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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蛤蟆吞地     北唐天下txt下载     北唐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1章 换将风波

    “……义父先是说了裴大人和几位大人担心王行瑜发难朝廷,怪罪朝廷,所以几位大人不愿帮李将军出兵攻占同州各城。后来……”

    “后来李将军说,李将军本想着要让裴大人领兵替李将军收复同州各地,建立军中威望,然后裴将军可以领军一万回京,平衡禁军,至于李将军会守在潼关,看守关中东面门户。”

    “再后来,再后来……李将军可能生气了……义父若是能在落雪前占取同州各地,就可领军一万回京,定下盟约……李将军在平定关中后,会带着义父回辽东,以子侄为义父养老送终……”

    “砰——”

    崔昭玮狠狠把茶盏摔在地上,小德子一个激灵,身子不由自主向后缩了缩。

    “混蛋!混蛋!老阉奴岂可能信!岂可能信!”

    “混蛋!混蛋!”

    暴怒的崔昭玮一把扫掉桌案上所有物件,地上碎片一地,李滋和裴枢两人一脸灰败,崔昭玮坚决反对裴仲德领兵帮助李思钰,而他们二人则在一旁支持,这才让势单力孤的裴仲德,不得不放弃力主帮助李思钰想法,最后成了犹豫。

    可正是他这种犹豫,给了他致命一击,脸色惨白的裴仲德如同之前的小德子,痴痴傻傻呆坐在床沿,口中不断喃喃低语。

    “怎么会如此?怎么会如此……”

    小德子锁在床角,死死捂住小脸,不敢去看暴怒狰狞的崔昭玮。

    “不行!绝对不行!”

    “必须要阻止老阉奴领兵!文达,咱们这就去节度使府,趁现在老阉奴尚未前来调兵,现在还有机会!”

    崔昭玮瞪着血红眼睛,向不断喃喃低语的裴仲德大吼。

    崔昭玮的怒吼好像起了作用,裴仲德抬头看向崔昭玮,李滋和裴枢急忙上前,一左一右,拉着裴仲德,一边拉扯,一边焦急道:“老阉奴还没前来,文达不能再拖延了,快走!”

    四人急匆匆离开了这件房屋,唯独留下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公主,一个躲在一角啜泣的小德子,他们仿佛成了世界的孤儿。

    小德子使劲用手擦眼泪,泪水却越流越多,身像是僵硬了一般,刚起来身子,又重重摔在地上,几经挣扎,终于趴在公主面前,看着满头白发,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公主……呜呜……您别这样……呜呜……小德子背您去找李将军……呜呜……别这样丢下小德子……呜呜……”

    “呜呜……他们都不管公主了……呜呜……李将军……呜呜……公主……”

    兴许是小德子大哭,李滋眼珠动了动,不再直勾勾盯着房顶,转头看向趴在床上痛哭的小德子,伸出手臂轻轻按在小德子脑袋上。

    “傻孩子……”

    小德子哭声一顿,忙抬头,惊喜道:“公主!”

    眼泪模糊了眼睛,衣袖使劲擦了擦眼睛,唯恐这只是幻觉梦境。

    “公主!”

    “呜呜……公主……别丢下小德子……呜呜……裴大人……说公主会被陛下幽禁呜呜……咱不去京城……呜呜……公主……去潼关好不好……呜呜……”小德子抱着李璇大哭。

    李璇想要起身,却发现早已没了力气,叹气一声。

    小德子急忙爬起身来,跳下床,四处找也未发现水壶,水壶早已成了地上碎片。

    门外店小二和一些女人站在门外,他们听到了崔昭玮大吼大叫,看到他们愤怒的离开,看到地上碎片一地,屋内狼藉一片,却不敢进屋,他们知道那些大人们,随手就能撕碎他们。

    小德子满脸泪水想要找点水给公主,却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店小二畏畏缩缩伸出手,放在门口一壶水,手却急忙缩了回去。

    小德子抬头,满脸泪水看向门口那壶水,急忙爬了过去,抢在怀里,连滚带爬来到公主身边。

    此时公主已经泪流满面看着这一切,看到小德子双手被划破,看着那壶水被紧紧抱在怀里……

    “公主……”

    小德子看到李璇转过头,不愿看他,心下大急,好不容易公主恢复了点人气,难道又变了回去?

    小德子大哭。

    “公主……呜呜……求求您……喝点水好不好?咱们哪也不去,回潼关好不好?”

    李璇转头看向小德子,哽咽道:“咱们都……都没人要了,回……回哪啊?”

    “不会的……不会的,李将军……”

    “算了……不去了……不去了,幽禁……挺好的……”

    “呜呜……”

    小德子抱着李璇恸哭……

    门外店小二见过李璇,之前李璇就住在这里,没想到这才几日,竟然一头黑发变成了白发,看着屋内主仆抱头痛哭,心下凄然,摆了摆手,让几个女子去为他们准备些饭食。

    有时候,哭出来,把情绪发泄出来反而事件好事,李思钰没有见到李璇这般模样,见到了可能心下会松了口气,李思钰若是知道杨复恭与李璇谈话,定会责怪杨复恭一番,一个都被土埋到脖子的老家伙,干嘛跟一小丫头计较。

    李璇在李思钰身上犹豫再正常不过了,家国天下,这岂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更何况李璇还是皇家子嗣。

    当然了李思钰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李璇主仆在这里抱头痛哭,崔昭玮他们根本不会去在意。李璇出生后连公主的名分都没有,最后还是僖宗这个好玩的皇帝登基后,这才给了这个没几岁的妹妹一个公主身份。

    在皇宫内,她本就是个边缘人,若非如此她也逃不出皇宫,逃不出长安,当然了,李滋在发现李璇跟在队伍里,又觉得这位公主或许能拉拢李飞虎,谁知人家根本就看不上这位脸上满天星的公主。

    却未料到这位公主此次陪同杨复恭去潼关,竟然带回这么一个天崩地陷的消息。

    李思钰夺取同州、华州这已经成了必然结果,若与杨复恭一万兵马入京,凭借辽东军精锐兵马,压服禁军,重新执掌权柄,这些就是让崔昭玮用屁股想他也能知道结果。

    所以必须阻止这一切!

    四人连夜去找蒙哥翰,而此时的蒙哥翰正心有余悸与突突的参谋张重一同饮酒,张重对着酒壶咕咚咕咚灌了半壶,这才重重吐了口酒气。

    “蒙哥,你是不知道,兄弟头天见公主还好好的,一夜,就一夜啊,那头发就全白了!整个人……整个人跟病了好些年一般!”

    “咕咚咕咚……”

    张重又连灌好几口,这才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兄弟,你是不知道啊,突突都吓傻了!”

    蒙哥翰与张重一般,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骂道:“娘地,老子不也被你们吓傻了吗?”

    “可这话又说回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公主成了这般?”蒙哥翰很是不解看向张重。

    张重骂道:“俺咋知道!”

    “哦对了,等几日,你会调到潼关,至于俺们将留守同州,还有就是给杨中尉准备一万兵马。”

    蒙哥翰顿时愣住了,说道:“给杨宦官一万兵马?不是说给裴老头准备的吗?”

    张重把酒壶重重顿在桌案上,怒气冲冲道:“给裴老头?蒙哥,咱们来关中干嘛来的,是不是来帮朝廷的?”

    蒙哥翰愣了一下道:“自然是如此,要不然咱们这么远跑来干嘛?不对啊,既然要帮朝廷,那怎么给杨宦官兵马了?”

    就在张重要开口时,参谋孙昭大步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嘴里说道:“重哥说什么呢,什么给杨宦官了?”

    狗子孙昭是总参谋部副总参,官位比他们都要高些,可年龄上却是最小的一个,见到谁都得叫哥,不过狗子人缘挺好的,其他人也都很喜欢狗子。

    张重笑道:“私下里叫重哥还成,明面上你可是副总参,可不能这么嘻嘻哈哈。”

    狗子一把拉过来凳子坐下,笑道:“那是,当着外人,咱也不能给大帅丢脸不是,来咱们兄弟走一个。”

    三人笑着相互碰了一杯,张重喝光了酒水,这才叹气道:“大帅不是不想让裴老头领兵去长安,河中府眼看着河东军与宣武军就要大战一场,大帅就是想去长安也不行,琢磨着让裴老头带头领兵,打打同州那些并没有多少人的城池。”

    “咱们哥几个都知道,若是不带兵打几场,兵卒根本就不鸟你,管你是不是上面派下来的。”

    蒙哥翰点了点头,说道:“这话实在。”

    三人又碰了一杯,狗子笑道:“看来大帅是故意留着这些城池不去夺取,想来也是让裴老头建立军中威望了。”

    张重咽了口中鸡肉,这才叹气道:“可不就是这样吗,这裴老头平时看着挺精明的老头,怎么一遇到这种大事就成了猪头一般,白白浪费大帅一番苦心!”

    “从河中跟着咱们过河的百姓差不多也有十万吧?眼瞅着就快要下雪了,仅凭同州城、朝邑城和潼关如何能安置得下这么多百姓?”

    狗子叹气道:“还真是,裴老头遇到这种大事就会掉链子。”

    张重叹气道:“俺是看明白了,裴老头不是遇到大事就掉链子,而是遇到朝廷掺和进来就会掉链子!”

    “临来前,大帅特意解释了一下,说裴老头看待事情不够理智,虽善谋却难断,不可领兵!”

    “杨宦官要比裴老头性格稳定许多,虽贪权好财,可谁又不是如此?谁又不想往上爬呢?不说杨宦官,就说你我,谁不想统领千军万马横行天下?”

    张重摇头叹息道:“或许只有大帅不这么想吧?”

第312章 一万兵马归属

    张重这么一说,蒙哥翰和狗子也觉得李思钰比别人奇怪,更是没想到,辽东留守将军会选择莽山。

    蒙哥翰哭笑道:“大帅……就不是人!”

    狗子笑骂道:“蒙哥,你他娘地若是被大帅听到这话,估计会被大帅罚你给大帅看门。”

    张重摇头苦笑道:“本来大帅是准备扶持裴老头的,可裴老头不给力,那也就没法子了,总不能让俺们求他去领兵吧?正好杨宦官去了潼关,与大帅谈过后,大帅就打算让杨宦官去长安,随他怎么整好了。”

    蒙哥翰点头道:“既然大帅决定了,咱们听着就是了,对了,他们还要几日能来?”

    张重算了一下时日,说道:“估计最多五日就该到了,突突要对铁牛安排一下。”

    蒙哥翰和狗子纷纷点了点头,他们知道李思钰很重视这个“铁牛”,其实就是之前阻拦突突过河的卢彦威手下大将韩都。

    韩都被俘后,一直留在突突手里充当民夫,后来被李思钰见到,收入门下,曾对人说,石头石云力若是守如磐石,而这韩都则是如铁壁,同为善守之人。

    李思钰手下多为善攻之将,善守之人很少,而韩都自被俘后脾气犟得很,脾气也很臭,除了在李思钰面前还能俯首听命,与其余辽东将领每每发生语言冲突,跟个蛮牛一般,也不知是谁叫了他一次铁牛,之后叫的人越来越多,韩都好像也挺喜欢这个绰号的,很罕见的没有因这绰号而与人发生口角。

    辽东军将不喜欢韩都,却也觉得这韩都是有些本事的,若没必要,他人也不去主动找他。

    “铁牛守朝邑是合适的,估计将来大帅会把河西城、韩城都交给铁牛,只有如此,铁牛才不至于发生被俘之事。”狗子嘴里嚼着咸萝卜说着。

    张重点了点头,说道:“大帅是有这个想法,可也不一定。”

    “高思继领兵一万正在攻占华州各地,突突与俺这次接替蒙哥和狗子只是暂时的,等高思继攻占了华州后,高思继将会被安排到同州,担任防御使,咱们辽东军会全部留在华州。”

    蒙哥翰心下叹息,他知道,随着大帅的调整,手里兵卒必然会缩减,最后还是五千辽东军,可他也知道,一旦大帅决定了,很难更改。

    狗子笑道:“拳头收起来,力道才够大,再说以后有的是机会招兵!”

    三人默默点了点头,心中都确定了此事。就在此时,一小校跑来禀告。

    “将军,外面裴大人和几位大人前来求见。”

    蒙哥翰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其余二人。

    狗子笑道:“既然裴老头和其余之人都来了,想来应该是为了此事,早晚都要说个明白的。”

    蒙哥翰点了点头,对那小校说道:“小三,把人领来。”

    “是。”

    小校答应一声离开,三人继续饮酒,不一会裴仲德四人急匆匆跑了过来。

    还未等裴仲德开口,崔昭玮率先开口道:“那……李悍虎是不是要给那老阉奴一万兵马?”

    蒙哥翰皱眉道:“哦?崔相国消息挺灵通的嘛,本将军刚刚得知,催相公就知道了此事……”

    裴枢阴着脸说道:“也就是说确有此事?”

    张重笑道:“催相公是朝廷使臣,杨中尉同样是朝廷使臣,我等从关外苦寒之地前来,就是为了戍守长安,这一万兵马给谁都是给,反正都是朝廷之人,又有何妨?”

    崔昭玮大怒道:“那老阉奴乃祸国殃民之人,岂能与他兵马继续为祸我大唐?”

    狗子敲击了一下酒壶,皱眉道:“祸国殃民?还真没看出来,俺倒是看到了各位只是于酒楼中饮酒作乐夸夸其谈,遇事推诿,反倒是杨中尉前往潼关,向大帅请命救民于水火。”

    “呵呵,祸国殃民?真没看出来!”

    “你……”

    “砰——”

    “够了!”

    蒙哥翰猛然拍桌站起,冷眼看向崔昭玮四人:“我辽东军前来戍守长安,不屑得到你们的帮助,同样也允许你们指手画脚!”

    “送客!”

    “崔相国你这脾气……蒙哥将军,崔相国脾气不是很好,大家心平气和商议商议……”李滋急忙拉了一下脸色铁青的崔昭玮。

    裴仲德叹息一声,拉过凳子坐下,伸手从狗子眼前拿过来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抬头喝下,这才苦涩道:“能不能缓几日,让老夫去一趟潼关。”

    张重笑道:“裴老头,大帅本想让您老领军一万入京,可惜啊!怎么?现在反怪起我家大帅了?”

    张重指了指外面漆黑的夜晚,轻声道:“您老自己看看这都什么天气了?为了您老这么来来回回折腾,十万民众要为您老在大雪中瑟瑟发抖吗?您老忍心吗?”

    “我……我……”

    裴仲德张了张嘴,想要说再等几日,可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颓然低头不语。

    见裴仲德如此,狗子说道:“小孩子都知道,买个泥娃娃都知道要花一文钱,纵然朝廷拿走百姓的粮食布匹不付钱,可那是税收,同样要为百姓伸张正义,为百姓保家卫国。”

    “想得到什么东西,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辽东军从关外千万里来这关中戍守,朝廷至今未给我军一文钱、一粒米、一尺布……,所有物资、人马全是我军自出,朝廷既未为我辽东百姓伸张正义,也未为我辽东百姓护卫家园!”

    “裴大人,裴先生,我军可曾要求过朝廷为我军做过什么?可曾要过什么高官厚禄?本想着让您老领军去攻城,建立军中自己的威信,同州此时如同没了衣服的女人,虽这话不好听,可事实就是如此!没了你们,没了杨中尉,我军随意派哪个过去,那些城池还不是手到擒来,何故等了这么久不去夺取?”

    蒙哥翰看着裴仲德老脸通红,满面羞愧之色,冷哼一声,拍桌子道:“此事已然决定,不可更改!诸位不该前来质询我等,而是去杨中尉那里,与杨中尉修好关系,避免朝廷动荡不安。”

    李滋想要做最后努力,张口道:“蒙哥将军是否可以再考虑考虑,文达这就可领兵为李将军夺下同州各地……”

    蒙哥翰摇头道:“晚了。大帅军令已经下达了,突突将军正在赶来,难道还要我家大帅为了你们这些只知道扯后腿,为了你们这些只知道索取之人而朝令夕改吗?”

    蒙哥翰话语很重,毫不留情面,几乎就差指着他们的鼻子大骂了。

    厅内一时寂静无声,此时崔昭玮也沉默了起来,裴仲德叹息一声,起身向蒙哥翰拱了拱手,无声离开,只是身子佝偻,放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一般,此时很后悔,地狱与天堂只是一步之遥,就那么犹豫了一次,一万兵马与他错身而过。

    一万兵马不多,真的不多,可这一万兵马却是足够护卫皇城安全,足可压制禁军,他无法想象,若是杨复恭获得了这一万兵马的后果。

    裴仲德离开了,裴枢离开了,崔昭玮和李滋也离开了。

    第二日,四人带着公主离开了,返回了长安,竟然未能留下任何一个朝廷使臣与辽东军作为联络之人,走的干干净净。

    也不能算作是完完全全没有朝廷之人,独孤求败这位在朝廷无任何官职老人,若算是朝廷之人,那就还有这么一人。

    走的这么干脆,走的让辽东军上下皱眉头,不管如何,蒙哥翰还是派了百骑随行护送。

    当李璇马车缓缓离开同州城时,不由自主掀帘看向潼关方向,一头白发散落在脸颊,一行清泪无声落下……

    李思钰的调整没有因为裴仲德他们离开而变更,当正在朝邑城休整的杨复恭得知他们返回长安之时,吊起的心放了下来,嘴角不由露出不屑弧度来。

    按照李思钰部署,韩都将统兵五千,镇守朝邑,之后河西城、韩城都会交与韩都,韩都将来会再次增加一些兵力。

    高思继最终将会留守同州城,将会留给他一万兵卒分驻同州各地,他将是同州主将。

    而原五千辽东军本部将和五千盐工组成的步卒一同驻扎在华州,由李思钰亲领。

    高思继进展很快,华州地域不大,是很小的州府,其下郑县、华阴(包括潼关)、下邽。华州,既然命名为华州,就可知道是因为华山的缘故。华州南面是华山,西面可直抵蓝田关,北面是渭水,东面就是潼关。历来都是关中要地。

    由华州前往长安很方便,无论水陆都很方便,潼关之重也是李思钰最终将要选择的镇守之地,对于他来说,王行瑜和李茂贞算不了什么,真正威胁却是李克用和朱温二人,这才是他最终选择的处所。

    王行约和韩建现今都在河中,同州和华州都没了兵马,这让李思钰收拢两地很容易,没有任何意外,高思继和杨复恭很轻易获得了所有城池,甚至不用他们去攻打,城门自己就打开投降了。

    辽东军的调整也无任何变故,除了李思钰自己原有五千辽东军兵马外,其他人都未有任何损失,而这五千兵马全是李思钰嫡系兵马,军中纵然有些不满也不敢质疑李思钰的决定。

    随着李思钰收拢刀兵,同州和华州平静了下来,但这只是兵事上的平静,民事上却让整个关中都震荡了起来。

第313章 裴氏两兄弟

    突突和张重尚还未在同州城留守一个月,就再次被李思钰召回,同时召回的还有朝邑的铁牛韩都。

    非但是他们,就是华州刚刚结束战事的高思继也在召回的序列,大大小小各级将官参谋全向潼关聚集,刚刚回到长安,还未屁股坐稳的崔昭玮他们,立即紧张了起来,长安距离华州太近了。

    这些日崔昭玮几乎成了所有人千夫所指之人,杜让能对崔昭玮极其不满,尤其因他之故让杨复恭获得辽东军支持,非但是宰相杜让能,刘崇望、裴贽等人对他们也极为失望,而裴家更是全部闭了嘴。

    裴枢在去了河北之后,一再失误,不但失去了与辽东军交好的机会,更让辽东军对本已经交好的裴仲德离心,所有裴家老人再也不敢插嘴辽东军之事了。

    现今又有消息传来,说是辽东军各级将官正在聚集潼关,好像又有大事发生了,裴贽在朝堂上与各位宰相们也未商量出来个所以,等裴贽回到裴府时,天色已晚,一脸疲惫的裴贽随意洗了一把脸,老妻正要叫婢女送来食物,却被裴贽阻止了。

    “二弟今日可好些?”

    老妻孙氏并非是五姓女,而是普通小门户之女,这对于像裴氏这样的显赫家族来说是很罕见的,更何况裴贽还是裴家现任家主。

    孙氏听了裴贽这话,叹气一声,坐在裴贽身边叹气道:“二弟还是萎靡不振的样子,无论谁都不见。”

    裴贽轻轻叹气一声。

    “也难怪二弟会如此,去了辽东这么久,最终却功亏一篑,全便宜了杨宦官,无论谁都很难过了这个坎。”

    孙氏对这些不是很懂,但这句话她还是明白的,劝解道:“二弟毕竟与李悍虎相交也有些时日了,或许还可弥补裂隙也说不准。”

    裴贽叹息一声道:“此次崔昭玮等人……”

    裴贽一想到崔昭玮等人造成现在朝廷困境,对此极为失望,摇头说道:“崔昭玮再如何也是崔家之人,眼界不至于如此狭小,还不是……”

    “算了,我去看看二弟,一会你让人送去一些吃食。”

    裴贽起身向外走去,裴家老小并未分家,只是院墙隔阻了一下而已,相互间还是有月亮门相通的。

    所谓月亮门,就是拱形门。

    裴仲德住所在裴贽的左侧,只有一墙之隔,很近。当裴贽穿过月亮墙,看到裴仲德房内还有灯光,刚要走近去,裴仲德之妻卢氏走了出来,一脸愁眉不展样子。

    卢氏抬头看到裴贽,心中一惊,随即行礼道:“见过兄长。”

    裴贽点了点头,说道:“文达可还好?”

    卢氏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有些担心道:“还望兄长劝劝相公。”

    裴贽点了点头,向房内走去,卢氏跟在身后。

    进了房门,正见到婢女为裴仲德洗脚,而裴仲德则看着婢女发呆,虽婢女脸上微红,裴贽却知道二弟只是在发呆。

    “文达……”

    婢女回头看到是大老爷裴贽,脸色更加不自然起来,头低的更很了,急匆匆为裴仲德擦好了脚,又小心为他穿好鞋子。

    裴仲德好像没听到裴贽话语一般,依然在发呆。看到他这般,裴贽心下更加叹息起来,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一旁,同样看向婢女忙碌,同样发呆了起来,只是嘴里却轻声说道:“文达留在那小子身边也有年许了,论交情必然比杨宦官要深的多,虽犯下如此重大失误,可交情还放在那,不是不可以挽回一二。”

    裴仲德依然在发呆。

    “文达,以你对那小子了解,文达你觉得那小子会不会对朝廷不利?”

    裴仲德终于有了反应,突然看向裴贽,坚定摇了摇头,声音嘶哑道:“不会!哪怕让杨复恭领军一万入京!”

    裴贽点了点头,赞同道:“是啊!诸位朝臣也都从公主口中得知了那小子与杨宦官之间的交易。”

    “呵呵……只是……杨宦官到最后,会不会真的愿意随那小子一同去关外荒蛮之地?”

    “所有人都不敢肯定,也不敢去赌,赌一个谁都无法确定的结果。”

    裴仲德叹气道:“一步错,步步错啊!”

    “是啊,一步错,步步错。朝廷一再在那小子身上犯错,所以你我更要坚持努力,不能再犯这种错误!”

    裴仲德不由苦笑道:“可行乾脾气……唉……若行乾觉得朝廷再也无法与之合作,他会毫不犹豫舍弃的,在行乾眼里,你我不重要,朝廷大臣不重要,甚至所有皇室子嗣也不重要,咱们这些人死不死根本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大唐,只是大唐这个称号罢了……”

    裴贽皱眉道:“文达的意思……只要杨复恭愿意保留大唐这个称号,只要杨复恭愿意与他合作,他会毫不犹豫把朝廷踢一边?”

    裴仲德叹气一声,尽管不想承认,可还是无奈点头道:“跟在行乾身边这么久,他……的确如此,他不在乎幽州,不在乎横海节度使四州之地,甚至有机会干掉李克用,或是朱温,他都是轻轻放下。”

    “看似很愚蠢,甚至行乾自己属下也不了解为何行乾如此,可我知道,行乾只是尽量削弱他们的实力,而不去激烈的碰触所有人的底线,让所有人都不得不接受这种局面。”

    裴仲德苦笑道:“大哥,今日你仔细看看关中之外的河东、河南、河北,甚至现在的河中正在发生之事,大哥可曾发现,所有人实力都削弱了许多,但是却从未实质上打破平衡,他们都不得不纠缠在一起,无力对关中造成任何影响。”

    裴仲德又指向神策营驻地,苦笑道:“按照公主说辞,本应由我前去平定同州各城,建立军中威信,由此而获得一万军卒的听令行事,入了京后,自可平衡京中局势,缓缓图之,未尝不可完全掌控京中兵马,从而奠定根基。而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和凤翔节度使李茂贞两人联合在一起,精锐兵马最多能与行乾持平,这又是一个平衡!”

    “行乾善于练兵,只要给他三五年在同州、华州修生养息,三五年后王行瑜和李茂贞岂会是行乾对手?”

    裴仲德叹息一声:“可惜啊!关键时候,我……我竟然犹豫了,眼睛算是白眼瞎啊!这么简单的布局竟然没看到啊!”

    听了裴仲德这番话语,裴贽回头仔细想想李思钰自从出现后所做之事,再回头看整个北方局势,正如裴仲德所说,越看清局势,越对李思钰惊讶了起来,不由感叹问道:“文达那小子究竟多大年岁?会不会背后还有他人……”

    裴仲德不听这话还好,听了这话,面色愈发苦闷。

    “哪里有他人指点。以前的辽西军校尉,也就是行乾的上官早已死去,至于那个被国葬的老马不说也罢,这些人我并未与之接触过,了解不多,可之后所有事情,从头到尾我都是亲身参与,那小子在这方面可谓国手啊!”

    “唉……”

    两人同时叹息一声。此时孙氏令人送来了饭食,婢女们纷纷布置了起来,两人却像是未看到这些一般,依然沉默呆坐着,他人也不敢打扰。

    “文达,你还得去潼关那里,无论如何都要待在那小子身边,以后朝廷上的事情你就不要问了。”

    裴仲德看向裴贽,不解道:“难道潼关那里出了变故?”

    裴贽摇头叹气道:“具体不明,所有辽东属将都在向潼关汇聚,可能会有重大事情吧。”

    裴仲德苦笑一声,他知道,能让那些将军们如此,必定是李思钰之故,而李思钰一旦调整,必然动静就小不了,在关中动作,影响最大的肯定是关中。

    裴仲德点了点头,若说能影响到李思钰,除了他还有些可能,其他朝臣想想也不可能,最终答应了下来,不过嘴里却说起另外一事来。

    “公主……陛下可有定夺?”

    裴贽点了点头,说道:“公主私自逃离皇宫,逃离京师,此乃大罪,已经被剥夺了公主之位,交给宗人府看押了。”

    裴仲德皱眉道:“公主虽有些不妥,但公主此行有大功于朝廷,为何还要如此?”

    裴贽默然不语。

    最后裴贽离去也未说公主之事,或许在他们眼里这个已经废了的公主,再也没有用处了,哪怕嫁给一个稍微有用点的家族也不可能了,不说她逃离京城,私自去河北,这种事情明眼人都知道为何,更何况现今又一头白发,谁还肯要这样的废公主。

    卢氏有些担心坐在裴仲德身边,裴老头没有儿子,三个女儿也早已出嫁,夫妻两人也挺孤独的。

    卢氏有些担心自己的相公,抓起裴仲德手掌放在手心里,轻声叹息道:“若是可能……不如退隐好了。”

    裴仲德哭笑道:“哪里放的下啊!”

    “明日要去潼关,不若芸娘也一同去吧?”

    卢氏听到这话一愣,随即笑道:“也好,在这里终究整日担心你,去潼关也好。”

    卢氏拉起裴仲德,嘴里说道:“别担心了,你已经一日没怎么吃东西了,吃点饭食吧。”

    裴仲德无奈起身,坐在桌案上,默默吃着饭食,大家族都有食不言的规矩,卢氏出身尊贵,这些规矩早已熟悉习惯了,只是默默陪着。

第314章 太监为父

    裴家兄弟商议着去潼关之事,皇帝李晔现今极为烦躁不安。他没想到李思钰刚进入关中后,竟然与杨复恭联手了。他现在很后悔,后悔放杨复恭去河北担任什么副使,本想着没有哪个节度使会喜欢宦官的,更何况还是与他们对立的禁军中尉宦官,按照李晔想法,杨复恭去了河北,纵然不死也不可能被他人看重。

    可偏偏事情没有按照他预想的,没有人干掉这个令他极为厌恶的宦官奴才,反而可能再次杀回来,甚至弄死他这个皇帝。

    恐惧、惊恐、愤怒……折磨着李晔,一连半月无法安睡,非但是他,就是杨复恭的那个背叛的养子,如今的李顺节同样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知道一旦那个宦官义父杀回长安,第一个要杀之人就是他李顺节!

    非但李顺节恐慌害怕,就是整个神策军也担心不已。如今的神策军八都分成了三个势力,八都李顺节占有天威、捧日、登封三都,左军都头王行实据有勇胜都、扈跸部、耀德都两都一部,右军都头李继鹏得到了天武都、宣威都、清远都三都,此八都每都千人被称为忠武八都,而扈跸部则是皇帝出行时的仪仗队。

    禁军,严格说无论是韩建,还是李茂贞,甚至川蜀的王建,他们都应该是禁军。

    这些将领节度使都与禁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河东之战中,天下节度使围攻河东李克用,朝廷禁军十万,一部分是朝廷搜刮京畿之地的青壮,还有就是关中诸侯,这些人合为禁军十万,当然了,这十万兵马几乎损失差不多了,说是损失,大多是指不属于了朝廷,死伤并不是很多,要么这些人逃了,要么被他人吞掉。

    忠武八都加在一起也不过万人,若杨复恭领军一万入京,这些原被杨复恭节制的神策军必遭清洗,更何况现今辽东军咄咄逼人,吞了王行实兄弟王行约的同州和韩建的华州,这三人半月来不断在一起饮酒作乐,私下里交易外人不得而知。

    不但皇帝和这些都头担心,新任的左右中尉刘景瑄、西门君遂和枢密使宋道弼、景务修四位宦官首领同样不希望杨复恭再爬到他们头上,这还不算满朝文武对杨复恭的忌惮不满,可以这么说杨复恭现今在长安可谓仇人遍地,无人希望他还能活着。

    可现在,杨复恭非但活着从河北回来了,而且活的还挺滋润。

    按照约定,李思钰已经调出一万兵马,本来是打算把这一万军卒中的辽东军调离出来,这些辽东军卒在三万盐工青壮当中充任各级军官,既然要表现出完全的信任,自然要把杨复恭这一万军卒中的辽东军卒调回到李思钰身边,只有这样两人之间才不至于产生隔阂,本来杨复恭已经同意了。

    谁知当李思钰真正要调动时,杨复恭又拒绝了。李思钰去信询问时,杨复恭只回复了一句:

    为父现今已为满朝文武所忌,京城也无他人可用,为父如今已如丧家之犬,我儿不弃为父,为父自信我儿。

    就这么一句话,虽占了李思钰老大的便宜,直接把他定为“儿”,不过对于李思钰来说,一个无子无女的宦官,虽名声不好,可也没有其他所累,更何况,他需要一个京城内忠诚可靠的伙伴。

    占便宜就占便宜好了,李思钰也就捏鼻子人了个“老爹”,这是李思钰从未想到过的事情。

    平定同州很轻松,在半月攻占过程中,杨复恭也展现了之前平定黄巢之时的狠辣果决,对于不服从军令的兵痞一阵打杀,同时对有功军卒进行土地钱财奖励,反正这些都是他的“好儿子”的,花费起来毫不手软,不过效果很好,至少表面上看来已经成了杨复恭的军队。

    掌控军队,无非就是令行禁止,还有就是钱粮物资。令行禁止这些杨复恭可以去做,而这些兵马的物资却是从李思钰手里流出去,所以无论这一万兵马中有无辽东军卒掺杂其中,李思钰都有一半话语权。

    杨复恭可谓是春风得意,身边悍将无数,一身铁甲披挂,背后的黑色大氅随风飘动,若非他是个宦官颌下无须,无论谁见到都会赞一句老将弥坚。

    李思钰出城十里前来迎接,看到杨复恭如此风骚模样,跳下战马,上前接过杨复恭马缰笑道:“阿父可真吓了孩儿一跳,您这一身披挂可真够威风的。”

    “哈哈……不是为父威风,而是我儿兵马威风,这一次让老夫唏嘘啊!想当年家兄手下悍将无数,横扫黄贼之威风,我儿是没看到,那才威风呢!”

    “那是,大伯可是忠肃公!”

    “哈哈……”

    两人顿时大笑。

    兵马过万则无边无际,一万军卒跟随李思钰他们默默前行,这些军卒经历数月训练已经有了些强军的气质,若是其他人的兵马,估计此时早已闹哄哄跑去周边村寨,祸害百姓去了,而他们只是默默前行。

    杨复恭在潼关文武迎接下入了潼关,刚入潼关,杨复恭就觉察到了潼关与以前不大一样了。

    看到杨复恭东看看,西看看,李思钰笑道:“阿父可是觉得有些不同了?”

    “感觉是有些不同,街道上干净了许多,房屋也修复好了,不过还有些不同……”

    “嘿嘿,阿父,难道就没发现人也多了吗?还有那些贩卖的百姓……”李思钰得意洋洋指着贩卖些野菜皮子的百姓。

    杨复恭这才注意到了这些,眉头却皱了起来,劝解道:“行乾,这可是潼关,是军城,若是这些百姓……”

    李思钰听到这话就明白了杨复恭话语的意思,笑道:“阿父说的不错,不过也没必要太过担心,咱们只需要在城门处加强搜查就好,现在是冬日,这才允许百姓入城交易,换取一些钱粮衣物过冬,等来年,孩儿准备在城外建几个子城专门用来百姓交易之所。”

    杨复恭点了点头,说道:“你心里有数就行,莫要让他人有可乘之机,这里毕竟不是营州。”

    李思钰很认真点了点头。

    “嗯,孩儿晓得了。”

    杨复恭不再说这些,而是跳下马来,走在贩卖物件的街道上,不时拿起看似不起眼的东西,有时会是破皮子,有时会是一个萝卜白菜,不时询问一下价格,李思钰在一旁看着,也不掺和。

    好像杨复恭对这些很精通一般,不时会掏出几个铜板买下一些破烂。看到李思钰很奇怪眼神看向自己,杨复恭笑道:“这有何奇怪的,为父可是宫市采买大使,这些东西可瞒不得为父。”

    “可惜啊,这个肥差不知道落在哪个破落户手里了。”

    李思钰这才明白为何这老宦官为何如此精通这些事情。

    所谓的宫市,就是“政府采买”,是专门为皇帝采买物品,这里面油水太大了,本来一贯的布匹,可能十钱就能拿走,这还只是最低档次的手段,总之油水太多了,谁能担任这个宫市采买大使,谁就老有钱了。

    两人在前,一些随同军将跟在后面,这些人都是甲胄在身,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上前捣乱,李思钰与杨复恭边走边聊,不时买几根萝卜啃,两人竟然来到了人市。

    人市,就是卖人的地方,或是出卖劳力的地方,有的需要出卖些力气给人干活,就会到这里与民夫商议工钱,当然还有真的在卖人为奴。

    对于这种事情,李思钰也无法阻止,百姓活不下去了,把多余的孩子卖掉,或许就是在救一条性命,他需要做的就是严格不允许偷盗、拐卖人口这种事情,只要是自愿的,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思钰不打算在人市停留,想要走快点,却被杨复恭拉了一下,看着李思钰面容,笑道:“怎么?有些不忍?”

    李思钰点了点头,无奈道:“孩儿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兴许被他人买了去,将来或许还能活下去,也可能随着主人飞黄腾达,可看着就是心中有些不舒服。”

    杨复恭点了点头说道:“我儿心善为父清楚,你那宅里几十个妇人和一帮孩子,为父岂能不知?不过世间就是如此,有善有恶,有的锦衣玉食,有的却如草芥衣食无着……”

    “算了,你本性如此,哪怕杀戮无数,本性如此也是无可奈何。”

    杨复恭指了指几个赤裸着身子的汉子,看到杨复恭这般样子,一个短身打扮汉子急忙上前,拱手拜道:“这位将军可是看上了那几个胡子?”

    杨复恭点头道:“他们来自哪里,可否干净?”

    汉子急忙陪笑道:“干净,绝对干净,将军这些大食人本来是在长安的,后来估计是活不下去了,这才自卖自身。”

    “哦?那好,把那个,那个,还有那一个,一共三个,多少钱?”

    杨复恭手指连点三人,一个年岁四五十模样,其余两人只有二十岁模样。

    李思钰也有些好奇了,大食人不就是波斯人吗,怎么现在还有这些人停留在长安?

    不过随即又鄙视自己起来,还真是少见多怪,更让的惊奇一幕发生了,只见这汉子犹豫了起来,沉默了一会这才说道:“将军大人,不是小的不愿出手,只是他们很奇怪,要卖是一起卖的,而且还得给他们独立的院落安置……安置那个……那个女人……”

第315章 嗯

    顺着汉子的手指,李思钰看向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阿父,你需要人手吗?”

    杨复恭笑道:“只是一时看到那几个汉子身强体壮,还不错的样子,不过他们挺麻烦的。”

    说着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这些人还要单独院落,想来也不是可靠之人,咱们走吧。”

    李思钰点了点头,这些异域人多信教,与大唐人不大一样,留在手里也不知道好坏,正在他们抬步要离开时,那些大食人中间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突然走了出来,那位牙人想要阻止老人靠近李思钰他们,避免得罪这里的将军,谁知这年老大食人竟然轻易避开,看似不急不缓,实则速度很快。

    李思钰眼睛眯了起来,脚步重重一顿。

    这一脚好像无形中踏在了老者气脉一般,老者表情顿变,猛然后退一步,一脸震惊看向李思钰。

    杨复恭眼睛眯了起来,伸手拍了拍李思钰肩膀,笑眯眯的样子很是无害模样。

    “怎么?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牙人汉子冷汗直冒,急忙跑到那老者面前大骂:“混账东西,还不滚回去!自己想死别他娘地拉上老子!”

    说着抬步就要上前与李思钰解释,这汉子刚抬步走了一步,一道箭光闪现,脚下顿时出现一支箭矢钉在脚前一指距离,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会贯穿他的脚掌。

    冷汗如雨,汉子身子颤斗如筛。

    “将……将军,小的……小的没有歹意……”

    看着这汉子裤腿下不断流出液体,李思钰摆了摆手,亲卫收起刀剑。

    “在我潼关做生意就要安分守己,本将军可以不征收你们的入城税,但是若发现你们……你应明白后果,是吧?”

    汉子急忙跪地叩头道:“是是,小的明白,小的这就赶走他们,小的绝不敢在将军治下为非作歹!还请……还请将军原谅!”

    李思钰知道这些牙人没一个是好人,为非作歹的事情做的海了去,杀一百个都不会有一个是冤屈的,不过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无论你杀了多少这样的人,总还会出来一个这样的,与其制造一个饥饿不懂规矩的牙人,还不如这些已经混熟了的“老”牙人,至少这样的人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去碰触。

    李思钰稍微敲打了一下这汉子,这才看向那大食老者,开口道:“这位先生是摩尼教,还是拜火教?”

    老者沉默一会,这才开口道:“悍虎将军大人勿怪,我等弃人并无歹意。”

    李思钰看着他们衣物样式,开口道:“现在应该是黑衣大食吧?你们身穿着白色长袍,想来应该是白衣大食了,你们说自己是弃人,也不算错。”

    “你们既然知道本将军名号,想来是刻意前来潼关的,本将军不明白,不明白你们找上门来所为何事?”

    老者沉默一会,这才说道:“我等弃人想为将军服务,得到将军的庇护。”

    “哦?是不是顺便再传播你们的教义?”

    老者又沉默了起来。

    李思钰却没了耐心,看向杨复恭说道:“阿父,要不要回去休息一日?”

    杨复恭看向李思钰,笑道:“自然如此,这一路行军,为父早已疲惫,若不是我儿在这里,为父可能早就脱下这身披挂了。”

    “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正要离开。

    “若是答应将军,我们不在将军这里传教,可否护佑我们?”大食老者无奈开口。

    李思钰没有回头,嘴里轻声说道:“可以,但是若让本将军得知你们违约,后果……”

    “是。”

    李思钰不再理会这些人,这些人很少,本不想理会,可当他想要拒绝时,开口时却变成了答应了下来,李思钰没有转身,那老者未能发现李思钰怪异的表情,杨复恭却看的清清楚楚,只是他并未多问,却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抚胸弯腰的老者。

    这只是个小小的意外,或者只是一场小小的无聊游戏,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了多么多的事情与之相关。

    杨复恭年纪毕竟大了,一路行军劳累,再加上几十斤的披挂,回到李思钰府邸就倒头睡去,本想着给这个“阿父”另选一处住所,毕竟他的住所简陋了些,可杨复恭好像很喜欢李思钰这里一般,李思钰也就随他心意了。

    李思钰府邸是以前的马军驻地,地方足够大,身侧就是蒙哥翰的骑军,很是安全,至于潼关最豪华的城守府则留给了一些书生们,哪里将作为以后得学堂使用。

    安置好了杨复恭,李思钰也有些累了,来到大丫房内,正见到张氏给大丫换伤药,李思钰一脚踏进门内,一脚还留在外边,想要退身出去,犹豫了一下又进了房内。

    李思钰还未推门时,听着脚步声大丫就知道是谁,等到李思钰推门却未走进来,趴在床上的大丫心下狂跳不已,她知道李思钰在犹豫。

    直到耳边传来李思钰关门声,直到李思钰走进的脚步声传来,激烈跳动的心脏一下子平稳了下来。

    李思钰看着大丫犹如羊脂的光洁后背,心脏不由加快了两下,张氏也发觉了李思钰就在身后,却不敢回头,涂抹伤药的手指都颤抖了起来。

    看到张氏颤抖的手指,李思钰叹气道:“看样子本帅还真不该来,张姐手指都抖了。”

    张氏脸红了,一直红到了脖子,跟煮熟了的小龙虾一般无二。

    李思钰岂能看不到这些,摇了摇头,伸手接过药膏,轻声说道:“还是我来吧,估计本帅在这里,张嫂也不自在,张嫂回去休息好了。”

    张氏忙起身,就在李思钰接过药膏,刚坐下时,突然说道:“张嫂是否真的要回长安?”

    张氏愣了一下,轻声说道:“妾身本是长安人,家兄也在长安,所以……所以……”

    李思钰回头看向低头的张氏,笑道:“本帅并无他意,只是告诉张嫂,过些日子阿父就要回转长安了,若张嫂不觉得阿父声名狼藉,可与阿父一同回长安,路上也安全些。等阿父醒来后,本帅会与阿父说清楚,等到了长安时,张嫂自行离去就好,以后若是有何难处,也可去找阿父帮衬一二。”

    张氏听了这些话语,突然抬头看向李思钰,李思钰却已转身,开始认真为大丫涂抹药物。

    张氏深深看了一眼李思钰的背影,好像要记住一般,心下叹息一声,这才躬身退去。

    听着关门声,很沉静的大丫突然开口道:“张嫂挺可怜的。”

    李思钰手指一顿,这才正常起来,叹气道:“谁不可怜呢?秀秀一再被人争抢,因之死了多少人,如同一个货物一般,不可怜?思雅姐一人抚养阿蛮,孤独寂寞时只能守着冰冷的承诺,岂不可怜?小樱自幼没了父母,更是不知道父母是个什么样子,不可怜吗?你和小丫过往虽不清楚,也不想知道,可小丫一直怕黑的毛病怎么来的?不可怜?”

    “你们可怜,本帅也可怜,这个世界不可怜的人不能说没有,但可怜人更多,犹如天上繁星一般,难道都要本帅去负责?你这丫头是不是欠打啊?”

    “啪——”

    李思钰忍不住一巴掌拍在大丫翘臀上,大丫顿时整个身子都红了起来。

    李思钰好像没看到大丫反应一般,处理好了伤口,这才拉上被子,转身靠在床沿上,轻声叹气道:“说起张氏,你家少爷就头疼了,西院里还有几十个呢,该如何处置呢?想不管不问吧,这心下又有些不忍,也不能随意指定给谁,毕竟你家少爷还做不到把女人当成货物,至少要让她们心甘情愿、两情相悦才好。”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嫁人就是一辈子事情,总要合心意才好,小丫和阿蛮还是个孩子脾性,大丫你成熟些,这些事情你多操操心,看看军中有没有合适的,与她们说和说和。”

    “嗯。”

    大丫偏头看向近在身侧的背影,听着这些话语,心中莫名心动,轻声“嗯”了一声。

    李思钰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坏坏的弧度,一脸坏笑道:“大丫,过些日子,你来做个华州太守如何?”

    “嗯。”

    李思钰听了这么不咸不淡话语,坏笑表情一下子顿住,回头看向正侧头趴着的大丫,看到大丫疑惑看着他,李思钰突然很想给自己来一拳。

    大丫是个冷性子,你就是让她做皇帝,估计也只是一句“嗯”。

    李思钰好像被打击了一般,蔫头耷脑道:“大丫啊,自武帝后,还未有过女人做这么大的官的,你倒是跟少爷稍微配合一下啊,也好让你家少爷乐呵乐呵……”

    大丫想了想,轻声说道:“院正大人算不算女人?”

    听了这句话,李思钰彻底被打败了,头低垂的更很了。

    李思钰突然伸出手指,狠狠戳了一下大丫额头,恶狠狠说道:“哼!太可恶了,若非现在你有伤在身,本少爷没法欺负你,等你伤好了,看本少爷就把你吃了!”

    大丫表情终于变了,眼睛闪躲不敢去看李思钰。李思钰此时终于暗吐了一口气,心说终于赢了一把,可这念头还未刚起……

    “嗯。”

    又是一句“嗯”。

第316章 观政

    李思钰最后耷拉着脑袋离开了,就在李思钰为大丫关好房门时,大丫突然笑了起来,很甜蜜,又带有一点狡黠,若这一幕被李思钰看到,必然会惊掉了下巴。

    杨复恭的到来,好像是个信号一般,突突与参谋张重回来了,留守在朝邑的铁牛韩都回来了,刚刚处理好华州事宜的高思继也回来了,整个潼关一下子人满为患起来。

    正当李思钰准备召开军议,最终确定各部职司时,裴仲德裴老头也来了,这次不是独身亲来,还把卢氏也带了过来。

    正准备敲桌关门议事,看着站在厅堂中间的裴仲德夫妇,李思钰举起的木锤轻轻放下,心下叹气一声,起身道:“你这老头来就来了,怎么还折腾婶娘作甚?”

    卢氏虽是五姓女,见识过不少事情,可面对周围“凶巴巴”的将领们,心下狂跳就没停止过,只是身为贵族的骄傲不容许她露出怯懦来,这才显得平静。

    听了李思钰话语,卢氏奇怪看向眼前无须青年,疑惑看向自己相公,裴仲德指了指李思钰,无奈说道:“这个惫懒小子就是传的满京城风雨的李悍虎。”

    李思钰白了一眼裴仲德,看向卢氏态度就好了许多。

    “婶娘一路劳累,是否需要休息一下,小侄让人给婶娘准备一间房院,就是潼关条件差了些。”

    卢氏轻轻摇了摇头,尚未开口,裴仲德就开口道:“不用。你小子是什么想法别以为老夫不知道!想要让老妻离开休息,顺便打发了老夫,想也别想!”

    “你小子这里动作频繁,满京城都在猜测你小子究竟想要作甚,老夫今日前来就是要一探究竟!”

    李思钰苦笑一声,说道:“小子的花花心思全被你这老儿猜了个通透,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说着看向一脸笑眯眯的杨复恭道:“阿父,不若让裴老头给阿父说说京中之事,您离开京中也有些时日了,就当叙旧好了。”

    当李思钰称呼杨复恭为“阿父”时,裴仲德心中大惊,忙看向杨复恭,杨复恭却一脸笑眯眯向他点头示意。

    “杨大人,来来,咱们在这里都算是外人,一同……一同观……观政!呵呵,臭小子花样挺多,整了个什么‘观政’名头。”

    独孤战立即搬来两个椅子放在杨复恭身边。

    裴仲德心绪虽乱,但他知道此时不是与李思钰争执之时,冷着脸拉着卢氏来到杨复恭身边,向杨复恭拱了拱手道:“杨中尉能得一良子,此来匆忙,过些日子,老夫再为中尉贺礼。”

    杨复恭点头笑道:“无碍无碍,杨大人能如此说出这话,咱家已经欣喜若狂了。”

    裴老头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一屁股坐在座位上。

    李思钰看到这老头没跟自己大吵大闹,心下松了口气,这才捂嘴轻咳两声。

    “咳咳,嗯嗯!现在开始军议,说是军议,其实此次不能算是军议,而应该是政议!”

    “只是这里是关内,不是咱们关外辽东,这里没有三院,所以只能咱们这些臭皮匠们来议政。”

    李思钰看向周围所有人,继续说道:“我军现今三万三千兵马,过年后扩充到四万人,扣除掉一万兵马将随阿父去京城戍守长安外,同州、华州各一万五千,这些军卒除正常训练外,将全部自己养自己,这点与咱们在辽东没有区别,军卒都要在自己所辖地界内开垦良田,保证可以自足。”

    李思钰说出这些话语,没人质疑,尤其是辽东出身将领,他们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做同样的事情,这点并不困难。

    李思钰看到这点无人质疑,这才说道:“本帅作为统帅,将任同、华两州总督。按照之前与诸军商议,本帅之前本意是把同州分为两个防区,后来阿父提出了建议,认为同州渡口多处,不易于防守,若单人负责防御太过困难,所以同州将被划分出三个防区。”

    “以高思继为同州防御使,统领全局,驻守同州城,为另外两个副使依背,领军五千。”

    “韩都为同州防御副使,驻军颌阳,领澄城、河西、韩城,领军六千。”

    “独孤战为同州防御副使,驻军朝邑,领蒲津关,领军四千。”

    高思继、韩都和独孤战起身站到议事厅中央,抱拳躬身,齐声大喝。

    “我等领令!”

    李思钰一脸严肃看向中间一前两后三人,高思继和韩都都是久在军旅之人,韩都之前更是卢彦威手下大将,这两人面上看不出情绪波动,唯独独孤战一脸惊喜模样,独孤战从未想到自己竟然一下子被提拔到如此程度,就在之前一刻钟前,他还只是个给裴仲德夫妇搬板凳的打杂,这才多大功夫,竟然一下子成为了一州副防御使。

    李思钰看向三人,开口说道:“高思继,你虽在幽州就是领军大将,可你性子太过急躁,如今遭受失败打击后,性子沉稳了许多,虽为同州防御使,但要记住之前河北惨败之辱,以此为鉴,处处都要谨慎小心,要记住一个合格统帅战略上可以藐视对手,战术上必须要重视尊重对手!”

    “在幽州之时,你一力主导幽州兵马援兵王镕,战略上本没错,敢向强大的河东军挑战,并确信可以堵住河东军,这是战略上的藐视!但是战术上却未能重视尊重对手,在河东军已经破开井陉关后,明知道河东军善于奔袭,还不顾他人质疑,强令幽州军急行军,致使幽州军遇袭惨败。”

    “这些教训,不可再犯!”

    李思钰毫不留情在众将面前训斥高思继,就是要他要记住今日之事。

    高思继面无表情,躬身行礼。

    “属下铭记于心!”

    李思钰点了点头,这才看向韩都说道:“韩都,你是帅才,本帅很清楚这点,但你为人高傲善妒,素与他人不合,这也是你的致命缺点,一个合格的统帅必须拥有八德,这些你可清楚?”

    “今次本帅给你的兵马最多,所领辖城池最多,若他人向本帅报告说你肆意侮辱、诋毁他人,辜负了本帅,你一辈子就别想再领兵,给老子把一辈的门!”

    韩都脸色铁青,最后叹气一声,拱手道:“属下不会再如此!”

    李思钰冷哼一声。

    “哼!明知自己缺点而自得,此为愚蠢!”

    李思钰不再训斥韩都,而是看向独孤战。独孤战耳听着李思钰把在他看来都是神一般的大将,骂了个狗血喷头,心下极为紧张。

    看着独孤战一脸紧张模样,笑了起来,说道:“独孤战,你年纪不大,入伍时间也不长,可知为何本帅选中你来防御蒲津关?”

    独孤战手心冒汗,脑中空白一片,呆呆愣愣模样让各将一阵轻笑。

    李思钰笑道:“呵呵,不必紧张,你还没犯下大错,本帅还不至于无罪而罚。选择你来防御蒲津关,一来你小子够坚韧,好像你独孤家这一代几个小子都挺不错的。”

    李思钰看向一脸期望的独孤求败老头,又看向独孤战,继续说道:“二来呢,你小子听话!守御关口与进攻他人不同,守御关口最重要的就是听话、呆愣和坚韧不拔,不需要太过机灵,太过机灵的人容易被诱惑迷住了眼睛,往往会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

    “第三个原因就是本帅想要培养一些长安本地将领,咱们毕竟是来戍守京师的,手下全是外地将领,这会让长安内一些人不满,可本帅手里的确没有长安之人可用,而你就是长安人士。”

    李思钰把事情解释了一番,这才让众将了解了李思钰的苦心。

    “是,俺定不负大帅厚望!”

    李思钰点了点头,挥手让三人退下,接着说道:“防御使人选已经确定,还需配上各军参谋……”

    李思钰说道这里,皱眉看向裴仲德,说道:“裴老头,你觉得是内臣为好,还是文臣为佳?”

    裴仲德愣了一下,想了一下,这才正色说道:“行乾不打算从参谋中调拨?”

    李思钰点头说道:“一来参谋部本来人手就不足,这些参谋将留在潼关统御全局。二来本帅不想与朝廷关系闹得太僵,想把此等权利下放给你,由你来处置。当然,若是这些人不合格,本帅直接找你麻烦,到时可别怪本帅不讲情面!”

    裴仲德严肃了起来,想了一下说道:“此事且容我几日,等些时日再给你名单。”

    李思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此事。开口说道:“同州军部就以此定下了,现在再说民政之事,同州刺史为独孤求败,同州各县县令以及其余属吏面向关中士子统一考核,考核试题由本帅出题,并签署任命……”

    “等等!”

    李思钰话语未落,裴仲德急忙出言打断,卢氏不轻易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角,裴仲德却不理会。

    李思钰看向裴仲德,问道:“你这老头又有何不同意的?难不成让朝廷人来任命?就那些歪瓜裂枣,老子真不想要!你就别给小子找一堆尽是扯后腿的家伙,行不行?”

    裴仲德有些无语起来,听到李思钰这话,他就知道李思钰对朝廷派出的使者印象如何了,知道李思钰已经怕了。

    裴仲德苦笑道:“行乾,不是所有朝廷人都是那般的……”

    “老头,你说的我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扯老子的后腿,可小子也没看到好的啊?看到的都是扯后腿的!”

第317章 土地改制

    “呵呵……”

    杨复恭呵呵笑了起来,滋溜一声,喝了一口小酒笑道:“文达,行乾性子想来你也清楚,同州、华州百废待兴,如今河东、河南眼看着又将在河中大战一场,的确不适合扯后腿的朝臣。”

    杨复恭看向李思钰道:“不若这样,行乾定下名单,由朝廷签署任命,如何?”

    “当然了,朝廷除非给个可以说服行乾的理由,否则不可随意更改名单。”

    裴仲德想了想,最终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此时裴仲德有些后悔,后悔之前从同州返回长安,若是没有回去,而是来潼关,这些事情就能早一步得知,就可有足够时间来思索考虑,现在好了,连给他想一想的时间都没有。

    看到裴仲德答应了下来,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就依阿父。”

    “同州之事就如此定下了,现在再说华州。”

    “华州潼关防御使为蒙哥翰,华州太守为大丫……”

    “等等!”裴仲德惊叫起来。

    李思钰无奈道:“裴老头,又怎么了?”

    “刚才说太守是谁?”

    “大丫啊!”

    “不行!”

    李思钰嘴角抽动,不屑道:“至于么,小樱还是监察院院正呢,再说大丫和蒙哥翰是怎么回事,别人不清楚,你这老头还不明白么?”

    裴仲德张了张嘴,有些无语看着李思钰。

    “那也不行,换个人!”

    李思钰一指打瞌睡的阿蛮。

    “阿蛮怎么样?”

    “不行!”

    又指向张氏。

    “张嫂呢?”

    “不行!”

    李思钰恼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你想做太守不成?”

    裴仲德很严肃点了点头。

    李思钰有些无语看向裴仲德,摇了摇头说道:“你这老头也不知道谦虚一下,不是不让你做太守,只是小子另有考虑,总会让你满意的。”

    “再说,他人本帅也不信任,就大丫了!”

    裴仲德一阵无语,还想再反对,杨复恭开口道:“大丫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何必在此等小事上纠缠不休,算了算了。”

    “唉……”裴仲德深深叹息一声。

    李思钰看到裴老头不再出声,心下得意,这才继续说道:“此事就如此了,无须再议,现在说下面事情。”

    “同、华两州土地全部归本帅所有,趁着还有时间,丈量所有土地,统计所有人丁,所有辽东军卒必须每人书写十张告示,必须让两州所有百姓都应知道两件事。”

    “第一,两州所有土地都是本帅的,他们只需向本帅纳税。”

    “第二,按照十税一纳税,取消所有入城税,取消所有百文交易以下的税收,至于商品交易税收如何确定,本帅考察后再张榜明确。”

    “第三,若遇到不公正时,官府未能为民声张正义时,可直接向本帅投诉。”

    李思钰正要继续说,却见裴仲德恼怒一拍桌子,怒道:“行乾,你到底在做什么?”

    “两州土地全部归你所有?全部向你纳税?你这是赤裸裸的抢劫民财!”

    李思钰轻笑道:“是啊!就是抢!裴老头,别说小子抢了你裴家的,就是阿父的棺材本,小子今天也抢定了!”

    “你……”

    “裴大人,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跟小字辈一般见识,老夫的千亩良田还不是被这小子抢了?”

    “你……”

    “行了行了,抢了就抢了,这小子还不是为了关中,为了长安。咱们这些世受国恩的家族损失些土地也算不得什么。”

    李思钰挑起大拇指赞道:“还是阿父明事理!”

    “我大唐之所以强盛,根子在府兵制,府兵制的根子在田地!这点裴老头你不会不知吧?”

    “可是所有土地都被你们这些大族占了,府兵制也就没了根基,小子不过想重新恢复大唐强盛的根本,这点土地都不舍的,裴老头,你说你忠于朝廷,不会只是嘴上说说吧?”

    裴仲德呆住了,最后苦笑一声:“纵然老夫同意了又如何?同、华两州可不单单有我裴家土地!”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从种地纳税这件事情来看,所有土地都是皇家的,至于种地的无论是谁,都像是皇家的佃户。而本帅现在所做之事与皇家差不多,话语虽不好听,可确实如此,其余节度使也一样。在这点上,裴老头,你不会同意吧?别跟本帅说,你裴家不向韩建纳税,不向王行约纳税。”

    “同理,这些土地你也可以名义上‘占有’,但你们必须向我纳税一成,而且所有土地必须要有人耕种,一旦无人耕种……也无所谓,但这些荒弃的土地,本帅同样要征收税收,而且荒弃的土地本帅要征收两成税收,连续荒弃三年,本帅就收回土地!”

    “非但如此,本帅不管你裴家从哪里弄佃户,但是地租不能超过三成!”

    “裴老头,你应该很清楚我辽东之地地租情况。”

    裴仲德听了这话,沉默了起来,考虑良久,不得不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知道,一旦不答应,李思钰就会用他自己的法子,强行实行,甚至更加严厉。

    李思钰看到裴仲德不再多说什么,继续说道:“按照十税一征收税收,所有税收,各州县不得插手,一律纳入参谋部,由参谋部组建粮储司管辖,并且由小丫和阿蛮组建粮食交易司,统一收购粮食,并建立粮食风险账册。”

    “粮储司主要是为了收纳税粮,提供给官吏、兵卒、灾民以及支付给动用民夫修建关隘、道路、水利等建设用度。”

    “同、华两州多余粮食,民众不得私自外运他人,需外运者,必须得到本帅亲笔批复!至少暂时是如此!”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避免粮食的外流,造成他人的囤积,造成粮食价格飞涨,或猛跌!”

    “而粮食交易司,并非一定是粮食,同时还包括布匹、盐铁等重要民生军事物资,其中粮食是主体,粮食交易司收购民主多余粮食,在民众受灾时,以低于市面上的价格出售给民众,降低民众的损失,保护民众不会因受灾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杨复恭微微点头,这些事情朝廷也做过,只不过朝廷是用储备粮去做的,而现在李思钰是公、私两手去抓。

    裴仲德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提出异议,其他将领们只是打仗将领,对这些不怎么懂,也没人会质疑。

    李思钰看向众人,没有人提出异议,于是继续说道:“咱们事情很多,要让百姓明白咱们是为了他们好才如此做的,如何让百姓知道明白这些事情,那就要诸位努力去说!此次各位回去后,各军返回驻地后,必须派出军卒,要每个村落、每个城镇都要派人去宣传,必须要让所有百姓都知道!”

    “本帅严厉警告你们,本帅两个月后要去检查,去村落、城镇,去问问当地的百姓,谁做的不好,老子不惩罚兵卒,老子只会直接找你们麻烦!这点若做不好,直接去职!”

    “趁着这个冬季,要把所有土地、人丁统计好,按照平均、自愿的原则划分土地!原属于各大家族土地,可以不动,但是他们家族,必须给老子提前纳税,按照正常亩产提前纳税,否则土地一律没收,地主租种土地,最高地租不得超过三成,一旦超过三成,没收超过份额,并且十年内,纳税增加一倍。”

    “本帅再次警告诸位,诸位是我将官,应以身作则,诸位为国为民征战流血,税收上可以按照军功予以降低税收,但不得不纳税,这是公平的体现,任何人不得不纳税,哪怕是本帅!”

    李思钰向狗子点了点头,狗子立即拿过来厚厚一摞纸张,上面赫然是一份任职宣誓书!

    李思钰拍了拍这摞纸张,说道:“这是本帅起草的一份任职宣誓书,上面有各种需要各位谨守的条款,这样的一份宣誓书,每人两份,一份留在本帅手里,一份需要在潼关内张贴,就是要告诉百姓,你们是干嘛来了,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是为民做主,守护一方百姓!”

    “这样一份宣誓书,本帅知道,或许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但本帅就是要保留这份,若是你们犯了规矩,老子砍人也砍的心安理得!”

    “现在,想好了要不要签下这份宣誓书的,自己过来拿,没想好,或是不想签的,就可以脱下身上那身皮离开了!”

    说着,李思钰拿起一份宣誓书,刷刷连签两份,一份放在左边,一份放在右边。

    杨复恭在李思钰刚刚签下宣誓书,自己站了起来,来到李思钰身前,拿起一份低头仔细看了起来,笑道:“我儿弄得还挺细的,罢了,罢了,虽不久就要回京城了,谁让咱家是你阿父呢!”

    杨复恭刷刷写下两张,签名处赫然就是“杨复恭”!

    大丫推了推打瞌睡的阿蛮,阿蛮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明所以,看到小丫扶着大丫来到阿爹桌前写着什么,她也不落后,三蹦两蹦来到阿爹身前,低头一看,正是自己的“课业”,很是高兴写下两张“阿蛮”字样。

    随着阿蛮落笔,突突、蒙哥翰、孙昭……等等辽东众将一一签下自己名字,就是妞妞也凑趣签下了自己名字,这些大佬们都签了,新提拔上来的河中盐工将领,以及骁勇营、三山营和同州、华州投诚的将领也不得不上前签下自己的名字。

第318章 郁闷的宣传

    二赖子很无聊的在残破城墙根晒太阳,一边扣着臭脚丫子,一边跟几个小乞儿吹嘘当年偷看妇人洗澡的情景,正说道紧要之处,突然闭嘴不说了。

    乞丐瘦猴不乐意了,推了一把二赖子,急切道:“癞子哥,你还没说那小花的屁股多白呢?”

    “嗯,是不是跟馒头一样白?”

    “去去,你那馒头都黑的跟你脸一样了,而且还拉嗓子,这要是摸起来,那得多拉人啊!”

    “对对,俺觉得应该是羊肉一样,白白肥肥的,又香又好吃……”

    “瘦猴你就知道吃!你吃过过羊肉吗?啥……”

    二赖子好像没在听这些乞儿话语,眼睛死死盯着一群军卒,见到那些军卒径直向他们这里走来,二赖子“嗷”的一声,跳起来就逃,甚至破鞋都未穿上。乞儿们愣了一下,忙看向那些走过来的军卒,吓得连滚带爬,一窝蜂全逃的没影了。

    手里拿着一叠纸张的大牛愣了一下,本来还不少人呢,怎么全没影了,这可让他咋宣传,跟来的几个兄弟也都傻眼了。

    大牛把纸张塞入同伴怀里,把腋下铜锣拿了出来。

    “咣咣……”

    一阵锣声大作,大牛牙咬的死死的,耳鼓都快被震碎了,只觉得耳边嗡嗡声大作,什么都听不到了一般,那嗓门可就高了。

    “兄弟们姐妹们,大伯大婶们……兄弟初来贵地,有人场……”

    说到这里,突然闭嘴,一开始就觉得不大对,说到这里终于发现自己哪里不妥起来,竟然把自己闯江湖那一套拿了出来。

    几位兄弟全露出怪异眼神看向他,大牛老脸顿时红了起来,还好自己脸黑看不出什么来,要不然这脸可就丢大了。

    “咳咳,乡亲们!想不想种地吃粮?想不想只纳取一成税?”

    “乡亲们!错过了这一波,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二赖子和一帮乞丐躲在拐角,偷偷看向那些一脸横肉的军卒,看着大牛咣咣一阵敲锣,又听到大牛可着嗓子大吼,跟破铜锣有的一拼。

    瘦猴拍在二赖子肩头,露出半个脑袋,轻声说道:“二赖子哥,他们好像不是抓咱们当兵的,好像要给咱们地种?”

    “哼!二赖子哥别听瘦猴的,肯定是唬咱们的,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还一成税!谁家不是七八成纳税,要不然俺们也不会成了乞儿。”

    “对对,小三说的对,肯定是骗咱们出来,再抓咱们!”一个小鼻涕虫狠狠点了点脑袋,鼻子快掉到嘴里了,猛的一吸,跐溜一声又进了鼻子里。

    二赖子有些犹豫了,这群乞儿,他年纪最大,若是骗他们的,别的乞儿不会抓走,他绝对会在额头印个章。

    二赖子眼珠子一转,低声对最小的孩子低声说道:“小毛,你去套套话,你小,他们不会抓你。”

    小毛一看那些大汗很是凶悍模样,甚至有一个脸上刀疤足有一尺长,从额头一直斜向下,眼睛还没了一个,鼻子明显少了半个,很是可怖。

    小毛畏畏缩缩向后躲了躲,想要把身子藏起来,二赖子一看到这孩子竟然不听他的,大怒,一手提起小毛,恶狠狠说道:“老子的话听到没?你不去,老子把你这小兔崽子喂野狗!”

    二赖子狠狠摇晃了一下小毛,众乞儿忙后退一步,眼中露出惊惧。

    “放开俺弟弟,放开俺弟弟……”

    一个十岁模样的乞儿冲了上去,使劲拽住二赖子手臂向下拉,期望能够救下快憋死的小毛。

    “俺去!俺去……放开弟弟……”

    或许是这乞儿答应了,或许害怕这里的吵闹惊动了那些军卒,二赖子松开了小毛,看向这十岁模样的乞儿,眼中有些犹豫,不是担心这乞儿回不来,而是因为这乞儿是个女娃,快十二岁的女娃,这个乞儿是二赖子内定之人,若非如此,小毛这样的孩子早被他舍弃了,三岁能有什么用?

    大牛嗓子都快喊破了,却连个毛都没见到,所有人都藏了起来。

    一脸失望的大牛,一屁股坐在残破城墙根上喘息,其余兵卒也泄了气,纷纷坐在地上。

    “他娘地,这就不是人干的!俺咋就不明白了,这么好的事,咋就没人过来问问呢?”

    独眼李很是恼怒,拾起地上石头就想远远扔出去,好像这石头很讨厌一般,就在他准备扔向东面一颗歪脖子树时,一个畏畏缩缩的孩子出现在树后,这就像一拳砸在胸中憋闷上,非但未能让胸中憋闷打散,反而更加郁闷了。

    这小乞儿看到独眼李要向她扔石头,却不敢躲避,她知道,自己若敢躲避,惹了那人不高兴,兴许就不是扔石头,而是刀子了。

    闭着眼,死死咬着牙关,希望不要太痛。可等了许久也未发觉自己受伤,偷偷睁开一道缝隙,却发现那一脸凶恶的独眼汉子气呼呼坐在地上,也不去看她。

    这乞儿畏畏缩缩,不敢上前,更不敢转身逃跑,暗处无数双眼睛都在偷偷观察着这一切。

    大牛估计是实在无聊透顶了,也或许终于有个人出来了,起身拍了怕屁股上泥土,向这乞儿走了过来,只是怎么看都显得很颓废模样。

    随着大牛的靠近,这乞儿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依然没有逃跑。

    辽东军卒身体都要高大些,更何况大牛是突突手下陌刀军,无论身量,还是强壮程度都要远比一般百姓更加强悍,她只是个十余岁的乞儿,大牛犹如一座巨山向她压了过来,她眼中只有惊恐,却不敢逃!

    大牛来到这乞儿身前,蹲下身子,伸手使劲揉了揉她乱糟糟的脑袋,粗声粗气道:“你这娃儿叫什么?你家大人呢?”

    乞儿低着头,感受这头顶沉重却有些温暖的巨手,鬼使神差的说道:“俺娘叫俺秀秀,俺爹娘……饿死了……”

    “伍长,这还是个女娃呢,竟然跟夫人一个名字,估计长大了也是个俊俏姑娘!”刀疤李不知何时来到了大牛身后。

    “刀疤李,别他娘地瞎掰掰,夫人也是你能乱说的,小心旅帅听到,让你做一个月的铲屎官!”又一个高壮如狗熊一般的汉子翁声说着。

    “大熊,你他娘地别乱给俺戴帽子,否则别怪俺不客气!”刀疤李大怒,直起身子就要跟大熊干一架。

    “哼!就你?老子让你一只手!”大熊很不屑一般。

    只见大熊挤开刀疤李,蹲下身子,下巴向上抬了一下。

    “喂,丫头,你只是个小丫头,就算给你地种,你也种不了,还是喊你家大人来!”

    大牛听了这话一愣,随即笑道:“丫头,还是去喊你家大人过来,俺保证绝不是来抓兵丁的。”

    说着从大熊手里抢过几张纸,摇晃了几下纸张,笑道:“看到没,这可是俺家大帅亲笔写下的,呐,这可是大帅印!”

    “俺爹娘……饿死了……”

    看着这丫头低垂着脑袋,大牛叹了口气,本想着能诈唬出这孩子的父母,可听着这话语,他们已经确定这只是个孤儿,看着一身单薄赤着脚,却与夫人一般的小名,大牛看向大熊,叹气道:“怎么办?”

    大熊挠了挠大脑袋,他也有些不知该如何了,叹气道:“这丫头太小了,给她地也没法种,纵然托于他人名下,兴许反而害了她,毕竟太小了,又是个女娃。”

    刀疤李也蹲在地上,点头道:“不错,这种事情关外又不是没有过,不若送去阿蛮小姐那里,或是干脆给这丫头地,就在咱们营田边上,想来也没人敢动歪心眼!”

    大牛沉思了一下,说道:“刀疤李这话不错,连年兵灾、灾荒,估摸着这样的孩子不少,不如咱们与其他兄弟说说,跟大帅说一下,就让这些孩子的地都集中到各军营田边上,一来无人敢动歪心思,二来……你们听说了没,大帅正在打造一批新式农具,听说一日可耕田数百亩,是专门为咱们营田准备的。”

    大熊接口道:“这事俺听三弟说起过,好像是真的,三弟说,这些日子大帅整日就在铁匠铺里炼铁,说是弄出什么三刀犁,据说可以一日耕田数百亩!三弟还说了些什么,俺也不懂,据三弟说,以后营田耕种很轻松,麻烦的是田里的杂草,若是这样的孩子够多的话,咱们替他们耕种,他们替咱们除草,还是不错的。”

    刀疤李点头道:“咱们地也不少,不单单是这样的孩子,俺觉得还可以找些寡妇之类……”

    说到这里,刀疤李忙闭嘴了,大牛和大熊全一脸诡异看向刀疤李,刀疤李大怒,气愤道:“混蛋,你们瞅个屁,俺的意思是让寡妇们来带孩子,顺便还能给俺们缝缝补补,干点杂活!”

    大熊看向大牛道:“伍长,虽说刀疤李一肚子坏水,可这话却不错,男丁死伤太多了,寡妇们也太多了,娘们哪有这么多力气,咱们帮她们耕种,她们帮咱们干些杂事也算不错,更何况,这些孩子长大了,寡妇们老了也有人养活不是?”

    大牛点了点头,说道:“行,等咱们回去后跟旅帅说说,让旅帅去找将军,跟大帅说说,这事俺觉得应该是可行。”

第319章 小秀秀

    三人蹲在地上,围在一起商议,没注意这女娃正一脸好奇听着他们的话语,有些她听不懂,但有些话她明白。

    就在大牛三人低声商议时,一个清脆声音传入三人耳中。

    “将……将军,你们真的给俺地?”

    三人回头看向这个“小秀秀”,大牛点了点头,说道:“若无意外,你可以得到一块地。”

    “将军……将军没骗俺?”

    刀疤李猛然瞪起那只独眼,恶狠狠说道:“一个小丫头,也值得俺们去骗?”

    “小秀秀”或许很怕刀疤李,惊吓的后退一步,不敢去看那只独眼,更不敢看没了半个鼻子的那张脸孔。

    大熊一巴掌拍在刀疤李脑袋上,骂道:“你这混账东西,若是把咱们今日唯一一个前来要地的人吓跑了,看旅帅不扒了你的皮!”

    大牛则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东西,向“小秀秀”笑道:“张嘴!”

    这丫头很奇怪,很听话张开了嘴巴,大牛把黑乎乎东西塞入“小秀秀”嘴里,笑道:“甜不甜?”

    一股浓郁香甜在“小秀秀”嘴里炸开,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感觉,愣了片刻,就在大牛三人诧异目光下,“小秀秀”一下子吐出嘴里黑乎乎的东西,吐在手里,很珍贵一般,低头看着手心里黑乎乎的东西,就在三人不解其意时……

    “小秀秀”逃了!

    三人看着“小秀秀”逃进一个破房子里,三人对视一眼,起身跟在后面。

    “小秀秀”跑进这间破房子里,二赖子急忙上前就要问她与三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可“小秀秀”一个闪身,从二赖子腋下钻了过去,跑到二赖子身后小毛身前,把攥在手心里黑乎乎东西塞入小毛嘴里,笑的很甜,脸上有两个深深酒窝。

    “甜不甜?”

    如同大牛一般。

    小毛愣了一下,这才感受到嘴里浓郁香甜,抬头看向姐姐。

    “甜!”

    小毛咂巴几下嘴,又吐了出来,伸手放在“小秀秀”面前。

    “姐姐吃!很甜!”

    “妈的!老子问你呢!”

    一声怒吼,二赖子面色狰狞,见到这姐弟没理会自己,大怒,上前一巴掌拍在“小秀秀”脸上。

    二赖子已经是成年人了,力气大的多,一巴掌把“小秀秀”拍倒在地,上去就要踢嘴角流血的“小秀秀”,小毛大哭,上去抱住二赖子大腿,抬起的大腿连同小毛一同踢到“小秀秀”身上。

    “姐姐……呜呜……疼……呜呜……”

    暴怒的二赖子就要踩住小毛头颅,就在此时,一个冰冷嗜血声音传来。

    “你若敢再动一下,老子保证!保证你想死都难!”

    “嘎巴嘎巴……”

    二赖子脖子犹如僵住了,又像是生了锈的玩偶,机械般看向残破的门口,嘎巴嘎巴声让几个小乞儿躲的远远。

    残破房子顿时死静一片,唯有三个铁塔一般身影挡住了阳光的温度,房内冰冷一片。

    “小秀秀”抬头看向那三个“铁塔”,眼泪却不争气流了出来,嘴角的鲜血滴答在地上,竟然丝毫没觉察到疼痛!

    令她恐惧害怕的独眼,伸手指着二赖子,声音冰冷。

    “从现在起,你将是陌刀军第八旅第七什第一伍专属奴隶!”

    “砰砰——”

    “将军,将军……啪啪……是小的不长眼……饶命啊……”

    二赖子跪在地上砰砰不断,额头鲜血直流,脸颊红肿,哭饶声不断,唯独……三个铁塔汉子目光阴冷!

    刀疤李一手拖着二赖子一条腿,一手牵着“小秀秀”,脖子上还有一个死死抱着大脑袋不撒手的小毛,哪怕被微曲而又坚硬的头发刺痛也不撒手,唯恐掉了下来。

    惨叫声从地上不断传出,惨叫声让整座残破小城寂静无声……

    大牛离开了,大熊离开了,刀疤李拖着注定一辈子是奴隶的二赖子走了,五名辽东军都离开了这座残破小城,跟着离开的还有几个小乞儿。

    留下的只有还在回荡着的惨叫声,二赖子哀求声,以及残破城墙上贴着着的纸张……

    一个时辰,整整一个时辰,无人敢从残破的房中走出来。

    直到一个咳嗽声不断,佝偻着身子的老者走了出来,来到那面残破城墙下,抬头看向那些纸张。

    所有人,无数双眼睛在黑暗处偷偷观察这位佝偻着身子的老者,看着这老者身子由佝偻慢慢挺直,慢慢颤抖,慢慢泪流满面,老泪纵横……

    “哈哈……”

    “有……有地了!”

    “可以……可以活下去了……呜呜可以活了……呜呜……”

    随着老者疯狂大吼,老泪纵横,无数百姓慢慢从黑暗走了出来……

    一个骨架很大却很瘦的黑汉子上前扶住老者,低声说道:“阿翁,那些人说的什么啊?”

    老者咳嗽两声,擦了两下眼睛,这才指着墙上被风吹起一角的纸张,眼泪又流了出来。

    “地!土地!”

    黑汉子皱眉道:“阿翁,地一直都在城外啊!”

    老者看向围在身边无数百姓,摇头大笑道:“地!土地!只征收一成税的土地!”

    “哈哈……一成啊!一成税的土地啊!”

    “哈哈……”

    老者快意大笑。

    周围百姓却沉寂无声,他们不会相信这种鬼话的,哪有可能会有一成税的土地。

    黑汉子摇头道:“阿翁,刚刚您也看到了,那些人有多凶残,这种人说的话,您老也信?您……”

    “啪——”

    狠狠一巴掌拍在黑汉子脸上,老人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黑汉子不解看向一脸怒容的老者。

    “闭嘴!”

    “啪——”

    暴怒的老者又狠狠扇了一巴掌自己孙子。

    “你瞎了,老头子还没瞎!”

    老者指着墙上孤零零的纸张,怒吼道:“知道那是谁的大印吗?”

    “那是关外李悍虎!一个把数州之地白送给李飞虎的李悍虎!”

    “一个能送出数州土地的李悍虎,会在意区区几亩地吗?会欺骗你我这般贱民吗?”

    黑汉子愣住了。

    “李悍虎?阿翁,这是李悍虎下达的?”

    “哈哈……不是他又是何人?”

    “快快,把那张告示小心拿下来!别弄破了!”

    老者急忙令孙子揭下告示,拿在手里犹如千斤之重一般,双手不断颤抖,眼睛却贪婪盯着之上,片刻也不愿离开。

    就在这时,又一名老者拄着拐杖走了出来,颤颤巍巍来到这名老者身前,开口道:“老二,纸上所说何事,一一说来。”

    听到这名老者话语,佝偻的老者这才从纸上移开目光,泪流满面道:“其一,所有土地归属李悍虎名下,原因有二。一者勿使土地荒芜,地产不足,致使百姓无所食;二者,勿使土地流入大族之手,致使大族屯粮哄抬粮价,百姓流离失所。”

    “其二,丈量所有土地,平分给所有百姓,原有大族之土地若不愿归入李悍虎,需提前纳税,所有土地勿使荒芜,荒芜者重罪。”

    “其三,田产十税一,无论地主或他人,地租都不得超出三成地租,违令者重罪!”

    “其四,所有种田者不得以任何借口不纳税收,为国为民征战死伤者,其家属可免税十年,以彰显其尊荣,但不得超出百亩。”

    “其五,开科取士,无论贫贱尊贵,以‘实才为要,以心怀百姓为重’之人方可为吏,鼓励百姓德才兼备长者观政,避免百姓冤屈之事流出。”

    “其六,取消劳民伤财之事,所有征调百姓,以半军卒待遇待之,立功减税同军卒。但建设乡土是每个乡民义务,修路、建桥、通沟渠、立学堂,所有钱粮均由官府所出,乡民有义务出人出力营建自己乡土,但不得耽搁农时,此等要事均由德才兼备乡老监督营建,勿使伤民劳财!”

    “其七……”

    随着佝偻老者不断解释,人群越聚越多,人群也越来越骚动,别的还好,唯独那个‘十税一’,那个最高不得超过‘三成’地租的政策最让人群骚动不止。

    “刘阿翁,这是真的吧?”人群中一人大喊。

    佝偻老者举着手中告示大笑。

    “哈哈……是真!”

    “轰……”

    人群如同沸腾的热水,全都兴奋说着这件事情,全都说着有了地该如何去种,一年会有多少产出……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犹如一盆冷水浇在所有人头上一般。

    “刘阿翁,可……可那些人走了,地,地还有吗?”

    “他们……他们还会来吗?”

    人群瞬间沉寂了下来,全是一脸惊恐看向刘阿翁。

    刘阿翁想了一下,笑道:“山不就我,我就山!他们不来,咱们就去找他们!”

    那个黑汉子,弯腰道:“阿翁,孙儿今日背你去寻那些人!”

    拄拐杖老者笑道:“此等关乎我等生死要事,岂能让二弟独身前往?”

    回头看向一名中年汉子怒道:“大山!还不把咱家牛车拖出来?”

    老者看向刘阿翁大笑道:“二弟,今日你我两兄弟就走上一遭,纵然死在路上,只要那告示所言为真,你我兄弟就是全死在道上又有何妨?”

    “哈哈……是极是极!”

    两老者仰天大笑,苦难日子终于要过去了,笼罩在头上的阴云终于要消散了,两老者仰天大笑。

    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这一趟究竟造成了多大的风暴,这场风暴之强,李思钰自己都感到心惊肉跳,让他成了这场风暴中心!

第320章 朝堂震荡(上)【感谢一直支持的朋友】

    “混蛋!混蛋——”

    李晔乒乒乓乓砸了无数精美瓷器,地上狼藉一片,若非眼前是石桌,否则早已被李晔砸的稀巴烂。

    暴怒的李晔气喘如牛,两眼血丝弥漫,狰狞令人可怖。

    首相杜让能,次相崔昭玮、刘崇望、徐彦若、裴贽五位宰相跪了一地,却谁也不开口,直到皇帝李晔重重坐下,杜让能这才叩头道:“陛下还请注意龙体……”

    “龙体安康,龙体安康!辽东军都快要把刀子架在朕的头上了!”

    李晔蹭的一下又站了起来,指着杜让能鼻子大骂。

    “他……他这是想要干什么?”

    “好嘛,竟然认了个爹了,好一对慈父孝子!”李晔指着杜让能鼻子大吼。

    杜让能一脸苦色,这又不是他的错,也不能说全不是他的错,谁让是他杜让能定下的妙计,把杨复恭调去河北任副使的。可他也没想到杨复恭命这么硬,竟然能枯树开花,逢春开叶。

    这种事情谁都未想到,可正因此,李晔把所有怒火全撒在了杜让能身上。

    李晔很是后悔,是极其后悔,若是在杨复恭砍了他的传旨小黄门时,能够果断砍了杨复恭,现在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如此让他心惊肉跳。

    裴仲德在李思钰闭门会议刚刚结束,裴老头连夜写了一份奏章,连夜送入长安,正在与五位宰相商议,商议该如何让李思钰避免把一万军卒交给杨复恭时,却送来了这么一封信,刚刚看了个开头,看到李思钰竟然已经称杨复恭为“阿父”,怒火一下子冒了出来,下面话语根本连看都不看。

    恐慌、愤怒双重打击,让李晔失控,裴仲德送过来的奏折被李晔扫落在地,裴贽轻轻拾起低头观看,奏折上前面的事情,李晔正在暴怒着呢,裴贽直接跳过,看起后面所言之事,观看了几眼,眼睛越睁越大,身子在微微颤抖,紧贴着裴贽的刘崇望有些诧异,微微偏过头,瞄了一眼,随即一把抢过,惊呼道。

    “混账东西!”

    正在暴怒的李晔突然惊了一下,看向一脸通红的刘崇望。

    只见刘崇望叩头道:“陛下,李悍虎之祸尤甚阉党,陛下当召天下人平了此贼!”

    跪在地上的徐彦若有些郁闷,他还明白咋回事呢,怎么全成了这般?望向裴贽和刘崇望,眼中慢慢疑惑。

    没人说怎么处罚李思钰时,李晔暴怒异常,可当刘崇望要召天下兵时,他自己反倒冷静了下来。

    刘崇望一脸恼怒道:“天下之人皆为陛下之人,天下之财皆为陛下之财,天下之土皆是陛下之土,李悍虎竟言同、华两州之土皆为他之土,此等奸诈小人,狂妄之徒,陛下当令天下之兵伐之!”

    裴贽一开始看到这封二弟送来的奏折,心中大惊,不过此时却平静了下来,轻声说道:“召兵天下,难道刘相忘了吐蕃之祸?忘了田令孜之难?还是忘了朱玫之为?”

    杜让能忙怒视刘崇望道:“陛下万万不可令天下番臣入京!”

    刘崇望大怒,指着裴贽怒道:“若非你裴家招来此贼,京师岂会如此困顿?”

    “陛下,臣请治裴黄门大逆之罪!”

    “什么?你疯了?”

    裴贽大怒,指着刘崇望鼻子怒道:“先不说李悍虎夺了你家之田产,就是我裴家也是损失颇大,可那也是为民生计而为,你刘翰林口口声声说为民之事,可现今为何如此?”

    “十税一也好,先纳税也罢,奏折上说的清清楚楚,还有那什么粮储司和粮食交易司,臣觉得朝廷也应实行!”

    “你……”

    “哼!”

    两人好像是愤怒的野牛一般,谁也不让步,这让李晔好奇起来奏折上之事,刚才只是看了个开头就恼怒的不行,现在听了两位宰相话语,好像还有其他之事掺杂于其中。

    李晔从愤怒的刘崇望手里抢过奏折,重新看了起来,而且逐字逐句在看。

    这封奏折很详细,没有裴仲德任何私人情感在里面,只是把当时李思钰说的话语原原本本说了个遍。越看李晔越心惊,去掉杨复恭之事,其余事情虽难以接受,可现在冷静下来的他,闭眼沉思了一会,心下竟然突然感叹了起来,按照李思钰的做法,可想而知是可以恢复大唐强大府兵的。

    可是……

    李晔摇了摇头,这件事情太难,别人不知道,他岂能不知道眼前这几位宰相家族拥有多少土地,李思钰这么干,最终得罪的只会是这些家族。

    不过,这样也好。

    李晔反而嘴角露出轻笑的弧度来,面上却平静说道:“奏折上所说大概四件事,其一是辽东军的调动任命和地方官吏的任命;其二是土地田产只是;其三是科考选材之事;其四就是杨权阉领兵之事。”

    “诸位宰辅都起来,说说朝廷该如何应对?”

    五位宰相一一行礼起身,崔昭玮算是直接造成了杨复恭掌兵之事,现在他丝毫不敢乱说,唯恐皇帝把所有罪责全放在他的头上,更何况他现在连看奏折都未看到,更是不会开口,他不开口,徐彦若同样也未开口,只是有些感觉有些不妥,他能从刘崇望激烈反对话语中猜测出,李思钰必然动了同、华两州他们刘家的土地。

    朝廷上能够立足的大臣都是名门望族,或许比不上五门七望这些老牌大族,但也是新兴家族,这些家族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拥有大量土地!

    天下节度使更替不断,每隔几年就可能要换一批,但是那些存在的大族依然不容小视,或许他们会对新的节度使臣服,但是在地方官吏上依然拥有足够的话语权,兴许,他们会在新的节度使上花费巨大财力物体来表达自己的臣服,但是绝对不容许会有人触动他们的根本——土地!

    有土地,他们总会再次复兴,可若没了土地田产,就如同成了流民一般随波逐流,慢慢成为低贱的贱民。

    这也是为何刘崇望看到奏折后,对于李晔愤怒之事没太过关注,反而是李思钰夺了他们的田产恼怒。

    现李晔话语刚落,把奏折递给徐彦若,徐彦若这次急忙低头去看奏折上所述之事,面色一下子红了起来,心中顿时恼怒了起来,不过强压了下来,又把奏折送到了崔昭玮手里。

    最后传到杜让能手里,杜让能看完之后,心下乱糟糟的,他要比刘崇望要沉稳许多,开口道:“现今同、华两州近在身侧,若是朝廷反对,很可能会激起辽东军的围攻,而朝廷已经退无可退了……”

    杜让能话语一出,刘崇望却皱眉道:“此乃卧榻之患,如此狼子野心,岂可让其做大?”

    “李悍虎夺了同、华两州,王行约与韩建此时正在河中,而李悍虎之为,邠宁节度使王行瑜自当不满,还有凤翔节度使李茂贞……”

    “够了!”

    裴贽怒道:“刘翰林是想把我关中变成人间地狱吗?你可曾想过无数百姓因你之言而家离子散?”

    刘崇望大怒道:“李悍虎之为,纵然是朝廷不管不问,难道王行约、韩建之流就会坐视辖地沦丧吗?”

    “此时朝廷不出面,到时辽东军战败,朝廷当如何自处?是要让朝廷背负征召辽东军戍守之罪责吗?”

    此话一出,李晔顿时一惊,忙看向杜让能道:“杜相以为辽东军有几成胜算?”

    杜让能沉思片刻说道:“不好说。”

    “东面河中现今有河东李克用、汴州朱温、河中王王重盈,以及被夺了辖地的王行约和韩建。”

    “而西面有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或许还可能再算上西川王建。”

    “同、华两州夹在东西之间,但是现今李克用与朱温正在争夺河中之地,两人现今很难停下来……”

    裴贽一脸恼怒,出口打断道:“等等,杜相,老夫只问一句,王行瑜、李茂贞之流若要打同、华两州,先不说能不能胜,杜相,能否告诉老夫,他们攻打同、华两州从哪里经过?”

    杜让能顿时无言。

    无论如何,只要王行瑜和李茂贞去攻打李思钰,无论如何都绕不开京畿之地!

    当年田令孜、朱玫作乱,王行瑜和李茂贞都对京畿大肆烧杀劫掠,百姓死伤无数……

    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是朝廷应避免的,田地需要人丁去耕种,没错,贱民就是贱民,可没了那些贱民,谁来耕种?谁来养活他们?

    京畿之地一再遭受兵灾,这些大族一再随皇帝逃亡,人员损失了些,但还没伤及根本,可那些带不走的钱粮物资呢?那些人丁呢?

    京畿之地本是关中最肥沃的土地,可是如今却成了大片大片荒芜,这些家族虽手里地契无数,却也生活逐渐困顿了起来。

    裴贽看向杜让能和几位宰相,冷声说道:“京畿之地一再遭受兵灾、荒灾,所余青壮还有几人?城外耕种田地又有几何?”

    “初观二弟上奏陛下奏章,老夫同样心中恼怒,可现在老夫更愿意名下所有田产全在同、华两州!”

    “诸位若是不愿丢掉同、华两州田产,老夫现在就可做主,与诸位置换所有同、华两州田产!”

    裴贽指着刘崇望,冷声道:“哼!刘相,与老夫换吗?你刘家敢于老夫换吗?”

第321章 朝堂震荡(中)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李晔心中暗怒,本来是要谈国事的怎么争吵起来自己的私事起来了?

    李晔不满归不满,他现在有些奇怪了,奇怪为何裴贽要如此做?其余宰相同样不解。

    徐彦若皱眉道:“敬臣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裴贽闭眼平静了一下心绪,睁眼道:“徐相难道没仔细看奏折吗?那小子说的已经很清楚了。田地名义上说是他的,可他也未否认各位的田产所属……”

    “哼!”

    裴贽话语还未说完,刘崇望冷哼一声打断。

    “那又如何,难道裴相没看到吗?那李悍虎是要咱们先行纳税!是所有田产都要纳税!”

    “哼!十税一?最高地租不得超过三成?这是赤裸裸的在抢!”

    裴贽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指着刘崇望,冷声道:“好啊!现在!现在老夫就与你置换田产,刘相你敢不敢?”

    众人大惊,裴贽是刑部尚书,众人知道这老头看着平和,真若恼了,他连半步都不退的主,崔昭玮正要劝解……

    “好!”

    刘崇望向几位宰相和皇帝拱了拱手,冷声说道:“诸位做个见证,我刘家就与他裴家置换同、华两地田产!”

    说完这话,刘崇望退回坐下,脸上冰冷,心下却乐开了花。

    杜让能心下叹了口气,他也想现在就与裴家置换,只是现在没法开口。

    这些大族一再跟随皇帝四处逃跑,物资钱粮损失殆尽,哪家地租不是六七成,甚至还有七八成的,就是想要尽快恢复自身损失。李思钰规定地租最多不得超过三成,也就是说,去掉一成交给李思钰,他们自己只能留下两成收入,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的。

    杜让能心下很希望尽快与裴家置换田产,可他也奇怪裴贽为何如此冒险,难道这裴老儿有内情不成?

    杜让能疑惑问道:“敬臣为何如此?”

    裴贽看了一眼杜让能,轻声笑道:“杜相心乱了,若杜相能静下心来就可知为何如此。”

    “不错,表面看起来,那小子是定下了极其苛刻条件,可是现今不是朝廷彰显之时!”

    “京畿之地一再遭受重创,青壮男丁又有几何?杜相不可能不知吧?”

    “哼!你我看似收取地租七八成,可每年又能得到多少钱粮布匹?那小子从河中带回十万民众,这民众用来耕种,又能种下多少田地?两成又如何?有人耕种的两成,与无人耕种的十成,杜相不可能算不明白吧?”

    “哼!你们只是一看到那些不利于家族的田地被夺,心绪全乱了,也不看看那小子是如何安置同州军政的!”

    李晔听了此话,精神一振,终于说到了他想要听到的话语,急忙问道:“裴爱卿难道发现了什么?李悍虎在同州安排莫非还有玄机不成?”

    裴贽拱手道:“陛下仔细看看那小子在同州任命之人。”

    “同州一分为三,以幽州败将高思继为防御使,以义昌军败将韩都、独孤家之子独孤战为防御副使,以独孤家现任族长独孤求败为同州太守,并且由那小子挑选官吏、朝廷任命,为同州配其官吏。”

    “难道诸位就没发现?这里面可曾有那小子亲信爱将?就没发现那小子把所有嫡系辽东军全部留在身边?”

    刘崇望呆了一下,张嘴道:“这是何意?”

    裴贽冷哼一声,说道:“何意?那小子就没在意同、华两州!他根本就没打算长时间待在关中!”

    “换作诸位是那小子,诸位会不把自己亲信爱将镇守同州?你们会相信这些仅仅投靠才不足一年之人?这可能吗?”

    “再看看那小子在潼关所为,以一女婢为太守,看似胡闹,恰恰说明,那小子并不想让手下五千辽东军沾染太多权利!”

    “沾染太多,以后如何回关外苦寒之地,那些将领会同意吗?”

    裴贽越说,头脑越清晰,沉声冷笑道:“蠢货才会现在得罪那小子!蠢货才会不占同、华两州土地,等上三五年,那小子打造出一个强悍的两州,人口众多、钱粮众多之地,等那小子离开后,那里留给谁?”

    “哼!”

    裴贽指着崔昭玮,把多日来的不满全爆发了出来。

    “若非你崔相一再敌视那小子,让那小子觉得我等朝臣全是酒囊饭袋之人,那小子岂会认杨宦官为父?岂会与他一万兵马?”

    又指向脸色大变的刘崇望冷声怒道:“之前所做之事造成现今朝廷之困境,还不知反省,还一再敌视那小子,是否觉得朝廷还不够窘迫,是否非得逼迫那小子发兵长安才满意?”

    愤怒的裴贽此时如同愤怒的公牛,无人敢与之争锋。

    “陛下,此时不是讨论如何对付那小子之事,而是要选择贤臣能吏前往同、华两州治理地方,谁获得百姓的支持,谁就能最终获得同、华两州!”

    李晔早已没了之前的愤怒,越是揣摩裴贽话语,越是觉得裴贽有些话语很有道理,尤其是李思钰那些军政人员安排,换作任何人,都会安排自己兄弟子侄坐镇同州,纵然李思钰年轻,没有成年亲属,手下亲信爱将还是有的,可是却全部留在了身边,一个都未放出去,这不符合正常道理。

    李晔心下把天下所有节度使们,一个一个想了一遍,没一个像李思钰这般的!

    至于与杨复恭一万兵马,这事已经从被废公主李璇那里得知了原委,的确是李思钰当着李璇面说出原本打算的,打算是以裴仲德为将的,由于崔昭玮的介入让裴仲德犹豫了,这才换了杨复恭。

    一想到杨复恭将率领一万军卒入京,心下就又犹豫了,无论如何,杨复恭重掌大权,对他都是致命的一击。

    皇帝李晔皱眉道:“可那阉奴又该如何?”

    听了这话,裴贽也有些犹豫了,心下虽有些大逆不道想法,却不敢说出来,只是皱眉说道:“据公主所言,那小子本意是想让文达领兵,用以平衡不受制的神策军,若是那小子真是如此所想,想来他也是不愿京师动荡的!”

    “杨宦官入京后,会让现今的神策军大恐,必然同力对抗杨宦官,避免那宦官吞了神策军,如此一来,与那小子之前预想并无差别,想来杨宦官也知此事不可大动干戈,如此……”

    杜让能点了点头,插嘴道:“敬臣此言大善!”

    “自杨权阉罢职后,无论是那李顺节,还是左右两军将军,都是一再闹事威逼朝廷供应其钱粮,甚至左右中尉刘景瑄、西门君遂和枢密使宋道弼、景务修,以及其他权阉也日益跋扈无礼,长久下去必为大祸!”

    徐彦若看了一眼想要张嘴的刘崇望,却轻笑道:“杜相所言甚是,无论如何,杨权阉不可能再与神策军那些人相善了,陛下居中,只需打压强者,扶持弱者,我等自可平安无事,”

    听了诸相之言,李晔心下恐慌惊惧终于缓缓散去,也恢复了从容不迫来,笑道:“就依诸位所言,不过潼关那里还需派遣一持重老臣前往,想来那李悍虎也未经历过科考之事,这些还应由朝廷来做为好!”

    崔昭玮急忙说道:“陛下所言甚是!老臣推举裴相前往……”

    刘崇望赶紧上前应和道:“不错!老臣也以为裴相忠贞持重,是前往潼关最佳之人选!”

    李晔和其余诸相全是一脸诧异看向两人,随即就明白了为何两人极力推举裴贽。这两人被裴贽怒骂一通,若还留在京师,以后还如何见面,如何在裴贽面前抬头?

    杜让能犹豫了一下,微微点头道:“敬臣前往潼关的确是最佳之人,纵然敬臣有何不妥,文达也能从中帮衬一二。”

    徐彦若也赞同道:“正是如此。老臣也赞同敬臣前往潼关,陛下,是否……是否让公主也一同前往?”

    “嗯?”

    李晔愣了一下,随即皱眉。

    “遂宁么?”

    看到李晔犹豫,徐彦若轻声说道:“据臣下所知,公主与李悍虎……,李悍虎好像……”

    徐彦若没有明说,李晔却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沉思片刻,这才微微点头。

    “那就如此吧!”

    五相相互看了看,齐齐躬身,赞道:“陛下英明!”

    这些大唐中枢们商议着裴仲德送来的奏章,直到天色以暗,五位宰相这才起身告辞离开,今日之事太大,所有人都要回去仔细揣摩。

    刘崇望好像忘了换地一事,急匆匆离开了,跑的飞快,根本不给裴贽开口机会,看着“逃跑”的刘崇望,很是不满的冷哼一声,一旁的杜让能有些好笑,可又觉得悲哀,若是盛唐之时,又岂会发生如此违约之事,不过现今谁都要为整个家族考虑。

    正如裴贽所言,再多的土地,没人耕种,那也只是荒地一片!京畿之地,纵然有一些田地还在耕种,纵然佃租很高,高达七八成,可是真正落在手里又能有多少?每隔几年就逃离京师一次,每次逃离都是损失惨重,这还不算要供应禁军和家族私兵!

    反倒是同、华两州那两成却可以存留下来,只要在那里建个粮仓,只要李思钰不败,那里就是安全的,粮食就不会损失。

    这些事情,本不难想明白,如同裴贽所说,他们只是一时被恐慌惊惧蒙蔽了,想明白了这些,刘崇望自然不会再置换土地,此时一切都是假的,粮食才是真的。

第322章 朝堂震荡(下)

    裴贽缓步离开皇宫,老仆正在皇宫外默默等待,见到自家老爷出来,急忙上前搀扶裴贽。

    就在将要登上马车时,后面的杜让能叫住了裴贽。

    “敬臣,等一下。”

    裴贽回头看向正向他走来的杜让能,眉头皱了一下,裴贽不怎么掺和朝廷太多事情,他大多都是关门处理自己刑部事务,不掺和,不代表他不知道一些事情,之前杜让能同意了崔昭玮、刘崇望二人之策,让他前往潼关,裴贽心下很是不满,不是说让他前去有何不妥,而是这些宰相们都不想让他留在长安而不满。

    赶过来的杜让能看到裴贽表情,心下叹息一声,面上却略带笑容。

    “敬臣不会责怪老夫之言吧?”

    裴贽抬眼拱手道:“杜相何出此言,杜相一心为公,此乃大义,本相怎敢心怀怨怼。”

    杜让能摇了摇头,叹息道:“看来你这老儿是真的怪罪老夫了。”

    “敬臣,你我自幼便相识,以敬臣来看,老夫是否是在偏颇崔、刘二相?”

    裴贽沉默了一下,摇头道:“按理说应不会,崔相与王行瑜为儿女亲家,刘相又与李茂贞交好,而你杜家……”

    “可也不好说,听说你这老儿正要为子迎娶刘相之女。”

    杜让能苦笑一声,摇头道:“敬臣啊,老夫的确想与刘相结为秦晋之好,可老夫还不至于以此而坏朝廷之事!”

    “哦?你这老儿又有何算计?”裴贽嘴角露出讥讽之意来。

    杜让能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你我都心知肚明,杨复恭此次回京会造成多大的灾难,虽说神策军与杨复恭现今可谓水火不容,看着实力相当,你我都知,这双方必须有一方获胜,或是一方主动退却方可。”

    “可这又如何可能?”

    听了这话,裴贽沉默了起来。他知道杜让能这话真伪,不但是杜让能,就是他裴贽心下又何尝不知此事艰难。

    杜让能轻轻开口道:“整个朝廷,再也找不到如你裴家更合适之人了,若是……若是可能,敬臣可让文达担任杨复恭行军司马一职!”

    “嗯?”

    裴贽心中大惊,霍然抬头看向杜让能,却听杜让能轻声道:“文达久在李悍虎身侧,可……”

    裴贽摇头拒绝道:“文达不可能任杨复恭行军司马一职!”

    “文达送来的奏章你也看了,本来李悍虎是想要调出那一万军中辽东军卒,后来杨复恭拒绝了,而且还不知何种缘由,杨复恭竟然与辽将一般,签下了就职宣誓书,并且张贴潼关,以示天下。”

    “如此行为,杨复恭也算是辽东军一系之人了,那一万兵马依然是在辽东军之下,按照辽东军规矩,行军司马,也就是那个什么参谋一职,是由参谋部决定任免的,文达不是辽东军之人,无权任行军司马。”

    杜让能呆愣了,他没想到这些,以为会很轻松做到这些事情,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些门门道道,可回头一想又不对,忙说道:“从赵州一直到潼关,辽东军一直都是文达为主,怎么现在不行了?”

    裴贽叹息一声,说道:“因为……因为文达未曾签下名字……”

    杜让能顿时无语。

    签下就职宣誓书,虽不能说究竟有多大意义和用处,可这代表了一个团体,如同投名状一般,裴仲德没有签字,就不在这个体系内,或许之前很模糊,现在被李思钰明确了,裴仲德也就失去了担任军职的可能了,至少在杨复恭签下名字之后,他就没了机会。

    杜让能摇头叹息道:“文达糊涂啊!”

    杜让能很是失望,独自默默离开……

    裴贽看着腰背有些佝偻的童年玩伴,心下叹息一声,今日之事太大,那封奏折表达出来的意思太多,他现在有些头晕,需要回去仔细想想。

    老仆一直在一旁躬身等待,在两人对话时,无论听到什么都像什么都未听到一般,表情从未有任何变化,一直都是沉静谦卑模样。

    直到裴贽看着杜让能独自默默离开,看着杜让能登车离去,老仆这才轻声说道:“老爷,外面风大,还是上车吧。”

    听了这话,裴贽这才叹气一声,在老仆搀扶下登上马车。

    老马已经很老了,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伤马,一瘸一拐拉着马车前行。

    马上晃悠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来到裴府,裴贽尚还未下了马车,掀帘就见到自己小孙子急匆匆跑到身前。

    “阿翁,太爷爷正着急等着阿翁呢。”

    裴坚一边搀扶着裴贽下马车,一边快速说着。听了这话,裴贽愣了一下,不解问道:“子固可知发生了何事?为何你太爷爷会在此时前来?”

    裴坚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太爷爷在阿翁房里正大骂李悍虎呢,说是李悍虎夺了咱家的同、华两地,而且……太爷爷说要问阿翁要咱家的田契,说是与刘家老祖置换同、华两州田产……”

    “什么?”

    裴贽大怒。急忙向府内大步走去,裴坚急忙伴随在左右,唯恐裴贽一不留神摔倒在地。

    裴贽尚未来到厅堂,就听到厅堂内一个如同暴怒的狮子在怒骂。

    “混蛋!混蛋——”

    “想夺咱家田产?想也别想!”

    “@#%……”

    裴贽听着屋内怒骂声,甚至语言之粗鄙让他都觉得脸红,无奈下,只得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正见到房内两老头。

    一个吐沫横飞,指天骂地……

    一个已经成了熊猫眼,正想要劝解,却不敢的模样,很委屈模样……

    裴贽一看到两老头这般模样,苦笑一声,上前拜道:“七叔!十叔!你们……”

    厅内没别人时,裴庆这位长房唯一的长者指天骂地,好像逮谁咬谁一般,可现在裴贽推门进来了,反而一脸威严严肃起来,冷哼一声,坐在太师椅上,不与裴贽说话。

    “老十,你问问他,你给老子还好问问这逆子,这逆子是不是要把咱家田地全送给那个忘恩负义的李悍虎!”

    裴素苦笑一声,看向裴贽很是有些无奈,叹气道:“敬臣,此事……”

    裴贽听到暴怒的七叔话语,他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皱眉不解问向裴素道:“十叔,您与七叔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你……你这逆子还真打算把咱老裴家的命根子送人啊?”

    裴庆四处找棍子,却被裴素死死拉住,裴庆大怒,骂向裴素。

    “老十!你……你这混账东西,拉着老子干嘛?松手!,信不信老子连你一块打?”

    “七哥……七哥,你听听敬臣怎么说再……再生气啊……七哥……你别打俺……七哥……”

    裴素大怒,抬拳打在裴素右眼上,这下两眼乌青,真正成了熊猫眼。

    “七哥,你消消火……敬臣性子沉稳……你哥你停手……”

    “撒手!再不撒手,老夫……”

    “七哥七哥……”

    裴贽一阵头疼,大声吼道:“住手!”

    随着裴贽大吼声,纠缠在一起的两老头顿时愣住了,纷纷看向一脸阴沉的脸孔。

    “七叔、十叔,小侄想知道,你们是如何得知的?”

    “这件事小侄才刚刚从陛下那里得知,你们是如何得知的?”

    “嗯?”

    裴庆愣了一下,平静了下来,推开裴素,看向裴贽一脸严肃模样,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起来。

    裴庆、裴素都做过官的,见到裴贽这般,立即察觉到了哪里不妥来。

    裴素看了一眼裴庆,开口道:“刚才与七哥一同在刘老头那里下棋,不知是怎么回事,刘老头出去了一会,说是辽东小子夺了咱们各家族田产,后来刘老头说,他家刘小子说敬臣准备把咱家在京畿土地全部与他人置换同、华田产,七哥这才大怒……”

    裴庆在裴素说出事情经过时,一直在注意裴贽表情变过,出了说道“刘老头”时皱了下眉头外,表情丝毫未有变化,裴庆立即就明白了,这里面还有其他隐情。

    果然,裴素话语刚落,裴贽点了点头说道:“果然如此!”

    裴素看了一眼裴庆,郑重了起来,说道:“敬臣可有不妥?”

    裴贽点了点头说道:“此事小侄的确希望他人会与我裴家置换田产,甚至希徒已经答应了与我裴家置换田产,可后来却不提此事匆匆离开……”

    “你……”

    裴素急忙按住裴庆肩膀,说道:“敬臣为何要与他人置换田产?可有什么隐情不成?”

    裴贽点了点头,把裴仲德上奏皇帝李晔奏折说了一遍,这才说道:“李悍虎虽给咱们这些家族只留下了两成地租,可以小侄看来,李悍虎从河中带来的十万百姓耕种,这要比人丁稀薄的京畿要强上不少。”

    “七叔、十叔,你们也知道咱们裴家现今每年能产出多少?十税一,地租最高不得超过三成,两位族叔,你们觉得这民心向背于谁?”

    “京畿之人还能留下多少?给咱们耕种之人又能留下几人?”

    裴庆和裴素一脸震惊看着裴贽,这种情况不是极有可能,而是一定会如此,一旦同、华两州传出此事,京畿之地的百姓必然大规模逃向同、华两地。

    裴贽苦笑道:“这还不止如此。”

    裴素惊道:“难道还有?”

    裴贽叹息道:“正如十叔所说。杨复恭带一万兵马回京师,侄儿虽与陛下言杨复恭与神策军势均力敌,可居中而制,可族叔也知这有多难?一时或许会相安无事,可这也只是一个冬日罢了,开春后,王行瑜必会为其弟讨回同州之地,那时神策军左军王行实岂能不动?到那时京畿必然又是一场争夺。”

    “无论谁最终获胜,京畿之地又会变成怎样?想来族叔应该知道的,再多钱粮,无力保护,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而李悍虎之名天下皆知,小侄更看好李悍虎!”

第323章 旨意

    裴贽开口道:“从李悍虎多次行事来看,此人绝非一般节度使可比,行事之老辣,纵是久居官场之人也非可比,而其麾下悍将无数,如今又欲立府兵之基,此人绝对是当今天下霸主!”

    “偏偏此人行事异于他人,无论是河北之事,还是如今河中,抑或是现在占了同、华两州,也丝毫看不出此人有久居关内之意,否则也不会在同、华两州军政如此布置,此时谁占了两州最多土地,谁获得两州百姓认可,今后必为两州之主!”

    “给李悍虎三五年之机,以李悍虎之能,必然可尽夺关中之地,若早早占了先机,今后关中自是一家独大。”

    裴贽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公主之言,想来族叔是知道的,李悍虎与杨复恭定下的约定,之前小侄不敢肯定杨复恭会不会随李悍虎一同返回关外,但是当李悍虎认下杨复恭为父,小侄反而肯定了!”

    “李悍虎尽夺关中之地,杨复恭离开关中,族叔,今后谁又将为关中之主?”

    裴庆裴素两人听着裴贽话语,深深被震撼住了,一口气被憋在胸口,良久才重重呼出。

    裴庆、裴素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两人脸色同时大变,恨声道:“好奸滑的刘贼!”

    裴庆裴素两人起身就要离开,此时正如裴贽所说,谁占了同、华两州最多的土地,谁就占了先机,明白过来的两人如何还能坐得住,他们必须尽快去找人置换,趁着此事他人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若是让他人清醒了过来,谁家还愿意与他裴家置换?

    两老头起身就要离开,却被裴贽拦住,看到两位族叔不解模样,裴贽开口说道:“族叔且慢。”

    “土地是一方面之事,人才是更加重要之事!小侄最多后日就要去一趟潼关,去见见那李悍虎,一来是商议一下杨宦官领军入京之事,二来是同、华两州官吏任职一事……”

    裴庆皱眉道:“你是说……”

    裴贽点了点头,说道:“正如族叔所想,不过李悍虎之人不是容易糊弄之人,崔相国在河北、河中,以及同州作为,让李悍虎极为不满,而二弟同样处置不当,族叔……”

    裴庆微微点了点头,表情严肃道:“放心吧,此事交给你十叔好了,会妥妥当当的!”

    听了这话,裴贽轻轻舒了口气,他知道眼前十叔看着不起眼,以前却是国子监祭酒,门生之多自不可言,想要找些务实可靠官吏很是容易。

    说完这些,裴贽又说了一句。

    “纪圣什么时候去邢州?”

    “哼!不去管他,老夫看了,咱裴家也就敬臣你可圈可点,其余都是一群庸才!”

    裴庆之前说是骂李思钰为“白眼狼”,可当所有事情明了后,私下里不知多少次大醉叫好,李思钰把横海节度使四州送与李飞虎,可谓神来之笔!

    反观裴枢所为……

    因崔昭、玮裴枢、李滋三人在同州所阻,致使裴仲德错失一万兵马,裴庆对裴枢不是不满,而是愤恨!

    最终两老头急匆匆离开了,至于是不是找刘家算账,讨要同、华两州土地就不可知了,想来是不会去的,刘家既然知道了里面的玄机,就是耍赖也不可能让出那两州之地的。

    至于裴枢……

    裴贽想到裴枢要去邢州,就忍不住摇头叹息,谁都知道邢、铭、磁三州是四战之地,去那里,说是一州刺史,一州土皇帝,可谁都明白,一旦河东李克用、河南朱温、河北李存孝三人大战,第一个倒霉的就是邢、铭、磁三州!

    这种事情,裴贽没法阻止,也不想去阻止,兴许那里会给他裴家留条后路也说不定。

    世家大族都有各自生存之道,三国诸葛家是如此,荀家亦是如此!

    所有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大族们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法子!

    有些人一夜无事,还有些人一夜无眠……

    满京城众多谣言中又多了一条,而且还是谣传的最猛烈,范围最广的一条。

    “听说了没,辽东来的那些蛮子夺了所有人的土地,都成了辽东人得了!”

    “可不是吗?听说为了保住自家几亩田地,死了不知多少人呢!”

    “还好还好,俺把俺家的田地都换给了杜家……”

    “俺家的还给了崔家……万幸啊!”

    “俺的卖给了刘家……”

    “……”

    满京城,一夜间,这条谣言穿的漫天飞舞,就是被幽禁在十六王宅内的公主李璇也没安生。

    小德子一阵小跑,跑到李璇被关的那间房门前,房门早已上了一把大锁,他是没有钥匙,个子又矮小,无法趴在窗户上与李璇对话,只能用力挤开房门,尽可能把房门缝隙弄的大些。

    小德子眼睛使劲往昏暗的屋内看,正看到公主一身单衣坐在蒲团上,好像在低声诵经。

    小德子眼泪顿时出来了,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一脸担忧向屋内大喊。

    “公主公主,大事不好了!”

    听到小德子大喊声,李璇诵读经书声停了下来,或许是衣着单薄,或许是盘坐时间太久了,刚想起身的公主又跌坐在蒲团上,过了好一会,这才拖着一头白发来到小德子身前,隔着房门蹲下身来,轻声说道:“小德子,以后可莫要再来了,若是被人发现,会挨打的。”

    “公主……”

    李璇想要伸手为小德子擦拭眼泪,却被房门阻隔,伸手一半的手臂颓然落下。

    小德子使劲擦了擦眼睛,这才急声说道:“公主,大事不好了,京中传言,李将军夺了同、华两州所有土地,满京城都在骂李将军……公主怎么办啊?”

    李璇愣了一下,急忙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德子脸颊使劲挤着门缝,嘴里急声说道:“听阿德说……”

    “小德子,怎么又偷偷跑来了?”

    一个阴柔声音传入主仆二人耳中,小德子大惊,忙回头去看,小脸刷得变的惨白。

    “张……张公公……”

    张承业眼睛看了一眼一名仆役,冷声说道:“还不开门?”

    “是,小的这就开,这就开……”

    一整门锁响动声,房门被打开了,李璇看向张承业,有些诧异,不明白为何张承业会来这里。

    李璇与张承业打的交道不深,只知道张承业原是杨复恭之人,杨复恭被罢免神策军左右两军中尉后,张承业也落魄了下来,怎么今日张承业却来了这里。

    张承业向李璇拱手笑道:“咱家先给公主道喜了。”

    说着,拿出一张圣旨来。

    “遂宁公主接旨!”

    李璇愣了一下,这才与一脸忐忑不安的小德子一同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遂宁公主……”

    张承业抑扬顿挫把圣旨念了一遍,这才收起圣旨,笑道:“恭喜公主逃脱牢笼,此次将由咱家陪同公主,与裴相大人一同前往潼关,宣召我大唐威严!”

    “此事甚急,还望公主能够谅解!”

    说着,又从一小宦官手里接过一包裹,嘴里说道:“天色渐冷,公主衣着太过单薄,咱家也未找到合适衣物,这些还请公主莫要嫌弃才是。”

    说着又拍了拍小德子脑袋,笑道:“小德子,还不快去为公主更衣?”

    “啊?谢谢张公公!”

    说着小德子抱着大包裹,拉着李璇进屋,李璇犹豫着,最后禁不住小德子拉扯,这才叹息一声,随小德子入内更衣。

    张承业好像很有耐心,站在房门外,始终脸上都是微笑模样,就在此时,一行人匆匆走过来,正是夔王李滋带着几个仆从匆匆过来。

    李滋不敢做大,见到张承业站在李璇门外,急忙拱手到:“张公公怎么来了?”

    张承业摇了摇手中圣旨,笑道:“陛下仁慈,担心公主身体,这才恢复了公主之位,命咱家前来宣旨。”

    李滋眉头皱了一下,笑道:“听说陛下遣使裴相去潼关,不知此事可真?”

    张承业看向李滋笑了笑,他知道李滋不可能不知道这事,也知道他是故意如此说,张承业开口道:“的确是如此,李悍虎准备任命些同州、华州官吏,裴相正是要去潼关商议此事。”

    就在两人毫无营养谈话时,公主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此时李璇已经是一身公主装扮,若非一头白发,显然是一个尊容华贵公主站在他们面前。

    看着一头刺眼白发,张承业和李滋心下同时发出一声叹息。

    张承业躬身道:“公主,陛下此次派遣裴相去潼关,公主作为皇家长公主,将一同前往潼关,彰显我大唐威严。”

    李滋听了这话,脸色阴沉了一下,按理说,这种事情应该是他,可因为之前造成了辽东军与朝廷关系紧张,虽然李滋也知道由这位与那小子有些“暧昧”的公主前往更合适,这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李滋看向李璇,轻笑道:“公主前往潼关,此事重大,不能如此清减,皇叔给公主选了些随从,一应之事也早已准备妥当……”

    “皇叔……”

    张承业看向,嘴角轻轻翘起了一下,向李璇笑道:“长者赐不敢辞,既然王爷赐给了公主,公主还是收下吧。”

    李璇犹豫了一下,蹲身行礼道:“璇璇谢过皇叔。”

    李滋忙摆手道:“些许小事当不得公主如此!”

    “公主……这个……昭儿想随同公主出去散散心,不知可否……”

第324章 全是算计

    “昭儿,此去潼关,不可娇纵,要记住,万事都要多听少说,要听你姑姑话,千万……不可恼了李悍虎……”

    “这个带着,日渐寒冷,没娘亲在身边,万万不可冻了……”

    “这个也带着……”

    一个妇人不停往包裹里塞着各种物件,大包小包也不知准备了多少,旁边青年很是不情愿模样,不过他也知道阿娘担心。

    青年长相很不错,五官周正,眉清目朗,典型一个帅哥模样,身材也很好,一身淡白色青衫,外面黑紫色比甲,一眼看过去,就可知定然是个贵公子。

    李昭好像有些不耐起来,急声道:“阿母,来不及了,裴相国正等着呢,孩儿走了……”

    李昭说着就向外跑,这京城他是一点都不想待了,整日担惊受怕,还不能出城游玩打猎,唯恐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得罪不了之人。

    “昭儿,小心点……”

    李昭远远还能听到娘亲担忧声音,心下犹豫了一下,脚下却没停顿,只是跳入马车后,这才掀开遮帘一角,远远看向还在门口向这里张望的妇人,眼中顿时湿润了些。

    就在李昭已经转入一处拐角,再也看不到那妇人,这才放下遮帘,叹气一声,呆坐在车内,心中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李昭急忙掀帘看向右侧,果然一人印入眼帘。

    看到此人,李昭伸头笑道:“李曜,你来的可是晚了啊!”

    骑在马上英武青年大笑道:“小王爷有没有哭鼻子?”

    李昭嘴硬道:“本世子有这么废物吗?对了,你走了,你姐姐怎么办?”

    李曜笑道:“哈哈……本将军亲自护送你这位小王爷,老王爷还不能照顾家姐?”

    李昭撇了撇嘴道:“你就知道胡闹,等一会可别在姑姑面前如此,到了潼关更不能如此随意,恼了李悍虎,可没人敢救你!”

    李曜顿时严肃了起来,一下子变成了威武将军一般,好像之前惫懒模样从来就不是他一般,李昭知道,正是他这种天赋,很是得爷爷喜爱,有时会让李昭觉得,爷爷不是他爷爷一般,而李曜才是爷爷的孙子。

    两人有说有笑,知道看见那辆豪华马车,李曜这才闭嘴不言,腰身挺直的如同标枪。

    张承业远远看到几辆豪华马车赶来,知道这是李滋的孙子来了,嘴角露出笑容,来到李璇这辆马车之旁,对着小窗向里面轻声说道:“公主,小世子来了,是不是该出城与裴相汇合了?”

    李璇一头白发垂在脑后,没有头饰,只是用红色丝带随意扎了起来,李璇面无表情呆坐在车内,她知道,随行所有物件就是她的“嫁妆”,就是不知道李思钰会不会接受!

    她已经只有这个用处了!

    李璇也不知道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滋味,想要远远离开,离他越远越好,可心中又始终抹不去那个身影,在囚禁的“牢房”内,她更能清晰“看”到他,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是如此的清晰……

    她不知该如何去见他?

    那日杨复恭话语彻底击碎了她的憧憬,彻底让她不知该如何该去面对他……

    李璇轻轻叹息一声,手轻抚着已经躺在她怀里睡熟的小德子,耳边传来张承业话语,好像并未听到一般。

    “公主,是不是该出城了?”

    又一声传入车内。

    李璇无奈掀起遮帘一角,看向躬着身子等待的张承业,轻声说道:“一切听公公安排。”

    张承业点了点头,看到已放下遮帘的那个小窗口,叹息一声,一个无人愿意迎娶的公主“送”给李悍虎,这让张承业直摇头,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些相国会同意这种事情,难道他们就不会想到,若是李悍虎拒绝又该如何?若是李悍虎恼怒朝廷如此羞辱而发兵长安又当如何?

    想不明白啊!

    张承业摇了摇头,这才恢复了一脸慈祥模样,一面命令马车前行,自己则打马迎上李昭他们。

    “没想到小王爷如此金贵之身,竟然愿意陪公主前往潼关,老奴佩服!”

    李昭哪里敢自大,急忙走出马车,向张承业拱手笑道:“公公可折煞了小侄,小侄就是厌倦了京师,想出去看看,听说李悍虎乃当今悍将,这才想趁此去看看。”

    张承业却摇头道:“皇家子嗣如小王子这般,咱家还真没见到几个,小王子莫要自惭!”

    说着又看向李曜道:“当然小伯爷也是英武不凡!”

    “哼!听说张公公送公主去潼关,之后就会去河中晋王那里,不知可有此事?”

    李曜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丝毫不去理会李昭连连向他使的眼色。

    李曜话语一出,场面顿时尴尬起来,张承业是杨复恭之人,杨复恭丢了权利职位,张承业自然也跟着倒霉,按照正常历史,杨复恭会被李下令去凤翔李茂贞那里充任监军,而张承业会去河东李克用那里。

    可是李思钰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局面,杨复恭竟然被派往河北充任副使,张承业暂时也就放下不提了,可现在杨复恭又要重新“杀回”京城,而且获得了辽东军的强力支持,被搁置的张承业再次被提了出来,送公主之后,就要去李克用那里。

    不过此时张承业并不担心这些,他与杨复恭手下其余倒霉宦官不同,这次去潼关,他若不想去李克用那里很容易,直接留在杨复恭军中即可。

    可现在此事竟被李曜提起,张承业面色依然如故,笑道:“正如小伯爷所说,老奴不日就会去河东。”

    李昭急忙拱手致歉道:“还望公公莫怪,伯和性子……”

    “世子赶紧走吧,再晚些,咱们就该留宿野外了!”李曜一脸不悦模样,催促这李昭离开,好像很不愿与张承业说话一般。

    张承业也好像真的很不在意这些一般,依然点头笑道:“正如小伯爷所说,小王爷还是莫要耽搁了,裴相还在城外等着咱们呢。”

    “那……那好吧,还望公公莫怪伯和,今后全凭公公做主。”

    李昭很无奈看了一眼李曜,摇了摇头,不再多说,钻进马车,甚至去跟李璇见个礼都未曾。

    好像世界根本就不属于李璇,从未有过这么一个一头白发的少女……

    马车缓缓出了城门,几个将军模样站在城门上,看着马车缓缓离开,面上看不出来任何异色,只有紧紧攥起的拳头……

    “顺节,要不要干掉他们?”

    “干掉?老子虽没脑子,可也知道,干掉他们,只剩下咱们,是老子能挡住俺那阿父,还是你王行实能挡得住?”

    “哼!难道就这样看着他们去潼关?”

    “怎么?你想干掉他们?如果你愿意,老子绝不拦着!”

    “你……”

    “行了,你们就别吵了,这都吵了好些日了,可曾吵出个结果?”

    王行实看向右军都头李继鹏,冷笑道:“别不知道你们心中所想,老子王家倒了霉是不假,可别忘了,那潼关卧着的可是一头吃人虎!”

    李继鹏冷笑道:“难道你还怪上上了老子不成?你们王家自己蠢,不去拦着辽东军渡河,偏偏还想着占了河中盐池,那也是你们王家可以觊觎的?”

    “你……”

    此时见到王行实与李继鹏开始吵了,李顺节反而开始劝解了。

    “行了,咱们现在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要倒霉咱们都得倒霉!”

    这话一出,两人沉默了下来,看向正在远去的马车,王行实又开始急躁了起来,恨声说道:“杨贼这就要来了,若没好法子,以后如何还有你我立锥之地?”

    李继鹏皱眉道:“杨老贼回京,朝廷定然恐惧,必然偏向我等……”

    王行实不屑道:“哼!偏向咱们又如何?朝廷可有兵马?没兵马屁都不是!”

    李顺节看向急躁不安的王行实,皱眉道:“朝廷没兵马,难道你大哥没有吗?让你大哥多增派些人马前来……”

    “增派?你以为你想增派就增派的?他娘地,你们也不看看现在都是什么天气?这就要下雪了,如何增派?再说,那李悍虎岂是轻易就可降服之人!”

    三人又沉默了起来。

    李继鹏突然道:“纵然咱们与你王家联手,也不一定可能拿下李悍虎,今日就向义父大人求兵。”

    王行实听了这话,心下终于松了口气,仅仅依靠王家是很难击败李思钰的,若加上李茂贞,胜算就大了许多。

    李顺节虽骄傲,他也不敢说自己比王、李两家更厉害。李顺节与这两人不一样,他没有外援,没有外援,之后王行瑜和李茂贞前来,别说击败李思钰,他李顺节可能是第一个要死的,手里兵马也就成了眼前两人囊中之物。

    若单单是王行瑜一人,李顺节还可联合朝廷、联合李继鹏自保,若是王行瑜和李茂贞两人一同前来,他李顺节可就危险了。

    李顺节看着王行实直皱眉头,犹豫着是否反对,可一想到外援之事,眼前突然一亮,惊叫道:“韩建与令兄现今在河中府,韩建兵马并未受损,若是能让韩建与朱温一同围攻潼关,李悍虎数面受敌,纵使李悍虎骁勇天下,也必然身死潼关!”

    王行实与李继鹏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两人犹豫了起来。

    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若把朱温招惹过来了,以后又该如何送走这位大神?

    看到两人犹豫模样,李顺节笑道:“咱们有何可担心的,河中府又不是只有朱温一人,不是还有晋王吗?”

第325章 相遇(上)

    城门上三个人跺一跺脚,整个京师都要抖一抖,他们商议着如何应对从关外蛮地过来的蛮子,这些裴贽不知道,知道又如何,他也没兵马去阻止。

    裴贽很简单,只有一辆马车和一名老仆,马车还是那辆马车,只不过那匹伤残的老马没了,换成了一匹健马罢了。

    裴贽正在马车内研读史册,突然老仆声音传入车内。

    “老爷,公主前来了。”

    听了这话,裴贽这才放下书册,起身走出马车,果然正见到一行马车前来。

    双手拢在衣袖中又等了一会,公主的马车才来到近前。

    李璇是很尊敬裴贽的,他人她可以不出马车,裴贽却不可以,听说此次还是裴贽向她那个哥哥求情,她才能恢复公主爵位,才能去潼关。

    “璇璇见过相国!”

    看着李璇蹲身行礼,裴贽伸手虚礼,笑道:“呵呵……公主不必多礼,兴许老夫以后还需公主照顾一二呢!”

    裴贽伸手要扶李璇,不是真的要扶她起来,而是一种表示,这些虚礼李璇很清楚,只是裴贽调侃的语气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李璇对裴贽很尊重,别看裴贽是刑部尚书,这个官职让人想着就该是整天冷冰冰样子,其实裴贽性情很好,待人宽和,当然了,首先你不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公主李璇本就不被皇族重视,亲生母亲更是地位低下的普通宫女,若非一次意外,也不可能会有他的存在。

    或许正因她娘地位地下,她不受皇室重视,其余的公主皇子都未得天花,唯独她脸上星星点点。从小就没多少人愿意理会她,最欢快的日子就是那个贪玩的兄长做了皇帝后,或许跟着那个贪玩的哥哥久了,也成了欢快大大咧咧的性子,成了宫里的异类!

    李璇打小喜欢弄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其余大臣无不是一副鄙视训斥模样,唯独裴贽不以为意,她甚至还能清晰记起第一次裴贽蹲着身子,为她擦去腮边偷吃哥哥糕点的痕迹,这让她记住了这个温和慈祥的“大人”……

    裴贽看着李璇微红的脸颊,看着一头白发,心下叹息一声,轻声说道:“逝者已矣,大唐成了这般也不全是先帝之为,公主没必要太过放不下。”

    李璇突然抬头,眼中泪水莹莹,呆呆看着眼前老人……

    裴贽突然很违制做了一个动作,伸手抚摸着李璇一头白发,叹气道:“三千忧愁丝啊!”

    “公主,有些事情需要放下,放不下,除了伤人伤己,于事无补啊!”

    李璇默默低头,大滴大滴泪珠落下,很想抱头痛哭,却又不得不忍住不让人见到自己的懦弱。

    她为了大唐,也不为大唐,只是所有人都说,若非她的贪玩的哥哥,那个背着他到处游玩,犹如父亲一般的哥哥太过贪玩,大唐又怎会如此?

    她一再犹豫,对李思钰犹豫,是为了大唐,也不是为了大唐……

    她以为无人知晓,却没想到今日竟会被身前长者刺破心中那道厚厚壳。

    裴仲德叹息一声,轻笑道:“李悍虎,此人老夫虽未见到,但也不陌生,此人行事异于当世之人,老夫从未当今有谁与之类同。”

    “呵呵……公主也莫过担心,那小子就不个在乎公主是否发丝雪白之人,兴许正因如此,公主能降服那小子也说不定呢!”

    “不过啊,公主还需分得清什么是最重要的,那小子行事异于他人,但至今从未看到有何异心,虽然看似此次触动了整个京师上下,可也未必是坏事,哪怕杨中尉一事也不好说。”

    裴贽走在前面,公主李璇跟在后面,无人靠近,裴贽叹息道:“那小子行事异于常人,就不能用常人之目光去看待,老夫能感觉到,那小子其实并不在意皇室,甚至连大唐是不是姓李他也不在乎,老夫说这些是有些大逆不道,这也就跟公主说说,他人老夫还不屑去说,公主不会让他人抓捕老夫吧?”

    裴贽突然开口说了句笑话,李璇却认真摇了摇头,哪怕裴贽并未回头。

    裴贽继续说道:“君如舟,民如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自始皇起,这片土地换了多少个王朝?现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那小子看着肆意妄为,从其言行可知,那小子骨子里其实很强势,只不过那小子根基太浅,崛起太过迅速,若像晋王、朱温这般,那小子早就吞了河北,吞了河东、河南!”

    “那小子并不在意大唐,他在意的是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裴仲德轻轻说道:“只是他没法子,根基浅啊!晋王本是沙陀人,手下大将大多是蛮人。朱温是黄巢余孽,手下大将大多也是如此,此等人如何会善待百姓?河北、河东、河南、山东……没一人可被那小子认可,无不是残暴之人啊!”

    “朝廷虽差,甚至在那小子眼里是烂泥扶不上墙,可毕竟还是有不少大臣是心忧百姓的,所以啊,公主眼中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朝廷一再忌惮他,一再拖他后腿,那小子也还是一再强忍着,并未有和异样想法,就是给了杨中尉一万兵马,还不是用亲情、用利益与杨中尉达成约定吗?”

    “关中秦地自古就是帝王之地,若能给那小子些时日,未尝不会给大唐一个强盛之地。”

    裴贽停下脚步,回身看向同样停住脚步,抬头看向他的李璇。

    裴贽正色道:“公主要做的很容易,也很不容易!以后公主就留在潼关,什么也不要管,不要问,哪怕那小子逼迫陛下退位也不闻不问!”

    “老夫曾闻,那小子谈笑过,以公主为帝,若朝廷真的激怒了那小子,这种事还真不好说会不会是句笑谈,但,真到了那一步,希望公主不要过问!”

    “你只有信他,他才会还给你一个原原本本的大唐!”

    裴贽叹了口气道:“崔秀秀不过一军中营妓,却能让那小子俯首称臣,公主应明白为何会如此!”

    “大唐啊……”

    裴贽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大唐早就没了希望,如今有了这么一丁点希望,所有人却恨不得把这点希望掐灭了,公主难道不觉得很令人痛惜吗?”

    两人谁都不再多说,静静站立在最前方……

    李曜用手肘顶了顶李昭手臂,轻声说道:“云倬猜猜他们在谈什么呢?”

    李昭看向那在队伍最前的两人,眼睛一直都未离开,听了李曜话语,这才转头看了一下李曜,嘴里轻笑道:“怎么,伯和觉得他们会谈什么?”

    李曜嘴角翘起,怪异的语调让李昭很想踢他一脚。

    “还——能谈什么?自然是潼关李悍虎了!”

    李昭气呼呼说道:“你知道还问?”

    李曜两手一摊,表情怪异道:“可不知道他们究竟说的什么话啊!云倬你说……公主和李悍虎……嘿嘿,你明白的……”

    李昭白了一眼李曜,这家伙与他面前和与外人面前,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人,听着这个自己从小的玩伴话语,李昭忍不住用肩膀撞了一下李曜。

    “以后这些话语可别乱说,到时候可真的没人救你!”

    李曜点了点头,面色很严肃道:“知道了,绝不会让你难做!”

    李昭看到这幅模样,他就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家伙真的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他们在这里窃窃私语,在猜测裴贽和公主李璇的对话,张承业同样心下也在猜测,可谁都想象不到,此时李璇心下是何种的波涛汹涌。

    李昭看着裴贽重新登上了马车,他那个小姑姑也在小德子引领下,重新登上那辆豪华马车,李昭知道,这次真的要离开了,离开这座死气沉沉的城池。

    从长安到潼关,路程不是很远,也就最多十余日,这是按照最慢的走法,快马加鞭,顶多三五日即可。

    沿着渭水向东,第一站是新丰,接着是渭南、郑县、华阴,最后就是潼关,最佳的交通方式不是坐着颠簸的马车,而是坐舟向东,此时天气渐寒,河上还未封河,乘舟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所有人都未提乘舟前往潼关。

    李昭骑在马上,寒风把耳朵冻伤了,已经渗出了液体,又红又肿模样,随行的丫鬟婆子一再劝解,李昭好像从未听到一般,依然不管不顾来回纵马奔跑。

    跟在他身后的李曜很无奈说道:“云倬,你也该回马车里了吧?大嫂可是发话了,说是小弟把你带坏了,都不愿坐马车了……”

    李昭勒住战马,大笑道:“哈哈……终于出来了!”

    李曜摇头叹气道:“云倬,你到底听到没有啊?”

    李昭笑道:“马车里有什么好的,一个木箱子而已,与四四方方的房院又有何不同?”

    “你倒是自在了,可小弟可就惨了啊!难道你就没看到大嫂都不愿意给小弟好脸色吗?”

    “你大嫂是女人,她不明白,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可你还是回马车里吧!”

    李昭很是无奈,这才让他自在多久,就要再次回到自己的囚笼中,正准备说着什么呢,眼睛突然直直看向远处渭水。

    李曜或许是角度问题,并未发现渭水上出现庞大的船队,嘴里不住说道:“你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种罪,想出来疯跑也不是不可以,春暖花开……”

    李曜猛然回头,看向渭水出现的庞大船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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