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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边郡箭手     颠覆晚金txt下载     颠覆晚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金鞭溪突围战(下)

    蒙古重骑兵催动起来,像是一波波镰刀的刀锋一样,砸向了据河而守的太平军,身披重甲的蒙古军即便速度不快,攻击的威力依旧不可小视,潘正仔细应对着。

    蒙古骑兵们仗着马力的优势,从远处渡过金鞭溪,开始在小山附近四处游弋,寻找着攻击的机会,太平军也不得不时常变换队形。

    蒙古骑兵的马累了还可以再换一匹,可太平军的双脚要是累了,那可就是真的累了。

    蒙古人有条不紊的拉扯着潘正的队形,时不时的发动突然袭击,经过之前连续数日的血战,太平军也疲惫不堪,逐渐有些支撑不住的意思。

    经过长达一个时辰的兜圈圈之后,蒙古人准备回身换马,形势对潘正很是不利,也就是这个时候,顾留镇内响起了急促激烈的唢呐声!

    太平军兵从黑色的废墟中一跃而出,急速的结成了简单的锐阵,分成数个箭头,向隔在他们与潘正之间的蒙古军队袭来。

    高俊身穿郭子仪鎏金山文甲,呐喊着冲锋在前。

    蒙古骑兵一下子腹背受敌,队形受到了严重的冲击,变得散乱起来。顾留镇内升起了令人不安的黑烟,太平军焚毁了留在镇内的各类物资,很明显要放弃顾留镇,与潘正会合。

    在遭遇骤然打击之后,蒙古人一度散开,但随即反应过味儿来,在旗帜的引导下重新集结,又一次的发动对潘正的冲击。

    铁木真统一蒙古诸部时非常强调纪律,此时蒙古军队在遇到袭击后的散开,并不是真正的溃散,只要窝阔台传达命令,他们就算是死也会站在原来的岗位上。

    强悍的蒙古骑兵们四处冲撞,搅乱潘正和高俊两军的队形,而此时两军之间的间隔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在窝阔台的命令下,这群蒙古士兵坚守原来的位置,阻止潘正与高俊会合,而其余骑兵则肆意的冲撞两军的步兵阵型,想要一举解决两个敌人。

    就在这激烈交锋的时候,镇子里面唢呐声变了调,太平军的骑兵鱼贯而出,与蒙古骑兵激烈的交战起来。

    在之前的围攻战中,太平军骑兵也遭遇了难以忍受的损失,尤其是战马已经不足,现在仅有三十余匹战马可用,但是骑兵们本着大无畏的勇气,以这区区三十人的队伍直直的冲撞进蒙古骑兵之中,与敌军展开了激烈厮杀。

    “看吧,这就是高俊,他永远都不会把赌注一次性都压上的!”也古就站在窝阔台旁边,向大蒙古国的皇子指点高俊作战的特性,在蒙古国的众多军将之中,属他对高俊了解最多:“不过我感觉他的老本已经都用上了。”

    “这个人的才华不在刘伯林、史秉直之下,如果他真的能投靠大蒙古国的话,那么大蒙古国报百年大仇的机会就真的来到了。”窝阔台盯着远处的高俊:“他现在的形势很不好,可依旧拒绝投降。”

    “我的窝阔台兄弟,这样是没有用的,想当年,他手下只有几百名士兵,被我和明安将军一路追击,从河北进入山东,在漫天雪地里到处都是冻饿而死的敌军尸体。然而他躲进了他的老巢,号召当地的灾民建立起木栅,抵住了我军近一个月的连续进攻——后来我才知道,他那个时候也仅仅有一个月的粮食,在整个山东饿死的人不下数万,但即便是这种情况,他也拒绝投降。”

    “那就想办法让他更窘迫一点,我们大蒙古国的勇士如此之多,不可能奈何不了他。”窝阔台翻身上马:“兄弟,该把咱们俩的旗帜打出来了,让黄金家族高贵的血裔带头冲锋吧。”

    两面三角大旗迎风展开,而在他们后面则是一支高高的花纛,在大蒙古国的体系当中,花纛仅次于白纛,是仅有几位高级的那颜才能享受到的。

    蒙古骑兵凶狠的投入战场之中,但是太平军依旧坚持抵抗,潘正所在的小山上战鼓擂得震天响,而在山下不远处的高俊吐了口吐沫,给大家指令:“现在以山上的旗号为准!”

    就在这关键时刻,张惠显威,他下了战马,取来一支步兵用的大枪,带领自己手下心腹数十人向阻隔在高俊与潘正之间的敌军阵线发动了一次凶狠的突击。张惠的武艺在诸将中不算最高的,但发起狠来确实是最不要命的,他这一式,是舍命狂扑!

    蒙古人仓皇的回击着,张惠完全使用大开大合的招式,长枪如龙,出则见血,而丝毫不顾自己的性命,一名蒙古士兵趁机给了他额头一下,血顺着头盔的缝隙流了下来,但张惠只是大吼了一声,带领手下军兵继续向前冲击。他们要用生命啃出来一条道,唯有君持续突破提供条件。

    他们拼杀的非常勇敢,但是却没用,敌军仓皇的给他们让路,张惠得以率军冲到了山下,但是敌军随即重新合拢了来,潘正与高俊之间依旧断绝。

    窝阔台和也古杀向了高俊的后军,一下子就冲散了不少人,高俊不得不率领大部分人马转头回身与窝阔台交战,刚刚冲下来的张惠也无法回身再战,只能跟着高俊的主力人马一起,两军汇合似乎又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此时山上也已经近乎癫狂,潘正红着眼睛亲自擂鼓,郝思文率领营里面的什将发动了新一轮的冲击。在两路太平军之间的敌军阵线一下子又被深深嵌入,乃至弯折,然而这群蒙古人无比坚韧,他们隔在两路太平军之间像是胶皮糖一样,被极限拉伸,但是坚韧的始终没有断成两截。

    关键时刻,窝阔台犯了重大错误,在形势变的明朗起来的情况下,他错误的让骑兵们赶紧冲上去,立刻打击高俊的主力。

    很多时候,四处游荡的骑兵比冲上来的骑兵还有杀伤力:他们不断的变换位置,寻找更加合适的冲击路径,让敌军步兵不得不处处设防,一股子人就需要两三股子步兵来防守。

    然而此时此刻,在两路太平军外围不断游走的骑兵接到命令,齐齐换上马枪,就近奔着太平军冲锋而来。

    在短时间内,太平军军阵几乎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遭遇的压力不下千倍万倍,然而太平军和蒙古人一样坚韧不拔,尽管在短时间内,鲜血和惨叫覆盖了整个太平军军阵,数千人马被压缩在极小的范围之内,但是撑过了这一小段时间之后,瞬间就是海阔天空。

    冲锋是胜利的号角,因为在之前一系列的游走、迂回、袭扰、远程打击、阵型变化、心理攻防以及短促突击之中,一方逐渐占据了优势,而将这种优势“变现”的途径就是冲锋和最后打击。

    窝阔台错误在于,他以为之前蒙古骑兵各种游走突击已经积累了足够的优势,眼下胜负已分,这轮冲锋足以将太平军一波带走,然而现在才发现,恐怕账户上还少了一个0。

第十七章 滨州混战(上)

    很多太平军将领在回忆中不约而同的说,这是他们这辈子见过的最恐怖的骑枪冲锋。

    由于事后太平军撤离了战场,所以无暇进行统计,但是那位可爱的契丹主耶律齐收敛遗体的时候还真得留心过,根据尸体的位置推算,在蒙古骑兵冲上来的一瞬间,至少有五百人立即丧命于敌军的枪尖之下,在最极端的统计中,这个数字可以翻倍。

    有那么一瞬间,太平军好像已经被摧毁了,窝阔台的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微笑。然而,蒙古人输就输在他们还不够了解这个对手,尽管他们已经与太平军交战了很多次,尽管一名万户死在太平军手上,尽管如此,他们依旧不够了解太平军,不了解这支常年在鲜血与荣誉中拼杀的队伍,不知道军兵们所享受的崇高待遇,不知道他的政治教育体系和文化教育体系。

    在绝大部分军队遭遇15%的伤亡就已经困苦不堪的情况下,太平军正军基本上都能扛住五成的伤亡。尽管蒙古骑兵瞬间的冲击造成了极大的损失,但是当蒙古人失去了冲击力,闯到太平军军阵中的时候,却发现刚才巨大的杀伤并没有让他们的敌人退却,恰恰相反,在经历了短暂的慌乱之后,他们的敌人像狼一样扑了上来。

    高俊始终站在最靠前的位置,大声指挥着身边的军兵,而各级军使也都红了眼睛,潘正在小山上,情况略好一些,只有几名蒙古骑兵冲了上来,在激烈的搏杀中丧生,虽然旗子差点被砍到,大鼓也被弄破了两面,但没有更多的损失了。

    看着敌军冲上来之后,面对依然不溃散的太平军不知所措的表情,潘正叫盖着天拔起大旗:“现在不胜则死,跟我冲锋!”

    高俊的反应比起潘正来要稍微晚一些,但是他也立刻意识到太平军还没有被摧毁,这支军队依然具有反攻的能力,需要的是指挥官在关键时刻准确无误的命令。

    太平军陡然发动了反攻,就像是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突然弹起来一样,刚刚冲进阵内的蒙古骑兵遭到了可怕的损失,他们的马匹在冲锋之后不能立刻很快的逃开,四面都是敌军的包围,惊慌失措的蒙古骑兵被一个个拖到马下杀死,或者直接在马上被捅成马蜂窝。

    窝阔台原本得意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似乎是还没有弄清楚眼前的情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所向无敌、四方杀戮的蒙古骑兵突然失掉了他们的勇力,明明已经将太平军打得几近崩溃,却突然陷入了敌军的决死反攻之中,被大片大片的杀死。

    蒙古人在之前积累的优势荡然无存,冲锋的骑兵不能一次性的将步兵彻底击溃,反而陷入了既不能冲锋也不能机动的绝境。

    大约也就是片刻之后,同样是苦战终日,而且补给不足的蒙古人彻底崩溃了,仓皇的想要逃离战场,不少人的战马已经被打死,只能步行逃窜。

    也差不多就是在这片刻之间,冲进阵地里来的蒙古骑兵起码损失了三四百人,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的扩大之中,但是窝阔台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太平军步兵凶狠的对窝阔台所在的敌军发起了冲锋,弹簧弹起来的势头惊人,就连刚才没有参与冲锋的这支骑兵也直接被打得连连后退。

    由于高俊的及时增援,大部分蒙古骑兵没有来得及换马,此时他们的战马疲惫不堪,也不足以再次奔驰了,窝阔台徒劳的要求他们顶住,但这毫无作用,蒙古人只好暂时先将骑兵撤离,再寻找破敌的机会。

    太平军对此有深刻的认识,蒙古人的耐力惊人,他们一定是拖着疲劳的身躯赶回大营里换马,不能再和他们继续战斗了,太平军选择了撤离。

    耶律齐从远处直观的看到了这场战斗,而且由于距离够远而地势够高,她对这场战斗的大势甚至比很多在战场上的士兵更加清楚。她亲眼看到了敌军的步兵是如何节节抵抗蒙古骑兵勇猛的攻势,契丹人素号骁勇,但是和蒙古人比起来也稍逊一筹,但即便如此,蒙古骑兵也不能彻底打垮太平军。

    她亲眼看到了蒙古人如何利用一次次的机动迂回拉扯太平军的步兵阵型,如何将敌军一点点的分割撕碎,最后凶狠的冲上去噬咬敌军,但是却遭遇了敌军的决死反击,又怎么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狼狈逃窜,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也古几乎是趴在马背上回来的,他今天真是累坏了,看到耶律齐的马车就在营地门口,那个契丹郡主站在旁边谦恭——至少表面谦恭的看着自己,心中产生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悲愤情绪。

    “郡主,你看到了大蒙古国的另一面,蒙古人也是人,被杀的时候也会流血,这样的日子我们经历的多了,而且以后还会继续经历。但我可以告诉你,在大蒙古国过去二十余年的征战当中,凡让我们流血的,他自己的血也会流干,一定比我们的多!二十余年概莫如此!”

    太平军向南撤离了一段距离,高俊与潘正才有机会稍微歇一下,交换情况,得知严实已经降蒙之后,高俊深深的明白,老根据地已经回不去了,那里十有八九已经被严实的先锋打开。

    “希望根据地的平民都已经撤到了梁山上。”

    “恐怕很多人会留下来,我们在黄河岔道那里也看到了不少留恋家财的人。”潘正在地图上给高俊指点:“第一军的南路军被我军击退,已经彻底退入河南,随后又遭遇了蒙古纲和纥石烈志的夹击,他们可能被全歼在河岸边上,但也有可能突破重围,在大河的另一处渡河。”

    “要派人去联系蒙古纲,了解目前的实际情况。”

    两个人正在比划商量的时候,一名公使跑了过来,说有一位使者想要求见高俊,即刻得到了批准,随即两个人就听到了一阵铜铃声,那名使者骑着高大健壮的白马,而且在马上装饰了十几个铜铃,跑动起来,那堆铃铛就叮叮的响,现如今蒙古人横行山东原野,敢于这么装饰战马,显然对自己的武艺有信心。

    此人身形魁梧,高大健壮,除去全装甲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手中倒提的方天画戟,再就是这匹铜铃白马。

    “末将是观州副将齐昭,前来向郎君求援!”

    听说是纥石烈师靖的人,所有的人都异常吃惊,此时,师靖正在山东北部打着另一场突围——滨州混战。

第十八章 滨州混战(下)

    滨州城外的野地上,一支衣衫褴褛的队伍正在缓缓蠕动,为首的那名将领只是用手虚提着点钢长枪,他浑身衣甲歪斜,都被斑驳的红黑血迹所染,这血迹新旧不一,很显然主人已经很久没有脱下过衣服。

    在高守约的主持下,纥石烈师靖率领上万观州人向东南迤逦而来,想要寻找山东友军的保护,但是蒙古人的行动太快,他们在清沧一带就被追上,且战且走数百里,不时会遭遇蒙古人的骑兵围攻,军马死伤过半,百姓流离失所,已经被冲散了三成。

    然而,费尽千辛万苦抵达了滨州,却没有找到完颜合达的友军。纥石烈师靖发疯一样下令军兵四处寻找当地人,总算找来一个,据他所说,前几日确实有朝廷的人马与黑鞑在此交战,好像是朝廷杀败了,这几日见到的只是黑鞑。

    得知了这个消息,整个观州军马的军心士气几乎彻底崩溃了——千辛万苦的从河北走到这里来,一路上大小恶战十余场,士卒走散无数,就是拼尽一口气,想着不做蒙古人的刀下亡魂,可算到了滨州,可是完颜合达却已经被拖雷给杀退了!

    在大家默然无语之际,之前突围战中受了伤的高守约却找来了师靖的副将齐昭,对他说如此如此,此人也吃了一惊,但最后还是答应了高守约。

    师靖没有听见高守约的谋划,直到齐昭走的时候,听见远处铃声响才发觉,一度以为是齐昭要逃走,嚷嚷着取弓箭过来,已经受了伤的高守约在马车里面叫住他:

    “讹里答,别慌张,齐昭是我下令走的,我让他去找高俊。”

    “高使君,这?”师靖大吃一惊。

    “现在已经没别无办法可想了,山东素号能战的也就只有高俊,只有他能拯救咱们观州千万生灵了。百姓一路走过来不容易,不能因为咱们几个人的私怨就害了百姓们。”

    师靖剧烈的颤抖起来,本来就体力不支的他根本无法抑制这种战栗。几年前,就因为高守约的举荐,他离开了高俊想去奔个前程,这么几年过去了,确实在观州积累了几千军马,然而高俊的发展却远远出乎他的预料,已经横跨十余个州。

    说句不客气的话,如果他当初坚持留在高俊身边的话,以他全军枪棒第一的身份,也许地位可能比现在还要高一点。

    纥石烈师靖生气归生气,但是再怎么样也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就算是他能拉下这个脸,也有一点儿脑子,深知背叛者是什么身份地位,更无法埋怨一直赏识抬举他的高守约。

    “讹里答,咱们与高俊之间的过节,确实无法弥补,但此时为了关中百姓,你我只能屈从。咱们才能不如人啊。”高高守约气若游丝,身边的几个侍从赶紧扶住,想要他不再说话,但是高守约摆摆手,强撑着自己对师靖说:“现在别犹豫了,等齐昭回来,高俊要是答应,咱们就往南走,找高俊去!”

    师靖咬紧牙关,答应了高守约。

    几名观州百姓妇女端来些草药,服侍深受爱戴的高守约,而师靖紧皱眉头,关照他的卫兵:“照顾好我那匹红马,给它节省些力气,过一会儿厮杀的时候,我还是得骑那匹马。”

    “将军,你得先节省些自己的力气,这枪我先帮您拿着。”

    “你拿的动吗?”师靖反诘一句,他一下子想起了戴庆、沐白、夏潜山,这些人曾经也是他的左膀右臂,然而却抛弃了她,让他孤身一人地前往观州。直到今日,当时的场景还屡屡在梦中浮现,让他痛苦万分,被所有手下抛弃,那是她一生中最恐惧的时刻。

    就在此时,只听后面锣声大作,蒙古骑兵又杀过来了!

    “你快把红马牵来!”师靖强自振作精神,举起长枪:“所有人听我指挥,别让蒙古人碰上来。”

    前来进攻的蒙古骑兵不多,大约只有七十余人,他们跟在师靖后面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难民来说,这是长途跋涉,而对于追随他们的蒙古骑兵而言,简直就是在休息。他们一人三匹马,吃饭睡觉都在马上,紧紧的跟着这群人,个别时候会离得远一些,以便观测敌军选择的路径,不时的派人去联络主力,也时不时的就这样冲上来一次。

    未经训练的民众就算是把眼珠跑出来也逃不出训练有素的蒙古觇骑的追踪,但是高守约和师靖始终没有放弃希望,看到敌军压了上来,师靖率先带着骑兵反击。

    和高俊精挑细选的少部分太平军骑兵不一样,师靖有一支约有一百人的骑兵,但质量要差一些,他们高高端着马枪,嚎叫着与敌军接战,然后被杀。

    蒙古人马上技艺娴熟,但观州的骑兵也号令严明,双方短暂的接触,又急速的分开,纥石烈师靖的观州军马损失了十二三人,而对手也有三个人被杀——都是师靖本人的战果。

    观州的步卒也迅速列好阵势,开始步步逼迫,然而骑兵可比他们轻巧多了。猛然抖了一个圈子之后,蒙古骑兵甩开了观州马步两军,跑向另一个方向,似乎要绕过军马去攻击平民的队伍。

    “快,快回身!”师靖没有潘正的指挥艺术,没有预留步兵队伍,此时只能焦急的叫大家赶紧转变方向,步兵们穿着盔甲疯狂的跑动着,想要阻挡骑兵的冲击路径。

    他们确实做到了,就连蒙古人也没有想到穿着铁甲的人可以跑得这么快。

    为首的蒙军骑兵骂了一声,重复了这一过程,想要再寻找一个方向,然而观州骑兵不失时机的赶了上来,双方又是一阵交战,纥石烈师靖大展神威,一连挑死六、七个人,这下子蒙古人也感到了肉痛,着实意识到敌军气势未衰,他们好不容易换了一个方向,再次向平民跑了过去,两军拼命的追赶他们,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甚至直接有人倒地猝死。

    蒙古人蒙受了二十多人的损失,但是把整个观州军马绕着团团转,大家都累得直不起腰来,直接跑死的就不下三十人。

    但观州军马始终坚持的左右防御着,蒙古人感觉到敌军气势未竭,于是乎像风一样撤退了。

    “下一次敌军要是少于一百人的话,咱们就不要这么拼命防御了,要节省体力。”师靖已经累得口齿不清,回到队伍之后,两名普通百姓给他递上了一点干粮,他想了想,还是没有下马,一边吃着,一面指挥大家继续行走。

    也许真的不能指望完颜合达了,只能按照高使君说的那样,向南投奔高俊,他也有些想去小山墩堡的老家看看。

    然而,师靖对高俊的处境也一无所知,他还以为要回到寿张县,可是现在回不去了,寿张县附近的梁山上,惨烈的攻防战正在进行之中。

第十九章 梁山鏖战(上)

    早在再次东征攻克登州的时候,高俊和何志也已经预感到了下一次战争的到来,所以,尽管两个人随后还是返回了老根据地,但是却不停的将老根据地的机构班子向东迁去,元好问等人干脆就留在登州,没有随军西返。

    大量珍贵的手工业设施——棉纺织机、活字印刷的设备、百炼钢炉、生杀毒水蒸馏器——被搬迁,除此之外还有无数的档案资料,以及最可靠和最不可靠人员的家属。在蒙古人来临之前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大路上马车络绎不绝,源源不断的将这些根据地的核心物品送往胶东半岛。

    但是高俊没有济青铁路,即便是及早的预见了战争的发生,也不可能将寿张县的全部物资都送往登州、密州,大部分军兵的家属以及工坊设施都只能就近送梁山,这里八水环绕,山前山后六关险峻,也是易守难攻之地。

    但是根据高俊的设想,梁山恐怕要孤军奋战,因为太平军不可能长久的将蒙古人阻挡在北清河一带,梁山将会孤悬敌后。守卫这里是一项极度危险的任务,以至于高俊并没有直接点出由谁来做,而想看一看,有没有人能主动挑起这个大梁。

    赵汝凡是在生活中如此常见的一个人:他在相对受人尊敬的家庭中长大,从小就接受了不少有关荣誉感的教育,同时也受到了很多约束,奖惩过早而没有自由。因而他在值得尊敬的人面前可以表现的很好,甚至能做出英雄行为,但是在没有人能看到的角落里却变得胆怯。

    所以,当赵汝凡一时心情澎湃激动,决心充当这个英雄的时候,高俊还真的犹豫了一下。赵汝凡总是争着在高俊面前表现自己,但是在关键时刻,高俊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否应该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幸运的是,赵汝凡在这个位置做得十分出色,为了守卫梁山他殚精竭虑。这固然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考虑,但也意味着他本人能力的进一步提升。事后证明,让赵汝凡坐镇是对的。

    对于蒙古人来说,上万名骑兵涌进山东来,他们最需要的是各类补给,需要粮食,而这也是山东防卫的重点——大小村庄都已经搬迁,粮食也集中在有限的几个据点当中,老根据地附近的粮食都已经搬迁到了梁山之上。

    正因为如此,梁山也是蒙古军进攻的重点,尽管前线兵力不足,但蒙古人还是拿出了一百名真正的蒙古骑兵参与对梁山的进攻,与此同时,真正负责主攻的还是河北世侯的步兵,他们的指挥是大名鼎鼎的郭宝玉。

    吸取了上一次进攻梁山的教训,郭宝玉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来造船,赵汝凡对此心知肚明,他也曾想过募集敢死之士突袭敌军造船的船厂,但梁山上主体还是避难的平民、少数民兵以及少年军兵,实力不足以完成这样的突袭行动。

    郭宝玉很有耐心的花了四天时间,制造和搜集大小船只,虽然绝大部分船仅仅是小舢板,但是渡过梁山泊静静的水面已然足够。

    第五天拂晓,河北军马推着小小的船只出发了。

    一般来说,一艘小木船上载有7~8名河北军,4个人负责划桨,两个人拿着弓箭,另外两个人拿着盾牌。

    附近已经找不到平民了,河北军也不熟悉梁山水文,不少船只搁浅或者迷路,但绝大部分还是顺利的靠近了梁山靠内的岸边。

    湖边是一小片浅浅的沙滩,再往里靠近是一道农田,这农田宽度大约只有几丈,是一道见缝插针的稻田,已经收割完毕,但是田里面放了水,再往里面则是一片树林。

    船只无声无息的靠了岸,很多人都敏感的注意到半山腰处的望台,毫无疑问,山东人已经发现了他们渡河,那么守军在哪里?他们为什么不反击?

    一切谜团都在几分钟之后有了答案,从树林里面冲出了数千名太平军,他们绝大部分都是民兵服色,甚至有不少人只是百姓的装扮。

    梁山之上有十数万的百姓,也有上万名民兵守卫着,河北人的小舢板仅仅投放了两千人,如果不是出于珍惜粮食,不愿意大规模调动军兵的考虑,赵汝凡完全可以一次性的用民兵将他们淹没。

    但是民兵终究没有那么高的机动力,不过这也足够了,当民兵冲出来的时候,河北人才意识到也许他们还是托大了一些。双方在农田展开激战,而河北军马被对手一往无前的冲击直接压制回了湖岸边。

    战斗一直持续到当天下午,河北人才不得不抛弃了数百名士卒,驾船离开,来的时候一艘船上能坐八个人,现在只有两三个了。

    虽然第一次冲击失败,但是,河北人借此掌握了梁山内的水文情况,第二天他们再次渡水的时候,没有发生迷路和搁浅的现象,数千名河北军兵直接登陆,再次与敌军发生激战。

    民兵没有足够的盔甲,他们只有手头的长矛可以使用,尽管排出了令人吃惊的长枪方阵,一次次的将敌军往湖里赶,但是敌军还是坚持住了。

    赵汝凡组织了不少百姓充当曳石队,再次用如雨的石头让敌军感受到了恐怖。

    情形紧急,郭宝玉亲自带队,率领数百人渡湖而过。他的到来迅速稳定了滩头,并且竖起了自己的帅旗。

    在半山腰观战的赵汝凡发觉敌军的帅旗之后,立刻让民兵猛攻此处,郭宝玉临危不乱,率领亲从拼命死战,这些装备精良的士兵对付民兵绰绰有余,赵汝凡的几次强攻均以失败告终,滩头的形势逐渐稳定。

    到当天黄昏的时候,一百多名蒙古骑兵谨慎的牵着他们的战马上船,蒙古马蹄踏进滩头宣告了保卫战失败,赵汝凡不得不将人撤入了树林之中。

    幸运的是,当天晚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是个适合火攻的日子,赵汝凡长舒了一口气,赶紧在各处增强了布置,并且将疏散到梁山的七个县的县尉召集起来召开会议,分配了各自的防线,绝对不容梁山有失。

    虽然取得了初步胜利,但郭宝玉不得不分配兵力,到处寻找粮食,这大大的限制了河北人的进一步行动。

    之后几天,滩头的河北军与密林中的山东军几度攻防——突击、偷袭、劫营、袭扰,两军都损失不小。河北人士气不衰,因为郭宝玉明确的告诉他们——山上有粮食,只有拿下了梁山才能避免饿肚子。

    但是显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用这种方式来填饱肚子,在滩头保卫战结束后的第六天,一队河北士卒走入丛林,直接放下武器,寻找山东人投降。

第二十章 梁山鏖战(下)

    这队人果然被山上的民兵发现了,表明来意之后,民兵们将信将疑的帮他们全都捆起来,蒙上眼睛,送到山中,赵汝凡得知后决定亲自审问。

    一直被押到大厅之内,这群人才被撤去蒙眼布,不想,看到赵汝凡之后,这群人立刻跪下,口称见过赵先生。

    “你们认得我?”赵汝凡有些奇怪,他还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

    “岂止是认识,赵先生的恩德,我等没齿难忘!”这群人连连磕头,又哭又喊,赵汝凡想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你们是前几年运河转战时的灾民!”

    “四年前,天杀的蒙古黑达子洗劫了我们河北,见村就抢,见人就杀,我等老小均为蒙古鞑子所害。幸而遇得高郎君、何先生的队伍,小人才得了一条活命。

    幸而打退了黑鞑,郎君又发给我们牛具种子,让我们回乡种地复业。这等大恩大德,我等也不是不知人意的猪狗,小的们哪敢与郎君为敌,是被郭宝玉那些人强征为兵,过来与郎君打仗的,请赵先生千万不要怪罪,我等愿意赎罪立功。”

    赵汝凡一拍椅子,四年前的运河转战,是根据地遭遇过的最大劫难,至今他还难以忘怀,当时他总是心中责怪高郎君,现在来看,运河转战的隐形收益还是有的。

    “你等且说说,现在山下,郭宝玉的营寨内形势如何?”

    “山下军马多是从北京一带招募的,没受过郎君的恩惠,所以之前士气还好,但是这几仗来打的不佳,粮食又不足,所以有些军心浮动,但是郭将军——我呸,郭宝玉那厮也是有些手段的人,弹压的紧,大家不敢造次。”

    赵汝凡略微有些泄气,这时候另一人赶紧说:“但是眼下军粮不足,蒙古人身上只有应急的干粮,都是打到哪里就抢到哪里。前不久刚刚打翻了王福,整个清沧烧成白地,运来的粮食不足,而山东境内,百姓都结寨自守,不好取粮,现如今郭宝玉急躁的不得了。”

    一听这句话,赵汝凡一下子有些心动,转身和几位县尉商量了一下,随即又问他们:“你们可知道郭宝玉的军粮藏在哪里?”

    “赵先生明鉴,军粮就在梁山以外,离寿张县不远。”有人取来地图,一帮子河北降军在上面比划了半天,总算弄明白了地图是个什么意思,大概点出了粮仓的位置。

    赵汝凡沉默了,敌军粮仓的位置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如果能够避开敌军的耳目,长途奔袭,确实有一举袭夺粮仓的可能性,河北军马没了粮食,只能不战自退,但是这太冒险了,搞不好就会白白送掉数百人的性命。

    在场的人都知道赵汝凡的心思,他们各自也有各自的考虑,都按耐着不说话。

    最后,赵汝凡狠狠的一砸拳头:“曹操有官渡之胜,就是因为能够信任许攸,这几位都是被高郎君救过性命的,我们就信他一次。”

    赵汝凡还有一段没说出来的话:“就算是输了,也就是折损几百人的性命,现在山上别的不多,人倒是不少。”

    “守着粮仓的人我有认识的,当年也被高郎君就过,大家对郎君心怀感激着呢,我去想办法说动他们,这样的话劫粮草就更有机会!“其中一名河北降军说道。金朝的时候,三国类的故事已经很流行了,刚才赵汝凡说曹操,官渡之战曹操劫了袁绍的粮草,这个故事多多少少大家都听过,刚才一问粮草如何,大家都明白了其中的含义,立刻就有人自告奋勇。

    大约片刻之后,这些河北降军从容的下了山,各自捡回了自己的武器,装作是没有什么事的样子,返回了滩头的营地。

    而这个时候,赵汝凡则点了手下一位县尉的将——此人原名叫应小二,大名应成,本地人,原本因为生计所迫参与了红袄军,一路做到头目,因为主动投降高俊而被得以被收编,最后还做了朝城县的县尉。

    此人的武艺其实比较稀松,但是却水性极佳,甚至能仅凭着一根芦苇杆横渡整个南旺湖,在赵汝凡的命令下,应成找了一群水性上等的好汉,秘密加以训练,准备作为渡河前锋。

    按照计划,山上的太平军会率先发起攻击作为掩护,把滩头河北敌军的主力吸引到这里来,随后突袭部队分别以小船和泅渡的方式横渡水面,在梁山外集合,然后去劫粮仓。

    在这群好汉训练的同时,梁山上下的战斗愈发激烈,最初的休整过去之后,郭宝玉指挥河北军发动了猛烈进攻,蒙古骑兵在这里起到了极大作用,他们通过突袭截断了山后两关通往山寨的道路,将两关内守御的民兵和百姓全部杀死,以至于梁山后道尽赤。

    然而深夜时分,太平军又组织了敢死队发动突袭,将敌军赶下去,夺回了一关。

    郭宝玉未尝没有想过发动大规模的放火烧山,反正这几天雨也逐渐停下来了,但是前思后想,攻打梁山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得粮食,一旦把粮食都烧毁了,那么夺取此山又有何用?

    为此,双方步兵在山林里面激烈搏杀,大队人马潜伏在林木茂盛的地方,在敌军找过来之后就发动突袭,随后又在援兵赶来前撤退。

    山前各关的战斗最为激烈,郭宝玉不愧是后世名将,指挥分配得当,让赵汝凡这个二把刀感到左支右拙,不能抵挡。

    根据战后的计算,山前头道关,太平军民兵百姓战死两千余人,还有一名县尉阵亡。而敌军也抛下了六百多具尸体。

    尽管整座用木头搭制的关寨都染成了红色,但依旧是在太平军手上,在此处避难的百姓源源不断的下山支援此关,杀光一批就再上来一批。

    最为可怕的还是蒙古骑兵,即便是茂密的树林也无法阻止他们驰骋,这群人阴森的出现在各个地方,留下一大批太平军的尸体,然后就转向另一个位置。

    这样激烈的攻防战持续了半个月之久,茶茶心疼的看到赵汝凡甚至长出了白头发。事实证明,蒙古军攻坚的水平正在稳步提高,如果仅仅是死死守卫而不主动出击的话,河北军马确实能将梁山啃下来。

    但是,即便是战斗如此激烈,赵汝凡依旧在关键问题上保持理智,没有让应成他们过早出战,这群人每天都在练习如何渡水,不断磨练技巧;那群河北人也不断地把消息传递过来,足足准备了半个月之后,赵汝凡才准备出击烧掉敌军的粮仓。

第二十一章 粮仓劫营战(上)

    经历了与纥石烈师靖的连续交战之后,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蒙古骑兵将这支人马的消息传递给离他们最近的蒙古大军,也就是拖雷。

    接到消息的拖雷仅仅是耸耸肩,这么一支队伍不必担心,让他们走吧,慢慢走吧,他们自己会垮掉的。而拖雷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办。北路蒙军现在正在向益都府挺进,一路上攻克了不少村寨镇甸,完颜合达节节败退。

    和中路、南路蒙军面临的坚壁清野的窘境不一样,北路蒙军所攻占的地区内有不少的大小城镇,数以万计的平民,然而拖雷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痛快的屠村取食,这是源于移剌楚材对他的教导,让他产生了新的想法。

    “汉人百姓每,本王拖雷,大蒙古国四王子的有来。”拖雷开始召集百姓,宣读蒙古人的政策:“俺道恁等心下不安也者,毋生受者。我们金国根底攻打了,寻他完颜家每根底报仇的因故有来,俺道恁祖上间,与女真人深仇大恨的那无?不捡甚么百姓每军器提着,达达里助气力来呵,本王愿者。”

    拖雷的汉语只能说到这地步了,剩下的话还是要用蒙古语,让翻译解决。。

    “也许过去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战争,但我知道你们是被女真人逼着上战场的,大蒙古国不会追究你们抵抗蒙古的责任,反而以博大的胸怀包容你们,只要你们从此顺从,为大蒙古国服务,那么,大蒙古国是爱你们的!”

    拖雷激动的对在场的百姓们说:“我们有两个共同的敌人——或者说是一个——那个敌人是金朝的女真皇帝,也是高俊,女真皇帝的忠实走狗!这个无比邪恶的异教徒与恶魔相勾结来获取力量,让大蒙古国忠诚正直的者勒蔑万户不幸归于长生天那里,使得大蒙古国在过去十五个月里陷入了震惊和质疑之中。

    此人的邪恶古今中外都十分罕见,这个大奸大恶之徒是人类永远的敌人。他游荡在山东的原野之间,挑起纷争,引起瘟疫,造成病痛,正潜伏于鲁南的山上,面向辽阔的平原吹着黑气,那气里面带着瘟疫和仇恨,让所有的人都不得安生。长生天在上,大蒙古国一定会与他不死不休!”

    随后,几个人宣读了签军和纳粮的法令,很严酷,但是比起遇人就杀的察合台等人,拖雷给出的条件依然是宽宏大量。

    高俊确实在鲁南的山区之中,突围之后,高俊立刻率领太平军向东南奔去,进入广大的沂蒙山区。老根据地的百姓们都已经成功避难,太平军也要重新考虑作战的战场,准备与蒙古人继续周旋,直到一方彻底退出。

    撤退进行得很急切,几名太平军军兵在战场上寻找被落下的重伤员,突然有人喊起来,前面这名军兵似乎还活着。

    魏小乙在突围战中受了重伤,一支长枪从背后捅进来,让他在心里暗叫一声完了。然而,此时他却从无边的黑梦中慢慢苏醒过来,发觉自己似乎还有最后一口气。

    “附近有人!”他挣扎着有了这个想法,立刻伸手去摸自己的腰间,还好,军兵常用作工具的短刀还在,如果敌人过来的话,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那个人果然过来了,而且还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魏小乙挣扎着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的转起身来,把短刀向那个人的胸口捅去。

    然而另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耳边响起来急切的呼唤:“别慌,是自己人!自己人!”

    几名军兵架起奄奄一息的魏小乙:“赶紧把这名军判送到后方去,高郎君那边有马车等着咱们呢!”

    李铭在金鞭溪突围战当中受伤了,一个蒙古骑兵用长枪捅进他的腰里,所幸受伤不深,但高俊还是暂时解除了他的职务,让他前往胶东半岛的腹地休养,初步计划是送到莒州那里,让姜家母女去照顾他。

    另外一批伤员也跟随着李铭一块被送往后方,此时的太阳正好,马车上面被绣工们细致的塞满了干燥的稻草,躺在上面很舒服。

    “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吧,咱们赶紧把大人送到莒州去。”马车夫互相商量了几句,觉得已经没有等下去的必要了,挥着长长的鞭子甩出了漂亮的鞭花,四只马蹄响个不停,让李铭在迷迷糊糊当中忘却了过去的战争经历,陷入了愉快的梦中。

    魏小乙他们还是慢了一步,看着已经远去的马车,军兵们急得直跺脚,但是现在只能给魏小乙做个紧急处理,等待下一次运送伤员到东面去。

    眼下几名军兵找到了魏小已的原属军马,看到魏小乙还活着,那些军兵们都很开心,赶紧做了一副临时担架,准备继续转战。

    在遭遇了金鞭溪惨重的伤亡之后,高俊虽然还要坚持贴身打法,但是也必须换个方向,趁着敌军也一时不敢轻进的时候,撤入山区之中甩掉敌军,换个方向再狠狠捣他一下。

    前线的敌军撤走了,让蒙古人松了一口气,但此时背后的梁山却有了大动静。

    经历了半个月的苦战之后,袭击粮仓的特遣队终于训练完毕,原本赵汝凡是打算袭击滩头的敌军营地来吸引敌军注意力,让特遣队渡水,但现如今双方已经在半山腰上鏖战,原计划是行不通了,因而采取了另外一个吸引敌军注意力的办法。

    而用来吸引的诱饵就是那一百名蒙古骑兵,在过去几天里,这群人耀武扬威,仗着四蹄锐利到处掠杀太平军,甚至攻上了离山寨都不远的地方,尽管在源源不断的太平军阻击下被迫后撤,但是却造成了山上的惨重伤亡。

    劫杀这一百个人很有必要,赵汝凡专门安排了大量的民兵到处埋伏设点,寻找这些蒙古骑兵的踪迹,同时和民兵头领们一点点的将这群人运行的轨迹画成地图,寻找其中的规律,猜测他们可能的行军路线。

    事情最不抗琢磨,很快他们就把这群蒙古人游走的习惯理解得一清二楚,并且预先在他们要走的路上设置了埋伏。

    而这些骑兵对此毫无察觉,直到密密的丛林里突然出现了大量的竹签拒马,还有无数的绊马索之际,他们才意识到情形不妙。

    赵汝凡动用了上万人围攻这群蒙古骑兵,杀声震天动地,只要不是聋子,哪怕是在梁山外也应该有所耳闻,果不其然,郭宝玉立刻调遣重兵,准备解围。

    趁着这个机会,上百名特遣队员分别以小船和潜水两种方式渡过了水泊,都没有被发现,在汇合之后,共同向西北方向前进,准备袭击郭宝玉的粮仓。

第二十二章 粮仓劫营战(下)

    郭宝玉对粮仓非常在意,也安排了周到的保护,问题在于,粮仓的守卫者心里并不向着他,任凭郭宝玉如何有想象力,也万万想不到自己所部署的粮仓守卫中居然有人与高俊有旧,正想方设法帮着高俊办事。

    负责劫粮仓的小分队很快就赶到了粮仓外围,这里防守严密,敌军超过五百人,无论日夜都有巡逻队时常检视。其中还有不少人是郭宝玉能干机密事情的心腹,绝对不容等闲视之。

    度过了难熬的一个下午之后,预定来接头的人如约来到,这个河北汉子名叫景廷方,他摘下自己的帽子,向特遣队员们交代了目前粮仓的守卫情况,目前的内应大约有四十多人,还有六十多人未必可靠。

    应成当机立断,特遣队员的一百人加上四十名内应,有力量对付剩下的四百多人,只要时机得当,攻克粮仓是有把握的。不过这需要一定的耐心,最好等到晚上再动手。

    深秋的夜晚很是难熬,应成不断申饬队员们继续忍耐,而在粮仓之内,敌军有条不紊的又是换岗又是巡视,似乎始终没有一丝漏洞。

    但是大约亥时的时候,下午过来接头的景廷方又找了过来,告诉大家目前粮仓的前门已经全都是内应的兄弟了。

    一群人小心翼翼的鱼贯而入,前门那里灯火通明,巡逻的河北士卒众多,估计不下三十人,他们明火执仗,刀枪在手。

    靠近的时候,所有的特遣队员心里都在打鼓,如果内应是假的话,仅仅这群人就足以让特遣队无法脱身。

    当特遣队终于在众人面前现身的时候,那群人齐刷刷的把目光转了过来,那滋味让所有的特遣队员心跳都停了半拍儿。然而这些人没有喊叫,也没有敌意,眼尖的人可以看到他们微微捏紧了武器。

    特遣队员们松了一口气,赶紧跑到门口去和内应们会合,这群人眼看着他们走近,目光也缓和了下来,两方的首领各自通报,确认目前的情况。

    “目前要跟着高天王干的人大部分都集中在这里了,大约还有十几人在别处,暂时无法脱身,我都叫他们仔细带着一片黄巾,只要杀声响起,就立刻用黄巾裹着头。”

    “好,这样办很好,唉?你刚才说什么高天王?”

    景廷方笑了笑:“没什么,我们河北这边曾经被高郎君救过的百姓,都说高郎君是多闻天王转世,九生九世的大善人呢。”

    应成也笑了笑:“你们说的对,高天王,天王,天王带着我们太平军要保卫家乡,拯救百姓!”

    闲谈到此为止,特遣队员们鱼贯而入,并且在内应的指导下很快就摸到了头领们的帐篷。

    “这些人分别是各队的头领,都是郭宝玉的铁杆,肯定是劝降不得的,你瞧,他们的帐篷还是一人一个的呢。”

    特遣队员们嬉笑着抽出短刀来,翻开一个帐篷,从外面来看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点声响都没有,不过片刻后队员们又钻出来,努力的用衣襟隐藏刀上的血迹。

    这样血腥的刺杀持续了仅仅片刻,大约已经有十余人被杀。

    而另外一间帐篷里则是完全不同的景象,二十多名年轻的后生形容严肃,而一名年纪稍大的中年汉子则坐在帐篷口处。

    “该说的我都和你们说了,现在高天王的人已经来了,你们是跟着高天王走还是跟着蒙古鞑子走,现在就赶紧给句痛快话!”

    “叔,啥也别说了,我们都跟着高郎君走!”为首的一名后生激动的站起来,攥着拳头嚷道,但立刻被这名中年人摁了下去,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好孩子,拿着这片黄巾裹在头上,然后提起刀枪跟我出来。”

    原本被认为可能不可靠——没有明确表达过对高郎军的支持和同情,或者是过于鲁莽的人大部分都在此时的紧急劝说当中选择归顺,而剩下的人虽然不愿意跟着高郎君走,但也都保持了沉默,他们立刻就被绑缚起来,带出了营地。

    行动进行得迅捷有效,但是终究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的干下去,一名正在巡逻的步卒发现了两个并非河北军的人鬼鬼祟祟的从一名头领的帐篷里出来,他们带的刀上还有血迹。

    “有贼人!”他立刻大喊起来,随即锣声大起,声音顿时震动了整个营地,在睡梦中的人被惊醒,胡乱的披着衣服寻找各自的武器。

    这个锣声戛然而止,但是更多喧闹的声音从营地各处传了出来,应承听得心中一震,赶紧大声命令特遣队:“赶紧抢占弓箭库和旗鼓那里,敌军的头项都被干掉了,剩下的人掀不起风浪的!”

    另外一群特遣队员们已经摸到了快到后门的位置,听到这面锣声响,他们发觉周围的帐篷顿时都骚动起来。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下一横,用尽全身力气大吼:“太平天王高元帅在此!”

    一群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声,那群睡眼惺忪拿着武器出来的人遭遇迎头一击,被打得连连后退,不得不扔下武器求降。

    景廷方也立刻命令手下催动战鼓,赶紧占据营地,整个营地到处都是纷扰的人,裹着黄头巾的内应和特遣队员们往来冲杀,不愿意扔下武器投降的只有死路一条。

    另一道门的守军大多不是内应,一听到营地内有变,登时大惊失色,头领即刻就要去查看,却有几个人表示大家赶快去,他们留守这里,防止敌军过来。

    后门的小头目的带人刚走,这几个人立刻掏出黄头巾戴好,然后将郭宝玉的旗帜全部拔掉,大声喊起来:“太平军打下后门了,大家快投降吧!”

    应成亲自带人冲锋,一直跑到校场上,一脚将高高的蒙古军旗踹倒,整个营地里面已经是沸反盈天,黄头巾拿着火把四处游走,仿佛一条条火龙一般,而原本纷扰着的敌军已然不复存在,跪下投降的人都被带到营地之外候命,而剩下的已经横尸于内。

    “情况差不多了,赶快给粮仓点火!”倒了帅旗,应成气喘吁吁的捡起火把来,大家都赶赴粮仓,然而此时队伍已经散乱,火放的挺没效率。尽管如此,在没有敌军阻挠的情况下,熊熊烈焰还是很快燃烧了起来。

    “右厅,你看。”一名特遣队员往不远处一指,应成眨着眼睛仔细看,那是一些很大的块状物体,还带着略微的反光。“这是腊肉!”

    特遣队员们对视一眼,确实,把这么好的东西白白烧掉实在是太可惜了。

    火势已经很大了,冲天的烈焰燃烧出了粮仓的范围,开始吞噬营帐的其他部分,火光映照在营地外的俘虏脸上,那是绝望恐惧的颜色。应应成对他们大声训话:“我知道你们是裹挟来的,所以我们不杀你们,之后到战场上,遇到太平军就赶快扔掉武器逃跑!”

    在他身后,特遣队员们和河北军已经穿戴整齐,拿着武器,从营地鱼贯而出,向东方奔去。而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挂着两块大大的腊肉。

第二十三章 亭亭山歼灭战(上)

    郭宝玉得知粮仓遭劫之后大惊失色,尽管由于特遣队放火的程序执行不佳,还留下了约两成的粮食,但即便是削减供给,粮仓里的粮食也最多只能维持四五天,在这四五天之内,郭宝玉要么彻底的攻上梁山,夺取山上粮仓,要么就等待着全军断粮,仓皇撤退。

    郭宝玉没有选择后者的权力,河北军的攻势骤然猛增,他们为被包围的蒙古骑兵解了围——后者损失惨重,但依旧保留建制。随即又对梁山前后六关发动猛攻。前山三关失陷两关,只剩下最后一关相对险峻一些,难以骤然攻克。

    在下面的河北军轮流放箭,大声叫骂劝降,穿着轻便的轻步兵口衔钢刀,到处寻找无人发觉的峭壁,偷偷攀岩而上,发动突袭,在杀死数百人之后全身而退。

    此时的山上已经极度拥挤,十数万人被挤压在极小的范围之内,如果不是赵汝凡用近乎残酷的法令保持卫生,早已经是疫疾流行。

    源源不断的民兵和征夫们阻碍着敌军前进的脚步,牢牢的守卫关寨,战斗异常激烈,整个防牌上插满了敌军的羽箭,在间歇的时候,经常能听到一个女绳高声吆喝:“谁口渴?”

    周妙儿背着一个用牛皮做成的酒囊,里面充满了淡酒,而她的脖子上则挂了十几个铜杯子,都擦得晶晶亮,谁招一下手,她就即刻走过去倒出一杯给人喝,随即旋风一样的用手绢擦干杯子,接着摇动手中的铃铛:“健儿们,谁口渴啊?”

    就在此时此刻,高俊的军队已经转移进沂蒙山区之中,他们沿着起起伏伏的山路排成一字形军队行,正在紧急向北转移,准备运动到敌军侧翼,狠狠给他们一下。

    在兖州城一带,高俊接到了滞留在这里的信件,原来何志也已经带领老根据地的精华赶到了莒州,并且在当地重新设立了山东行政机关。目前胶东半岛态势良好,改革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当中,当地人虽然也了解西部正在发生的巨大战事,但是并没有发生波动,而且还对这场战争跃跃欲试,踊跃报名参军,只为买得一个不为蒙古人为奴为婢。

    负责在胶东征兵的王浍说辞类似,燕宁等人镇守当地,已经取得了良好效果。王浍近日来就将带领一批新兵西返,与高俊会合。

    信中还附了一份名单,是他所推荐的军官名录,在识人用人上,王浍这个老人精意见可取。眼下军使级别的军官已经有近200人,仅靠高俊一个人简拔显然不足。

    海州的情况也较为良好,从南宋偷来的粮米还集中在海州东海县一带,两位南宋茶贩来的军将镇守此处,加上高俊派去的大儒陈庾,几个人将海州管理的井井有条,秩序也正在恢复之中。

    绝大部分太平军正军的家属都被想方设法的疏散到了这些地方,尽可能的不留在敌占区结寨自守,但是,每逢危急时刻,总有英雄人物,陈太公陈恪决心留守寿张县,不少军兵家属决心永远支持高郎君,留在敌后进行战斗。

    后方稳定,太平军也心思安定了不少,在宁阳县以北的亭亭山一带,就在行军队列的旁边,高俊召集军将,众人席地而坐,召开会议。

    之前一段时间,算是整场战役的第一阶段,太平军通过剧烈机动层层设阻,严重消耗蒙古军锐气,但是蒙古人毕竟势不可挡,已经占据了整个北清河沿线的山东富裕地带,正在向根据地深处挺进。

    最重要的是,根据高俊所得到的情报来看,博州刺史严实已经投降,铁木真亲自率领大军东进。略微推算了一下,他们应该已经到达了老根据地附近,眼看就要和包围梁山的郭宝玉汇合。

    能够请出铁木真,说明太平军之前的战斗是卓有成效的,蒙古人也开始着急了。根据估算,这一阶段消灭蒙古军三千余人,世侯军队三千余人。

    此时,整场战斗进入第二阶段,在山区内,太平军要进行长期的运动战,这一过程中可能还将继续后退,甚至失掉大部分沂蒙山区,而且整场对峙的时间可能较长,最少也要三个月,有可能在一年以上。

    在这段时间之内,太平军一定要耗死蒙军,尽可能利用内线优势,把蒙古人肥的拖瘦,瘦的拖死。

    现在高俊担心的是北路蒙军,他们已经突破了完颜合达的防线,正在向益都高歌迈进,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兵锋会停在哪里,完颜合达不是高俊的部下,高俊也无法预控它的行动,因而只能在北线时刻戒备。

    高俊这次会议上定下两个要求,第一就是各级军官要脱下绢衣,和军兵们同吃同住,尽量少骑马,将战马让给伤员和给养,尤其是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要带头负责。

    这一条大家都能理解,根据地甫遭重创,人心未免不安,正是需要上下同欲一心抗敌的时候,军官们要以身作则。

    高俊宣布成立了一个新的机构:军事纪律监察委员会,名字很拗口,一共有五位成员,以长史赵昉为首,成员主要是各营、旗的长史、典史,负责监督军事纪律的执行,并且勘问军兵的案件。军事纪律检查委员会从属于军事委员会之下,并接受军事委员会的命令。

    第二条就比较让人惊奇了,是扩军。

    当高俊提出要将三十个旗扩编成六十个旗的时候,在场所有的人都表示极大的不理解。军队就像粥,不断的往里面加水,虽然还是粥,但是稀粥和稠粥就是不一样。老兵的数量只有那么多,肆意扩充的话会造成军队技能的下降。

    “在战争的第一阶段,太平军确实遭遇了巨大损失,不过我请你们看一看这份记录。”高俊将陈秉彝统计的伤亡发了下来,上面的二维表格记载得十分清晰,简便易懂。

    “伤亡的主体并非老兵,而是在最近三个月内扩张的新兵,贞祐四年六月以来征召的兵员当中有三分之一伤亡,而老兵却只折损了一成左右。甚至于,从统计结果上来看,参加过两次战斗的军兵数量还增加了。”

    潘正等人拿着表格略微扫了一眼,便知道高俊所说的是对的,他们似乎有些明白了。

    “自从确立了三级动员体制以来,民兵都接受了广泛的训练,他们的素质并不比正军差多少,但是真金还需火炼,要用战场来考验他们。如果我们把这个源流开的太小,以至于老兵的培育速度赶不上战场损失的话,那么新兵也就白白补充了。”

    这种算术题略微点一下,大家的心里就都明白。

    就在此时,一名公使急匆匆策马而来:“郎君!前面十五里,咱们太平军已经出山,看见鞑靼留守的军马了,敌军五千人以上,半数披甲,旗号为‘董’!”

    “董?是藁城董俊的匡国军。走,咱们会会这个董俊董用章!”高俊站了起来。

第二十四章 亭亭山歼灭战(下)

    董俊,字用章,真定府藁城县人,和日后张柔、史天泽、刘黑马、严实四大世侯比起来,此人在大蒙古国的威望也不遑多让,然而,他死于1232年的归德之战,在胜利之前的最后一战中被捅下了马,所以董家和以上四家比起来,最后的发展还是差了些。

    以严实投降为止,蒙古日后的汉军四万户已经基本粉墨登场,但是除去这四家之外,在山东河北以及河东各处还有其他的汉军世侯,然而这些人要么是能力微弱,要么是英年早逝,不足以与四家相比。

    时代在变,竞争不变。到了大乱之世,想当某奸也得有两把刷子。立了功别人替(严实),有黑锅让你背(李成)。打赢了就走狗烹(郑芝龙),打输了更是肯定要被清算(喜宁)。

    只要双膝一软,之前如何文采斐然都是白费(钱谦益),多少英雄战功也是瞎扯(刘整),打赢了不一定能活(阮大钺),打输了肯定是一死(金玉和),倒不如自己先给自己个痛快(孔有德),最惨的莫名其妙就被交易出去了(赵全)。你没能力,人家嫌弃你(刘豫),有能力死的更快(耶律楚材)。投降之后人家不信任你(姜瓖)摸不准又要拿你开刀示威(韩常)。

    熬过了这么多,结果人家什么都不给你(郑克爽),这时候你想造反也晚了(李成栋),努努力多蹦哒几天完蛋(吴三桂),要么就蜷着窝囊一辈子(洪承畴)。

    高俊这边琢磨着,在亭亭山外,战斗已经打响了。

    董俊的战略眼光还是可以称道的,事实上,高俊等人也没有想到会在亭亭山口之外遇上敌军,他们原计划是转移到济南附近袭击蒙古军的后备部队的。

    也许蒙古人意识到了他们侧后方不稳,也许他们已经看出了高俊利用强行军机动的战术,所以特意加强了亭亭山一带,斥候们报告说,这个营寨规模巨大,但里面只有五千多人,估计可能后续还会有军马布置到此处。

    太平军逐步走出山口,集中在敌军营地附近的密林里,然而一路布置营寨的匡国军甚至没有想到到林子中去查看一下。天色渐暗,已经到了埋锅造饭的时候,敌军的营寨里面也极其放松。看到月亮逐步显现出来,高俊下达指令,唢呐声嘹亮的响了起来。

    密林中的太平军早就做好了准备,一起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举着长枪冲出树林,向近在咫尺的匡国军营地发动突袭,而营地里面的河北士卒们还没有认清是怎么回事,端着自己的碗,举着筷子,目瞪口呆的变成了俘虏。

    太平军的行动迅速有效,与之相比,董俊行动要慢了不少,和本时期的各支军队一样,董俊属下的人马也是少量精锐加上大量杂鱼的组合。真正能征善战的亲随不过五六百人。太平军眼看就要杀进营地的核心了,这些人才匆忙的穿戴好盔甲,在董俊的亲自率领下向太平军发动反冲击。

    董俊身先士卒,确实是一名勇猛的战将,而且骑**妙,但是手下的败势已经不可能挽回,普通士兵们逃跑一空,而他的亲随也伤亡惨重。

    郭延嗣赶到,抽出一支箭来轻轻一送,便中了董俊的后心,董俊身披重甲,箭头只是在护心镜上敲了一下,发出了当的一声响。但这一声响仿佛纶音佛语,顿时把董俊震的清醒过来,左右一看,败势已定,不由得长叹一声,下马请降。

    毕竟是当父亲的人了,郭延嗣比以前稳重不少,指挥军兵控制住了整个局面,才向在后面的高俊报捷,整场战斗历时还不到半个时辰。

    剩余的敌军从各个方向逃走,僧虔的骑兵们大举追击,抓获不少俘虏,尤其是僧虔本人更是有意外发现。

    一辆马车在路上颠簸而行,几名服色不同于一般蒙古人的骑手护送着,当他们看到僧虔率领的太平军骑兵的时候,还尝试着伸手打了个招呼,让他们赶紧过来护送郡主的车驾。

    “天哪,这群野蛮的蒙古人,刚刚在顾留镇就已经让郡主犯险,说是要将我们安排在靠近后方的位置,结果呢?结果马上就遭遇到了汉人的突袭!”为首的那个骑兵用契丹语吐槽着,僧虔一言不发,作为长期的治安马军,他能在契丹话汉化和女真话之间流利的转换。

    直到那名契丹人吐槽完,他才摘下自己头盔,露出后脑勺两根长长的辫子:“现在让马车往回走吧。”

    “同样是名字叫俊,你怎么这么菜啊。”高俊走进敌军营寨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敌军五千余人大部分逃散,剩余的都被歼灭,军器辎重全部被抛弃在营地里,被太平军所缴获。

    董俊平时为人尚好,军兵中也有从河北逃归的,说此人平时并无什么鱼肉乡里的恶行,因而免了死罪,且专程差人押送此人至莒州。

    那辆马车里面装载的人,让高俊都意想不到,居然是个肤色白皙的漂亮女人,名字叫做耶律齐,是辽国的郡主。

    “哦,我知道了,你的哥哥就是在辽东反叛的那个耶律留哥。”高俊点点头说:“我猜测你是作为贵客来观看蒙古军的声威的,现如今我想你已经有了个很直观的认识。”

    “我只看到了您不断的丧城失地,而蒙古军正在节节胜利。”耶律齐对于俘虏自己的人显然没什么好感。

    “随便你怎么考虑吧,我会把你送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的。”高俊琢磨着要将此人与董俊一起送往莒州。

    但是对其他军将的审问当中,高俊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董俊在此处不仅仅是防守泰山北路,而且还准备了不少辎重,显然很快会有大军过境。

    高俊猛的一拍脑袋,让陈炳宜将之前顾刘震防预站的相关文案都送过来。

    “敌军,敌军人数不对。”高俊默默念叨着,就在此时,潘正急忙走了进来。

    “高王军,铁木真有可能率军自此而过,从北路绕道整个泰山,袭击我军后方!”

    一句话点明了高俊刚才的所有怀疑,没错,蒙古人擅长大迂回,他们能绕过整个太行山,当然也能绕过泰山。也许铁木真的主力不会跟随中路蒙军从南部进攻根据地,而是跟在北路蒙军后面,绕过整个泰山,直接袭取莒州等地!

    “全军即刻准备开拔,绕过徂徕山,前往新泰县!”高俊站起来大声发令,此时他的心情也极度紧张。

    军队还没来得及享受胜利的战果,就立刻得到了再次开拔的消息,他们只好收拾起武器,将带不走的物资付之一炬,全军逐步撤退到密林里。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响起了沉闷的马蹄声。

第一章 混战泰西(上)

    山东东路的山道上,辎重队伍在艰难的前进着。已经几天没有下过雨了,山道十分的干燥,马车轮碾过,掀起阵阵尘土,坐在马车上左摇右晃的人都灰头土脸,他们沉默着望着两边郁郁葱葱的树林。

    马车上是学校和报社的财产,负责押送的是中学的学生。他们是最后一批离开寿张县的队伍,正在往莒州赶去。樊浩古站在队列的头上,他手里捏的整份物资的清单,这项工作很适合交给他。

    一列轻快的马车车队从他们旁边经过,中间有一辆漂亮的马车,有两匹相同年纪的红色母马拉着,车上坐的人大家都认识,不少人已经跟她打起了招呼:“阿兰姐,你也出来了,真是太好了。”

    在过去几年当中,阿兰和她的快餐店使得整个根据地内支持寡妇再嫁的人数提高了十七倍,以前,木鱼是阿兰让自己安心的法宝,现在则是她拒绝那些像苍蝇一样的追求者的得力武器。她笑着跟中学生们打招呼,然而眉宇之间还是难以遮掩的忧愁,全部家当现在都在梁山上面,由周妙儿帮忙看管,而她本人则在高俊的严令之下被带出了寿张县。

    几名快餐店的员工随行,仔细照顾着她。

    不远处响起了嗒嗒的马蹄声,一名少年军从中经过,这下子人们的欢笑声更足了,来的人是夏启。

    几个女学生挤眉弄眼,把阿红推了出来,但是下去也红了脸,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是过来看望阿红的,而是奉何先生的命令,来取今天日报的印版。

    “还有,这是何先生的亲笔,明天要发到头版上。”夏启又拿出一个信封,立刻有人接过。

    印版早就准备好了,几名学生去拿,趁着这个功夫,夏启还是小声对阿红说了几句话,那些女生有些妒忌的看着。

    “夏启以后也会官运亨通的,她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女人?”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瞧她那样子,装作寒酸,好惹人怜爱。”

    尽管明里暗里的排挤,但其实几个女人都明白,阿红长得很漂亮,不过这只是更加大了其他女同学对他的憎恨而已,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听说是人贩子的女儿,天知道她是怎么勾搭上夏启,然后又见到了高郎君,因而被选进女学的,简直是莫名其妙,是在侮辱学校。

    夏启骑的是一匹黑马,这匹马还有些不驯,不断的跳着,似乎是想在其他马之前展示自己的本领。下棋也不知道他碰到了什么东西,总之突然嘶鸣起来,连同着靠近的马车的驭马也受了惊,那匹马发狂似的,将马车拉出了队列,直直的向阿兰坐着的马车撞了过去。

    “小心!”夏启拼死拉住了暴躁的黑马,但是却来不及控制马车接住阿红——后者和她的同学们还在马车上——受惊的马忽然猛力一冲,差点把她们从车上摔下来。

    阿红打算抓住缰绳,可是她够不着:马儿差一点把胸脯撞到阿兰的马车上,一名快餐店的员工冲上来护住阿兰,不过这没用,眼看就要撞上了。它几乎把套索挣断,阿红使尽全身力量不让自己摔出去。

    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一个高大的青年,一下子似乎钻到了马肚底下。

    所有人都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青年抓住缰绳,站在马和辕杆中间,使劲压在马身上,免得被车辕压倒。花了很大力气,手背上青筋扭结。

    马在他手里突然安静下来。还抖着鬃毛,斜着眼看他,但是他一直等到它们完全安静下来才撒手。

    “要小,小心,会把车车子拉坏。”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环视四周,稍微有点口吃地说。人群欢呼起来,夏启和中学的男生们一起过来把女孩子们接下了车——有些扭捏,但没人拒绝。

    “我真怕马受了惊会撞伤你!”阿红是最后一个下车的,几个人凑到那个青年,樊浩古和夏启连忙表示谢意,阿兰也过来连连感谢,这个人高大,偏瘦,肤色黧黑,略带笑容,略带口吃的表示无妨。

    “武二哥!”离事发现场不远的男生们过来查看情况,其中一个人认出了这个高大的青年:“你怎么会在这里?”

    其他人投来询问的目光,但两个人率先赶紧行礼,问了一下家里的情况,那个学生这才向大家解释:“武二哥跟我是一个村的,我们是管学时候的同学,年纪比咱们都稍微年长一些,已经十八了。”

    “在下武武霆,不如诸位同学,我我我念完管,管学之后就就直接出,出出出来做事了,现,现在在县公廨。”武霆给诸位行了个礼:“畜牧所的马,马群就要过来了。”

    话音刚落,后方远处的路上就出现了一层浅浅的黑影,那是无数温驯的良马。

    根据地与军事相关最重要的资产,莫过于牧场里面现在放养的超过两千匹马和上千头牛。尽管相当一批畜产已经转移到了海州一带尚未开垦的草场去,以便充分利用当地空间,但是正在培育良种的各类牲畜依旧留在寿张县的原牧场里,这些动物无比珍贵。

    高俊的关照下,段景住将这些牛马分为六股,并且各自任命了一个股头,务必要将这些种畜带到莒州去,而且尽可能的保持健康。

    “这,这是最后一股。”正在迁移的畜群同样正在搬迁的人相遇了,大家安心等待着畜群先过去,那个高大的武霆结结巴巴的向大家介绍,为首的那批红鬃烈马可是根据地的宝贝,那是一批高大的西马,已经有了60多个后代,看得出来个个都将是良驹。

    “什么?这匹马生下的母马居然还要跟它再交配,这是乱啊!”几个女学生仿佛耳朵受到了猥亵,在他们争论不休的时候,阿红却小声的对即将启程离开的夏启说:“你看看阿兰姐和那个员工,你觉得他们俩是不是有意思?”

    “哈哈哈哈,那你可就真的多心了,那个员工我知道,他是一个蒙古人,是俘虏。”

    “高郎君和何先生那么偏爱阿兰姐,为什么不能让她和这个俘虏结婚呢?他们不是一直很关心阿兰姐的婚配吗?”

    “这不一样,阿兰姐是军官的遗孀,我们不会让她去嫁给一个蒙古人的,那样的话成了什么样子,他绝对不会允许的。”夏启跨上了马,其实他说的很对,高俊确实不会允许,只不过眼下高俊根本没工夫考虑根据地的情况,两军还在沂蒙山口死命拼杀。

第二章 混战泰西(下)

    “呼,呼,蒙古人应该追不上来了吧。”两名几乎东倒西歪的军兵用尽最后的力气,小心翼翼的放下担架,魏小乙伤势很重,经常处于昏迷状态。其余的军兵紧紧抓着武器,观察着小山下面。全军军兵们尽可能的照顾着军佐,在刚才的混战中,他们也没有放下担架,想方设法突围到了这座小山上。

    就在两个时辰以前,他们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战斗。

    尽管击败了董俊,但是蒙古军的骑兵随即如旋风般赶来,高俊事先有所察觉,让全军及时撤入了密林,蒙古人立刻掩杀进来,密林成了双方激烈战斗的场所。太平军拥有全亚洲最好的步兵,而蒙古骑兵也是天之骄子,在树林中很难辨清旗号,双方很快陷入了混战之中。

    高俊等人尽可能的收拢部队,一点点辨认着方向,树林外面响起了令人不安的马蹄声,蒙古人正在查找密林的边界,并打算包抄这里,如果他们全军撤出并且放起火来的话,那么一切都完了,尽管在树林里的战斗步兵占优,但是高俊必须突围,重新进山。

    没工夫探讨了,高俊下达命令:“潘统制率领两个旗先反冲一波,让敌军以为咱们要全军突击,剩下的人跟我往北走,先甩脱这股敌军,到密林边缘处释放信号,摇动旗帜,让散落各部向咱们靠拢,信号放三次,咱们就离开密林。”

    蒙古人也感觉到了在树林中战斗的吃力,潘正刚一反击,他们竟然就直接败退了。蒙古人不愿意在树林里面与强悍的太平军步兵交战,他们就像高俊所预料的那样,直接退了出去。外面蒙古语的呼号连天,是在准备放火。

    不过,高俊也得以从容地汇齐军马,刚才在密林的战斗当中太平军未落下风,大家原本慌乱的心情也稍微平静了一些,此时树林之外蒙古骑兵如云如风,不时的还向里面晃动的人影投射锋利的箭矢。

    趁着这短暂的机会,高俊作出了布置。

    “咱们距离山口并不远,大约是走一千步的距离,蒙古人的骑射手就算是再厉害,这走一千步的时间内也不能给咱们造成什么大损失。所以,他们只能用重骑兵直接冲阵,把咱们撞垮撞散,咱们要更硬一些,一定不能被蒙古骑兵破阵。

    稍后,把军马均分成三份,彦真你居前,我居中,孙统制居后。各自竖立大旗,走的不必太快。潘统制向前走一百步,一擂鼓。我随后跟上,一直走到潘统制后面,一擂鼓,然后是孙统制,周而往复。不求走得太快,但一定要稳!”

    潘正和孙庭即刻领命,开始分配兵马,而高俊又特意嘱咐刘德:“军乐队剩下的人集中起来敲鼓助阵,走一百步一擂鼓,三百步吹号角,五百步敲铜钲,全军山呼!”

    太平军从密林里面冲出来,向山口发动最危险的突击,这将是血染的一段路。

    从密林到山口的距离很近,至多不过五六百米,然而这几乎是太平军经历过的最惨痛的一场突击,准备放火的蒙古军措手不及,但随即就围了上来,与太平军步兵相厮杀。

    离开了密林之后,蒙古骑兵的威风再次显露出来,一次又一次的冲散了太平军的队形,他们的重骑兵强悍有力,敢于近战肉搏。即便是不依赖于战马的冲击力用马枪杀敌,也可以直接冲到近处,凭借居高临下的优势用铁鞭横扫。

    这五六百米的距离内散布着无数尸体,然而太平军败而又整,担任前锋的潘正站在所有人前面,亲自持枪开道,两军的呐喊声如同天崩地裂一般,真可谓是鬼神变色。

    许国、冯达、张惠等人位居前锋的位置,这几位是太平军当中有名的悍将,一往无前的用大枪突破敌军,一点点的向前拱,每走五步,队正们都会敲一下木柝,走十步,就摇一摇旗帜,走满一百步的时候,好多人感觉这辈子的力气都用尽了,蒙古骑兵反复冲击,队形摇摇欲坠,然而走满这100步之后,他们就迅速停了下来,原地结阵,防御蒙古骑兵的冲锋。

    高俊的本部在鼓声中前进了,他们的枪尖对着潘正的队尾,在这两阵之间的蒙古骑兵奋力冲杀,一次又一次的挤进高俊的队形当中,甚至有冲得快的骑兵直接冲破了步兵的阵型,一直杀到军阵中间旗鼓队那里。

    但是逐渐靠拢的两个阵型仿佛是正在漂移的两块大陆,虽然缓慢,但是巨大的力量不容抵挡,之间的缝隙越来越窄,蒙古骑兵最后不得不从中撤出。

    惊天动地的鼓声又一次响起,孙庭的人马也开始前进。

    三军的交替前进,越来越快,仿佛是一节正在蠕动的铁虫,但是他们周而复始的运动就像是天体运行一样几近无法被阻挡,每一次合拢又分开,地面上就会出现一层敌我双方交互的尸体。

    太平军勇猛的行动终于彻底撼动了蒙古人的信心,他们也无法忍受如此巨大的损失,骑兵们开始后撤,运用弓骑兵在远处骚扰射击,但是这对太平军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老兵带着新兵,贴军扶送伤员,一起向山口那边涌去。

    在距此不远处的一面高大的白色大旗之下,那个令人畏惧的男人亲眼目睹了整场惨烈的战斗,也看到了蒙古骑兵是如何退出战场,在这短短的五六百步之间,又是横七竖八的躺卧着多少尸体。

    从进攻山东开始,蒙古军中蒙古人的损失已经接近五千。

    “我的怯薛军要做好突击的准备。”他的命令让身边的人顿时一阵,眼前的敌军很不好对付,再这么硬碰硬岂不是要吃亏?

    “他们的精神要松懈了,骑兵做好准备!”

    铁木真的目光远比高俊老到,他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战机,蒙古骑兵退却之后,经历过血战的太平军兵精神上顿时松懈了不少,阵型保持得也不再那么严密了,三个军阵几乎是同时行动,向山口处涌去,这最后的时机被铁木真牢牢的把握住了。

    就连高俊也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虽然阵型散了,但敌军也退却了,距离山口也只剩下了两三百米的距离,难道敌军还会突然再发动突袭吗?他们有这样的力量吗?

    高俊并不知道铁木真就在此处,两人的第一次交锋以铁木真的胜利告终——正当太平军们向山口涌去的时候,怯薛军发动了突袭,高俊亲眼看着军队如何崩溃,剩余的人或十或百的冲进山口,被蒙古骑兵追击,散落在各个山头。

第三章 起落山道(上)

    在危急时刻,高俊、潘正和孙庭几乎是同时做出了最优抉择,各自打起大旗,吸引蒙古骑兵的主力军队,争取让其他溃散的军马能够得以复合。

    太平军长期以来实行的军典文教制度起了作用,军典们大多是各处的读书人,有志于参军报国,长期负责文教工作,一般而言意志坚定,百折不挠。此时他们的稳定鼓舞了军兵们,尽管军队崩溃了,但是各处军兵没有停止战斗,形成了二三十个较大的股,向山内各处分散,不断的收纳游兵散勇,尽可能的摆脱蒙古军队的追击。

    进山以后地形复杂多变,蒙古人虽然一战击溃太平军,但深入追击乃至于全歼败军就很难了。几十人一组的蒙古骑兵四处游弋,寻找太平军的散兵,如果是两三个人的话,固然在劫难逃,但是上百人的队伍并不畏惧蒙古骑兵,他们与蒙古骑兵对峙,面对面的后退,慢慢撤入山林之中,消失在密林深处,然后想办法转移到别的山头寻找友军。

    大股的骑兵追逐着高俊等人,艰难苦战让人感到既与绝望,高俊面色如常,有力的下着一个又一个命令,其实他的心里无比清楚现在的处境多么艰难,但是在巨大的失败面前,反而心境平常了。

    虽然失掉了大部分军马,但围在高俊身边的还有将近千人,这支小部队反而指挥灵活了许多,掉头一击就打垮了追击的蒙古骑兵。随后左冲右突,终于在爬过两个山头之后,与潘正率领的残余人马会合。

    “输的是够惨的,但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你现在立刻接过我的旗帜,到那边去收罗残兵,我在这里顶住蒙古人的进攻,这里是山区,他们施展不开!”

    “郎君!你在胡说什么?要留也应该是我留下,你赶紧去收罗兵力。”一阵羽箭飞过,潘正的披膊上挂了一支。

    “打出了这么一场仗,我现在怎么回去,你放心,我心里有谱,我是不会轻易的死在这儿的,你赶紧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快一点。”高俊原本平静的心情也变得逐渐激动起来:“此时最需要的是士气,我必须留在这儿。”

    潘正知道现在不是较真的时候,但是他还是最后劝说高俊:“别忘记野狐岭战败的事情,要小心蒙古骑兵在山谷间的机动。”

    蒙古骑兵再一次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双方又发生激烈的战斗,第一排的步兵举起沉重的长枪,呼喊着与敌军近身肉搏。潘正和高俊都知道时间紧迫,此时潘正也不再推脱,接过旗帜之后,率领少部分人马迅速向东北方向前进。

    “温参军,你留下来。”在分兵的时候,高俊点名让温逢海留下,这个人总是能够及时的点出错误,此时高俊需要他。

    这是一场无比艰难的战斗,骑兵对抗步兵、胜军对抗败军、追兵对抗逃兵,各个方向都对蒙古人有利,不少溃散的军兵已经扔掉了武器,还要想办法重新收集,混乱之中不辨方位,高俊花了好一阵工夫才摸清应该撤离的方向,他想办法将蒙军的主要追兵拉得离潘正他们远一些。

    然而这些并不是全部的困难,真正阻碍高俊的在于所有人都觉得已经彻底输了,就连高俊也时不时的冒出这种想法。

    有好几次,高俊自己都绝望了,但是战斗还在激烈的进行,仅仅是出于求生欲,步兵们也绝对不放弃希望,敌军的骑兵在山道上努力前进,马蹄踩在沙土上不住的打滑,步兵们慢慢的走上高坡,又缓缓的跨过斜岭,能够追击的骑兵逐渐变少,大股骑兵在山谷间平坦一些的路上不怀好意的驱驰着,不断的探清周围的道路,寻找将敌军步兵全部包围在山头上的办法,他们试图阻隔各个山头之间的通道,然后将山上负隅顽抗的太平军慢慢歼灭。

    各个山头和山岭之上慢慢的都出现了太平军的旗帜,尽管败退,但是太平军军魂不散,此时他们开始摇动旗帜互相联络了,在山谷间的蒙古骑兵惊讶的望着这一切,在此之前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坚韧的敌人。

    从山口进入山间的路上随处可见两军的尸体,太平军与蒙古骑兵之间的战斗还在各处持续,在山中,迎风侧耳,还能听到远处兵器碰撞的呼啸之声。

    高俊知道不能拖下去了,那样的话散处各地的各路兵一定会被歼灭的,这一千多名步兵刚刚冲上山头,只不过休息了片刻,吃掉了随身携带的干粮,就立刻再次冲下山,与山谷间驰骋巡逻的蒙古骑兵激烈交战。

    高俊的目标是不远处的一座小小的山顶,不过十几米高,远远的能看见十几名步兵正在上面紧张的防御着,用盾牌遮掩着身体。

    这座小小的山峰上都是碎石,马冲上去一定会打滑,蒙古人当然不会忍心让战马受损,所以只是绕着这座山峰寻找破绽,同时一波又一波的放箭。

    发现太平军主力从不远处的山上奔了下来,这些蒙古人怪叫一声,又是大声呼喊又是吹牛角号,开始一起向高俊这边发起进攻。

    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和他们所想象的不同,太平军此刻并没有变成一只残破并且士气不振的军队,反而高俊一次又一次的让军兵们重振士气。

    “我肯定会把你们都带出去的!咱们哪座山头上的友军也不能放弃!”

    “是高郎君,你们看,是高郎君亲自来救我们了!”山头上的太平军激动的大呼,一名军兵回头对躺在他们中间的那副担架上的人喊道:“魏军佐你快醒一醒,高郎君来了。”

    在担架上还有些意识不清的魏小乙嘴边轻轻哼了一声,这下子军兵们更加高兴了,在命令下,另一名军兵撤掉自己的盾牌,跑回中间去照顾魏小乙,剩下的人重新安排了位置。为首的队正告诉大家,听他的口令,一旦时机合适,就赶紧抬起魏军佐,全军一起冲下山去,与高郎君会合。

    山下激战正酣,太平军凭着一股勇力冲到了山谷间,随即遭到了蒙古骑兵的包夹,蒙古骑兵人数少一些,无法驱赶太平军。

    毕竟是山间,蒙古人无法自由的撤离战线,然后在不远处重新集结,反复驱驰,寻找敌军的破绽,而只能沿着山道行进,他们只能顺着山道脱离战线,集结在高俊左右两边,还在寻找不会到来的破绽。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一阵马蹄声提前结束了战斗,一个身穿银色山文甲的光影从山那边奔了过来,一杆梨花长枪画出漂亮的弧线,从背后刺进敌军之中。

第四章 起落山道(下)

    杨妙真脸上似乎还带着洁白的月光,仿佛一个巨大、美丽、威武的天使瓦尔瓦拉一般冲入敌军,而丑恶的蒙古人在她身边纷纷溃散消亡。

    太平军鼓噪起来,向两边发动进攻。拥挤在山谷之间的敌人丝毫不是对手,除了少部分人逃走之外,剩下的都横尸山间,仔细看了这些人的发式,都是真正的蒙古人。

    然而这个时候,杨妙真却微微弯下腰来,大家才发觉她之前受伤了——从会战开始,这个女子单枪匹马的往来杀戮,一路突围至此,枪下亡魂不下百人,但是也中了两箭。几名军兵赶紧将训练参军扶下马来,杨妙真伤的不轻,看到大军在此,精神一松,几近昏迷,还在喃喃的说:“让军医别用止血粉,会留疤的。”

    “郎君,我来的方向那边,还有不少弟兄们被困着呢。”几名军兵架着杨妙真去休息,而她还在给高俊指的方向:“敌军大约120余骑。”

    刚刚汇合的军马又折返向南,驱逐这120多名骑兵,军兵在山路上鱼贯前行,尽可能的压低声音,从背后靠近对方之后,用强弓劲弩突然射击,一口气打散了敌军,解救了这一路被困的弟兄。

    连续两次袭击成功,军兵们的斗志恢复了不少,被解救的军兵们更是兴高采烈。

    此时的营部里面一刻也不放松,高俊和所有的参军典史忙忙碌碌的计算着目前还拥有的粮草军器,并且开始绘制道路地图,探讨下一步的进军计划,正如高俊之前所说的,一定不能失掉信心,但凡有一丝希望,就要尽可能的挽救弟兄们。

    和高俊潘正相比,孙庭受到了关注略微少一些,他战退敌军,退到了略靠西北处的山头上,并在这里汇合了不少败兵,总人数达到两千余人。

    突围几乎是不可能的,蒙古骑兵很快就找到了这里,他们知道山上有敌军,但不知道具体人数,因而也不敢轻易进攻,只是在山谷间设置岗哨巡逻,准备将孙庭等人困死在山上。

    留守只是死路一条,趁着敌军还没有调集大股人马过来,孙庭决定突围,他有一项比高俊和潘正的优势,在他的部队里有不少本地人,比较熟悉这一边的山路。

    在布置突围计划的时候,张大春被授予了一项比较艰难的任务,现如今他已经是指挥兼营副统制了,与孙庭搭班子,让他执行这样的任务,孙庭也经过考虑。

    这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是:带着一个都的兵力,在孙庭所率领的真正的主力部队以南数里处与主力部队一道突围,借以吸引敌军的注意力,迷惑蒙古人。

    这几乎是一项必死的任务,孙庭考虑的是,张大春级别够高,能够压的住士兵,而且,他和鲍员外的女儿结婚后,妻子已经有了身孕,也许能生下一个男孩,这样的话大春就不会绝后了。

    张大春面色如常的接受了命令,并且立刻去检阅自己要带的兵马,那个军使叫做袁胜,全都还剩下31名军兵,小伙子们个个高大挺拔,听说有一位副统制来带领自己后更是喜不自胜,都在张大春面前努力的挺直腰杆,让自己显得魁梧一些。

    这是一群好小伙子,张大春挨个的检阅了他们,并且让他们不要紧张。

    孙庭的军马突然从山上冲了下来,蒙古人没有预料到这座小小的山包上居然藏了这么多人,惊讶之下很快溃散。孙庭与张大春作了个简短的告别,两个人即刻分兵,张大春率领少数量人马登上了郁郁葱葱的南山,而孙婷则率领主力部队卷旗卸甲,从北岭悄悄穿过。

    在他们以南数里处,蒙古军将们得到了发现太平军大部队的消息,骑兵正在向这边赶来。

    在高俊略微以东数里处的山道上,三名契丹骑手正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周围,他们中间护送着一辆轻便的马车。

    这大概是耶律齐人生最刺激的夜晚之一,先是被太平军俘虏,但随即太平军又打了大败仗,他们被败军裹挟至此,身边只剩下了十几名太平军,却偏偏撞上了蒙古人。

    契丹人对狂傲的蒙古人没什么好感,而对俘虏了自己的太平军也不假辞色,因而他们选择了在旁边中立,胜利的人可以将耶律齐郡主带走。

    实际情形让人啼笑皆非,太平军与蒙古骑兵,战了个平手,双方互相杀伤死伤殆尽,居然没有一个活人。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耶律齐的目光扫视众人,她清楚,绝大部分契丹人其实并不愿意投降蒙古,他们还希望恢复旧日的大辽帝国。更不希望自己做什么蒙古人的郡主,而是堂堂大辽皇帝耶律留哥的亲妹妹,响当当的辽国长公主。

    关于这一切,她都十分清楚,但是,她更明白哥哥为何要选择投靠蒙古,属于契丹人的时代真的已经过去了,但可以选择投靠一个真正有力的势力,继而使契丹人在未来获利。正因为如此,耶律留哥才会不顾部下的劝阻,毅然去掉帝号,觐见铁木真。

    此时自己怎么能为这样的事拖后腿呢?如果自己去太平军那里,一旦让铁木真知道,该如何看待契丹人的忠诚?千千万万的族人还在辽东,在铁木真的控制之下,这不是可以犹豫的时候。

    “我们想办法往西走,去寻找蒙古人。”这是耶律齐最后的命令,骑手们露出了或是欣慰或是不甘的表情,立刻套好马车,继续前进。

    相比于高俊的前线苦战,潘正的压力立刻就轻松了许多,在泰安州以北的各处,他迅速树立起旗帜,开始收纳流亡军兵,当地的山民也和太平军相处融洽,这里也属于根据地的一部分,当地山民对太平军印象极好,还有不少人参过军,听说高郎君在泰西打了败仗,山民们商量着还要将泰山上的道士和尚请下来,做个法事。

    在这些人的帮助下,潘正在短短一天的工夫内重新集结了一千五百多人。陈秉彝厥功至伟,在混乱时刻,他护住了所有的典籍文册,在几名军兵的保护下一路逃到这里,使得太平军的重要文献得以保存。

    在高高低低的山路上起伏不定,与蒙古军相周旋,不断的解救被困军兵,让蒙古追兵逐渐感到力不从心的高俊并不知道这些,如果清楚的话,一定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各方面的情报逐渐汇集到铁木真这里,追兵们成绩不佳,虽然也歼灭了不少太平军,但敌军逐渐形成了有组织的抵抗,很显然,太平军在被击溃之后又复活了。

    “不要管在山里面的高俊了,他在山中走得不快,我们想办法绕过它,去袭击胶东各地。”

第五章 苦斗岱宗(上)

    拖雷的军队已经进入了益都府,完颜合达的部下在这里苦战,但最终还是寡不敌众,让出了这座山东地区最重要的军事重镇。看着那高大的城墙,拖雷也不得不感叹中原人的匠心独运,在西辽、高昌地区可见不到如此高大雄伟的城池。

    “李将军,感谢你帮我应付那群人,说实话,和他们相处真是让人不快。”尽管打下了偌大的城池,但拖雷却没有进城,而是留在城外的军帐当中,和坐在客座上的一名军将谈话,那人不过三十岁年纪,双目精光,看得出来是个精明强干的人。

    拖雷和此人的对话是借助翻译完成的,很明显说汉语让拖雷有些疲惫:“我见过许多学者,每个草场有一万棵草,每一个草生一万棵茎,每棵茎再结一万颗籽,草籽的数量都未必有移剌楚材先生的智慧那么多。还有那位忠诚的心如同铁石一般的塔塔统阿先生,他以我等凡夫俗子难以名状的智慧创造了蒙古文字。

    但是,李全将军,刚才的那些人所说的话让我感到厌烦疲惫,如果我不是因为年纪渐长而耳目不聪,还能够相信自己听进去的字眼的话,他们互相都认为是全能之才。但在我眼里,他们所说的话就像是用皮靴子冒充羊肉,实在是让人觉得无味,我也说不清自己何时变成了如此弩钝之人。”

    “王爷,您心思圣明,果然非常人能及,您说的太对了,他们就是一群庸庸碌碌之人,略微读过几本书,但丝毫没让他们如同岩石般的脑子稍微开化一些,只是徒增高傲,用蒙古人的比喻,就像是多长了一只角的山羊一样,我们管这种家伙叫穷措大。”李全已经会用蒙古式的语气与拖雷对话了,这让翻译轻松不少。

    拖雷立刻坐直了:“果然如此,但是,我的将军,刚才您却建议我对他们客气一些,甚至以对待贤者的姿态。你不知道,我就像乞丐夸奖主人施舍的半块臭羊酪一样结结巴巴的找词语来勉励他们,难道李全将军是想让我当众出丑吗?”

    李全站起来:“末将万万不敢,但是历朝历代帝王都尊孔重教,蒙古人想要彻底占据中原,也必须尊崇儒教,崇敬孔子。”

    “啊啊,我听说过孔子,他的本名叫做孔丘,是汉人的圣人,据说他死后也成为了一位神灵。”

    “王爷,想要统治中国,就必须要得到读书人的支持,纵然这是一群挫大,也务必千金马骨之力维持之。重贤求才,尊孔重教,则智能之士乐为其用,上下安堵,人心方定。此番大寒冰如山东,应该重金封祭孔子之庙,以昭示四方之士。”

    “可是这群挫大并不是什么贤才。”拖雷还是有些不满。

    “但他们散处于乡镇之间,多少读过一些书,是大蒙古国治理中原的基石,如果能得到士绅的支持,那么蒙古国在中原就更加有跟脚了。”

    “李全将军,难道你是在用旁敲侧击的办法吗?我知道,你迫切的想要治理一块土地,并且组织一支军队,以报高俊的一箭之仇。我可以对您说,这一点大汗已经有所考虑,王福被赶到了海上,清沧现在没有人去治理它,那个人就是您。等这次出征结束,我们就将委派您当清州万户,您要在那里为蒙古国收税并且签军,抵御在河间的移剌众家奴等人。”

    突然得到这么一个好消息的李全难耐激动之情,连连向拖雷王子叩谢。

    “将军,您看,您怎么能说大蒙古国在中原没有基石呢?像您这样的各地豪强就是我们统治中原的保证,而那群读过两卷书,却百无一用的家伙能帮助我们什么?”

    “王爷,他们能帮助我们征税,并且教化百姓不要造反。而且收买他们实在是太便宜了,他们读过几卷书,自认为是孔学门人。只要可汗能够遵从孔教,就等于是承认了这群人的地位,咱们又给他们封了官职,这群人会忠心耿耿的为大蒙古国效力。”

    托雷逐渐的被李全所说服,并且表示会尊崇儒学门人,两个人的交谈当中,大蒙古国军绅政权的构架已经显现出来。

    李权所说的不错,这群穷酸文人得到了托雷的接见,并挨个许诺了官职之后,立刻就成了蒙古人忠实的宣传机器。

    “我不在乎大国崛起,我只在乎小民尊严。咱们在金人的治下如此穷困,而你看看人家蒙古人过的多阔,所以说咱们必须要投靠蒙古。”在益都的知乎新馆里,黄承旧小心保护着菊花,对下面的学生说。

    “先生,蒙古人的日子过得好是因为抢劫了多少良善百姓啊?”

    “你去过蒙古吗?你了解蒙古吗?张口闭口就是什么劫掠,你国人为什么不能谦虚一点承认别人的长处?管家快过来,把这个学生禁言了!”

    黄承旧的手法毕竟粗暴了点,相比而言,他的老朋友袁先生此番更有干劲。

    “我知道你们不少人被蒙古人抢过,甚至玷污过你们的妻女,想当初,我也遭遇过这些。”他忍不住略微夹紧菊花,想起了那次不堪回首的经历:“那些年我也被蒙古人这么对待过,但是我始终坚韧不拔,蒙古人感到了我的忠诚与才华,如今才送我许多官职,你们能被蒙古人抢,其实也是一种福报。”

    拖雷与李全交谈的时候,一名怯薛军前来传达可汗的口信:他已经带领七千名真正的蒙古骑兵抵达了益都城外一百里里的地方,拖雷可以继续前进,为可汗的骑兵扫除前方的障碍。

    “处于我们身后的那支军马怎么办?”李全问。

    “不用管他,他们没有粮食,也没有牧草去喂自己的战马。”

    铁木真亲自示范了如何打仗,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跟随中路军,突破高俊的老根据地的时候,他却只留下严实在那里协助郭宝玉进攻梁山,而本人却率领一万名蒙古铁骑突然绕道北上,跟随北路军继续突破。

    但是蒙古人也没有想到高俊进山之后突然向北强行军,攻打了侧翼的董俊,要不然的话,高俊绝对不会发现蒙古主力突然北上,铁木真的这一战略一定能收到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过从现在来看,效果也没什么大区别,高俊在山口被击溃了,正在山中搜罗残兵,铁木真考虑之后决定留下三千人进山烧毁山中村落,而剩余的兵力则继续跟在北路军后面,绕过泰山,进击胶东地区。

    也许高俊已经发觉了自己的企图,不过那已经没有用了。部队既然溃散,重新收拢就需要很长的时间,蒙古人打算烧毁他们能看到的一切村落,抢光,烧光粮食,让高俊在山中无处补给,他们的行动速度一定会因此大为减慢,再加上泰山山势险峻,翻越不易。,根本不可能追上铁木真。

第六章 苦斗岱宗(下)

    现在,高俊已经看到了铁木真这一策略的直接后果,他踏在已经被烧焦的土地上,面前的村落被踏平成废墟,粮食牛马都已被焚烧殆尽,就连锄头和镰刀都被折断了。

    然而在这其中最令人触目惊心的,还是散落在山村各处的尸体。

    山脚下有一个被杀的白胡子老人,背着背篓,他显然发现蒙古军之后想要回村报信,被蒙古人从背后用长枪捅进了心脏。而村口罗叠着几具死尸,都是村中的年轻人,他们想出来看个究竟,却变成了刀下亡魂。

    妇女和孩子大多死在各自的家里面,有一些裤子被扒光了,很显然生前受到了侮辱。不足两三岁的小孩子被戳了一个大洞,甚至用竹竿挑着树在院落里,仿佛是一面旗帜。

    村公所里也有四具尸体,其中一个人手上还拿着被折断的短刀,应该是本社的民兵头领,也有可能是退伍军兵,年长的老者被杀死在座位上,而另外两个人都年纪轻轻,其中一个人护住的是村里的土地册籍,而另一个是在爬上后院的院墙时,被人从身后杀死的。

    村子后面的小溪也有两三个妇女的尸体,下半身血肉模糊,在遭受侮辱之后,还被进行了长时间的虐待和折磨。

    对于高俊来说,最残酷的是他们亲眼的目睹了整个过程——山地是一种奇特的东西,他扭曲了时间和空间,当高俊登上远处的山头时,就看见了这名山村上的火光,全体军兵立即行动,从不同的方向逼近村落,但起起伏伏的山路使得各山头虽然遥遥可望,但是真的走起来却无比漫长曲折,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夜晚,蒙古人早就骑马离开了。

    太平军散处在不同的山头上,尽可能的挽救山村,有的时候他们恰好能在村庄遭遇前来杀掠的蒙古骑兵,得以将对手赶走,但更多的时候只是看见被烧黑的废墟中,无数冤魂飘散而去。

    蒙古人似乎不再追击太平军的军队,而是下大力气烧毁山中的村落,试图以此来断绝太平军的补给。

    尽管军佐受了伤,但魏小乙的同袍们坚决要求继续战斗,由于随行医院没有跟来,他们干脆继续用担架抬着魏军佐,跋山涉水参与作战,离开主力部队,前往各个山头建立警戒,迟滞敌军人马,必要的时候加以重击。

    “咱们现在的这个山头,离高郎君大概有四五里远,你们看,山间是蒙古人的旗帜,那有一队蒙古骑兵。”

    军兵们赶紧立起本都的认旗,并且按特定的方式摇晃了几下,传达蒙古骑兵正在靠近的消息,并且接到了那边的回应,他们并不担心,这座山虽然不算高险,但战马也并不好爬,他们有把握坚持到援军到来的时候。

    蒙古骑兵从山脚下经过,距离近到双方都能看见对方的脸,蒙古人恨恨的看着他们一眼,知道自己的行踪暴露了,于是转了一个方向向远处奔去。

    “你们看,从山岭那边站起来一个人。”

    不错,看到蒙古骑兵跑远之后,对面的山脚下确实站起来一个人,军服好像也是太平军的黑色衣服,但是盔甲太短,他手上还捏着一根长枪,横刀和包裹也都是太平军的样式,稍微观察了一下,几名军兵站起来招呼他。

    那人看见这面山上的太平军之后很高兴,哼哧哼哧的跑了过来,果然是太平军的自己人,双方高兴的拥抱了起来。

    “兄弟,你的盔甲是怎么搞的?”

    那个人名叫张导,陕西人,看上去挺疲倦:“都被打散了,我也不知道高郎君在哪里,琢磨着走山路,盔甲太沉不合适,所以就动手把甲裙和挂片都割了下来,连同头盔的项顿一起埋在那边的山头上了。”

    张导向大家展示了一下自己现在身上的盔甲,刨除掉了大腿以下的部分,并且摘掉了两片披膊,只留下护住躯干的部分,长枪和横刀还带在身上,包裹里面的干粮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现在可以回到原军马那里去了,你看,郎君的主力就在那边。”

    “那不行,我原本还以为要走很远的山路呢,既然如此,我得回去把我的甲都挖出来。”张导指了一下远处的一个山头:“大约走半天就能到,我回去把甲弄出来,你们不会这半天就走吧?”

    “事情也说不准,但是就算走了你也追的上。”队正李大力看了一下:“你们两个跟着他一块儿去找盔甲吧,三个人在路上安全点。”

    远处又传来厮杀声,另外一队蒙古骑兵闯进了太平军的山头,引发了一场激战,蒙古人差点消灭了山头上的守军,但随即从其他各山上下来的太平军将之团团包围,蒙古人付出了惨重代价之后,才有少数几名骑兵突围。

    事不宜迟,张导他们立刻出发了,预计将在明天这个时候回来,但是极目远望,李大力完全可以看到他们要去的那个山头,也许天气晴朗的时候,能够看见在山路上缓缓蠕动的三个黑点。

    远处有不祥的烟尘,那是蒙古人在纵马驱驰,他们没有走远。

    几名军兵从山下,取来一皮囊清水,略微给魏小乙喂了一些,魏军佐的神智恢复了不少,终于睁开眼睛。

    转眼已经到了晚上,魏小乙已经可以稍微坐下来了,这让大家振奋不已。

    就在这个时候,大家才发觉,远处的山头上燃起了一股不祥的篝火。

    “是在张导他们回去的路上,这团火是谁放的?会是他们放的吗?”所有人都疑惑万分,立刻就有人按信号给大部队也放起篝火。

    这团火确实是张导他们放的,他们大约在后半夜的时候走回了张导埋藏盔甲的山上,并且顺利的挖出了。被小心翼翼的用棉布包好,深深的埋在石头下面,看得出来,张导是打算回来取甲的。

    三个人重新背起包裹的时候,却听到了有人走动的声音,立刻趴下来隐藏好自己,一队军兵从山上走过,他们携带着武器,正在努力辨明方位。

    “自己人!”发觉行军的是太平军之后,这三个人立刻站了起来,吓了那队军兵一跳,但随即发觉是太平军之后,立刻出现了压抑的小小的欢呼声。

    但是,随即,山谷下传来了蒙古人的吆喝声,显然他们发现了这支行军的队伍,蒙古人点起了火把,一条条游弋的火龙在山谷下出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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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覆晚金介绍:
公元1211年,这是还沉浸在四方战功自我麻醉中的金朝大安三年;
是尚在舔舐开禧北伐惨败伤口的南宋嘉定四年;
是已经沦为了蒙古附庸的西夏皇建二年;
是在一片古佛青灯中昏昏然的大理天开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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