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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边郡箭手     颠覆晚金txt下载     颠覆晚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章 砺气桃源镇(下)

    孙邦佐长叹一声:“我本是金人的将领,只图宦达,后来为偷生而入红袄军。所幸天不厌我,使我遇上了高郎君,进而成就一番事业。我本欲长年追随其左右,日后必能精进,却不想今日在这里却为保全太平军将士,不得不违背初心了。”

    “孙将军何苦如此,弃暗归正,善莫大焉。”听出来孙邦佐是愿意投降,毕再遇与诸将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是孙邦佐随即提出要求:“务必将这些太平军俘虏全都放归!”

    “我是不会和高俊这样的人谈条件的,俘虏我一个都不放,这些尸首倒是可以带回去。”毕再遇知道人只要迈出了第一步,随即就可以继续滑落,孙邦佐既然松了口决定投降,就不愁套不出高俊的情报来。

    片刻之后,从宋军营寨中推出两辆板车,上面横七竖八躺着12具死状极惨的尸首作为对高俊的回应。姚喜站在阵前高声笑吗:“你们的孙邦佐参军已经愿意弃暗归正,我家将军以礼相待,尔等都是中原移民,可速速投降!”

    “砰!”在营帐中听得消息,高俊猛然把茶盏摔在地上,走出营门来看,太平军将士们已经将被虐杀的战友遗体拉了回来,12个人都死状极惨,腹腔被掏的精光,脸上都是临死前极度恐惧痛苦的表情。

    军兵们个个红了眼睛,怒气冲天:“对毕再遇谈判已经失败,干吧!郎君!”

    高俊这边已经准备好了要送回去的俘虏,看到眼前的惨状,一个个都瑟瑟发抖。

    “毕再遇,欺人太甚!”看到眼前的惨状,高俊忍不住拔剑大骂:“各旗集结,老子要把毕再遇的脑袋揪下来!”

    说着,高俊就要率军出击,与敌人决一死战。

    潘正和孙庭赶紧拉住高郎君,劝说郎君千万不要如此激动,眼下正应该冷静下来。

    “郎君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尚气而在此时突然强攻,敌军营寨完备,决计是无法拿下的。”潘正急劝。

    “郎君不是想要劝说弊在于同意咱们的条件各归其家吗。现如今,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动怒而改变先前的计划。”孙庭苦劝。

    陈秉彝也苦苦相劝,求高郎君千万不要中了毕再遇的激将之计。

    高俊奋力挣开两人的纠缠,忍不住厉声大叫:“这些都是曾与我出生入死的兄弟,现如今却叫这老贼如此虐杀。高某人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尔等何须再劝!”

    看到眼前的情景,冯达等军官都不知所措起来。好歹也都是四百人的指挥官了,从理智上来讲,他们知道潘正和孙庭是对的,但是从感情上来讲,他们宁可死都愿意跟着高郎君现在就披甲出战,与敌人大战一场。

    路哲和冯达对视一眼,也上去劝说高郎君不要动怒,李铭和僧虔还在模棱两可之间。潘正见没办法,急叫龚成:“快拦住郎君!”

    一群人你拉我扯,总算是让高俊略微冷静下来。军兵们也都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作为普通的军兵,斗志比理智还重要,他们现在很希望能跟着高郎君狠揍敌人一番,但是眼看着大多数军官都反对,知道此事必有不成的地方。此时也都相劝高郎君千万不要为难。

    高俊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这个时候他扫视了一眼准备交换的宋军俘虏,把后者都吓得瑟瑟发抖。

    李铭等人往前走了一步:“郎君,咱们把这些人也都给碎剐得了。”

    “把这些人都放了吧,带话给毕再遇,只有像他这样的庸懦之辈才会对没有抵抗能力的俘虏挥刀,而我们太平军向来以对抗人数比自己多过五倍、十倍的敌军为荣。

    毕再遇如果真的像他吹嘘的那样勇猛善战的话,不妨两军对阵的时候再显示出他自己的勇敢。”

    俘虏们如蒙大赦,连称高郎君仁德,被放还的他们起了很好的宣传作用。

    在人群散去的时候,潘正偷偷找到王浍,忍不住低声责备他:“刚才的形势好生凶险,郎君向来对先生言听计从,对您百般信任,您刚才为何不出言劝说郎君?万一郎君真的率军出击,此番盛怒用兵,危害不小。”

    “郎君自己心里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此事可以激励全军士气,让大家同仇敌忾,我何必再上去相劝。”王浍摇摇头:“这几日的情况你已经看到了,战事凶险,士气日渐低落,今日陈琰被俘,军将们多带有忧色。此时毕再遇残杀这几个俘虏,倒是激发了全军的胆气。而郎君此番体恤士卒之言,更是让大家感激钦佩,我怎么能劝呢。郎君心中自有分寸,不会真的在盛怒之下用兵的。”

    “你是说,郎君是在演?”

    “那倒不至于,郎君性情多带淳质。”王浍劝说潘正:“赶紧回去调教你的士卒吧,让大家把气势提起来,准备和毕再遇大战一场。”

    尽管孙邦佐投降了敌军,但是高俊却并不打算为难孙邦佐的家属和下属。

    “他几次为我出使各方,都未曾相离,此番必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可轻易妄动,等到查明事实再说。”

    主持完对被虐杀俘虏的葬礼之后,为了振奋士气,高俊也下令饮宴,之前被俘虏的宋军将官们也得以敬陪末座,他们都已经听说今天毕再遇杀俘的事情,心里都十分忐忑。

    刚刚养好伤的纥石烈志也参与了,他也知道了今天杀俘的事情,向高俊敬酒说:“温敦郎君无需多虑,眼下毕再遇被重重包围,总有一日可杀此贼以谢阵亡将士。”

    就在这个时候最早被俘虏的武锋军统制季宗若却突然起身离席,跪在高俊面前请求:“愿得郎君金刀一官。”

    高俊好生纳闷,想起来此人就是上一次想要私下投降的那位,于是让斡脱把金刀拿去,交到季宗若手中且看一看。

    没想到季宗若看完之后直接跪地下拜:“今日方见温敦郎君,小人惭愧,从此愿跟随郎君左右。”

    有这个人带头,被俘的忠义军诸将纷纷请降,而南宋正军的军官们却还在迟疑,按照传统,两国达成和议之后都会交换俘虏,忠义军都是归正人,南宋可能不要,但是他们这些正军还是可以回到家乡的。

    所以季宗若的倾向着实可疑,宴席结束之后,高俊也十分纳闷,他猛然想到自己手上的金刀。

    “这把金刀是当年的十人长温敦杰送给我的……温敦杰?温敦郎君!”

    高俊跳下床,赶紧让人将季宗若带来。

第五章 揭秘利国寨(上)

    在一番谈论之后,季宗若才得知高俊本姓为高,并不姓温敦,这把金刀也是友人所赠,并不知其来龙去脉,明白这些事之后,集中了才长叹一口气:“小人辜负李郎君甚多呀。”

    “来龙去脉,详细说来。”

    “郎君手上的这把金刀,俗名‘六合挥’,是前朝太宗李世民所用之物,唐太宗后来将此物赐给爱子李明,李明死后,六合挥就在其子嗣间流传,直到本朝开国之际,传到了安南李公蕴之手。”

    “你所说的,可是安南太祖李公蕴?”

    “正是此人,神宗年间,安南侵犯天常,被王师所败,因而献宝固好,将金刀献于郭文水公,郭公以此物非人臣当有,献于阙下,自此金刀入内府,直到靖康年间为金人抄检,献于乌木太子。”

    “此等事体,你如何能得知?”

    季宗若似乎陷入了回忆:“十年前,小人只不过是淮东一农夫,因为善于拳斗而参加义勇,与北虏相战,毕竟不能敌之,遭其擒获,金人欲杀我等,遣一持金刀郎君监斩。”

    “此人是温敦杰?”高俊琢磨着岁数不大对。

    “非也,老令公乃是温敦杰郎君之父,令公将我们带到一处荒僻地界,就将我们尽数释放。我等讨问恩公名讳,恩公自言姓李,唐室之后,不忍见同胞受戮,才有此举。”

    高俊琢磨着:“这把金刀在金人手中辗转,又回到了李氏后人的手中?”

    “不错,令公尊上深受金人酋帅之信任,得知令公乃是李唐后人,便将这一把太宗的金刀,并一柄玄宗的玉剑,都回赐了令公。令公虽然事金,然而心怀忠义,在两淮间暗蓄复国,对被俘我等义勇多暗中释放,所全活者无虑数万。那时小郎君年方十三,多在其左右,另有一小千金,时年七岁。”

    “那么李郎君如何改姓温敦了?”高俊问。

    季宗若深深的叹了口气:“我们雄淮军不幸不幸出了个败类,居然偷偷向金人告知了此事,即刻就有军汉要拿老令公去鞠问,老令公此番不得免,决心将两个孩儿送出去。他将那金刀给了小郎君,把他委托给了自己熟悉的一家朋友,那家人的女儿姐妹俩做了金人亲王的王妃,赐姓温敦,所以小郎君也就改了温敦氏。

    那年小郎君不过十三岁,并着一个九岁的潘姓小厮,都被送给了那家人。而小千金则带着玉剑,送到了咱们中国境内,可惜我也与他们没了联系。”

    季宗若摇摇头,深感自己对不住老令公。

    而高俊面色苍白的站起来,庞姓姐妹嫁给亲王,赐姓温敦,除去当今皇帝完颜珣的王妃还能有谁?

    这么说来,温敦杰原来算是皇后一家的人,无怪乎他当年在野狐岭军营时,各级军将都要卖个面子!

    至于潘姓小厮,高俊闭着眼都知道是谁!

    “我见郎君和李老令公一般,多次义释我军将士,腰间有此金刀,又闻他人唤郎君为‘温敦郎君’,因而有所疑惑,斗胆请将金刀一观,由是知也。”季宗若感慨:“郎君虽然不是李老令公后人,但末将看郎君气概,有过之而无不及,末将愿为郎君效力!”说罢下拜。

    高俊很高兴,扶起季宗若:“高某心中志向非可说也,然而黑鞑势强,为抗蒙而委身事金,事后必有决断,季将军愿意相助,诚百姓之幸。”

    季宗若好像想起了什么:“其实这把金刀和毕再遇也有些关系,老将军当年防守六合的时候,曾经与李老令公交过战,李老令公还是放过毕老将军的手下,所以毕再遇也知道金刀玉剑的事情。”

    两人商议了一阵,楼升求见,禀告高俊:“已经准备好了。”

    高俊一挥手:“全军即刻开拔。”

    “郎君,咱们这是要去哪?”季宗若奇怪的问。

    “既然孙邦佐已经身陷宋营,那么我们现在的布置就全部作废,我们且先后退到利国寨那一带继续堵截。”

    “郎君是觉得孙参军会投降,将咱们的布置说出来?”

    “我何苦去猜测他的想法,倘若他对毕再遇说了真话,固然对我军不利,而如果他说了假话,三军出击时会被试探出来,被毕再遇所杀。我们不妨撤去一切布置,让毕再遇分不出真假来,全员退往利国寨,准备与敌军再战。”

    “郎君真是体恤部下。”季宗若即刻站起来收拾行装,太平军军兵们在军官的指导下,用茅草包裹住自己的盔甲和武器,全部打包整理好,在黑夜中离开了桃源镇,沿着路上小小的路标前往更加靠近边境的利国寨。

    天色朦朦亮的时候,高俊也有些惊讶的看到,原来早先到达利国寨的军兵在黑夜中已然动工开始修建营地。

    眼前的景象令他非常赞赏,军兵们居然在黑夜中挖出了营地的地基和拒马沟壕,就跟白天作业时一样的精准。

    “看样子我率领的军兵也算是百战精锐了。”看着地面上飞速延展的一条条沟好,高俊心下大为宽慰,这是孙庭的手笔,他在不点亮一簇火把的情况下,动用熟练军兵确定了营地的位置,随即开始修建沟壕。当高俊大加夸奖的时候,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是当年在西北与西羌各路人马交战时必备的技能。

    其他各路人马也没有闲着,周围的地势地貌都被描绘得清清楚楚,在不高的小山上,祝东风指着淮河南岸上宋军的堠台对高俊说:“郎君请看,那里就是狗山,宋军在此处修建有望楼,以窥测利国的动静。”

    高俊远远望去,这几处都是宋金边境上有名的地望,每次交战必有动静,故而以堠台窥伺,但此时的堠台却并没有点火,应该是还没有拿准高俊等人的身份。高俊缴获的宋军旗帜甚多,即刻命令龚成带两个队的军兵假冒宋军,前去缴械,控制堠台。

    这场行动一开始非常成功,旗帜和甲胄骗过了防守的宋军士卒们,但是龚成一开口,山东乡音顿时让这些人心下起疑,关键时刻,龚成亮出刀来,非常温柔的请这帮宋军士卒暂时休息一下,不用再操心堠台的事情了。

    太阳完全出来了,淮河上的雾也渐渐散去,高俊命令军兵们轮番休息,在利国寨执勤,此处已经极为靠近淮河岸边,毕再遇只要突破此处,就可以回到淮南。到那个时候,无论高俊怎么劝说都没用了,现在必须把毕再遇留在淮北。

    高俊部队撤离的较早,当天后半夜,毕再遇就奇袭了金军的营地。

第六章 揭秘利国寨(下)

    宋军骑兵在姚喜的带领下,迅猛的踏入了太平军营地,远远望去,太平军营在依旧保持着原有的位置,岗哨、逻卒一样不缺,但是宋军骑兵冲过来的时候,逻卒们一哄而散,营地里的岗哨却纹丝不动,战鼓雷鸣,却始终没有军兵出来抵抗。一直冲到垓心,姚喜才惊讶的发觉,营地里布置的尽是稻草假人,而敲动战鼓的则是被倒挂的羊,高俊完全复制了毕再遇当初在宿迁县的战术,反过来用一套空营盘糊弄了宋军。

    但是原样复制显然不是高俊的风格,营中部署了不少竹签、陷坑和绊马索,宋军跌倒刺伤的不计其数,一片跌跌碰碰的哀叫之声。

    得到消息的毕再遇率领军马赶来,太平军营地已然一空,倒是高俊的几案上留下了一幅字:原样奉还。

    “应该还没走远,快追!”姚喜提刀建议追击,然而毕再遇却制止了他:“敌军布置的空营盘,必然也模仿我军设置了伏兵,此时去追,无异于自投罗网。”

    站在营地中的孙邦佐显得惴惴不安,观察了一下左右布置,营地内部已经都被改毁,根本看不出之前布置如何。

    孙邦佐不由得仰天长叹:“高郎君果然是仁人体己!”

    他发誓,这辈子永远不会告诉别人他向毕再遇所说的布置是什么样的,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透露的是不是真实的布置。这件事要被他带到棺材里。

    宋军士卒们还在吆喝着去除高俊留下来的陷阱,看着已经荡平的营地,毕再遇不由得叹息一声,大好机会又失去了。

    姚喜小心翼翼的跟在老将军后面,两个人边走边谈,一直到营地以外,今夜星光璀璨,毕再遇仰头望天,长叹一声:“明天早上会起雾,不宜用兵,高俊这下子站稳脚跟了。”

    “老将军无需多虑,高俊再退,就退到了淮河岸边,届时我军可一战而成。”

    “哪会那么容易。”毕再遇心下焦虑,营中的粮草器械都开始缺乏,士卒的三餐口俸已经削减,弩箭严重不足。

    两个人就这样在营地外面站着,良久,毕再遇率先开口。

    “老夫今日虐杀众多,姚统制心中如何想?”

    姚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真实想法:“虽说金虏人人得而诛之,但老将军一方閫帅,如此虐杀,稍显失体。”

    “哈哈,你还是大胆的说吧,自古杀俘不祥,老夫年逾六旬而无子嗣,大抵就是因为有干天常吧。”毕再遇长长的叹息一声,这确实挑起了他的伤心事,毕再遇膝下无子,而且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了:“我已经60多了,只希望有生之年还能再为国家尽一把力,今日行事如此操切,我心中亦有所不忍,但是不想这个高俊真乃滑虏,老夫的一番布置也全都化作泡影。”

    “将军神机妙算,依然是国朝王师之中无人可代者。”姚喜小心翼翼的说:“将军切莫忧虑,为国保重身体。如今据说金人半境陷入黑鞑之手,寄身河南,风雨飘摇,不日间即见倾覆。”

    毕再遇唯有苦笑,这黑鞑也不是易与之辈,怕不是金人亡后中国之祸始大。届时,中国无将才,又该如何应对呢?想到这里,毕再遇却突然转过身来,目光炯炯的看着姚喜:“我将这一胸韬略全部传授于你,你可敢受吗?”

    姚喜大大吃一惊,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一直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跪倒在地:“小将如果能得老将军传授,此生无憾。”

    “无妨,快起来,快起来,我只希望咱们国家代代皆有将才,能够克复中原,还于旧都。胸中这些韬略,烂在肚子里又有何用?且起来,待我详细和你说了。”

    姚喜本就是毕再遇的爱将,很多东西一点就通,在满天星斗之下,兵家奥秘迭出,毕再遇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此刻他终于承认自己老了,也许看不到北定中原的那一天,但是薪火相传,总有一天汉家旗帜会重新立在北国大地的。想通了这一点,毕再遇也不再急躁,准备慢慢料理高俊。

    与此同时,高俊正在利国寨迅速有效的布置着,召集了全军所有的军典训话。

    “昨天敌军是如何虐杀俘虏的,你们都看见了,希望你们能够借着这个让太平军兵们重新振作起来,此番交战,要为死难的军兵同袍们报仇。同袍死了,还死的这么惨,有些人会愤怒,而有些人会胆怯,你们就要让大家愤怒,让大家勇敢,去除胆怯之气!你们都是我一个个硬点的军典,我很信得过你们,现在已然出了事,就看你们一个个能不能挑起担子。总之,要用这件事让小狼崽子们嗷嗷叫起来!”

    高峻略微粗糙的比喻让军典们个个忍不住笑起来,确实如此,当初高俊设立军典这个职位,就执掌了教化全军的职能,这个常设职位如同春风化雨,通过一系列日常的工作,让军兵们心甘情愿的跟着军官走,此时,这件事挑动大家的情绪再容易不过。

    军官们即刻开始布置,一直在高俊身边的元好问有些好奇的看着这次没有任何繁文缛节的会议,在军中设立掌管文书军纪的军官并不奇特,但是此人同时还要负责教育军兵读书认字,排解军兵的矛盾,助解思乡之情,甚至还要组织各种曲艺声色之会,倒是让人觉得奇怪了。

    “元先生如何看待呢?”

    “确实是闻所未闻,但是仔细想来,这确实是教育军兵的应有之义,郎君所作所为殊为不错。”元好问这段时间来对太平军真是越来越着迷了,高俊和纥石烈志的兵马同时行动,一眼就能看出来两者的区别。

    高俊只是笑笑:“这段时间太亏待元先生了,不知先生愿意与本将一游淮南否?”

    元好问很惊讶:“你们要过淮河?”

    “当然!”高俊心中的怨气又被点燃了:“元先生请留在本将身边,看本将如何一游淮南!”

    正当两军厉兵秣马之际,文月儿孤身一人穿过了两军战线,在靠近大河岸边的地方看见了一个倒在地上的人,他背后中箭,受了重伤,但还有呼吸,文月儿吃了一惊,急忙施救,过了好半天,此人才悠悠转醒,看见面前女子的面孔,突然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快,快将书信交给,交……”

    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一下子又昏厥过去。

第七章 血战小清口(上)

    文月儿抽出信纸,很快她就明白了这张纸上承载的是怎样的信息:史弥远指使李全暗害官军、打击主战派、泄露军事情报,这消息一个比一个沉重,一旦交到那些头头脑脑手里,不知道会掀出怎样的滔天巨浪。

    她的大脑在飞速的旋转着,不知道应该将这封信交给何人。甚至于,她有些不想交这封信,对于战场上的情况,她也有所了解,高俊正在和毕再遇生死相搏,而且处于人数和位置上的劣势,打下去只会全军覆没,那么此时何必用这一封信搅乱宋军的神思?

    但是,从这封信来看,李全正从背后观察战场的形势,在必要的时候会主动袭击毕再遇,这样的话,淮中最为强大的两支军队将会全军覆灭,届时李全就可以称霸一方。

    她不交这封信,镇江屯驻大兵的三万人,和太平军的一万人都将会烟消云散,只要她现在将眼前这个人杀死,毁掉这封信,就确确实实可以做到。

    特别的情愫在文月儿心中剧烈的游荡着,种种不同寻常以往未有的情绪此刻都蔓延起来,让她无所适从。

    最后,她小心翼翼的收起这封信,将言和拖到一处无人可见的相对安全的地方,转身向西南方向而去。

    她走的很及时,穿过战场十几分钟后,宋军和太平军的觇骑又一次相遇,最后的战斗来临了。

    李铭所率领的骑兵得知高俊退往利国寨后,也放弃纠缠镇江右军,迅速赶往利国寨与高俊会合。此时两军再也不是一方突破另一方的一翼那种状态而是各自收回了拳头,准备最后的拼死一击,预定的战场就在大河与淮河的汊口附近,小清口一带。

    在松软的泥土上,太平军正在进行最后的布置,战场上的拒马沟濠已经修建完毕,贴军们用泥土堆出了一座高台,供高俊登高指挥。

    站在城头,看着滚滚黄河,高俊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这让站在他身边的纥石烈志有些疑惑:“温敦郎君觉得咱们打不赢这一仗?”

    “没有,我只是在看眼前的大河。”

    “郎君不要惊慌,据我所知,宋军的舟师都已焚毁,而且就算他们有水军,也于事无补。”

    “我不是在想宋军,我是在想眼前的大河泛滥。”

    “哦?”纥石烈志这下更摸不着头脑了。

    “大河自过孟津渡以来,下游河床渐高,以至于河水溢流,北上夺漳,南下夺淮,注入洪泽湖中,多有损害。前几年李固渡分河,又使得淮北生灵涂炭。”高俊看着眼前这道河流宽阔而缓慢,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神力才能让黄河归于平静。

    “原来郎君在想这件事,大河就是如此,怨也没用。”

    “我看国朝是打算以黄河为界阻碍蒙古人的进攻了。”

    “温郎君又在说疯话了,那河北就这么丢了,你的山东不也没了吗?”

    “恐怕确实如此,以潼关黄河为防线,然后在河北以两行省为羽翼,至于河北,能收复就收复,收复不了也就如此了。

    两人正在说话间,潘正骑着马,踏着松软的泥土来到望台下面,高声禀报:“郎君!宋军已近五里之地!”

    高俊挥挥手,示意军马列阵,步军马军纷纷前进,呼喝之声不绝于耳。高俊站在望台上,军队像是彩色的洪流一样从望台下面穿过,望台仿佛是屹立在黄河中的礁石一般。

    旗队在战场上布置旗帜,确定方位,高高的勾陈大帝旗和毗沙门天王旗立在高俊的望台两侧。

    步兵们结成方阵,为了应对敌军的冲击,高俊将方阵的厚度加强了不少,反正现在要防守的区域也不大了。

    高俊这是背水一战。

    步兵都部署在最前面,而骑兵布置在两侧,各直属单位,包括旗队和军乐队都在高俊的望台身后,而贴军在前后贯穿着。

    步兵采取了三层列阵,最前面是横队,中间的补充兵力是纵队,两侧身后则是小方阵。

    远处出现了宋军的旗帜,正所谓兵上一万,无边无际,高俊连己方的阵型都只能望个大概,敌军到底有多少实在是看不出来,而前线的斥候们接连不断的打出旗语,向高俊汇报敌军的形势。

    尽管宋军的攻势极猛,但太平军依旧是不急不躁的慢慢搏杀,弓弩释放有序,执行良好的交火程序,使得宋军头顶上永远覆盖着一层箭雨,这对敌军的进攻士气是一种打击。

    宋军首先使用了重步兵冲阵,然而双方慢慢的磨在一起,直到宋军筋疲力尽,连第一道阵型都还没打开,反而在步兵撤回本阵的时候遭到了太平军骑兵的突袭,损失惨重。

    宋军的弓弩手和太平军进行了激烈交锋,但前者的储备严重不足,在一个上午的射击之后,几乎哑了火。

    结合前几天的大数据,高俊下了判断,宋军的箭矢储备已经接近断绝,而粮食也有所不足。

    在望台下面搭设的两个凉棚里,各位参军和干事们来来出出,不时有公使得到命令,策马冲向前线传递消息,高俊的判断很准确,宋军的弓弩已经基本停火。

    面对这种紧急情况,姚喜再也按捺不住:“眼下敌军岿然不动,而我军已有懈怠之意,此时应当急击!”

    说罢,姚喜翻身上马,戴好面具,率领宋军骑兵发动猛烈冲锋,而步兵则在其他各位统制官的率领下,排开阵势,跟在骑兵后面,向太平军发动了压力最大的一次攻势。宋军准备在骑兵的先导下,撕破敌军的步兵方阵,硬吃太平军。

    在前线的太平军斥候们疯狂的摇动旗帜,高俊远远望见,知道太平军要面临的最大一次考验出现了,只要能扛过这一次,宋军的士气就彻底懈怠了。

    步兵在前线飞速变阵,本来在交战时已经开始变薄的阵型被重新加厚,但即便如此,姚喜所率领的宋军铁蹄依旧势不可挡,迅速突破了最前面的横阵。

    在最前面的大横队后面,是已经列阵好的几道纵队,而姚喜率领骑兵在纵队之间穿过,太平军军兵们不敢擅离队伍,疯狂的用长枪向两侧戳击,想把从缝隙中穿插而过的宋军挑下马来,而宋军也毫不客气的用手中的马槊与太平军“热烈交谈”。在缝隙中响起巨大的金属撞击声,然而宋军马队还是突破了纵队。

    但是,太平军步兵是最坚韧的步兵,已经被撕碎的横队迅速退回到纵队边沿重新列阵,返身再战,将跟在宋军马军后面的步军牢牢堵住,而纵队军兵们也没有在管已经突破了的马队,转身去加强横队。他们奋力搏杀,将试图跟随骑兵突破的步军牢牢的挡在了步兵阵地之外。

    在横队和纵队后面的是三个步兵小方阵,他们迅速由内而外的布置好防御,让敌人的马军无从下口,正当姚喜迟疑之际,太平军骑兵已经从身后接近,准备包抄。

第八章 血战小清口(下)

    站在望台上的高俊终于松了一口气,敌军的骑兵现在面前有步兵拦路,后面有两翼骑兵包抄,已经彻底与己方部队隔绝,基本上算是凉了。

    站在高俊旁边的元好问第一次看到两军对垒,满目所见,眼花缭乱,成百上千的士兵在旗鼓下,齐刷刷的做出一个动作或前进,或后退,或出刀引斗,或持盾防守。站在他身旁的高俊仿佛是一尊铁塔一样纹丝不动,只是时不时的用口头或者手势下达一两个命令,而身前身后的人即刻运转起来,公使们策马往来驱驰,汇报消息,而参军干事们各负责自己的工作,汇总情报,出谋划策。

    军法队的十个人手持阔剑,在望台右后侧已经开辟了刑场,随时监督军兵的怯战行为。只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这样的事情。一辆辆马车从望台左右经过,里面满载各种军用物资,在战场前后交换。

    此时的姚喜已经山穷水尽,他的骑兵部队再也不能驱使,而被左右包抄的李铭、僧虔以及步兵方阵牢牢困住,指挥这一支步兵的是蒲察勇,作为全军唯一一个手持双手大陌刀的军官,蒲察勇看见被困住的敌军,忍不住哈哈大笑:“今天是虎步擒龙骑,兄弟们跟我上!”

    在这种时刻,步兵比骑兵更具有优势,他们的前进后退更灵活,而失速的骑兵又形成不了强大的冲击,很快就被砍倒了一片,只不过宋军的骑兵也都是素质过硬的真汉子,他们撇下战马,手持武器与敌军步行交斗,一时间杀声连连。

    在前面,依旧在和宋军步兵相对抗的太平军步兵方阵里,军典们偶尔回头看一下,向军兵们大声播报他们身后的战况,告诉军兵们不用起疑,继续向前努力作战。

    “没有想到北虏居然如此勇悍,身后血战连连,前面的步兵却连头都不回一下!”刚刚得知姚喜率军硬吃太平军的毕再遇匆匆赶来,却只看到姚喜已经深陷重围,而在前面的太平军兵却无情坚定的挡住了宋军步兵前进的步伐,双方在一线进行着血淋淋的厮杀,宋军始终很难向前踏进一步,太平军的勇气令人吃惊。

    就在这个时候,一枚沉甸甸的巨型弩箭从身后掠过,轻盈的越过了正在交战的双方步兵的头顶,重重地砸到了姚喜与蒲察勇混战的阵地之中。

    毕再遇大吃一惊,还没等他说出话来,数十百枚弩箭从空中飞过,砸到对面交战的阵地上,两军都是人仰马翻,每一枚弩箭落下都能带起一蓬血雾,整片战场立刻混乱起来。

    太平军们万万没有想到,敌军居然可以如此凶狠,竟然不顾还在作战的骑兵部队进行无差别杀伤,而正在进行参谋作业的参军干事们也万万没有想到,敌军居然还留下了一小部分弩箭,并且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由于有敌军军阵的阻拦,宋军步卒们无法看到从身后划过头顶的弩箭究竟砸在了什么地方,看到对方为之混乱,还以为弩箭对对手造成了重大杀伤,心下勇气倍增,攻击越发凌厉起来。

    高俊在望台上不尽愕然,宋军壮士断腕手法极度凶残,战场上血肉狼藉,不少士兵连人带马被钉死在地上。

    在高俊的大声命令下,两个贴军都的军兵们扛起巨型盾牌,试图冲上去救人,但是巨型弩箭穿透力惊人,即便是这种盾牌也无甚大用。看到这种情况,高俊下令让所有的军兵后退,离开正在交战的区域。

    毕再遇急忙叫人停止射箭,并且匆匆走下望楼,亲自去责问划车弩的将官:“你等为何向敌军阵中发射弩箭?难道没看到姚喜统制在那里吗?”

    后军部将失声痛哭:“正是姚将军命我等如此做的,他说此番前去凶多吉少,如若得胜还自罢了,如若是有不成,就让我等拿出最后的重弩抛射,多少也能赚他一些骑兵。”

    由于太平军的军阵布置得很开,而宋军重弩调动不便,因而很难伤及太平军两翼的骑兵,姚喜这是下令一旦事有不成,就以自己为诱饵,多少拼掉一点敌军的马军啊。毕再遇大怮:“何苦如此,何苦如此啊!”

    高俊这次心里真的有些着慌,但是太平军步兵们顽强的抵住了敌军的攻势,沐白将自己的刀鞘插在泥土里,下令军兵不得后退一步。路哲奋力大呼,率军硬顶,用钢铁包裹的躯壳阻挡敌军前进。

    姚喜身中两箭,巨大的弩箭破开了他的整个腹腔,也射死了他的坐骑,使他跌倒在地,等到射击停止的时候,太平军又一次的围了上来,他端坐于地,拔出随身携带的短刀,沿着盔甲的缝隙往喉咙猛刺两刀。

    高俊随即得知另一个令人悲痛的消息,旗指挥蒲察勇重伤,危在旦夕。

    “快随我过来。”高俊亲自下了望台,几名铁军用简易的担架将普查勇拉了过来,在旁边一直做紧急处理的军医摇了摇头,表示这绝对没有办法了。

    黑色的战袍被鲜血所浸透,蒲察勇双目圆睁,看着高俊后变得极为激动,费劲的伸出手来,被高俊紧紧攥住,他就这样坚持了不到一分钟,喉咙里传来一阵异样的声音,紧紧握着高俊的手,一声不发的垂下了头。

    前线的战斗还在激烈的进行着,宋军还在激烈的搏杀,这让高军真正感到了从内而外的愤怒:军资储备被大头巾们贪了个一干二净,赵官家对北伐毫无兴趣,自己被史弥远卖了数钱,反倒是敌人提出了有利于他们的和平筹划,可这帮龟孙子还他妈打仗,还他妈内斗,还他妈为大头巾、史弥远和赵官家们卖命。

    “拿我的刀来!”高俊大呼:“全军进攻!”

    正在第一线肉搏的太平军将士已经很累了,但是阵地中间突然打开了狭小的通道,各路骑兵分头涌出,最前面的帅纛高高飘扬。

    “看啊!是高郎君!”太平军高呼着,发动了全线反攻。

    宋军的攻势被彻底摧垮了,前线的步兵再一次的被太平军抵挡住之后,失败的情绪蔓延到了全军,他们的进攻变得越来越无力。当意识到冲入敌军阵中的骑兵已经被全歼的时候,宋军的士气无可救药的崩溃了,他们开始后退。

    清清楚楚看到这一切的毕再遇老泪纵横,此刻就算他亲自上阵,也不可能挽回宋军的士气了。

    在大半天的时间里,超过五千人醉倒在小清口。

    宋军溃退了,他们争先恐后的向宿迁方向跑去,就连桃源镇也放弃了,当士兵们拥挤着跑进城里去的时候,一发流矢击中了毕再遇的右肩。

    “老将军!”士卒们急忙将毕再遇,抬进宿迁县衙内,为他清理创口,此时毕再遇还在沉痛的低声呢喃:“此次北伐就如此结束了。”

    就在这个时候,城头上的岗哨惊讶的高呼:“北家的温敦郎君,把咱们阵亡弟兄的尸体送回来了!”

第九章 聚义宿迁县(上)

    宋军上下都一片惊讶之声,确实,高俊不着片甲,单枪匹马,身后有一名随从赶着马车,上面是一具已经装殓好的遗体,缓缓向宿迁县城而来。

    尽管没有人命令,但是守卫城门的宋军士卒鬼使神差的开了门,他们有些诚惶诚恐的让高俊进来。

    毕再遇略微恢复了神智,在宿迁县牙里和高俊见面,两个人都面色沉郁。

    “尽管你赢了,但我也不会投降,还要在这里杀掉你。”毕再遇威严的说。

    “我没赢。”高俊的神情极为沉痛:“我军有上千个好兄弟倒在了战场上,我的一位出生入死的部下被你们用弩枪打死了,这一仗我输得太惨了。”

    “我们也倒下了三四千人。”一说到这个,毕再遇的心也揪了起来,他还记得他刚刚到镇江的时候,屯驻士卒们是如何欢迎他,这些年轻的小伙子们忠诚,勇敢,愿意遵循他的一切指令,可自己作为三军首将,却没能好好的使用他们,让他们这样凄惨的倒在战场上。

    “这都怪你,怪你!我建议过和平,建议过咱们交换位置,如果你答应我的话,这些弟兄们就不会死了,而如今他们不但死相凄惨,而且没有任何价值,你们的史弥远就是个卖国贼。”高俊哭了,从怀里掏出一份书信,扔给毕再遇:“你自己好好看一看,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

    这封言和所诓骗的书信,经过文月儿的传递交到了青阳镇忠义军的手上,而贾涉等人商议过后,决心相信高郎君,将这封信转交给他,由他来劝说毕再遇。

    这是一封沉甸甸的信,然而他那惊悚的内容却没有在忠义军将心中掀起什么波澜——过往的经历早将他们的心冻成了冰,再也掀不起一丝水花了,这封证实了一切的信,也不过是在寒冰上又加了一层霜而已。

    而高俊接到这封信之后,感到的却是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如果早一天拿到这封信,会不会这几千人就不用死了呢?

    尽管心里面明确的知道,就算是有这封信作为证据,不使用武力手段也不可能让毕再遇低头,但是在淮北流的血已经够多了,所以他今天决定单刀赴会,劝说毕再遇。

    毕再遇仅仅看了一眼就知道了信的内容,心中的一切猜想都得到了证实,他丝毫不怀疑信的真伪,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相信,此时的梦碎让他感觉到由内而外的疲惫,不由得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我真是不明白,在这种情况下,你为什么要为史弥远卖命?难道你真的相信在这种人主政之下,宋军可以北伐成功吗?哪怕你在徐州打了胜仗,三衙管军也要立刻将你拽下来,文官打了胜仗,史明远猜忌,5关打了胜仗,三衙管军们嫉妒。官家不修德,不理政,一心沉迷于丹药,你们就靠这个北伐中原吗?”高俊大声的向在场的所有人高呼:

    “我们的政策很简单,谁支持抗蒙大局,谁就是我们的朋友,谁愿意继续追随史弥远的乱政,谁就是我们的敌人。我希望你们能够和我一道,共同发动兵谏,杀死史弥远,还大宋百姓一个清明天下。”

    军将们瞠目结舌,这意思不就是让他们反叛吗?

    “史弥远专权乱政,天理不容,只要前线宋军们一致同意发动兵谏,我们共同南下,必杀史,始可和。此番定能成功。”高俊极力劝说:“现在大家面前无非是两条路,继续跟随史弥远,直到被他出卖干净,要么就跟随我一道,准备清君侧!”

    高俊转身要走,到门口停下来,头也不回的给毕再遇留下最后的话:“你们那个叫姚喜的统制官,尸体我已经装殓好了,他作战很英勇,但是老将军今天非常无耻!”

    毕再遇似乎不愿意再为自己辩解什么,高俊走出了县衙的厅堂,围在门口的宋军士卒们全都站了起来,心情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人。高俊并没有躲避他们的目光,而是心情平和的扫视他们一眼,这是一群好孩子。

    就在此时,县衙后面升起一丝浓烟,随即是军将们的哭声。

    高俊有些惊讶的转过身来,此时的烟越升越大,里面还夹杂着几片火焰。一名统制官双眼通红的走了出来:“老将军抛弃我们了。”

    高俊突然感觉力气从身体里抽离了,这事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片刻之后,他见到了被宋军羁押的孙邦佐,此时孙邦佐的神情极为复杂,而高俊只是勉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不用多想。

    那名宋军的统制官告诉高俊,毕再遇将自己的甲胄留给了他。高俊很清楚,毕再遇相信自己说的话,可他不愿意面对这种事实,六旬老翁尚有何求,只能一死了之。

    这是一副鎏金山文甲,朱色袍带,白滚边,据这名统制官说,乃是前朝郭汾阳老郡王的遗物,为毕将军所钟爱。

    临死前将自己的盔甲送给高俊,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镇江屯驻大兵上下已无异议,毕竟此时就连命都在敌军手上,而他们愿意宽大为怀,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两军商议,等到明天,青阳镇忠义军、宿迁屯驻大兵以及太平军各派出军将,商议以后的打算。

    趁着宋金双方都失去了作战意志和作战能力的时候,淮东战场上的宋军和金军联合起来,向史弥远发难。

    高俊回去后安心准备,他知道史弥远死期到了。

    而此时,史明远自己却不知道这件事情,他正在听取,手下亲信汇报的赵昉的情况,这几天,这个北国来客相当老实,虽然偶尔出门,但是并不合上下官员打交道,只是到勾栏瓦舍听听戏,亦或是买些东西而已。

    “难道去听戏的时候就不能和旁人交头接耳了吗?去查查都有什么人和他在一起。”史弥远很不满意。

    然而他们都错了,赵昉并没有与任何人交接,他每天出门只是为了打掩护,真正负责沟通消息的,是按时上街买菜的蔡宁。

    闹市上人来人往,蔡宁低着头,拎着用荷叶包裹的肉向前走着,似乎是漫不经心之间与一个挑夫擦肩而过,而此时,藏在挑夫篮子里面的陶彩儿已经拿到了密信,双方头也不回的各奔东西。

    温州苏赖子、洪州熊果儿两位茶商领袖已经率领手下茶商人马进入了临安城,并且被安顿在慕迪的勾栏里面,在赵昉的说项下,这两个人也心情澎湃起来,大丈夫在世当建功立业,何苦委身当一个贩夫走卒呢?

    两个人当即决定跟着赵昉干,得到太仓的两米之后,跟随赵昉一起北上山东。

第十章 聚义宿迁县(下)

    宿迁县城外战旗猎猎,太平军刁斗森严,人人神情严肃,在大帐之外,以龚成为首的诸多什将公使持刀戒备,巡逻查看。

    大帐之内,高俊居首,贾涉、纥石烈志、潘正、孙庭、王浍、柳充国、袁镜、许国、李开文、萧从俭、彭义斌、陈秉彝、楼升、蒋尽忠、元好问、张惠、冯达、李铭、僧虔、路哲、燕宁、郝思文、刘俊海、徐规、季宗若、陈辞等宋金双方大小将佐齐聚一堂,人人神情肃然。

    “我们身为一方阃帅,有义务结束这场根本不该发生的战争,让中国的大好青年不必在这场闹剧中死去。史弥远专权误国,害得南宋百姓民不聊生,黑鞑祸乱中原,残杀我子民百姓,这是我们各自的心头大患,只有解决了这些问题,才有资格说什么神器更易。”高俊为会议定下了基调:“所以此番咱们合兵一处,兵谏赵官家,诛杀史弥远,之后各归本国!”

    大小宋军士卒知道了史弥远出卖大家的消息,已然是群情激奋,诸位宋军将佐之中虽然有个别人依旧对此保持疑虑,此时此刻也不能不顺水推舟。彭义斌对此就略微有些不安,总觉得这样做有愧于朝廷。

    张惠的神情非常严肃,他是在座诸人之中少数见过蒙军的,非常清楚高俊此番话的目的,知道他确实是出于抵挡蒙古的真心,而并不是编出什么理由来。但是在完颜珣这样的昏君领导下,高俊真的能够抵抗黑鞑吗?

    但是这种话眼下根本没必要去问,也不必去质疑高俊,大家心中的怒火已经点燃,此番不杀史弥远决不罢休。

    高俊命人拿出酒来,众人依次持刀,将浸满鲜血的酒洒在杯中。

    “此番我等歃血为盟,必以诛杀奸臣为果,矢志不渝,叛者天诛地灭!”高俊举起血酒,诸将都端起酒杯,齐齐满杯而进。

    宿迁县的宋军开拔出来,青阳镇忠义军也都做好准备,三军坦诚相见,交换防区,决心共进。

    三军将士共同接受了高俊的号令,组成了倒史联军,高俊为首。贾涉等人联名奏请赵扩明白诸军忠诚的本意,尽快诛灭祸国殃民的史弥远。

    留在忠义军营地的宋慈、费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了兵变的消息,登时呆了,良久才悠悠叹息。联军很客气的用小船将他们送还盱眙军。

    在船上,几个人都不说话,费氏姐妹没想到这就离开了北方,心里有点失望,都缩在船尾,就在此时,宋慈回望,惊呼快看。

    路过的太平军大营已经立起了一面巨大的白色大纛,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六个大字:

    “必杀史,始可和”。

    看着这面帅旗,所有人都从船上吃惊的站起来,也许倒史的大业,会以大家都不怎么希望的方式完成。

    此时正在海州城外布置攻打的李全还并未得到消息,就在背后遭遇了联军的联合突袭。尤其是青阳镇忠义军对李全有切齿之恨,在战斗中极为卖力,不到一天的时间之内,李全的数万人马全线崩溃,向北方高俊的控制区溃逃。

    守卫海州的唐太平终于拨开浓雾,看见数万援军,心中狂喜,赶紧来迎接高俊。

    这下子,高俊可算是和根据地重新恢复了联系,得知在密州方向,民兵们抵挡住了张林的又一次攻击,但是对手还在积蓄力量,并且在济南方向连连得胜,朝廷最新委任了一位益都都总管来此镇压,此人名叫完颜合达。

    “完颜合达?”高俊想起护送岐国公主和亲时与他交过手的那位女真侍卫,日后大名鼎鼎的陕西行台现在来到山东,让高俊心中惊讶不已。

    “既然根据地目前有所威胁,我军再次分兵,路哲,你就是东平本地人,我把蒲察勇的那个旗也叫给你指挥,现在率军赶回去。此次守卫根据地,你来做我军的主帅,主力由我带走,南下去诛杀史弥远!”

    所有人都以为防守根据地的重任会交给孙庭,甚至他本人都做好了准备,得知路哲领军之后,可谓是一军皆惊。

    “路哲,如果张林果然来犯,你率领八百军兵,可有所准备吗?”

    路哲仔细考虑了一下:“如果敌军不到万人的话,应该可以歼灭他们,如果有上万人,也可以阻挡他们。”

    高俊忍不住一笑:“如此甚好。”

    南下的队伍以冯达为先锋,独领一军,在潘正和孙庭之后,第二批次的培养军官:李铭、僧虔、冯达、路哲开始崭露头角。

    路哲临走前,又一次见到了李泽,两个人此时都不由得感叹造化弄人,五年前,两个人都是小村庄里的穷汉,吃了上顿没下顿,现如今,一个是金朝的承信校尉、太平军指挥,另一个是宋朝的致果校尉、忠义军统制,各领着数百上千的军马,今非昔比了。

    两个人策马漫步在大河河岸,夕阳西下,水光粼粼,金色碎影随之东去,路哲想起了军典教的那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不禁喟然长叹。

    “路哲,你还没成家吗?”李泽问。

    “韩叔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是不肯说出韩小娘的去向,所幸高郎君上个月已经发布了新法令,根据地的机关会出钱赎买那些在外地为奴为婢的根据地人,有同乡说,她的父母已经领了那笔钱,准备去赎人了。”路哲话锋一转:“我见到过文月儿两次,她的状况很不好,我在根据地内给她安排了一个住处,李泽,我劝你还是给她带句话吧,当初人家是好姑娘,你是个穷小子,现如今已非昔日,你难道还放不下吗?”

    李泽猛地勒住缰绳:“你的意思是说,文月儿现在在寿张县?”

    路哲点点头,表示肯定。

    李泽思忖了一下,还是抬起头来,用无法质疑的语气告诉路哲:“我不太清楚这是怎么搞的,但是我敢肯定,前天把书信交给我们,以至于能够劝降毕再遇的,就是文月儿。而且据我所能打听到的消息,最近几个月内,她一直在真州费培运判的家里当使女。”

    路哲仿佛遭遇雷击,就在原地定住了,李泽问他怎么了,过了好半天,路哲才缓过神来,推说没什么大问题,李泽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但也不再问他,打马告辞。

    路哲失魂落魄的拉过缰绳往回走,前因后果仔细串联,回忆与文月儿每次相见的时机和谈话的内容,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顿时脑中一阵晕眩。

    而此时,联军先锋已经渡过清河口,向楚州进发。

第十一章 问道中淮上(上)

    临安城外,史弥远正在自己的私宅里听取公人的汇报,自从成为独相以来,史弥远想在哪里办公就在哪里办公,朝堂的中枢不在政事堂,反而在史弥远的家里。

    第一份报告是有关刚刚进城的三路新军的,目前情况尚好,供应略有不足但尚能坚持,三路新军都是拖家带口来的,这和他们地方化的特点有关,安置起来很是困难,但是临安大小官吏干的也还算卖力。

    史弥远微微点点头,私盐案爆发以来,他才逐渐意识到,郑昭先当初提议将这三路新军调进中枢,绝对不只是巩固江防,保卫朝廷,很大程度上是防止自己狗急跳墙,动用武力。

    他轻轻冷笑,将郑昭先、曾从龙等人全部投入诏狱,只需一个狱吏足矣,何需三衙管军出面?新军的到来,只是给郑昭先心理安慰而已,史弥远乐得成全。

    第二件事是湖北的战情,孟宗政和扈再兴两个人果然了得,在光州找到了战机,与仆散安贞对垒,一战报销了两三千金军,仆散安贞放弃了向黄州挺进的想法,中线金军已经全线溃退。

    这倒是个值得安慰的消息,虽然史弥远也高兴不起来,毕竟,这没有三衙的份。

    第三份消息非常有意思,是高邮军传来的,据说是楚州似乎受到了金军进攻,然而从任何角度来看,史弥远都想不出来哪支金军会进攻楚州,高俊吗?他现在应该在对付毕再遇,为什么要想不开攻打楚州呢?楚州本地为何没有消息?

    最近这段时间,史弥远表现出了一个高级政客应该有的素质,主打皇帝牌,与赵官家亲密无间,率先稳住了最高决策者。而打手们蜂拥而上,又是挖黑料又是找绯闻,先将反对派的气焰压下去不少,随即又拿了两个关键人物开刀,至于倒卖军粮的案子,则由王斌一力承担,毕竟此人在十年前有诛杀韩侂胄的大功在身,在皇帝面前也颇有分量,因而只是轻拿轻放,罚俸而已,史弥远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一句话都没有查到自己身上。

    李之孝这方面稍微难搞一些,和简在帝心的王斌不一样,此人作为新科进士,本来炙手可热,但是骤然当了史弥远的走狗便以权谋私,在各方面都不怎么讨好,史弥远甚至考虑要不要放弃此人,将他推出去平息一下反对者怒火之后,再慢慢料理郑昭先。

    作为一个出色的政客,史弥远将出卖自己小团伙的人视作是一种失败,因而迟迟拿不定主意。

    此时,高俊本人正坐在船上,已经到了淮河中流。联军兵分两路,东路由高俊统领,攻打扬州,西路由潘正统领,攻打六合。

    负责掌船的军兵看了看前后的距离,高兴的对高俊说:“郎君,现在咱们已经到了南家的地盘儿了。”

    高俊也笑眯眯的站了起来,走到了船头的位置,淮河宽阔,遥望两岸平川沃野,只是偶尔有一两棵小树和低矮起伏的山丘,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河边的堠台。

    这片土地肥美异常,但是却无人耕种,长期的战乱和钱禁政策让淮南淮北变成了荒芜之地。

    元好问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有来到南家的一天,也有些心潮澎湃,跟随高俊站到了船头,南宋的土地,已经不远了。

    “一条淮河划分中华,南北两岸不相交通数十年。我听闻二十年前,南家范成大出使我国时,我国士子多问其人说,南宋洪迈的《夷坚志》还写不写了,可有此事?”

    元好问笑笑说:“确有此事,赵滏水先生曾与我说过。”

    “这可并非好事,读书是自当立志布名教于四方,现如今各为其政互不交通怎么行?不知道元先生对南家的学说可有了解?”

    “据我所知,南家现在理学盛行,朱熹与陆九渊之间有一场论战,但是中国流行的还是经学,理学之书绝为少见,赵滏水先生曾略有涉及。”

    高俊点了点头,所谓理学,是在经学的基础上进一步阐发儒教世界观的学说,相比于专心释经的经学,理学有更多宗教的内容,却减少了宗教的形式。相比于自东汉以来佛教哲学的传入,中国哲学终于开出了自己的艳丽花朵。

    北宋的时期已经有最早的性理探讨,而南宋的理学发展更为迅速,朱熹的道学和陆九渊的心学东西争鸣。相比而言,北方的文化界却首先要从惨痛的战争劫掠中恢复,因而发展的主要还是汉唐经学那一套,世章盛世以来,对于理学的探讨也在逐步的恢复,元好问所说的赵滏水先生,乃是现在的太子太保赵秉文,作为金朝文坛第一位公认的盟主,他对理学就兴趣多多,并且执笔了金朝最早的一部涉及理学的作品《原心》。

    “在根据地有一位孔元政先生,管理财政,此人对理学颇有些心得,只可惜未在此处,不然能听到先生与孔共之两人探讨理学,必然是人生一大快事。”河面上微微吹过一股风,将高俊近段日子以来一直所萦绕的怨愤情绪吹散不少。终于到了南方,很多一直想要筹备的东西也可以放手筹办了。

    听见两个人说的开心,贾涉、王浍,陈秉彝等人也纷纷走了过来。高俊又提起理学的事情,只可惜贾涉对此并无甚研究——他可是标准的官二代,以父荫官的,所以对于学问也不甚精进。

    “此番能来到江南,一定要多多收集南朝学术,可以充实一下根据地的图书储备。学术这种东西就是要多交流,多碰撞。”

    这个比喻让元好问心有所感,确实,如果不同意见的人能够多交流的话,对于进步是很有好处的。

    相比而言,出身于乡村知识分子的陈秉彝对于理学可就不大看得上眼了,他也听说过这些南朝学说,但对此嗤之以鼻,文宣尼父所留下的经典之宝贵无人可及,这个朱熹竟然敢说什么六经注我,简直是丧心病狂,难道真的敢自比为圣贤了吗?

    高俊心里并不排斥理学,理学是儒学发展的一个必然阶段,是儒家在深层次告诉人们怎么认识世界。

    陈秉彝的这种情绪非常正常,这是在儒学发展,那种文化还不发达,人们不能普遍汲取知识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将文化宗教化的一种现象,但是随着两宋以来知识文化的普及,儒学必须承担更高深的任务,为更广大的时代服务,等到高俊真的能够实现梦想的那一天,理学会更加盛行。

第十二章 问道中淮上(下)

    高俊踏上南朝土地的时候,前锋冯达已经传来消息:楚州几乎是不战而克,生擒守官真德秀,按照高俊事前的吩咐,冯达对真德秀恭敬备至,并且安排了细谨的士兵加以服侍,千万不能让真先生不满意,也要防止他寻死觅活。

    这确实是高俊事前的布置,对于真德秀这样的一等大儒,还是有尊重的必要的。按照高俊的想法,最好将真德秀赶出楚州,免除他被俘的恶名,但是如果真德秀未能走的话,就一定要加以善待。而且要做好消息保密工作,以免真德秀的名誉受损。

    高俊一方面布置这些事情,一面在岸上略微做了一些活动,让自己的血液循环快点恢复。自从向陈州张从正先生那里输送医学生以来,太平军在消炎杀菌方面已经获得了长足的进步,内外炎症的处理能力大为提高。再加上长期战争的供养,解剖学和外科也一日千里,但依旧有很多最基本的医学原理悬而未决,对于血液的作用和消化系统也不大清楚,神经系统是闻所未闻,心理卫生更是无从谈起。

    “这次还要找一找淮南的名医,就算不能强行带走,也至少要有所增益。”高俊心里想着,进入了楚州城。

    潘正已经提前约束了军队,整个街道上除了路口有站岗的军兵以外,根本就没有军兵聚众喧哗,到处秩序井然。中午的时候,楚州城内的大小商贩,都重新开业了,似乎是发觉前来的这支北军并不坏。

    高俊去见真德秀先生,这位三四十多岁的大儒果然气度非凡,言谈之间让高俊如沐春风,对于高俊所说的倒史大业,真德秀嗤之以鼻,但是对于北军进城来的表现,这位先生还是不吝赞赏,并且表示了对高俊的感谢。

    高俊也不指望自己立刻能收服这位大宋名臣的心,他不激烈反抗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冯达传来报告,先锋已经过了平河桥,抵达宝应县,觇骑已到达界首镇,高邮军方面似乎仍没有防备,大军可以沿运河行进,数日之内就可以攻下高邮。

    而洪泽湖以西的另一路大军也传来消息,彭义斌和孙庭率联军东西夹击,已经攻克了盱眙军,并且向天长县行进。

    等到高俊这一路打下高邮军之后,另一路大致也能越过横山,抵达大仪镇。

    按照高俊的设想,两军并不会师,而是继续分兵合进,自己率领这一路直抵五里堂,包围扬州城,而西路大军则在彭义斌的率领下,越过真州,直逼黄天荡。

    这样的话,相当于双方在长江最狭窄的地方从北往南拓开了一道数十公里宽的战场,一旦攻打下扬州、真州、六合中的任何一座城市,长江就都会暴露在联军面前,至此则南宋朝廷永无宁日。

    高俊亲自率军出击,沿运河南下,在两日内就抵达了高邮军,而此时高邮军上下居然还毫无反应。高俊再次利用宋军部队作为先导,直接赚开城门一举攻克,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这座控扼运河的重要城市。

    虽然前线进展迅速,但高俊心中还有两件事非常担心:其一,南宋还有些兵马可以调用,残余的建康府都统司和建康马军行司的兵马,以及已经驰援过来的池州都统司和湖南飞虎军,这些宋军的力量依旧不可小视。

    其二,就是远在临安的赵昉是否来得及逃出来,他早已命人传信赵昉迅速离开临安,但是此时尚无回音。

    此时,被高俊心心念念关切不止的赵昉正坐在胡床上一动不动,而在他旁边,慕迪正小心翼翼的为他上妆。

    “赵先生小心些,千万不要动,免得画歪了,我将你扮作优伶,代替我出去,一会儿我就坐在这床上假扮是你,等到史弥远的人来了,必然不知真伪。”

    这就是赵昉商议的金蝉脱壳的计划,为了摆脱史弥远的监视,只能出此计。

    等到赵昉出去,与茶商众兄弟劫了太仓剩下的粮食,街上混乱的时候,史弥远就没有足够的力量盯梢,以慕迪的本事,三五个人拦不住她。

    赵昉会带领粮船出涌金门,双方在郊外会合。

    然而赵昉现在非常难受,一张美丽细腻的脸贴到自己不到半寸的距离,呼吸出来的香气喷到自己脸上,让他不由得血脉贲张,几乎失了士子的体面。

    好歹是挨过了这段时间,赵昉扭扭捏捏换上一身女装,一步三扭的走出了府门。而蔡宁则假装送客,带着赵昉离开之后转入小巷,迅速的换了行头,直奔勾栏而去,茶商的众位头领已经等在那里。

    尽管史弥远已经禁止王斌继续卖粮,但是有钱的滋味真好,刚刚被断了一年俸禄的王斌正想补回这次大失血,和赵昉简直是一拍即合,瞒着史弥远继续开仓做交易。

    但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赵昉这个人一点做生意的诚信都没有,此番开仓之后,赵昉的计划是将南宋仓内的粮食能带走的全部带走,而不是原本说好的二十万石。

    王斌对此一无所知,他已经提前制定好了计划,并且打了招呼,整个临安城上下的人都知道,今夜会有一批粮船运粮出去,只道是支援淮河战场,谁能想到是王斌倒卖军粮,假公济私呢?

    郑昭先的手下倒是略微注意了一些,然而也未能瞧出端倪。这简直就是天助赵昉,让他实施这个颇为贪婪的计划。

    史弥远此时还不知道消息,终于压下了倒卖军粮的案子,他的心情实在是不错,正准备等着淮河战场的情报,只要高俊再打一次胜仗,那么事情就算是完美,就连弹劾郑昭先主战误国的奏表他都已经写好了。

    正当他准备和衣安睡的时候,突然被一阵激烈的拍门声所惊醒,这声音仿佛是要打劫一般,让史弥远又惊又气。不知是哪个下人如此没轻没重,竟然敢放任有人这样敲本相公的门!

    在室内下房安睡的侍女赶紧跑去开门,进来的人居然是薛极,他身穿公服,不顾使女的阻拦一直冲到史弥远的床前,大汗淋漓,脸色苍白,嘴唇止不住的哆嗦。

    史弥远一惊,赶紧从床上下来:“玄之,别着急,坐下来说。”

    薛极哆嗦得根本说不出话来,伸手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封誊抄好的信件,正是贾涉等人上奏给赵扩的陈情,叙述他们为何要联合高俊发动兵谏。

    史弥远好奇的接过这封信,只读了一半儿,就一头栽倒在床上,晕了过去。

第十三章 火烧临安城(上)

    史弥远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为赵昉赢取了不少时间,王斌打开太仓之后,茶商们一拥而入,开始搬运粮食。太仓的守卫者心照不宣的看着粮船一艘又一艘的装满,而赵昉则非常豪爽的叫来酒菜,与诸位看管人员共同饮酒作乐,兴致高了,又下令人赶紧找妓子来,把太仓搞的比河坊街还热闹。

    毕竟这里是宿卫重地,还是有一些人不敢饮酒,只是督促这些人快些装好粮食走人,赵昉也不急不躁,在那里坐着慢慢等待。终于有人忍不住上前询问:“官人,这二十万石怕是早就装满了吧?”

    赵昉点点头,拍了拍手,一群茶商登时发作,各自抽出兵器来,将还醒着的人全都逼住,五花大绑,塞上口塞,扔到仓库里。

    就在这个时候,孛涅察尔带着另一群人去拜访刁光斗,在郊外的庄园里,刁光斗的手下明火执仗,质问孛涅察尔为什么带着这么多人手气势汹汹的前来。

    而孛涅察尔非常客气的将目前的情况原原本本的告诉刁光斗: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赵昉已经带着手下搂草打兔子,准备将太仓卷包烩,史弥远在盛怒之下很可能将刁光斗直接拉去点天灯。好消息是,赵昉有十成十的把握告诉刁光斗,史弥远蹦达不了两天了。

    孛涅察尔非常客气的询问刁光斗,是打算现在跟着赵昉的船队去北方呢?还是打算留下来观察形势?如果史弥远真的会在数日之内下台的话,那么也许刁光斗的庄园还能继续存在。

    刁光斗此时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欲哭无泪了,跟南宋官场上的人精相比,太平军完全不讲理啊。

    “我们知道刁庄主一定会觉得这事情简直是无理取闹,我们的郎君确实改变了他的策略,但并非是毫无理由,以后我们会一一向庄主解释,我们的郎君非常关切庄主的安危,希望您早些做出决断。”

    仔细想了半天,刁光斗心一横,决定留下。

    人多就是手脚麻利,很快船队就装的满满当当,整个太仓的粮食也少掉了绝大部分,一路上有王斌的事先安排,船队浩浩荡荡的开往涌金门,查验无误,就要开船。

    就在这个时候,城内突然涌起了火光,有人喊太仓被劫了,涌金门的守军顿时心情一紧,下令船队暂时不得通行。

    眼看事情不妙,赵昉一声令下,熊果儿和苏赖子一起呐喊,带着弟兄们登城与守军搏斗。临安府的守军近百年未见刀兵,哪里有什么血战的勇气,看见对手以命相搏就一哄而散,茶商们赶紧手脚麻利地提起水门,船队鱼贯而出。

    那边火刚起来,慕迪直接暴起,掣出双剑在赵昉居住的宅院里面一通厮杀,将几个盯梢跟踪的人尽数斩杀当场。随即改头换面,匆匆走了出来,勾栏瓦舍里的茶商已经一空,只有戏班子还留在那里,他们都已经打包好了行李,准备跟随慕迪北上。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街上响起了一阵喧哗声,殿前司的士卒们正在驱赶街上看热闹的人,据说史相公马上就要过来查看太仓。

    市民们早就不买史弥远的帐了,故意挤挤搡搡,看样子史弥远这次身边的人不会太多。

    慕迪似乎从中发现了机会,即刻回头对手下的人说:“我猜史弥远还没有发现我的身份,你们打包好行李,待我杀了史弥远,再趁乱出城!”

    一众人哄然允诺,慕迪藏好自己的双剑,混在街上,果不其然,史弥远没带多少侍卫,已经远远的过来。

    此时他的脑子很乱,就在前几天,他已经从私盐案的泥沼中挣扎出来,并且重新掌握了对郑昭先的优势,将对手打得溃不成军,然而高俊却突然挣脱了他的控制,开始南下倒史,而太仓又出现了劫粮的案子,这让他心情复杂。

    王斌的胆小怕事挽救了赵昉,出于恐惧,他没敢第一时间告诉史弥远是他偷偷继续向赵昉卖粮,以至于一时间没有人想到去查刚刚离开临安的船队。

    史弥远正在街上奔走的时候,突然听到街角一声呼啸,身穿夜行衣的女子从黑暗中突然出现,两支长剑就像交叉旋绕的闪电,倾刻间就砍翻了三名士卒,直奔史弥远而来。

    “快保护相公!”几名校尉扯开嗓子喊了起来,虽然护卫的人手不多,但毕竟是精挑细选来伺候史相公的,身手不会太差,与慕迪交战一番,居然渐渐的稳住了形势。

    这个时候慕迪才在心中大呼不妙,后悔自己为何要孤身前来犯险了。

    就在这个时候,在街上围观的人群也都发觉了刺客的形势不妙,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大家快上去啊!”

    数十数百名市民突然一起往前涌了上去,排成人墙将慕迪保护起来,侍卫们大声吆喝着让这群混蛋躲开,但是挤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仿佛潮水一般的将史弥远等人逼在一个角落里,而慕迪在从中挤了两圈儿就突然消失了。

    史弥远瑟瑟发抖,突然想起了国朝初年被殴死的黄潜善,在这个夜里,他看到了临安市民们不屑的表情。

    就在这个时候,殿前司的大队人马赶到,彭辂急忙来见见史弥远,后者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让他赶紧开道,大家先到太仓去。

    此时的太仓一片狼藉,殿前司的士卒们找了半天,才终于在一座谷仓里面找到了数名被五花大绑的仓子,详细追问之下,总算得出结论,原来又是王斌搞的鬼,与赵昉商议卖粮,结果被赵昉黑吃黑,这下子可把粮食全都劫走了。

    史弥远呆呆的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太仓,片刻之后王斌才赶了过来,看到此情此景,顿时双膝一软,几乎就要跪倒在史弥远面前。

    史弥远已经失去了训斥王斌的兴趣,他只是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三衙在我这似乎就没干成过一件事情。”

    也就在这个时候使命,愿终于想起了某些忘记布置的事情。:“赶紧派人去保护官家,要是郑相公他们来了,一律不准进!做好准备把三支新军调往江边,分别送到建康和镇江去,尽量减少对他们的供给。还有,马上搜集郑昭先的黑料。准备黜置他们。”

    薛极和李知孝对此感到震惊,都到了什么时候了,居然想在这个时候发起内斗,这不是轻重不分吗?

    史弥远的思维非常清晰,眼下自己几乎不可能翻身了。发起内斗,先发制人打击郑昭先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如果束手就擒马上就会死。

    对于没落王朝而言,山穷水尽的时候才是内讧的巅峰。

    然而史弥远马上得到消息,郑相公早就得知了前线军情,已经前往凤凰山见驾。

第十四章 火烧临安城(下)

    正当史弥远完全失望的时候,却有几名士卒匆匆来报,说外面有几个大汉,知道些许有关刚才街上刺客的证据。

    史弥远非常惊奇,立刻让这几个人进来,这是五个彪形大汉,为首之人赶紧跪下参见史相公,告诉史弥远说:“我等都是真州人氏,前几天追寻一个奴婢至此,因而见到了临安河坊街长春桥勾栏的女班主慕迪……”

    此时虽然已是半夜,但是郑昭先却依旧留在宫内,正对道家紧急奏报军情。眼下糜烂的局面让早就在圣贤书中熏陶的心如湉水的郑昭先也心绪跌宕。

    但是赵扩却静静的不发一言,一直到郑昭先说完才向他询问:“现如今马军行司和建康戎司的士卒何在?”

    “正在宿州撤军路上,要往建康府去,怕是远水不解近渴。”

    “湖南飞虎军和刚住临安的三路新军呢?”

    “准备布置到大江沿线。但是胜败未可知。”

    “看来应当遣使议和了,不知此番今人又会提出怎样的条件。”

    听到这句话,郑昭先突然激动起来。

    “官家,恕臣直言,此番形势尚未绝境!前来的军马,金人绝少,我人绝多,打的是清君侧的名号,要诛杀史弥远。”郑昭先顿了顿,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这和昔年七国之乱不一样,前线军变实在并非图谋篡位。那是史弥远多有不端,臣恳请官家早做决断,以抚平民意,恢宏士气。”

    开战之前杀奸臣,确实不失为一条恢复士气的妙计。但是赵扩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下令上茶,郑昭先发觉赵扩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心下急的不得了,但实在找不出什么凑手的话:前线军变已是板上钉钉,这等人背叛朝廷,就算是有天大的委屈也没用。经他们这么一闹,史弥远反而倒显得有些无辜的样子。汉景帝诛杀晁错,白白损失了一位栋梁,七国之乱还要靠周亚夫来平息。

    只可惜事到如今。还能从哪儿找这么一位周亚夫呢。郑昭先怕史弥远继续主政下去,周亚夫也要投敌了。

    “郑相公为何还不动手,上次忘却上溢,搞得我好心不痛快,这次一定要与卿等看看点茶的手艺如何。”

    听了赵扩这句话,郑昭先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儿去:我在这里和你说了半天有关前线的事情,你关心的却是点茶!郑昭先真的想站起来狠狠骂一顿,但是还是屏气凝神,说到底,倒史靠的还是官家的意思,赵扩没有这个心意,谁都拿史弥远没辙。

    “郑相公,添水仔细一些,你看,这次你也上溢了。”赵扩皱起眉头来,郑昭先光顾着想心事,在冲茶的时候水多加了一些。“这可是上好的建茶。”

    官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绝不当汉景帝。郑昭先只能悻悻而退,转而考虑防守大江的计划,如果金军一路随倒史联军突破,真的过了长江,那可就万事俱废了。

    史弥远已经不再想凤凰山的事了,反正无论郑昭先今天说什么,明天史弥远都会纠结一帮爪牙对付他。三衙管军和台谏都站在这里,实在不行的话还要找一找杨皇后的门路,让勋贵们也都支持自己。这次少不了又要大出血,史弥远正在盘算着要出让哪些利益。

    与此同时,王斌和彭辂紧急调遣殿前司的士卒们围攻河坊街畔的长春桥,寻找刺杀相国的女犯。大约是两次受到刺杀之后心情郁闷,史弥远决定亲自参与,坐镇街口,上百士卒保卫着他。

    临安城今夜注定不眠,已经有不少相关的小道消息走露出来,上次有相国被刺杀还是南宋初年施全刺杀秦桧。民众们议论纷纷,深恨史弥远这个秦桧第二怎么就没被当街刺死。

    赵昉所率领的船队已经开到了萧山附近,可到了预定的集结地点,却始终没有等到慕迪他们与之来会合。蔡宁自告奋勇回去打听一下,如果慕迪他们还在的话,想办法把他们引到刁光斗庄上,如果刁光斗不收留,再找机会潜逃,反正史弥远成与不成就在这几日之间了。

    尽管他才十三岁,赵昉最终还是同意了让蔡宁孤身前去,他只携带了一把短刀,消失在黑夜之中。而船队继续前进,钱塘江出海口的通航条件实在不佳,但是茶商们走惯了海路,终于离开海口,到达了宽阔的杭州湾。

    “前面有水师的驻地,我们稍微绕过去,他们应该还没有得到消息呢。”苏赖子对浙东的海道很熟悉,指点给赵昉看:“只要绕过此处,向北可抵达通州,那就算是太平了。从这里前往海州的道路我相当熟悉,赵长史坐下饮茶就好。”

    蔡宁回到临安城才得知了详细消息,有人刺杀史相公失败,现如今已经查明凶手是勾栏瓦舍那边的一名女班主慕迪。殿前司的士卒们都已经压了过去,要将凶手擒住正法。

    蔡宁闻言大惊,没想到慕迪他们居然暴露了,此时回去通知也来不及,他在街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最后,想到陶彩儿,他牙一咬,心一横,决定过去看看。

    此时的河坊街一阵吵闹,粗暴的士卒们冲了过来,打碎了西湖歌舞,踏平了山外青山,直奔目的地所在的勾栏。

    看着窗外逐步聚拢的士卒,整个班子一片慌乱。这批人都是忠于韩侂胄太师的人,当下咬牙决定要和史弥远的走狗们战到底。

    勾栏里面楼道复杂,弓弩施展不开。当殿前司的士卒们试图通过楼梯上楼抓人的时候,遭到了看上去柔弱不堪大的戏班子全力反击,一时间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十数人倒在当场。

    厮杀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才平息下来,地上都是血淋淋的尸首。

    史弥远坐在街口,刺客已经化成了他心中的一个梦魇,不亲眼看着此人被杀,他实在是夜不安寝食不甘味。远处一名士卒匆匆跑来:“相公,刺客已经被擒杀,请您去看。”

    史弥远大喜过望,刚刚站起身,身旁军士大喊:“不对!”

    只见这名士卒抬起头来打量,史弥远登时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人已经抽出短刀向自己刺来。

    两旁的士卒们发出了惊恐的叫喊声,他们只知道要抓的凶犯是个女人,因而没有做好防备,却没想到这士卒突然发难,一时间谁也不能帮助史弥远。

    “啊啊啊啊!”史弥远挪动胖大的身躯想要逃走,但顷刻之间怎么能够!他绝望的看着短刀的锋刃就要刺中自己。

    如果那是慕迪平时用的双剑,史弥远已经死了,但是为了靠近,他拿的是短刀。

    紧急时刻,刚才发觉的军士将自己的头盔扔了出去,打偏了刀锋。只是从侧面滑了进去,浅浅的切开了史弥远腹上肥厚的脂肪。

    关键时刻,史弥远很有忍耐力的没有惨叫出声。他脸色惨白,死死抓着椅子的扶手。而就在这时,两名反应快的士卒已经冲上来,用长枪捅进了刺客的腰。

第十五章 爱恨河坊街(上)

    慕迪疼痛的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这次刺杀注定是失败的,在此之前他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但是在刚才的一瞬间,他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可无情的现实还是扑灭了一切:他没能杀掉史弥远。

    两名士兵一起用力,直接将慕迪钉到了旁边的一堵墙上,两只长枪深深的扎进他的身体,热血不住地从伤口中涌出来。

    慕迪伸手握住枪杆,似乎想把枪尖拔出来,这让对面两人又惊又恐,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史弥远又惊又怒的问:“你为何要行刺老夫,那个女刺客慕迪和你有什么关系。”

    慕迪缓缓地露出笑容。十年来学艺的成果果然显现,这天下间除了已经逝去的师傅之外,从来没有一个人怀疑过他的女儿身。就算今天死在这里,消失的女刺客也会给史弥远留下永久的恐怖梦魇。

    “不知道是相公还记不记得十年前。”慕迪说话的时候略微喷出一些血水来,长枪的枪尖已经刺破了消化道。他知道自己今天是活不了了,但是仇人近在眼前!

    “你,你是韩……”史弥远的脸色急剧的变化起来。

    慕迪觉得自己的视线变得模糊,但是却看到人群中有一张熟悉的脸,蔡宁也换上了殿前司的军服,偷偷混在士卒中间。慕迪突然感觉到心愿已了,故意别过脸去大声喊道:“今天我是杀不了史狗贼了,但是你活不了多久,小心等待着吧,慕迪永远在你背后!我的事情已了,其他人就拜托各位了!”

    慕迪作势要将短刀投出去,军官们一声大喊,十几个人冲过来,乱枪戳上,有意在史弥远面前表现。

    十二支长枪牢牢的钉住墓慕迪,场面之血腥让史弥远实在是不能再看下去了,在几名公人的搀扶下就要离开。

    被钉在墙上的慕迪还有最后的力气,死死的盯着要远去的史弥远:“狗贼,走路的时候不要回头!”

    蔡宁颤抖的冲了上来,他手中也捏着一根长枪,瞄准的是慕迪的咽喉,而后者安静的闭上眼睛,知道自己苦难的人生要结束了。

    脚步踉跄的史弥远迎面遇上了临安府尹以及各位官吏,后者忍不住责备史弥远:“相公今日何苦闹出如此动静,就算是相公遇刺,也应该由我们临安府上下来管,现如今闹得内外不安,如此做,岂不是有失相体吗。”

    “此事无需尔等插手。”史弥远感觉太累了,甚至失去了与人盘桓的耐心,只留下暗自叹气跺脚的临安府尹,准备先回去休息一下。他实在是太疲惫了,回去之后就吩咐下人,哪怕是火烧房顶也不能吵他起来。

    河坊街的大搜捕还在继续,蔡宁也装模作样的在瓦砾中寻找,他听懂了慕迪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一定要找到戏班子的幸存者。

    上得楼来,挨个房间查找,突然看到橱柜后面似乎有双眼睛闪动了一下,蔡宁猛地回头却发觉陶彩儿正偷偷地招呼自己。

    “彩儿!”蔡宁欣喜地喊了一声,这才左右看了一下,走进屋内压低声音问她:“剩下的人都在哪里?

    “都死了。”

    “都?都……”

    陶彩儿努力抑制泪水:“只剩下我了,蔡宁,你不会不管我吧。”

    “你放心,我一定带你走。”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一名士卒听到这里有动静,就过来想看看是什么情况。看见陶彩儿之后登时一愣,仔细打量蔡宁这张带有稚气的脸庞,很明显,不可能是殿前司正军。

    从表面上来看。这名士卒年长高大,而蔡宁只是个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少年。但如果摆出过往经历来看的话,蔡宁是已经经历过数次血战的老手了,一看到情况不对,他几乎没有片刻的迟疑,就立刻拔出了短刀向对方刺去。

    这名士卒立刻就意识到蔡宁来者不善,但是贫乏的作战经验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呼救,而是拔出刀来,想要单枪匹马地制止蔡宁。凭借身高体长的优势。他划伤了蔡宁的左臂。但是蔡宁毫不顾惜地冲到他跟前,用短刀狠狠的刺中他的肚子。

    此人登时表情一紧,张嘴要叫,但是蔡宁直接将他拖倒在地,牢牢地捂住他的嘴巴,在他的胸上又刺了一刀,这下可是完全没救,不过片刻就蹬了腿。但依旧发出了响动,似乎又有人往这边过来。

    这下子两个人又慌了神,就在这个时候,陶彩儿轻轻拉了蔡宁一下,从屋中随意拿出一个香炉,往楼梯那边扔去,顿时响起了咚咚的声音。转而又指了指床下。那是一张很大很沉的雕花木床,落地式的,但是靠墙的一面居然可以掀起来。原来床中间还有一层木板,可以让两个人塞在里面,只要合上靠墙那一面雕花,就根本不可能发现有两个人藏在床箱中。

    这大概是慕迪早就布置好了,事不宜迟,两个人赶紧钻了进去。透过木板的缝隙,还可以看见床底的地面。

    空间非常狭窄,只能听见屋外响起了脚步声,几个人进来发现有人被杀,当时响起呐喊,整个楼内迅速响应起来,楼梯上下都是咚咚的脚步声。他们在争论凶手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意见还不是很统一。

    蔡宁惊恐的发觉,自己左臂的伤口正在渗血,并且已经浸湿了床板,滴到了地上。

    再这么下去,如果有人这时往床底下看一眼,发现了地上的血迹,那可就万事皆休。

    陶彩儿也发现了这个,她紧张的比划了一个手势,一分一分的挪动身躯,缓缓的、慢慢的抽出自己的腰带,给蔡宁的左臂进行包扎。

    几名军官模样的人还在屋里,时不时地吆喝着。里外都没有发现凶手的痕迹,大部分人已经追出去了。

    床箱里的空间极度狭窄,两个人不得不紧紧贴着。蔡宁望着陶彩儿汗津津的脸,后者正在十分认真地给自己包扎伤口,此时两个人脸与脸的距离还不到两寸。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轻轻的搂住了陶彩儿,把她的脸贴到自己的脸上。

    陶彩儿震动了一下,紧紧抓住蔡宁的手臂,两个人都能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心跳。

    大部分军官已经出去了,只有一个人还在房间里反复踱步,自言自语。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低下头来观察床底。

第十六章 爱恨河坊街(下)

    床底下似乎有一些水的痕迹,这名军官当时觉得有些不对劲,正准备仔细探查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都是喧哗之声,赶紧站起来一看究竟。

    起火了,非常巨大的火,在清剿河坊街的过程中,由于拥挤与推搡,好多灯笼被直接扔到地上,还撞翻了不少烛台灯架。木制建筑根本经不住明火的炙烤,不过片刻就燃起了烈焰,这祝融物跳跃翻腾,很快整个临安城都能见到了。

    这名军官再也顾不得什么水迹了,赶紧吆喝着叫自己的手下去救火,匆匆的离开了勾栏。

    到这个时候,蔡宁和陶彩儿还紧紧的搂在一起,陶彩儿柔软而有力的腰突然紧紧的贴在蔡宁身上,真奇怪,蔡宁突然觉得根本喘不过气来,他的浑身上下都在激烈的发抖。

    又过了片刻,他们知道再不走不行了,才偷偷的离开了房间,从二楼的窗户跳到僻静的小街上,迅速离开是非之地。

    两个人在一起实在是太容易引起怀疑,干脆分开来走,准备在钱塘门会合,此时临安城四门大开,方便城外的大兵们要进城救火。

    临安城内烈焰冲天,仿佛在城中点起了一簇巨大的火炬,火光明亮如白昼一般,在任何一个角落都能一眼看见河坊街那里的烟焰,并且火势已经有了蔓延的趋势。

    陶彩儿率先抵达,却迟迟等不来蔡宁,正在她忧心焦急的时候,突然发觉蔡宁在街角对她打手势,让她快走,转瞬又消失在了街角。

    陶彩儿躲了起来,没过一会儿,又有几个公人匆匆赶到,大声叫骂着刚才那个可疑的小子究竟在哪里。公人们走远了,突然蔡宁又从另一个角落跑了出来,拉着陶彩儿的手就往城外跑。

    夜间道路的坑坑洼洼,只能走得很慢很慢,陶彩儿的脚还被地上的荆棘刺伤了,根本行不得路。两个人被困在了路中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身后逐渐响起了马蹄声。蔡宁的脸色一下子僵硬起来:“这肯定是正在搜捕我的,我刚才遇上临安府的人了。”

    陶彩儿回望了一眼,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她神情坚毅的推开蔡宁:“你现在马上走!他们没有发现我,那我就留在这里,装作是附近农户家收渔网的,随便给他们指一条路就好了,你快走,回到太平军那里去,不用管我!”

    这恐怕是脱身的最后办法了,但蔡宁根本舍不得,此时丢下陶彩儿不管,以后两个人又要怎么相见呢?

    “以后总会见到的,一定能见到!”陶彩儿想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香囊:“拿住这个!”

    马蹄声越来越近,蔡宁知道不走不成了,想了一下,他也把自己短刀上的璎珞取了下来:“咱们一定会再见的!”

    在漆黑的夜晚,蔡宁一个人向南走去,在他怀中最靠近心脏的位置有一枚小小的香囊,也许连他自己都还没有清晰的意识到,在日后战火纷飞的岁月里,这个香囊是怎样陪伴他度过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熬过箭矢如雨,熬过风沙冰雪,在黎明时像成千上万的敌人发动冲锋,在夕阳西下时完成鲜血的沐浴。直到和战友们一起重新度过那宽阔的大江,再次踏上江南的土地。

    火焰迅速蔓延出河坊街的范围,烧到连片的居民区,无论是殿前司还是步军司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看着烈焰四处蔓延,吞噬一栋又一栋的房屋,人们哭喊连天,江南水乡遭到了可怕的摧残。

    就连一心修道的赵扩也不得不出皇城察慰居民。不少官员的家宅都被烧毁了,三品以上的官员当夜都住到了皇宫之中。

    第二天下午,火势渐渐缩小,预计再有一两天就可以扑灭了。

    史弥远也终于得到了令他宽慰的好消息,大概正是因为倒史联军的存在,确实朝堂上下出现了对史弥远同情的声音。尽管不少人依旧认为史弥远祸国乱政,但是如果因为小赤佬们联合起来要求倒史,就忙不迭的处置一位大臣,那岂不是上下颠倒?史弥远就算再有错,此刻也应该力保史弥远,不然的话,这天下岂不是成了赤佬的天下了?

    但是就算大家咬定一口气,也没有办法将敌军驱赶出去,联军已经开赴江北附近,五月初八清晨,太平军的黑色大旗立在了扬州西北处的五里堂。

    就在这里,由高俊口述,程辟记录,写下了给完颜珣的奏表,早在联军刚刚成立的时候,还没有从惊愕中恢复过来的纥石烈志就建议高俊迅速向道家解释明白这些情况,免得道家怀疑。

    高俊当然不希望现在和完颜珣的关系破裂,因此也极尽所能写了一份奏表,阐述太平军现在的作战状况和他对未来一段时间的预估,并且表示希望能够利用现在南宋军民对史弥远怨恨的机会一举夺定乾坤,倒史弥远,并且让南宋恢复岁币。

    高俊详细的解释了自己的理由:虽然史弥远整体上确实是个主和派,但是南宋最不缺的就是主和派,哪怕是主战的人,在现在面临军事重创的情况下也会选择求和。此时要利用的是人们对史弥远的普遍不满心理,这比死死咬定和史弥远谈判更好。

    就像21世纪对某岛的关系一样,某蓝虽然观念和大陆更加契合一点,但是却没有民心,只保持和他的接触,只能与某岛上的人越走越远。

    高俊又委婉的提到,已中国现在的军力,根本不可能鲸吞南宋,甚至不足以守卫在淮河以南的任何一座城池,所以割地还是不要想了。

    纥石烈志也准备好自己的劄子,还特意提前看了一下高俊的,以便在措辞上给自己的稍作修改,和高俊相符,显得更有说服力,这让高俊心中十分感激。

    最新得到的消息是,淮北金军并没有跟随联军南下,蒙古纲率领军马开进到了邳州泗州一县,还防卫着从宿州撤军的宋军残部。

    身后是什么情况并不重要,而眼前的城池不能不让高俊忧心,他面前的就是南宋江北第一大都会,渔盐之利倍于他郡的天下第一名城江都扬州。

    扬州本身就是一座坚固的城市,而且在城内更是有一只百战威名的强兵,那就是一代文豪、山东俊才、北方义军首领、单人破营杀叛、能文能武的辛稼轩先生所一手创立的湖南飞虎军。

    高俊对这支军马十分忌惮,飞虎军只有两千五百人,但极为精锐,如果强攻的话必然能够攻下扬州,但飞虎军也免不了全军覆没,高俊心中却有别样的神思,不想让辛稼轩先生的毕生心血付诸东流。

第十七章 烽火扬州路(上)

    扬州作为江北第一名城,背靠长江,横跨运河,城池异常高大坚固。高俊带了几名随从从五里堂方向寻找地方登高望远,观察扬州城的形势,只见城头上红旗猎猎,秩序井然,除去正军之外,还有大量被签发的市民。州学的学生、往来的茶商也都一律上城,甚至僧道之流也在搬运箭矢。

    正当高俊有些举棋不定的时候,斡脱骑着马匆匆跑上山来,将一卷密信交给高俊。

    高俊接过来展开一读,神色略微好了一些,随即越来越好,最后,一丝微笑渗透在脸上,他把信纸折好,交给斡脱:“烧了。”

    向西北方向望去,甘泉山上已经树立了太平军的旗帜,从那边打来的旗语显示,大仪镇已经被联军占领。

    “好啊,除去江北的这几座城池之外,大部分地区已经为我联军所占领,仅有的宋军只能撄城自首,蜷缩在扬州、真州、六合这几座城市里,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该准备开吃了。”

    高俊这下子满意了,指点身后的几名公使分别通知各位军将前来山上,观察扬州的情况。

    众人很快都赶到了,登高远望,扬州城坚固不可攀,确实难以对付。

    “大家不要担心,扬州城外的据点已基本为我军所得取,敌军固守城隍,没什么好害怕的,咱们先在扬州城东西各安一大营,准备攻城器械,争取一鼓作气攻下扬州!”高俊随即命人摊开地图,在上面指了一下,列出各营寨的驻扎位置,下面的将领纷纷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各位军将都散去安排自己的人马,但是贾涉却被高俊留住:“贾制使且在我营中饮茶,今夜有些事情与贾制使说。”

    贾涉的心中好生纳罕,但是也不好推辞,两个人干脆席地而坐,虽然说是饮茶,但高俊还是很热情的向贾涉推荐了自己的发明。

    “今天我请贾制使吃火锅,火锅是太平军的特色,不得不品尝。”

    看着锅里面咕嘟咕嘟的羊肉,贾涉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高俊到底要卖什么关子。

    “贾制使快捞,快捞,再不捞就老了。”高俊却是一点不客气,虽然四川火锅吃不成,但北京涮羊肉也很好吃,厨师的刀功不错,羊肉被片的很细,吃起来真是满口留香,高俊还碎碎叨叨的向贾涉介绍各种蘸料调料。

    看高俊始终不愿意透露实情,贾涉也只好低头吃饭,火锅确实很香,没过一会儿就消灭了好几盘子。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喧嚣起来。

    贾涉吃了一惊,急忙向外看去,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晚,听这声音绝非常情,他回头对高俊说:“这怕是有敌军劫营吧!”

    高俊还在慢条斯理的涮着羊肉:“敌军尚未来到,但是李开文和萧从俭的叛军先来了,这二人要发动兵变,准备重新投效大宋朝廷。”关于兵变的情报,高俊在密信里看得清清楚楚。

    贾涉吃了一惊:“看样子你早就知道了,那为何不及时控制此二人?”

    高俊还在大嚼羊肉,顿了顿,咕嘟一声咽了下去:“控制着两个人,那么怎么把湖南飞虎军引出来?”

    “你,你这是要让我们大宋忠臣君将去送死啊!”贾涉气急败坏,说是联军,但事实上依旧是以高俊的太平军为主导,真是信了这帮北方人的鬼话了。”

    “明明是这两个人先违背倒史的誓言的,我又怎么好阻拦,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高俊一伸手:“贾制使先坐回去,就算不吃羊肉,也可以先在这里稍等片刻,明天早上咱们进扬州城吃狮子头。”

    贾涉的目光又变化了:“你早就安排好了?”

    “贾制使听一听就知道了。”

    贾涉侧耳倾听,外面全是鼓声锣声以及厮杀呐喊的声音,不时有马蹄沉闷的声响传来。此时,东西两大营都在交战,叛军的动向早就被高俊掌握的清清楚楚,也做了针对性的布置,当天驻防的太平军都早已做好准备,叛军刚刚出发,就直接被强攻进入,一一缴了械。

    参与叛乱的宋军大约有七千多人,大约有三千人还没来得及拿起武器就已经被包围。

    但是呐喊厮杀的声音极为剧烈,这是事先早已安排好的,几近于假戏真做,李开文和萧从俭二人只顾厮杀,也没有意识到已经牢牢的落入高俊的圈套,而扬州城头的飞虎军已经得到消息,此时当然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飞虎军迅速的冲进已经乱套的营寨,不愧是辛稼轩先生所调教的强兵,其战力之强悍令太平军非常吃惊,一时间局面竟然有些紧张,但飞虎军毕竟人数太少,而高俊又是有备而来,当僧虔的骑兵从飞虎军背后发动决定性的冲锋时,飞虎军也不可避免的彻底溃败。

    此时已经是深夜,从城头上根本看不出高军大营究竟是何等情况,只听见里面喊杀不断,城头上的守军急得直跺脚,不知此时节赢的成果到底如何。

    黑暗中,突然听到马蹄阵阵,一支马队和几支步队匆匆跑了过来,其中既有联军的衣甲,也有飞虎军的旗帜,都说是劫营不大成功,刚刚突围而来。

    这些士卒们不疑有他,放下了吊桥,但是为首的军官很生疑惑,向城下喊了几句话,搞的城下莫名其妙。

    “他们不知道口令,起吊桥!”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董敬和夏潜山眼疾手快,直接砍断了左右吊桥的绳索,李铭的骑兵蜂拥而入,扬州的街道上响起了骑兵冲锋的轰鸣声,令人惊惶。

    没有经过训练的签发民众认为扬州城已经破城,纷纷擅离职守,逃回家中想要保全妻儿老小,各城头的防务一下子空了出来,而仅剩下的少部分飞虎军根本无力回天。

    李铭本人的目标是淮南宣抚使司,而他所要见的人乃是名臣乔行简。

    乔行简在衙门中已经得知了金军破城的消息,从容的留下遗书,但是却被仆人和公使们牢牢抓住,死活不肯让他为国尽忠,当李铭进来的时候,拉扯还在继续,总算是保住了这位南宋名臣一命。

    太平军的骑兵开始在街道上刷告示,严格约束市民的行动,并且留下了解决军民争端的办法——军法队率先入城,在各交通路口设置好了岗亭,监督入城军兵的纪律。

    此时在大营中战斗还在继续,飞虎军残余部队已经被团团包围,僧虔的骑兵在外侧不怀好意的游弋着,时不时的就向他们的防线冲来,各类强悍的弓弩已经布置得当,只要令旗一挥,即刻就将包围圈内的飞虎军轰成碎片。

    在此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就连飞虎军的军官们也不得不考虑,是否要向敌人投降了。

第十八章 烽火扬州路(下)

    投降不是简简单单的举起双手,它意味着你放弃对自己命运的主宰,放弃你珍视的名誉,放弃你旧时所拥有的一切。将自己交由敌人宰割,交由曾经与你敌对,伤害过你,使你疲累,让你愤怒,杀害你同伴,蹂躏你父兄的人。

    谁也无法做出这样的决定,尽管是被包围着,尽管所有人都意识到只有投降才能活下来,但是飞虎军并没有立刻投降,军官们争吵不休。

    就在此时,斡脱策马前来说,他们的高郎君有一件东西要送给飞虎军的军官们一看,他相信这里面一定有人认识这样东西。

    此时在飞虎军的军阵中间,统领官廖法起已经焦头烂额,手下的两千多名兄弟们一定要保住,但是堂堂飞虎军又怎么能屈膝投降?

    就在这个时候,傔从赶紧将高俊送来的东西呈上,这名统领官有些好奇的打开这个小小的包裹,不由得瞪大的眼睛。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残余的宋军依旧紧张的与联军对峙,不少军兵有些不耐烦了,开始询问各自的军官为何还不对残余敌人发动最后打击。

    “同袍们,咱们再等一等,稍微给他们点时间。”高俊亲自骑着马,没有披甲胄,到阵前挥手压住大家的声音,告诉大家说:“咱们来江南不是杀人的,是要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的!”

    大约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宋军军阵突然变化,从原本的空心方阵切换成横排,廖法起率领四名将官策马而出,齐齐到高俊面前翻马拜倒。

    “某等不能为国尽忠,手下这两千多将士的性命,就交给高郎君了!”

    太平军军兵们立刻欢呼起来,虽然多站了一个时辰,但是没有人阵亡,敌人投降了。

    联军迅速的开入扬州城,此时的扬州城内已经井然有序,运河依旧畅通无阻,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

    但即便是从大江南岸,也能看到扬州城的轮廓,在扬州城靠近大江的那一面城壁上,高高的竖立着一面白色大纛,上面六个大字尽管模糊不清,但所有人都知道写的是什么。

    必杀史,始可和!

    高俊很快接到了西路军的消息,潘正已经包围了六合,但是六合也是一座坚城,轻易之间难以攻克。最要紧的是,宿州的宋军残部已经南下归来,在建康以西的地区与江州戎司会合,兵力共计三万余人,这是南宋在江北能拼凑出的最后一点力量,正在向东进发,准备解六合之围。

    “眼下虽然攻克了扬州,但扬州西面的真州,真州西面的六合还在敌人的控制之下,我们还没有对临安小朝廷实现全方位的心理震慑,所以,一定要打垮剩下这支敌军的部队。最好能够占领真州或者六合中的一座城市。到那个时候,临安小朝廷不想求和都不行啊!”高俊在地图上比划着,将佐们都上来观看:“我们还是选一个老地方,就是这里。”

    高俊用手一指,画出了这次面对敌人的预定战场,在六合以东,真州以西的信一条河上:“就是这里,胥浦桥。”

    军将们开始去做准备,而在此时,高俊才去提审倒霉的李开文和萧从俭,这两个人在兵败之后再次选择投降,又一次成为了高俊的阶下囚。

    “事到如今,两位就没什么好说的吗?”高俊好整以暇,看着垂头丧气的二人。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萧从俭说先说话:“我等世受国恩,为国藩篱,不能杀贼报国,反而还要从逆助战,已经深愧于国家。事到如今,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高俊略微摸索着下巴:“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二人不愿意参与,我也不勉强你。这样吧,你们各挑二十五名愿意随你们南归的士兵,即刻就可以过江去。”

    两个人一下子都抬起头来,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震惊,万万没想到这个高俊不但再次网开一面,而且还愿意让二人南归。

    “高郎君果然是厚德之人,小将佩服之至,此等胸怀,南国从未能见。”这下子两个人对高俊算是服气了,各自老老实实的挑了人,大多是自己的亲戚子弟,各自成了一艘小船,摇摇晃晃的过江而去。

    掌握了扬州,也就掌握了整个运河,从山东根据地来的船队摇摇晃晃的进了扬州城,其中一大部分是太平军的各类补给,尤其是各类军器,但是还有不少其他玩意儿,其中最多的就是彩票。

    此番紧急向南方运送了五十万枚彩票以及相应的各类奖品,高俊已经联络占领区的各路守将,准备销售这些东西。

    平价味美的食盐和精巧的玻璃器当然也运来不少,一部分用来售卖发放,另一部分直接送给联军的南方战友们。

    高俊已经有计划在扬州城内开个联欢会,让南北军兵士卒们一起乐一乐,增加了解。

    但是船队的最后一艘船却蒙得严严实实的,高俊孤身进去检查了一下,表示非常满意。

    高俊去求见乔行简,而后者却不像真德秀那么给面子,表示义不受辱,几次三番的寻死觅活,高俊在无奈之下,干脆也委托乔行简身边的亲信之人,给他们一艘小船,厚备礼品,送乔行简、真德秀归江南。

    跟随根据地船队而来的还有不少干部,都是高俊委托何志也挑选的,在江北的淮北难民很多,高俊有计划组织这些人回淮北种地去,这些民政工程自然也需要何志也旗下的人马协助。此番领头的人居然是鲁家齐,可见何志也对这项事业也是很重视的。

    除此之外,根据地的工商业、医药业、文化业都派出人手来,到占领区里面去,或是拜师学艺,或是厚礼聘人。

    古代那种封建式的掠夺实在是太低效率了,高俊要搞的是个土味儿的回形针计划,在何志也那里,各部门都主动提出本部门需要南方占领区的东西,汇总成总清单,各自派人手前来查收,行动非常有效率,而且过程也并不暴力,还往往伴随着好评。

    就连农业部门也专门派人来,查访南方的优良家鸡、家猪品种,准备挑品相好的回去协助育种。

    扬州陷落的消息在大火燃烧的第二天傍晚到了临安城,顿时京师震怖,人人不自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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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覆晚金介绍:
公元1211年,这是还沉浸在四方战功自我麻醉中的金朝大安三年;
是尚在舔舐开禧北伐惨败伤口的南宋嘉定四年;
是已经沦为了蒙古附庸的西夏皇建二年;
是在一片古佛青灯中昏昏然的大理天开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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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四分五裂的吐蕃第四个绕迥的火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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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年最重要的是蒙古太祖六年!宿命啊,很快,那个人的皮鞭将会拷打整个世界,鲜血注定要浸透欧亚大陆。然而,不屈的怨灵将两个年轻人送来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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