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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蛤蟆吞地     北唐天下txt下载     北唐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96章 小联盟内斗

    裴仲德张了张嘴,想要好好跟李思钰辩解一二,最后还是叹气一声,轻轻退去,杨复恭则一脸笑意跟在裴仲德身后离开。

    两人谁都未说话,直到离开李思钰那辆马车百步,裴仲德才犹如自言自语说道:“中尉大人,你可满意?”

    杨复恭双手背在身后,笑道:“还别说,咱家现在越来越喜欢那小子了。”

    裴仲德看了一眼杨复恭,突然笑道:“行乾话语大多都是对的,可中尉大人,你是否真如行乾所说?要知道你是有子侄的!”

    杨复恭笑道:“那又如何?子侄如亲生儿子一般?”

    说着又叹息道:“咱家也不想处处与陛下作对,可陛下也不能逼迫咱家太甚!想来行乾那小子也不喜欢如此吧?”

    裴仲德叹息一声,却不再开口,从河北之事,他就知道朝廷的不妥来,一再如此,一再逼迫李思钰,最后发展到哪一步,真不说啊!

    裴仲德抬头看向漫天星斗,突然幽幽说道:“中尉大人,若辽东军与你合作,京畿之地中尉大人为尊,可否留着陛下正统?”

    “可!”

    “可否避免与辽东军争权夺利?”

    “嗯……辽东军不会主动与咱家争夺权利?”

    “自然!”

    “嗯,可!”

    裴仲德叹气道:“那就这样吧,希望你我两军能够相安无事。”

    杨复恭点头笑了笑,两人一同仰望漫天星斗……

    崔昭玮三人回到自己马车,崔昭玮他们恼怒异常,却不知辽东军算是与杨复恭全面合作了,以后会造成何等风暴,谁也不知。

    辽东军向西“逃跑”,这一夜没有任何变故,甚至直到第二日中午时,都未有任何人发现辽东军异常,直到蒋玄晖想要去找裴仲德时,却看到空无一人的谢县。

    蒋玄晖大惊失色,他不知道李思钰是否又在耍花招,急忙跑回虞乡大营,令军卒立即查探辽东军动作。

    蒋玄晖在营帐内来回走动,焦躁不安等待探子,不但蒋玄晖如此,牛崇节、甚至得到消息紧急赶过来的韩建和王行约同样如此。

    就在所有人焦躁不安等待时,探子们终于发现了辽东军十数里队伍,在这些探子发现西行的辽东军时,辽东军也发现了他们,数百骑打马追杀这些探子。

    汴州探子小七身受两刀,其余同伴皆被辽东骑斩杀,小七伏在马背上,拼命抽打战马,向虞乡狂奔。

    追杀探子的独孤战看到无法追上受伤逃跑的探子,只得打马回去禀告李思钰。

    李思钰得到消息后,并未有太大情绪变化,他知道这么庞大队伍向西“逃跑”,想瞒是不可能瞒过所有人的,能逃了一夜半日才被发现,这已经是个奇迹了。

    李思钰深深舒展了一个臂展,回头看向正看向他的大丫,笑道:“一夜半日,兵卒也该休息够了,该是咱们让民众休息了。”

    大丫温和笑了笑,起身去拿沉重的战甲,现在就她自己在李思钰身边,小丫和阿蛮在照看孩儿军。

    大丫尽管还是不怎么开口说话,神情却温和许多了,至少比刚见到她时好的太多,大丫很是细心为他披好战甲,又一再检查是否有些不妥当,因为少爷曾与阿蛮小姐说过一个故事,一个“少了一枚铁钉,掉了一只马掌,掉了一只马掌,毁了一匹战马,毁了一匹战马,败了一场战役,败了一场战役,亡了一个国家。”的故事。

    大丫每天都要为他检查马匹,检查战甲,擦拭他的战戟,甚至检查他的一切饮食,大丫就是李思钰的总管,管着他的一切。

    小七逃脱了被杀的命运,一头栽倒在宣武军营前,被大惊的兵卒抬了起来,这时小七才断断续续说道:“辽东军……向……向西逃了……”

    说完这话,小七昏死过去,正在营门处等待消息的小校大惊失色,急忙跑去中军大帐汇报此事。

    “报——”

    “探子回来了……”

    正在焦急等待消息的蒋玄晖听到探子回来了,大急,忙大步走到帐门处,自己掀开帐帘,看向跪在帐门外的小校急声问道:“探子呢?究竟发生了何事?辽东军现在在何处?”

    蒋玄晖连连问道,让跪在地上的小校有些呆了一下,随即重重叩头道:“秉将军,探子只回来一人,正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昏死前只说辽东军向西逃了!”

    “什么?向西?”

    听了小校话语,蒋玄晖心下舒了口气,只要知道辽东军在何处即好,避免意外发生,至于哪里并不是太过重要,他的目标是谢县盐池。

    可王行约越大急了起来,他们都知道辽东军招收了不少百姓,差不多都有十万人了,这么多人向西,意欲何为?

    自然是从西面过河,进入他的同州之地!

    王行约大惊失色,急忙向蒋玄晖、韩建说道:“两位将军绝对不能让辽东军向西,一旦渡河……”

    牛崇节皱眉道:“辽东军是否是渡河西行还不好说,应该先派出探子,密切注意辽东军,现在不应该自乱阵脚。”

    蒋玄晖看了看牛崇节,眼中神色意味不明,点了点头说道:“辽东军意图不明,的确不应该自乱阵脚,应该先等等看再说。”

    听了这话,王行约大怒,指着蒋玄晖鼻子大骂:“我三军现今同为一体,岂能放过辽东军西行,一旦错过了时机,让辽东军西行过河,我同州怎么办?尔等作为,岂是丈夫所为?”

    蒋玄晖心下大怒,他如何不知辽东军从赵州向南是为何,若非韩建阻在潼关,辽东军早就入了关中。

    尽管蒋玄晖心下也担心辽东军入了关中做大,可他在河北表现,宣武军在河北大败,一切罪责都让他一人承担了,为了获得朱温重新信任,这才有了此次河中之行,辽东军向西祸害同州,与他何干,只要稳稳当当夺得了谢县盐池,他就可重新获得丢失的一切,现在他如何会愿意让到手的鸭子飞了?若是因阻止辽东军西行产生意外,估计他会被恼怒的朱温砍了脑袋。

    想了想所有阻止辽东军西行造成的不确定后果后,蒋玄晖一脸平静摇了摇头。

    “王将军莫急,辽东军虽向西逃,究竟是不是过河还不好说,我军不宜此时急迫,否则会军心大乱。”

    王行约额头青筋凸起,恼怒道:“别以为老子不知,你们怕了辽东军!只想着谢县的盐池!”

    说着看向韩建道:“同州与华州实为一体,若辽东军过了河,夺了我同州,你在潼关阻止辽东军入关,你华州也别想安稳了!”

    “韩建,你他娘地究竟去不去阻止辽东军西逃?”

    蒋玄晖看向犹豫不决的韩建大喜,他知道这次辽东军没有让他们难受,反而送了个大礼给他们宣武军。

    韩建看向蒋玄晖,看到蒋玄晖嘴角闪过的笑意,心下一震,随即想到了什么,不敢去看王行约,轻声道:“还是等等……等等好了,兴许辽东军并不是……不是过河……”

    听了这话,王行约大怒,恨不得拔刀砍了韩建,指着韩建鼻子大骂:“混蛋!若非是你韩建,老子岂会来河中,帮你夺谢县盐池?辽东军不会过河?骗鬼呢!”

    王行约指着韩建,又指向蒋玄晖,大怒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想的!晋军退回晋州,王重盈把河中所有兵马都用来应付晋军,谢县、安邑空虚,正好你们一人一处盐池是不是?”

    随着王行约怒吼声,韩建更加偏过脑袋,不去看一脸狰狞的王行约。

    “好好,你们有种!老子就看你韩建是如何死的!”

    说着王行约大步离去,他需要阻住辽东军,他不知道辽东军何时离开的谢县,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落后了一步,必须全力追赶辽东军,必须把辽东军阻在河东岸,绝对不能让辽东军渡河,否则他就全完了。

    看着王行约一脸恼怒离开,帐内气氛一下子诡异了起来,韩建看向蒋玄晖,突然说道:“蒋将军,之前契约还作不作数?”

    蒋玄晖点头笑道:“自然作数。不过王将军离开了,这分成就需要变动一下。”

    韩建脸色变了一下,最后叹气说道:“五五开若何?”

    “五五……”

    牛崇节正要开口,蒋玄晖急忙拉了一把牛崇节,笑道:“贵军七千兵马,虽不如我军兵马多,但既然你我两军精诚合作,五五分是可以的,不过以我军为主,韩将军没意见吧?”

    韩建听了这话,心下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自然以贵军为主。”

    “哈哈……好!”

    “来人!今日本将军要宴请韩将军!”

    蒋玄晖大笑,拉着韩建坐下,至于宴会上,韩建喝的是甜美之酒,还是苦涩难咽之酒,那就只有韩建自己知道了。

    韩建大醉离开,酒宴欢快气氛渐渐散去,歌姬早已退下,只有蒋玄晖和牛崇节依然还在不紧不慢饮着小酒。

    牛崇节喝了一杯酒水,眼睛微红道:“蒋将军,与韩建五五分是否不妥?”

    “五五?呵呵……他韩建也有这资格?不知死活的家伙!”蒋玄晖放下酒盏,一脸莫名笑意。

    听了这话,牛崇节放下心来,有些事,不用说的太明了,只需轻轻一点,牛崇节就知是何意,这些本是黄巢名下将领,这种事情做得还少了?

第297章 开门迎客

    韩建被军卒搀扶着回到自己营地,他心中不是不担心华州安危,但更多的是谢县、安邑都空了,能轻而易举占了两地盐池,这种赤裸裸的诱惑,很难让人割舍。

    不错他知道河东军西行是为何,若是无谢县、安邑之事,他定然会出兵帮助王行约阻住辽东军渡河,毕竟同州紧挨着华州。

    在韩建大醉而归后,儿子韩从允、大将张厚急忙上前,把韩建从马匹上把韩建搀扶了下来。

    “阿爹,究竟发生了何事?同州兵马竟然离开了大营!”韩从允一脸焦急模样。

    韩建瘫坐在帅坐上叹气道:“辽东军逃了,向西逃了……”

    “什么?”

    张厚大惊失色,焦急道:“辽东军西逃,必然是要过河杀入关中,我军应立即撤军,随同王将军一同阻住辽东军……”

    韩建叹息一声,摆手阻止了张厚话语,说道:“阻止又如何?我军加上同州兵马,不过也就一万余兵马,这里没有城坚池厚的潼关,在野外与数万辽东军争锋,我军还能胜吗?”

    “这……”

    张厚不解道:“不对啊!不是说那数万兵马都是刚刚招钠的贱民吗,辽东军最多只有五千而已,岂能拦住我军?”

    韩建不由苦笑道:“贱民?呵呵,纵然是贱民,也有数万!我军此战后又能存几人?”

    韩从允急道:“那我军应该急回潼关才是,若是辽东军得了同州,华州怎么办?”

    “呵呵……哈哈……”

    听了儿子话语,韩建突然由轻笑逐渐变成了狂笑。

    韩从允、张厚看向狂笑的韩建,面面相觑,不明为何韩建会如此。

    韩建狂笑声突然一顿,眼中露出莫名之意来,笑道:“夺了同州?同州就是这么好夺的?”

    “同州是谁的?是王行约的!”

    韩建说出这话来,韩从允、张厚更加不解了,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样看出对方的疑惑。

    韩建看到两人都是不解之意,摇头叹息道:“难道你们就没发现?没明白王行约代表了什么?”

    “王行约是静难节度使、邠宁节度使王行瑜的弟弟!”

    “哼!抢了同州,王行瑜岂会答应?还有那凤翔节度使李茂贞岂能安心辽东军?朝廷岂不会担心辽东军占了同州,王行瑜、李茂贞兵围长安?”

    “呵呵……占同州?同州岂是这么简单夺得了的?若是这么容易,老夫早就弄死了王行约那蠢货!”

    韩建得意道:“同州无碍,华州又岂能有危险?”

    听了韩建这番话语,韩从允、张厚终于把提起的心放了下来,韩从允大喜道:“阿爹高明啊,不但让他人为我挡住辽东军,还可得谢县、安邑其一盐池,阿爹太英明神武了!”

    张厚也不住点头称赞道:“大帅此计堪称神作,小将佩服!”

    “哈哈……”

    两人马屁让韩建浑身舒泰,大笑不止。

    韩建仰天大笑,得意异常,王行约却满脸恼怒,回营后,什么话也未说,立即拔营,不断驱赶兵卒追赶向西前行的辽东军。

    看着不时会有军卒鞭打慢性的老弱,大将马郁有些不忍道:“将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如此急迫,是不是让军卒们歇息一下,这都两个时辰了……”

    马郁还未说完,王行约指着马郁鼻子大骂:“歇息?歇息咱们都得死!”

    马郁皱眉,心下不喜,其余随同将领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不明白为何王行约这是怎么了?

    “将军,军卒疲惫……”马郁还想再劝解一番,王行约马鞭就抽了过来。

    “啪——”

    马郁脸上登时出现一道鞭痕,鲜血滴滴答答滴落在地。

    “混蛋!疲惫?同州快被辽东军占了,还他娘地疲惫!若追不上辽东军,你我都得死!”王行约大怒。

    “什么?”

    众将大惊,副将王耀祖大惊问道:“将军,这……这是怎么回事?辽东军怎么跑去了同州?”

    马郁也惊呆了,不顾脸上伤痕,忙说道:“辽东军不是在谢县吗,怎么可能?”

    王行约大怒道:“怎么可能?辽东军正向西杀向同州呢!”

    “命令所有军卒不得休息,必须赶在辽东军渡河前,堵住辽东军!”

    众将知道辽东军连夜离开谢县,王行约知道的又太急,没时间跟手下将领解释,现在手下各将领得知了此事,大急!

    他们家小全在同州,一旦让辽东军渡河,他们知道后果有多严重。马郁也不理会、同情那些被鞭打驱赶的老弱兵卒了,反而变得更加残酷暴戾起来,一路急行,仅被马郁砍死的老弱就有十余人。

    在死亡威胁下,同州数千兵马终于奔跑了起来,可这只延续了半个时辰,速度再次降了下来,无论是皮鞭、砍头,都无法再让队伍快上一分。

    辽东军要比他们早行了一夜半日,辽东军虽要拉运无数物资,可辽东军有足够的马车拉运,人员也可爬上马车休息,这要远比同州兵马步行来的快。

    距离非但未能拉进,反而在拉远!

    李思钰骑在马上,不断有飞鱼卫传来消息,禀明同州兵马的位置,至于韩建华州军和宣武军未能随同同州军一同杀过来,他心里有推断,尽管认为至少宣武军不会为同州兵马挡刀子,可韩建的态度还是让李思钰舒了口气,不是说他怕了,纵然打不过,一夜半日的差距,还是可以让他安然渡河的。

    仅仅只是数千同州兵马,李思钰觉得可以先干掉这个麻烦,于是李思钰带领两万人马脱离队伍,转道向南,堵在王行约前往蒲津渡的必经之路。

    新组建的三万兵马,两万去堵住王行约,一万护送数万百姓从夏阳渡过河。

    在李思钰准备离开谢县时,就已经令人通知早已过河的蒙哥翰和高思继,令他们务必夺下蒲津渡,攻占空虚的同州。

    河东岸、河西岸两地同时动手,一下子让整个同州大乱,王行约并不知道李思钰早了大半月前,就已经把两千骑卒和万余百姓送过了黄河。

    蒙哥翰、高思继得到军令后,两人商议之后,决定由蒙哥翰率领两千骑卒先行占了同州,高思继则统帅骁勇营、三山营及万余百姓沿河南下,夺取渡口重镇朝邑。

    王行瑜、王行约、王行实三兄弟,王行瑜是静难节度使(邠宁节度使),王行约是同州节度使,王行实是神策军左军指挥使,这三兄弟实力之强让关中侧目,就是河中节度使也不敢轻易得罪,这让同州留守兵马自大的以为无人敢去招惹,事实上,若不是辽东军,的确无人敢招惹。

    同州本就防御松懈如同到处都是筛子,王行约又把大部分精锐带入了河中,留下来的大多都是些老弱,一些松松垮垮兵卒守着城门,不时踢翻进城出城百姓的箩筐,检查可有钱财之类的,可是踢翻了几十个箩筐,除了嘴里咒骂几句,一无所获,同州是河中贩盐盐贩子必经之路,此地主要是靠盐路过活,百姓则穷地叮当响,纵然百姓手里有两个子,也被不时出没乡间的兵匪搜刮完了。

    正当这些守门兵卒一脸失望,眼瞅着就要落山的太阳,兵卒狗蛋失望叹了口气,跟旁边的大憨说道:“憨哥,今日看样子要挨板子了……”

    大憨不憨,只是少年时长得高大,憨头憨脑,这才有了个大憨的名头。

    听了狗蛋话语,大憨叹气道:“那能怎么办?这些穷地只剩一条裤子的贱民,手里没钱你我能如何?看样子,这顿板子是免不了得了。”

    两人唉声叹气不断,他们的都头是王行约的小舅子,每天都规定必须要上交多少钱财才算完,上交不够数,就要挨板子,前些日子他们已经挨过了板子,今日看样子还得挨几下。

    正在两人唉声叹气时,大憨突然一愣,脚尖不由地翘起,让自己能够看得更远。

    狗蛋看到大憨这般模样,登时大喜,也跟踮着脚尖看向东面,只见长长一队马车缓缓向这里行来。

    大憨大喜,“哈哈”大笑几句,急忙敲起手中锣鼓。

    “咣咣……”

    城门上躲在垛口下躲避清冷的狂风,听到“咣咣”锣鼓声,大惊,纷纷钻了出来,一看城外来了长长一队马车,大喜!

    这些人常年守在这里,知道这样的马车代表了什么。

    非但城上守卒大喜,就是躲在内城守门卒也纷纷跑了出来,看到车队纷纷大喜。

    “狗蛋……快,快通知大人,肥羊来了!”

    大憨一巴掌拍在狗蛋后背上,差点没把狗蛋心肺拍了出来,狗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啃屎,不过他显然没有生气,反而一脸喜意,一溜烟跑进城内。

    城门处兵卒越聚越多,全是一脸笑意,指着渐渐行驶过来的车队,毫无任何警惕。

    一名衣衫不整的将领急匆匆打马从城内钻了出来,身上只有长袍,两条光溜溜的毛腿不时闪花了人眼。

    “肥羊,肥羊在哪里?肥羊……”

    此人正是王行约的小舅子裴敬,是裴家庶子,裴敬看到长长车队缓缓驶来,眼睛登时眯成一道缝隙,嘴里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小的们,开门迎客喽!”

第298章 同州城(上)

    藏身在车队中的蒙哥翰,不时抬头看向那些朝他们指指点点的守城兵卒,嘴角露出不屑。

    “刘老头,这就是你说的城防严密?”

    刘老头看着那些嘻嘻哈哈兵卒,嘴角抽动了起来,小声说道:“将军大人,这同州城原先不这样的,兴许是……是咱们都是商队模样吧……”

    刘老头也不敢相信自己话语了,以前他来过这里,城防虽不至于太过严防,可也不是这样的。

    看着这样的城防,蒙哥翰很想现在就跃马杀过去,强压着冲动,缓缓靠近城池。

    按理说,无论哪座城池,遇到百十辆马车,都会有些兵卒上前去查探,不会轻易让这么多人轻易靠近城池的,更何况,现在世道还这么混乱,可这同州城也太奇葩了,竟然蒙哥翰来到城门处,才有一个衣着松松垮垮的将领骑着一匹战马来到近前。

    裴敬打马围着车队转了两圈,这才一脸高傲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蒙哥翰看着裴敬带着三五十个杂兵,看着裴敬那匹西域宝马,甚至比大帅战马还要雄健,手臂青筋暴起,就想呼喝一声动手,却被一旁的刘老头一把按住手臂。

    刘老头轻轻拍了拍蒙哥翰手臂,这才从马车上跳将下来,向裴敬拱手笑道:“这位将军请了,小的是商队主事。”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送了过去。

    狗蛋看到刘老头拿出的钱袋很小,有些不屑,但是依然跑过去,从刘老头手里“抢”了过来,急忙把钱袋送到裴敬面前,嘴里却不满道:“将军大人,此人太抠了,就这么小的袋子……”

    裴敬恶狠狠瞪了一眼狗蛋,这蠢货就应该一辈子是穷光蛋!裴敬是裴家四房庶子,若非妹子嫁给了王行约,成了王行约小妾,他还没资格做这城防将领的,本来城防将领是韦博信,后来韦博信被调去了朝邑,他就成了这同州城守大人。

    裴敬是世家大族出来的,纵然不成材,可也见过世面的,知道大袋子装的钱财看着挺多,其实并不值钱,这种精致的小钱袋反而才贵重。

    裴敬掂了掂手中钱袋,这才打开看了一眼,登时眼珠子都快瞪出了眼眶,赶紧收好钱袋,向刘老头拱手笑道:“先生客气了,不知先生欲往何处,可需小将帮忙一二?”

    刘老头笑道:“将军大人多虑了,小人奉我家主人之命,送些货物去京城,之前小人并未见过大人,这才想要与大人亲近一二,希望大人能够喜欢。”

    “喜欢!本将军很喜欢!对了,你家大人是……”裴敬倾着身子,凑到刘老头身前,声音很低。

    刘老头声音同样不高,说道:“我家主子姓李……”

    裴敬直起身子,好像有所悟一般,点头笑道:“既然是那位大人的货物,也就没必要再检查了。”

    “开城,放行!”

    蒙哥翰看着得意洋洋的裴敬,傻眼了,这……这就完了?

    蒙哥翰有些不明白了,对着世界好像看不懂了,不过能轻而易举“杀”进城内,还是件高兴的事情。

    兵卒让开道路,马车缓缓入了城,刘老头在入城那一刻,从马车上扔下三大袋铜钱,每袋都有百斤,这让裴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想想怀里十颗龙眼般大小的东海珠子,又觉得这才是大富大贵之人的做派,不过看到手下争抢那三袋铜钱,争抢他的钱财,大怒。

    “都他娘地给老子放下!敢抢老子的钱财,作死是不?”

    “都放下!少一枚钱,老子剁了你们的狗爪子!”

    “放下……”

    蒙哥翰回头看了一眼一脸暴怒鞭打哄抢钱财的兵卒,嘴角露出不屑。

    当蒙哥翰入了城门,这才冷汗直冒,不是那些兵卒如何,那些兵卒还不被蒙哥翰放在眼里,能让蒙哥翰冷汗直冒的是眼前城墙。原来这座城是城中城,它是有翁城的!

    同州之侧有数处可供渡河的渡口,为了防御河中,防御从河中穿过来的晋军,同州城这个防御晋地重镇就需要极其坚固,这才有翁城。

    有翁城,纵然蒙哥翰把那些守城兵卒全砍死,翁城他也过不去。

    蒙哥翰看向刘老头,暗暗点了点头,心想这个从山里跑出来的老头还是有用的。

    入城毫无悬念的顺利,在重利诱惑下,他们很轻松入了城。

    刘老头显然是来过同州城的,这座城内最豪华、最大的酒楼名字很怪,叫普渡楼。

    刘老头尚未进楼,就见到一个小伙计跑来,见到刘老头,一脸惊喜道:“刘管事,您老可是有些时候未来了,还好小子记性好,换作他人还不一定识得您老!”

    刘老头伸手送出几文钱,笑道“小二哥还是这么热情,老掌柜可还在?”

    小二哥正要收起文钱,听了这话,心下伤感,叹气道:“老掌柜已经不在了,现在这座酒楼……已经换成了裴家产业了。”

    刘老头心下伤感,没有继续问老掌柜之事,他知道问了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拍了拍小二肩膀,叹息一声。

    “唉……”

    “小二哥,还请麻烦多准备些房间食物,这次老夫的人马有些多。”

    小二急忙点头答应道:“看您老说的,小的还能不知规矩吗?放心,小的绝对不会亏待兄弟们!”

    小二说着就要跑去招待蒙哥翰他们,为他们安置房间之类的杂事,正要离开,却被刘老头拉住衣襟,小二有些奇怪看向刘老头。

    刘老头说道:“不急不急,好久没来了,小二哥可否为老夫介绍一下这城里可有什么新鲜事。”

    小二正要说话,就见到一个胖大妇人地动山摇一般从楼上滚动了下来,一边滚动,一边掩嘴呵呵大笑。

    “呵呵……哎呦,这是来了贵客啊!小二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请贵客里面坐?”

    刘老头看着一脸白粉,身上刺鼻的俗粉香气,眉头皱了一下,不慌不忙说道:“不急不急,店家还请先安置一下老夫那些随从。”

    胖大妇人伸头一看外面一溜长长马车,眼睛都笑没了,身子乱抖,不时还向刘老头挤眉弄眼。

    “还未请教贵客贵姓,兄弟们一路疲惫劳苦,定然需要姑娘们抚慰一番,我这店里姑娘若在这同州城内说第二,绝无他人敢称第一!”

    这庞大妇人一边围在刘老头身边挤眉弄眼,不时还在刘老头身上蹭了一下,可把刘老头恶心坏了,不过刘老头显然是见过世面之人。

    拱手笑道:“小老儿姓刘,一商贾小人尔,当不得贵客之名,至于兄弟们明日还需赶往京师,就不老店家麻烦了……”

    “哎呦~刘贵客,您可别提麻烦,我这可是大名鼎鼎的普渡楼啊!普度众生啊~”

    “姑娘们的胸脯……嘿嘿,可不就是普度众生么……”

    “姑娘们……接……接……”

    胖大妇人最终都未把“接客”两个字说了出来,眼睛直勾勾随着刘老头手掌移动。

    刘老头有些无奈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金子,塞入胖大妇人怀里,嘴里却笑道:“呵呵,店家,不是小老儿不想让兄弟们松松筋骨,实在是明日还需前往长安,还望店家饶过小老儿,可好?”

    “哎呦,看您老说的,什么饶过不饶过的,都是自家兄弟,嗯……既然兄弟们明日还要去长安,媚娘也就不打扰兄弟们休息了。”

    说着胖大妇人连连向刘老头抛媚眼,手上动作却不慢,那锭金子迅速消失在妇人肥大胸脯中,不见踪影。

    如此庞大的队伍进入城内,引起不少人注意,这种事情刘老头很清楚,不过这种“商队”也不是谁都能去招惹的,至于那些“家丁仆从”身上都有武器,这在这个世道一点都不奇怪,若是没有武器那才奇怪呢。

    车队自有他人去处置,刘老头带着蒙哥翰在这定州城内游逛了起来,城池不是很大,但是看周围防护情况,的确算得上坚城。

    蒙哥翰一边观察周围建筑,一边开口开口问道:“刘老,你好像很不简单啊!对这定州城竟然这么熟悉啊。”

    听了蒙哥翰话语,刘老头一阵沉默,最后轻声叹息。

    “唉……这都是好些年了。”

    两人一边在大街上游逛,刘老头一边指着一处明显与周围不一样的住处,说道:“那里就是节度使府邸,就是那王行约家宅。”

    蒙哥翰定眼看去,那座府邸看不出来有多大,感觉很大的样子,住下几百人没问题,周围有些兵卒在守卫。

    刘老头抬头看了看天色,开口说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再晚些会有麻烦的。”

    “嗯,听你的。”蒙哥翰点了点头。

    两人往回走,刘老头这才回答蒙哥翰之前的问题。

    “小老儿本姓谢,是江南谢家之人,后来被黄巢逆贼裹挟入了京师,再后来……成了京城刘家家奴,往来河中贩运盐巴,后来……刘家也没人了……”

    气氛沉重了许多,蒙哥翰叹息道:“这世道……刘老头,你可有家小?”

    刘老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气道:“没了啊……,都……都……”

    想起了那一夜的火光,刘老头眼中泪水盈盈,两人不再说话,蒙哥翰拍了拍刘老头肩头。

    只剩下满满叹息声。

第299章 同州城(下)

    日落之后,一脸笑意的裴敬来到普渡楼,尚未进入店内就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贵客在何处?”

    “哎呦,东主您老人家怎么来了,小二,还不赶紧去叫花娘,慢怠了东主,小心你的狗皮!”胖大妇人一脸凶恶瞪向店小二。

    若暗骂能把人骂死,这胖大妇人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店小二低着头,向裴敬躬了一下身子,急忙上楼去找花娘。

    裴敬听到花娘名字,身子就有些燥热了起来,不过此时可不是专门来找花娘的,正要开口询问刘老头之事,就听到楼上一声音传来。

    “原来是大人前来!”

    裴敬忙抬头去看,急忙向楼上拱手笑道:“原来是刘管事!小弟今夜可是专门来找刘管事喝酒来了。”

    刘老头一边说着,一边缓步下楼来。

    “大人能来,小老儿不知有多欢喜呢,今夜不醉不归!哈哈……”

    “来来,大人先请,楼上早已备下了美酒佳肴!”

    下了楼的刘老头,伸手邀请裴敬先登楼。

    “哈哈……刘管事这可就客气了,这座普渡楼就是本将军的产业,在自家楼里,岂能还让贵客宴请本将军?”

    “哈哈……大人说笑了!来来,请!”

    这座酒楼也奇怪,整座酒楼好像就是专门为刘老头他们准备的,竟然一个其他客人都没有!

    两人大笑,把臂一同上楼来。

    裴敬好像真的是这家酒楼的主人,很随意推开房门,只见到一大桌子酒菜,却只有一人坐在其中,看到那人只是一个仆从护卫打扮之人,却坐在主位上,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满道:“一贱奴怎地如此不懂规矩,滚出去!”

    蒙哥翰却不动如山,看向裴敬笑了起来,很是诡异的笑。

    “你姓裴?长安裴仲德、裴枢是你何人?”

    裴敬愣了一下,下意识说道:“那是本将军伯父,怎么了?”

    “怎么了?就算是裴仲德裴老头当面也不敢如此吧?”

    “什么?”

    裴敬大惊失色,忙问道:“你……你是何人?”

    蒙哥翰笑了笑,拿起酒盏喝了一口,随手又抓起一只鸡腿撕咬了一口,正在裴敬要大怒时,一句话迎头砸来,差点没把他砸死了。

    “辽东军骑军统领蒙哥翰!呵呵……不知可否坐在这主位上?”

    “什么?辽贼……”

    “大胆!”

    “砰——”

    蒙哥翰一掌拍在桌案上,酒菜乱跳,桌面上一片狼藉。

    裴敬正要转身逃跑,呼唤自己亲兵牙将,身子刚动了一下,一下子又僵在了那里,动也不敢动,随即就听到外面闷哼声不断,却诡异的没有任何惨叫声传出。

    蒙哥翰一脸诡异笑容看向裴敬,看着这诡异笑容,裴敬犹如身陷冰窟一般。

    “将……将军……这……这些还……还给将军……”

    看着一脸哭丧着脸的裴敬,看着他从怀里掏出那个精致钱袋放在桌案上,蒙哥翰笑了笑。

    “看在你是裴家之人的面子上,给你两条路,一条就是老老实实听话,给老子打开城门;另一条就是本将军现在就砍了你,最多让裴老头掉几滴眼泪罢了。”

    “要活,还是要死,你选!”

    裴敬感受着脖子上深寒的阴冷,结结巴巴说道:“要……要活……将……将军饶……饶命……”

    裴敬身子丝毫不敢动弹,唯恐脖子上那刀子砍了他的头颅一般。

    蒙哥翰点了点头,向身后狗子说道:“狗子,带着他去把城门打开,放我军入城。”

    狗子点了点头,短刀藏于袖中,刀剑却顶在裴敬腰间,声音冰冷道:“你若不老实,可以试试是你开口快,还是老子刀子快!”

    就在狗子押着裴敬离开时,蒙哥翰突然说了一句,就是这一句,彻底把裴敬打入了黑暗深渊。

    “对了,看在你是裴老头子侄份上,告诉你一下,王行约已经在河中被我家大帅砍了脑袋,数千同州兵马也全部我家大帅砍了脑袋!”

    说完这些吓唬裴敬的话语,蒙哥翰挥了挥手,让狗子押着裴敬去打开城门。

    裴敬刚出房门,就见到媚娘倒在楼梯口,鲜血染红了整个楼梯,裴敬脸色惨白,身子颤抖,想要走动几步,却发现身子动不了,狗子眉头皱起,一巴掌拍在裴敬头上,这才把僵直的裴敬打醒,哆哆嗦嗦绕过媚娘尸体。

    刘老头看到裴敬如此懦弱胆小,摇了摇头,走进门来,看到蒙哥翰还在吃酒,笑道:“将军就不担心会有变故,不亲身前往吗?”

    “呵呵……不需要,狗子会处理好一切的。”

    刘老头摇了摇头,有些不明白,蒙哥翰看到他这般,笑道:“本将军之前担心会发生变故厮杀,故此才会亲身过来,若说机变,狗子可比本将军强多了,你也看到了,就那些兵卒,岂是我军敌手?若在城外,我军还不一定能拿他们如何,可我军入了城,纵然人少了点,也足以打开城门,无论有无变故都是如此,所以刘老还有何可担心的?”

    “来来,刘老就莫要担心了,你我就在此静心等待即可。”

    刘老头摇头苦笑,辽东军难道都是如此心大之人?

    就在此时,店小二哆哆嗦嗦进来了,还从门外拉过来几个歌姬来。

    蒙哥翰看向畏畏缩缩的几个歌姬,指着一个脸色有些惨白女子笑道:“你就是花娘?”

    刚才裴敬在楼下咋咋呼呼,蒙哥翰岂能听不到,看到这女子的确有些姿色,就猜测此女应该是那花娘。

    果然,这女子畏畏缩缩,微微蹲了一下,行了个万福,嘴里轻声道:“花娘……花娘见过将军。”

    蒙哥翰点了点头,笑道:“果然是个美人。刘老,这女子如何?不若本将军今日做个月老可好?”

    刘老头一愣,老脸微红,摇头道:“将军怎可如此,小老儿可不能祸害人家姑娘。”

    蒙哥翰摇头笑道:“刘老,你这……按照大帅说法,你这叫……矫情,对,就是矫情!”

    “您看啊,这世道,这得多乱!花娘现今看着模样,差不多也有双十了,纵然颜色如何娇艳,也不过几年之事,人老珠黄,又是身居这等之地,也是个苦命人,刘老你也算是个苦命人,两人都是苦命人,相互慰藉也能取暖不是?兴许还能为你谢家留后也说不定呢?”

    刘老头看向花娘,花娘也正看向他,两人目光接触了一下,又急忙错开,蒙哥翰看到两人脸色微红模样,乐了起来。

    “呵呵,看样子你们还挺愿意的,突突有行军司马,本将军这里还缺个行军司马,当然,俺们辽东军不叫行军司马,叫参谋,若是刘老不介意,以后就留在本将军身边,刘老今后成了我辽东军参谋,纵然你百年之后,纵然以后有了孩子,花娘也绝无他人敢欺辱,如何?”

    刘老头苦笑道:“哪有将军这般咒属下早死的……”

    “哈哈……”

    蒙哥翰大笑道:“我家大帅常常把‘将军百战死,将士阵上亡’挂在嘴边,大帅常说,越是不想死,往往越死在他人前面,越是常常把死挂在嘴边,把生死看开之人,偏偏就是不死!我等军武之人岂可忌讳生死之事?”

    蒙哥翰笑道:“你们若觉得可以在一起,等几日大帅前来同州,俺去求大帅,让大帅为你们主持婚礼,由大帅做主,也无人敢轻视你二人,如何?”

    花娘偷偷看了一眼刘老头,轻声说道:“全凭将军做主!”

    刘老头苦笑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蒙哥翰大喜,忙招呼众人入座,笑道:“来来,大家都坐下,今日本将军喜得一参谋,高兴!”

    就在众人一同举杯时,喊杀声突然在城门处爆发,无数马蹄声在城内炸响,喊杀声震天。

    蒙哥翰放下酒杯,来到窗前,推开窗户,学着李思钰背着双手看向无数火把映照的同州城。

    坐在桌案前的刘老头,看向站在窗前背着双手的蒙哥翰,突然觉得这个高大汉子更加高大了。

    刘老头与众女纷纷起身来到窗前,看向无数火把攒动的城池,耳边喊杀声震天。

    “是不是挺美的?”

    听着蒙哥翰话语,刘老头叹了口气,却不说话。

    众人看着无数兵马在城内纵横奔跑喊杀,足有小半个时辰,谁都未开口说话,只是这样看着……

    “蹬蹬……”

    一阵登楼声传来,女子们纷纷脸色大变,就是刘老头心下也是一紧,忙看向门口。

    “刘老,沉住气,大帅常说,为将之道最重要的就是沉住气,要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

    “将军,我军已经占了同州城,只有节度使府邸还在坚守,是否要强攻?”一名小校躬身大声说着。

    蒙哥翰没有说话,那小校就这么一直躬着身子。

    蒙哥翰转身看向那躬身的小校,笑道:“大享,传我军令,本将军要亲往王行约府邸!”

    “诺!”大享大步出去传令。

    蒙哥翰看向刘老头笑道:“刘老,一同前往?”

    刘老头笑道:“自是如此!”

    两人一前一后,大步出了房门,下了楼,翻身上马。

    蒙哥翰回头看向大享,说道:“你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骚扰这里,违令者,斩!”

    “诺!违令者,斩!”

    蒙哥翰双腿一夹马腹,率先奔出,其后刘老头和数十名辽东军打马跟随。

    本来还坚守的节度使府邸,尚未等到蒙哥翰前来威胁,就已经开门投降了,数百人畏畏缩缩跪了一地,跪在前面的那些衣着华丽之人,正是王行约一家老小。

    至此同州城破,辽东军夺同州城。

第300章 朝邑城

    同州城被蒙哥翰攻破,王行约一家老小也成了俘虏,辽东军随即大搜全城,抓捕任何手里有武器的兵卒,并且集中看押起来,防止城内出现暴乱,斩杀街面上任何敢在城内趁机劫掠奸淫之人。

    其实蒙哥翰多虑了,同州大多数兵马都被王行约带去了河中,城内剩余兵丁都是些老弱,一夜血腥厮杀,早已吓破了这些人的胆子,蒙哥翰现在又多加了一道“安全锁”,这对于城内安全没有坏处。就在蒙哥翰夺了同州第二日,朝邑的韦博信得知同州出现变故,准备亲领朝邑一千兵马救援同州,就在他想要向河中的王行约示警,却发现万余兵马向朝邑杀了过来。

    韦博信大惊,驱赶朝邑百姓登城防守,并且把周围百姓全部收拢入城,想要实行“坚清壁野”策略,可他不知道此次有多严重。

    高思继带领一万步卒,说是步卒,不如说百姓更合适些,不过高思继的确是练兵高手,这一万步卒若不交手试探,谁也不清楚是否是百姓,抑或是兵卒,严整的军阵缓缓压到了朝邑城下。

    韦博信站在城墙上,看到密密麻麻的整齐军阵,耳边震天战鼓声让他脸色难看,韦博信看向城头上战战兢兢的军卒、百姓,心下不住叹息,若是有三千精锐军卒,他有十足把握守住朝邑,现在么......

    高思继勒住战马,看向城头不时冒出的人头,笑了笑。

    “传令向前!”

    高思继双腿轻轻磕动马腹,军阵随着他缓缓继续向前,战鼓震天,整齐又厚重的踏步声让城墙上的韦博信动容,他知道这次麻烦了。

    “轰......轰......轰......”

    高思继手中长枪猛然抬起。

    “轰——”

    齐齐脚步一顿。

    高思继双腿磕动马腹,打马独身来到城下,仰头高喝:“我乃辽东军大将高思继,城上守将出来答话!”

    韦博信看向城下高思继,怒吼道:“同州大将韦博信!贵军为何无故前来骚扰我城,难道就不怕朝廷震怒?天下共伐之吗?”

    高思继冷笑道:“我军受朝廷相约前来戍守长安,韩建先阻我军于潼关,王行约后阻我军于河中,本将军到问问贵军意欲何为?”

    韦博信登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了,辽东军不远万里从营州出来,一路南下,就是因为朝廷派遣了裴仲德召辽东军入京戍守,这些韦博信很清楚,有时在与其他将领喝酒听曲时,也有不少人嘲笑辽东军痴傻,现在辽东军来了,韩建不开潼关城,堵着辽东军堵了半个月,致使辽东军不得不渡过黄河,进入河中。

    不管辽东军是不是为了谢县、安邑盐池,还是真的只是从河中进入关中,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王行约真的去了河中,辽东军也可以此为借口围攻同州。

    高思继没理会韦博信是不是一时无言以对,继续大喝道:“同州城已被我辽东大将蒙哥翰所夺,王行约已被我家大帅斩杀,还不快快开城投降!”

    “降!降!降!”

    “轰!轰!轰!”

    万余步卒每狂吼一声,重重踏前一步,气势震天!

    城墙上兵卒无不是脸色惨变,同州在朝邑后方,同州沦陷,朝邑直接失去了依托,朝邑是看守蒲津渡重要防御城池,辽东军一万步卒渡过了黄河而不知,并且上万步卒围住了朝邑,也就是说,河东岸会有源源不断的兵卒过河。

    本来辽东军只有五千兵马,若单单是五千兵马,他还不至于担心,可是前些日从河中传来,辽东军竟然一夜间多出三万兵马,更让人惊惧的是同州城丢了,王行约战死了。

    所有军将都看着脸色铁青的韦博信,都在等待韦博信的决定。

    韦博信大怒:“贼人就是贼人,诸位,一旦贼人破城,你我家小必遭屠戮,如何都是死,不若拼一把,大爷必不会坐视辽东军侵入同州,必会前来救援我等!”

    听了这些话语,守城军卒脸色有了少许血色,就在这些人稍微鼓起了点血勇之气......

    “城上之人听着!”

    “尔等一日不降,城破之日,将官家属斩尽!”

    “二日不降,所有军卒斩尽!”

    “三日不降,所有军卒家属斩尽!”

    “四日不降,屠城三日!”

    “......”

    “斩都头投降者,钱一万,地十五亩!”

    “斩旅帅者,钱五千,地十五亩!”

    “斩队正,钱三千,地十五亩......斩伍长,钱一千,地十五亩!”

    韦博信听到前面那些脸色惊惧,但是听到后面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钱一万?地十五亩?哈哈......辽东军是不是太搞笑了?还能不能再搞笑一点?哈哈......哈......呃?”

    正在狂笑的韦博信都快把肠子笑断了,当他看向自己副将元郎时,大笑声就像是被无形大手捏断了一般。

    韦博信茫然看向身边所有人,看向那些绝望的将官,看向那些“贱民”眼中炽热的渴望......

    这......这都他娘地怎么了?

    一万钱很多么?十五亩地很多么?

    为何成了这样?

    韦博信茫然了,他不明白为何手下都成了这般模样。

    高思继不再高盛呼喝,不再劝降,他这一招学的李思钰在易州之事,钱一万不过一万枚铜钱,地十五亩更是少的可怜,正常情况下,这点东西是不可能导致军心动荡的,可现在不是正常情况下!

    “同州城被辽东军占了,节度使大人死在河中,数千兵马都没了,咱们能挡得住吗?”

    “挡得住?你做梦呢!晋军厉害不?宣武军厉害不?李飞虎厉害不?还都吃了辽东军的亏?”

    “刚才那辽东将军可是说了,若两日不投降,咱们都得被砍头,三日不降,俺们的家小也得死!若能守下去还好,若守不住怎么办?俺们家小怎么办?”

    “咱们才多少人?你自己看看下面多少人?能守的住?”

    ......

    军卒声音越来越大,各级军将想要鞭打呵斥,可这些兵卒说出的话语,正是他们想要说的话语,在没有希望的情况下,鞭打军卒是件极其愚蠢的事情。

    韦博信看着城内军卒,听着他们越来越高昂的质疑声,脸色越来越惨白,别说这些军卒们质疑能不能最终守住这座朝邑城,他自己内心又有几成把握?

    辽东军退兵了,就在朝邑城下五里外扎营,而朝邑城门外却竖起了一面旗子,上面赫然是一个血红的“一”字!

    夜幕渐渐降临,辽东军就像是一个怪兽卧在城外,虎视眈眈。

    高思继不知道李思钰有没有斩了王行约,至于屠城之事更是胡扯,可那又如何,他人并不知道这些,强大的压力犹如一道利刃,直接顶在了朝邑城内每一个人的心口上。

    此时的韦博信依然没有下城回府,依然死死盯着那面血红的“一”字!

    副将元朗同样也未回府,他不敢回府,唯恐会被手下将领斩杀了,这个时代,没有哪个会对谁忠心耿耿至死不渝,或许朝廷会有几个腐儒会做这种“傻事”,但是这些将领们绝对不会!

    元朗害怕了,他不得不害怕,城下那位辽将说的很清楚了,后路没了,兵卒不够,辽东军又会源源不断从东岸杀过来,在这种境况下,守住朝邑没有半点成功的可能,一点希望都没有,谁会愿意白白死掉?或许今夜睡在床上也会被妻妾杀死吧?

    看着韦博信依然呆呆看着城下那面旗子,终于忍不住说道:“将军……”

    “元朗将军,你说……有没有可能?”韦博信突然说了一句。

    这一句让元朗沉默了下来,良久韦博信苦涩叹气。

    “也是,军中大多数,包括本家军家小都在同州城,在这种没可能情况下,谁都会懦弱,可这心咋就这么不甘啊!”

    元朗叹气道:“这也是命,若是将军还在同州城,同州城岂会轻易被辽东军占了……”

    “不不……不是这样的!”

    韦博信突然摇头,很是认真说道:“严格来说,从节度使大人出兵河中,咱们就输了……”

    “唉……,可惜,可惜节度使大人不听小将之言啊!”

    韦博信突然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无力靠在城墙上,头颅低垂在双腿间。

    “河东军的目标根本就不是那些食盐,而是过河,若是我军死守渡口,收缴所有船只,辽东军是没法渡河的。”

    “辽东军战力之强,在河北足以证明了,一旦过河,我军必然不是对手,所以绝对不能让他们渡河。”

    “可惜……可惜啊!”

    元朗叹气一声,坐在地上,如同韦博信一般,靠在城墙上,轻轻说道:“我军本就兵力不足,纵然辽东军不威胁我等,我等也撑不了几日的。”

    “是啊!何况现在又是这般情况,老子突然体会到了王处直那时是怎样心情,绝望啊,一点机会都不给……”

    “将军,你……”

    “呵呵……元朗将军不必担心,本将军还……还不至于拿全城百姓性命为本将军陪葬。”

    说着,韦博信站了起来,再次看向辽东军大营,再次看向早已模糊不清的旗帜,只能在火光下隐隐看到一个“一”字……

    第二日,太阳刚刚升起,朝邑城缓缓放下吊桥,城门缓缓打开,韦博信一人骑着一头驴子,身上背着一个小包囊,在万余辽东军卒中,缓缓向西离去……

    朝邑城,降。

第301章 金色兔爷

    同州城、朝邑城两座镇守防御东面河中节度使的两座城被占,李思钰并不知此事,他现在正等待追赶过来的王行约。

    此次他未做什么突袭之事,而是规规矩矩挡在王行约面前,他需要让河中之地的他人忌惮自己,不会吞了他应得利益。

    两万兵马与王行约很突兀撞上,也不能算很突兀,只是李思钰在树林中休息,王行约拖着长长队伍而已。

    李思钰看到王行约长长队伍,心想着,这家伙不会跟他玩什么“长蛇阵”吧,结果就想试试“长蛇阵”,于是乎……

    两万兵马突兀的从树林里钻了出来,同州兵马尚未接站,就大乱奔逃。

    李思钰挠了挠头,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诱敌之计?”

    听了这话,身旁的大丫小丫都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哼!老子还怕你不成?竟然跟老子玩诱敌计!来啊!跟老子杀上去,老子要撕了王行约的渔网!”

    李思钰大手一挥,他娘地,也不用讲究什么阵型了,呼啦啦,山呼海啸般,杀向逃跑的“兔子们”!

    “都给老子注意了,那个金色兔子是老子的!”李思钰指着一身金甲,很是风骚的王行约大吼。

    打马就追向王行约,大丫小丫紧跟其后,还有数百亲卫同样杀向王行约。

    李思钰“金色兔子、金色兔子”暴吼不断,正疯狂鞭打战马的王行约大怒,更加拼命抽打起战马了,他现在可谓是满满的后悔,泪水都能打造一个黄河来了。

    本想着追杀,堵住李思钰过河,谁料到这还没开打呢,人全跑了!

    这也不怪兵卒,本就日夜逼着赶路,一刻都无法休息,因此被处斩兵卒就有数百,这种做法极为打击士气,越是如此,越代表了同州境况越危险,兵卒又不都是傻子,谁愿意白白去送死。

    本就在赶路时,私下就有了勾连,现在乍一见辽东军两万,数倍他们,这还咋打?

    既然打不了,那就跑吧,而且跑得理直气壮!

    双方都是民壮组成的兵卒,战力都差不多,关键是一方以逸待劳,人数还多,另一方连夜赶路,疲惫不堪,这,一方追杀,一方逃跑,逃跑的兔子一开始跑的贼快,跑着跑着就不是辽东军的对手了,累成死狗般的兔子一个个口吐白沫躺在地上,死活不愿意起来。

    李思钰用脚踢打一只金色兔子,嘴里骂道:“你……你他娘地跑……跑啊!”

    “起……起来,接着……接着跑!老……老子还没追……追够呢!”

    金色兔子满眼泪水,躺在地上死活不愿起来,嘴里恨恨道:“老……老子就……就不跑!你……你杀……杀了俺,俺……俺也……也不跑了!”

    大丫送来一只水袋,李思钰咕咚咕咚仰头灌着水,那只躺在草地上犹如死狗般的金色兔子,喉结随着“咕咚咕咚”声一上一下,看到李思钰正要把水袋残余水洒在头上,大怒,跳起来猛然抢过水袋,死死抱着水袋,再次犹如死狗般躺在地上,两眼恶狠狠看向李思钰,好像李思钰要抢一般。

    “哼!敢抢老子的水袋!哼!老子的水老金贵了,这一袋水,至少值同州一地!”

    “混蛋!”

    金色兔子跳起来把水袋砸向李思钰。

    李思钰呵呵一笑,一手接住水袋,把里面的水,很痛快洒在头上,水珠随着李思钰猛然摇头四溅。

    “痛快!”

    李思钰手指着金色兔子,吩咐大丫说道:“把他给老子绑了,挂在旗杆上,啥时候把一袋水卖出一州的价格,啥时候把他松下来!”

    刚刚赶过来的李滋和杨复恭正好听到这句话,全傻眼了,大丫却很灿烂看向金色兔子,很是用力点了点头,随即一挥手,立即有几个大汉一拥而上,把金色兔子绑了个结结实实。

    绑成一团的金色兔子,在草地上不断被拖着滑动,草丛被划出长长一道深沟,惨叫声、怒骂声不断从金色兔子嘴里冒出,最后成了惨嚎声、哀求声……

    “他娘地李悍虎……老子……老子答应了!”

    李思钰掏了掏耳朵,很欠揍一般,斜着身子说道:“没想到你这金色兔子声音还挺大,老子都没听清,答应了?答应什么了?”

    “老子……老子答应……用……用一袋水换……换同州……”

    “用啥换啥?怎么声音这么小?你这金色兔子刚刚不是挺会嚎的吗?怎么成了蚊子?”李思钰换了个姿势,继续掏耳朵。

    “老子用同州还你一袋水!”金色兔子挺身狂吼。

    李思钰大喜,忙跑到金色兔子身边,很是踢了一下身旁的汉子,骂道:“还他娘地愣着干毛?还不赶紧给兔爷松绑,用一州换一袋水,这样的兔爷哪里找去?赶紧给兔爷松绑!”

    李思钰蹲在金色兔子身边,抬头看向大丫,忙问道:“大丫,有没有笔墨纸砚?”

    这话一出,李思钰立即觉得有些不自在了,想起了大丫藏笔墨纸砚的方式来,果然,大丫脸色微红,狠狠瞪了周围兵卒,兵卒们都不明白事怎么回事呢,正奇怪呢,就听到李思钰恼怒骂道:“都他娘地看什么看?”

    李思钰指着李滋和杨复恭怒道:“你们两个老不朽看什么看?”

    说着对正奇怪看向大丫的金色兔子眼眶上“咚咚”两拳,金色兔子眼前登时金星乱冒。

    杨复恭笑了笑,他知道大丫藏笔墨纸砚方式与他人不同,拉着一脸奇怪的李滋转了个身。

    大丫看到周围都转了脸,这才红着脸从胸前掏出一个两只宽,手指长的小布袋来。

    看着这一幕,李思钰都觉得鼻子冒火了,他却不知道,自己鼻子还真流血了,直到小丫狠狠瞪了一眼莫名其妙的李思钰,为他擦了一下鼻子,这是李思钰才发现自己竟然流鼻血了!

    大丫脸上红晕更浓了,正回头看过来的杨复恭看到这一幕,指着李思钰哈哈大笑。

    “哈哈……行乾,你……哈哈……”

    随着杨复恭大笑,众人这才回头看向李思钰,众将不敢笑,只能憋得肚子疼,李滋却一脸好笑道:“行乾你这也……也太那啥了吧?”

    李思钰低头一看金色兔子瞪着熊猫眼,很是惊奇这眼前混账竟然会流鼻血,心中正好奇这混账家伙究竟见到了什么旖旎场景,看到什么样生猛场景?

    李思钰看到金色兔子竟然露出这般表情,“咚咚”又是两拳,怒道:“看什么看?老子是被你这兔爷吓到了,赶紧给老子签下契约!老子可是规矩人,到时候别说老子坑你!”

    “一袋水,一州之地,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公平公正,童叟不欺!”

    “哼!你这也算是童叟无欺?”

    金色兔子嘟囔着,还不得不趴在地上含着泪写下契约。他不得不签,他很清楚,若是把他挂在旗杆上,他就别想活了,仅仅是成为天下笑柄就能让他一头撞死,更何况他根本撑不了烈日暴晒一日。

    杨复恭和李滋伸着脑袋看向金色兔子含着泪写下契约,心中不住叹息,叹息这王行约算是完了,古今中外,就没哪个用一袋水换一州地的,他王行约也算是古今中外第一人了。

    李思钰可不管什么古今中外第一人,当金色兔子写好契约,盖上自己打印,按上手印,李思钰一把抢过来,一脸兴奋看向这张契约,笑脸顿时一僵,怒道:“重写!没有加上‘自愿’两字!”

    众人表情一僵,全傻傻看向暴怒的李思钰。

    金色兔子想要不写,可一想到自己要被晒成肉干模样,不得不含着泪水,再次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一个字一滴泪的写着,最后重重加上“自愿”两字。

    一切写完后,抬头看向李思钰,大丫都不忍看了,轻轻偏过脑袋,不去看金色兔子一脸哀怨之色。

    李思钰不管不顾,再次抢了过来,很是满意点头赞道:“好字啊!苍劲有力,可比阿蛮鬼画符好多了!嗯嗯,不错!不错!”

    李思钰很是满意拍了拍金色兔子肩膀,一脸奸笑道:“兔爷,要不要再与兄弟做一笔买卖?”

    金色兔子都快崩溃了,泪水哗哗流了下来。

    李思钰看到这一幕,或许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坐在地上,一手搂住金色兔子肩膀,一手为兔爷擦眼泪,叹气道:“兔爷啊,你现在可是一穷二白了,不做生意,你怎么活下去啊?”

    金色兔子眼泪更多了……

    李思钰擦的眼泪更多了……

    “兔爷啊,兄弟觉得兔爷是个生意人,就想着,送兔爷去京城,听说你兄弟在京城混的可好了,兄弟就想着,你这一穷二白了,这么远的路,兔爷你该怎么走啊?”

    金色兔子抱着李思钰肩膀痛哭起来。

    李思钰叹气拍着金色兔子后背安慰道:“莫哭莫哭,兄弟都为兔爷想好了,不如兔爷再拿一州换路费好了,这次兄弟吃点亏,多给你一点水喝,多给你一点吃的,你看华州能不能换?”

    “华州……华州?”

    “华州!”

    金色兔子愣了一下,随即惊叫起来。

    李思钰搂着金色兔子,如同一对好基友一般,很是认真点头道:“兄弟觉得华州足够换兔爷一路吃喝了,就算不够,兄弟也认了,这个冤大头,兄弟当了!”

    “扑通……”

    李滋跌坐在地……

第302章 西行渡河

    所有人,全是一脸惊骇看向坐在地上的一对“好基友”,谁能想到,这对“好基友”竟然说着如此震惊之事。

    金色兔子咬牙切齿,顶着熊猫眼,用力点了点头。

    “好,兔爷……俺换了!”

    李思钰大喜,一把搂住金色兔子脖子。

    “好!豪爽!”

    “兔爷果然够豪气,是个顶好兔爷!”

    若是韩建听到这对“好基友”话语,能把他棺材里的老祖气的还阳了。

    阿蛮和公主李璇也跑了过来,看向一对“好基友”有说有笑,很是不解,不但不解这对“好基友”,更是不解为何坐在地上的夔王李滋一脸惊骇看向那对“好基友”,好像在看一对……大魔王……

    正在密切关注这里战事的蒋玄晖,得到战报后,叹了口气,他期望的一幕没有发生,果然如自己猜测一般,同州军不堪一击,数千兵马全军覆没,只是他不知道,还有更令人骇然的事情发生。

    蒋玄晖、韩建得知同州兵马全军覆没,王行约被生捉,就不得不放下这件事情,因为河中府又发生了变故。

    朱温派遣朱友裕统领一万兵马杀进河中府,当朱友裕进入河中府后,突然发现辽东军丢下谢县跑了,而王重盈数万兵马全力挡住身在晋州的李存瑁,谢县和安邑就成了脱了衣服的女人,面对这种局面,朱友裕也不知该如何了。

    按照与晋军私下默契,谢县是他们河南汴州的,安邑则是晋军的,可现在晋军竟然被挡在了晋州。

    这该咋办?没法子,只得去信洛阳,信件传到朱温手里,宣武军上下顿时分成两派,一派认为,当前宣武军在河北遭受重创,需要休养生息,不宜与晋军交恶,支持继续与晋军达成的默契。另一派持反对意见,这派认为,正因为遭受重创,这才需要大量钱粮来快速补充兵力,若自己慢慢休养生息,等到时自己修养好了,晋军同样也强壮了,更何况还有那个横海节度使李飞虎,那时李飞虎也该翅膀硬了,这派认为,不是他们不想与晋军达成默契,关键是晋军太废物,竟然无法南下,正所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两派相持不下,争吵的极为激烈,最终让朱温决定占了安邑,还是那李吃人李罕之!

    李罕之偷袭潞州后,暴怒的康君立立即回兵要砍了实力大损的李罕之,谁料到,李罕之竟然奇迹般的击败了康君立,康君立身受重伤,若非手下牙兵拼死救出,康君立必然死在潞州。

    此战可谓经典的诱敌之计。

    李罕之在河中几乎全军覆没,残存者仅数百人而已,康君立知道李罕之兵少,无论如何祸乱潞州,所产生的破坏力都不是很大,不过他深知李罕之残暴,故此一面着急,一面又轻敌,在李飞虎生擒朝廷廷臣孙揆之地——长子谷,大败数千康君立昭义兵马。

    李罕之俘虏数千昭义军后,实力大涨,更是陈兵太原府边境,让整个太原府震动。

    在这种情况下,朱温决定不顾一切吞掉安邑盐池,故此,再次遣兵两万,出兵河中,河中府一下子成了宣武军的天下,拥兵四万的宣武军成了河中府最大的外军!

    李罕之偷袭潞州,大败康君立,夺了昭义节度使,自立为王,并陈兵鼓腰岭,不但可随时截断李存瑁后路,还时时威胁太原府太谷县、祁县。

    李罕之的背叛让李克用勃然大怒,正要遣兵干掉这个祸害时,又一个让李克用恼怒的事情发生了。

    这次是他的养子,那个新收没一年的养子——阿保机!

    阿保机在代州被李存瑁耍了一记,被强押着随同晋军一同进入河北,之后一再损失族众,等阿保机随同李克用回到太原时,契丹部残存族众不足千人,实力大损的契丹部让李克用放了下心来,于是阿保机被派往定襄,镇守忻州。

    就在李罕之威胁太原府,太原府上下震动之时,阿保机突然发难,砍了定襄城守李存贤,夺了定襄三千兵马,并且利用李存贤印信,骗开唐林城防,杀进唐林,唐林沦陷,两千唐林兵马死伤殆尽。

    之后,阿保机数千兵马潜入山中消失不见,等到阿保机再次出现时,契丹部已经夺了岚州!

    河东连连出现意外,暴怒的李克用连斩数位内侍,阿保机潜入山中无踪影,李罕之虽骁勇善战,虽李罕之陈兵腰鼓岭,可毕竟李罕之只有数千兵马,对于李罕之,李克用还不至于当作最大的敌人。

    最最让李克用大怒的是河南朱温,按照两相私下达成的默契,谢县、安邑两地盐池,两人各得其一,结果朱温竟然背信弃义,竟然出兵四万,两地盐池竟然全占了,大怒的李克用决定亲自挂帅,亲领四万大军南下河中府。

    一时间,河中府风云巨变,再无他人去关注过河的李思钰,在李克用和朱温看来,过了河的辽东军就像是隔在外之人,已经没李思钰啥事了。

    当然了李思钰更希望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个屁放了!

    李思钰现今可谓是“哇哈哈”,马车也懒得坐了,他与兔爷一样,两人都是被人抬着的,坐滑竿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很不错,看的阿蛮、李璇公主跃跃欲试,最后滑竿又多了两个。

    李思钰也不理会阿蛮与公主的胡闹,他正与兔爷聊着同州,聊着华州和关中之事。

    还别说兔爷知道的还挺多,有时还能与李思钰说些妇人间的趣事,两人不时爆笑出声,这让裴仲德他们这些朝廷之人很不习惯。

    李滋看着前面爆笑的两人,拉了一下裴仲德衣袖,小声说道:“文达,这两人怎么看起来好像是好友一般?难道王行约真的不想要同州了?”

    裴仲德扶额叹息道:“不想要?怎么可能,可是想又如何?飞鱼卫已经传来消息,同州城和朝邑已经被蒙哥翰和高思继占了,这两地被占了,同州还能如何?”

    李滋皱眉道:“纵然如此,王行约也没必要跟行乾这……这样吧?”

    “哼!这说明王行约是真正小人!”崔昭玮臭着脸冷哼一声。

    裴枢解释道:“韩建堵住咱们,不让咱们入关,致使文达带着辽东军渡过风陵渡进入河中府,之后之事你们也清楚了,王行约受邀出兵河中,若非如此,他王行约还不至于如今被俘丢了同州,更何况韩建还见死不救,这让王行约这般小人如何受得了?”

    崔昭玮接着冷哼道:“哼!王行约这般小人自己受了难,自然是也想拉着韩建一起倒霉。”

    听了这些话,李滋算是明白了咋回事,感叹不已。

    “行乾这小子还真是命好……”

    裴仲德歪了歪嘴,不屑道:“命好?这些行乾早就算计好了好吧?你们等着看,那兔爷可不止这点用处,估计还得算计到王行瑜,甚至神策军左军都头王行实也别想得了个好!”

    “嗯?”

    杨复恭猛然抬头,看向裴仲德,轻声问道:“文达,你可知道些什么?”

    裴仲德看向杨复恭,知道为何这老阉奴为何会有如此反应。

    神策军左右两军都头,一个是左路军都头王行实,一个是右路都头李继鹏。王行实自然就是王行瑜和王行约的弟弟,而李继鹏则是凤翔节度使李茂贞的养子。

    杨复恭虽在神策军是左右两军中尉,神策军八都,左右两军各四都,杨复恭养子数百,八个都头有五个是他的养子,八都头之下各级将勇所占养子养孙更多。

    左右两军指挥使分别是关中最大两节度使之人,虽在神策军根基不深,但人家后台硬啊!在神策军属于第二嘴大之人。

    若非养子李顺节叛乱,造成其他养子跟着叛乱,其他人还真动不了杨复恭。

    听了裴仲德话语,杨复恭不得不郑重起来,说神策军是他的,那只是外人这么看,自家人知自家苦。

    神策军混乱起来,那就是一个小朝廷,各方势力纠结在一起,跟一团乱麻没区别。

    杨复恭想要得知裴仲德知道的消息,可他失望了,裴仲德只是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李思钰究竟想要如何,他现在都有些摸不准李思钰了。

    李思钰躺在滑竿上与兔爷不断爆笑说着各自知道的笑话,好像两人是多年好友一般,可两人都知道对方究竟是如何想的,只不过他们现在都无法翻脸而已。

    击败了王行约数千同州兵马,蒲津渡通道也被早先过河的蒙哥翰和高思继打通了,现在又无人阻拦他们过河,近十万人兵汇合,直接从蒲津渡渡河。

    河中府连接同州,不单单只有蒲津渡,还有数个渡口可以渡过,但是蒲津渡却是最容易渡过,也最不容易渡过的渡口。

    最容易渡过,是因为这个渡口与其他渡口不同,其他渡口需要使用舟船,而蒲津渡却是有桥,是一座浮桥,河的对岸分别是数个巨大铜牛做桥墩连接的铁索,在桥面上铺上木板,就是这样的一座浮桥,这要远比舟船更加容易渡河。

    说这蒲津渡最不容易渡河,那是因为,在这座桥的对岸有朝邑城,专门镇守这座浮桥!

    如此重要的渡口,如此重要的渡口不但是同州防御重地,同样也是河中府极为重视的地方,只是河中府发生了巨变,驻扎的兵卒又被王行约击败了,这个时候,这里就成了一路坦途,十万兵马,无数物资缓缓从这里进入了同州,进入了关中。

    随着李思钰进入关中,一段传奇悄悄流传后世……

第303章 永丰仓老“卒”

    十万人的迁徙是一件很庞大工程,这些人都是为了躲避河中府发生的巨变,那里已经成了火药桶,如同浮萍的百姓只是本能的逃离,逃离那个杀戮场。

    百姓有百姓的生存智慧,小人人同样也不缺乏智慧的狡黠,李思钰在他们眼里,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蛋”!

    身处乱世,多少年了,从未见到哪个傻蛋会把宝贵的食物分给他人,更不会有人收留老迈之人,可偏偏就有这么一个傻蛋出现!

    过了河的百姓终于舒了口气,可是麻烦同样出现了,冬日快要来了,这些人该如何安置过冬?

    焦头烂额的裴仲德一路闯进原王行约的节度使府邸,却发现李思钰跑路了,带着王行约跑了!

    裴仲德看着府邸里只有张氏和一干妇人,郁闷的想要骂娘,而此时李思钰正与王行约带着数千兵马来到了永丰仓。

    说永丰仓,那就得先说说这华州。

    大多数州县都是依照山川而设立,这样设立主要是为了交通治理方便,而华州其实很小,是渭水之南狭小之地,华州只有同州三分之一,李思钰不知道华州是不是应该是大唐最小的一州,但是华州却极为重要。

    华州不但有潼关这座重要关中要塞,更重要的是华州与同州交接处的渭水!

    长安人口百万,这么庞大的城市,所需物资无数,这些物资九成是通过渭水运往长安的,而永丰仓就是长安最重要的粮仓!

    永丰仓本来是在渭水之南,后来因河道原因,永丰仓现在居于渭水之北。这座粮仓是大隋建立的,后来大隋灭国,李唐兴起,大唐在此基础上再次扩建,可是后来一再遭受乱兵劫掠,永丰仓也早已残破不堪,早就没了粮食。

    可永丰仓位置很好,距离潼关只有五里,距离华阴有三十五里。

    当然了李思钰和王行约之所以跑到这里,也是因为永丰仓距离朝邑很近,只有三四十里,骑马最多半日路程。

    来到永丰仓,一眼看去,什么都没了,只有一人深的荒草随风摇摆,眼看着这座长安最重要的粮仓荒败成了这个样子,李思钰心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最后只剩下满满叹息。

    王行约看向李思钰一脸伤感模样,嘴角撇了撇,开口却叹息道:“可惜啊,这里最多时可是能储存数百万斛粮食,仅仅这么一座粮仓,百万长安半年不愁!现在……可惜了……”

    李思钰跳下战马,向残破的城墙走了过去,蒙哥翰、突突、高思继纷纷跳下战马,辽东兵马也跟着跳下战马,随在李思钰身后,默默进入这座早已没了往昔尊容的粮仓。

    “你……你们是什么人?”一个苍老声音突然传出。

    李思钰愣了一下,看向残破城墙下那个窝棚,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正看向他,浑浊眼睛眯了起来,好像在仔细观察他一般。

    李思钰踩着残破瓦砾走到老人面前,拱手问道:“老人家,这里就是你一人吗?”

    老人没有回答他的话语,反而更加仔细看了他起来。

    老人摇头说道:“这位将军眼生的紧,看样子倒是有点像平卢军……”

    “啊?”

    李思钰真是被这老人惊了一下,还未等李思钰开口,王行约却骂道:“韩老头,别不开眼,这是辽东李悍虎,小心他收拾了你这犟老头,再去收拾你儿子!”

    李思钰更是吃惊了,看向这老头,却问王行约道:“兔爷,这位是韩建……韩建……”

    王行约却很不屑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韩建他爹,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受,天天住在这破烂窝里,挺犟的一老头!”

    老人看了一眼王行约,拄着拐棍坐在倒塌的土块上,嘴里不屑道:“辽东李悍虎?老头子没听说过,只知道营州平卢军!”

    “哼!看你王小子一脸衰样,就知道你的同州应该没了吧?”

    “你……”

    王行约指着老人冷哼道:“哼!臭老头,老子干不过李悍虎,老子认了,可你韩家,你那儿子也别想得个好!”

    老人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老夫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罢了,老头子早就看开喽!”

    “你……”

    王行约大怒,手指乱点却不知说什么他是真的被这老头气坏了,还从未见到那个老子会不担心自家兴衰的。

    李思钰却对这老人好奇了起来,与老人一般坐在土块上,笑道:“小子还从未见到如老先生如此豁达之人,想来先生年轻之时也是风流一时之人吧?”

    “呵呵……小子,这你可就猜错了,老夫不过是你脚下仓官罢了。”老人张开没了牙齿的嘴呵呵笑。

    李思钰叹气一声,想想也是,若非如此,这老头也不会还如此放不下留在这里。

    “老先生令小子佩服,今时天下如先生之人可不多了啊!”

    李思钰突然开口道:“先生,若小子想恢复永丰仓,不知先生是否为小子看着这座粮仓?”

    老人一愣,看向李思钰,有些疑惑、不解、震惊、不可思议……

    “这位将军,看你和那些兵卒装束,定然是营州兵马,既然来了这里,想来是夺我儿华州之地,可……为何将军还想让老夫……”

    李思钰笑道:“呵呵……一码归一码,韩建是他韩建,先生是先生,小子前来夺华州不假,韩建此时正在河中抢夺盐池呢,华州并无多少兵马,纵然一时拿不下潼关,但只要夺了华州其余城池,占了这永丰仓,潼关自可不战自败。”

    李思钰叹气道:“小子必然是要夺下华州的,只是小子人马无筑仓经验之人,先生既然为这永丰仓仓吏,想来对此必不陌生,您老若帮小子一把,小子会省不少心的。”

    老人皱眉道:“将军就不怕老夫一把火把将军的粮食烧了?”

    听了这话,李思钰突然笑道:“怕啊!可先生既然不去享受荣华富贵,还孤苦伶仃守在这里,想来作为一个合格仓官,只会保护粮食,而不是烧毁粮食吧?”

    老人沉默半晌,这才叹息道:“没想到,临死前,还能有一忘年知音!健儿却至今都未明白啊!”

    “小子,老夫挺喜欢你小子的,不过健儿他是老夫的儿子,老夫不会帮你,当然了,老夫阻止不了你去攻打华州。”说着老头摆了摆手,起身走向自己的窝棚。

    李思钰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无奈站起身子,向那窝棚喊了一句。

    “老头,若是小子夺了华州,你的儿媳孙子啥的,可别想着小子花钱粮养着,你这老儿又是穷的叮当响,老头,以后你孙子儿媳若是饿死了,可别说小子不讲情面!”

    韩老头拄着拐杖,刚刚进了窝棚,就听到李思钰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差点没摔了个大马哈,有些恼怒走了出来,怒吼道:“混账小子,是不是非得累死老头子,你小子才算满意?”

    李思钰听到这话,顿时一喜,大笑一声。

    “哈哈……老头,换作他人,你以为你韩家子孙还能活得了?”

    “行了,小子也不扰你清梦,等小子把你韩家老小送过来,嘿嘿……老头,到时候……看你怎么养活这一家老小?哈哈……老头,你可得早早拜佛求香啊,求你那健儿可别生的娃太多,媳妇别太多,就你这窝棚,够不够住的都是问题呢!哈哈……”李思钰翻身上马,大笑离去。

    看着大笑离去的李思钰,韩老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看着大队辽东军离开,消失不见,韩老头这才叹气回到窝棚,坐在破烂床上,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就那么呆呆坐着……

    过了永丰仓,到达渭水南岸,那就进入了华州。华州地域很小,永丰仓距离潼关也只有五里。

    韩建是宦官杨复光的手下大将,李茂贞则是宦官田令孜手下大将,杨复光和田令孜虽同属宦官,可也是对立派系。

    王行瑜三兄弟与韩建和李茂贞都不大一样,王氏三兄弟原是邠宁节度使朱玫的手下,因为盐田的缘故,田令孜想收回河中之地的盐池,所以田令孜一力主导了朱玫、凤翔节度使李昌符联合攻打当时河中节度使王重荣,没想到却被王重荣联合李克用大败了关中诸侯,大败后的朱玫和李昌符很是恼怒,认为一切都是因田令孜造成的损失惨重,所以想要占据长安,田令孜害怕报复,于是劫持了僖宗出逃,朱玫占了长安后,于长安立襄王为帝,并派王行瑜追击僖宗,谁料到王行瑜返身却杀了朱玫,自立为邠宁节度使。

    王行瑜为邠宁节度使后,大肆抢掠长安后返回驻地,因其斩杀朱玫,兵势又大,朝廷不得不认可了王行瑜为邠宁节度使,王行约为同州节度使,王行实为神策军左军都头。

    王行瑜实力强大,不代表王行约实力强大,韩建的华州夹在朝廷与河南之间,地域又小,两人实力相较于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和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是没法相比的,两人地盘又相邻,相邻的地盘还没有天险相阻,这两人就不得不相互交好取暖。

    王行约是王行瑜的弟弟,虽然韩建也是一节度使,可毕竟无论地盘和实力都比不了王家兄弟,在两人交往的过程中,韩建一向是属于弱势的一方,也正因此,韩建才想火中取栗,夺取河中盐池。河中盐池很重要,一旦占了盐池,就占了河东、关中、河南的话语权。

    没盐巴,人没法活下去!就是这么简单!

第304章 惊险变故

    过了渭水,李思钰变了模样,毛胡脸,身上也穿着破破烂烂,赤着双脚,典型一个“流民”,当然了,一看就是那种天天吃肉的流民,不吃肉,可长不了这么多腱子肉,一脸凶恶模样,让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王行约不大一样了,或是恢复了自信模样,一副趾高气昂的“公子哥”模样,那下巴都能抬上了天,他也的确是抬上了天,谁让他来到了潼关城下呢!

    王行约回头看了一眼李思钰,大手一挥,李思钰立刻如同狗腿子一般,来到城下,那大嗓门都能把人震死了。

    “呔!城上人听着!我家大帅前来潼关,还不快快开城?”

    城上兵卒大多都认识王行约,看的真真的,就是王行约,王大少,可是王行约不应该是在河中府吗?怎么跑来潼关了?

    只见城上一将校模样人,朝着王行约拱了拱手,大声说道:“末将见过王将军!听说王将军正与我家大帅正在河中府,不知王将军为何出现在我潼关?”

    王行约一指李思钰,很是高傲,好像很是不屑回答那城上校尉话语一般。

    李思钰看向城上校尉,大怒道:“混账东西!我家大帅和韩将军是何等人物,还需向你等腌臜人解释?赶紧开城,否则激怒了我家大帅,你以为韩将军会为了你这般小人得罪我家大帅?”

    “赶紧开城!晚了,哼!别说是你,就是你一家老小都得用来平息我家大帅怒火!”

    李思钰这阵大吼,还别说,还真有用!之前就有这么一位将领,犟得很,得罪了王行约,后来为了平息王行约的怒火,还真的被韩建砍了脑袋送去了同州。

    士卒们全看向他们的将军,这位将军名叫孙佑,素来谨慎,是韩建亲信爱将,能让孙佑独领一军为他韩建守潼关,可见韩建对他是很放心的。

    可是被韩建斩杀的那人正是之前孙佑的老上司孙经!也是孙佑的族叔!

    李思钰与王行约坐滑竿“交流时”,王行约提起过这事,李思钰觉得这是个机会,故此今日特意提起此事。

    潼关城墙上所有人都看向孙佑,孙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要严词拒绝,可又担心自己与族叔一样的命运,为了平息王行约的怒火,韩建砍了自己脑袋。

    李思钰大吼道:“开不开城?不开我家大帅这就回同州,倒要看看韩建长了几个胆子敢得罪我王家三兄弟!看看是你这愣头青的脑袋值钱,还是韩将军一家老小和华州值钱!”

    说着李思钰转身就走,王行约脸色极为恼怒,很是配合着用马鞭指着城上孙佑。

    “王将军且等一等……”突然一个声音从孙佑身后高喊了出来,孙佑急忙回身去看,正是三伯孙亮。

    孙亮狠狠瞪了一眼孙佑,嘴里却极速低声说道:“佑儿,你是我孙家仅存的领兵大将,不可再学你七叔,九哥儿现今如何,难道你不知道吗?难道你也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了那般?”

    孙亮快速说完这些,急忙又趴在城垛口向王行约大喊道:“王大帅且慢!王大帅与我家大帅情同手足,入我潼关城自无不妥,只是还请王大帅海涵,王大帅要进城,只能……只能……”

    王行约大怒道:“混账东西,老子岂不知潼关规矩,赶紧开城,老子只带三百亲卫入城!”

    孙亮大喜,忙陪笑道:“是是,小将这就为王大帅亲自开城!”

    孙佑听了王行约只带三百人入城,心下松了口气,三百人入城还翻不出什么花来,他有足够的把握控制住局面。

    孙佑虽脸色很冷,却没有阻止三伯越俎代庖。

    李思钰大步来到突突面前,向突突微微点了点头,就不在说话,静等着城门打开。

    “咯咯……”

    城门一阵刺耳的“咯咯”声,城门缓缓打开,足够一人通过……

    孙亮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跑了出来,还未来到王行约身前,就见他翻身下马,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嘴里不断赔罪。

    “王大帅息怒,我家侄儿他年轻不懂事,还请王大帅能够原谅一二,小将代侄儿为王大帅赔礼……”

    “哼!还算你懂事些!过些日子跟韩建老儿说几句,这潼关还是交在你这老儿手里稳妥些!”王行约一脸不屑。

    孙亮大喜,忙点头赞道:“王大帅果然是义气之人,以后若王大帅用得了小将,小将绝不推辞!”

    王行约点了点头,也不理会孙亮,向后一挥,嘴里却说道:“兄弟们都在这里,你这老儿要妥善安排,否则别怪老子动刀子!”

    “是是,小将明白,绝不会亏待了同州兄弟!”

    王行约点了点头,打马就要进入潼关,李思钰眉头一皱,急忙上前道:“大帅岂能亲身独往?小将为大帅牵马坠蹬!”

    王行约身子一僵,随即笑道:“好好!哈哈……”

    李思钰一边牵着马,一边向突突看了一眼,突突右手一挥,三百兵卒跟在王行约身后缓缓进入潼关。

    潼关是一座极为坚固的城池,这样一座城池若是强攻,不是不能攻打下来,只是死伤可就大了许多,当然,最好的法子就是先占了华州,陈兵潼关城下,逼迫潼关守卒出城投降。

    潼关所有物资全部依赖华州,守卒大多都是华州之人,一旦占了华州,潼关沦陷只是早晚之事,只是李思钰并未去做那最保险的法子。

    占了华州,潼关没了依托,潼关除了投降李思钰,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投降朱温!

    投降朱温这是李思钰最担心事情,一旦潼关在朱温手里,朱温就可随时攻打他李思钰,李思钰脑袋上就会时时刻刻吊着一柄刀子。

    所以李思钰刚刚占了同州,刚刚渡河就杀了过来,他要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时,迅速夺了潼关。

    王行约极为高傲,高傲到无人敢在他前面,就是马夫也不行!

    看到李思钰给王行约牵马入城,孙佑皱了皱眉头,看着那些正在入城一群人,孙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却又一时间没想到究竟是哪里。

    就在李思钰他们入城,就在孙佑在低头沉思,意外发生了。

    一骑从东门跑进城来,一边拼命打马,一边高声大喊。

    “孙将军——”

    “万万不能开城!他们是奸细!”

    “不能开城!”

    孙佑在王行约入城那一刻,孙佑心下狂跳了几下,总有种不祥预感一般,可眼前的王行约的确就是王行约,这点绝对不会有假,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也不清楚。那兵卒高声呼喊,声音很高昂,唯恐孙佑无法听到一般,这高呼声让孙佑愣了一下,也让出城迎接的孙亮呆了一下,甚至李思钰也暗吃一惊,没有呆住的只有王行约。

    只见王行约双腿夹紧马腹,猛然狂抽战马,李思钰未想到王行约会在此时突然爆发,手中的缰绳一下子挣脱,正要伸手去抓,眼角闪过一片刀光,李思钰本能的右脚猛然后退一步,就这一步,王行约脱离了李思钰的控制。

    “他们是辽东军——”

    一声惨厉叫声冲天而起。

    “快!快杀了李悍虎!”

    又一声高昂声传出。

    李思钰大怒,看着狂奔逃跑的王行约,眼中暴戾顿起!

    “杀!”

    在孙亮尚未反应过来,李思钰一刀劈在孙亮脖颈之上,看也未看孙亮高高飞起的头颅,抢过孙亮战马翻身上马,冲向城内。

    “杀!”

    突突看到李思钰动手了,一把撕开伪装,拼命跑动起来,跟在李思钰杀向城内,三百辽东军在这一刻变成了嗜血的猛虎,毫无准备的守卒一下子被连连斩杀,受了惊吓的守卒像是被打懵了,本能的后逃躲避,三百人大吼喊杀声让孙佑震惊暴怒,一把夺过身旁守卒弓箭,大吼一声,一道电光射向正在推开厚重的城门李思钰。

    “少爷——”

    “噗!”

    李思钰一愣,推开城门的手一顿,猛然回头,正看到大丫肩上插了一根箭矢,摔倒在地,口中不断吐血。

    “大丫!”

    李思钰忙扶起大丫,就要撕开衣襟查看伤势......

    “城......城头......”

    话语未完,一道亮光再次闪起,箭头在李思钰眼中急速扩大。

    “喝——”

    鲜血从李思钰手中缓缓滴下,手中赫然攥住一支颤巍巍的箭矢,凌厉暴怒的眼睛死死盯着城墙上,一手持箭,一脸愕然看过了的孙佑。

    城门在突突数人拼命推动下,缓缓打开,数千辽东军山呼海啸杀向城内,正愕然看向李思钰死死攥住自己刚刚射出的箭矢,耳边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孙佑甚至猛然颤抖了一下,声音嘶厉。

    “射箭,快射箭!”

    “杀上去,堵住城门,给老子堵住城门!”

    孙佑怒吼着从数丈高的城墙跳下,在落地的那一刻,身子缩了一下,右脚在接地的那一刻,猛然斜向前踏出,身子犹如皮球一般在地上连续打了几个滚,这才从地上窜起,杀向李思钰。

    李思钰此时正怀抱着受了重伤的大丫,想要后退躲进军卒中查探大丫伤势,孙佑丝毫不给李思钰机会,直接从城上跳了下来,径直杀向李思钰。

    左右亲卫猛然踏前数步,迎头砍向孙佑。

    “当当——”

    连续两声巨响,左右两名亲卫受力不住,身子向两侧倾斜,露出里面的李思钰,孙佑没有乘势砍杀两名亲卫,而是趁着露出的空挡,挥刀砍向李思钰。

    “谁敢伤我爹爹!”

    一声娇嫩暴喝响起。

    李思钰手里怀抱着大丫,眼前的刀光让李思钰不得不后退一步,就在李思钰后退之时,阿蛮高高跳起,手中巨斧犹如泰山压顶一般,狠狠劈向孙佑,就这一斧让孙佑失去了砍杀李思钰的机会。

    “当——”

    巨响炸起,孙佑刀碎!

第305章 大魔王

    “当——”

    阿蛮自上而下劈砍,孙佑没机会再踏前一步砍杀李思钰,只能挥刀斜上劈砍巨斧,别人或许会认为这么一个小姑娘拿着这么大的斧头,一定是个西贝货,唯独他不会!他知道李思钰身边有这么一个小姑娘,一个天生神力的小丫头。

    “当——”

    巨响过后,孙佑一个仰身,巨斧从脸面上劈砍而过,巨风让他的头发飘起,就在孙佑双手血琳琳想要抓向阿蛮手臂时,眼角亮光炸起。

    孙佑大骇,强力扭转身躯,向右侧翻滚,堪堪躲过小丫必杀一刺。

    闪瞬间,孙佑连续躲过两次杀劫,再也不敢停留,左拳猛击地面,身子倾斜向左侧低身冲出,撞进左侧正举刀砍过来的亲卫怀里,这名亲卫受力不住,身子不住向后倾倒,失了平衡,就在阿蛮再次袭杀过来时,孙佑双手抱住亲卫手臂,扭动身子,借力把亲卫砸向阿蛮,阿蛮生死间的战斗经验不足,在这一刻显现了出来,面对砸过来的亲卫,愣了一下,伸手就要去接这名亲卫。

    就在这一瞬间,孙佑眼中寒光乍起,贴着飞起的亲卫,就要出拳砸向阿蛮小腹,就在孙佑嘴角露出不屑时,寒毛炸起,身心大恐,头颅忍不住偏向左侧。

    “砰——”

    孙佑飞出十数米,口吐鲜血不止,无数潼关兵卒这一刻像是不要命了一般,拼命杀上前来,抢救重创吐血的孙佑。

    “小丫、阿蛮照顾好大丫!”

    李思钰狂吼一声,那一脚如何能解他心头之恨?

    伸手夺过阿蛮手中巨斧,身子低垂,右脚猛然炸起,犹如蛮牛冲撞一般,纵横无比冲向孙佑,数名潼关兵卒,举着刀枪迎了上来,李思钰极速冲撞猛然再次加速,双腿犹如风火轮一般,身子摇晃不定,瞬间从这些兵卒冲过,这些兵卒冲过头了,纳闷想要回身再去砍杀李思钰,可当他们停步转身那一刻,身子瞬间分成了两截,全被腰斩,顿时出现了诡异的数道血泉。

    勉强爬起来的孙佑正好看到这一幕,心头狂震,他未能看到李思钰是何时腰斩他人的?

    谁也未见到!

    “将军!快走!”

    副将牛猛目眦欲裂,十数骑狂抽战马,从孙佑身边经过,牛猛双手高举狼牙棒向李思钰砸来。

    “刺啦——”

    刺耳声音炸响,刺耳声,让刚刚勉强爬上战马的孙佑忍不住回头,却看到令他这辈子最恐怖的场景。

    李思钰越是激烈战斗的瞬间,情绪越是极其冷静沉稳,这与心中的怒火高炙正好极其矛盾。

    牛猛高举砸向他之时,李思钰狂奔冲向牛猛之时,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手中巨斧自上而下陡然极速劈砍,就在巨斧与狼牙棒相撞之时,巨斧却诡异的,犹如变成飞羽一般,微微偏动了一下,巨斧削砍着、摩擦着狼牙棒的铁刺,斧刃砍在战马上,斩在牛猛身上,牛猛和战马整个身体瞬间从中间炸裂开,李思钰却从中冲了出来,犹如从地狱冲出一般!

    孙佑大骇,强忍着胸中剧痛,拼命抽打战马,嘴里鲜血却如喷泉一般。

    孙佑逃了!

    牛猛这十余骑为孙佑争取了一息时间,就是这一息时间,让李思钰错过了斩杀孙佑的机会。

    十余骑连人带马被李思钰砍杀,这仅仅只是几息时间,就这几息时间,死在李思钰手里兵卒就有三十几人,李思钰全身上下犹如洗了个鲜血澡一般,战立在残肢断肠之中,高大的身躯犹如来自地狱中魔神……

    “当当——”

    一人刀子落在地上,自己尚不自知,诡异的平静,就在下一刻,惨叫声惊天动地!

    “逃啊!魔鬼来了——”

    这一声惊呼,像是惊醒了所有人,无数潼关守卒再也承受不住心中的恐惧。

    “啊啊——”

    “啊——”

    “魔鬼——”

    “跑啊!”

    无数人,争先恐后向东逃,无意识狂吼乱叫,无人敢向西面逃,那里站着一个,一个浑身是血的魔鬼!

    轰隆隆马蹄声在城中炸响,厮杀声震天,火光不时冲天而起……

    李思钰嗜血杀戮,吓破了所有人,哪怕是辽东军,在李思钰拖着巨斧,缓缓走向抱着大丫的小丫,一侧的突突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大丫强忍着剧痛,轻轻偏过头颅,看向这个地狱中走出来的男人,突然笑了,很是灿烂……犹如地狱中的罂粟!

    李思钰没有说话,只是从小丫手里接过大丫,很是暴力撕开大丫的衣襟,尽管耳边厮杀声震天,尽管漫天飞羽,却不能让他有丝毫情绪变化,只是死死顶住大丫后背上的箭矢。

    “刀子!”

    “烈酒!”

    “创伤药!”

    “……”

    李思钰每次暴喝一声,就有人快速递来他所需之物。

    李思钰先是用烈酒清洗了一下双手和刀子,这才轻声说道:“忍着点,有点疼。”

    “嗯……”

    李思钰把烈酒倒在伤口处,剧烈的疼痛让大丫身子陡然绷直,李思钰则瞬间划开伤口,拔出箭矢,他的动作很快,几乎与烈酒造成的疼痛同一时间,有时候,疼痛是不能叠加的,尤其是这个时候,烈酒造成的疼痛,反而减弱了李思钰拔出箭矢造成的疼痛。

    “嗯哼!”

    一声闷哼,大丫死死咬住牙关,额头豆大的汗珠糊住了眼睛。

    李思钰显得极为冷血,烈酒一次又一次浇在伤口上,直到鲜血不再流淌,这才把创伤药涂抹在伤口上,还好伤口不是很大,否则可就麻烦了。

    大丫的伤口并不致命,也不是很深,毕竟,孙佑射箭的距离稍远。这个时代,受伤是很危险的事情,不是伤口多么致命,而是伤口容易感染,但凡感染了,死亡之神也就降临了。

    李思钰突然有些后悔,他该早些准备的,至少应该弄出羊肠线才对。烈酒度数也有些不够,能不能真正防止感染,他心中也是有些忐忑,这次给了他一个教训。

    “一定要弄出更高纯度的烈酒!还有羊肠线!”

    李思钰暗暗下定决心,要尽快弄出来,这次太大意了!

    战斗很激烈,也很残酷,暴怒的辽东军下手极为很辣,而这次辽东军杀的人也是历次战事最多一次。

    王行约跑了!

    孙佑跑了!

    他们从东门跑了。

    潼关东城与西城不一样,东城有翁城,而西城没有。这与潼关的作用有关,潼关是关中东面最重要的关隘,主要是堵住东面河南的敌人进入关中,而不是为了堵住关中侵入河南,所以东城是防御重点,而西城不是。

    李思钰从西城杀入城内,东城的翁城有一定的防御能力,主要就是翁城的原因。

    翁城虽能阻碍辽东军,可那也只是一时,毕竟辽东军已经杀入城内,没了物资供给,东城最后只能选择逃跑,也正是东城阻碍了辽东军的脚步,王行约和身受重伤的孙佑跑了。

    李思钰夺了潼关,却无太大喜悦,他知道,没了王行约,好多事情就会有变数,更何况大丫还因他受了重伤。

    李思钰夺了潼关,刚刚安置了大丫,高思继领着一万人过来支援。

    高思继听了他人叙述,有些犹豫是不是现在就去城主府,谁料到李思钰却令人召他议事。

    高思继不敢拖延,他知道暴怒的李思钰是不太好相处的,进了城主府,被小丫领到了城主府大厅,这里原先是韩建的,现在是李思钰临时住所。

    高思继刚刚来到厅堂外面,就听到李思钰冷哼声。

    “进来!”

    高思继大步走了进去,拱了拱手。

    “将军!”

    “嗯,给你一万兵卒,半个月,只有半个月,夺了华州所有属地,有没有问题?”

    “没有!”

    “嗯,去吧!”

    李思钰就这么几句话,就开始赶人,高思继至始至终没露出任何不满,半个月,对于他来说,没了潼关,没了韩家九成兵马的华州,半个月足够他吞下华州了。

    高思继离开了,李思钰依然呆坐在帅座上,也不知道在想何事,所有人都知道李思钰此时很暴躁,哪怕面上看不出来。

    无人敢在此时触怒李思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丫进来,默默点上火烛。

    “小丫,会不会觉得这种生活很无趣?”

    李思钰突然开口,让正准备离开的小丫愣了一下,回头看向沉默的李思钰。

    小丫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知道。”

    李思钰叹了口气,默默起身。

    “一同去看看大丫吧。”

    两人一前一后,小丫在前,李思钰在后,两人一路沉默来到大丫房门外,应该说是大丫和小丫的房间。

    小丫推开房门,李思钰轻轻走了进去,阿蛮正趴在大丫床前,跟大丫随意说着话语,见到李思钰,急忙站起身子,却没有像往常一般跟他撒娇。

    李思钰叹了口气,来到阿蛮身前,按在阿蛮脑袋上,轻声说道:“大丫现在需要休息,怎么跑来了?”

    小丫低垂着脑袋不言语,大丫却少见的轻声说道:“小姐是担心大丫,这才过来的。”

    大丫称呼李思钰本应该是老爷,或者主人,只不过他不喜欢这些,觉得还不如叫少爷呢,也能让他有种恶少欺负良家妇女的感觉,一开始只是恶作剧的想法,后来轮到阿蛮了,阿蛮也不喜欢大丫叫她小小姐,干脆就成了小姐。

    感觉还是挺乱的,不过李思钰一家子就够乱得了,比如阿蛮不喜欢称呼崔秀秀为阿母阿娘,反而是秀秀姐乱呼乱叫,李思钰也不管,秀秀也觉得挺有意思的,也不在乎,反正都挺乱的。

第306章 大丫

    见到阿蛮这般模样,知道自己可能吓到了她,只是这事不好解释,只能让她自己想明白。

    李思钰坐在床头,伸手摸了摸大丫额头,没有感到有发热现象,舒了口气。

    “还好没感染,要不然可就麻烦了。”

    “少爷不用担心,大丫受过伤,这种伤只是皮外伤,不用……不用担心……”

    大丫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成了蚊子之声,脸上红晕悄悄爬上了脖颈。

    “嗯。”

    李思钰轻轻嗯了一声,他知道,上了战场,命就不再属于谁自己得了,死在战场上与活下来半对半,活下来与一身伤残又是半对半,这些他很清楚,可看到自己熟悉的人受伤,为了他而受伤,心中依然放不下。

    李思钰看着失血过多,脸色苍白的大丫,轻声说道:“大丫,以后别跟在……”

    李思钰尚未说完,大丫突然伸手捂住了李思钰的嘴巴,脸色更加苍白起来,眼中甚至有些雾水。

    李思钰心下苦涩,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为她放进被子里,道:“失血过多,天色也渐冷,别再感冒了。”

    “算了,你喜欢就跟着好了。”

    大丫这才露出微笑来,轻声说道:“大丫小丫从安排到少爷身边,命就不再属于自己得了。”

    大丫话语没有说属于谁,李思钰却明白属于谁,死士,大丫小丫就是死士,是小樱安排的死士。

    李思钰从未问过这两姐妹的过往,她们也从未主动说起过,这一刻他很想知道,大丫小丫的过往,可张了张口,却看到大丫始终看向他的眼神,纯净而又深邃,又有些不忍。

    死士没有哪个过往是幸福快乐的,要不然小丫也不会在成了死士后,还会害怕黑暗的破绽。

    李思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未能开口问出大丫小丫的过往来。

    李思钰伸手抚摸着大丫并不出众的脸颊,调笑道:“没想到竟然欠了你这丫头一条命,用不用本帅拿身子偿还给你?”

    话语一出,大丫瞬间脸红,眼神闪躲起来,嘴里只说了一句“少爷就爱说笑”的话语,躲进被子里不再出来。

    李思钰看着大丫这般,觉得此刻她挺可爱的,精神也很好,没有出现感染症状,站起身子,大手却按在阿蛮头上,拍了拍,笑道:“你是阿爹的女儿,虽然阿蛮天生神力,武艺高强,可战场不同于其他,觉得不怎么喜欢,以后就用去了……好好替阿爹照顾好大丫。”

    阿蛮用力甩开李思钰手掌,不满道:“阿蛮才不是阿爹说的那样呢!阿蛮不是害怕,阿蛮只是觉得……觉得未能保护好阿爹,阿蛮答应过秀秀姐的……”

    李思钰再次把大手按在阿蛮头上,笑道:“谁说阿蛮未能保护好阿爹?若非阿蛮那一斧,阿爹可能真的会受伤呢!”

    “嗯,那一斧很有霸王气势,很是了不起!”

    阿蛮大喜,抬起头,眉眼弯弯。

    “真的吗?可是并未砍杀伤了大丫那人啊?”

    李思钰笑道:“有时候杀了人也不一定能够解决问题,有时候未能杀人,却在关键时破坏了对手的攻势,这就挺了不起的。阿蛮做的很好!”

    阿蛮摇了摇头,表示听不懂,小丫却解释道:“那人武艺很高,从那么高的城墙上越下却毫发未损,能迅速避开亲卫阻拦,是个极为难缠之人,姐姐受了伤,少爷又搀扶着姐姐,无法与那人交手,小姐那一击刚刚好,迫使那人与小姐硬拼了一记,打断了那人攻势。”

    李思钰想到孙佑,点了点头,赞同道:“的确如此,那守将很不简单,算是跨入了一流高手之列,虽比不上李飞虎,应该与高思继差不多。”

    李思钰也未想到韩建手下会有如此大将,还如此年轻,果然应了那句“乱世多出妖孽”的话语。

    李思钰和小丫的话语,让阿蛮高兴了起来,觉得自己还是有用的,这丫头心思简单,三言两语就能哄开心了。

    “你们就在这陪陪大丫好了,咱们会在潼关停留些时日,等大丫伤势好了些再说。”说着李思钰又拍了拍阿蛮脑袋,看向把身子藏在被子里的大丫,笑了笑,转身离开。

    听到李思钰离开的声音,大丫这才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却碰上阿蛮好奇的眼光,登时又闹了个大红脸。

    李思钰离开了这间房,对于这间房之后发生的事情,这些小儿女之间的事情,他没有去过多的揣摩,而是想着王行约逃离后的影响。

    王家三兄弟在关中是数一数二之人,在李思钰强势入主关中后,那些关中实权节度使、刺史们,肯定会因此而担心,甚至会联合起来对付他。

    这些李思钰心下早已有准备,在进入关中之前,他就知道不可能与关中诸侯能够和平相处,原因很简单,没有多余的地盘来给他这个外人挪地方!

    事实上确实如此,关中该瓜分的早已被他人瓜分完毕,一个外人强行介入,势必会打乱这种脆弱的平衡,正如李思钰现在这般。

    李思钰在短短数日间连续攻夺了同州城、朝邑城和华州潼关,这三处地方都是至关重要之地,一旦拿下了这三处地方,同州、华州几乎就没了悬念。

    裴仲德想要以朝廷的名义,夺下同州其余各城,崔昭玮和裴枢极力反对,认为这些事情,朝廷绝对不能去做,这会给王行瑜借口,会让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出兵长安,而神策军左军都头王行实则会在在京中叛乱。

    裴仲德一时间无法拿定主意,反倒是杨复恭很强势,独自跑到潼关。

    杨复恭带着公主和小德子,由独孤战护送前来潼关,此时的李思钰正忙着安抚百姓,修葺城池,杨复恭刚进入潼关,正好看到李思钰赤裸着上身,肩头扛着像是房梁的巨木,有些吃惊大喊。

    “行乾!”

    李思钰回头一看,见到是杨复恭和公主,笑道:“原来是公主殿下和中尉大人,你们怎么此时来了?”

    杨复恭大步走到李思钰身前,身后紧跟着李璇。

    杨复恭奇怪看向李思钰,说道:“行乾,此时同州和华州尚未全部夺下,你怎么……怎么……”

    李思钰笑道:“那能怎么办?冬天就要来了,若不修复破损的民居,会冻死不少人的。再说,也不是小子不想尽快站稳脚跟,只是朝廷来人,要么站在岸边怕沾湿了鞋子,要么就是只想着得好处却不想出力之人,小子没人手可用,只能自己去做。”

    说着,扛着房梁向一栋破损屋舍走去,那里已经有些辽东军卒正在等待安放房梁。

    李思钰一边走着,一边叹气说道:“朝廷一味要求他人如何,自己却不身体力行,现在可不是盛唐,大唐也没有盛唐之时的威望,天下诸侯不把朝廷当回事,天下百姓不认为朝廷是依靠,这样的朝廷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李璇急忙张口说道:“不是这样的,朝廷......”

    李思钰回头,李璇和杨复恭以及小德子三人,急忙低头躲避横扫过来的巨木,李思钰笑道:“嘴上说可不行,你得让百姓看到朝廷确实在帮助百姓,或许朝廷做了,只是小子没看吧。”

    一边说着,一边把梁木竖起,双手发力,把巨大梁木轻松送到十数个兵卒手里,合力把梁木放置好,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一些木匠、泥瓦匠的事情了。

    李思钰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李璇三人都在沉默看着这一切,他们能看得出这些兵卒的熟练程度,他们不明白,为何这些兵卒会对这种事情熟练?他们不明白,不明白这些辽东精锐遭遇过什么,这些精锐与石头手里的步卒还有些不同,他们全部都是真正的关外人,家园一再遭受破坏,不得不亲手修建自己的家园,时间长了,不熟练也熟练了。

    李思钰拍了拍手上泥土,一名军卒送来一碗水,李思钰接过喝了一口,空碗送还给军卒,这才走到李璇身边,看到他们看向自己眼神有些怪异,笑道:“你们至于么,不就是干点活吗?公主好像也随小将一同拔过草吧?”

    李璇点了点头。

    李思钰笑道:“都差不多,不过又有些不同。田地拔草,别人不知道那是公主,可若是公主能为这些民夫们做做事情,他们自然会全看在眼里,会传播公主的仁慈,会说皇家如何如何。”

    “做事呢,你得做在明处,声望这东西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说着,李思钰指向杨复恭说道:“你看杨中尉吧,别看中尉跋扈,名声不好,可若是能没事帮帮百姓做点实事,这这名望说不定就上去了。当然这挺难的。”

    杨复恭苦笑道:“行乾,你还真是......”

    “嘿嘿......”

    李思钰嘿嘿一笑,双方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百姓又不傻,你出点力,帮个忙把房子整整,这都是小事,是擦边球的小事,真正的大事是救命的钱粮!

    神策军口粮从哪来?还不是从长安附近百姓嘴里抠出来,大族那里的土地,杨复恭纵然能获得一些,那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大多还是最底层农民来承担神策军的口粮,除非杨复恭能够减免这些钱粮,否则杨复恭始终都是和京城百姓是对立的,这些事情李思钰清楚,杨复恭自己明白,唯独好像李璇不明白,看到李璇嘴巴微微张开想要说什么,李思钰就知道她不明白这些事情。

    李思钰心下摇头不已,心想皇家子嗣终究是笼中鸟而已。

第307章 攻守同盟

    李思钰拍了拍一根巨木,一屁股坐在上面,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他就是一个屁民,还学不来那些高雅事来。

    李璇犹豫了一下,小德子这孩子很是懂事,忙从怀里掏出两个手帕来,分别为李璇公主和杨复恭宦官铺好。

    李思钰看向小德子,笑道:“没想到小德子这么小,竟然如此懂事,很是了不起呢!”

    小德子被李思钰这么一夸,小脸红扑扑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里了。

    “呵呵……你这小子。”

    李思钰伸手很是揉弄了一下小德子脑袋。随即放过了小德子,看向坐在李思钰一侧的杨复恭,笑道:“公公此来,不会仅仅是为了看小子干活吧?”

    杨复恭看向李思钰,说道:“行乾你占了同州同州城、朝邑城和华州潼关城,难道不打算占了整个同州、华州?”

    李思钰奇怪道:“高思继不是已经领着一万兵卒去攻打华州各地了,难道同州裴老头没有派兵去抢占各地?”

    杨复恭摇了摇头,之庞的李璇却轻声说道:“崔相和裴侍郎不同意,认为若是裴老领兵攻占同州各地,会让邠宁节度使王行瑜认为是朝廷的缘故,会出兵朝廷的。”

    李思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气道:“裴老头听了这话,有些犹豫也是正常,就是可惜了……”

    “李将军这是为何?”李璇轻声说着,她有些不解为何李思钰会这样说。

    李思钰解释道:“从本质上,王行瑜和朝廷是对立的,两者矛盾是无法调和的,除非王行瑜愿意完全放弃兵权,放弃一切。”

    李思钰说到王行瑜,不由苦笑道:“说王行瑜,其实本将军又何尝不是如此?”

    “本将军与王行瑜,甚至各地节度使没有太大区别,都是一地番王,虽不是王,却与王没有太大区别,这样说虽可能让公主殿下觉得不舒服,可事实就是如此!”

    李璇轻轻点了点头,杨复恭却微笑不语。

    “一切都是利益啊!家国天下!我们毕竟不是圣人,身边多多少少都会有亲人、朋友、属下……有了这些,难免会为他们考虑,为自己考虑。”

    “若是大唐强盛时,我们这些人头上就会有道无形枷锁,会规范我们的行为,可现在没了,天下虽未崩,却也四分五散,朝廷虽说是天下之主,却与我们这些节度使们没什么区别,若说区别,那就是朝廷还占了个大义!”

    李思钰叹气道:“论实力,朝廷或许还比不上最差的节度使,太过臃肿了,寄生虫太多了,全是不干事扯后腿之人。”

    李思钰狠狠摇了摇头,笑道:“说岔了题。”

    李思钰回到之前问题,说道:“按照崔昭玮说法,若是裴老头参与了攻占同州之事,的确会给王行瑜借口,甚至可能会联络凤翔节度使李茂贞,甚至联合川蜀王建也有可能。”

    李思钰看着李璇呼吸急促,知道她心绪大乱,却未有安慰之语,反而更加打击道:“借口这玩意不值钱,只要想要编排,一百条都可以有,关键是王行瑜是否想要!”

    杨复恭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他经常干,很清楚李思钰话语的真伪,说道:“那行乾以为王行瑜会不会发难朝廷?”

    李思钰看向杨复恭,满脸笑意说道:“中尉大人以为如何?”

    杨复恭想了想,点头说道:“若是老夫,自然会的。朝廷让辽东军戍守长安,本就得罪了这些节度使们,现今辽东军刚刚进入关中,不但夺了同州,还夺了华州,这是王行瑜和李茂贞不允许的。”

    李思钰点头笑道:“还是中尉大人看的明白啊!”

    杨复恭却摇头说道:“这种事情老夫都看了出来,行乾以为崔相国他们会看不出来?”

    “哦?中尉大人是说……”

    “呵呵……崔相国可是与王行瑜是儿女亲家啊!”

    “啊?还有此事?”李思钰大惊。

    李璇看到李思钰看向她,脸色微晕,却微微点了点头,认同了此事。

    李思钰皱眉思索起来,最后不得不放弃,太乱了。

    若是崔昭玮倾向王行瑜,以此获得王家的支持,在朝中自是可以获得高位,可裴家又是为何?

    想不明白啊!

    李思钰摇了摇头,朝廷的水太深了,一时间还真的很难理清里面的关系,理不清只得放弃,嘴里却叹气说道:“算了,你们既然不想掺和,本将军自己来做好了,本想着,若是朝廷愿意帮本将军一把,本将军准备派遣万人随你们一同入京呢!”

    杨复恭和李璇猛然看向李思钰,杨复恭心下狂跳道:“行乾准备亲领万人入京?”

    李思钰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摇头道:“同州、华州刚刚得手,需要稳固人心,再说河中可能还有变故,本将军必须留在这里。”

    突然他又笑道:“本将军夺了同州,估摸着王行瑜恨不得把本将军剥皮吃肉,呵呵……若是小子去了长安,中尉大人觉得王行瑜会不会发疯?”

    杨复恭冷静下来,仔细思索了一下,摇头道:“若是行乾去了长安,朝廷与王行瑜就再无缓和余地,必然一战!”

    李思钰点头笑道:“所以啊,小子是不能去的,至少暂时是不能去长安,要所有人都要缓口气才是。”

    “同州那里现今有两万兵马,虽训练时日很短,但那两万人军将们却全是我军精锐,只需训练些时日,配备些好些的兵器,未尝不是精锐兵卒。本想着,裴老头与我辽东军也算是相知之人了,若是裴老头能带领那些兵卒攻占同州各城,建立些威望,自然可统领一万兵马入长安,有了这些兵马在手,一可平衡禁军对朝廷的压力,二可让王行瑜忌惮,毕竟本将军手里还有兵马,随时可支援长安。”

    “只是可惜了。”

    李璇急忙说道:“将军……将军可否给本……璇……些时间劝劝裴老?”

    李璇想说“本公主”,觉得有些不妥,又想改口“璇璇”,最终红着脸,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杨复恭却开口道:“行乾,老夫也不瞒你,此次前来就是想向行乾讨要兵马,老夫替行乾夺了同州!”

    “不知行乾可否?”

    李思钰看向李璇,叹息道:“公主的意思,本将军明白,可是时间不够了啊!这天一日日变冷,必须要尽快拿下所有地盘,尽快安置好民众过冬。”

    说完又看向杨复恭,犹豫道:“小子不喜欢阴谋诡计,按照小子想法,纵然那一万兵马入京,也会帮助公公恢复中尉一职,支持公公完全执掌神策军。我军在外,神策军居内,互不统属,若是能精诚合作几年,未尝不能还给朝廷一个稳稳妥妥的关中之地,那时小子将邀请公公去我辽东就任三院院正一职,虽不如朝廷这么威风,但小子保证绝对会让公公舒舒服服寿终正寝,算是小子给您老养老送终了。”

    杨复恭愣了一下,这才严肃看了起来李思钰,这老宦官在第一次见到李思钰时,就未感到李思钰对他那种要么敬畏,要么厌弃的感觉,好像李思钰对他只是如同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一般。

    此时听了这话,杨复恭更加严肃起来,看向李思钰,眼中有了些莫名感动起来。

    李思钰看到杨复恭这般,叹息道:“您老呢,该享受的权利、名利也都享受过了,将来您老打造了一个稳固的关中还给大唐,想来后世子孙无论如何评价您老,都会给个‘大唐中兴’宦官吧?甚至还可能成为大唐第一宦官也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到时您老随小子北去关外,若觉得空唠唠的,三院院正您老随意选,若觉得案牍太烦心,帮小子带孩子也就是了。”

    杨复恭叹了口气,说道:“行乾这番话语,老夫还真动了心。”

    “呵呵……怎么样?我就觉得吧,这人心都是肉长的,有些事情,明明不需要这么麻烦的。”

    李思钰笑道:“您老无子无女,收下的义子再多,纵然是您老的亲侄子侄女,还不是为了您老手中权利?面对死亡或者利益威胁,就一定会真心待您老为父?”

    “小子则不然,小子本身就不想要您老给小子什么权利利益,若是想要,小子又不是得不到,您老说,小子这话实在不?”

    杨复恭点头笑道:“确如行乾所说。”

    李思钰笑道:“正是如此。那您老可就算是答应了小子?”

    杨复恭沉默了一会,李思钰也不催他,静静等待他最终决定。

    良久后,杨复恭这才微微点了点头道:“行,老夫答应了!”

    “那咱爷俩可就这么说定了,可不许半路变卦?”

    “你这臭小子,行!不变卦!”

    李思钰大喜,这可比得了一州之地更让他欢喜,在李思钰考虑当中,杨复恭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开始的时候,尚未见到朝廷使者之时,他尚觉得应该先干掉宦官,让朝廷真正执掌神策军兵权,可是见到后,极为失望,这才不得不与杨复恭接触看看,却未想到杨复恭政治思想上更加成熟。

    于是李思钰尝试着,尝试着思考与宦官合作会如何?

    结果今日让他很是兴奋狂喜。

    李思钰笑道:“既然您老终究是要回长安的,侄儿也不可能让您老独身亲往,一万兵卒,由您老一言而决!”

    “当然,您老还得帮侄儿一把,帮侄儿夺了同州其余城池,建立您老在我军中的威望!”

    “哈哈……好好!老夫就为你小子走这一遭!”

    “哈哈……”

    两人同时大笑。

    李璇看着两人大笑,想要说什么,却又如何开口?按照两人约定,她没理由反对,又有什么理由去反对?

第308章 公主,您还能信谁?

    按照李思钰说辞,换作他人,杨复恭绝不会相信,但是他却信了李思钰。

    李璇或许会怀疑真假,杨复恭却真的信了,他见识过李思钰与马仲安、李存信、王郜他们是如何达成的协议,也见识过李思钰用五万担盐巴换区本不需要付出这些利益的地方,更见识过李思钰轻易让出横海节度使四州之地,李思钰所作所为是杨复恭从未见过的,马仲安、李存信、王郜这些人谁未吃过李思钰的亏?可他们却相信了李思钰的承诺。

    有时候信守承诺也是件极为犀利的武器!

    裴仲德一再犹豫,崔昭玮一再敌视辽东军,他们此时并不清楚,因为他们的作为,失去了李思钰对他们的支持,转而支持宦官杨复恭。

    李思钰并不太过担心同州和华州,这两州在辽东军夺取同州城、朝邑、潼关后,无论是否王行约逃离,还是现在拥兵数千却身居河中的韩建,同州和华州已经成了李思钰的地盘。

    至于王行瑜,面对越来越寒冷的天气,在寒冬出征,面对战绩赫赫的辽东军,他王行瑜是无法在此时前来的,至少要先与朝廷打口水仗后,在与凤翔节度使李茂贞串通后,王行瑜才可能前来报复,而这段时间,同州、华州早已被李思钰吞下,这么长时间,也会提高三万盐工的战力了。

    李思钰信心满满,该干嘛干嘛,每日都会去大丫那里看望一番,之后时间都会帮助潼关民众修复破损的屋舍,至于韩建的家小果然被李思钰送去了永丰仓那里,送去韩老头那里。

    暂时他还没有时间重新营建永丰仓,以后他会重新恢复永丰仓,现在他只能先修复同州、华州战乱造成的伤害。

    就在高思继不断攻占华州时,杨复恭终于获得了李思钰一万兵马支持,这一万兵马,除了低级军将是辽东军担任,高一级的将官将在杨复恭回到同州城后,被李思钰全部召回潼关,也就是说,这一万兵马,算是李思钰送给杨复恭的“礼物”!

    杨复恭离开了,带着公主李璇离开了,突突手持着李思钰军令,他将随同杨复恭一同前往同州,换回在同州主持军务的狗子孙昭和蒙哥翰。

    马车缓缓离开了潼关,李璇掀开遮帘,看向高大雄伟的潼关,久久不语。

    “公主,外面风大,可别冻着了,这里距离京师只有一步之遥,若是冻坏了公主,咱家不好跟陛下交待。”杨复恭幽幽说着。

    李璇心下叹息一声,放下遮帘,这才看向杨复恭,只见杨复恭正坐在小屐桌前,手中缓缓转动一支精致的茶盏,旁边一美妇正轻轻坐在杨复恭背后,轻柔为他揉捏着肩膀。

    杨复恭马车很是奢华,里面应有尽有,从外面看不出什么来,虽比普通马车好些,里面却不同,甚至为了保护安全,车壁内层也加装了铁板。

    马车里很温暖,杨复恭是个宦官,年纪又大了些,阳气不足,怕冷,故此李璇脚下也铺着厚厚的羊毛毯。

    盘坐在马车内,丝毫感觉到下面寒冷,李璇没把注意力放在车壁上那些华美的波斯壁毯上,也未注意桌案上那些琉璃酒盏,只是呆呆盯着杨复恭有些苍白的手指上,呆呆盯着宛若女子一般手指上的茶盏。

    良久……

    “中尉大人,你不会背叛诺言,不会危害朝廷,对不对?”

    杨复恭手指一顿,抬手轻轻把茶水喝进肚里,眯起眼睛品味着茶水的醇香。

    杨复恭睁开眼,轻轻放下茶盏,这才抬头看向李滋,轻笑道:“公主,若咱家说,咱家会遵守与行乾的约定,公主您……信吗?”

    李滋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显然成熟了不少,微微摇头,轻轻说道:“中尉大人不是悍虎将军。”

    杨复恭突然笑了。

    “呵呵……哈哈……”

    杨复恭开始只是轻轻呵笑,随之笑声越来越大,最后仰天大笑。

    杨复恭一边掏出手巾,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笑道:“公主说的是,咱家不是行乾。”

    “可咱家很想问一句,公主您信行乾吗?”

    李璇猛然抬头看向一脸嘲讽意味的杨复恭,两人目光激烈碰撞起来。

    “信!本公主信他!”

    看着李璇一脸坚定模样,杨复恭不屑道:“信?公主你是不是在自欺欺人?”

    “公主自己摸摸心口,你……真的信吗?”

    杨复恭冷哼道:“公主你若信行乾,就不会在河北之事上一再犹豫,更不会在之前犹豫会不会因为行乾而得罪王行瑜,害怕王行瑜因此怪罪朝廷!”

    “公主,您真的信?”

    “我……”

    李璇张嘴想要辩解,可张了几次都未能有说服自己的理由,她的确犹豫了。

    杨复恭伸手拿起茶壶,为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水,悠悠说道:“这个世上只有一个行乾。行乾所做之事无论怎么看都是对朝廷有益之事,让李飞虎得横海节度使四州之地,可谓神来之手,只要给李飞虎三五年,无论是李克用,或是那朱温,他们都不得不把注意力转向李飞虎,而不是整日盯在关中。”

    “呵呵……如此神来之手,如此堪称鬼神之计,朝廷竟然一再阻拦,公主竟然一再犹豫,这也是相信行乾?”

    杨复恭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李璇,轻笑道:“河北之事还就罢了,那时公主把一颗芳心放在那李飞虎身上,行乾又把李飞虎打了两次,甚至还在酒宴上一再羞辱李飞虎,公主迷了眼睛,没看上行乾,呵呵……也算说得过去。”

    “可是河中之地呢?行乾领着十万衣食无着的百姓,放弃谢县盐池呢?放弃河中盐池真的是愚蠢吗?”

    杨复恭一边转动手指上的茶盏,一边轻笑道:“因李飞虎叛出河东,致使尚未修养生息的李克用东征河北,数万大军接连攻城数月,死伤无数,钱粮物资更是难以计数。之后就是朱温接连败于行乾之手,又被行乾抢了河南之地,损失甚至堪比李克用河东、河北两次战损。”

    “两人损失这么大,河中王重盈这么大的肥肉放在嘴边,两人岂能不动心?”

    “两人受损如此之大,不可能继续交手,哪怕两人有如此大仇,也不得不暂时放下,联合瓜分河中之地。”

    说道这里,杨复恭突然呵呵笑了。

    “呵呵他们如此好事,竟未料到韩建竟然堵住了辽东军道路,也未料到辽东军竟然夹在了中间,占了谢县!”

    “局势发展的太过出人预料了,现在河中情报每日都会由行乾的飞鱼卫送入同州城那里,公主应该也知道了咱们离开河中后的情况了吧?”

    “有时咱家就奇怪,奇怪行乾是否有未卜先知之能,或是行乾就是天下鬼才,怎么就能算到的这么准!”

    一想到他们离开河中后发生之事,杨复恭心中就激荡不已。

    “李罕之这个祸害还真是不负‘祸害’之名,没想到竟然击败了康君立,竟然还敢虎视太原!”

    “可也正因李罕之如此疯狂,致使朱温屯兵四万于于河中,竟然占了谢县、安邑,一点油水都不给李克用。”

    说着杨复恭摇头笑道:“本来李克用与朱温是想着一同瓜分河中盐池,趁此恢复实力,可惜啊!被行乾这么一退,两人不得不再次大战!”

    “呵呵……公主,大战后的李克用和朱温敢不给身居一侧的行乾盐巴吗?”

    “他们敢吗?”

    杨复恭猛然抬头喝尽杯中水,狠狠砸在桌案上。

    “砰——”

    “他们敢吗?敢不给吗?”

    李璇脸色更加惨白。

    杨复恭身子向前,几乎贴在李璇脸上,死死盯着李璇。

    “他们敢吗?”

    良久,杨复恭这才恢复原来姿势,嘴里轻声说道:“行乾看似胡闹,可每次布局可谓神鬼莫测,偏偏行乾还不似他人一般,行乾就把事情明明白白摆在你面前,让你看得清,摸得着。人心呐……”

    杨复恭摇头叹息。

    “河中之事,老夫不提也罢,公主或许还可因那两座盐池太过重要,一时昏了头。可入了关中之后呢?”

    “那狗子一人可作八个人使,辽东军卒每日里为百姓修葺屋舍,帮助百姓准备过冬,可崔相他们呢?整日里在那酒楼指点天下,公主又为行乾做过何事?”

    “夺了同州、华州,为朝廷挡住东面之敌,难道这不是直接关乎朝廷生死之事?纵然公主你有千般理由,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行乾吧?”

    “呵呵,得罪王行瑜?得罪李茂贞?公主是不是很健忘啊?忘了他们是如何在长安烧杀淫掠了?”

    “得罪他们?”

    “哼!得罪他们又如何?难道王行瑜是李克用?难道那李茂贞是朱温?”

    “一群狼崽子罢了,行乾能把李克用、朱温这种猛虎打的服服帖帖,真当行乾怕了那王行瑜,怕了李茂贞?”

    杨复恭不屑道:“公主,您还有信心说自己信行乾吗?”

    “一个毫不在乎身边的幽州之敌,一个不在乎已经完完全全占了的横海节度使四州之地,一个把数倍同州、华州之地随意舍去之人,公主真当此人会觊觎同州、华州?”

    “一个仅仅带着五千悍卒,不远千万里,从关外营州前来,真当这些人会觊觎四处漏风的朝廷?”

    “可笑啊,这种人,公主都不相信,公主,您还能信谁?”

    “信咱家吗?”

第309章 一夜白头(上)

    李璇脸色苍白的吓人,嘴里喃喃低语,低语着“还能信谁”,眼中泪水哗哗流淌,心痛的让她卷曲了起来,身后小德子泪流满面,却不敢去安慰。

    “人心呐……”

    杨复恭叹了口气道:“行乾非常人,天下间只此一人而已。”

    “咱家有时很是好奇,很想见见那位被人称作‘不详女’的崔氏,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女人,竟然可以让行乾在数万军前立誓,此女该是怎样的胸怀之人,竟可以拴住那小子。”

    李璇泪眼模,抬头看向杨复恭。杨复恭此时竟然有些不忍心了起来,叹气道:“公主一向爱玩胡闹,咱家也知道公主是个痴情之人,公主不明白,咱家虽是一宦官,可咱家知道,若真的喜欢一个人,痴情于他,就该毫无保留相信他,无论好坏。”

    “唉……公主也该找个驸马了,等咱家回京,会奏请陛下为公主招个满意的驸马,行乾还是……还是算了吧,公主您配不上行乾……”

    “呜呜……”

    李璇的心像一下子碎了,碎的彻底……

    马车依然在缓缓前行,突突很是奇怪看向那辆马车,不明白为何公主会在马车里哭的如此撕心裂肺。

    突突摇了摇头,甩去脑中不良想法,他见过杨宦官身边那位美妇,虽比不得夫人,与那张氏不相上下,可要比满天星的公主俊俏许多了,再说杨宦官是宦官,就是想干坏事那也干不了啊!

    突突不明白,不明白啊!

    人在车中哭,车在路上行!

    潼关距离同州城很近,只有三五日路程,若是骑马疾驰,甚至一日即可,但是若要前往同州城,需经过朝邑,而朝邑更近,两日即可。

    突突带着数百军中精锐,一路未作停留,在野外扎营了一日,不是他们不能找到民居,华州、同州都属于河套之地,这里是相当肥沃的土地,黄河经过这里相比较很是平缓,黄河有句说辞,叫“黄河九曲,唯富一套”,指的就是河套平原,而同州之地是西套平原之地,华州又有渭水,同样是平原,这样的地方,本就是人口众多之地,只是因为战乱,这两地分别阻拦河东和河南之兵,是关中东面前线,这才造成人口凋零,但不代表就无村庄。

    突突这些辽东军经历过家破人亡惨事,从入伍时就在李思钰手下,受到李思钰影响最大,李思钰从不轻易占人屋舍,情愿待在野外扎营,时间长了,这些深受影响的辽东军将官也就养成了这么一个外人看着“傻愣”的做法。

    李璇一日都未进半粒米食,甚至不愿在与杨复恭坐在一辆马车中,情愿独自坐在一辆没有盖棚的破马车上,这让小德子很是担心,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外人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注意到李璇有何不妥,只有突突注意到了,不是他不想注意,是没法子不知道,小德子这小家伙鼻子一把泪一把跑到突突那里,说着公主一日未进米食。

    突突很想说饿的轻之类的屁话,可他还不能不管,谁让他是此次护送军卒们的老大呢。

    突突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他还从未见过谁不愿意吃饭的呢。在小德子眼巴巴恳求下,突突不得不端着木碗来到这辆破马车前。

    “砰——”

    木碗重重砸在李璇眼前。

    “吃饭!”

    说着,突突就要转身离开,小德子傻眼了,这……怎么可以这样劝人吃饭?

    李璇没有去看满登登的米粒,突然大声喊道:“那女人是怎样的女人?”

    突突愣住了,什么“女人是怎样的女人”?他哪里知道李璇说的毛个意思,指着木碗,反而更大声吼了出来。

    “吃饭!”

    李璇看向木碗中的米饭,含着泪端起木碗,一边流泪,一边吃饭。

    小德子这次真的傻眼了,痴痴呆呆看向一脸凶恶的突突,又看向含泪扒饭的公主,来来回回,他不明白了,真的不明白了!

    小德子不明白,突突更不明白!

    看着李璇扒着米饭,眼泪哗哗,突突摸着大脑袋。

    “难道米饭太好吃了?感动的哭了?”

    “兴许是饿的吧!”

    突突伸手提着小德子后衣领,放在眼前教训道:“你小子就是欠收拾,公主这不好好的吗?估计是你小子贪吃,你把公主都饿哭了!”

    小德子小脸通红,两手乱摆。

    “不是,不是小德子,小德子没有饿公主……”小德子都快哭了。

    “那女人是怎样的女人?”

    正当突突要再逗逗小德子,耳边又听到这么一句,抬头看向李璇,又看向已经空了的木碗,眉头却皱了起来。

    “什么这女人那女人的,公主到底是说的谁啊?”

    “他的女人!”

    李璇眼泪又流了出来。

    突突有些不耐烦了,这难道就是贵人说话的方式?说话都是半截的?

    “都不明白说的是啥,天色晚了,公主该休息了!”说着突突就要再次转身离开。

    “李悍虎的女人!”

    李璇大吼,甚至声音都变了调,声音太大,军卒们不少人看向这里。

    突突皱眉道:“公主说的是夫人?”

    李璇也不说话,只是瞪着突突。

    看到李璇这般,突突一屁股坐在车辕上,皱眉道:“公主最好以后少这么大吼大叫,尤其如此针对夫人,军将们会反感的。”

    突突很严肃说着这些话,崔秀秀在这些军将中那就是禁忌,崔秀秀过往不好,李思钰不在乎,军将们却在乎,谁让他们大多都受过崔秀秀的恩情呢。

    在某些事上,别人话不管用,尤其是李思钰暴怒的时候,而崔秀秀却是唯一可以压的住李思钰之人。

    所以李璇这么大吼大叫,好像对崔秀秀很不满样子,这让突突很是不满起来。

    “夫……夫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听说他……他们在军前成婚。”李璇轻轻说着。

    突突听了这话,眼前仿佛看到了昨日一般,呵呵笑了起来。

    “那日,大帅可真够风骚的啊!”

    想到那日,突突忍不住说起那日之誓言来。

    “忠诚即吾荣耀!”

    “本帅李思钰今世忠诚于吾之誓言……无论是疾病还是健康……我愿意永远爱护你,安慰你,陪伴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说着,突突忍不住苦笑叹息道:“大帅啊大帅,您还让不让俺们活了啊!”

    这些誓言犹如用刻刀刻在了脑子里一般,有时候他们喝醉了,提起这事,无人不痛哭流涕,牛三成婚那天,他的媳妇也想让他来这么一下,结果当晚暴怒的牛三把媳妇揍了一顿。

    因为……这只属于大帅!只属于……夫人!

    突突叹息一声,起身默默离开,兴许,今晚他将无眠。

    李璇痴了……

    “忠诚即吾之荣耀!”

    “本帅……今世忠诚于吾之誓言,无论是贫穷还是富有,无论是疾病还是健康,无论……,……永远爱护你,安慰你,陪伴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

    李璇痴痴回头看向身后,看向潼关方向……

    突突至始至终都未说出崔秀秀究竟是怎样的人,那已经不重要了,能得到他这般承诺,还有什么重要的呢?

    李璇鼻子酸楚,这一刻,她是如此的讨厌自己……

    李璇一夜,就这么痴痴看向身后,看向潼关方向……

    一夜,李璇病了,病的很重,嘴唇干裂,好像一夜间,李璇就成了肉消骨枯,两颊深陷,一夜白了头……

    突突看到李璇时,完全认不得这还是昨夜的公主,看到公主竟然发生了如此变故,顿时不知所措了起来。

    杨复恭得知后,急忙赶过来,看到李璇躺在马车上,眼中浓浓死气,无声叹息一声。

    “中尉大人,怎么办啊?公主昨夜还好好的,怎么……怎么一早起来成了这般?您老可得给俺们作证啊!俺们可真的什么事都没做!”

    突突被惊吓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做了,更不明白,怎么一夜间,一个活蹦乱跳的人竟然成了这般!

    杨复恭叹息道:“此事不干他人之事,公主一时想不开罢了……”

    “那……那怎么办?大帅若知道发生了此事,绝饶不了俺的!”突突急得来回打转。

    杨复恭摇了摇,轻声说道:“一夜白头之事自古就有,与突突将军无干,只是公主身受重病,需要尽快治疗……”

    “对对,您老说的对,俺这就去找大夫。”

    突突就要跑去找大夫,却被杨复恭抓住手臂。

    “且慢!”

    突突不解看向杨复恭,只见杨复恭说道:“这种病一般人看不了……”

    “啊?中尉大人知道公主得了什么?,谁人可治?俺这就抓来!”突突大喜。

    杨复恭则苦笑,心想昨日不该说那些话,对于他来说,一个边缘的公主算不得什么,死就死了,关键是,公主跟着他过来的,这才一日,竟然发生了此事,崔昭玮那些人必然会与以此为借口,对他进行打压,甚至可能阻碍他将在同州之事。

    杨复恭轻声说道:“这是心病。”

    “心病还需心病医,要么送回潼关,要么赶紧送回长安……”

    突突失了分寸,尚未等杨复恭说完,急切道:“送回潼关?不行不行,大帅会活剥了俺的,还是赶紧送去裴老头那里,赶紧让裴老头送公主入京!”

    突突也不再啰嗦,赶紧找来军卒,大声吩咐起来。

    队伍中立即分出百人,由参谋张重领队,护送着公主李璇快速向同州城急行而去。

第310章 一夜白头(下)

    本需要三日的路程,张重只用了一日,回到同州城时,已经是夜半之时,城门早已关闭,不过张重身份自是不同。

    蒙哥翰半夜被叫起,正要发火,却听亲卫说是参谋张重前来,急急匆匆穿好衣物,打马冲上城墙,向下一看,正是张重。

    这才急忙令人开门,城门缓缓打开,张重他们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入了城。

    蒙哥翰赶紧上前,拉着张重急忙问道:“张参谋,可是大帅那里出了变故?”

    张重摇头道:“不是,大帅那里很好,是公主出了事情。”

    蒙哥翰听了这话,吊起的心放了下来,笑道:“大帅无碍就好,大丫还好吧?”

    张重点了点头说道:“大丫好了许多,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这次大丫很幸运,只是被箭矢射中了肩部,并未伤及内腹。”

    “只是公主……蒙哥,还是你自己看看吧。”

    蒙哥翰看到张重一脸忧色,心下有些不解,跟着张重来到马车前,张重掀开遮帘,露出里面躺着如同死尸一般的李璇,里面没有其他人,只有小宦官在低头啜泣,就着里面灯光,看到李璇一头白发,蒙哥翰猛然后退一步,指着满头白发的李璇,惊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张重苦笑道:“我们也不知,不知为何,公主一夜间竟然成了这般模样,这才急着赶来。”

    蒙哥翰此时已经平静了下来,轻声说道:“大帅可有什么交待?”

    张重脸色愈发苦闷起来,叹息道:“公主从潼关出来时还好好的,半路上发生了这般怪事,突突没敢派人告诉大帅,杨宦官说是要把公主尽快送入长安,公主可不能死在咱们这里。”

    蒙哥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咱们现在就把公主送去裴老头那里,让他们做主。”

    张重点头道:“不错,此事绝不能再拖延了,公主这般模样,随时都可能死掉,赶紧送过去。”

    两人商议后,急匆匆拉着李璇来到普渡楼,朝廷使臣现在全都住在这座酒楼里,裴仲德也是住在这里。半夜三更,整个酒楼早已都睡下,蒙哥翰一阵砸门声,店小二有些不悦,点着油灯,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嘟囔着。

    “谁啊?这么晚了,已经打烊了,有何事明日再来!”

    “砰砰——”

    “开门!他娘地,想死是不是?赶紧开门!”

    店小二听到这怒吼声,身子一个机灵,他听出了这是谁在砸门,急忙打开房门,嘴里不住说道:“小的不知大人前来,还请……”

    蒙哥翰此时哪里会跟他啰嗦,推开店小二,张重跟在其后,之后就是数名大汉抬着李璇大步走了进来,小德子跌跌撞撞跟在后面。

    “登登……”

    一阵登楼声,店小二一脸惊愕看着这些人上了二楼,就见到蒙哥翰又开始“砰砰”砸门,店小二知道,那间房是朝廷大官的房间,一个挺和蔼的老头房间。

    裴仲德在蒙哥翰砸店门时,他就醒了过来,从出了京城前往营州后,他就一直处在颠簸中,睡觉变得很是警觉,稍有响动就会警醒。

    等裴仲德起床想要看看外面发生了何事时,就听到一阵登楼声传来,接着就是自己房门一阵剧烈晃动。

    裴仲德愣了一下,从砸店门到砸自己房门,这才多久?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裴仲德不相信会有什么人对他不利,知道定然发生了大事。

    裴仲德急忙开门,正看到蒙哥翰一脸焦急的面孔。

    “蒙哥,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如此焦急?”

    “大人,公主出事了!”

    “什么?”

    裴仲德听到公主出了事,大惊失色,正要询问公主出了什么事,眼睛却看向躺在木板上的李璇,面容苍白消瘦,满头白发散落在木板上,犹如死人一般,眼睛直直看向房顶,浓浓死气让裴仲德心惊肉跳。

    裴仲德指着李璇,手指颤抖。

    “这……这究竟是怎么了?”

    蒙哥翰急忙说道:“先进屋内再说。”

    众人急忙把李璇抬入房内,把她放在裴仲德床上,小德子痴痴傻傻一般,很小心为公主盖上被子,就那么呆呆愣愣看着公主。

    “你们把公主怎么了?老夫……老夫……”裴仲德一把揪住蒙哥翰衣领。

    若是往日,蒙哥翰一定会取笑裴仲德一番,他们两人体型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犹如一个孩子揪住一莽汉衣领威胁般的可笑。

    此时蒙哥翰没有这心思,他现在也有些心急,他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大人你先冷静一下,这事俺们也不清楚,俺们也没听说过会有人一夜白头之事。”

    “一夜白头?”

    裴仲德愣了一下。

    “一夜白头,谁一夜白头?”

    一个不满之声从门口传来,众人看去,正是崔昭玮、裴贽和李滋三人。

    等崔昭玮进了屋内,这才发现裴仲德床上躺了个人,一头白发。

    屋里人太多,崔昭玮并未看到床上有人,这时发现床上躺了一个白发人,又在门外听到屋内什么“一夜白发”,心下好奇,走近看看是谁,看着长发,显然不是那讨厌的李悍虎。

    走近后这才发现竟然是公主李璇,大惊失色,指着李璇,手指颤抖,回头看向蒙哥翰惊怒道:“这……这是怎么了?为何公主成了这般?”

    张重开口道:“公主从潼关出来时好好的,不知为何公主一夜间竟然成了这般……”

    “定然是那混蛋!”崔昭玮暴怒。

    蒙哥翰眼睛一滞,看向崔昭玮,目光愈发阴冷起来,不但是蒙哥翰,其余辽东兵卒脸色也变了,变得阴冷无比。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李滋看到辽东军突然变的阴冷起来,急忙说道:“崔相国一时情急,一时情急……”

    裴仲德此时平静了下来,皱着眉头说道:“古有伍子胥一夜白头之事,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出现在公主身上……”

    裴枢皱眉道:“伍子胥因忧虑而一夜白头,难道……”

    几个老头相互看了看,目光闪烁不定,又看向痴痴呆呆的小德子。

    裴枢看向崔昭玮,微微点了点头,向蒙哥翰说道:“天色一晚,此事太过蹊跷,明日再议如何?”

    蒙哥翰巴不得现在就转身离开,点头道:“裴侍郎说的是,那就明日再说。”

    说着,蒙哥翰拱了拱手,转身就走,他一点都不想沾这种烂事。

    一阵“咚咚”下楼声传入房内,屋里却没有任何人说话,全看向痴痴呆呆的两人,一个躺在床上,满头白发的公主,一个坐在一旁,痴痴呆呆看着躺在床上的公主。

    “唉……”

    裴仲德叹息一声,打破了诡异的平静。

    “文达怎么看?”

    裴仲德看向一脸郑重的崔昭玮,叹气道:“这还不明显吗?”

    “明显?”李滋皱起眉头看向裴仲德。

    裴仲德坐在公主床头,伸手抚摸着李璇雪白发丝,叹气道:“当年伍子胥一夜白头,所为何事,诸位都很清楚。”

    李滋不明白裴仲德说这些话语究竟是何意思,不解道:“伍子胥为了逃脱这才一夜愁白了头,可公主并无这种忧虑。”

    裴枢却道:“虽不同,但应该差不多吧?公主无陛下之令,无故逃离京城,无论如何,只要入了京城,被幽禁一生是必然的,诸位也见到了,公主对那李悍虎的态度,也只有李悍虎能够婚娶公主,才可能让公主逃过幽禁……”

    裴仲德皱着眉头,打断道:“纪圣胡说什么!不错,公主回京,无论如何陛下都要给朝廷一个交待,这不假,可老夫绝对不信公主会因此而满头白发!”

    裴家两个老头话语让小德子身子颤抖,痴痴呆呆成了低头啜泣。

    裴老头皱眉看向其余三人一眼,看向小德子,轻声道:“小德子,究竟发生了何事,从头到尾都说个仔细,只有如此才能救回公主。”

    小德子抬头看向裴仲德,满脸泪水,张口想要说话,嗓子却剧烈疼痛,干燥的嗓子让他剧烈咳嗽。

    “咳咳……咳咳……”

    房中只有剧烈咳嗽声,崔昭玮三人各自找来一个凳子坐在那里,等待着小德子说话,他们很清楚,里面肯定发生了大事。

    或许李滋会被裴枢话语打动,因为李滋很清楚被幽禁的后果有多惨,但是崔昭玮绝对不信!

    裴仲德叹气一声,起身倒了一杯早已冰凉的茶水,一手拍着小德子后背,一边示意这孩子喝口水润润嗓子。

    或许是茶水的滋润,小德子咳嗽了几声,这才平息了下来,可是一开口却让所有人惊起恐慌。

    “小德子陪着公主,还有……还有义父,去见李将军,小德子听不懂李将军话语,但是李将军答应给义父一万兵马返回京城……”

    “什么?”

    呼啦一声,四人全被小德子这话惊起,崔昭玮大步上前,一把提起小德子衣领,把小德子提了起来,大吼道:“你说什么?李悍虎竟然给那老阉奴一万兵马?”

    “说!那老阉奴是如何巧言令色的!”

    “不说,老夫砍了你这小阉奴!”

    崔昭玮眼中恐慌异常,他知道一旦让杨复恭重掌权柄,第一要弄死的就是他崔昭玮,第一个要灭族的就是他崔家!

    崔昭玮一阵摇晃提在手里的小德子,衣襟紧紧勒住小德子脖颈,呼吸困难的小德子满脸通红,双手想要掰开崔昭玮的双手,可他才多大,力气如何比得过崔昭玮。

    裴仲德急忙上前,双手按住崔昭玮手臂,猛的下压,口中怒吼道:“够了!难道你想勒死他吗?”

    这一声一下子震醒了崔昭玮,虽然松开了不断咳嗽的小德子,面上依然惊恐暴怒异常。

    “说!他们究竟是如何算计的?”

    裴仲德丝毫不理会暴怒的崔昭玮,身子挡在崔昭玮身前,迫使崔昭玮不得不后退一步。

    裴仲德把瘫倒的小德子拉了起来,轻声安慰道:“不用害怕,老夫护着你,把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哪怕那些你听不懂的话语。”

    “这很重要!”

    裴仲德又补了一句。此时躺在床上的公主好像成了多余的人,再也不被他们注意,所有人都想知道杨复恭与李思钰之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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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唐天下介绍:
一个小小关外旅帅一腔热血,纵横开阖拳打四方,想要一己之力挽救梦中长安,在即将大唐中兴在望时,又将梦中长安推向了深渊……亲情、友情、明谋、阴谋、算计、热血……交织不断……
第五本新书《三国之西凉兵王》正在行走的路途,希望朋友能够喜欢、收藏。北唐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唐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唐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