进现在已经乱哄哄的战场,这使得南翼也失去了控制,等到天亮的时候,李开文一无所获,却发觉不远处太平军已经整理好部队,正准备向南翼进攻。

    “苦也!这番苦也!”李开文大叫一声,看着自己身前身后还没有整顿好的败兵和已经失去联系的诸将,知道此番必然兵败,一时间神情过于激动,居然径自晕了过去。

    潘正可不管有没有人叫暂停,这次夜袭太成功了,敌军的南翼居然没有反应!

    整理好队伍之后,太平军汇集高俊的主力部队,立刻向南翼发动进攻。南翼的几名统制官当中倒是有几个有远见的,已经事先整理好了队伍,所以尽管一部分军马被直接击败,但剩下的人还是稳住了营盘。双方对峙起来,宋军毕竟人数众多,渐渐收拢了溃兵,重新稳住了形势。

    李开文也被自己的部落们急匆匆的抬回了营地,但是怎么也不能转醒。

    “将军这是昏了头了,谁比较黄,赶紧……”有一名侍卫想起了自家的偏方,片刻之后,被呛得直咳嗽的李开文要来毛巾,总算回到了战场第一线。

    此时宋军的形势已经是大大不妙,收拢了溃军,虽然增强了实力,但也增加了管理的难度,士卒们对于别军主将也不信任,大家都想找自家的主帅,一时间营地里巡兄觅弟、哭爹喊娘,而太平军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惩戒敌人的好机会,蒲察勇起大刀站在第一位,连续击破两座营寨,杀伤宋军数百。

    李开文重新升起帅旗,这才稍稍稳定住宋军的形势。

    在青阳镇苦苦坚守的忠义军没有等到粮食,也没能等到援军,直到突袭发生的第二天下午才有骑士急匆匆送信过来,说三衙兵马已遭到太平军夜袭,近乎于覆没,恐怕一时间难以前来救援。

    整个青阳镇忠义军的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了,自从投奔大宋以来,处处受人歧视,被人凌辱,遭那些南人各种看不起,还要克扣军饷,饿着肚子打仗。结果呢,这帮三衙拿了自家的粮饷又打成了什么鸟样子,不但自身命且不保,还要把咱们全都坑在这儿了。

    “早知道如此,倒不如不穿这身红袄,去穿黑衣算了!”终于有人愤怒的叫起来。

    贾涉此时的心情悲愤至极,收编忠义军几乎是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完成的,这几年间穿梭于山东淮北之间,好不容易才将这么多仁人志士汇聚于此,但是朝廷却一次又一次的伤他们的心,刚才有人喊出来那句话的时候,贾涉就知道忠义军的军心完了。

    他扭头看着两位心腹爱将,张惠早就气得浑身发抖,而彭义斌仰天长叹,默然不语,这两位都是很爱惜自己手下弟兄们的,可是自从投了大宋,天天忍饥挨饿还要受这等窝囊气,难怪弟兄们已经离心离德,此时此刻谁也不好意思让弟兄们再去卖命了。

    “这件事是朝廷对不住大家,但是如果马军行司的人玩了,咱们又能怎么办?此时不能计较这些了,全军务必向西出击,接应马军行司的人来青阳镇,以图固守,继续待援。”贾涉狠着心下达这道命令,但是不光小兵们继续喧嚷,就连这两位大将也不出一言。

    张惠终于忍不住喊出来了:“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在北面就受尽了这股鸟气,来了这面,这帮子大头巾们更无耻!”

    军兵们还在喧嚷,费培在军兵当中有些紧张,这是兵变的前兆,一旦发生兵变,之后还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虽然自己年轻的时候经常与同学们射箭,但是眼下肚子空空,真不知如何才能回到淮南,仅凭手上的弓,怕是自保不足。

    在抗议的浪潮中,贾涉像是八旬老人一样,颤颤巍巍的走上高台,向全军战士晓谕。

    忠义军军兵们还是敬重贾涉的,一看到贾官人如此模样,也都有些不忍心,纷纷停止喧哗,等待贾涉说话。

    “弟兄们,是不是饿了。”贾涉的声音粗糙沙哑,显得非常苍凉。

    忠义军军兵们要么别过脸,要么低下头,有些人忍不住啜泣。饿,在这个时代就是萦绕所有人的梦魇,一出生就在和这个字打交道,看着面黄肌瘦的忠义军军兵们,彭义斌和张惠心如刀绞,贾涉也胡须颤抖,眼泪直流。

    “是贾某人对不起大家,是贾某人让弟兄们挨饿了。”

    士卒们也都哭起来:“贾官人,我们知道这和您没关系,都是那群贪官搞的鬼。贾官人,你带我们回泗州吧。”

    士卒们纷纷喊道:“贾官人,你带我们回泗州吧。”

    贾涉悲愤的摇了摇头:“我知道弟兄们饿了,但是天下饿的百姓那么多,将心比心,我们不能半途而废呀。”

    士卒们沉默下来,他们真的不愿意再打仗了。

    “我知道弟兄们特别苦,大家现在一点钱都没有,而且还要忍饥挨饿,我现在就给大家发个凭证,等到回军之后给大家发赏!”贾涉扬起胳膊大喊一声:“都拿上来!”

    费培也忍不住和其他士卒一起探着脖子,想看看这场究竟是什么东西,却发现只是端上来一大木箱子纸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但是贾涉的下一句话,就让费培的心脏几乎停跳,他日思夜想的东西原来就在这里。

    “这是淮南几家私盐商人的凭信。”

第二十三章 天地无路,忠义无法(上)

    贾涉缓缓的捡起放在最上面的一张,泪水让他的视线浑浊,几乎看不清上面的字迹,哑着嗓子跟大家说。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私盐这东西站上去就是掉脑袋的罪,咱们谁人敢碰一下?可是我碰了,我知道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谁不知道我在让手下的军官们倒卖私盐。

    但是这些盐,为的是忠义军的这点的军饷,为了是让弟兄们多少能吃一顿饭。贾某束发读书以来,总以天下为己任,从不敢稍加放纵,日日自求修身。但是我却开始贩卖私盐,罪行清楚明白,这事情是我这辈子犯下的最大的罪,到官家面前也说不清…。…”

    军兵们都沉默下来,彭义斌和张惠都异常震惊,贾制使这是疯了吗?怎么能把这个东西当中拿出来呢?万一罪名揭露,最轻最轻也是要革职流配的呀。

    “这里面装的不仅仅是贩盐的平信,也是我的身家性命,但是今天贾某人也不要命了,大家可以拿这个凭信,到淮南十六家盐号里面去换取钱粮布帛,有命回去的,自己去换,没命回去的,贾某人也给你们记着,一一给家里发去。”贾涉涕泪纵横,这是把自己的性命都交了出去,等于将自己犯罪的证据直接交给了全军一万六千人,每人手中一份。

    军兵们都被彻底震惊了,贾制使在偷偷贩盐这件事,大部分人心里都猜到了,但这是大家讳莫如深的事情,谁人敢真正说出来,可是贾制使自己说了,为了给大家发钱粮,不得不把这些东西一一都呈现给大家。

    之前也有人怀疑贾涉中饱私囊,但是看着眼前心力憔悴的贾制使,大家恨不得贾涉多贪一点,白什么那些大头巾可以吃香喝辣,而贾制使殚精竭虑的为赵官家尽心办事,却落得如此狼狈?

    张惠和彭义斌也都涕泪纵横,扶住几乎要摔倒的贾涉:“制使,这是我们无能啊。”

    “是我无能,连累全军了。”贾涉头脑都有些迷糊了,轻轻抬着手臂:“赶紧把这些东西都发下去,让大家回去就可以领赏,现在只求大家能够再给贾某人一个面子,出动向西,接应马军行司的人马!”

    彭义斌站到众人面前,士卒们一一接过凭信,这是大家为赵官家卖命数年的报偿。

    “贾制使确实参与了卖盐,我也知道,一直不跟大家说,不是信不过大家,还是怕外人议论。制使对咱们红袄军兄弟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哪个觉得贾制使对不住大家的,现在就可以拿钱走人。”彭义斌举起凭信:“难不成咱们还用这个把贾制使逼死吗!”

    张惠也站出来:“全军准备!”

    既然事情已经说开,贾涉也不再遮掩,让易佥虔乘小舟南下,寻找盐商,伺机向北运粮。

    但是易佥虔上岸之后,直接得了个机会,说是要报告军情,跑到濠州去了。

    在泗州焦急等待的宋慈等人得知北方来船,即刻找了过去,舟子都是忠义军士卒,看见宋慈公服打扮,以为是关于钱粮的使者,一叠声答应将之带到青阳镇。

    有点意思的是,除去宋慈和言和二人,还有三个年轻女子居然也要去青阳镇,是为了寻觅亲人,忠义军舟子叹了口气,准许她们三个一起上了船。

    忠义军的士兵们举起了浮肿的双手,昂起了苍白的面庞,挪动着沉重的脚步,穿上了寒酸的甲胄,向西进行最后一次战斗。

    彭义斌和张惠走在人群当中,热血在胸中沸腾,他们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贾涉虽然形容枯槁,但是也站在士兵们中间,两名士卒想要扶住他,但是他只是摆摆手。

    一队又一队的士兵开拔了。

    正当贾涉跋涉的时候,有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地骑马赶来:“制使!制使!南边有人坐船来了,是郑相公派来的亲干,说是要来调查制使贩卖私盐,损害国库的事情。”

    来的人正是宋慈,毕竟是年轻气盛,此番得了尚方宝剑,直接在众人面前说出了来意,留守青阳镇的忠义军军将们又惊又怒,有人甚至主张直接杀掉此人,还是有持重的人派传令兵骑马来追刚走不远的贾涉。

    听到这个消息,贾涉也愣住了,心脏仿佛遭遇了重锤,痛苦的微微弯下腰,无穷无尽的眼泪流进了心里。

    “贾制使!”几名士卒急忙扶住贾涉。

    “制使!咱们在前线卖命,大头巾还要派人在后方搞咱们,这不能干!”

    “就是,打赢了回去还要被治罪,哪有这种事!”

    “制使,咱们投奔北家吧!”

    “对!反了!反了!”

    士卒们叫嚷起来,有人即刻就要回去杀宋慈等人。

    贾涉虚弱但是坚定的拦住了这些人,回身对传令兵说:“你且回去告诉诸君,本官军务在身,一时间不能回转,等到军务结束,一定前去告罪,听从发落。告诉留守军将千万不得为难。”

    士卒们愤恨泣血,但是贾涉却不为之动摇,传令兵大哭受命,回身报告,留守军将目瞪口呆,有人气愤到拔刀砍石,以求发泄。

    宋慈得到消息很紧张,生怕这是贾涉的诡计,一定要求在营区内四处看看,随行军将气氛欲死,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贾涉知道营地里有人等着治他的罪,他的背后是牢狱,而他的面前是战场,是血。

    年轻读书的时候,每逢黎明,他总会一个人早早爬起来,迎着朝霞散布,那时候他身后是逐渐消散的黑夜,面前是布满天空的整片的灿烂的金色的黎明。可如今他的背后还是一片幽邃的黑暗,而眼前也是黑暗,他在一片黑暗与虚无之间向前——不,前后都一样,没有方向!——的行走着,不知道路在哪里,这就是大宋忠臣最后的路。

    当忠义军们看到远处高高的太平军旗帜的时候,不由得后退两步,太平军也发现了身后的忠义军,没想到这些人在断粮之后还能出来。

    “敌军气弱,胆实不足!”斥候队正温撒普贤奴向高俊汇报。

    “正是一举歼灭的好时机!马军行司的宋军无能,不足为虑,咱们先转身灭掉忠义军,再转回来料理他们!”李铭握着马枪,向高俊建议。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高俊很恭敬的对忠义军的军旗行了个礼。

    “若辈为救同袍,不惜以身犯险,甚可尚也,我宜退之。”高俊下令,为值得敬佩的忠义军让路。

    军兵们纳罕的让开道路,李开文得了生路,赶紧与忠义军会合,一溜烟走了。

    彭义斌看着摇动让开的太平军大旗,心里面感叹不止。

第二十四章 天地无路,忠义无法(下)

    事情异常的顺利,太平军让开了道路,三衙马军剩下的部队终于得以进入青阳镇,与忠义军会合。

    满脸烟尘的李开文看着眼前破破烂烂的忠义军队伍,在看到自己身后原本兵甲锐利,却把仗打得一塌糊涂的三衙正军,真真是又羞又气,当天晚上居然自刎了,幸而卫兵及时夺剑,血晕倒了,但尚且未死。

    但是眼前的重点是贾涉,宋慈得知贾涉回来,立刻从休息的毡床上爬了起来,在主帐等待贾涉,看见对面的人进来,当即一声暴喝:“贾涉,你可知罪!”

    贾涉颤颤巍巍的弯身施礼,但是旁边的张惠一把把贾涉拽了起来,怒气冲冲的指着宋慈:“你是何人,竟然敢如此荼毒制使,大宋朝廷没有法度了吗,竟容你在此处误作非为!”

    “我正为法度而来。”宋慈面不改色:“你们若是想用刀兵,不妨直接来,我宋慈何惧之有!贾涉,你身为淮南制置使,一方阃帅,封疆大员,居然放任属下造买私盐,乃至于淮南百姓深受其害,怨声不绝于道,弥天大罪,何能遮掩,尚不认罪,还欲以刀兵相抗,果真是不怕王法了吗?”

    军将们个个怒发冲冠,彭义斌怒骂:“你不要太过分,你说贾制使倒卖私盐,可有证据?”

    “我可是刚刚知道,贾制使都用私盐的凭信发饷了。”

    宋慈其实心里面很紧张,朝廷自有军饷调度,此人却额外以私盐发饷,厚赏市恩,所图非小。宋慈已经打定主意,如果此人果然要杀自己,就大喊此人谋反,以求使士卒军心涣散。

    彭义斌强装镇定:“没有的事!谁看见了!”

    全体军将都说没有此事。

    宋慈哈哈大笑:“还敢嘴硬,费运判,你说有无此事?”

    忠义军上下大惑不解,不知道这个“费运判”是谁,正在大家疑惑之际,从忠义军士卒当中走出一人,正是费培。

    “诸位,此公就是此前挂印归隐的真州转运判官费培费养之先生,此番不辞劳苦,在军中收集情报,事到如今,尔等安敢狡辩。”宋慈微微让开些,以示将主导权让给费培。

    全军上下一片哗然,彭义斌痛苦的闭上眼睛,知道这次说不过去了。

    但是费培却良久没有出声,宋慈感到奇怪:“费运判,贾涉是否倒卖私盐?”

    费培点点头,没有说话。

    “此人还将凭据发给全军,是否如此,先生手上可有?”

    费培掏出来一张纸,确实是铁证如山。

    “此番如果能把贾涉掀下来,就可以进而追究史弥远,到时候让这老贼倒台,可算是能让百姓们有安心日子过了。贾涉如此市恩,可能心怀异志,此番得以早早发现,幸甚!”宋慈在内心感慨不已,淮南百姓这些年过得实在是不好,大家都看在眼里。

    但是费培还是没有说话。

    “请费运判随我等回去,将此事告知于真公。”宋慈还在兴奋的喋喋不休,但是费培突然却正色的一字一顿的说:

    “我看此事可寝,就算在真公面前,我也一言不发。”

    人群中一阵骚动,所有的人都惊讶的看着费培,刚才都已经绝望了的彭义斌此刻也神情惊讶。

    宋慈惊讶的看着费培:“费运判,你这是……”巨大的震惊让他难以言语,辛苦数月,怎么费培的态度突然间来了一个大转弯,这是怎么回事?

    “我费培为官之日起,只求为民谋立命,今日之事,我不能违心立论。”费培声音有些颤抖,但是字字有力:“贾制使所作所为,出于无奈,乱自上作,岂依人力?”

    宋慈惊讶至极,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费培痛心疾首:“我曾经也瞧不起这些赤佬们,可是到如今真正在军队中呆了几天,才知我大宋养兵之政如此不堪!将士立功不能得赏,为国效命而衣食难安,甚至鬻妻子备军资,为奴婢而筹粮秣!此番出征淮北,朝廷一粒米也不给,若非贾制使舍得一身官袍,我辈已然垂垂饿死,此刻还能做什么证!”

    “怎么会一粒粮都没有……”宋慈惊愕,难道这其中还有隐情?

    “为军两月,我才感到吃遍苦头,将士们舍身在外,却无一餐之饱,居内则百般受辱,以至于倡优、乞丐皆以嘲弄军卒为乐,士卒们身负如此厚恨,尚且能为国效力,你我却在这里拆台!仗着自己出师名门,经籍在手,便居高临下,不察军情,你我远远不如贾制使。”

    宋慈感觉有什么堵在嗓子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彭义斌已然泪流满面,士卒们响起呜呜哭声,这些人衣衫褴褛,盔甲破旧,面带征尘,个个都是铁骨头的男子汉,此刻却都忍不住放声大哭。

    “咱们在这里夸夸其谈,什么公理正道,对前线可有一兵一卒之用?贾涉虽然确实牵涉了私盐,可它至少让忠义军将士们吃饱了肚子!我们在这里查私盐案,为什么不查查军粮为何不能送来,士卒为何屡受折辱?我知道,我知道,私盐案是为了扳倒史弥远,然后呢?我们要是继续如此荼毒军士,和史弥远又有何区别?”

    贾涉垂着头不再说话,宋慈羞愧不已,费培激动地面色一阵红一阵白:“郑相公关心的是官家的权威,真公关心的是扳倒史弥远,大家都看得见政事堂,谁能看看这些真的在前线浴血疆场、马革裹尸的将士!我宋之弊,在于士大夫无耻,双眼见上不见下,只知道摇唇鼓舌,自诩清高,偶尔有一亲民爱民之语,只是居高临下,故作姿态,形容令人作呕!

    越王伐吴,三年聚生众,三年养士卒,三年修兵戈,自开禧战败以来,我们做到了哪条?贾制使就做到了!这几年出入山东淮北,才得了士卒之心,不惜自毁清誉,求财养军。我们袖手空谈,怠政误国,不能供应及时,逼的贾制使只能自毁清白,现在居然还敢嫌弃贾制使枉法,做人岂能无耻如斯!”

    军将们终于忍耐不住,个个痛哭失声,宋慈羞愧交加,请求费培不要再说,转身深谢贾制使,请求其宽恕自己傲慢无礼。

    “确实,真正的元凶巨恶岂能是贾制使。”人群后面想起了一个声音,大家都忍不住看过去,当真是凭空一道惊雷,贾涉也惊呆了。

    站在人群后面的居然是高俊,他就这么孤身闯营了。

第一章 交兵黄河岸(上)

    尽管青阳镇忠义军并未退却,太平军也没有继续发动进攻,因为他们的背后有了更大的威胁,毕再遇已经收拢了徐州城下的兵马,在临走前打了个伏击战,放水淹没了六百多金军骑兵,他们收拾行装,准备南下来寻高俊的晦气了。

    做出撤退的决定时,毕再遇的心情很沉重,时隔十年再次北伐,本来已经打到了徐州城下,但是现在却不得不再次撤退,众所周知,徐州事关紧要处,这一走,金人必定增强城堞防御,以后再想攻打就更加困难了,此次北伐已经失败了一半。

    但毕竟有三万将士需要毕再遇负责,粮道尽断,供给不足,再呆下去只会全军覆灭,不如趁此尚有一战之力时,保全军力,保全将士,打穿高俊,回到南宋境内。

    得知毕再遇的三万大军如泰山压顶般来的时候,高俊也豪气顿生,此时他手下虽然只有一万余人,但是连战连捷士气高涨,之前的疲惫也都不在乎了,最终一战即将爆发。

    高俊很想让毕再遇妥协,听从他叙述的道理,转而和自己一起进入南宋境内,通过武力恫吓的手段扳倒史弥远,但是他也清楚弊在于绝非轻易妥协之人。

    必须先用武力手段打破毕再遇的妄想,然后再摆事实讲道理,就算毕再遇本人不答应,他手下的军将也会答应的。

    太平军精锐尽出,准备打在淮北的最后一仗。

    就像高俊以往经常所布置的那样,敌军人多势众,而且有水军的优势,可以任意挑选战场,在这种情况下由不得高俊从容防御,必须要主动出击,将敌军吸引到自己所想要的战场上来。

    毕再遇刚刚掉头,高俊已经下令让李铭率领轻骑直捣毕再遇右营,杀敌九十余人,还捕获了十几个俘虏。

    杀敌只是个次要目的,骑兵们通过几次冲击骚扰,使得毕再遇的右军行军速度大为减慢,每当右军开拔的时候,金军的骑兵就会如同鬼魅一样从不确定的方向涌出,一阵乱箭射来,然后又悄然退去。在这种骚扰下,右军渐渐和与其他各部脱节。

    宋军的战线被拉长,其中就有破绽可言,僧虔所率领的骑兵已经准备好,只要等到宋军出现断裂,就即刻从中进击,战场上到处都是太平军的觇骑,四处寻找宋军的踪迹。

    这么简单的战术,毕再遇当然心知肚明,但出乎高俊意料的是,他没有选择就地等待右军或者是其他救援右军的行动,反而是你进攻我也进攻,既然战线已经被拉开,镇江屯驻大兵的左军和水军即刻沿江快速开进,开始袭扰高俊在黄河南岸的营寨,水师在连续两天的努力下,终于突破了高俊的沿河封锁,进入淮河河汊,直抵楚州城下。

    尽管太平军突破了宋军的右翼,但宋军也大大干扰了太平军的左翼,双方形势陡然逆转,毕竟宋军人数更多,而且归家心愿迫切,战力也很强劲。

    然而当宋军主力抵达宿迁的时候,毕再遇却接到了不好的消息:水师虽然进入淮河河汊,回到楚州城下,在被断绝联系十数日后,再次和楚州取得联系。但是还没等他们回来,太平军裴真部就轻兵急行军,袭杀渡口的留守军兵,一把火将镇江水师烧了个七七八八。

    大船三十余艘,小船近百艘被付之一炬,水兵伤亡近千,这下子宋军士卒们没有办法继续沿河开进了,宋军左军只好在黄河南岸暂时住定等待援军继续和太平军交战。

    毕再遇的南撤使得徐州周围军情顿减,然而蒙古纲也不敢追击,谁都知道毕再遇非常擅长撤退,往往布下重重疑兵伏笔,谁追谁倒霉。前几天必兰阿鲁带不信这个邪,差点就变成了水鬼。

    依旧有一些人对此表示异议:如果毕再遇倾力南下,高俊和纥石烈志未必抵挡得住,如果他们全军覆没,毕再遇回到南方,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此时就算有所牺牲,也要从背后咬住毕再遇,不少将领纷纷请战,要求再次从背后追击毕再遇,务必使宋军不能南归。

    然而蒙古纲却摇摇头,毕再遇确实悍勇难治,拿下这个战功已然不可能,但是除掉高俊这个内患,已经是不少相公面授机宜的事情,蒙古纲也不能拒绝。

    他在内心安慰自己,高俊此人桀骜无礼,而且已有反迹,杀掉此人也无大错。

    毕再遇不断派出小股部队袭扰高俊的前后防线,并且从中寻找敌军的弱点。而高俊手下的骑兵更多,调动也更加灵活。

    高俊注意到金军骑兵明显比宋军骑兵的战斗力要强出来一些,当他询问还在养伤的纥石烈志的时候,后者总结了几条进军的优点:

    首先是熟悉马性,所以各种装具都更加适宜,宋军骑兵的马甲太长,因而过于笨重,不擅长驱驰,而金军则大胆的将一些不太容易受伤部位的甲片换成了粗布,也可以有效的防止箭矢,而且整匹战马显得轻快了许多。

    其次是骑兵本身的能力上,金军骑兵有更娴熟的马上技艺,虽然不擅长骑射,但是驰刺的本领一向不错。

    第三点则是战马的问题,金军的战马要比宋军的战马强出来不少。这是因为北方有好马场,又有河西的好马种。

    不过纥石烈志同样提醒高俊:不少参加过泰和南征的金军老兵提到过宋军也有十分优良的骑兵,一定要小心应对,不可轻敌大意。

    在连续的试探没有结果之后,毕再遇试图一力降十会。

    在一系列的战斗之中,毕再遇也察觉到了高俊的意图:对方人数更少,但是斗志高昂,所以要发动主动进攻,把宋军吸引到他们所设定的战场来。既然如此的话,宋军就绝对不能让他们达成意图,而是要通过势大力沉的进攻逼迫金军回到防守的工作上来,进而失去主动选择战场的权利。

    从左翼继续对高俊发动进攻,并且层层压迫,深受毕再遇所宠爱的后军统制官姚喜面带铁面具,拿着镔铁长刀,在前线来回驰骋,率领宋军连续击破太平军三座营盘,杀伤近百。

    镇江屯驻大兵把看家的本领都使出来了,尤其是各类强劲的弩箭,让太平军大开眼界。曾经让高俊吃过苦头的滑车弩在正面交战的时候威力极强,太平军节节向西败退,似乎就要让出给毕再遇的通道来。

第二章 交兵黄河岸(下)

    高俊本人也在紧张的计算着,镇江屯驻大兵的攻势总会有一个顶点,现在的重点是要耐心消耗敌军。各都的军使和各旗的指挥都接到了命令。每次交战都要写出详细的报告来,不能简简单单的叙述作战过程,敌军有多少人、穿的是何等盔甲、何等旗帜,用的武器大小长短若干、发射的弩箭有多少枚、交战的过程是怎么样都要详细的汇报上来,高俊的书手们和大营的参谋将之汇总整理。

    一页又一页的大数据逐步的浮现出来,高俊在营地里坐着,面对祝东风等人绘制的行军地图,在坚韧的思考,推测镇江屯驻大兵的攻击顶点在何处,猜测他们现在的装备补给如何。

    对于李全来说,现在的进程简直是他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大好局面,毕再遇和高俊火拼,肯定是两败俱伤,自己也可以从中获利,成为雄霸山东与两淮之间的一方势力。

    他也听说南宋小朝廷又给忠义军断粮了,心中不由得感到好笑,彭义斌太过迂腐,居然总是想跟临安小朝廷站在一边,殊不知大头巾们只是将你当做家养的犬彘一般。

    南宋朝廷的欺软怕硬,李全现在已经完全了解了,想当年,在开封府作恶多端,还给徽宗皇帝戴了帽子的范琼,不就是因为手握重兵,还被赵构加官晋爵吗?我李全何不能为?

    史弥远的使者又前来,要求李全尽快占领海州,解救毕再遇,同时嘱咐他不要急于消灭高俊,任由高俊继续南下,先打垮已经调往淮南的湖南飞虎军再说。

    来的使者据说是史弥远的亲信家人,但是神色有些不自然,让李全好生疑惑,当场口头表示应允后,此人却要求李全一定要亲笔书写下来,拿回去作为凭证。

    李全大惑不解,以往他和史弥远沟通都是只凭口心,绝不留证据,今日为何要写这么一个东西作为凭证?但是由于过于兴奋,李全也并未多想,当即草拟了回书,表示对史弥远的一切命令都将遵从。

    “请将军将这些命令复述一遍,我好带过去作为凭证,此外还请将军用印,以示小人并无欺瞒。”

    李全信手把印抓起来往上一盖,却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般,突然将信纸合起来,对这位史弥远的亲信说:“郎君来这一番好辛苦,还是先在本将军的帐幕内饮宴一番,也好表达我对史相公的尊重。”

    这名史弥远的家人略一思考,就同意了请求。李全挑了一帮干得机密事的心腹陪其饮宴,观察其行为。

    此人倒也是来者不拒,上好的酒一杯杯的往肚子里灌,喝起酒来就像在水槽边的驴一样。无移时就和这几个人都喝得铭酊大醉,也未见露出些什么破绽,只说要早日回史相公那里复命,李全还是不放心,叫人将他先带下去休息,自己将刚刚写好的回信小心放好,且去忙军务。

    毕再遇的攻势一刻不停,高俊绞尽脑汁的搜刮兵力,围堵敌军的进攻,太平军的左翼突破了宋军的右翼,骑兵们将镇江屯驻大兵的右军彻底击溃,但是宋军的左翼同样突破了太平军的右翼。

    四月二十八,高俊得到消息,太平军右翼的冯达已经完全坚持不住了。事实上,他能坚持这些天已经出乎高俊的意料,因而高俊下定决心,亲自前往右翼,继续抵御毕再遇的强攻。

    高俊亲自前来,大大振奋了太平军的士气,两军对阵之际,姚喜披散了头发,戴着铁面具,身着铁铠,率领宋军骑兵率先突击,冯达的人马虽然拼力抵抗,但依然挡不住敌军气势如虹,不得不连连后退。

    高俊坐在马上看到此将骁勇,指着他向众人询问:“此人悍勇难治,谁可为我治之?”

    只见人群中响出一声清亮的女音:“我且试试!”

    太平军训练参军杨妙真身穿烂银甲,左肩修了一团金莲,右肩绣有一团流云,跃马扬鞭飞奔而来,在奔驰的骏马上,杨妙真轻轻把自己头盔上的面具拉下来,以防别人窥见她的真容。

    姚喜看到有人前来,立刻兜马来战,不过是十几个回合的功夫就已然刀法渐乱,杨妙真轻轻喝一声着,一枪点在他的手腕上,镔铁长刀顿时脱手,姚喜带伤而归。

    太平军士气大振,趁着宋军骑兵缺少指挥,冯达立刻组织步兵们发动反扑,总算是击退了宋军,暂时稳住了阵脚。

    正当太平军上下相庆的时候,只见远处旗帜遮天蔽日,烟尘漫漫,宋军主力部队大股来援,毕再遇已经发现了战机,决定继续扩大左翼的缺口,所以亲自率领屯驻大兵的中军和游奕军前来,准备和太平军决一死战。

    毕再遇和高俊到了同一片战场上,而这一片是宋军的主场,宋军人多,而太平军人少势弱。

    太平军微微让步,后退至桃源镇,准备在这里抵御宋军。

    此时的青阳镇内,交战的消息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忠义军和太平军已经默契的停了战,此时就算贾涉想从背后偷袭,忠义军的士卒们也是决计不会答应的了,他们已经彻底厌烦了和太平军的厮杀,甚至于士卒咸称高俊仁义。

    正当太平军与宋军在桃源镇准备决战之际,青阳镇内,费培张大了嘴,似乎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但是这却不由得他不信,自己的两个女儿就站在面前。

    跟着宋慈一起来的三个女子,正是文月儿和裴氏姐妹。

    “你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好好的在真州呆着?你们过来干什么!”费培大声斥责两位姑娘,文月儿也只能小心的排队:“两位姑娘十分思念大人,所以才来到这里,奴婢也实在是想劝不住。”

    费培哭笑不止,请求贾涉帮忙安置,后者当然应允,安排好住处之后,两个女孩子走出来,看着北方的景象。。

    “你知道吗?来到北方之前,我特意十几双鞋。”妹妹费音对姐姐费眠说:“咱们真州的街道脏死了,还有乞丐到处便溺,相比而言,北方土地干爽清洁,根本用不着换鞋。”

    姐姐有些疑惑的看了妹妹一眼:“你都在想什么呢?这里是野外,当然不会很脏。”姐姐也从未见过北方,但是此番来心里有点失望:南北方没什么区别。

    “不,这土地里是强大的气息。”费音陶醉的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第三章 砺气桃源镇(上)

    文月儿对费培解释了一番,后者也无奈的摇摇头,真想不到自己的两个女儿如今也变得这般疯,这世道真是不一样了。

    得了费培的原谅,文月儿也终于可以自由行动起来,青阳镇一带都是忠义军军兵驻守,但是往东北方向不远,就是太平军与镇江屯驻大兵激烈交战的战场,她所日夜不忘的仇人就在那里,正在和大宋老将毕再遇进行生死相搏。

    文月儿很想立刻去投靠毕再遇,但这时,她才突然想到自己又有什么能为毕再遇效劳的呢?仔细回想以往的经历,文月儿惊讶的发觉,自己依旧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小地主的女儿,没有见识,没有胆略,没有能力,之所以受到诸将的尊重,甚至得以在石抹明安、也古等人面前参与谋划,完全是凭借了高俊的光,正是因为自己曾经是高俊得治下良民,却与高俊有深仇大恨,才得以一次又一次的为那些高俊的敌人效力,没了高俊,她哪里还有半点地位?

    这样的结论让文月儿很不舒服,抽了一个夜晚,她背上行囊悄悄的离开青阳镇,向东北方向走去。

    黎明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听见远处厮杀的声音,尽管有些恐惧,她还是从附近的高地靠近了战场,观察两军交兵,让她一瞬间难以言语的是,杨妙真正在阵中往来厮杀。

    此时高俊与敌军的战斗已经进行到了关键阶段,宋军屡屡变阵神鬼莫测,而太平军则多次出击,以探其虚实。高俊是个强调进攻的人,太平军骑兵雷驰电掣,从不同的方向突进宋军,高俊进而在其中估算宋军的实力和目前的布置。

    一篇极为详尽的数字汇聚到高俊面前,总结成了一条又一条的曲线,高俊在营地里挂出了大幅的折线图,统计最近一段时间来与镇江屯驻大兵交战的数字。

    前线诸将越发用命,尽管人数处于劣势,但太平军依旧勇猛难当,尤其是杨妙真,一杆梨花枪被她使得神鬼莫测,哪里最危险就出现在哪里,接连几日之内,率领少数的太平军骑兵在宋军阵中左右冲刺,人莫能敌。

    但是正所谓乐极生悲,五月初二,在与宋军的交战当中,杨妙真再次斗将得胜,然而在此时,心情难以抑制的陈琰也纵马飞出,想要和杨妙真并肩作战,毫无悬念的这次又送了人头——被宋军直接从马上拽了下来,团团绑住送回大营。

    杨妙真纵马去救,哪里抢得过来,一番厮杀之后只能撤退。

    陈琰被俘的消息打击了军官的士气,陈琰虽然武艺不佳,但是这只叽叽喳喳、整天叫嚷着要当骑兵的小麻雀却是高俊以下全体太平军军官的心头肉,此番他被擒获,不仅仅是杨妙真,太平军军官都很难过。

    王浍看着这番形势,暗自摇头,士气下来了,那就难以补救了。

    考虑了一番,高俊写就一封书信,希望和毕再遇交换俘虏。

    太平军向来对俘虏有基本的人道主义,从来不虐杀滥杀,对于宋军俘虏的待遇也高于蒙古契丹,在高俊看来,交换俘虏应该是可以接受的。

    这次又是孙邦佐主动请缨,前往宋军大营一试。

    此时宋军营地里正在饮宴,毕再遇端居中席,看着太平军来使。

    “来者何人?”

    “末将是太平军节度使高公麾下参军孙邦佐,带来了我家郎君的亲笔书信,请毕老将军与我军交换俘虏,以成其美。”

    毕再遇冷哼一声:”本将是中国大将,何须与尔等北虏之人谈什么交易?你既然也是中原遗民,应当心怀忠义,可将高俊此贼的布置说出,我必然保荐于你。”

    说罢,毕再遇将高俊的书信直接掷在地上,表示绝不接受谈判。

    “毕将军不要托大,眼下我军强,尔军弱,重重包围,箭矢继绝,高郎君念诸君皆是南家忠义,愿意放尔等一马,毕将军何苦如此拒绝,不愿成其美事?”

    毕再遇不悦:“孙邦佐,你不要执迷不悟,既然高俊此贼愿意为女真蛮夷效死,那么本将就和他没什么可谈的!”

    “这只不过是交换俘虏!”

    “交换俘虏也不行!”毕再遇一拍几案,十几名武士冲了进来,直接把剑架到孙邦佐的脖子上。

    “倘若你但还有一番羞耻之心,就早日投降!”

    孙邦佐怒目圆睁,大骂毕再遇:“老狗不识好歹,枉送了三万宋军将士性命,却为史弥远效力,都是你毕再遇之咎!”

    毕再遇怒气冲天:“竖子安敢!”

    “大丈夫患死不中节,我孙邦佐身当恩遇,虽死无憾,尔等被史弥远出卖,却还执迷不悟,为天下笑!”

    “我为大宋江山……”

    “你若真为大宋江山设想,就该和我军一道,诛杀史弥远,各回本家!”

    毕再遇不再逞口舌之利,直接将被俘的十几名太平军军兵押了上来,挨个踢跪,列在帐前。

    “此番饮宴,没有丝竹管弦,殊为不乐。”毕再遇发令:“拿铁尺来,烙杀此辈。”

    孙邦佐大惊,还待说话,早被人一起绑缚,押到帐下。

    陈琰是十九名俘虏中的第十四位,此刻也被扒光上衣,露出洁白的肌肤,宋军士卒并没有起什么心思,这些士卒都是毕再遇的亲随,志虑忠纯,只是对金人有切肤之恨。

    “啊啊啊啊!”当铁尺靠到背上的时候,陈琰发出了巨大的惨叫声,极为凄厉,毕再遇使使颜色,士卒们给这唯一的女人穿上衣服,不再用刑。

    太平军战俘的惨叫声、叫骂声不绝于耳,毕再遇问孙邦佐:“你可愿降?”

    孙邦佐心里有些恐惧,但依旧说:“不愿。”

    毕再遇早有预料,朗声对众人说:“此番饮宴,无甚好滋味下酒。”

    说罢,士卒们一拥而上,当众将俘虏剖腹挖心,以肝肠来下酒。

    每杀一个人,毕再遇就要问孙邦佐是否愿意投降,刽子手的手段极为残酷,在座的宾客当中也有看不下去的。

    陈琰被这种场面吓得发抖,但是她猛然想到自己可是要成为喻侠那样的人,此时应该保持尊严,所以勉强挺直了身子,似乎是不惧怕刽子手的刀剑。

    连续杀了12个人,心肝肠胃都被摘了出来。毕再遇严肃的看着被捆在一边的孙邦佐:“你现在还不投降?”

    孙邦佐无奈的叹了口气,点点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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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覆晚金介绍:
公元1211年,这是还沉浸在四方战功自我麻醉中的金朝大安三年;
是尚在舔舐开禧北伐惨败伤口的南宋嘉定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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