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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边郡箭手     颠覆晚金txt下载     颠覆晚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章 寻找道德,但别扔掉法律(下)

    “郎君可听说过‘见牛蹊田’的典故?也许确有父母有错,但是因此就以法律的强硬手段对付他们,未免显得不近人情,甚至人伦丧灭,法律既然以仁德为基础,就应该尊上下之位。上位者纵然有错,以刑律惩治之,未免使得上下不分,尊卑不明,则下位者心生怠慢。”陈庾说。

    “上位者又不是天生注定的上位者,都闹到以法律惩治的地步了,这上位者还配上位吗?有些父母不配为父母,有些师长不配为师长,而有些所谓的父母官,也应该游街示众。以刑罚惩治这样的人,无损于上位者的尊严,反倒是任由这些人侵害鱼肉,会让百姓与我们离心离德。”高俊还没来得及说话,何志也已经抢先反驳:“以法律规范上下之位,则上下只为更有权威,倘若只是挥舞着仁德的旗帜,却侵害下位者,那么总有一天河流淤塞,道路以目,就会揭竿而起,一片糜烂,让咱们死无之地呀。”

    这赤裸裸的恐吓,让在场的人顿时寂静了一片,

    元好问再次拱手发言:“郎君所说的倒也不错,但是仅仅依靠法律就能维护每个人的权利吗?我想郎君还是有些想当然了。伦理纲常,天地一气所化,自有其成理,圣贤代天立言,著书立说,因而成道。所以这理灭不得,掩不得,伪饰不得,自是如此。而法律乃是今人所造,其中有曲折不尽,义理不明之处,被人曲义解释,妄起争端,从中渔利,想当然也。”

    张亮也随即说:”圣人云法不可知则威不可测,故有其理。但知法而不知荣辱,必然以法害生。况且法条反复何止百千,寻常细民不能全解,只有颂师,上下其手,则更为害民。父母子女一伦,师长学生一伦,如果都用刑名限制住了,则子女不尊父母,学生不畏师长,只以法律龃龉,教化行不得了。”

    高俊点了点头,在座的都是整个金朝有名的饱学之士,确实都非浪得虚名,居然在这个时代就远远的遇见了一力强调法律后会发生的事情。

    两个人一个强调了法律本身的局限性,另外一个人则着重阐述讼棍,还谈到了法律对传统伦理道德的冲击,以及人与人关系的异化,能够在现在提出这样有预见的说法,确实算得上眼光卓越。

    其实他们说的很对,就连高俊也知道,也许法治是通往现代化的唯一之路,但法治绝对不是未来。和民主一样,这只不过是尚且凑合能够延续得下去的制度,但是远远谈不上百世不易之道。

    在高俊所来的那个时代,有一个团体猛烈的鼓吹法律的神圣意义,仿佛这是世间一切的标尺,同时又将不懂法律的人斥作是群氓,却恰恰忘记了法律的神圣性就源于这广泛的群氓的支持和理解。这些人不断增加法律的复杂度和覆盖面积,以谋求本集团的利益,管理世间的不再是法律,而是这些掌握了法律解释权的人。他们把法律抬得神圣无比,趁机也将自己装饰的鲜花亮丽。

    这样一群人,正是在南宋末年侈谈理学却投降蒙古,明朝末年高呼心学却剃发投降,清朝末年大吹西学,而为洋人的侵略鼓吹解释的人。

    而法律延伸到生活的每个角落之后,对传统人文道德的冲击更是时有耳闻,这点不需要去看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每天注意一下报纸版面的花边新闻就可。

    然而,就算是有这么多理由,高俊也绝不能松口,只有当你实现餐厅自由的时候,才有资格讨论整日价吃高热量食品是不是危害身体。

    “我们今天要说的是法律能不能深入家庭,而并非法律是不是万举万全!”高俊并不同意两人的说法:“法律的问题固然确有其事,但是因此就认为法律不能深入家庭,那就更是大错特错了。

    法律有错,这并不假,讼棍害民,应当严惩,但是因此认定法律无用,那就是大错特错了。在涉及家庭的法律上可能会出错,也可能有讼棍,那么,税法、军法、吏法、盗法难道就没有错,就没有讼棍了吗?是不是应该一起去除?”

    也许是对这样的对话已经逐渐感到厌烦了,高俊用不容怀疑的语气说:“法律既是手段也是目的,纵然没有法律,那些有害人伦的人也照样会依靠别的东西——那些为了争家产,父子兄弟反目,因而争讼于衙门的人,倘若没有法律管他,就不会抄起棍棒刀剑,相害相伤了吗?我绝不允许因噎废食!”

    这是高峻极少数强力反对下属的说法,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大感意外。

    但是高俊并没有多做解释,眼下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张亮已经被预定为最新的登州防御使,而元好问大方的为高俊题写了军报的题头之后,在诸多人的软磨硬泡之下,也参与了太平军军报的编辑工作。

    元好问之前在登封向何志也推荐了不少士子,这也是目前高俊下属文官的主要来源之一,这些人大多和元好问有旧,得知元好问来到太平军这里,也纷纷来信与之相问候。

    元好问将这次争论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并且与这些人加以探讨,而大家的观点也出现了分歧,很是热烈讨论了一阵,元好问万万想不到,自己以后将会与很多有学之士组织起来,专门讨论这类问题。

    甚至于在未来新建立的王朝中,也有这个机构的一席之地,专门负责意识形态的探讨与构建,成为整个国家改革的理论中枢。

    高俊已经和登州之人约好了入城日期,张林的军队猬集登州、龙门山两地,约定在同一时间投降。

    届时,辽东海道和丘处机,这两个高俊现在汲汲追求的东西都会展现在眼前。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赵汝凡向胶东发了加急信,高俊和何志野看后大吃一惊。

    “察本年六月初六,河北方帅苗道润为叛徒所刺于深州,义军分为东西二部,分有张柔、靖安民所统。”

    高俊一拍几案,没想到历史线变化的如此厉害,苗道润之死提前了五六年之久,靖安民老大哥是他所了解的,此人必然不会投降,但是在历史上,张柔可是降了蒙古,并且成为了汉军四万户之一。

    而且河北义军的分裂也愈发严重,各方面互相攻伐,已经不能阻碍蒙古人继续南下。

    去年的大名府之战,高俊干掉了者勒蔑,已经引起了蒙古人的仇恨,现在一支蒙古偏师自清沧南下,显然是大规模入侵的前奏,这下好了,河北义军分裂,不能阻挡蒙古人,可以预见,蒙古大规模入侵山东已经近在眼前。

第十一章 信念破灭的瞬间(上)

    高俊寻找何志也,两个人仔细阅读了赵汝凡传递来的呈文,很明显,河北的形势大大的恶化了,这为蒙古人的大规模进攻创造了有利条件。

    “高俊,你是觉得张柔这次投降蒙古?”

    “不但要做好张柔投降蒙古的准备,还要做好武仙、靖安民、移剌众家奴、纥石烈师靖这些河北军头集体投降的准备,山东西北的严实、完颜合达也未必可靠,要做最坏的打算,去年咱们干掉了者勒蔑,蒙古人已经把仇恨转移到了我身上,这次他们一定会重点进攻山东。”

    “不错,听河北逃难来的人说,铁木真已经宣布你是恶魔,全体蒙古人的仇敌。”何志也微微的笑一笑:“你现在有准备了吗?”

    “谈不上全面的准备,但是已经有了腹稿。此番南征,夺了南宋太仓七十万石粮米,又得了一干如龙似虎的好兄弟,现在咱们的军力财力都非比以往。

    但还不足以抵抗蒙古全军,此次仍应该以拖为主,以防御为主要手段,伺机发动一两次反攻,和运河之战没什么大区别。”高俊仔细琢磨这形势:“胶东半岛作为山东天然意义上的后方,不容有失,此番平定胶东之后,我们要留下几个人镇守这里,然后咱们赶紧回东平那里,准备抵抗敌军。”

    “你打算留谁来镇守胶东?”

    高俊猛的沉默了一下,最初他是打算把这个位置交给路哲的。

    “依我看,让燕宁留在这里很好,他本就曾是一州刺史,战败前来投靠于我,对我心悦诚服,未曾离弃,治理地方也颇有心得,此人在胶东镇守,可保百姓无虞。”

    “我看也不错,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这么办吧,马上就要到受降的日子了,咱们要打起精神来。”何志也吹灭了灯:“赶紧回去休息吧。”

    关于河北的变故,高俊并不打算隐瞒,中高级军官在开会的时候得到了高俊的面授机宜,而普通的军兵们则是从报纸上读到的——太平军《前线新闻》正式发行,每个都的军使都有一份。

    报纸以不小的版面报道了目前河北的形式,号召全体军兵做好准备,护卫家乡,保护乡梓。

    另外几版则是太平军的新闻和嘉奖命令,有关读书习字和军事战场的各类故事。

    高俊有条不紊的布置军队,韩武平、程威孚率领两百军兵和一千民兵东进,完全占据了宁海州各处。

    秦宁也率少量兵力南下,抵达即墨,全面占据胶东湾。

    除去亟待投降的登州、龙门宫两处地方之外,山东半岛各地已然平定,但是高俊此次所带的兵力并不多,还不足以压服各处的盗贼,最新委任的各县都尉,正模仿以前根据地扩张时候的做法,在当地选出人手,准备自卫。

    即墨、文登、蓬莱各地,太平军模仿以前的做法,每个县留下一个都的民兵,军使称为都尉兼提控某县,在当地募集新的民兵,而何志也委派的行县令也召集当地的良绅开会,从中挑选一名主事者为行县丞。

    这些新的机构形成稳固的架构,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在此期间,登州和龙门宫两处的敌军有可能形成新的威胁,所以高俊对这两处的监视绝不放松,避免在敌军投降前酿成大错。

    此时的登州城内,吕仲骐的宅院中,过于不堪的戏码还在上演。

    吕仲骐终于折腾累了,也成功的发泄了出来,瘫在椅子上,气喘吁吁,几名侍女上来为他清理。

    阿阑豁阿就坐在旁边,仿佛是在看什么非常有趣的东西一样,诚然,阿阑豁阿并非什么圣人,中原白嫩嫩的女人放在面前,他也是有品尝一番的兴致的。

    可是像吕仲骐这样把人当做玩物一样的做法,还是让他从心里感到抵触,虽然在过去几年的劫掠当中,阿阑豁阿经常在发泄之后就将人当场砍杀,但依旧对吕仲骐眼下的玩法感到恐惧。

    “吕公子,我想还是再核对一遍计划为好,等到明天高俊入城之后,咱们是在瓮城进行夹击。”

    “没错,在高俊进城之前,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他,他要求控制城门,咱们就让他控制。”

    “我麾下的蒙古勇士藏在城门的夹洞之中,等到高俊进城之后,就立刻从后方截住他,迅速乱刀将他杀死。”

    “本来我想活捉高俊的,但是现在随你们的便好了,这样的结局同样凸显了人命运的嬗变。”吕仲骐意兴阑珊的说。

    “我希望您还是小心一些,这是决定命运的一击,如果我们能够一举击杀高俊,敌军必然群龙无首,我们可以从登州溃围而出,整个胶东就重新在掌握之中了。”阿阑豁阿略微有些兴奋,这可真称得上是一件大功,除去杀掉高俊之外,还要上龙门宫,接走丘处机,能够办成这两件事,自己在大蒙古兀鲁思的地位也将飞速提升。

    交代了这些情况,阿阑豁阿不安的看了一眼那些使女:“吕公子,想要成就男子汉事业的人不能被女人的腰带缠住了腿,这几天我希望您能把这些女人都关起来,多和军队在一起,虽然你发给他们饷银,但他们也需要你的关注。”

    然而吕仲骐已经打算再次寻找快乐了,阿阑豁阿只能无奈的起身,转头去嘱咐自己的蒙古军将:“不用高看这个吕公子,他只是因为祖上拥有荣耀的出身才有的财富和地位,而他本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各位都是蒙古的勇士,是凭借着腰间的战刀才获得如今的地位的,希望你们都像狼一样警惕起来,那样的话,我们还能够立下新的战功,在成吉思汗的大帐里找到自己的座位!”

    在场的蒙古军将们都齐声允诺,他们已经牢牢的控制了,原本属于张林的上万名部下,这些人本就是有奶便是娘的主,对蒙古主子还算忠心,已经做好了里应外合,等待强大的蒙古军队打破山东的准备。

    阿阑豁阿依旧不太放心,再三检查了关押张林和他的部下的那些房子,这几天张林遭到了蒙古人的虐待,奄奄一息的倒在一蓬腐败的茅草上,浑身鲜血淋漓。几名女人受到蒙古人的差遣,正在烧热水,准备将这帮人洗一洗,明天有可能还要利用这些人诱导高俊进入城内。

    张林感觉自己被拉动,他努力睁开被血痂糊住的眼睛,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响起:“张林将军,请你帮我出去。”

    他吃惊的抬起头,那个女人立刻把他按下去。

第十二章 信念破灭的瞬间(下)

    正在监视的蒙古军向听不懂汉语,但是对于这两个人的对话依旧有些怀疑,仔细的盯着这个女人,她也只好低下头去,仔调和着热水,准备为张林宽衣解带。

    张林脑筋飞快的运转着,突然明白这差不多是最后的机会了,他不太清楚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蒙古人为何今天突然又要把他们带出来,但肯定是有其用处。无论这个女人是谁,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时机,和她单独说上几句话!

    于是乎,他突然猛的将这个女人推了一跤,冲着那个蒙古人大声的喊起三字国骂来。

    那名蒙古军将吃了一惊,怒气冲冲的拔刀在手,但随即努力压抑了自己的心情,将另外几名蒙古人找了过来,其中倒是有懂汉语的,询问张林为何如此暴怒。

    “我好歹也是堂堂的大宋京东路兵马总管,驰名江湖的大刀张林。居然让我在这么多男男女女面前赤形裸体,这成何体统!你们蒙古人懂不懂规矩,还是天生有聚众宣淫的恶习!”张林的心怦怦直跳,他非常清楚,自己眼下就是砧板上的肉,随时有被一刀杀了的可能,但他也打算赌一把:蒙古人既然派人来清洗它们,说明以后还要让他们来装装样子,既然如此的话,自己的命也许还能多留一阵,提出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

    那几名蒙古军将确实火冒三丈,此时,一名显然是小头目的蒙古人走了过来,跟他们交谈几句,斥责了两声,唯一懂汉语的人赶紧上来:“原来您是一位尊贵的人,我们现在知道了,您身份不比寻常,也就应该遵从您刚才所说的话,选择与您身份相配的房子,您也可以从这里面选择一两个人为您清理身体,但是大蒙古的军将提醒您,不要在这个时候玩弄技巧,苍天和大地都在看着你,蒙古人会检查你的行装的。”

    张林大大的呼了一口气,指着被推倒在地的那个女人:“就选她吧,给老子洗干净点,换身干净衣服。”

    蒙古人确实准备了一个空房间,里面四壁空空什么都没有,两个人不允许夹带任何东西,只拎着木桶和毛巾走了进来。

    几名蒙古人在外面守着,尽管张林刚才脾气大的过分,但是从头目中得知这个汉人身份并不低微之后,蒙古人还是天生愿意服从高贵者的命令,既然他提出了一个与身份相符合的要求,那么就应该尽可能的满足他。

    泰赤乌部的那几个混蛋,自伟大的可汗年少时就不断的欺负他,教唆各个部落来与蒙古人为敌,投靠克烈、乃蛮诸多部落的人,他们的恶行从根河到斡难河人人皆知,但是出于对黄金家族的尊重,不是照样遵循大扎撒的恩典,让他们不流血的死亡了吗!腾格里将人分做尊贵与卑贱的,妄图挑战这一次序的人是会受到惩罚的。

    几名蒙古军将在外面闲聊,听见院墙里面里又传来一阵阵女人的叫声,不禁有些心动,不一会儿就都笑了起来。

    吕公子今天第二次畅快的完成了他的发泄,在那瞬间汹涌的快乐之中,一个个伟大的艺术名匠从他的脑海中走了进来,在狂叫着新的艺术的诞生。

    气喘吁吁的韩小娘拖着通红的食指,准备回去休息,自从被卖到吕仲骐这里来,几年间她已经受尽了屈辱,当初被吕仲骐所赞叹的那双手,现如今也越发的粗糙不堪,吕仲骐似乎已经逐渐的对这双手失去了兴趣,这让韩小娘尤其胆寒。

    她知道,吕仲骐讨厌衰老,他不能忍受那些优美的身体逐渐变得松弛,所以韩小娘的生命随着她双手的逐渐粗糙而变得异常危险。

    正当她麻木的往回走的时候,那个双股之间纹着飞鹰的女人缓缓走了过来,这让韩小娘的心里泛起一丝温柔的火花。

    “阿姐,原来你还没睡。”

    那个在过去两三年里一直鼓励安慰韩小娘的女人也变得憔悴了许多:“没事,我有些担心你,今天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两个人都不说话,一下子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最后,还是那个纹着飞鹰的女子拉过了韩小娘的手:“别担心,你不是一直心中有希望的吗?那个叫路哲的人一定会过来找你的,千万不要担心,一定要活下去。”

    韩小娘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名叫玉子的女人,如果不是她一次又一次的劝慰自己,可能还在东平府的时候,她就和玉子之前所说的那些女子一样,从高高的阁楼上跳下去了。

    继续等待,继续等待,也许明天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呢?也许当初送别自己的爹娘、也许路哲、也许八白石村的好朋友们都会过来找自己呢?

    此时张林已经换好了衣服,他郑重其事的对眼前的女子说:“喻姑娘,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事情,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吕仲骐这狗贼早就和蒙古人勾结了起来,他打算用我家的老小去诈降,好赚取高俊的人头。”

    喻侠点了点头:“从咱们各自知道的情况来看,确实是这样,这群蒙古人好算计!”

    “既然喻侠姑娘能够进来,想来也有办法能够出去,你要我帮忙做什么尽管开口。”张林非常傲气的说:“黑鞑子在河北烧杀抢掠,天人共愤,我大刀张林这辈子没骨气的事确实干了一些,但还不至于投靠黑鞑!”

    “倒也无妨,现在来看,你被蒙古人禁锢住了,动不得身,我自己还是另有办法。”喻侠向张林一拱手:“张将军深明大义,等我出去之后,一定将这些事报与高郎君等人,想办法保护住你的一家老小,厚备资财,将你们一家送往南家去。”

    “那就拜托喻姑娘了!”张林知道不能再拖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然而喻侠不得不暗暗叫苦,蒙古人看守得十分严密,他们刚刚做完清洗南宋军将身体这等机密事,怎么可能还被容许各回各家?也被集中圈禁了起来。

    眼瞅着到了后半夜,看守的人也都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身轻如燕的喻侠仔细探了探路,飞身一跃,就从高高的窗户口上爬了出去,落地轻轻一滚,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虽然没有带长剑,但是喻侠的腰间缠了一柄柳剑。

    路两边都是巡逻的人,在夹墙也出不去,没奈何,喻侠又翻过了眼前的墙。

    这应该是某户大户人家的后院,但是其中亭台楼榭的布局让喻侠感到眼熟,没来由的心里一阵惊恐。

    偷偷的跨过几栋楼,猛然间,迎面看见了两个近乎于一丝不挂的女人,其中一人的股间还纹着一只很瘆人的飞鹰,喻侠突然想起了过往的一切,柳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十三章 成败瞬间判若云泥(上)

    高俊已经做好了入城前的一切准备,登州城被四面包围,粮道断绝,从登州到龙门宫之间的道路也被韩武平率军切断,民兵们已经在登州城外挖了沟壕,一旦情况有变,随时可以攻城。

    在受降前夜,高俊还去看望了张林的家人,这些人被接到高俊的军营后受到了良好的接待,高俊向他们保证可以善待张林和他的手下,把他们送往彭义斌那里去。

    就在当天晚上,完颜合达飞书向高俊传信,他的消息灵通程度比高俊稍微差了一些,这时候才得知苗道润被刺杀的事,也提醒高俊注意,联合防御蒙古的进攻。

    一提起完颜合达,高俊就想起当年在中都城,他还在以史全的名义行事时,在护送岐国公主前往塞北的途中与那军将比试的事情。日后大名鼎鼎的陕西两行台之首,金末名将完颜合达当时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侍卫,真可谓物是人非,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已经成了山东有名的方帅,靖安民则是河北义军的头项,而完颜合达也成了金宣宗的爱将。

    重新点亮了灯,高俊亲笔写信,约完颜合达数日后在益都见面,共同商讨防御蒙军入侵的大计。

    尽管有些迟疑,但高俊还是直言不讳的提醒完颜合达小心在博州的严实,高俊断言此人未必忠诚。

    夜深了,大部分军兵都已经酣眠,只有龚成一个人站在演武场上,还在比试着趁手的兵器,最近一段时间来,他迷上了有关刀盾的战术,正在努力演练有关这方面的技巧。

    “龚成,明天你还要跟我进城呢,还不睡觉吗?”高俊,看到演武场上影影绰绰,便知道是龚成,让斡脱小点声,两个人一块儿走了过去。

    “见过高郎君!”龚成赶紧扔下盾牌和刀:“我还在想有关刀盾的事情。”

    “这确实是个紧要的事情,以前咱们经常用长枪列方阵对敌,确实有效,但是缺少变通,后来逐步加上了骨朵、刀盾、弓箭和龙门大枪,方式是越来越多,但是对军兵的要求也变高了,你和杨妙真要努力想想办法,让正军适应这种变化。”

    三个人沿着演武场东走,已经是后半夜,但是营中警戒一应不缺。

    “其他什将呢?”

    “都休息了,明天我们要和郎君入城,还是准备些好。”龚成指着远处什将们的军帐。

    “你和董敬等人都是来的早的,办完明天的事,也该放你们去都队里去了,你有没有这心思?”高俊问龚成。

    “郎君要是同意,我们去哪都成。”龚成当即回答。

    “不要这么回答,说说你的想法。”高俊到后厨那边坐下,负责守夜的贴军很是惊讶,高俊摆摆手,让他不必声张,自己去休息。“我已经打算任命你担任军佐,董敬也要被派到骑兵当中去,你们可知道?”

    龚成呼吸一口气,才对高俊说:“我们也都听到风声了,这几天楼总判一直在忙,听说郎君要整编部队,再次扩军了。”

    “说的没错,咱们现在已经有了十个正军旗,等到这次扩军结束之后,应该会有25~30个正军旗。”

    高俊这话把龚成吓了一跳,尽管营地里的军兵都在疯传说高郎君又要扩军了,但他也没想到步子会这么大。

    目前一个旗是402人,扩张到30个旗,那就是12,060名精兵啊,再加上配合其行动的贴军,以及各处的民兵,高郎君可是好几万兵马在手了。

    惊讶之余,龚成随即反应过来:“郎君,是不是潘副指挥真的要去陕西了??”

    “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的?”

    “之前早就有风闻说,道家不想让郎君的兵马太多,所以有意要将潘副指挥、孙副指挥都分出去。我想咱们山东现在征上好几万兵马未免也太多,所以我猜郎君是想让潘副指挥去陕西,在那里也征兵。”

    “不错,有长进!”高考很高兴的伸出手来拍拍龚成的肩膀:“这段日子来不仅武艺见长,心思也活络了不少,是个当军官的材料了。你说的不错,道家的命令眼下还不能违抗,所以潘副指挥确实是要去陕西的,你想不想跟潘副指挥一块儿去?”

    “我还是想跟着郎君您!让董大郎去吧,他就是陕西人!”龚成吓了一跳,赶紧说:“咱家祖祖辈辈没离开山东,还是让我留在这儿好了。”

    “刚夸你两句就这么没出息。”高俊略微斜过身子,微微笑了:“怎么着?以后咱们还要收复河北,收复中都,你就一直在山东窝着?”

    这句话倒是引起了龚成更大的追问,眼看着四下无人,龚成费了好大的劲,才鼓起勇气问高俊:“郎君,咱们辛辛苦苦打了这么多仗,道家还要猜忌咱们,倒不如别让潘副指挥走了,咱们几万兵马拢在山东,黑鞑来了打回去,官军来了挡回去,咱们来他个不听宣,不听调,等到天下有变的时候,郎君你怎么样不成啊?”

    这话可就有些意思了,高俊的神情也严肃起来:“然后呢,你是想让我怎么样?”

    龚成也破釜沉舟了:“郎君,我就寻思你比开封的道家好,凭什么他能当皇上,郎君就当不得!”

    这话不亚于几个大霹雳,但是现场寂静无声,龚成说这几句话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而高俊并没有立刻做激烈的反驳。

    高俊略微沉默了一下:“想当皇帝得是大智大勇的人,否则的话,是要被人从背后戳脊梁骨的,你看看你高郎君现在手上才有几个兵马,治下才有多少百姓,又有多少人记恨我?这怎么当皇帝啊?”

    “郎君你多厉害呀,这几年就收拢这么多人了。”龚成真的豁出去了,直接站了起来:“潘副指挥以前都说了,说什么沛上亭长,太原公子,咱们手上这些好兄弟,打进开封也不为难!”

    “好小子,没想到你倒有这般志气。”高俊站起来,轻轻拍着龚成的肩膀,让他冷静一下:“弟兄们有这样的好心思,我很高兴,但是我现在仁德不备,智勇不足,这样的人还不配当皇帝,要先赶跑黑鞑,收复河北,解救百姓于水火,那个时候咱们才能讨论这个问题!”

    “郎君,那你就放心吧,只要你说咱是打天下的队伍,你把我扔到陕西去也行!”龚成昂首挺胸,向高俊保证。

    “赶紧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和我进登州城呢。”高俊吩咐龚成。

    高俊与龚成对话的同时,龙门宫内也在有激烈的争论,丘处机也准备做出抉择。

第十四章 成败转眼判若云泥(下)

    张林退守登州的时候,将丘处机视作是最后的救星,在登州,乃至在济南、东平,大街上随便拉十个人,其中得有七八个视丘处机为神仙,在家中供奉全真道。

    所以,如果丘处机能够出面表态,支持他张林的话,那么张林就可以在胶东再征上不少兵马。只要有人,就有与高俊的一战之力,因而早在登州被围的时候,张林就调遣了不少人团团围住龙门宫,避免丘处机被高俊抢走。

    现在可好,这一切都便宜了蒙古人,在山脚下,蒙古军将们紧密布防,绝对不允许山下之人与龙门宫通消息。此时的宫内一片混乱,道士们都窃窃私语,谣言满天飞。在这种压力巨大的情况下,丘处机和他门下的弟子就本教派未来的命运也产生了激烈的冲突。

    “这个高俊固然现在看上去有些威势,兵锋正盛,但是终究只占据了半个山东,不足以与金国抗衡,也不足以和中国争雄,相比于铁木真而言,也不过是地方豪强,一战可定。”李志常忧心忡忡:“此人虽然有些仁人爱物之心,但终究势单力薄,也许不日之间就将灭亡。”

    “师尊曾经说过,铁木真虽然远居沙漠,但是却是一代天骄,眼下金国国势渐衰,铁木真虎视眈眈,也许百年前靖康之变的场景会再次发生,届时铁木真雄居北方,而大宋立国已经接近三百年,天数将至,恐怕这天下都将为铁木真所有。”另外一名弟子不失时机的插嘴。

    “我师明鉴,我是亲眼见过高俊此人的,确实有一代英杰的气象,但是就算他夺取天下,全真道又能得到什么?要知道就连衍圣公一家都被这高俊折磨得不堪其辱,孔孟二家这高俊尚且不放在眼里,几次三番请师傅出山,恐怕也只是权宜之计。

    我看高俊此人不尊佛、不重道、不用儒,只爱一群老革,草莽之气不脱,就算得济大事,我教也难有施展之处啊。”尹志平劝说丘处机:“铁木真此人也并非善类,况且此人远居沙漠,也未能占据河北几个州县,或许终究只是赫连勃勃、吉利可汗之属,昙花一现,还请师尊想办法久居山中。”

    所有的人都忧心忡忡,他们所讨论的是决定全真道之后百年命运的事情,一旦押错了宝,身死教灭,理所当然。

    丘处机始终没有说话,这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还在苦苦思索着,现在山脚下就是蒙古人,据说他们已经定下计策,准备一举袭杀高俊,无论这计策成与不成,蒙古大军也终归是要来山东的。

    他想的很多,甚至想起了尊师、全真教创始人王重阳。

    重阳子钟南悟道,却在山东才得以创教,晚年率领众弟子从山东西行返回陕西,在路上,这个有名的大道却行为疯癫,喜怒无常,甚至让弟子买来各种肉类,放在坛子中,直到捂臭了才让弟子们吞吃下去。

    这是悟道,也是师尊的心结——全真教看上去红红火火,但是却缺乏根基,甚至会一朝倾覆。

    此时此刻,丘处机的压力不亚于王重阳。

    道士们所居住的地方通常被称之为道观,这个观就有观天、观星的意思。道教将满天星宿视为命运的象征,并且从天体的运动当中捕捉人与国家的命运,这是原生于中国的宗教所带有的印记。

    丘处机在无法决断的时候,也经常凝望星斗,天狼星熠熠生辉,西北必然有强国崛起,中原星黯,也许蒙古的天命已经到来了。

    但是在这满天星斗之中,也有不少他完全琢磨不清的意象,似乎这天象不在受支配,一股完全不能解释的力量在诞生。

    但是这力量太微弱,而且是无根之萍,是完完全全的外来者,不足以和整个天象相接。

    包括尹志平在内的诸位弟子还在争论,有些人认为应该投靠蒙古人,有些人觉得应该按兵不动,也有少部分人觉得高俊也许不是太糟糕的选择——既然蒙古几次三番的来邀请丘处机,说明他们对全真教确实十分崇拜,到时候再改换门庭也无所谓。

    不能从苍天得到答案的丘处机在凝神思考之后,终于做出了他的决定:

    “为我准备行装,我要前往西北大漠,面见铁木真。”

    在山脚下警戒的蒙古军将听说丘处机的决定之后大喜过望,即刻派人上来恭迎丘处机,既然已经下了决断,就毫不耽搁,丘处机准备好行装,与山下的蒙古人相见,这些蒙古军将立刻齐齐跪倒在地,表达对神仙的崇拜之情。

    按照这些蒙古军将的教导,丘处机面向西北方向,向遥远的铁木真暂行一礼。

    此时的高俊并不知道这些决断,尽管明天应该收降,但是他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隐约之间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对。

    眼看着天色快要放亮,干脆爬了起来,离开自己的军帐,却发觉何志也似乎也有些心神不宁,早早的起了床,两个人干脆坐在一处,叫斡脱打了些茶水来。

    “我觉得你亲自去受降还是有些不妥,要不然的话还是让张林出来,先把各地方都控制得完好,之后你再进去得了。”何志也喝了口水,这么说的。

    “没关系,按照顺序,应该是张大春先进城,检查完毕之后我才带四十余骑进入。”

    “你就不怕张林为了杀你,连老母都不顾了?”

    “不怕,张林几度叛降,必须用威势压制住他,此番我一定要亲身前往,四十余人在旁,我不担心他手下的惊弓之鸟们。”

    “你担心的还是正在南下的蒙古人?”

    “你所说的不错,现在咱们的队伍才刚刚整编,又要遭遇敌军的重击,我很担心刚刚整编好的队伍能否抵挡蒙军的南侵。”

    此番领兵南征,太平军不但增长了战争经验,更是招揽了一大批南国精英,尤其是按照原本的历史在日后驰骋淮东的许国,深受高俊的看重。此时他带领归顺高俊的淮南军马驻扎在郓城县一带,正在接受改变。

    正如高俊对龚成所说的那样,太平军又经历了一轮扩军,毕竟招降了不少高级军官,不能让他们在名头上受了委屈,高俊这次扩军的方式与以前不同,先将编制和官职授予各级军官,然后由他们自行逐渐补充军队。

    毕竟潘正和孙庭马上就要分到别的地方去了,不能再依赖山东根据地给予后备兵员,所以应该先将编制指标授予他们,然后让他们自行填补。

    高俊重新规划了营一级的编制,太平军现在已经形成了营-旗-都-行-队五级编制,由于军官不足,也为了避免兵少将多的窘境,旗、行为虚,营、都、队为实,一共编制八个营。

第十五章 高举正义之剑(上)

    在过往的战斗中,高俊也得到了一个经验:尽管设置了不少政治教育,但是单个士兵的作战能力和战斗意志依旧无法被使用,所以队是最基本的战斗编制。

    而都则是全军的基础细胞,它拥有完善的作战、训练、政工和后勤功能,四名军官足以管理九十六名军兵。

    相比之下,由四个都所编成的一个旗则显得贫弱许多,一个旗有四个都,但人数只有402人——仅仅是在旗指挥兼任军使的那个都里面多调拨了两名军士,这样贫乏的指挥系统难以让其在战斗中灵活调动,只能作为大战役的某个方向来统筹考虑。

    这样,下辖三到四个旗、十二到十六个都的营就极为重要了,按照高俊的筹划,每个营都要配备完整的参谋班子和后勤单位。

    营指挥使改为营统制,下设副统制、同统制、长史、佐史、总判、助判,若干参军、典史、判官以咨筹划。

    而营的编制,则是“四旗两都六队”,即四个步军旗、少年都、主计运输都和六个队——军乐队、军法队、斥候队、医队、教员队、力畜队。这样一个完整编制的营人数接近两千人,有独立展开作战的能力。

    目前,高俊准备亲领一营,以冯达为一营,胶东燕宁领一营,潘正携带三个营的编制去陕西,而过一段时间,如果局势变好的话,再让孙庭带着两个营的编制去辽东。

    李铭和僧虔继续率领骑兵。

    对于这次分兵去陕西,高俊也曾经担忧过,但是现在已经看开,太平军早晚有一天要打出去的,在陕西提前布局倒也不错,既然有了李朱罗这条线,也可以与西夏人交接,如果能争取到陇西党项的援助,剿灭蒙古就更有一份把握。

    为此,高俊决心把精兵强将都调拨出去,潘正的老副手郝思文自然要前去,温撒文殊奴、祝东风、段景住各自推荐一个人自代,然后跟着潘正去陕西,裴真作为陕西勇敢军的领袖,当然也要跟潘正前往陕西。

    考虑到潘正的出身,高俊还特意选调了一批南寨的军官,就连总判楼升也要去和潘正搭架子去。

    现在十二名营什将,潘正带走八个;十五名参军、典史、判官,潘正带走九个;鲁南战役前的十四个军使,潘正带走四个。

    冯达是潘正的老哥们儿,虽然不能前去,但是也从光荣的第一都抽调了三十人。

    毫不客气的说,这次分兵,高俊打算让潘正带上自己的半个家当去,也不是没有人怀疑过潘正前往陕西后会不会与高俊离心离德,但是高俊却不打算做这样的考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潘正与高俊之间的情谊,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说得清的。

    高俊亲自在山东拖住蒙古军,而潘正和孙庭在大金的两翼发展,等到敌人惊觉之日,三路人马并肩北上,那么中原大地的局势也该换一换风向了。

    在高俊仔细筹划的时候,喻侠丢下了手中的剑,几乎是跪倒在吕仲骐脚前,汗如雨下,瑟瑟发抖,无法言语。

    “喻姑娘,你别听他胡说,赶紧一剑杀了他!”韩小娘急得满头冒汗,但是喻侠却不为所动,只是在低声恳求吕仲骐不要再说了。

    “他们这辈子也不会相信你的,就算你能说服何志也又能如何?哪怕他相信你没有失贞,他说出去,别人也不会相信他,他们会说是何先生要面子,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这个女人在两军阵前被我……哈哈哈。”吕中奇越说越快:“这种事情你这辈子也逃不脱!”

    喻侠已经是眼泪直流:“求求你,求求你别说了……”

    “除了我之外,没人能够救你了,你的死活只在我一言之间,只要我高兴,你和何志也一辈子也别想在一起!”

    三个女人被牢牢的绑缚起来,消息也未能传递出去。

    天已经朦朦亮了,刘德吹响了晨号,早有旗手来换了时辰旗,军兵们揉着眼睛从各个军帐里面走了出来,穿戴盔甲,准备造饭。

    他们将做好最后的战斗准备,今天就是决定登州城归属的日子,一旦情况有变,立刻强攻。

    高俊和他的四十名手下已经准备好,张大春已经率先入城。

    然而张大春也从未见过张林的真实模样,阿阑豁阿选了几个俊俏的贼寇,剃了髭须,穿上锦绣官袍。尽管张大春一行人仔细观察了内外城防,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只带着手下控制了内外两道城的南城门。

    上午时分,高俊带着四十余人风光进城,登州百姓终于从繁重的战争中解脱出来了,街道上观者如堵,都等着看高郎君的风采。

    而远远的大街尽头处,张林率领三十余名将佐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向高俊请降,作为诈降的最后一场道具。

    夏潜山在最前面撑起大旗,四十多人鱼贯而入,高俊身穿黑色袨服,进入了瓮城之间。

    突然间,只看到内城上一声令下,张大春忽然发现自己脚下的城墙发出了奇怪的金属摩擦的声音,一道厚重的铁叶闸门居然从外城上落下,直接封死了城门。

    原来这登州城乃是大唐贞观年间所建,乃是为了浮海攻打高丽,故而在城墙上也极尽其能,除去外面的吊门和可以开合的大厚木门之外,另有一道铁叶闸门。

    张大春等人只见到城门洞内有一道凹槽,却不知是何用处,此时才听闻脚下异响,闸门轰然落下,将高俊等人封在城内。

    刚刚进城的人等顿时一惊,而城内翘首以待的登州市民们也一下子鸦雀无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片刻的沉默之后,突然杀喊声四起,从城墙上引来不少蒙古军将,与张大春的手下厮杀起来。

    龚成急切的望向高俊,但却发现高俊的表情很是淡定,抽起六合挥向前一指:“跟随我攻占登州州城!”

    龚成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也许高俊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此时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把头上的一字巾一把撸了下来,架好长枪,跟随高俊向城内飞驰。

    夏潜山大喝一声,胆气顿生,黑色大旗抖动起来,向前指去。

    大量的兵马早就布置在城内,看到高俊等人冲了过来,急忙与之相对。

    高俊的反应迅速,这为大家争取了一线生机,如果他们的战马晚了片刻的话,敌军就足以架设拒马,高俊等人杀散了正在布置拒马的敌军,直奔张林等人而来。

    张林看到城内的变化,急忙抬起头来,高俊这才发现,这群人不仅身上绑缚着绳索,就连嘴里也被塞了一团东西,这可不是一般的苦肉计。

    就在这迟疑的片刻,站在这群投降军将后面的敌军军兵们见势头不好,却突然抽出刀来,砍杀在他们面前跪倒的军将。

第十六章 高举正义之剑(下)

    “不对!”高俊立刻意识到事情有变,大刀横排砍去,越过了张林的头顶,直直的砍向他后面的军兵,只可惜高俊的马上功夫还是差了点,尤其是长刀不变,那人微微低头,居然躲过了刀锋,只是打下了头盔,露出了梳着辫子的光头。

    “蒙古人!”跟在高俊后面的董敬忍不住惊呼出声,随即扔掉长枪,拔出刀来,朝着对方毫无防护的脖子砍了过去。

    “扑哧!”血当即喷的三丈高,一颗大好头颅滚落阶下,其他人马也大为吃惊,没想到登州城内竟然有蒙古人。

    “登州城内有人勾结黑鞑谋反,所有良民各自返回家内,紧闭门户,上街者斩!”高俊大喊一声,反应过来的龚成赶紧跟着大声喊了一遍,城头上,张大春也反应过来,对着城外高声喊道:“张林又要反了!”

    何志也等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尽管最意外的情况发生了,但是太平军们没有慌乱,立刻投入到了攻打登州的战斗当中。

    高俊的心思有些混乱,事前他也考虑过张林诈降的情况,但是身边有四十多位好兄弟,无论如何也不用担心对方那一万名军心涣散的杂兵,就算是张林诈降,只要能让自己进城,他总有办法坚持到何志也破城。

    但是现在掺和上了蒙古人,事情就另当别论了,登州城内要是有一百来个蒙古军兵,就足以抗衡高俊这四十人。

    有了这一百多名忠诚的军兵压阵,登州城也能坚持更长时间。

    张林努力拱到高俊面前,他的双手还被反绑着,嘴里的东西也没吐出来,高俊想给他切开绳索,可是六合挥偏短,而瓯光又太长了。

    就在此时,街上已经纷乱逃难的人群当中,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逆着人群向州衙这里靠近,将手中用青布缠裹的长剑扔向高俊:“高郎君接剑!”

    “啪!”高俊稳稳地接住了,从中抽出一道青光,砍开了张林背上的绳索。

    “别管了,大家先进州衙里面去,抢占这里,以资守备!”高俊长剑一挥,四十多人齐声允诺,杀散众人,直奔州衙。

    “我给你们带路!”刚才那个少年急急忙忙喊了一声,龚成策马过去,将他像老鹰提小鸡一样,抓到自己的马背上。

    张林等人解开绳索,也急忙跟上。

    州衙门口自然也有站岗的敌军,但哪里抵挡得住高俊手下的兵锋,龚成健壮的骏马,第1个踹开崖门,一杆马枪出神入化,将闻讯赶来的守卫尽数挑了个落叶归根。

    夏潜山扛着大旗随即进入,随后是董敬等人,很有默契的立刻分开几队,连马都不下,搜查州衙内各处情况。

    高俊亲自率领几个人在后面断后,张林身边的几名军兵被砍倒之后,蒙古人的身份暴露,他们也不再遮掩,立刻披上盔甲前来追击。

    混乱的街道为高俊创造了条件,太平军迅速甩脱了追兵,全都进入了州衙。

    张林等人气喘吁吁,但好歹也是跟在了后面,高俊递了个眼色,最后进门的两名什将让开道路,放这些人进来,随即立刻关门落锁。

    夏潜山将大旗插在州衙前的石壁上,随即赶紧下马登上望楼,观察州衙外面的敌军。

    此时登州城关处浓烟滚滚,很显然,太平军已经发动了激烈的攻城战。

    “诸将都在,不必太过担心。”高俊提着宝剑,对周围的人说:“大家都有最糟糕情况下的预料,咱们现在遇到的情况也不算什么。”

    但是蒙古人蹑足而上,很快就调集了上千军马,从街道的各个方向封锁州衙附近。

    “他们准备攻城了!”夏前山喊道,敌军搬来长梯和撞木,这可不是给高俊刮大白来了。

    “敌军要是攻进来,咱们就利用州衙的复杂地形抵抗他一阵。”高俊也发布命令,人们开始搬动州衙里面的桌椅板凳制作防线,但是人少的问题暴露出来,最后高俊干脆让大家不要做这种无用功,赶紧披甲上马,随时准备突围。

    那名少年激动得双眼通红,帮着军兵去搬桌子,高俊策马上前询问这少年:“你是何人?为何要将这把宝剑给我?”

    “高郎君,这把宝剑可并不一般,乃是昔年前朝兰陵王高长恭的宝剑,一直被全真道龙门供奉在宫中。”这少年扯下头巾,露出发髻来,原来是个小道士。

    “哦,那你为什么将它拿来给我?”

    “现在龙门宫外面都是蒙古兵。”这少年立刻愁眉苦脸起来:“我偷偷听师祖他们商议,可能就要投降蒙古,我不想,我爹妈就是被蒙古人杀的,所以才来龙门宫当道士。所以我将这把宝剑偷偷藏起来,要献给高郎君,高郎君是大将军,一定用得着。”

    高俊拔出宝剑仔细看着,这剑寒光熠熠,在剑柄处镌刻着“青虹”二字,果然宝剑。“那你是昨天晚上才到达登州的?”

    “没错,城墙破损了不少,有一处狗洞,刚好够我爬进来。”

    高俊点了点头,将剑收鞘对少年说:“你进献这柄宝剑,我很高兴,但是以后不要爬狗洞了。龚成,照顾好他,咱们准备突围!”

    随即,高俊又目光一转,看向张林等人:“我看你们应该给我个解释。”

    “难道喻姑娘没有跟您说吗?她突围失败了!”张林先是回答,然后是喃喃自语,高俊一听到“喻姑娘”三个字,立刻感到奇怪:“你在说什么?”

    张林把事情原原本本地与高俊说了一遍,就在此时,州衙的门外已经传来撞门声,蒙古人用撞木准备大开州衙大门,然后杀将进来。

    “郎君,准备突围吧,要不然敌军都围上来了!”

    高俊这下子反而有点儿迟疑不决了,如此看来,张林并不是伏击的策划者,那自己是否有义务救助他呢?这帮降将没有战马,如果留在州衙内肯定是一死,如果一起突围的话,又会大大拖累行军速度。

    所有人都在等待高俊下命令,他干脆将刚刚得到的宝剑剑鞘插在地上,一把抽出长剑。

    “太平军自运河转战起,就没有抛弃过友军,如今世道风俗日浇,但是我太平军始终持正守义,未尝有变。敌以横暴,我以怀柔;敌以贪滑,我以忠直;敌以悭狭,我以宽容;每与敌反,方有今日局面。我已熟思,死生不足贵,守义不可暂缺。此番蒙古人最多不过百余,愿与诸君快战!”

    在场的军将们都是眼睛一亮,立刻拔出各自的武器来:“好,我们跟郎君同生共死!”

    然而就在此时,在望台上的夏潜山不知是哭是笑,指着外面的场景,嘴唇都开始哆嗦:“高郎君,你快过来看呐!”

第十七章 爱是无法解释的死结(上)

    每一条街道、每一个院落、每一片空地上都有登州的士民,他们拿着简陋的工具,捡起地上的泥土块向张林的部下砸去,辱骂他们,威吓他们。

    这场解放是登州人期盼已久的事情——终于可以告别胶东无休无止的战乱,统一在一个旗号之下,有关高俊的故事他们已经听说了很多,从鲁西南来的人一次次的告诉他们高俊的政策,让他们心动。

    前不久,终于知道张林罢兵讲和,整个登州城内的人原本都松了一口气:张明投降,各家和好,不动刀兵,但是现如今却突然掺和进来蒙古人,要把登州变成伏杀高俊的战场,而不惜让整座城池陷入太平军的怒火当中,蒙古人大可以干完这件事之后突围而走,但是登州士民们怎么办?

    事已至此,没说的,拿起手上的家伙跟蒙古人干他丫的!

    恍惚之间,高俊突然想起了几年前的大兴,那时在中都的街头上,抗议的人们也是像今天这般拿起各式各样的工具,为他们心中的理想而战。

    “高郎君,民心在我,咱们赢定了!”夏潜山激动不已,站在望台上,让下面的人把太平军的黑色大旗递了上来,用力的摇了摇。果不其然,人群嘈杂起来,都说高郎君现在尚且无事,大家赶紧冲到州衙附近保护高郎君。

    登州居民们一发力,真的冲破了敌军的封锁线,蒙古人的战刀也无计可施,而张林的部下们渐渐回过味儿来,一个个干脆站到街旁墙角,双手抱住,不再听从蒙古人的指令,只是冷眼旁观。

    此时城关上的火焰滚滚,在张大春等人的配合下,何志也率军顺利的拿下了登州的南门,铁闸门再次被打开,太平军的铁甲军兵们鱼贯而入。

    蒙古人死守着内城城门,他们确实是强悍的战士,不会轻易服输,与此同时,阿阑豁阿发了狠,调集能调集的所有空闲人手,都立刻向州衙发动决死突击,这一仗只要能杀死高俊,就算是值了。

    高俊骑在马上,第一个破门而出,州衙前街道上正在一片混战,蒙古人凭借着盔甲和武器,疯狂的屠戮着登州士民。

    为首之人只觉寒光一闪,一杆长枪猛地刺中咽喉,龚成发了力气,将他高高挑起,仿佛是一面旗帜一样:“城内黑鞑速速跪地受降!”

    然而这是徒劳,蒙古人拔出他们的战刀,更加凶狠的涌了上来。

    什将们从州衙里面找出来不同颜色的旗帜,打着他们冲了出来,声音嘹亮的夏潜山在望台上高喊:“来助战的登州军民都听明了,求道坊的跟红旗走,紫衣坊的跟蓝旗走,守卫正门。住在城关一带的跟着黄旗走,搬运木料,准备制作拒马,咱们跟黑鞑拼了!”

    阿阑豁阿也亲临一线,用不熟练的汉语大叫:“你们都高俊吃罪有来,不他行杀了时节呵,吃他那什么,拼命厮杀者!”

    (应要求加翻译:你们都曾经得罪过高俊,要是不杀了他,就被他杀了,都拼命厮杀!)

    张林剩余的部下何尝不知这一点,这一万人都是罪恶滔天的各处草寇,是求生无路的人,只能投靠蒙古。虽然刚才被登州士民们的涌出吓了一跳,但是阿阑豁阿这么一喊,大家也都回过味儿来:必须杀掉高俊,否则绝对没有活路。

    高俊就站在州衙之前,手持长剑左右挥动指挥,从容的让不断涌过来的军民加固防线,并且制造安装各类防御工事,拒马已经布置完毕,还要挖掘壕沟。董敬带领另一批人,把靠近州衙的房子都拆了,以防止敌军火攻。

    “大家不要担心,以后太平军会给大家重建的!”他如此喊道,高俊心里也很是激动,破家败屋,无论放在什么时候都不容易被接受,但是登州人一座座的拆着他们住的房子。

    一支羽箭从远处射来,打中了高俊的胸前,本来在入城仪式上,高俊仅仅穿了黑色衣服,并没有佩戴盔甲,但是龚成的马鞍后面垂了一个甲袋,以防止出现意外情况,所以刚才进入州衙之后,高俊立刻披甲戴盔,因而也避免了重蹈鲁南战役的覆辙。那支羽箭无力的叮咚一声,就落到了地上。

    “纳坦章!”高俊叫来一名什将,此人也算是最早追随高俊的人之一,是野狐岭战败的溃兵,在德兴府下被高俊收编。此人原名纳坦神土门,现在的名字是潘正给起的,而他本贯则是在千里之外的上京胡里改路奴可阿怜千户,已经很靠近今日的中俄边境。

    此人当年是个猎人,很擅长使用弓箭,只是用不了太强的弓,也不会速射法,比起郭延嗣来还差得远。但是在太平军中也是一等一的弓箭手了。

    “看见那座阁楼的楼顶没有,敌人就是在那里放箭的,给我牢牢的钉死在那里!”高俊的话还没说完,此人已经张弓搭箭,一箭就将对面的射手来了个透心凉。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形势已经逐渐明朗,太平军完全的巩固了防线,牢牢的占据着州衙,而张林的部下斗志涣散,已经不打算继续进攻了。

    趁着这个机会,张林等三十余将佐站了出来,向外招降,顿时整个防线松动。

    “不许跑,不许跑!”一名敌军小校看着手下心思不定,急得直跳脚,打眼望见太平军防线之外还有不少登着百姓,连忙拿刀一指:“高俊,你不是爱民如子吗?你要是不投降,我就杀了他们!”

    “怎么啦?你以为我们太平军改吃素了吗!”话音刚落,龚成哈哈大笑,这种威胁手段未免也太傻了一些。

    高俊骑在马上,笑着并拢双手:“你要是敢动手的话,就去杀,我可以保证你一定会被活着俘虏,然后用很长的时间来感到后悔。”

    这下子此人双腿也软了下来,从现在的形势来看,太平军破城已经是时间问题了。

    登州内城被太平军在一个时辰之内打了个千疮百孔,何志也站在外城墙上亲自督战,瓮城之内一片狼藉,死尸遍地,张林的部下纷纷溃逃。

    站在州衙的位置远望大道,可以看见内城城门上的战火,高俊眯着眼睛估量一下,便知内城被攻破已经是时间问题了,即刻下令军兵们做好准备,与攻进来的太平军各部里应外合,全歼敌军。

    登州百姓就算不懂得军事,也看得出来在城头上的贼匪们鬼哭狼嚎,显然是占了下风,心情也都激动起来。

    阿阑豁阿在街道上已经束手无策,眼看着部下溃散。

    就在此时,城墙上响起了凄厉的喊叫声:“城外的太平军,别打了,这个女人你们认识吗?”

第十八章 爱是无法解释的死结(下)

    正在厮杀的兵马一下子安静起来,都好奇的望向城楼,吕仲骐身穿白衣,翩翩玉立,与之极不和谐的是身后两个仆役模样的人押着喻侠,而喻侠浑身衣衫破碎,表情也近乎于崩溃,跪倒在地上。

    “全体注意,拿出弓箭来,对准吕仲骐!”高俊心里狂呼一声不好,急忙下令全体准备突围,到城关处支援何志也。

    而何志也被眼前的情景深深震撼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下令才好,大多数军官都认识喻侠,也急忙勒令军兵们停止进攻。

    阿阑豁阿耸耸肩,觉得这手段还是有些不高明,如果是他的话,甭管那个女人是谁,乱箭齐发,然后攻城。但是既然敌军暂时停顿了一下,他也立刻收拢兵马,在城内大街上布置防线,阻止高俊靠向城关。

    “你们要是不想让这个女人死的话,就别靠近过来!”阿阑豁阿冲着高俊大喊,但是后者依旧在策马奔腾,还对着身后的军将们高呼:“决不能跟敌人谈条件,冲上去,他们已经是必败无疑,一定会为自己留后路的!”

    众人齐声允诺,一下子冲进阿阑豁阿的防线中去,看到高俊如此凶狠,果不其然,张林残余的部下立刻泛起嘀咕,觉得挟持这个女人根本限制不住高俊,眼下城关已经是危在旦夕,敌军团团围城,此时此刻又有哪里可以逃呢?纷纷跪地投降,再也不与高俊为敌。

    阿阑豁阿无奈,率领蒙古军将们逃进城门洞内,继与两边的太平军对峙。

    “全体弓箭手,给我瞄准城关,就瞄准那个白衣公子的心窝,只要他敢乱说一句话,咱们就给马蜂做个窝!”高俊挥剑大喊,要求太平军们保持斗志,维持威慑。

    “高俊,你不要心急,我想这个女孩儿你们都认识,也知道她和我的关系,你们猜猜昨天晚上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吕仲骐捏起喻侠的下巴,而后者脸上全是崩溃的表情,一丝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吕仲骐你混蛋!”高俊急得破口大骂:“我不管你做了什么,立刻下来投降,我依旧按照俘虏的方式对待你,否则的话,我会让你后悔活过一次!”

    而这个时候合适,何志也急忙推开面前的人,对着吕仲骐喊道:“你放开她,我给你做人质!”

    龚成拉拉高俊的衣角,害怕高俊的言语过激会让吕仲骐采取什么危害喻侠生命的行动,但是高俊只能低声解释:

    “跟这种人谈条件,只能让他得寸进尺,一定要保持对这家伙的威慑,要让他知道咱们随时就能杀了他,他除了放下武器,释放喻侠之外,别无出路。”

    “可是何先生那里……”

    “志也他是关心则乱,现在不能听他的,难道我就是无情无义,不顾他人的死活吗?但是现在合适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你们都得听我的。全体都有,听从本指挥使的号令!”高俊长剑往前一指:“吕仲骐,你不用说你的条件,任何条件都不会答应你的,现在我倒数10个数,要么放人,要么我就乱箭齐发!”

    然而吕仲骐哈哈大笑,用力捏着喻侠的脸:“谁说这是人质了,我也不想管你要什么,我只不过是想告诉你,现在这个女人在我手上,我想杀她就杀她,不想杀她就不杀,都随我的心意。”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小的匕首,逼到喻侠的脖子上:“你可以叫你的弓箭手放箭啊。”

    “不许放箭!”何志也急忙说了一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没有披戴盔甲。“吕仲骐,我来当这个人质吧。”

    “那么,可爱的何公子。”吕仲骐像蛇一样绕回了城关这边:“那你来之前我先问问你,你知道昨天晚上我和喻侠姑娘做了什么吗?”

    高俊策马到纳坦章身边,但是后者摇了摇头,这吕仲骐前后都有人保护,难以确保一箭毙命。高俊有些后悔没让郭延嗣一起来了。

    何志也的脸色铁青:“我不在乎。”

    “告诉你也无妨,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做!”吕仲骐微微靠近城墙:“你信不信呢?”

    “这不重要。”何志也开始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动。

    吕仲骐一开始挺满意,但突然间变了个脸色,对着城门楼的廊柱狠狠砸了两拳:“太俗气了,所有的人都听得懂,这不是艺术,不是!不配!”

    高俊紧握缰绳,牙齿咬得咯咯响,他真想立刻放箭,但那样的话,喻侠难免香消玉殒,而何志也也会终身遗憾。

    吕仲骐这个混不吝,他此时此刻并不怕高俊的乱箭,寻常的威胁无法阻止他!高俊气涌如山,拔剑在手:“你们掩护我登上城关,我要杀了吕仲骐此贼!”

    “郎君,千万不能鲁莽用事啊。”身边的人赶紧拦住高俊,但是高俊还不依不饶的破口大骂:“你们怕什么?他不会杀了喻侠的,这混蛋就是个以折磨人为乐的草包饭桶,他是故意装作要杀喻侠的样子的,你们得相信我,何志也他是关心则乱,我考虑的最多……”

    何志也一个人一步一步的向前走,高俊气得破口大骂:“你们都疯了吗?赶紧把何先生带回去!”

    话音刚落,城门上飞下来一只羽箭,正中何志也的左臂。他轻轻嗯了一声,停顿了一下,伸手将箭杆拔了出来。

    “何先生!”城外的太平军军兵们大吃一惊,赶紧冲上来拽住何志也,把他往回拉。

    “你们都给我让开!”何志也伸手推开这些人:“现在的事情和太平军无关,也与根据地无关,他们只是以喻侠为要挟来针对我个人,这是我的私人恩怨,大家不必为此犯险,你们服从高俊安排,立刻占领登州的各处城壁,安抚民众,不用管我!”

    高俊气得发疯,但是对吕仲骐毫无办法,而喻侠依旧是一副软塌塌的败犬的模样。

    猛然间,高骏仿佛也领悟了,他重重地把长剑插在地上。

    “志也说得对,这是个人感情的因素,你们不必在这里陪着,立刻带队占领四面城璧、州衙、仓库、作院,刷告示,安抚民众,肃清残敌,下面听我命令!”

    高俊从容不迫的让各队人马纷纷离开城关,到城内各处完成他们的使命。当只有最后一批人的时候,高俊却长剑往前一指:“杀掉城门洞内残余的敌军。”

    阿阑豁阿大吃一惊:“高俊,你不怕那个女人死吗!”

    但是吕仲骐没有任何表示,眼睁睁的看到两边的太平军冲进城门洞,很快里面就传来一阵阵惨叫声。他只顾着盯着一步步走来的何志也。

第十九章 以人民的名义(上)

    阿阑豁阿徒劳得挥舞着马刀,然而已经无法阻挡太平军的进攻,看着围上来的敌军,阿阑豁阿的瞳孔都颤抖起来,在心里默默的最后诅咒一遍吕仲骐。

    “好吧,就让你们看看蒙古好汉自尽的模样!”他扔掉马刀,拔出拴在腰间的短刀,顺着盔甲的缝隙往自己的喉咙间捅了两下。

    城内的张林人马的余部已经完全没有了斗志,张林亲自接过高俊的黑色大旗,往来招呼他们立刻跪地投降,凡是投降者还都能够获得俘虏的待遇。

    登州城基本平定。

    而此时在城关门楼上,何志也捂着左臂上的伤口,慢慢的靠了上来,高俊拔出剑,跟在他后面。吕仲骐身边的人早已四散逃开,只剩下他们俩。

    “高俊,何志也,你们终于来了,怎么样?你们能感受到我的心意吗?”

    “吕仲骐,你现在放下匕首的话,我还可以善待你,你是个贵公子,还没有见识过夹棍夹的脚踝那滋味,我敢保证,只要那两个木棍一靠上去,你会把一切艺术都忘掉,疼痛面前没有英雄。”高俊用剑指着吕仲骐,继续威胁他。

    “无所谓,高俊,你往城内看看,那就是我的庄园,你觉得漂亮吗?”

    高俊转头望过去,那郁郁葱葱之间斗折飞廊,正是他见过的东平吕氏庄园的风格,超越了时空的一切艺术,在灵性与超脱之间寻找了平衡。

    “吕仲骐,你确实是个有才华的人。”

    “我的一生都在追寻表达的形式,但是表达的越超脱,就离尘世越远,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那些凡夫俗子才会越来越厌烦我,但是高俊!你不一样,我感觉的到,你的心里是赞同这些东西的!你和我有一样的想法,你和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一样!”吕仲骐突然斩钉截铁的说:“所以当我采用超脱一些的艺术时,只有你看得懂!”

    但是随即吕仲骐就把匕首狠狠的插在门柱上:“可是就连你也不明白!”

    何志也赶紧跑过去搀扶住喻侠,后者脸色煞白,双眼红肿,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

    “何公子,你怎么还没猜出来我和这位姑娘昨晚做过什么?我说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你信吗?”

    喻侠似乎顺着这个问题望向何志也,而何志也紧紧抓着她的手:“我相信。”

    “那么喻侠姑娘,你觉得何先生是真心相信呢?还是只是为了安慰你而假装相信呢?”

    喻侠没有说话,她闭上眼睛,何志也紧紧把她搂在怀里,喻侠浑身冰凉,但是手紧紧抓着何志也的手,透过手心的触感,当初那个英气勃勃的少女从何志也的心中慢慢走来。

    高俊举起剑来:“吕仲骐,现在跟我走吧。”

    “不,高俊,我这次来是要完成一件很不错的艺术品。”吕仲骐看着高俊,他的表情捉摸不透:“高俊,我说过,当我的艺术越非凡,能理解其中的人就越少,这世界上的美好与尘世俗子是毫不相关联的,无知的群氓只能破坏美感,这让我感到愤怒。高俊,你说它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这只是你的想法,而且你大可以下辈子都在监牢里这么想。”高俊缓缓逼近吕仲骐。

    “你心里不这么想,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不被这世界上所有人所理解,但不同的是,我至少只是追求艺术,而你想统治所有人,并且破坏他们原有的想法,想让他们变得和你一样!”吕仲骐突然青筋暴起:“你也不过是个高高在上的人,你和我,对他们都没什么区别!”

    “但是登州的百姓们选择了我。”

    “因为你的骗术高级一些,而我只追求艺术的外在表现!你心里只是把人当做工具而已!”吕仲骐声嘶力竭的痛骂。

    一阵风吹来,高俊摘下头盔,此时他显得特别从容。

    “吕仲骐,这些话你敢当众说出来吗?”

    吕仲骐摇了摇头:“这群人是不会相信我的,他们理解不了。”

    “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嘛,你这么说,我也不在乎。为了理想,我团结了这么多大好兄弟,并且得到了百姓们的支持,这其中必然有所毁誉,我也并不在乎,因为做这样的事必须要付出代价,遭到人的诋毁也很正常,对于这些物议我已不在乎,而且根据地的人民也不在乎。人民站在我这边。”

    “那是你骗术高超而已。”

    “人民不会受骗,他们只做选择。”高俊把剑都收了回去:“吕仲骐,你现在也只剩下了自欺欺人的本事。我确实想让根据地的人在我的统一指挥下去做事,但是这并不是什么欺骗。我确实也想改变这千年来的观念,不过这也不出于个人的野心。”

    “说到底,你难道不还是要改变大家吗?你凭什么说这是出于公心?”

    风越来越强烈,那是从遥远的南方的海滨吹来的,高俊微微眯起眼睛:“不是我要改变这个世道,而是所有的人都迫切的希望改变这个世道,大家并不是抱着原有的念头不放手,而是隐约的却不知道新的理念在何方。

    你看到为我而战的登州军民了吗?你看到过在运河边倒伏千里的人吗?你看到过在雪之进军、南寨夜袭、运河之战、反围剿、鲁南战役、芦苇荡之战、大名府之战、东征、西征、南征战役牺牲的人吗?他们都在为我作证,我不想改变人民,凭我一己之力也无法改变这天下苍生的想法,而是他们自己需要改变,他们自己在寻求改变!”

    高俊面向吕仲骐,此时他的表情单纯炽烈:“这改变天下万物的神力,就蕴含人生的每日生活之中,他们辛苦求生,暗自感叹,苦苦思索,默默哭泣,在寻找着改变一切的路径。现如今金人失德,北方马上就要不守,而宋主暗弱,南朝上下昏庸,自相苟且,天下已经到了危机的边缘,人民对改变的需求无比强烈,稍有良知的人都应该在此时刻趁势而为,助民解困!”

    “你……”

    “为什么在宋朝之后,我们两度遭遇灭国之患,因为就算我们是一个文明古国,历史传承千年,有那么多辉煌的文化,有那么多优秀的传统,但是如果我们不从根本上改变的话,也无法适应未来。绝对不能重蹈宋明的覆辙,而是要踏出一条崭新的道路!”高俊此时豪情万丈。

    何志也搀扶起喻侠,此时他的心情也无比炙热。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东西?”吕仲骐第一次露出了惊慌的表情。

    “我说的这些与你无关。”高俊长剑出鞘:“我们是人道的,你等待着法庭的判决吧!”

    吕仲骐略微沉默了一下,他的肌肉都在抽搐,但是随即狞笑着对高俊说:“高郎君,我说过要给你一件伟大的艺术品的,现在你可以回头看看。”

第二十章 以人民的名义(下)

    高俊这才注意到,在整个门楼周围布置了不少茅草,上面还撒着淡黄色的东西,这是刚刚才布置好的。

    而在他身后站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少女,这个女孩没有穿别的衣服,只有一件黑色长袍裹着,而她手里则是一个火折。

    “吕仲骐,我不管你想干什么,现在跟我走。”高俊直接把剑架在了吕仲骐的脖子上。

    “现在咱们能不能走不由我决定,而是由她决定。”吕仲骐朝着那个女人昂了昂下巴:“高俊,你要小心,咱们几个人的命都在她的手上,如果她对人生绝望了,也许会拉着咱们玉石俱焚的。”

    “这个女孩子是谁?”高俊疑惑的问道,那个女孩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长相很清秀,但是双眼无神,仿佛对这世间大部分的事情已经不抱期望了。

    “这几年她一直在我这里,她有一双很美的手,不是吗?”吕仲骐告诉高俊:“这就是害得你手下魂不守舍的那个女人,她确实很美,但依旧只是美的表现工具,她本身则没有意义。”

    “韩小娘!”高俊失声喊了一句,然而那个女孩身体微微颤抖一下,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复。

    “我说过,她对人生可能已经绝望了,在昨天晚上,我刚刚让她见识过人性之恶。”吕仲骐这么说,他的思绪也飘到了昨天晚上。

    当韩小娘、玉子和喻侠再次见面的时候,玉子和喻侠很快就互相认了出来,在若干年前,喻侠第一次翻过东平吕家的围墙时,见到的就是玉子,他对这个女子股间的飞鹰还历历在目。

    再次见面的几个人真是又惊又喜,得知原来这个庄园也属于吕家之后,喻侠在心中再次燃起了复仇之火。三个人略微商量一下,决定首先一块逃出去,这并不为难,喻侠事先就观察过庄园以外的情况,三个女子同心协力,很快就绕过了守卫,到了院墙边缘。

    然而等她们抵达院墙的时候,却有守卫刚好走了过来,喻侠拔出软剑,打算杀人翻墙,就在这个时候。玉子却突然扑了上去夺喻侠的剑,同时大声喊叫,将守卫都吸引了过来。

    打算一起逃离的几个人忽视了吕仲骐的力量,更加忽视了他对人潜移默化的影响,玉子大声报警,将这两个人抓起来的时候,喻侠和韩小娘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玉子在这段围墙里呆了太久了,他曾经看过很多人想要从这里逃离,然而最后都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以至于在离开之前感到了胆寒,因而选择了出卖两人。

    “然后你把玉子杀了,对不对?”高俊拿着剑,但是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但是吕仲骐更加惊讶:“你居然知道?”

    “你这个人喜欢出乎意料,别人想要什么你就不给他什么,玉子想要靠出卖朋友来求生路,你肯定会杀了她,因为你就是个混蛋!”

    高俊所说的没错,吕仲骐又开始兴奋的笑了起来:”我用铁钩钩住了她的谷道,然后告诉他说,如果我数到10的时候,他能翻过眼前那座墙,我就放过她,你真应该看看她是怎么跑出去的,鹰再也飞不起来……”

    吕仲骐还没有说完,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记老拳,高俊用一只手把他夹了起来:“现在咱们该走了。”

    “高俊,我说过你是最接近艺术的人!”高俊这一拳打得很重,吕仲骐的牙齿都被打落两颗,满脸是血,但依旧在叫嚷:“看样子,我不应该为这个作品感到骄傲,它依旧没有逃脱出传统的巢窠,但是现在不一样,你我还有何先生喻姑娘的命运都掌握在这个女人手中,就在她手中小小的火折中,如果高俊你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光明磊落的话,就大声的告诉我,你是怎么处置陆哲的!

    听到这个名字,韩小娘猛的抬起了头,被卖到吕家四五年,受尽凄惨折磨,现在能支撑她活下去的也只剩下父母与路哲了。

    “吕仲骐,你真是疯了!”

    “我说过,我喜欢看到人性的恶,艺术就是自我表达,而人就是恶,昨天我成功的让韩小娘看到她朋友的真面目,她不知道我就像小孩子玩弄甲虫一样,把她俩看得一清二楚,今天该轮到你了,高郎君,今天无论是你和韩小娘谁先暴露,都是一件美好的作品!”

    韩小娘就站在出口那里,手里捏着火折,她望向高俊,眼睛里似乎并不期待什么。高俊低下头,沉声说道:“我确实处分了路哲,他心里很挂念你,以至于办错了事情。我已经决心狠狠处罚他,但是如果你能跟我回去的话,一定能给他带来很多安慰。”

    “你相信高郎君在死亡面前说的是实话吗?”吕仲骐气喘吁吁的说道,但是高俊随即恶狠狠的喝止:“你给我闭嘴!”与此同时胳膊用力一夹,吕仲骐惨叫一声,昏厥过去。

    “我不欺骗你,实话都会告诉你,你的父母是故意把你卖到吕仲骐这里的,但是路哲一直在想办法找你,你现在跟我走,咱们回去好不好?”

    何志也把喻侠扶了起来,后者的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而且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何志也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告诉他说:“我现在完全相信你,我终于明白了,你说的都是实话。”

    就这么一句话,让喻侠泪如雨下。

    此时登州城各处均为太平军所控制,黑色的旗帜纷纷竖立起来,登州士民看到此情此景都安下了心。街上,一队队太平军整齐列过,开往各处维持秩序,路边顽童好奇的看着这些威武的军人。

    军官们聚集在城关下面,等待高俊与何志也办完他们的私事。

    终于,韩小娘让开了路:“高,高公子,你们走吧。”

    “一起走。”

    “好,我最后。”

    听见城关里面台阶响,军官们都松了一口气,高俊第一个走了下来,把吕仲骐扔到地上,下令将其收容处分。

    何志也也扶着喻侠走了下来。

    但是韩小娘没有跟上,还站在城关上,高俊惊讶的向上望去,韩小娘已经泪流满面。

    “谢谢您,高公子,告诉路哲韩家事情已了,我没办法回去了!”

    说罢,她擦亮了火折。

第二十一章 血红色的曙光(上)

    高俊没有看到韩小娘是如何点亮的火折,也没有看到城关是如何燃烧的,那个女人的黑影在火焰中滚动,消失于无形,在天上与地下的任何角落,也无法再寻找她的踪迹。

    只是她最后的遗言还在久久的回荡,让太平军军兵们记忆深刻。

    大批的登州人已经赶到城关下面,看到高郎君平安出来才松了一口气,随后齐声欢呼万岁,大家齐心协力灭掉了城关上的火。

    从城关上下来的一瞬间,高俊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他夺取了登州,占据了整个胶东,一支军马已经前去接收登州沿海的水寨,那里很多年没有兵马驻防了。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高俊,就在烧焦的城关之下,饱受苦难的胶东各地人民期待着高俊的命令。环视周围,那是一张张痛苦的脸,在刚才的战斗中,登州军民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很多人在解放的关头再次遭遇了破家之痛。

    一开始向高俊献剑的那个少年走了出来,他的脸上还抹着几道血印,这是在刚才的战斗中留下来的。他恭敬的向高俊行礼,并且向高俊引荐了登州城内的几位有名的士绅,然而这几位现在也衣衫不整,显然在刚才的战斗中也下了死力。

    城内依旧浓烟滚滚,人们还在扑火。

    韩小娘的父母也被找了来,他们趴在城关下放声大哭,但是高俊却一把揪住韩小娘父亲的衣领:“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要将女儿卖进吕家?”

    “我,我……”韩小娘的父亲没想到高俊会在此时发难,情急之下什么也答不出来。

    “他确实是你的女儿,父亲对女儿总是要有一些权力的,但这不是你把她卖到吕家,去做永久的奴仆的理由!更不是你们借用这个名义从我这里领走赎奴基金的理由。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送走她之后就不再管了!”

    高俊在愤怒之下一把将老夫妇二人踢开,这才正色的面向在场诸人:“各位,高某有一言,请各位静听。”

    从太平军指挥班子到登州军民,所有的人立刻都紧张起来,等待着高俊的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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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去的这位姑娘,毫无疑问是个好人,她勤劳、简朴、对未来的生活有很好的向往,本来她可以和我手下的一位军官成婚的,如果那样的话,她现在应该活的很幸福。但是仅仅由于几个决定,她就不得不在那个禽兽的魔窟里面度过悲惨的数年岁月,最后在极度的悲伤中选择了结自己。”高俊指着还在昏迷中的吕仲骐:“现在我请你们看看这个魔头,他强壮吗?聪明吗?都不。如果拿它跟我们的好姑娘比,那是连韩小娘的一成都达不到,但是我们为什么却屡屡纵容这样的魔头成就他们的好事,去吞噬摧残我们的兄弟姐妹!”

    人群骚动起来,大家都窃窃私语。

    “这是一个小魔头,还有更大的,诚如诸位所知,黑鞑。”高俊环视大家:“他们人数并不多,全族加起来也不过百万人左右,然而在最近几年内却让中原百姓颠沛流离,困苦不堪,很少有几个人没受到过他们的劫掠,没有被他们所驱使。中原物产丰饶,举世不能比,圣人所处,俊杰辈出,为什么现在却陷入了如此悲惨的境地?”

    军兵们肃立着,听着高俊讲的话,元好问有些吃惊的睁大双眼,现在濒临末世谁都知道。但是在开封,文人们往往空谈义理和佛经,将现在视为气运将衰的征兆,但是高俊却不这么理解。

    “是我们做的没有前人好吗?登州的百姓们,你们每日辛勤做工做活,绝大部分人一辈子也没惹过官司,勤勤恳恳本分经营,恪守先贤之道,遵循尊长之令。就拿我们的韩小娘来说,她可是一位心灵手巧的好姑娘啊!她一辈子恪守我们祖宗的遗训,但是那个禽兽还是奸污了她;她一辈子没有想过为害他人,但是她的父母却因为债务将她卖入此处;她的一辈子和你我一样遵循教化与人为善,但是还是这王八蛋一样的生活还是逼着她把火折放到了茅草上!这是她自己做的不够好吗?她可是个好姑娘啊!是我们这个世道出了问题!”

    这一句话好像是在大家的脑中敲起了惊雷,让所有人为之一惊。

    “如果是我们哪个人做的不对的话,自然可以改,可现如今是整个世道都与以前不一样了,我们再不能固步自封,陶醉于天朝上国的美梦,而必须要意识到,继续这样,现在就有神州沦陷、华夏陆沉的危机,我们每个人可能都逃不脱为奴为婢、当牛做马的命运!我这个人的信条很简单,如果魑魅魍魉聚集到一起,形成一股力量的话,那么心怀正义的人也应该如此!”

    太平军军官们的呼吸都略微急促了起来,这所谓的力量不就是太平军吗?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是事关我们每个人命运的大事。我们要牢牢记住,今天有一位好姑娘死去了,她死于敌人进攻的前夜,死于那些吞噬血肉的乡间财主,死于在极度压力下已经变质的家庭和不知法度为何物的父母;死于像吕仲骐这样人类的不肖子孙手中。我高俊没有起死回生的本领,也不可能变换时空,在几年前把她救回来。但我知道,如果咱们现在就行动起来的话,还有可能使千千万万像韩小娘这样的好人免除这样悲惨的命运!”

    高俊握紧了剑鞘,所有的军兵立刻把手中的长枪举起来。

    “在此时候不能当断不断,现在必须把我们连在一起,革除时弊,颁行新政,训练军兵,保卫家国,长剑在手,舍我其谁!”高俊拔剑大呼:“世道必进,后胜于今,先贤的教导固然有用,但我们也应该因之发散,而不能墨守成规。光先贤之遗德,去往圣之学问!替天行道,理所应当!这就是高某想在山东做的事,高某这里有六条政纲,请诸位一看!”

    军兵们拿来六面高大的白色大纛,高俊请元好问过了:“裕之先生,我说一条,你写一条。”

    元好问拿过笔,饱蘸浓墨,微微运气,点了点头。

第二十二章 血红色的曙光(下)

    “第一条,立律依法,齿男女四民。”

    高俊面向大家,大声倡议:“就在前几天,我们太平军内也曾有过一场争论,讨论法律是否应该深入家庭。当时,我已经给出了答案,此时,韩小娘之死更是告诉我们,法律并不相害于仁义,反而是天下大同的必经之路。

    根据地要制定各类的律例条格,要设立专门的法庭,并且安置法官,还要设立法律学校,我们开办的学校也要向大家普及法律。这法律不别士庶,不别男女,不别四民,不别军民。机关依法行政,罪犯一律判决。”

    元好问龙飞凤舞写下这九个大字,军兵们把旗子竖立起。人们顿时热烈起来,根据高郎君所说,法律要形成完整的法、律、科、条四部分,并且以令、例补充。这法律会是以后所有事情的保障。

    高俊也要从文武官资中的文资析出法资来,这是司法、监察官员专用的官资。

    理论上来说,高俊已经大大越界了,虽然自汉代就有以春秋决狱这样不遵循国家律例还受到赞扬的事情,但制定法律的尊严毕竟不容挑衅,不遵循法律的人很多,但敢另外设置一条法律的绝少。

    更何况高俊还要在文武官资之外另设一条法资,这简直就是在挑衅开封朝廷的威严。

    第一条政纲就如此惊人,众人翘首以待。

    “第二条:兴农垦,均田地。”

    “现在在老根据地内,各乡村都已经结成了管社,并且推举了管领和社正,现在胶东地区也要按这个法子来办,各地民众都要推选本乡贤达人物,组成机关。这机关听我差遣,并且有俸禄补贴,而你们要领导本管本社的百姓大兴农垦。

    现如今老根据地内已经实行了均田法,参加过军队的军兵家属都能领到一定份额的田地,其余被解放的驱口和无地贫民也可以认领荒地,从机关这里贷来农具和种子以资耕种。关于土地的占有与转让,老根据的法条就很好,我们以后会在此基础上相加修订,出台专门的法律,来保证你们的土地。”

    高俊强调:“劫富济贫听上去很好,但是我高俊也无需如此做,现如今由于战乱,山东荒地很多,任由平民射买,由官地、荒地转为私田。根据地内禁止高利贷,还要抑制土地兼并。天道酬勤,谁富谁贫,就看你们各位自己勤勉如何了。”

    登州城内士绅议论纷纷,有些人的表情略有忧虑,但绝大部分人都很欣喜。由于战乱,百姓成为流民,失去了土地,甚至不得不依附豪强,成为近乎于奴隶的驱口。高俊此招等于解放了所有驱口,让农民重新回到土地上。

    部分大豪强对此是不满意的,但是军兵的家属们都分到了土地,成了国家稳定的中农,他们手中的刀枪是不会与这群豪强善罢甘休的。

    在纷纷的议论当中,元好问将这一条也写好了,立在第一面旗子的旁边。

    “第三条:钦天格物,穷极学问。”

    “现在根据地内已经开了很多学校,但是以后还要开的更多,所有的孩子都应该完成两年的义务教育,这是任何家长都不能逃避的责任,谁要是不送孩子上学,谁就等着关大狱。我们要培养出更多的饱读诗书,精通学问的孩子,大家也不用再担心打官司吃亏,做生意被人骗,卖个粮食都不认识帐的事情。”

    “然后我们就要钦天格物,探讨天象自然,继承往圣的绝学。中学已经教了不少知识,以后我们还要挑选出那些聪明绝顶的人,开办大学和研究所,既要研究经史,也不忘历法、算学、水利、营造、培育良种!但凡利国利民的事,都应该细致研究,推敲学问!”

    元好问叫人再去磨墨,大笔一挥,将这八个字写得极为饱满遒健。

    “第四条:重整度支鼓铸,振兴商旅。”

    “朝廷钞法害民,物价一日三变,钞贱物贵,流通不畅,这是因为朝廷支出无法,不得不印钞以补缺亏空。我们已经建立了会计学校,以后还要建立专门的度支机关,统一根据地的财政,并且依据现在的情况,按时定量的鼓铸钱币,以便振兴商旅。

    高俊大声宣布:“我知道大家厌恶交钞,但是交钞也有它的好处。真正害民的是朝廷无节制的支出,再加上苦于缺少金银铜铁。现如今交钞已废,民间交易大多用银,在此我也做个顺水人情,以后,我们还要专门铸造成色分量标准的银币以资大家使用,帮助振兴商旅。现在军事情况紧急,可能还做不到这一步,但我提前要告诉大家,以后我们要以银为商本财本,实行银本位计价!”

    在场不少干过行商的人,立刻就理解了银本位大概是什么意思,拉起身边的人兴奋的解释起来。元好问笔走龙蛇,四面旗帜肃立。

    “第五条:振军势,保卫家国。”

    “我们太平军现在有一千多人在登州城,大家也看到了我太平军乃是文明威武之师。现如今黑鞑肆虐中原,大男儿应当手提长剑,以天下为己任,我太平军已扩张至三十个旗,保卫乡梓,乃至收复中原。登州城有志气的少年,均可参投我军!”

    这下子可让人群真正沸腾起来了,说实话,太平军看上去确实威风凛凛,在老根据地那边也颇受人尊重,根本没有此时南北两家对兵士的厌恶气息。刚才就说过,参军与土地之间的关系不少,对于高俊要解放驱口充满感激之情的人跃跃欲试,想要参军。

    元好问面带微笑,写下第五面旗帜。

    “第六条:布威德于四方,抚诸夷归一体。”

    “这是我们以后的万里蓝图,咱们山东山海相接,乃是勾连海内的通衢大道,北通燕赵、南跨淮扬、西接中原、海东又有高丽、日本诸国。所以眼光要广阔一些,这天地四方,难道不该重归于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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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还热烈的人群突然停顿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高俊这个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我们铸造钱币不是缺少金银铜吗,高丽有铜,日本有银,西面的大理有金矿铜矿!这四方之民都习汉字、读孔孟、诗书本同于我国,为大一统,自然之理,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元好问差不多要把笔杆捏断了,六面大旗全都竖起,高俊拔出长剑,剑刃在太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军兵和登州士民们都欢呼起来,高俊指着城外海边的峭壁:“这六条誓文是我高俊已经定好的政纲,之后我会出钱聘请工匠,将这六条全都镌刻在海边的石壁上。苍天有神、大地有灵、咆哮的东海有圣!天不塌,地不裂,东海不干,我就绝不妥协!”

    这六面白色大纛迎风飘扬,它们以后会一直跟随高俊的军马,每到一处,就在营地高高树立这六面旗帜,按照这些誓文革故鼎新,行高俊新政。

    这六条政纲是高俊与何志也苦思的蓝图,将会有无数大好青年,在这六面旗帜下奋战,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消灭那些,阻挡六条政纲的敌人。

第二十三章 生活对正义没有怜悯!(上)

    登州城大门四开,太平军军兵排着整齐的队列鱼贯而出,高俊与何志也两个人各骑一匹骏马,立在城外高处,看着小山下整齐的太平军队列。

    “你打算如何处置路哲?”

    “开除军籍,剥夺在公共场合穿军装及领取军人抚恤金的权利。”高俊黯然:“我知道他心里难过,但是他的行为必须严惩。”

    “这样也许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好事。”何志也拉了拉马的缰绳,抑制住这匹马的躁动。

    “喻侠走了吗?”

    “已经走了,她很感谢你呢。”何志也望着远方:“喻侠身负污名,现在的形势还不允许我们俩在一起,她说会等着你那六条政纲实现,她相信在那个世界里,也许她不会再忍受这么多屈辱。”

    “这怎么可能呢?”高俊也顺着何志也的目光向远处望去:“即便是一千年以后都不可能,这是个好愿望,值得我们为之奋斗。但是人生苦短,有情人要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啊。”

    就在这个时候,龚成骑着一匹马从远处奔过来,到小山下下马,一路跑了上来拱手对高俊施礼:“高郎君,沿海水寨已为占据。”

    高俊点点头,张亮已经在登州建衙,并且开始收纳流民,高俊也已经下令让燕宁前来镇守胶东,相关的命令一件接着一件如流火在驿道上传递。

    也就在当天下午,太平军在登州城外重新安扎,准备收拾营寨向西撤军的时候,张亮差人送过来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女。

    “张防御说,你们是从辽东渡海过来的?”看完张亮送来的信,高俊立刻召见了这几人。

    这几个人个个瘦骨嶙峋,面容憔悴,听见高俊的问题甚至反应都很慢,为首的一个男子稍微有些精气神,向高俊施礼说:“我等都是自辽东而来。”

    “辽东现在形势如何?”

    “到处都是兵,各相混战,烧杀抢掠,我等不识得都是何兵马,只知道乱兵害民,实在是万无活路,所以才冒险浮海前来山东。”

    高俊摸了摸髭须:“你们可曾见过黑鞑?”

    “见过,当然见过,黑鞑最是人面兽心,所过之处杀掠殆尽。”这男子回答着,后面有个小妇人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

    “那个小妇人前来答话,你可曾见过黑鞑?”

    已经连续问答了好几句,这小妇人也不像方才那样拘谨,一边啜泣一边回复:“去年冬月,黑鞑来犯小山子城,全城军民避守山城,黑鞑连围半月,破城之后不拘男女老少杀掠殆尽。小妇人家父、家母、家兄、未婚夫婿均死于此,小妇也中了一刀,血晕倒了,幸而免死,辽东委实是活不下去,只能浮海而来。”

    身后诸人发出一阵叹息,高俊心下也有些难受:自大唐黑水都督府以来,中国人从辽东扩张到黑龙江流域,到金朝中后期,辽东各路家给人足,百业兴旺。上京各路(今天的黑龙江和外东北地区)编户齐民十九万户,因为地广人稀,积粟二百四十七万石,是名副其实的北大仓。今天挖掘出的哈尔滨五道岭、大庆八里城等遗址,罕见的“上京翟家”的商标,还在诉说北方天府的辉煌。

    “除去黑鞑来的兵马,你们还曾见过哪些人?”

    “朝廷的官军尚好,但偶尔也开刀杀民,此外还有契丹人马,其中又分成数股,不但杀掠,还自相残杀。又有大真国王的人马,不知缘何而来,也参与厮杀中。”

    高俊点点头,这便是了,目前在辽东的几路势力都已经粉墨登场,金朝的力量被压缩在会宁府周边和辽东半岛周边两个小块儿,已经不足以收复辽东,也难以与其他几路人马争雄。

    由契丹人组织的东辽和蒲鲜万奴的大真气势正盛,但是这两路势力会先后归降蒙古,随后会宁失守。到1229年,蒙古在辽东发动最后的扫荡,金朝辽东行省温迪罕蔼不失战死,到此时蒙古将会全据辽东。

    高俊想要让孙庭前往辽东参与这场激烈搏杀,眼下还非常艰难,所以高俊要等熬过此次蒙古的大规模侵袭之后,组织精锐金马,到辽东争雄。

    现在的问题在于,包括高俊在内的所有人都对辽东的建制、道路两眼一摸黑,没有当地人帮助的话,根本不可能立住脚,而如果依附金朝的辽东行省,又担心孙庭会丧失独立性,终为不美。

    所以这些从辽东浮海而来的难民就显得尤其重要,高俊为之具备饭食,还赐了酒,让他们安心,并称本郎君以后会派大军收复辽东,复尔等家业,让他们在太平军中安心等待,以期效用。

    得知高俊有可能收复辽东,这些人立刻激动起来,为首的那个男子说自己熟悉辽阳周围的路径,可以为大军所用,请求高郎君莫嫌弃他卑微。

    “你唤作何名?”

    “小人名叫王礼,辽阳人。”这男子赶紧答道。

    “好,我为你开具一张凭信,等到大军西归后,你跟随我军,拿这份凭信去见我的副指挥孙庭,他会收你当个公使的。”高俊立刻抽出纸来,草就一封。

    其他人中也有愿意随同大军重归辽东的,高俊一一开具文件,而剩下的妇孺老弱则送归登州城内,从此愿居于登州的,即可附籍于登州,如若不愿的,则籍为客户,在登州与些田地耕种,等待归辽阳再行均田。

    在沿海地带都在查找这样的辽东难民,总数约有几千人,均按照此项方法办理,高俊甚至有打算,如果愿意跟随军队的难民足够多的话,还要单独组建由辽东人为主体的军马。

    高俊在登州呆了四天,随即率领大军西归,在潍州与完颜合达相见,两个人在见面的第一眼就互相认了出来。

    高俊好歹有多少年的历史功底,在场不至于过于失态,但是完颜合达发觉面前的这位山东西路宣抚副使、太平军节度使就是侍卫史全的时候,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再联想到史全在中都的活动,以及完颜珣登基的路程,再想起高俊火箭式的提拔,顿时仿佛明白了什么。

    未来的陕西行台还是很有定力的,只是略微失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两个人对山东局势的看法相当一致:毫无疑问,山东是蒙古人今年秋天的战争目标,三路攻金之后,蒙古军四面出击,在各个战场都保持了存在,但每年依旧会挑选一个地方重点扫荡。山东在过去几年幸免于难,毫无疑问蒙古人今年会花大力气来扫荡山东。

    高俊主动提出联合作战,两军要拉平战线,共进共退,高俊还提出要接纳清沧败军。这种事不是将帅可以自己确定的,两个人先后写了劄子送往开封,恭请完颜珣圣裁。

第二十四章 生活对正义没有怜悯!(下)

    高俊赶回寿张县的时候,却意外的见到了殷去寒,两群人在官道上相遇。

    “去寒,你怎么来了?怎么都不事先跟我说一声?”

    “说实话,我现在也说不起了。”殷去寒坐着的是一辆普通的马车,无奈的摆摆手:“我已经破产了。”

    “哦?”高俊确实没有想到。

    “今年河南大旱,疫病流行,姑娘把家产全都拿出去赈济灾民了。”晚晴不失时机的解释。

    高俊哈哈一笑,殷去寒有点无奈的说:“灾民太多,我的全部家当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现在我在殷家已经没有股份了,等于是孑然一人,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要不要你也得看我心情了。”高俊跳下马,抱起殷去寒转了两圈,后者惊叫一声,幸福的抱住了高俊的头。

    高俊与殷去寒并驾而行,也谈到了登州的事情。殷去寒也忍不住问他,打算怎么处置吕仲骐。

    在捉住吕仲骐之前,高俊曾经设想过不少酷刑来惩处这个混帐,烧红的铁钉已经是最轻的刑罚,高俊恨不得让吕仲骐在痛苦的嚎叫中变成肉泥。

    但是这对吕仲骐来说未必不合心意,这个疯子固然也害怕疼痛,但是却渴望那些仪式性、神秘性的东西,让高俊虐待他,说不定又成了他艺术的佐料,这让高俊从心底感到恶心。

    殷去寒一言不发的听完高俊的诉说,才轻轻地对他说:“俊,你设想了这么多虐待他的方式,是想证明他错了,还是证明你恨他?”

    高俊一开始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随即眼睛就亮了起来,殷去寒说的对。杀死吕仲骐不是因为两个人个人的事情,那些都无关紧要。

    “这都是细枝末节,我这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呢。”殷去寒在车上,让晚晴给高俊递过去一个小盒子,高俊疑惑的拿过来打开,里面是男人用的簪子。

    他疑惑的看向殷去寒,后者似笑非笑的告诉他说:“这是真宁县主给你的。”

    高俊吃惊的差点把盒子扔到地上,殷去寒变了脸色,微微叹了口气:“县主也是一个可怜人,我听闻道家对你有些不满意了,因而暂时不谈这件婚事,现在县主也很担心,你知道,我以前经常出入宫内,所以县主居然打听到我头上,让我把这个东西给你。”

    高俊捏着盒子,看样子世上又要多出来一个伤心人。

    在吕仲骐被高俊捉住的那一刻,他稍微有些遗憾,这件艺术品功败垂成,但随即意识到,也许被高俊杀死才是人最完美的诠释,他很期待那一刻,被暴怒的高俊用残忍的办法所杀,也许是对自己人生最生动的注释,也是一件意味深长的事情。

    然而等待他的不是油锅、烙铁和凶恶的刽子手,反而是一群表情严肃的人,这群人身穿黑衣,从来不苟言笑,一点点的审问他。

    吕仲骐坐在特制的犯人椅上,这是一个奇怪的木墩,上面窄下面粗。身后站着两名根据地的民兵,而面前这群黑衣人毫无感情,只是一点点念着对吕仲骐的审问。

    “那么你从东平前往牟平的时候,坐的是哪辆车?”

    “一辆彩绘马车。”

    “有人可以证明吗?”

    “我的仆役都可以。”

    这样翻来覆去的问题一天天源源不断,期间曾经被转移关押过很多地方,但审问始终一成不变。

    吕仲骐开始感到乏味了,不断的想要戏弄这些审问人员,不再配合回答问题,故意颠三倒四,但是这群人毫不生气,只是一点点重新汇集他的回答,然后戳穿吕仲骐的话。

    这让艺术家也一天天的焦躁起来,对方天天讲求证据,让心灵孤傲空灵的吕仲骐一次次的被死死地摁在沉重的现实上。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高俊故意设置的?当他被审问的时候,高俊正透过某个地方观察他,就像他观察韩小娘和玉子一样。

    审问人员像老牛耕地一样花了整整几个月的时间才掌握吕仲骐的所有罪行,期间还翻出了不少陈年旧账,尤其是阵前强奸一事,最后的定性是缺乏证据。

    何志也看到这份材料的时候,流了泪。

    “终于到了定罪的阶段,也许可以迅速完成,这样去死也未尝不好。”当审讯终于结束的时候,吕仲骐居然意外的有一种解脱感。

    走上法庭之后,吕仲骐却从心底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甚至有点希望对自己的判决能够改变,然而从审判者最终还是毫不留情的说出死刑二字。

    随后,又有两名黑衣的工作人员来询问吕仲骐想要斩刑还是绞刑。

    吕仲骐选择了斩刑。在宣布死刑两天之后,他的双眼被蒙起来,由执法人员送往预定的行刑地点。

    牛车走得很慢,这让吕仲骐心中感到焦急,某种意义上来说,死亡确实是一种超脱的艺术,但是这样的艺术无法向人表达,高俊有没有知道自己的死刑呢?他从来没有出现在审判现场过。

    这让吕仲骐有点心慌了,他终于忍不住问押送他来的人:“咱们还有多久到刑场?”

    然而没有得到回答,眼睛上也蒙着黑布,不知道现在走到了哪里,吕仲骐甚至不知道周围有多少人,说不定高俊此时就在车上,正在用嘲讽的眼神看着自己,这让他一下子心焦起来。

    “我说,咱们还有多久到现场?”他又问了一遍,但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答,这下子吕仲骐真的心慌了,他的思绪万千,也许高俊还没打算将自己处死,也许是还有更严酷的刑法等着,说不定高俊打算吓他一跳,然后摧毁自己的精神,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双手突然拍到他的肩上,把他吓了一个哆嗦。

    “到地方了,下车吧。”

    根据某些人的回忆,吕仲骐死前的样子很难看,也许他真的得到了他所追求的最高级的艺术,但是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高俊对此一无所知,他根本没有关心本案的审问过程,在吕仲骐被审判的这几个月里,他已经投入到了另外一场巨大的战役当中,对决的双方是高俊与铁木真。

    何志也是在高俊回来之后七天才赶回寿张县的,此时高俊也已经准备好从寿张县赶往前线了。何志也没有赶上韩小娘的葬礼,当他赶到韩小娘的坟地时,却惊讶的发现墓碑前多了一束木槿花。她在幸福的微笑中叹了口气,这花一定是喻侠留下来的。

    不知何时,高俊也策马过来,两个人在坟前不约而同的长久沉默,路哲已经接受了他的惩罚,脱下了军装,从人人景仰的太平军高级将领到一介普通农民,又回到了八白石村整理他家的土地去了,今年他的日子将会非常窘迫,因为已经是秋天了,什么也来不及种。

    还是高俊率先发话:“多好的一对年轻人啊,他们本来是可以成家立业,有幸福的生活的。”

    “在这个时代追求幸福未免是一种奢望,既然已经升到了这个时代,就不要有得到爱情、安全和幸福这种奢侈的想法。”何志也不由得黯然神伤。

    “你说的没错,这个时代确实对我们非常不好,而且还在吞噬摧残着数以万计的生灵。不过我们那个时代又好到哪里去呢?也是一样的残忍。”高俊捏紧勒缰绳:“错的不是时代,而是我们,我们高估了这个世界的善意。”

    “你说的没错,这个世界教会了我们什么是善良与正义,但是他绝不会把这两样东西给我们,只有我们自己去争取。因为……”

    高俊拔出剑来:“因为生活对正义没有怜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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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覆晚金介绍:
公元1211年,这是还沉浸在四方战功自我麻醉中的金朝大安三年;
是尚在舔舐开禧北伐惨败伤口的南宋嘉定四年;
是已经沦为了蒙古附庸的西夏皇建二年;
是在一片古佛青灯中昏昏然的大理天开七年;
是陷入战争泥沼里的西辽天禧三十四年;
是四分五裂的吐蕃第四个绕迥的火兔年;
是笼罩着武人政治阴云的高丽康宗元年;
是致力于处理李陈革鼎不安动荡的瞿越建嘉元年;
也是得意于千年来海洋屏障的日本承元五年....
但这一年最重要的是蒙古太祖六年!宿命啊,很快,那个人的皮鞭将会拷打整个世界,鲜血注定要浸透欧亚大陆。然而,不屈的怨灵将两个年轻人送来这个时代.....
“我们不优秀,不够勇敢,不够坚强不够纯洁,不够聪明,你们的指责都对,但是,如果因此就想让我们对这些邪恶、苦难、悲伤、冤屈无动于衷的话,对不起,办不到!”
“要么改变天下的宿命,要么死在宿命的洪流前!”颠覆晚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颠覆晚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颠覆晚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