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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蛤蟆吞地     北唐天下txt下载     北唐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26章 相遇(下)

    “长安要乱了……”

    看着庞大船队缓缓向他们压了过来,看着那座最为庞大的座船上一人身影,虽远远看不清是何模样,但裴贽知道那是谁。看到那人好像看向这里,裴贽苦笑一声,喃喃自语。

    马车全停了下来,停站在河岸上,好像在等待船队的到来。

    船队看似缓慢,其实速度很快,巨大的船体犹如一道利刃一般劈开河水,随着船队的靠近,巨大的压力让众人窒息,站在船头人影越来越清晰,正如裴贽猜测,那人正是杨复恭,背后之人就是辽东军大将突突。

    杨复恭既不是宦官衣着,也不是中尉装扮,而是一身黑色皮甲,油亮的皮甲装饰很少,但是身后血红的大氅随风飘动,显得尤为威武。

    杨复恭无论个头、体型都不如身后数十名辽东大汉,可所有人却把目光全投射在这个老宦官身上!

    “老帅,要不要靠岸?”突突站在身后,他的眼力很好,看到头发雪白之人就知道那是公主,这才轻声开口。

    杨复恭停顿了几息,这才点头说道:“公主前来,自然是要见一见的。”

    突突点了点头,看向身旁的张重,张重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去安排靠岸之事。

    杨复恭突然摇头笑了笑,开口说道:“突突,你觉得公主去潼关,能不能拴住行乾啊?”

    突突听了这话,愣了一下,这才摸着脑袋说道:“这事……俺不知道!”

    “不过俺知道,夫人还在草原等着大帅呢!”

    “呵呵……老夫就说嘛,你一点都不傻!”

    “啊?”

    看着目瞪口呆的突突,杨复恭轻笑不语,回身看向河岸上越来越清晰的裴贽,眉眼越来越弯。

    座船终于靠了岸,数名精壮汉子跳下船,拖着长长绳索,用力把座船死死固定在岸边,杨复恭与一干辽东将领下了岸。

    杨复恭领头来到一直未动的车队,向站立不动的裴贽拱手笑道:“裴相,你这是要去潼关吗?”

    裴贽这时也开始拱手笑道:“正是如此,杨中尉这次可谓枯木逢春,可喜可贺啊!”

    “呵呵……同喜同喜!”

    说着,杨复恭来到李璇身前,感叹一句:“公主……唉,公主这是何苦啊!”

    李璇看着杨复恭,犹豫着蹲身行礼。

    “见过中尉大人!”

    杨复恭苦笑一声。

    “本该是咱家给公主见礼的……公主可是还在怨恨咱家?”

    李璇愣了一下,轻轻摇头道:“中尉大人之前教训的没错,是璇璇自……自私了……”

    杨复恭看着一头白发的李璇,叹了一口气,说道:“公主已经很不错了,只是急躁了些……算了,咱家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希望公主做事前要多想想……算了算了,不说了,不说了!”

    杨复恭这才看向裴贽笑道:“咱家离开京城也有些时日了,不知裴相可否与咱家一同饮一杯?”

    裴贽眼睛盯在一群身形高大,却沉静站在一旁的辽东将领,听到杨复恭话语,这才说道:“杨中尉若舍得酒水,老夫自然乐意暖暖身子。”

    “杨中尉,这些七尺汉子是李悍虎手下将军吧?”

    “呵呵,可不是吗。来来,咱家给裴相介绍一下我军中大将。”

    杨复恭指着突突道:“这位是我儿行乾手下陌刀军统领突突。”

    突突上前拱手道:“末将突突,见过裴相!”

    杨复恭又指向张重笑道:“这位是我军参谋长,也就是行军司马张重。”

    “末将张重,见过裴相!”张重出列拱手。

    “这位是我军悍将刘……”

    “这位……”

    杨复恭一一给裴贽介绍着手下大将,裴贽不停点头称赞,最后叹气说道:“杨中尉,这些悍将气势也就罢了,关键是这沉稳性子让老夫羡慕不已啊!”

    “哈哈……正是如此!”杨复恭大笑。

    杨复恭一边大笑,一边伸手示意,在一旁,数十名军卒很快搭建起一顶大帐来。

    “裴相既然要去潼关,此时就当咱家先行替我儿宴请裴相了。”

    说到这里,杨复恭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说起来裴相可能不信,现在裴相还能在咱家这里喝一杯,等到了潼关,裴相想喝酒可就难了!”

    裴贽笑道:“哦?这是何意?再怎么说,那小子还不至于如此苛待老夫吧?”

    杨复恭不由笑了起来,说道:“那小子现在尤为抠门,同、华两州估计已经没了酒水,全被那小子藏了起来,说是要弄什么‘酒精’,说是提炼什么酒中精华!”

    “呵呵,咱家若说,咱家拿着刀子满城追杀了那小子两日,这才弄了两坛酒精次品,想来裴相肯定是不信的!”

    裴贽听了这话,正向那顶大帐走动的脚步顿了一下,奇怪问道:“酒精?”

    杨复恭笑道:“正是酒精,酒中精华。那小子说,这酒精极为霸道,不适合人饮用,是来救命的,可让军卒少损伤五成,不过次品却是佳酿,就是霸道了些,一会裴相饮过后就知,绝对霸道无双!”

    裴贽心中震惊,单单就是减少五成战损,这就是很恐怖的奇迹,要知道,军卒最害怕的不是被刀子砍死,最怕的是受伤,一旦受了伤,几乎会有九成死于感染,为了避免感染,军中大多会直接砍了手脚,之后会用烧红的烙铁火烫伤口,这种疼痛,任何人见到后都会害怕,担心自己受伤后也会如此凄惨。

    而酒精就解决了这种问题,不用遭受这种惨痛,不但减少伤亡,同样也能减轻兵卒畏死情绪,尽量避免还未开打人就都跑了的情况发生。

    裴贽身为朝廷重臣,这些事情他很清楚,听了杨复恭这些话语,顿时对酒精关注了起来。

    两人进了大帐,公主跟在后面,随同着进了大帐,甚至小德子张承业也跟着进了去。

    唯独李晔李曜被辽东军挡在帐外,李曜想要大怒,却被李晔拉住,留在帐外。

    杨复恭早就看到了张承业这个手下宦官,直到现在,才有机会说道:“承业怎么也出了京师?”

    张承业这才拱手道:“陛下让属下随同公主去一趟潼关,之后就要去河中晋王那里。”

    杨复恭皱眉道:“晋王?监军么?”

    “回公公话,正是如此。”

    杨复恭嘴角一撇道:“承业素来恭谨,又善理财,正好行乾那里缺了个管家,承业就留在潼关吧,一会咱家写封信给行乾。”

    听了这话,张承业明显松了口气,躬身道:“谢公公提拔!”

    裴贽苦笑道:“杨中尉,就算与张公公说这些,能不能稍微避开些,公主和老夫还在这呢!”

    “哈哈……裴相大人说的是,咱家今后会注意的。”

    杨复恭笑道:“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前些日,晋王世子来到了潼关,承业去不去都无所谓,估摸着行乾可能也要与晋王和朱温谈谈。”

    “啊?还有这事?”裴贽大惊。

    杨复恭点了点头,笑道:“咱家也未想到河中竟然一日三变,还是我儿眼光独到啊!”

    “来来,公主、裴相,咱们坐下来,尝尝这酒精次品的滋味!”

    裴贽屁股刚刚落座,就急不可耐问道:“还望杨中尉为老夫解惑,河中如今如何了。”

    杨复恭忍不住打趣笑道:“裴相可有些急迫了啊!”

    “其实也没什么,朱温出兵四万,加上韩建兵马,差不多五万了,晋王李克用差不多也是如此。”

    “若无意外,双方是打不起来的,可关键是河中节度使王重盈数万兵马死守绛州城,晋王连攻月余竟然奈何不得,故此晋王不得不暂舍了绛州城,去攻打朱温,让朱温吐出安邑盐池。”

    “于是双方在安邑大战了一场,正在双方死伤惨重,相持不下之时,王重盈竟然出城偷袭了晋王,晋王大败,死伤过半,不得不退回晋州。”

    杨复恭摇头叹息道:“晋王今次可谓损失惨重,不但李罕之肆虐潞州,威胁太原,现今又大败,这才不得不派遣其子李存瑁前往潼关,意欲与行乾结为兄弟之盟。!”

    裴贽沉默良久,叹气道:“看样子陕州是李悍虎得了……”

    “哈哈……裴相果然不凡,竟然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裴贽不由苦笑起来:“算计来算计去,最后得利的却是那小子,不知晋王李克用和朱温又该是怎样心情啊!”

    “呵呵,这不挺好吗?来来,先喝一杯,暖暖身子。”

    杨复恭很珍惜一般,亲自为裴贽、公主和张承业三人倒了一杯,一边倒酒,一边说道:“这酒尤为霸道,更适合北地汉子饮,公主引用时还须小心些。”

    听了这话,公主李璇和张承业都小心了些,很小心稍微呡了一点,这酒才一点点喝进嘴里,顿时犹如一团烈火一般滑进肚子,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

    或许是裴贽心中正在思索河中变故,并未注意杨复恭说的什么,抬手就把整杯酒水灌进嘴里。

    “噗……咳咳……”

    一口酒水全喷了出去,整个大帐内顿时弥漫浓烈酒香。

    裴贽满面通红,连连咳嗽,杨复恭却叹气道:“浪费了……”

    李璇想要为裴贽拍几下后背,却被裴贽阻止了。

    “这酒……咳咳……这酒怎么如此霸道酷烈?”

    杨复恭很无奈看着老脸通红的裴贽,叹气道:“这酒酷烈霸道至极,非酒中豪杰不可饮,裴相怎的还不信咱家?”

    看着杨复恭一脸惋惜样子,裴贽有些无语起来,至于么,不就一些酒水么?不过裴贽明显能感觉出这老宦官好像变了个人一般。

第327章 杨复恭的变化

    “杨中尉,这就是酒精中的次品?”

    裴贽很怀疑杨复恭话语,这种酷烈霸道酒水怎么才只是“次品”?可看到杨复恭很无奈点头,他就知道了,这的确只是“次品”!

    “咱家很想说这是酒中精华,可的确不是……很可惜!”杨复恭有些感叹转动手中酒杯。

    裴贽强压下这仅仅只是“次品”的酒水,开口问道:“行乾对河中之事可有安排?”

    杨复恭看到裴贽一脸犹豫问出这句话,笑道:“晋军惨败,朱温独占两县盐池,这无论对谁都不是件好事,没人会愿意把自己痛处让他人抓在手里的。”

    裴贽点了点头,他知道李思钰绝对不会没有想法,只是他想知道李思钰会该如何做。

    杨复恭又给裴贽倒了一杯,这次裴贽可不敢一口闷了,而是与他人一般,小心饮了一点,感受着火线贯穿口腹,感受着肚中那团火,叹气道:“好酒!只是行乾该如何,与晋王联手击败朱温么?”

    杨复恭摇了摇头,说道:“逼迫朱温退却很容易,只需行乾出了潼关即可。”

    裴贽点了点头,接口道:“一旦行乾出关,就阻断了宣武军的退路,吃过亏的朱温不可能不注意他的后路的,若是行乾出关,必然会大战一场,可行乾刚刚占了同、华两州,根基不温,此时大战不是个明智选择吧?”

    杨复恭点了点头,赞道:“裴相果然大才!”

    “正如裴相所说,所以啊,行乾想要跟他们谈谈。”

    “哦?这可有意思了,之前老夫没能去河北见识一下天下英雄风采,竟然此次竟然有了机会。呵呵……甚好,很好!”

    裴贽竟然主动向杨复恭抬手敬酒起来。

    “杨中尉,此次入京,不知中尉如何应付神策军各都头?”

    杨复恭眼睛眯了了起来,笑道:“一群小丑罢了,咱家还真不看不上眼了。”

    杨复恭突然说出一句让裴贽惊起的话语来。

    “裴相,若是神策军完全纳入朝廷之手,可否与咱家相安无事?”

    “什么?”

    裴贽霍然惊起,身前小桌案也被撞翻在一侧,不但是裴贽,就是公主和张承业也一脸震惊看向杨复恭,看着正在给自己低头倒酒的这个被所有人厌恶深恨的“权阉”!

    裴贽缓缓坐下,伸手扶起桌案,闭目沉思了一会,这才睁眼看向杨复恭,脸色严肃了起来。

    “中尉大人是认真的吗?”

    “嗯……咱家是个小气之人,那些混蛋背叛了咱家,相国应该明白咱家的意思吧?”

    “中尉大人的意思,老夫明白,只是老夫不明白中尉为何会把神策军交给朝廷?”

    “唉……说实话,咱家不信你们这些文人,你们这些文人太阴沉!都说咱家这等引人阴沉,其实不对,最阴沉的是你们这些人!”

    杨复恭叹气说道:“咱家不信你们,本想着要吞了神策军,可咱家却信行乾,信身边一万兵马足以护着咱家!”

    “行乾不希望长安动荡,若是咱家要吞掉神策军,想来朝廷是不乐意的,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啊!”

    听了这话,裴贽就明白了为何这老宦官会放弃吞掉神策军。

    裴贽点头道:“若神策军归朝廷,朝廷想来会与中尉大人相安无事的。”

    杨复恭手指轻轻转动酒盏,说道:“神策军归朝廷所有,任由陛下处置,但是蓝田必须由咱家处置!而且朝廷答应的工匠也要给行乾送过去,这些不过分吧?”

    裴贽皱眉想了一下,开口道:“蓝田?中尉大人的意思是不打算让这一万兵马入京?”

    杨复恭叹气道:“咱家也不想让兵马在外,可若入京了,陛下和诸位岂能安稳熟睡?我军驻军霸上,也算为国戍守边疆了,这些想来应该可让裴相满意了吧?”

    裴贽微微点了点头,这些事情若是李悍虎在主导,他就不会有太多犹疑,可偏偏是眼前这位宦官,这就不得不让他犹豫了起来。

    可这事看起来的确没有太多不妥,毕竟这一万兵马不准备入京。

    裴贽强忍着心中激荡,闭眼沉思起来,杨复恭好像也不急,在等待他的答案,公主李璇和张承业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插嘴,但两人心中同样波涛汹涌。

    裴贽睁眼正色道:“此事甚大,老夫需要与陛下和朝臣商议一下,但绝对不会让中尉大人久等!”

    杨复恭点了点头,无所谓道:“咱家不急,不过,咱家要告诉一下裴相,神策军那些军将们,最好朝廷能自己解决,若由我军去解决,可能会造成神策军死伤太大,这些……裴相知道吧?”

    裴贽轻轻点了点头,他清楚杨复恭为何如此说,只是里面有许多事情比较麻烦,此时他很想立即返回长安,不过……

    想了很久,这件事情太麻烦,有些事情很让他犹豫,最后裴贽说道:“此事太大,里面关节太复杂,老夫需要好好与他人商议一番,不知中尉大人可否在此地暂留几日,容老夫回一趟长安?”

    考虑良久,裴贽还是决定亲自去长安,若他不在长安,还真不好说长安会因此时成什么个样子。

    杨复恭轻笑点头道:“裴相思虑太多了,若咱家在这里,反而会惊动了京中那些‘孝子贤孙’们,反而咱家不断逼近京师,他们才会出了岔子,朝廷也有机可乘,裴相以为如何?”

    裴贽想了想,轻轻点头,的确如杨复恭所言。神策军一分为三,本就人马不如眼前一万兵马,再加上神策军各部本就不和,无法拧成一股绳,神策军在这一万兵马面前是弱势一方,随着杨复恭愈发靠近京师,那些都头们就愈发慌乱,混乱起来,朝廷才有机会得到神策军,不过里面有个很大问题,就是神策军左右两统军都头王行实和李继鹏!

    一个是邠宁节度使王行瑜的弟弟,一个是凤翔节度使李茂贞的假子!

    裴贽知道这是一锤子买卖,此事风险很大,可他也知道,有多大的风险,就会有多大的收获,一旦此时事成功,朝廷不敢说彻底摆脱了头上阴影,彻底去掉头上那把刀子,可有了兵马睡觉才能睡得安稳,这些他比谁都清楚!

    李曜很敏感,车队虽继续向潼关前行,可却意外的发现,车队中两日竟然未见到裴贽出来吃喝拉撒,顿时引起了李曜注意,用了点小手段后,发现竟然没了裴贽,大惊失色,急忙找到李晔。

    “云倬大事不好了,那死太监竟然害了裴相!”

    与李曜急切神情不同,李晔好像有点情绪低落,张嘴接过一旁靓丽妇人送过来的松子。

    “云倬……”

    “唉……”

    李昭叹气一声,无奈看向一脸焦急的李曜,沮丧说道:“伯和你……”

    “算了,都懒得说你了。裴相好好的,没人要害裴相,只不过裴相需要做些事情,不想他人知道而已!”

    “啊?裴相他……”

    李昭听到这话,心下松了口气,可随即察觉出哪里不对,低声开口道:“云倬可是知道些?”

    李昭摇了摇头,说道:“小姑姑只是说裴相有事先离开,具体是什么事,小姑姑没说。”

    李曜愣了一下,随即轻声说道:“裴相如此,想来与那捞阉奴有关,老阉奴又与李悍虎……那种关系,此事想来是辽东军的事情了,究竟是何事呢?云倬就没问问你小姑姑?”

    李昭叹气道:“有啥好问的,左右不干你我之事,既然裴相不想让他人知道,定然有裴相的顾忌,咱们知道裴相不在,也要当还在才是。”

    李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你我又不是大嘴巴,自是不可能胡乱说的……”

    李晔摆手打断道:“不胡乱说?那你大嫂是不是知道了此事?”

    “啊?大嫂又不是外人?”李曜很不满说着。

    李昭点了点头,看向妻子杨氏,叹气一声道:“你大嫂不是外人这不假,你大嫂若说小翠也不是外人,也跟小翠说了,这一一都是这般,还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了?”

    杨氏白了一眼李晔,嗔道:“相公惯会胡说。”

    李昭不由苦笑道:“这不是与伯和说道理吗?”

    李曜有些瞠目结舌看着李晔,他没想到仅仅只是一番随意一句话语,竟然引起李昭这么多话语,很是头疼,感觉自从李昭离开了长安,感觉好像变了个人一般。

    李昭看了一眼李曜,看到他脸上略有不在意模样,忧心道:“你我不过是去辽东军寻求保护的,纵然……纵然你想要看看辽东军……作为,那也要注意些,别让辽东军觉得咱们有些不妥,想来这些事情,想来伯和在决定时,阿翁已经跟你交待过了吧?”

    李曜轻轻点了点头,这些事情的确在离开长安前,李滋已经特意交待过他了,还没有进入潼关时,他内心还是觉得无所谓,现今一再被李昭提醒,感觉或许的确是自己有些不妥了。

    李昭看到李曜不再多说,知道这位幼伴终于重视了起来,心下舒了口气,知道这个在他面前流里流气的家伙,一旦认真谨慎起来,外人是很难知道这家伙究竟是何种脾性的,要不然此次也不会被李滋派他陪伴了。

    车队少了个老头,只有很少人知道,或者是猜测到了,其余人并不清楚这一切,依然还是不断前往潼关,只是速度慢了许多。

第328章 李存瑁求援

    李存瑁看向不断叮叮当当声传出的那栋石头房子,有些无奈走了过去,他知道李思钰就在那里,而且很不务正业的在打铁,他很不明白,在这个时候,这个混蛋竟然还有心劲去打铁!

    若是能打得过,李存瑁很想把李思钰按在地上,狠狠痛打一顿!关键是打不过,所以他不得不摇头叹气来到这间巨大的石头房子门前,用力推开厚实的木门,很久没有抹上牛油的木门嘎嘎声令他很有种破坏欲望。

    果然,推开房门后,看到李思钰正穿着牛鼻短裤,赤裸着上半身,肌肉犹如虬龙跃动,汗水不时滑落,浸湿半个牛鼻短裤。

    “当当......当......当当......”

    铁锤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叮叮当当声极为有韵律,站在李思钰背后的李存瑁,一开始还很烦躁,可站在背后,看着一起一落的铁锤,耳边叮叮当当声音好像变成了悦耳的音乐一般,烦躁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站在一旁看着李思钰不断捶打通红的铁块。

    “噗嗤——”

    李思钰用铁钳子夹住已经有些暗淡了些的铁块,放入一口大水缸中,滋滋声不断,白色烟雾瞬间弥漫了整间房子。

    李思钰这才结束了今日的打铁行为,与旁边的老铁匠说道:“老马,这水要勤换,铁在高温时,里面有些杂质会融入水中,若不勤换,就跟咋们洗手一般,一开始水是清澈的可以把手洗干净,可若是洗手多次,非但不能洗干净,而且越洗越脏!这水现在看着干净,其实已经该换了。”

    大唐炼铁锻造技术已经很高明了,最好的工匠全聚集在长安周围,打造兵器这些问题并不是很难,只是他们有些事情是无法明白的,他们在打铁的时候也不是不换水,对水的要求也很高,只是他们不明白为何有些水能用,有些是不能用的,不明白铁中的杂质有些是能溶于水的。

    工匠老马犹豫着说道:“将军放心吧,这就换水,只是......将军,俺们人手还是有些不足,您的要求,俺们很难......很难......”

    李思钰把水里的铁块夹了出来,放在眼前看了一下,很满意点了点头,丢在一旁,这才向老马笑道:“不急,等些日子从长安弄些工匠过来,对了,你们也多招些徒弟,现在这样的半大的孩子可不少,多招些学徒。”

    老马点了点头:“好的,俺一会就让大锤去做。”

    “行乾,兄弟可是来了三日了,你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啊?”

    李存瑁看到李思钰终于有了点时间,唯恐他继续打铁不理他,在工匠老马话语刚落,急忙开口。李思钰这才转身,从一个小学徒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身上汗水,这才转身看向李存瑁,在他推门进来时,李思钰就已经发觉到了他。

    李思钰笑道:“这里比较杂乱,世子请,咱们出去再聊。”

    李存瑁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外面气温已经很低了,在李思钰刚出这栋石屋时,亲卫刘大猛上前为他披上厚实袍子。

    李存瑁摇了摇头,说道:“通常都是你的丫鬟做这种事,这几日怎么没见到?”

    李思钰摇头叹息:“你以为兄弟我不想啊?大丫受了伤还未好,小丫与阿蛮正忙着处理两州孤寡分地事情。”

    “哦?孤寡也能分到土地?你给他们地,他们种得了吗?你就不怕地荒了?”

    “世子说的很对,之前我并未考虑到这些,还是手下兄弟报告了这些事情,至于解决的办法,他们也给了法子,应该没多大问题。”

    “哦?什么法子?我河东也有不少孤寡呢,行乾说说看,也许我河东也能使用也说不定。”

    李思钰看了李存瑁一眼,摇了摇头,就在李存瑁不明其意时,李思钰开口道:“这法子我军可用,你们不行!”

    李存瑁奇怪道:“哦?为何?为何你们可以,我军却不行?”

    李思钰摇头笑道:“我辽东军在关外就有种地习惯,尤其是我军出身辽西的将领。这些孤寡都会安排在我军各部所属田地周围,天下纷争不断,三日一小打,五日一大打,活下来的老人不是很多,可孤儿和寡妇却不少,这些人种地很难,可若是把他们安排在营地外围,种田时,有军卒照顾着种地,想来是没问题的,我军有种地习惯,你们河东军估计很难!”

    李存瑁摇了摇头,苦涩道:“还真是有些不同。算了,不说这些了,行乾,兄弟来这里,你应该明白是何事吧?”

    李思钰一边与李存瑁前行,一边点头说道:“你河东军被河中军和宣武军夹击战败,这事已经从河中传了过来,我若再不知道世子前来是何意,那就是故意在世子面前装傻了。”

    李存瑁点了点头,说道:“那行乾是何意?”

    李思钰叹气道:“先不说我军会如何,世子想要什么样的局面?是联手击退宣武军,你河东占了河中府,独占谢县、安邑盐池?”

    李存瑁不由摇头苦笑道:“兄弟倒是想啊!可行乾你会让我军如意吗?”

    李思钰不由笑了,开口笑道:“当然不乐意了,两县盐池不但是你河东、河南想要,这种命根子关中也没法不在意的。”

    “这就是了,你行乾行事老坏了,兄弟是看了出来,你就是不乐意所有人都得意,你在河北所做的事情,现在就是傻子都能看出来,你行乾是故意让存孝牵制我河东与河南,估计在河中也会如此吧?”

    “呵呵......世子还是没注意天下大势。”

    “哦?行乾可以说说。”

    “哎......咋说呢,这天下大唐其实已经算是名存实亡了,秦失其鹿,天下争之。有资格争夺天下的,也就这几个人,江南之地、川蜀之地最多也只能是一方诸侯,想要争夺天下那是痴人说梦,能够争夺天下的只有你河东、朱温之河南!”

    李思钰叹气道:“你李家虽是沙陀人,可河东将星璀璨、兵卒悍勇,河东之地地形险要,居高而下,历来都是龙兴之地。而河南人口众多,同样悍将无数,朱温与晋王同为一时枭雄,纵然无我在河北所做之事,你们也很难一时间分出胜负,估摸着要想真正分出胜负,应该在世子与朱友裕之间的争夺。”

    李存瑁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行乾所言不差,我军与宣武军厮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的确很难短时间分出胜负。”

    李思钰说道:“李罕之从河北回来,突然攻击河中府,而且河南竟然没有出兵攻击李罕之老巢,这就有些奇怪了。按理说呢,这种事情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发生的,既然发生了,只能说明晋王和朱温都看中了河中府。”

    李思钰叹气道:“在河北时,看到你们与王重盈好的能穿一条裤子,我也未曾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不过后来也就想明白了。王重盈,王家一向很狡猾,占了河中府,占了两地盐池,虽有李罕之不时骚扰,却也能抵挡,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财富就令人眼红,若你们没有损失太大,想来还能允许王家存在,可现在么......”

    李存瑁苦笑道:“的确如行乾所说,兄弟也不骗你,我军与宣武军早先确已经定下了,安邑规我军,我军得晋州、绛州,宣武军可得陕州、蒲州两州,可现在......”

    李思钰平偏头看向摇头叹息的李存瑁,笑道:“晋王太心急了,本应该先击败坚守在绛州城的王重盈的......不过也不好说,说不定王重盈早就与朱温联手了也说不定呢。”

    两人说着就来到了李思钰居住的地方,门外站着一人,正是裴仲德这老头,这几日裴老头脾气见涨,时不时就要找李思钰理论一下,逼得李思钰不得不跑去打铁。

    见到这老头两手拢在衣袖中,脸上的不悦明显是来找麻烦的,看到这老头,李思钰不由苦笑起来,他知道这老头对他出的题目很有意见。

    “裴老头,你就不能让小子舒心一点吗?你这天天过来,也不知道你咋有这么大的心劲,真是的!”

    “哼!你小子若能老老实实的,小老儿才懒得过来与你置气呢!”

    “唉......你这老儿......算了,与你争执很愚蠢!现在世子来了,能不能过些日子再找小子麻烦?”

    裴仲德看向李存瑁,拱手道:“世子前来,可是河中府又出现了变故?”

    李存瑁点了点头,苦笑道:“时世艰难啊!一言难尽!”

    李思钰笑道:“有啥难尽的,丁点困难而已。来来,进府再聊。”

    三人一时沉默了起来,就在刚要进府时,遇到一个蒙面妇人和几个身穿白色长袍胡人,看到他们,李思钰就知道这些人是谁了。

    那几人明显也看到了李思钰带着人过来了,那名女子率先走了过来,来到李思钰身前,抚胸行了一礼。

    “娜娅见过将军!”

    李思钰看不到这女人长相如何,只能看到淡蓝色的美眸,从蒙着面的高挺鼻梁来看,这女人长相应该不差,见到娜娅这些人前来,他有些奇怪这些人过来是想要做什么。

    “圣女多礼了,这里条件不是很好,若有什么不满的,还请圣女谅解。”

    娜娅轻声道:“这里已经很好了,我们只是一些弃人......”

    李思钰摇了摇头,看向娜娅,一脸笑意模样,说道:“圣女这话可就过了,不错,当今黑衣大食是打压了拜火教,可也不至于圣女所说如此凄惨。”

第329章 利益的重新分配(上)

    李思钰笑道:“这些且不说,不知圣女前来可有他事?”

    娜娅看着眼前高大男子,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我拜火教从西域前来时生活困顿,后来大唐皇帝......我教还有些人现在被关在长安大牢中,不知将军可否......”

    “嗯......这个么......”

    李思钰对拜火教不是很了解,知道的也就是从前世武侠小说中光明顶明教,不过他知道大唐武宗皇帝禁过教派,或许也因此,造成了后些皇帝对教派的反感。

    李思钰对拜火教不是很清楚,裴仲德却知道些,看到李思钰在犹豫,开口说道:“行乾你可别糊涂,佛教、道教还好些,毕竟这两教还能教人一心向善,拜火教不大一样的。”

    “哦?拜火教怎么了?”李思钰有些好奇看向裴仲德。

    裴仲德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拜火教在北魏时叫天神教、火天神教、火神天神教,也有的地方称作天神火神教,后来才称为火祆教,这个火袄教比较邪门,与黄巾教有点类似,好闹事,留着他们终究是不妥的。”

    李思钰暗暗点了点头,他心里也觉得这些西方传来的教派好惹是生非,武侠小说中的明教就是最好的例子,可他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要不然他也不会理会这些人。

    李思钰在心下沉思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帮他们一把,看着裴仲德,开口道:“裴老头,你在长安比较熟,能不能帮个忙?”

    裴仲德皱着眉头,脸色有些郑重道:“确信如此?”

    李思钰点了点头,明着说道:“小子的志向不是关内,而是希望有一日可以重整西域,毕竟小子手里还有一枚曹孟德征西大将军印,曹孟德没能征西,小子想试试。”

    此话一出,裴仲德、李存瑁、圣女娜娅三人表情不一,裴老头表情有些呆滞惊愕看向李思钰,李存瑁则是震惊,圣女看不出表情,可纱巾吹动的幅度明显加强加大了不少。

    裴仲德一脸惊愕,随即摇头苦笑道:“既然行乾已经决定了,老夫也不再多说,你小心些。”

    圣女身边的老者努尔丁大长老急忙抚胸行李说道:“尊敬的将军阁下,我教绝不会在阁下军中和领地惹事,还请将军阁下能够信任我教。”

    李思钰微笑点头道:“希望如此吧!收留你们,主要是本将军需要熟悉西域之人做向导,你们在西方怎么做,本将军不管,但是在东方是不允许这样做的。”

    李思钰不想再深入讨论这个话题,准备结束与这些波斯人结束谈论,开口说道:“既然裴老头已经答应了帮忙,估计你们的人很快就能从大牢里放出来,当然了,若是真的杀人放火、奸辱妇人,本将军觉得这样的教徒死了更好些。”

    “不会不会,那些人都是虔诚的信徒,绝不会触犯这些的!”圣女娜娅连连摆手。

    李思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道:“或许吧。”

    说着李思钰不再理会这些人,随意摆了摆手,与裴仲德和李存瑁三人一同进入了府内,李思钰府邸简陋,没有什么阁廊假山之类的,很简单的三进院子,院内除了几颗老树外,再无其他。

    三人也不在意这些,跟着李思钰一同来到前厅,按照主次坐下,随着三人坐下,三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进来给三人一一奉上茶水,这才站在三人身后低头不言语。

    李存瑁低头看了一眼面前茶水,抬头看向正准备喝水的李思钰,笑道:“行乾有些小气了,听说你可是有顶好的烈酒啊!”

    李思钰正准备喝水呢,听了这话,叹气一声,放下丝毫未动的茶盏。

    “你们只知道喝,却不懂酒。世子所说估计是指酒精,可这酒精是喝不得的,度数太高,喝了容易要了他人性命,这些只是用来救治伤患的。至于酒精的次品倒是上好的烈酒,但是这种酒性烈如火、刚猛霸道,需在地下深藏数年,消去其火性方才是佳酿。”

    酒精提纯这种事情并不难办,无非是蒸馏而已,只要法子说一下,酿酒的工匠很容易弄出酒精来,唯一的难处就是浪费酒水太大,十来坛酒水才能弄出一坛半坛酒精来,酒精的提纯,会弥漫出浓烈的酒香气,这种事情是瞒不了他人的,再说,为了酒精,李思钰几乎把两州所有能搜刮的酒水全搜刮了出来,对外则美言“节约粮食,禁止酿酒”。

    节约粮食就节约粮食好了,还禁止酿酒,谁料到没几日,他这院子里却弥漫了整个城池的酒香气,市面上也就有了流言,有了“李悍虎是酒鬼”的传言,甚至不少人对李思钰很不满,不满他的“自私”,为了一己之力,竟然“劫掠”两州酒水,市面上酒水一下子成了“金水”一般,价格高的吓人。

    没法子,李思钰不得不跟他人解释,解释提炼的酒精是救命的玩意,有了这东西,受了伤至少有一半活命的机会。这种解释,他人或许会嗤之以鼻,可辽东军出身的将领们全都闭上了嘴巴,他们知道李思钰不是好酒之人,酒量很浅,既然会下了这个极怪的命令,又有这样的解释,虽没了酒水解馋,可这不满的情绪并未在军中蔓延,随后这些将领从阿蛮嘴里得知,酒精竟然还有次品出现,据说这些次品要比之前最烈的酒水还要霸道,纷纷通过私下里向李思钰哭诉没了酒水的难处,最后终究还是将领们获胜了,次品纷纷被他们瓜分,品尝过高度烈酒后,所有人全都闭嘴了,哪里还能看得上清淡如水的“劣酒”。

    军中没了反对声,毕竟他们的大帅是为了他们的小命着想,而且还能获得“专供”烈酒。至于市面上、民间的埋怨,无论是李思钰,或是军中将领,他们都不会过多的在意,又不是救命的粮食,少喝几顿也死不了。

    裴仲德见识过酒精的提纯,也见识过酒精对于伤患的惊人疗效,死活不愿让他人知道如何提纯酒精的,甚至厚着脸皮从参谋部讨要了酒精提纯的事宜,天天没事就死守着提纯酒精作坊。

    裴仲德知道这些事情,李存瑁并不清楚,但是他知道李思钰不是好酒之人,对于李思钰说酒精是专门救命的酒水,他是相信了,只是还有些犹疑罢了。

    酒水只是李存瑁一个打开话题的引子罢了,在他眼里,这酒精再重要,还能与盐巴重要吗?

    只见李存瑁摇了摇头,笑道:“父王最是好酒,既然他人都说行乾弄出的酒水好,等回去时,行乾可不许吝啬啊!”

    李思钰一脸肉痛道:“世子既然开口了,纵使兄弟再如何不舍,还是要给世子准备些的。”

    “这些都是小事,兄弟就想问世子,你们河东军想要如何处置河中之事?”

    李思钰这话一出,两人一下子郑重了起来,李存瑁沉思了一下,郑重说道:“之前行乾与我军也达成了两成食盐的协议,想来行前不会忘了吧?”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自然是没忘的。本来觉得你们河东军势大,安邑盐池必定是你们的,谁知后来发生了这么多变故。先是李罕之败了康君立,占了昭义节度使泽、潞两州,时时盯着太原府;之后又是契丹部反叛,北上岚州,威胁着河东北面,现今又被宣武军和河中军夹击而败,你们河东军要想独自击败河中军与宣武军的联手,夺取安邑盐池,难!很难!”

    李存瑁抬头看向李思钰,苦笑道:“行乾这是要放弃协定了?或是重订?”

    李思钰摇头叹气道:“本来想着,我军可以不伤一兵一卒而占两成盐利,现在好了,倒成了骑虎难下了。”

    说着喝了口茶水,把玩着空空的茶盏,叹气道:“谢县、安邑两地盐池全被朱温占了,这命根子就被朱温捏住了,无论是你河东军,抑或是关中之地,这都是不允许的,若成了这样,还不如被王重盈占了呢!”

    李存瑁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你我两军不得不击退宣武军,两县盐池必须你我都得有份额才成。”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确如此。不过如此一来,两成食盐就有些少了。”

    李存瑁沉默了一会,这才严肃道:“那行乾想要多少,若是太高的话,父王恐难答应。”

    李思钰沉默了一下,说道:“三成!我军要三成,但是......”

    李思钰开口要三成,李存瑁心下一松,可是听到后面的“但是”,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李思钰开口道:“按照现在的局势,贵军很难在短时间内突破王重盈老巢——绛州城,毕竟快要降雪了。”

    李存瑁点头不语。

    “无法夺取绛州城,贵军就无法获得绛州城,从这方面来看,贵军最多只是占了晋州而已,这点世子同意否?”

    李存瑁沉默了一会,这才轻轻点头。

    “算是如此。”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按照现在局势,我军可从潼关出击,截断宣武军后路,逼迫宣武军退出河中府,所以我军功劳要更大一些,这点不用兄弟多说,世子是明白的。”

    “至于为何讨要三成盐利,主要还是兄弟想讨要绛州和陕州两州。”

    李存瑁猛然看向李思钰,锋芒毕露,却不言语。

第330章 利益的重新分配(下)【对不起,晚了点】

    “安邑居于绛州,谢县居于蒲州,宣武军现今正在蒲州,让宣武军独占蒲州是可以接受的,至于陕州和绛州两州,虽说兄弟讨要,但是这两州兄弟并不想去过问,准备把这两州托给朝廷。”

    “安邑……,世子可以遣大将去镇守,兄弟不问,但这只限于安邑一地,不能过问绛州之事,更不能骚扰绛州百姓!”

    “贵军给兄弟安邑三成盐巴,谢县也不能不出三成,要不然关内盐巴会不够食用的,这也是为何兄弟讨要陕州的原因,只要朱温不给盐巴,兄弟我随时可以截断他们的退路,这点兄弟还是要跟世子明着说为好。”

    说完这些,李思钰不再多说,静静倒了一杯茶水,与一直沉默的裴仲德一般,静静等待李存瑁的答复。

    听了李思钰这番话语后,李存瑁很犹豫,他知道单凭他们一己之力是很难短时间内夺取安邑盐池了,正如李思钰所说,河东现今危机四伏,李罕之和阿保机环伺在外,现在他们只是敢环伺,还不敢真正侵入太原府,但这只在当下,若是一旦他们河东军再次与宣武军交手,再次大败,李罕之与阿保机这两头恶狼很难说会不会趁机争夺太原府。

    李存瑁犹豫了半天,最后看向李思钰道:“我军这次损失颇大......”

    李思钰点了点头,闭目想了一下,说道:“这样吧,王重盈手里还有些兵马,若要驱除还需一番手脚,无论贵军是不是与我军联手,绛州城内的王家财富,你河东军可得一半,如何?”

    李存瑁知道绛州城内存了大量钱粮,仅凭这些财富,就是一半也足以弥补这次损失,想了想,开口道:“一半......少了些,隰州需归我军所得!”

    李思钰沉默了一会,苦笑道:“本想着留着隰州和慈州给王重盈,逼迫王重盈不至于跟兄弟在绛州死磕,世子这是在为难兄弟啊!”

    李思钰提起茶壶,狠狠仰脖子连连狂灌,嘴角茶渍不断从嘴角流落到胸前,茶壶重重砸在桌案上。

    “也罢,就依世子殿下,不过世子既然要隰州,那我军就不得不占慈州了!”

    李存瑁沉默了一下,举起茶盏。

    “以茶代酒!”

    “请!”

    “请!”

    两人的交锋,裴仲德自始至终都未言语,心下却波涛万丈,心脏狂跳不已。按照两人言辞,裴仲德很清楚河中局面已经基本上没了悬念,无论王重盈,还是朱温如何也没用了,朱温最大的软肋就是潼关,一旦李思钰出了潼关,宣武军必然大乱,宣武军若想保住实力,就必须吐出河中之地!

    裴仲德看着两个可怕的年轻人谈论着天下局势,心中感叹不已,一下子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李思钰还想着再留李存瑁几日,他可以多有几日给军卒准备,可李存瑁等不起,得到了李思钰确切答复后,甚至还未等李思钰给晋王李克用准备些礼物,李存瑁已经带着数十名亲卫离开了。

    李存瑁的离开,他从“懒惰”一下子变得积极了起来,纷纷召集同、华两州各级军将闭门军议。

    辽东军各级将领再次向潼关汇集,李思钰的动作很大,再次引起各方的注意。

    刚刚潜回长安的裴贽与皇帝李晔私下里商议了一番后,再次急匆匆离开长安,向潼关急赶。

    相比更具威胁的杨复恭,潼关的震动还算不得什么,神策军很想让潼关李思钰去河中府参与大战,可这紧紧逼了过来的杨复恭一万人马怎么办,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神策军各军都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连连邀请各位宰相商议对策。

    这些事情韩建不知道,朱温不知道,孤家寡人的王行约也不知道……

    他们知道又能如何?对于他们来说,李存瑁去了潼关,潼关在聚集兵马,这才是要命的!

    朱温现在已经没了获得安邑、谢县两县盐池的喜悦感,数万大军与河东军连连交手,最后虽与王重盈前后夹击重创了河东军,李克用不得不退回晋州,可他们宣武军同样也没占了多大便宜,军卒损失高达三成以上,受伤待死无数。

    宣武军大胜,王重盈、韩建、朱温三人争执再起,王重盈知道谢县是无论如何朱温也不会吐出来的,于是坚持要朱温还回安邑。

    韩建手里只有数千兵马,经历过与河东军大战后,手里兵马不足四千人,损失惨重,更何况还丢了华州老巢,急需一处安身之地,同样也看中了安邑。

    朱温损失如此之大,就是希望独吞谢县、安邑两县盐池,岂能轻易让出安邑?

    三人争执不断,也许是朱温太过强硬的缘故,王重盈竟然和韩建达成了攻守同盟起来,共同对付强势的朱温。

    就在三人火花不断激射,就要他们三人间爆发出大战之时,突然得知李存瑁竟然去了潼关,潼关竟然在大肆聚兵!

    三人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不得不坐下来再次讨论。

    三人全是冷着脸坐在座位上,谁也不理谁,这种诡异局面已经有了小半个时辰,站在四周的各方将领都有些急躁了,就在此时,一个身影闯了进来。

    “父亲,消息已经确认了,李悍虎的确与李存瑁达成了约定。”

    “此次潼关聚集了一万兵马,由李悍虎亲领,幽州旧将高思继留守潼关,左军是辽东小将李三豹,右军是辽东军骑将蒙哥翰。”

    朱温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皱眉道:“只有一万兵马?”

    朱友裕点头道:“正是如此,同州由义昌军降将韩都为主,小将独孤战为副,共计七千兵马,陈兵黄水西岸,主持同州防御。”

    “消息很可靠,是潼关内探子送回的消息!”

    朱友裕最后又说了这么一句。听了这些话语,王重盈和韩建明显松了口气,可朱温却郑重了起来,王重盈和韩建没吃过辽东人的亏,他朱温却在辽东军连败两次,很清楚辽东军战力如何。

    朱温皱着眉头看向他的狗头军师蒋玄晖,开口问道:“玄晖可有良策?”

    蒋玄晖心中又是窃喜,又是忐忑,他知道朱温终究还是把他看作依靠之人,同时又忌惮李思钰的蛮横,一再在李思钰身上吃亏,让他很是忌惮。

    蒋玄晖不敢有丝毫大意,沉思良久,这才说道:“有晋王在身侧,我军不可能全力应付身后的李悍虎,而李悍虎此次亲领一万兵马,我军若想与之对峙,需至少三万兵马方可,可……”

    蒋玄晖话语一出,朱温就知道他想要说的是什么,看着宣武军老将们纷纷点头,朱温就有些犯愁了起来。

    三万,这是朱温现在手里兵马极限,若是全部用来应付身后辽东军,河东军又怎么办?此时若河东军突然出现,夹击他们又当如何?

    一时间,朱温头疼了。

    王重盈不由说道:“辽东军虽一万,可战之兵不过辽东军本部数千兵马而已,应该不需要三万兵马吧?”

    葛从周摇头说道:“李悍虎亲领一万兵马,无论是不是这一万兵马是不是辽东军精锐,既然敢出来,想来想去李悍虎是有一定把握的,兵少是不可行的。”

    牛存节点头赞同道:“通美所言不差。辽东军不善攻城,但野战还未失手过,李悍虎出了关,就把我军后路堵住了,兵卒若少,一旦被李悍虎击败,一则有损我军士气,二则会把我军死死堵在河中,若李悍虎依河与我军厮杀,令一偏师围攻劫掠河南之地,又该当如何?”

    朱温听了两人话语,心中更加犹豫了起来,就在此时,小将刘知俊开口道:“天气渐冷,不日就该冰冻封河,依河厮杀时不可能的,辽东军纵然想堵住我军退路是不可能的。”

    蒋玄晖看了一眼刘知俊,心下大喜,他在河北吃了老大的亏,知道辽东军就不能按照常人去想、去对付,若没有数倍兵力,他是没胆子去招惹那头吃人的猛虎。

    心下正焦急着,此时刘知俊竟然说了这么一番话语,蒋玄晖心下大喜,面上却皱眉叹气,摇头道:“虽不敢确定李悍虎新召的兵卒战力如何,可末将还是坚持必须要有三万悍卒方可。”

    朱友裕看了一眼蒋玄晖,开口道:“我军现今只有三万兵马,一方面还要留守各城,用来防备晋军突然暴起,就是想出兵三万也无法。”

    王行约现今算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人情冷暖”,自从兵马全栽在李思钰手里,孤身一人逃到这里后,他就不再过多开口。

    看了一眼韩建,知道韩建恨不得生死活剥了他,若非因他之故,潼关岂能丢掉,众人也就没了这种忧愁。

    潼关的丢失,朱温从未考虑过,潼关竟然会意外丢失了!

    潼关的丢失,让朱温恨不得砍了王行约,可王行约不比他人,现在李思钰已经进入了关中,这已经成了事实,并且还夺了同、华两州,现今又时刻虎视着他们的后路,无论现在李思钰会不会出关,他都不会允许李思钰待在潼关,不会允许辽东军时时刻刻威胁河南之地。

    如此,王行约就是关键人物,一个可以联系邠宁节度使王行瑜的关键人物,所以才能勉强留下王行约,哪怕现在恨不得撕了王行约。

第331章 千年白狐

    蒋玄晖在对待辽东军极为谨慎,他吃过亏,在河北之时,算计上并无差错,可就是因为低估了辽东军,低估了李思钰,造成了损失惨重,以至于被朱温拿来背黑锅,现在他一口咬定,至少需要数倍兵马才可应付前来堵截他们后路的辽东军。

    三万兵马,这是朱温没有想到的数量,也是他没想到辽东军会在此时出动,眼看着大雪就要飘落了,此时辽东军竟然在集结兵马准备出关。

    军议到了兵马数量一事上,除了少量将领乐观,大多数将领都持谨慎态度,就是朱温本人也犹豫不决。

    就在朱温犹豫不决时,李思钰终于打开潼关东大门,第一个缓缓走出了城门。

    随着李思钰的出关,城楼上大丫看着一身铁甲的李思钰,眼中露出担忧之色,小丫和阿蛮站在大丫身旁,都有些担忧模样,只是阿蛮更多的是不满,很不满阿爹不带她。

    大丫看到阿蛮撅起的小嘴,轻声说道:“同州、华州刚刚得手,小姐要多帮帮少爷才是。”

    阿蛮噘嘴不满道:“阿爹这是故意的,故意不带阿蛮!”

    大丫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而是看向正缓缓出城的万余大军。

    经过数月战队训练和低强度的征伐两州城池,盐工组建的军队已经有模有样了,至少看起来不算是很差。

    李思钰与数名大将居于军前,身后大军随行,刚刚出城,尚还未走出里许,一个老头打马追赶了上来。

    看着眼前被军卒带过来的老头,李思钰上上下下大量了好几眼,又看向裴仲德,开口笑道:“裴老头,这位老大人好像是你裴家之人吧?”

    裴仲德白了一眼李思钰,随意说道:“这位是刑部尚书,你小子能不能正经些?”

    李思钰愣了一下,随即装模装样挺了挺身子,拱手道:“原来是裴相,小子见过裴相。”

    在李思钰观察裴贽时,裴贽也在观察着他,只觉得此子魁梧雄壮,的确是一员不可多得的悍将,只是瞧着面无胡须,显得很是年青,又听到李思钰这开口话语,觉得很是玩世不恭。

    裴贽在前来之时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李思钰开口后,停留了片刻,这才轻笑道:“早就听闻李悍虎之威风,此次相见,果然是位不可多得悍将。只是李将军可是让老夫跑断了腿啊!”

    李思钰愣了一下,摸着脑袋笑道:“裴相可是错怪了小子,小子也不想此时出兵,大雪就快飘落了,此时并不是出兵之时,小子也是鸭子赶上架,不得不如此。”

    裴贽笑道:“那你当如何让宣武军退兵?”

    李思钰笑道:“先礼后兵吧!”

    “哦?先礼后兵?此话当如何?”

    看着裴贽不解模样,李思钰笑道:“还能如何,先给朱温去封信,看看能不能有商议解决的可能,若说不通,再干一架。”

    裴贽摇了摇头说道:“朱温可不是能轻易说得通的,李将军莫要太过期望朱温轻易松口。”

    裴仲德轻轻点了点头,这点他也同意,毕竟朱温为了安邑损失也不小。

    李思钰心下也知道,若不能打上一场,朱温是很难松口服软的,这些他有心理准备。

    李思钰笑道:“无碍,了不起打一场就是了。对了裴相此时前来可还有他事?不会只是为了朱温吧?”

    裴贽叹息一声,说道:“事情还不少,一时也说不清楚,等有空再说好了,现在么,老夫只是带着眼睛,带着耳朵,看看将军当如何面对此事,绝不会影响将军作战。”

    李思钰奇怪看着一眼这位面带威严的老人,突然点头笑道:“裴相说笑了,小子还当裴相前来是讨伐小子呢,毕竟小子可是夺了裴家不少田产。”

    裴贽摇了摇头道:“那些只是些许小事,再说李将军也算是帮了裴家一个大忙,土地荒废无人耕种,有了李将军耕田令,虽说我裴家最多只能获得两成佃租,总比一无所出要好些。”

    李思钰伸出大拇指赞道:“裴相就是裴相,够大气!可比裴老头强太多了!”

    裴仲德鼻子都快气歪了,不过在这件事上他也没有太多怨言,最多是心下有些不满,可若真能恢复强大的府军,他也只能捏鼻子认了。

    正在他们说着话语,一辆马车赶了过来,李思钰看到这辆豪华马车,心下奇怪,奇怪问道:“裴相,您老来就来了,怎么还把公主带了过来,这兵凶战危的,万一伤了公主怎么办?”

    裴贽只是笑了笑,并不多说。

    看到裴贽这般态度,李思钰无奈打马来到马车前,跳下马车,隔着车窗说道:“辽东将军见过公主!此地并不安全,还请公主回转潼关!”

    车内没有丝毫声音传出,李思钰皱起眉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裴贽,又再次开口道:“公主,李某……”

    就在李思钰话语刚出口,小德子钻出个脑袋,一脸乞求模样。

    “李……李将军,还……还请入内说话。”

    李思钰自然是认识这个小家伙的,看到他这模样,又听到这话语,心下更加不明所以起来,再次看向一脸笑意的裴贽,甚至裴仲德脸上都有些诡异。

    李思钰犹豫了起来,他不知道私自登上公主马车算不算违制,会不会被咔嚓一下,会不会给朝廷借口?

    现在关中局势很复杂,他需要朝廷暂时为他挡住李茂贞和王行瑜,做事就要谨慎些,不能给他人借口,这里毕竟不是河北。

    李思钰犹豫了片刻,看着伸出脑袋一脸乞求、渴望的小德子,苦笑一声,伸手很是使劲揉了揉从窗口伸出的小脑袋。

    “你这臭小子可真是给老子出了个难题!”

    说着李思钰登上马车,看到赶马车的一个宦官模样中年人,他也没在意,犹豫了一下,这才掀帘走了进去,刚进入马车,就被里面李璇吓了一跳。

    一头雪白发丝随意散落在李璇肩上,李璇低垂着脑袋,或许是额前白色发丝缘故,他并不能看清李璇面色如何。

    车内一时诡异的寂静。

    “公主……你这……可有些非主流啊……”

    沉默良久,李思钰不知为何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来。

    李璇突然抬头看向李思钰,两行清泪无声流淌。

    看着眼前明显清瘦了许多的公主,李思钰心下叹气一声。

    “还别说……,这满头白发还挺……挺漂亮的,嗯……有种让人想要征服的欲望。”

    这话一出,李思钰就觉得很有些不妥,李璇的眼泪更是滴滴答答滴落在胸前。

    李思钰苦笑一声,伸手很是戳了一下小德子额头。

    “一定是你小子没照顾好公主,等没人时,看老子不收拾你小子!”

    小德子刚要开口辩解,小脑袋又低垂了下来,眼泪啪啪掉在地上。

    看着两人,一大一小这般,李思钰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也没法子,一屁股盘膝坐在地上,苦涩道:“公主啊,您老人家倒是说话啊,您老这般模样,若是被他人看到,还当李某欺负了您呢,到时候李某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黄河水都是泥沙,本就洗不清……本公主很老么?”

    两眼泪汪汪的李璇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李思钰愣了一下,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很不喜欢这种沉闷气氛,正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些呢。

    李璇的开口让李思钰脸色郑重了起来,身子挺了挺,看向李璇很是认真,好像一寸一寸的观看,好像要把李璇里里外外都要看透一般。

    李璇也丝毫没有闪躲,眼睛直直盯着李思钰眼睛,只是脸上却慢慢爬上了红晕,最后还是败下阵来,羞红面孔深深埋在高耸白腻的胸前。

    李思钰心下大乐,面上却很是严肃道:“公主童颜白发,让李某突然想到了一个传说来。”

    看到李璇没有开口追问,依然把脸埋在令人眼馋的胸前,这让他很是受伤,捂嘴轻咳两声。

    “咳咳,这个故事很是凄婉,说的是一个千年白狐等待一轮回书生故事……”

    李思钰用低沉略带磁性嗓音,凄凄婉婉讲述了一个自己改编的《白狐》,讲述的很投入,公主慢慢抬起了头,两眼凄漓看着李思钰,痴痴傻傻……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

    夜深人静时可有人听见我在哭

    ……

    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

    千年等待千年孤独

    滚滚红尘里谁又种下了爱的蛊

    ……

    离开你时你正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

    ……

    天长地久都化做虚无

    低沉声音轻唱,更加渲染了这个《白狐》的凄婉,李璇泪水不断浸湿胸前衣襟……

    “公主啊,满头白发也算不得什么,或许公主就是那只千年白狐在等待那位书生……”

    李思钰连连摆手道:“不对不对,李某可不是说公主是妖精,这话咋说呢……”

    “总之吧,头发白了就白了,也没啥大不了的,豆蔻年华正是青春灿烂之时,何必又如此折磨自己,你看看你自己,都快成了老太婆了,到时候那位书生找了过来,来到公主眼前时……”

    李思钰突然笑道:“突然想到一首诗,好像是这么说的……”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第332章 定情信物?

    “李将军就会胡说,说……说的什么呀……”李璇突然羞红着脸埋头说道。

    李思钰抬手取下头盔,笑道:“公主笑了就好,李某不过就这么一胡说,不过这事情就是这般,人呐总得向前看。”

    “愁丝三千,李某不知道公主为何……为何会成了这般模样,只是觉得,再多的忧愁也不是由公主来承担这些,若是所有忧愁都让公主去承担,还要我等男儿作甚?”

    李思钰叹气道:“此行河中危险颇大,这里不是河北之地,李某身边也不是我辽东一万悍卒护佑,很难保证公主安危,还请公主莫要再冒险随军前行。”

    李璇听了这话,有些担忧抬头道:“李将军你……”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公主不习武艺,跟着大军,若是宣武军趁夜偷袭,李某难免会有疏忽,李某自信可无碍,可若是伤了公主,李某当如何向朝廷交待?”

    李璇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伸手从颈间解下一块白玉,伸手递向李思钰,脸上羞红更甚,目光却坚定。

    看到李璇这般模样,李思钰心下猛然咯噔一下,他就是想装也没法装了,他不是傻子,有些事情他还未能理清,但是公主这个时候跑了过来,还把贴身玉佩送到眼前,这也太明显了。

    李思钰苦笑一声。

    “公主,您老这也太……李某可是将军,不是书生啊!”

    玉佩依然躺在白暇无垢手心里,细长手指微颤,却未收回,就这么放在李思钰面前。

    李思钰犹豫半天,叹气一声,伸手接过尚有余温的白玉,苦涩道:“公主这可让李某难做了,李某是有妻儿的,并非良配之人……”

    “我知道……”

    看着李璇低着脑袋,嘴里说出这句话来,李思钰心下叹气一声,起身道:“算了,今日公主可把李某震晕了,脑袋都昏昏沉沉的,这些事情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不过公主还是要回潼关才是。”

    李璇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如同蚊子一般。

    “嗯,全凭……李将军做主。”

    李思钰很是无奈,若让她回长安,或是干脆狠下心不理会,估计又该泪水汪汪了。他无奈伸出大手揉了揉小德子脑袋,捏了捏这孩子肥嘟嘟的脸颊,笑骂道:“你小子好好照顾公主,看你都快把公主饿成了骨架子了,你小子倒是胖了不少!”

    “嗯嗯,小德子好好照顾公主!”

    李思钰说完这些,起身就要离开,在离开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满头白发的李璇。

    就在他要跳下马车时,马夫宦官突然开口道:“李将军且慢!”

    “嗯?”

    李思钰奇怪看向眼前马夫宦官,见到此人面色颇为方正,不像一个宦官,更像是一个武将,奇怪问道:“这位公公可有他事?”

    马夫宦官正是张承业,按理说,公主与裴贽分开后,公主一行人要早于裴贽来到潼关,可是公主一行人速度很慢,刻意在等待裴贽,再加上李思钰要出兵河中,偷偷潜回长安的裴贽,只是匆匆与皇帝李晔商议了一下神策军之事,就急匆匆追赶公主一行人。

    张承业自得了杨复恭授意后,心下大定,一路上尽心尽力,他知道今后自己的后半生可能就落在眼前之人身上了。

    “咱家张承业,前来之时路遇杨中尉,杨公公要咱家随身服侍将军。”

    “张承业?”

    李思钰愣了一下,脑中好像有这么一号宦官,皱着眉头想了一下,也未能想到此人是谁,嘴里却说道:“是监军吗?”

    张承业忙摇头道:“不是不是,将军误会了。本来咱家护送公主前来潼关后,就要去河东充任监军一职,路遇杨公公,才让咱家前来服侍将军的。”

    “监军?晋王李克用?”

    李思钰奇怪打量起来眼前宦官张承业,若是这宦官不开口,他还真想不到此人是谁来。

    历史上是有这么一号人物,史书上说此人是个好宦官,善于理财,比较严正,是李存瑁理财大太监,后来李克用死后,李存瑁问他要钱,他不给,最后被李存瑁打杀了。

    李思钰奇怪看着张承业,张承业心下打鼓了起来,不知李思钰会如何处置他。

    李思钰开口道:“既然是阿父推荐,张公公就随公主一同回潼关,府内一应杂事就交给公公打理好了。”

    说着就想写封信给大丫,却突然发现大丫不再身边,连个“人形笔墨纸砚”都没有。

    无奈之下,随意叫了个亲卫,吩咐一声,安排一下护送公主返回潼关之事,这才作罢。

    大军前行,朱温第一时间内得知了此事,本犹豫的宣武军不再犹豫,由朱友裕亲领两万大军驻扎在风陵渡北岸。

    风陵渡距离潼关不是很远,可以说很近,一日半日的距离。

    李思钰于南岸,朱友裕于北岸,两人隔河而望。

    李思钰看到朱友裕一身披挂,丝毫没有河北所见那种翩翩公子模样,暗暗点头,此人的确可谓是朱家二代领军之人。

    在李思钰观察之时,朱友裕也在观察李思钰和身后一万人马,越是观察,心中越惊。他知道李思钰的的确确只是带着五千兵马前来关中的,其余兵马必然是新近招纳的民壮,可这才几日,怎么看着这些民壮已然如同最精锐的辽东军一般。

    朱友裕深吸一口气,抱拳大喊:“李悍虎,多日不见,怎么今日前来此地?不会是李将军要再起刀兵吧?”

    李思钰大笑道:“哈哈……朱兄多虑了,李某前来是想调和贵军与晋王之事,不知朱兄可否给李某一个面子?”

    “哦?李……”

    就在朱友裕准备开口大喊,身旁的刘知俊高声怒道:“李悍虎!你辽东军前来阻断我军退路,这是要说和我军与晋军之为吗?”

    李思钰目光一闪,看向朱友裕身侧小将,一个白马俊俏小将,很是奇怪地看向朱友裕,觉得这位不会是兔吧?

    李思钰也不多说话,大手一挥,万余兵卒,包括蒙哥翰手下骑卒纷纷下马,全都立于河水岸边,随着李思钰大手一挥,齐刷刷抬起长弓。

    “嗡……”

    一阵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蝗虫一般飞向对岸。

    刘知俊大怒,非但不退,然而打马向前几步,拔剑指向李思钰。

    刘知俊自持武艺高强,不畏惧漫天箭矢,但是在河北吃过亏的军卒大骇,急忙举起大盾,看到这一幕,刘知俊很不满。

    河水宽数十丈,这么远岂是弓箭可以穿过的,可他错了,而且错的离谱,漫天箭矢扑杀过来,抛射的重箭在达到顶点时,在重力加速下,一头撞进北岸的宣武军之中,“噗噗”声不断。

    刘知俊一脸惊愕看向胸前插着的箭矢,虽这箭矢并未真正穿透内层皮甲,可是却穿透了外层铁甲,从铁甲之间的缝隙间钻了进去。

    刘知俊忍不住后退两步,回头看向重重保护的朱友裕,看着不少军卒倒地哀嚎声……

    距离还是远了些,箭矢并未真正对宣武军造成太大伤害,可这一阵箭射已经吓住了河对岸的朱友裕。

    李思钰并不是真的想怎么样朱友裕,只是想告诉他,自己有能力挡住他们的退路,迫使他们退让。

    箭矢过后,南北两岸一时间诡异的沉默了起来。

    李思钰跳下战马,走到岸边,大声道:“朱兄,可否谈谈?”

    朱友裕犹豫了一下,跳下战马,向前走了两步,刘知俊急忙上前护住。

    李思钰看的真切,指着刘知俊大笑道:“你这兔爷之前狐假虎威,怎么此时却如此胆怯?”

    “滚一边去!”

    随着李思钰怒吼,刘知俊大怒,恨不得挥剑过河砍了李思钰,却被朱友裕拉了一把,轻轻摇头。

    “希贤莫要冲动,李悍虎非常人,之前箭矢不过是威吓一下罢了。”

    说着朱友裕推开刘知俊,大步走到岸边,与李思钰遥遥相对。

    “李悍虎,你可不怎么讲规矩啊!”

    “规矩?李某倒是觉得朱兄不怎么规矩!从李罕之攻打河中府开始,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安邑、谢县两县盐池,朱兄不会独吞吧?”

    “呵呵……李兄此言过了,我军不过是驱除无罪而伐的河东军罢了,岂会私吞河中之地!”

    李思钰点了点头,大拇指一挑,大声赞道:“朱兄大仁大义,兄弟不及也!只是不知朱兄当何时返回汴州啊?”

    朱友裕笑道,大声说道:“晋王现今还霸着晋州不走,既然来了,总要赶走恶客吧?”

    李思钰有些无语起来,第一次发现朱友裕比他更善于颠倒黑白,脸皮更厚。

    “原来这样啊!也对,晋军占着晋州,贵军占着蒲州,还真是头疼啊!世子指责贵军断了盐道,贵军指责晋军无罪而伐,这还真不好评论了,不如这样可好,安邑、谢县暂时交给朝廷处置,等你们赶走了河东军,再把安邑、谢县交给王重盈,毕竟百姓是不能没盐吃的,如何?”

    听了这话,朱友裕直摇头,大声道:“兵凶战危的,交给朝廷之人,岂不是害了朝廷大臣?此计不妥,大大的不妥!再说我军也没有阻断盐路,只是李兄把盐工和大车都带走了,这才无法产出食盐来。”

    李思钰更加无语起来,怎么觉得自己还真成了万恶的坏蛋起来。

    “被动啊!”

    李思钰心下嘀咕,嘴上却不认输道:“所以啊!李某有人有车,李某觉得这盐池交给李某最合适,反正李某现在也无甚大事可做,挖挖盐巴也不错。”

第333章 腾龙之势

    场面一时间冷了下来,双方都清楚,都不想后退一步,不过相对来说对于李思钰要好些,黄河渡口不止是风陵渡一个渡口,在风陵渡以东还有数个渡口,比如浢津、大禹渡、会兴渡、茅津渡等等一系列渡口,但是风陵渡地位太过重要。

    风陵渡处于黄河与渭水交汇处,黄河在此处呈九十度折角,一处向北,把河东道和关内京畿道隔开;一处向东,把河东道和河南道分成两部分。由此可看出黄河其实算是把河东道包围了起来,河流流淌出来的河道,两岸大多是崇山峻岭,尤其是黄河从陕州流经的河东道北岸正是如此,这在渭水、黄河交汇处,过了风陵渡正好是还算平缓的平原之地,而沿着黄河再向东三五十里,就是山脉阻拦,中条山沿着黄河一直阻挡着河南道与河东道想通,虽然也有一些道路可行,但这要崎岖难行些。

    无论是浢津、大禹渡、会兴渡等等一系列风陵渡以东的渡口,最终大多都是要从风陵渡南北两岸绕道进入蒲州,由此可见风陵渡的重要性。

    李思钰不怕朱友裕从其他渡口渡河回转河南,对面兵力还不至于让他太过忌惮,再说他距离潼关很近,一旦发现不妥,随时可撤回潼关,再说韩都、独孤战那里还有一万兵马从同州虎视蒲州,随时可渡河参战,围攻宣武军。

    朱友裕兵马虽多于李思钰,但是他要被动的许多,一方面李思钰可遣蒙哥翰所部骑兵穿过陕州奔袭河南之地,也可从其他渡口过河,从东面侧击,甚至有必要时,同州兵马还可渡过蒲津渡从西夹击朱友裕所部。

    这种局面双方都很清楚,朱友裕站在北岸与南岸的李思钰对视,两人沉默良久,谁都未再说话,裴贽站在南岸捋须看着两人相互对视,针尖对麦芒,好像无形中冒出火花一般,看着同样年轻气盛的两位当世年青一代的领军人物,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老了。

    裴贽突然轻声说道:“文达,你以为对面的宣武军当如何?会不会渡河与行乾决战?”

    身旁的裴仲德愣了一下,开口说道:“应该不会。两人看似兵力相差了一倍,实则上辽东军要占上风,蒲津渡相距风陵渡不过两日而已,若是需要,随时可夹击对面的宣武军,这种局面其实对朱温很不利,朱温此时要担心北面的晋军,不能完全放开手脚与行乾交手,估计最后还是不得不放手现今所得地盘,不得不坐下来与行乾谈谈。”

    裴贽点了点头,有些感叹道:“行乾这小子跟个老狐狸一般,好像很轻松就能压得住朱温、李克用。”

    裴仲德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就在裴贽有些不解其意时,裴仲德开口道:“也不能算是行乾算的很长远,而是其余人贪心不足,行乾之前也并未算计这些,只是顺势而为罢了。河北如此,如今河中府依然是如此。”

    “河北之事不说也罢,现在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来里面的关节,而河中府,若是王行约、韩建不贪心谢县、安邑的盐巴,死守着渡口和潼关,辽东军渡河要困难的多,就算渡河了,按照这种天气,一时间也很难夺取同、华两州,估摸着只能老老实实前往长安戍守京师。同理,河东军和宣武军同时展开动作,意图很明显,两人要瓜分河中府,瓜分谢县、安邑两县盐池,虽说之间有王重盈和李罕之的变故,可若是朱温不起贪念,不去全部把两县盐池据为己有,两军联合起来的话,行乾是没有任何机会的。”

    裴贽点了点头,叹气道:“还真是如此,贪婪造成了宣武军如此困境,不但与河东军交手损失颇大,现今又不得不吐出吞下的地盘,还真是搬起来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是......文达,行乾这小子此次出兵,与河东军联手,必然会有所得,估摸着陕州至少会被行乾所得,这样一来,会不会成尾大不掉之势?朝廷会更加忌惮行乾的。”

    裴仲德摇了摇头道:“大致分配情况已经确立了下来,按照河东军与行乾达成的一些约定来看,行乾会获得陕州、绛州、慈州三州,朱温得蒲州,晋王李克用得晋州、隰州两州,同时行乾可得两县盐池的三成产出。”

    裴贽猛然看向裴仲德,面色严肃了起来,说道:“行乾一家获三州之地?李克用与朱温岂能答应?”

    裴仲德叹气道:“晋王世子已经答应了下来,从分配的各州来看,三人相互间都是相互牵扯的,绛州是抵御北面的晋州和东面的昭义军重要之地,慈州可向东夹击晋州,缓解来自北面的压力,而陕州则是截断蒲州的必经之路,逼迫朱温不得不达成三成盐巴的契约,更何况还可虎视河南之地,逼迫朱温无法动弹。”

    “所以,此三州是行乾必争之地。当然了,争是必然要争夺的,只不过为了缓解李克用和朱温的矛盾,行乾准备考虑以朝廷将领和官吏来治理这三州之地。”

    裴贽皱眉道:“文达的意思是......河中府五州,再加上陕州,一共六州,行乾独占三州,河东得两州,河南获得一州,这可能?要知道关键是那蒲州与晋州和隰州不一样,晋州、隰州还算能与太原府相连接,蒲州可是完全被隔离开了的。”

    裴仲德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这就要看行乾能不能强逼着朱温松手了。”

    裴仲德说完这句话,不再多说,与裴贽一同看向南北两岸相互对视的二人。

    李思钰嘴角扯动了一下,想要打破这种局势,最终还是忍了下来,现在两人如同两军对峙一般,谁先败下阵来,在以后谈判当中很容易吃亏,尤其李思钰此次决定要获得更多的利益,更不能在此时露出丝毫怯懦。

    朱友裕强忍着心中烦躁,面上丝毫没表现出来任何异样表情,就在两人相互对峙时,一人忍不住了,此人正是韩建。

    韩建打马走了出来,手持着马鞭,指着李思钰怒吼。

    “李悍虎,你好大的胆子,占了同州还不罢休,竟然又强占我华州,难道就不怕关中诸侯伐之,天下诸侯共伐之吗?”

    李思钰一看是韩建,嘴角抽动,大笑道:“什么叫老子抢了你华州,不说同、华两州本属于朝廷之地,就算朝廷任命了王行约为同州节度使、你韩建为华州刺史,那又如何?同、华两州已经被王行约这位兔爷卖给了老子,你若不服气,就去找兔爷去!”

    韩建怒火正旺,他没想到,自己的潼关丢了,若是潼关未丢,还可邀兵杀进华州之地,夺回失地,可没了潼关,同州各渡口又被死死堵住,就是想夺回失地,一时间也很难。他从重伤未死的孙佑那里得知,若非王行约,潼关也不会轻易丢掉,多次恨不得砍了王行约,只是关中还有王行瑜,否则王行约早就被他韩建剁成肉酱了。

    此时听到李思钰大笑嘲讽,韩建目露杀意回头看向有些闪躲的王行约,此时的王行约哪里还敢多说。

    朱友裕大声开口道:“李悍虎,难道你真的不怕关中诸侯趁机夺了你刚得的同、华两州?”

    李思钰无所谓道:“没法子啊!总不能让你宣武军捏住李某的命根子吧?还有啊,不管如何,若是李某堵住了你宣武军,朱兄,你说淄青朱氏兄弟会不会对汴州感兴趣呢?对了还有徐泗节度使时溥。”

    “朱兄,你说......他们会不会趁机夺了河南之地呢?”

    “你说,小弟会不会出兵帮他们一把呢?”

    朱友裕心下大怒,冷冷看向李思钰,丝毫不理会身后不断骚动的宣武军军卒。

    场面再次冷了下来。

    “李悍虎,可以谈谈,就是不知你李悍虎是不是要一口吞了河中府?”

    听了朱友裕冰冷的话语,李思钰丝毫不以为忤,大笑道:“李某不过是来消弭河中战祸罢了,本就不想得罪贵军的意思,既然朱兄愿意坐下来能够平心静气好好谈谈,李某自然最为欢喜。”

    朱友裕冷冷道:“本将军想知道你李悍虎想要什么?”

    李思钰冷哼道:“陕州、绛州、慈州三州,外加谢县三成盐巴!”

    朱友裕满脸怒容,仰天大笑道:“哈哈......好大的胃口,就是不知......你李悍虎会不会被撑死!”

    李思钰仰天大笑。

    “哈哈......撑死?放心!李某胃口最好!”

    两人再次隔河对峙,冰冷的目光互不相让,死死盯着对方。

    “李悍虎,三日后,你我在此再谈!”

    朱友裕冷冷怒哼一声,再也不与李思钰多言,大步走到战马前,翻身上马,打马就走,无数兵卒随后跟着退去。

    看着朱友裕离开,李思钰身子丝毫未作变动,依然双手按在腰间左右战斧之上,虽然战斧是手斧,要短小许多,丝毫没有大唐横刀这么来的有气势,甚至还显得有些好笑,可所有人都不会觉得眼前高大之人有何不妥。

    无形的战意在弥漫,所有人都紧紧握着手里的长弓,腰间的战刀,战意在这一刻冲天而起!

    裴贽感受着身边无形战意,感受着缠绕在身边“舍我其谁”的气势。脸色越来越郑重了起来,看着河岸边上那个高大无须的男子,突然有一种莫名的臣服感起来。

    “腾龙之势......”

    裴贽嘴角轻启,喃喃低语......

第334章 敌则能分之

    朱友裕于风陵渡五里外扎营,一脸阴沉的朱友裕大步走进帐内,很是烦躁撕开领口,来回在帐内走动,思索着眼前局势,越想越烦躁,最后一屁股坐在帅位上,看着跟进来的诸将,冷声道:“诸位,现今当如何应对?”

    朱友裕话语一落,所有人都沉默起来,默默思索着李思钰可有破绽来。

    沙漏中的沙粒缓缓落下,良久也未有人开口打破沉默,韩建感觉自己好像马上就要爆炸了一般,强忍着怒火站了起来,抱拳说道:“李悍虎分别于同州、风陵渡陈兵一万,现今与我军相差无几,而朱帅则与一只眼对峙,无法支援我军。”

    “正所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

    “我军与李悍虎兵力相当,而他们正是‘敌则能分之’,从西、南两面夹击我军,我军若不分敌之兵破之,我军必败。”

    朱友裕点了点头,他知道韩建这话说的没错,开口说道:“韩将军意思是我军当分兵破开一处敌军,可是要破何处为佳?”

    韩建沉思了一下说道:“当破同州一路兵马,同州那里现今领军者是横海军降将韩都和小将独孤战。一者同、华两州是李悍虎新的之地,根基尚未稳固,二者韩都与独孤战都不见经名之人,或可拉拢,或可分之,定可破之。”

    牛存节看了一眼韩建,嘴角露出不屑,开口说道:“韩将军此计虽好,可韩将军莫要忘了,李悍虎既然如此重用韩都、独孤战二人,此二人岂能动摇背叛李悍虎?再说李悍虎就在近侧,一旦发现我军异动,谁敢确定李悍虎会突然渡河?”

    刘知俊皱眉道:“李悍虎手里那些弓射兵卒很麻烦,若是我军兵卒不足,很难压得住李悍虎。”

    牛存节点了点头,却不开口。

    行军司马刘寻突然开口道:“李悍虎近在身侧,堵住了我军后路,纵然击败同州兵马,我军还是不得不击败李悍虎,我军现今两万兵马,击败了同州一万兵马,我军损失了兵马后,是否还能压得住李悍虎?”

    刘寻话语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起来,韩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冷声道:“任何事情都是先易后难,同州兵马战力不如李悍虎亲领兵马,击败了同州兵马,过河后,一者可夺回同、华两州,把李悍虎挡在潼关之外,必然动摇李悍虎军心,自可一战而下;二者可威逼朝廷,以朝廷之势逼迫李悍虎臣服。”

    “哼,此乃定鼎之计,老夫就不明白为何诸位如此反对?”

    朱友裕沉思了起来,手指不断轻点桌面,心中犹豫着是不是要行此计。抬眼看向一脸愤懑的韩建和满脸期盼的王行约,他知道韩建出此计,更多的是想要趁机夺回华州,但是也正如韩建所说,若真的能击败同州兵马,乘势夺了同、华两州,他有很大的把握击败、甚至围杀李思钰。

    帐内一时间寂静下来,只有手指轻敲桌面的“砰砰”细声。

    牛存节、刘知俊、刘寻......所有人都低头静静等待朱友裕最后的决定,牛存节、刘寻在军中影响力要比朱友裕还要大的多,但是君就是君,至少朱温尚未死之前,这些老将是不能在朱友裕面前表现的太多突出,尤其是正是军议时。

    这些老将大多都出身黄巢军,打仗几十年,作战极为谨慎老辣,他们更希望稳妥些,韩建的计策他们不是不同意,但他们更多的想要稳妥些,更想要把后路打通。

    牛存节看了看刘寻,只见刘寻轻轻摇了摇头,牛存节这才闭眼不语,刘知俊看到牛存节与刘寻这般,之前尚未见识过李思钰的那种狂妄也收了起来,他清楚刘寻在军中素来有“小诸葛”之称,这些老将们一向比较信服眼前的刘寻,看到牛存节与刘寻都是这般态度,他也闭口不言,静等着朱友裕最终的决定。

    朱友裕敲动桌面的手指突然一顿,众人神色一整,全抬头看向朱友裕,只见朱友裕开口道:“韩将军,由你和王将军统领本部兵马,希贤由你统领五千军随同,望诸位可以马到功成!”

    韩建大喜,急忙起身抱拳道:“还请朱将军放心,韩某定可把那无名小卒人头奉上将军案前!”

    刘知俊点了点头,不是对上李飞虎,也不是李悍虎,素来骄傲的刘知俊还不屑把韩都和独孤战当做大敌。

    刘寻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我军分兵同州,必须要想法子拖住李悍虎,还不能让李悍虎发现我军兵马的减少。”

    朱友裕点了点头道:“拖住李悍虎,刘将军可以暂时告诉李悍虎,就说本将军前往我父帅那里商议商谈事宜,尽可能拖的时间长些。”

    刘寻点了点头开口道:“此事容易,不会出什么岔子,不过最多能拖数日,时间久了,李悍虎必然会发现不妥来。”

    韩建听了这话,急忙插嘴道:“数日就已经够了,从这里到蒲津渡不过两日,一旦攻打蒲津渡,估计也就三五日就会被李悍虎知道了。”

    朱友裕点了点头,又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依计行事,还有就是刘将军要多抓些民夫充入军中,至少不能让李思钰在近日看出我军虚实来。”

    刘寻点头领命道:“这些还请大公子放心,属下晓得。”

    王行约从头听到尾,心下大喜,恨不得立即去信给自己兄长王行瑜,只是时间不足,不过他也不相信同样是一万兵马,韩都和独孤战这两个不见经传的小将能够挡住韩建这些老将,一旦同州被重新夺回,以他王家在关中的影响力,同州必然会重新回到自己手中。

    就在王行约心中兴奋异常时,脑中突然划过一道亮光,欢喜的表情一下子顿住了,朱友裕正准备赶人,突然看到王行约表情有异,开口问道:“王将军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王行约身子一震,失声惊呼道:“没......没有,韩将军法子很好,王某会尽快联系家兄,从背后夹击李悍虎。”

    朱友裕大喜,点头赞道:“不错,李悍虎已经成了我等最大的祸害,必须联手除掉,否则他日我等必遭其屠戮!”

    “哈哈......诸位还需同心协力,灭掉此獠!”

    朱友裕起身举杯。

    “饮胜!”

    众将起身高喝。

    “饮胜!”

    “饮胜”声音高昂,以至于王行约声音都变得尖锐刺耳,他人并未注意到王行约的异样,就是有些将领觉得王行约有些异样,也只会觉得他是因为太过兴奋,兴奋自己很快就会夺回同州属地。

    宣武军动作很快,当夜子时,韩建和刘知俊两人统军一万,悄悄离开了宣武军,在他们离开后,无数老弱妇孺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光荣的宣武军卒了。

    宣武军大营动作很小,一开始李思钰并未发现这些异动,他只是派出探子远远观望,并沿着河水向东查探各处渡口情况。

    李思钰无法派出探子详查对面的情况,主要的原因还是配字军的缘故,探子过河后,基本上都不可能逃得了,太过明显了,这种白白送死的事情李思钰不屑去做,只能远远观望。

    查探一遍营地后,没有发现太过不妥的地方,这才返回自己军帐,远远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帐外,李思钰皱眉了一下,走到近前这才发现裴贽站在暗处。

    李思钰抱拳拱了拱手,不解道:“夜晚天冷,裴相怎么这么晚过来了,可有要事?”

    裴贽拢了拢衣袖,笑道:“老了,若是年轻时,这点寒气还不至于让老夫如何,看样子是真的老了!人老了,睡眠也差了许多,总是无法安睡,这才出来走走,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行乾这里。”

    李思钰走到帐前,掀帘笑道:“您老先请!”

    裴贽笑了笑,也不客气率先走进帐内,看到帐内紧紧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处床榻,有些纸张和笔墨放在桌案一角,很是简朴。

    “行乾挺简朴的啊!”

    李思钰进了帐内,自己提起火炉上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陶罐,一边找自己的劣质茶叶,一边说道:“行军打仗没必要整的太繁琐,越简单越好,呵呵,这样省时间。”

    李思钰把冲好的茶水放在裴贽面前,开口道:“劣质茶叶,比不得裴相家中好茶,只是比白开水要好些。”

    裴贽接过茶盏,看着手里有些粗糙的茶盏,笑道:“茶叶不好也就罢了,怎么连个好点的茶壶、茶盏也没有,要不要老夫送你一套?”

    李思钰笑道:“那可感情好,还别说还真没有别人送小子东西呢!”

    “哈哈......”

    裴贽畅快大笑道:“看样子,你小子混得可不行啊!”

    李思钰苦笑道:“没法子,跟着朝廷混,把所有人都得罪了,晋王、朱温、河北诸藩镇,现在又把王重盈和关中藩镇全得罪了个遍,几乎成了人人见打的老鼠。”

    李思钰一边自嘲,一边向裴仲德示意,自己则轻轻喝了一口茶水,李思钰喝的茶与当下人不同,当下人喜欢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茶里,李思钰简单,就是多放茶叶,喝道嘴里还得有点苦涩才行。

    裴贽喝了一口,品味着嘴里的苦涩,摇头笑道:“你这茶叶有些异类,与他人有些不同。”

    李思钰点了点头道:“是有些不同,小子是关外之人,多食肉,肠胃燥热,这种茶叶能够清除油腻燥热,至于他人或许更喜欢那些暖茶吧,其实也就是小子懒,玩不起高雅的事情,呵呵......”

    裴贽笑道:“你小子是与他人有些不同,对他人没有敬畏感,行事也毫无忌讳,至于喝茶与他人不同......”

    “呵呵......也算不了什么!”

第335章 夜谈(上)

    裴贽叹息道:“行乾为朝廷所做之事,老夫很清楚,为了朝廷,行乾得罪了不少节度使、刺史,甚至还一再被朝廷拖后腿,想来行乾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才会选择杨中尉吧?”

    李思钰点了点头道:“说实话,相比你们这些世家和朝廷大臣,小子更信任宦官,你们怎么说呢,不可靠因素太多了,既有小家利益,又有大家族利益,再掺和着国家利益,甚至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利益掺杂其中,不确定因素太多,宦官相对要简单得多,只要给其支持,未必不如当世名臣。”

    裴贽想了一下,点头道:“老夫身为世家子,也正如行乾所说,世家的确有诸多顾忌和不足,不过这也是平衡的一种,若无这种平衡,大唐也就与大隋一般无二了,也只能存二世而已。”

    李思钰沉默了一下,点头道:“不错,裴相说的是有些道理的,隋帝想要削弱关陇世家贵族,又行科举之事,打压天下文人士族。呵呵......隋帝太急了,一下子得罪了天下文、武立足的世家豪族,大隋想不亡都不行啊!”

    “可裴相想过没?”

    “太平盛世还可用帝王平衡之术,现在是什么情况?平衡之术的本质在小子看来就是相互扯后腿,太平盛世扯后腿,有利于阻止帝王过激的行为,避免伤害到整个国家,现在国家本就已经乱了,在小子看来,哪怕出现一个权臣出来,哪怕用杀戮来强行整合实力,也比相互扯腿的散沙要好的太多。”

    李思钰看着一脸沉默的裴贽,轻声道:“当今皇帝若是杀伐果断之人,若是太祖、太宗......不不,就算是武宗,小子也会全力支持皇帝掌权,可是现今皇帝李晔他行吗?他有那资格吗?”

    裴贽苦笑道:“你啊你......还真是对皇权没一点敬畏感!”

    “唉......陛下并非行乾所说这般不堪,陛下也一直以恢复盛唐为己任......”

    李思钰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评价一位皇帝,不能说志向高不高,有时候,志向太高反而会坏事,别的不说,川蜀之事怎么说?河东之战又由谁来承担责任?造成如此大的失误,可有他人为其负责?”

    裴贽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李思钰止住,李思钰开口道:“别说因战败罢了几个宰相就算完事了,这代价也太低了吧?”

    “死了这么多军卒,浪费了如此多的钱粮,造成这一切后果的宰相仅仅罢相了事,依然还可以出入禁中,你让下面普通军卒如何作想?好嘛,普通军卒死了活该,没一个说得过去的说法,谁他娘地愿意拼死作战?谁愿意会理会朝廷的死活?”

    “这还只是普通的军卒,大臣呢?处罚如此之轻,大臣首先想到的不是谨慎,反正输了也没啥,了不起回家当个富家翁!呵呵......裴相,小子听说河东战败,主导之人张浚张相怎么还在说自己多牛啊?”

    “皇帝虽像裴相所说‘心怀大志’,可却是优容寡断之人,重大臣却轻兵卒、轻民众,这种皇帝小子觉得最好还是别掌权最好。”

    李思钰说着又呵呵笑了起来。

    “呵呵......大臣轻军卒生死,拿国运当儿戏,兵卒呢......呵呵,都是爹娘养的,谁愿意跟着一群废物把自己小命弄没了!呵呵......”

    李思钰轻轻抿了口茶水,看着脸色有些灰败的裴贽,轻声道:“大臣不可信,太过废物!小子只能选择宦官,而宦官当中,也只有义父可以作为依背,一者义父领军过数万大军,属于帅级军将之人,纵然有些不足之处,可义父的确算是帅级人物,这无可置疑;二者义父是个宦官,纵然掌权也只是一世而已,在离开前只需要选出合格的继任者即可,没有太大的后尾;三者义父要比朝廷之人更懂得利弊得失,更加注重大局,更有魄力一些,在我接触过的朝臣当中,裴老头本来是小子看中的合适之人,可裴老头在面对朝廷,面对皇帝时总是犹豫不决,甚至退避,这不是小子我需要之人。”

    李思钰冷哼一声。

    “哼!今日就裴相与小子二人,小子也不怕说些大不敬话语,小子不在乎李家谁做皇帝,也不在乎谁来做这‘曹操’,若非当今天下无明主可让小子满意,若是晋王李克用不是沙陀人,或是朱温贼头不是出身黄巢之流,不是那么残暴,小子就是支持他们为帝,支持他们来结束这个相互残杀的天下,也未尝不可!”

    李思钰看向脸色大变的裴贽,突然叹气道:“裴相,你们应该庆幸,庆幸这天下至今还未有让小子能看上眼的藩镇,这才憋憋屈屈为朝廷卖命,但是我希望别把所有人的忍受当成理所当然,小子我还没有那种圣人的觉悟!”

    裴贽静静听着李思钰的话语,心中波涛万丈,他之前从眼前小子种种作为,心中也有这种猜测,没想到今日竟然意外得到了确认。

    裴贽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别人老夫不敢保证,但我裴家今后以你李悍虎马首为瞻!”

    李思钰沉默片刻,举起手中劣茶,轻声说道:“以茶代酒!”

    两人沉默着碰了一下,默默仰头喝尽杯中茶水。

    李思钰提起茶壶,为裴贽倒满,口中说道:“陕州、慈州、绛州三州很重要,这三州是威胁和今后收复河东、河南的桥头堡,这三州暂时我需要你裴家来为我暂时看守。”

    “一来我辽东军将领若镇守此三州,必然加剧河东、河南的敌意,在没有解决关中王行瑜和李茂贞之前,我不希望后背不稳。”

    “二来我需要与朝廷缓和紧张关系,不希望朝廷时时刻刻把我辽东军当作敌人。这三州若还被我军所得,势必会让朝廷认为我辽东军前来是为了自己,这些你明白的。”

    李思钰抬眼看向眼前轻轻点头的裴贽,再次说道:“给朝廷是给朝廷,但我不希望这三州所托非人,我不希望在我平定关中,在夺回川蜀之时,这三州出了问题,也就是说这三州必须为我挡住河东和河南,更不希望这三州与河东、河南有任何纠葛。”

    裴贽默默点了点头。

    李思钰看不出这老头心里在想着什么,还是决定赌一把,眼睛死死盯着裴贽,开口冷冷道:“这三州获得之后,我会向朝廷推荐裴老头为这三州总督,这三州军政全凭裴老头自行处置,军卒将领由你裴家自行招募,但是有一点务必说清楚,你裴家是自己把这三州据为己有也罢,服从朝廷指令也好,但是,只要让我发现你们有任何不妥,小子我会毫不留情干掉你裴家!”

    “这些事情暂时或许还有变数,但大致就是如此,你还有些时间慢慢考虑,在事情明了之前给我答复,若是不同意,我也有调整的时间。”

    裴贽静静思考了一会,抬头说道:“老夫现在就能给你答复,这事我裴家答应了,在你李悍虎未达到目的前,我裴家纵然死光了族人,也会为你守住三州之地。”

    李思钰点了点头,默默与裴贽碰了一下茶盏,再次喝光茶水,起身走出帐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燥热,撕开领口,这才感觉凉爽了些。

    抬头看向漫天星辰,嘴里轻声道:“希望莫要让我失望……”

    裴贽站在李思钰身后,看向李思钰后背,耳边听着这句喃喃之声,脸上丝毫变化都无,与他一般,抬头看向漫天星辰。

    两人这场私下对话,李思钰也不知道为何今日会不由说了出来,按照他预想,这番话要过些日子与裴仲德当面说的。

    裴仲德在同州的犹豫,错失了领兵一万的机会,这件事情李思钰深入想过,裴老头的确不适合领兵入京,裴老头入京后,有皇帝在身边,别说一万,就是十万也不一定平衡得了神策军,甚至到了最后还可能被撕裂的乱七八糟,这是裴老头性格决定的。

    可若是让裴老头任三州总督,在直面河东、河南强大的压力,面对朝廷生死之事,这老头反而会向嗑药一般勇猛无匹,这在河北一事上就能看出来。

    更何况,李思钰感觉身后的裴贽要比裴老头更加成熟,城府和魄力要更大一些,这是没法言明的感觉,哪怕相见也没几日,他却能清晰感受到这些,有身后的裴贽来看顾裴老头,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只要不是太过愚蠢,想来应该无碍吧。

    之前裴贽前来,只是想听听李思钰对眼前局势的判断,他也未想到今日竟然会听到这么让他震惊的话语,一个竟然决定今后十数年后的天下局势。

    裴贽虽面上看不出什么,心下却跌宕起伏,无法平静下来,就算回到自己帐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再次起来,身披着一件长袍来到帐外,自己赤着脚走在已经干枯的草地上,感受着脚底的冰凉,是如此的真实。

    无意识的走着走着,当裴贽抬头时,却发现竟然来到二弟裴仲德帐前,看着二弟帐内还点着烛火,犹豫了一下,掀帐走了进去。

第336章 夜谈(下)

    裴仲德正在翻看着账册,这些账册是此次出征的所有物资,李思钰把这件事情交给了他来做,这些事情他不喜欢别人插手,要一一对照之后,他才能安心。

    正在忙碌的裴仲德突然感觉有人在掀动帐帘,急忙拿起一张纸夹在账册之中作为标记,并且合上账册,处理了这一切,这才看向厚重的帐帘。

    或许是灯光就在眼前的缘故,裴仲德并未看出来进来的是何人,只是皱着眉头有些不悦。

    等裴贽来到近前,裴仲德这才发现是何人。

    裴仲德开口道:“这么晚了,敬臣怎么还未睡?”

    裴贽拉过一张凳子坐在裴贽身侧桌案前,叹气道:“睡不着,本想着去行乾那里问问他有几成把握击败河对岸的宣武军,谁料到……呵呵,不去还好,去了后更加睡不下了。”

    “哦?行乾难道说了什么让敬臣担忧之事?”

    听了这话,裴仲德正色了起来,忙收拾了一下桌案,摆出两个酒盏,从一个包裹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来。

    裴仲德一边小心倒着酒水,一边解释道:“这酒很烈,是行乾弄出的。”

    酒水在裴仲德打开塞子后,酒香就弥漫了整座帐篷,裴贽嗅着浓烈的酒香,叹气道:“这酒之前还是从杨复恭那里喝了一些,很烈的酒。”

    裴仲德点了点头,说道:“这酒的确很烈,据行乾所说,这酒要埋在地下数年才更加醇厚,那才是难得的好酒。”

    “不过敬臣到底从行乾那里听到了什么,竟然会让你如此?”

    裴贽叹息一声,道:“本想着只是想听听那小子如何应对眼前之事,要知道对面的朱小子可不简单,更何况身边还有老奸巨猾的刘寻。”

    裴仲德点了点头,不过随即笑道:“放心吧,行乾可不傻,算计很深,只要他动手,必然会考虑的很细的,无论对面如何应对都很难逃脱。”

    说着,裴仲德不由笑了起来,笑道:“要我说,对面最好的法子就是缩在一起,然后与行乾进行谈判,这样还好些,毕竟实力没损失,还有资格进行谈判,若要分兵反而会坏事。”

    听了这话,裴贽一时压下心中想要找人说出心中之事,反而对裴仲德透露出的信息敢了兴趣。

    裴贽开口道:“文达可是知道些事情?”

    裴仲德笑了笑,不置可否道:“此乃军密,不可多言,否则你我可都是要被处斩的。”

    说着裴仲德摇了摇头,笑道:“放心吧,无论对面的宣武军如何选择,最后都讨不了个好。还是别说这些,说说你敬臣是怎么回事?难道行乾又发疯了不成?”

    裴贽得不到消息,叹了口气,但是他没有责怪这位二弟,反而觉得这应该是件好事,想到这里,把今日在李思钰那里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最后叹气道:“行乾这小子可是给我裴家出了个难题。”

    裴仲德听到一半,心下就已经忍不住惊颤了起来,强忍着心中惊骇听完了所有事情,脸色红白不定,最后叹气道:“以我为三州总督,敬臣在朝廷,按照行乾所说来看,明显是把我裴家推到杨复恭之下第一人了,估计之后杨复恭除掉神策军各都头统领后,极有可能会把神策军交与敬臣手里,如此一来,你我就成了陛下敌人,这……”

    裴贽沉默了下来,良久才说道:“文达,你觉得若不如此,假若这三州交给陛下,神策军也任由陛下处置,陛下当如何?”

    裴仲德在李晔身边时间要长些,对李晔了解的要更深、更透彻。

    听了这话,裴仲德眼睛轻轻合上,双手拢在衣袖中,看到自己二弟这般模样,裴贽知道,二弟现在认真了起来。

    裴贽与裴仲德一般无二,闭眼静等裴仲德思索。

    火烛在啪啪炸响,烛火一明一暗,轻轻晃动的烛火,他们的身影也在帐篷上微微晃动。

    裴仲德睁眼,看向两鬓白发的裴贽,一脸正色道:“我若不做这三州总督,不说行乾必然会另选他人,行乾既然需要一个稳固的后背来平定关中局势,打造一个稳固的关中,就需要有人挡住河东李克用和河南朱温。”

    “这还只是其一,其二必然是想着今后稳固关中和夺取川蜀之后之事。关中自古就是帝王霸业之地,如同当年强秦,一旦关中稳固,就需要夺取川蜀之地以增其赋税,进而是河东与河南,之后则北上攻取河北,一旦北方平定,江南之地自平!”

    “所以这三州就是为今后夺取河东、河南做准备的,行乾必然不会坐视朝廷胡来,任命他人!”

    裴贽点了点头,在李思钰说出那些话语后,他就知道那个高大无须、年轻的吓人的关外李悍虎,决对是不允许他人胡来的。

    裴贽心下有这准备,对裴仲德说出的这些话语,他丝毫不会觉得诧异,若是裴仲德看不出来这些,他反而会奇怪了。

    “假若,假若文达暗中完全服从陛下命令,文达觉得陛下会当如何,能不能挡得住那一只眼,能不能挡得住贼头朱温?”

    裴仲德张了张嘴,很想坚定的说“能”,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由叹气道:“陛下仁厚儒雅,却非坚毅之人,很……很难说会不会关键时候……”

    裴仲德话语没有说完,裴贽已经知道了答案,虽期望与自己心中答案不同,可最后心下还是重重叹了口气。

    沉默了良久,裴贽这才轻声说道:“那神策军呢,神策军最后会如何?”

    沉默了数息,裴仲德这才叹气道:“神策军本就烂到底了,敬臣也看到了今日那些数月前还只是一些盐工的兵卒,与神策军相较当如何?”

    “如此神策军,若非强势之人,谁人可控?敬臣一一对应,当朝宰辅谁人可任?若非宰辅,他人就任两军都头,其余宰辅如何会甘心?最后结果又当如何?”

    裴贽皱眉沉思许久,这才无奈道:“以武将就任左右都头是不可能的,宦官更加不可行,已经有了一个杨复恭,陛下和满朝文武绝对不会答应的。”

    “最后只能看文臣,文臣当中也只能看向几个宰辅,这些宰辅当中,也只有老夫是刑部尚书,历来以理法治理刑狱,想来这也是文达认为只有我可任左右都头吧?”

    裴仲德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神策军都是些地痞无赖,时有扰民之事发生,作战之时只会逃脱,哪里会奋勇杀敌,想要他们作战杀敌是不可能的,至少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所以一开始不要想着去练军,不要奢望一夜间就能成为强军,最稳妥的就是肃整军纪,这对于敬臣来说并不是很难。”

    裴贽点了点头,军法与刑法也差不了多少,这些他可以做到。

    裴仲德苦涩道:“若让陛下执掌神策军,并非是好事,最后很可能会与杨复恭发生冲突,这对今后行乾整顿关中极为不利。”

    两人一番对话,最后无奈发现,他们还真的没有退路可走。

    除非他们不愿意复兴大唐,不想把裴家推向极臣之位,一旦他们想要复兴大唐,势必就要站在皇帝李晔和满朝文武的对立面。

    艰难的抉择啊!

    李思钰几乎没有给他们任何选择的机会,说是让他们去选择,其实什么退路都没有,明明白白摆在你面前,让你毫无退路去选择。

    兄弟两人很清楚,只是他们作为文臣的最后选择,一旦他们不愿意,他们就是用屁股都能想象出来李思钰最后会选择谁,必然还是宦官,甚至李思钰会强横的把神策军吞了,甚至干脆解散神策军,另行重组禁军,到了那个时候,杨复恭绝对拥有绝对权力,别说废掉李晔这位皇帝,纵然称帝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李思钰没有给他们兄弟丝毫退路,不想去做都不行。兄弟二人相对而坐,最后深深叹息一声。

    “唉……”

    两人盯着火烛慢慢燃烧,直到火烛燃烧了一半,裴贽这才苦涩道:“算了,咱们兄弟就陪那小子疯一把好了,兴许千年之后,你我被史书重重记上一笔也说不定。”

    裴仲德苦笑道:“最多功过参半而已,当年曹公……呵呵,想来你我兄弟是比不得曹公吧!”

    “呵呵,文达,咱们是不是钻了牛角尖了?行乾有些话语是对的,这天下本就不是一家一姓之天下,今日姓杨,明日姓李,又有何不同?不过是‘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罢了!但盛世总要好过乱世。”

    “文达,你说,是君重?还是天下百姓重?”

    裴贽猛然抓住那个盛着烈酒的小瓷瓶,不管不顾,哪怕烈火灼烧着嗓子,哪怕被呛得眼泪鼻子直流,裴贽还是死命往嘴里灌酒。

    “砰——”

    裴贽重重把瓷瓶砸在桌案上,破碎的瓷瓶刺破了他的手掌,鲜血瞬间染红了很大一片桌案。

    裴贽愣愣盯着桌案上的殷红。

    “我裴家自秦汉以来,历经数百年长盛不衰,经历过无数人间凄惨之事,不知见识过多少吃人之事……呵呵,今日竟然有个机会摆在你我面前,一面是君,一面是百姓,当如何?”

    裴仲德沉默不语,默默站了起来,走出帐篷,看向无尽的漆黑夜晚,嘴里轻声呢喃。

    “这……算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么?”

第337章 浢津(上)

    裴贽两兄弟一夜无眠,李思钰一大早醒来时,亲卫刘大猛送来一张纸条,李思钰看了几眼,随手丢入火炭炉中,很快那纸条就成了一摊灰烬,看着燃烧的纸条,李思钰摇头叹了口气,最后狠狠揉搓了几下脸颊,这才让自己显得精神了一些。

    刘大猛这这个比自己稍微矮了一点的大汉,经历了数月磨练,在自己身边也显得有模有样了起来,从大猛手里接过柳条枝,加上了点盐巴,自己蹲在地上开始与他的牙齿作战了起来,一边透牙,一边模糊说道:“大猛,有没有兴趣领军试炼一下?”

    李思钰知道这刘大猛之前是三山营一都头,虽说三山营那就是个笑话,可再如何,刘大猛也是带过人的,再加上跟在李思钰身边磨练了数月,性情沉稳了不少,也开始努力学习了不少文字,李思钰总觉得自己可用之人太少,这才开口问刘大猛。

    本以为刘大猛会很高兴答应,谁知道刘大猛却拒绝了。

    “俺不去,俺就跟在大帅身边!”

    李思钰嘴里还插着柳条,歪着脑袋看向身边刘大猛,皱着眉头,嘴里模糊不清骂道:“不长劲的混账东西,跟在老子身边有个毛奔头?难不成一辈子当个大头兵?”

    李思钰吐掉柳枝,喝了口水,嘴里咕噜咕噜一阵响动,这才噗得一声吐掉嘴里含着的口水,连续做了数次,直到感觉自己嘴里干净了,这才从刘大猛手里接过毛巾,一边擦嘴,一边踢了一脚刘大猛。

    “一会去第七营……”

    “不去!”

    “还反了你,去不去?”

    “俺不去!”

    “你……”

    “不去!”

    李思钰肺都快气炸了,他还从未如此被人挤兑过,连让他把话说完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堵了回去,就在李思钰要狠狠教训这位憨大个时,蒙哥翰急匆匆走了过来。

    “大帅,对面好像有些不妥。”

    “嗯?”

    李思钰愣了一下,随即不屑笑道:“看样子朱友裕这家伙还是有些不甘心啊!”

    “大猛,从今日起,你就是老子了!”

    “啊?大帅……”

    李思钰踢了一脚刘大猛,眼睛猛地瞪得老大,骂道:“啊什么啊?从现在起,你就是老子!”

    李思钰不容刘大猛反对,断然道:“这是军令!”

    说罢,李思钰大步离开,刘大猛还未明白怎么回事,蒙哥翰牛眼一瞪,骂道:“还不滚去大帐,从今日起,你就病了,谁都不见,若是让他人发现你不是大帅,看老子回来怎么收拾你!”

    说完,蒙哥翰带着一帮子亲卫大步跟着李思钰离去,只留下刘大猛自己呆愣站在原地,等他明白过来时,想要追赶过去时,却被数名亲卫围着,连拉带拽拖着他丢进了大帐。

    一万兵马少了五千人马,可以轻易看出来,可若只是少了两千,这就不易被他人发现,哪怕是白日里。

    一般来说,潜行奔袭都是夜间,而李思钰偏偏白日里离开。这个时代探子是很难相互探查对方动作的,往往只能通过一些细节进行判断,主要还是脸上配字的原因。

    为了迷惑对面的宣武军,刘大猛假装成他自己,按照估计不会瞒得过朱友裕太久,他也不需要瞒太久,只需要两三日即可,同时把两千骑军分散成数十支“探子”,在南岸来回奔驰查探,其实不过是迷惑对方,最后这些骑军会在浢津渡口聚集。

    李思钰小心进行迷惑对面的宣武军,他不知道对面也在作出各种动作在迷惑着他,双方都在迷惑对方,唯恐自己动作太大,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意图,尽量避免侦查对方,提高对方的警惕。

    昨夜蒙哥翰在侦查对方时,发现了对方调动,虽然因为配字军的原因,探子很难跑到对岸进行侦查,但是偷偷游泳过河,隐藏在黑暗中,偷偷在远处观察还是可以的。

    蒙哥翰是老军武了,知道夜晚才是偷袭和转移的最佳时间,若是朱友裕不是转移上万军卒,或许蒙哥翰派出的探子还发现不了宣武军偷偷离营。

    同样,李思钰在南岸的动作也引起了朱友裕的注意,不断有骑马的探子出出进进,这种情况很让朱友裕迷惑,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是看到探子沿河向东,朱友裕心下不由恐慌了起来。

    刘寻骑着马匹跟在朱友裕身后,看着对面河岸上不时有探子出入,眉头皱了起来,心下不由有些惊慌。就在这时,一名探子打马奔驰过来,来到近前,跳下战马跪伏在地上大声禀告。

    “回禀将军,辽东军正向东探查,人数不多,所见人马只有百余人。”

    听到探子如此报告,朱友裕心下松了口气,沉思了片刻,这才说道:“刘司马觉得如何?”

    刘寻是“一步十计”之人,本是淄青节度使王师范父子的智将,后来臣服了朱温,成为朱温手下大将,之前与刘知俊一般,一直在与朱氏兄弟作战,在这次河中府争夺中,他被调到朱友裕军前听用。

    刘寻没有与李思钰作战过,不过他知道辽东军非比寻常,对此也非常谨慎,听了朱友裕的话语,不由地沉吟了片刻,这才说道:“我军已经分兵了一半人马,不知道李悍虎会不会对我军进行试探性进攻,若是一旦试探出了我军虚实很难说,李悍虎会不会孤注一掷。”

    朱友裕点了点头,说道:“刘司马的意思是,我军必须挡住试探的李悍虎了?”

    刘寻不确定道:“暂时还不知道李悍虎会不会绕道过河,属下认为应该遣大将护住我军左翼,避免辽东军偷袭我军。”

    刘寻没有说前往查探各处渡口,而是仅仅说护住左翼。这不是他不想,而是兵力不足,对面还有万余敌军,一旦分兵,数千人很难说辽东军会不会在此处强行渡河。

    朱友裕点了点头,却不同意刘寻之言,开口道:“若是我军此时示弱,可能会更加助长李悍虎的焰气,反而可让李悍虎更加肆无忌惮。”

    刘寻想了想,也觉得没有什么话语可以反驳的,默默点了点头。

    朱友裕看向跪在地上的探子,说道:“传令彦章领军三千,火速赶往浢津,斩杀一切可疑之人!”

    “诺!”

    刘寻看着那个探子急匆匆去传令,眉头皱了起来,忍不住说道:“公子,三千是不是多了些?”

    朱友裕摇了摇头道:“不是多了,而是少了!”

    刘寻叹了口气,他知道眼前这位大公子看起来很儒雅,性子其实很固执,一旦决定了就很难改变。不是他反对谢彦章领兵,他觉得谢彦章这支只应该是警戒,而不应是阻拦作战,三千军卒分离出去,本部就只剩下七千兵马,这与对岸兵力相比要少了许多,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谢彦章,葛从周养子,本是个孤儿,也就是孩儿军一员,后来被葛从周看中,收为养子。

    这谢彦章与刘知俊差不多一样年轻,善于骑战,但是与刘知俊有些不同,刘知俊处处争锋,而谢彦章则像个儒将一样内敛。

    军令下达后,谢彦章很快领军三千出了宣武军大营,三千兵马有一千骑,两千步卒,都是宣武军精锐。宣武军大营动作很大,与李思钰不同,李思钰虽也是白日出军,却是偷偷摸摸,而谢彦章则是大张旗鼓,好像不如此就不能被对面的辽东军发现了一般。

    裴仲德第一时间得到对面宣武军异动,急忙去找李思钰,半路却遇到了与他一般顶着黑眼圈的裴贽。

    裴贽急忙问道:“敬臣也得知了宣武军出兵了数千兵马?”

    裴贽笑道:“对面锣鼓震天,这要还不知道,老夫就成了聋子了。”

    随即又皱眉道:“对面有些奇怪,就算要派兵去其他渡口,也没必要如此吧?”

    裴仲德摇了摇头道:“先看看行乾怎么说……”

    说着就要向李思钰大帐走去,却被裴贽拉住,只见他摇头哭笑道:“刚从那里过来,行乾好像病了,守卒不让进。”

    “什么?”

    裴仲德大惊,正要问问怎么回事,刚要张嘴,又皱起了眉头看向裴贽。

    “行乾不在营内?”

    裴贽点了点头,苦笑道:“十之八九是如此,要不然也不会用这蹩脚的借口。”

    裴仲德正色道:“那就更不能不去了。”

    说着裴仲德大步走向李思钰大帐,这次守卒没有阻拦裴仲德进入,裴仲德掀帘一看,正见到刘大勇皱着苦瓜脸,唉声叹气坐在帅位一旁的木凳上,帅位他可不敢去坐。

    刘大勇抬头看到裴仲德,尚还未等裴仲德开口,一个箭步来到裴仲德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声说道:“裴先生,大帅与蒙哥将军去了浢津,怎么办啊?”

    裴仲德一愣,随即看向身后的裴贽,苦笑道:“果然如此!”

    裴贽却未有丝毫惊慌,之前就有猜测,现在只不过是确认了而已,看向刘大勇说道:“行乾离开前可有说什么?”

    刘大勇急忙来到李思钰桌案前,从几封信件里抽出一封来,急忙说道:“大帅只是给裴先生留了一封信。”

    裴仲德急忙从刘大勇手里抢过信件,三两下就撕开,一目十行,看过后,裴仲德更加苦涩起来。

    “苦也……”

第338章 浢津(中)

    河两岸双方动作频繁,都想尽量“花哨”些,好迷住对方眼睛,相比较来说,双方都很成功。

    朱友裕的一系列动作,让没了主心骨的裴仲德谨慎了起来,丝毫没有任何动作,整座营地如风平浪静一般,完全收缩了起来,甚至连探子都不再跑出营地。

    而朱友裕也并未发现李思钰已经出现在浢津渡口,他派出谢彦章只不过是为了阻止辽东军偷偷渡河,是吓阻!

    李思钰与蒙哥翰他们这两千全是骑卒,动作要快的多,谢彦章有两千步卒,更何况李思钰率先赶往浢津渡口,谢彦章还在半路时,李思钰已经开始了渡河。

    渡口,一般都需要河水不能太过湍急,或是在特定的季节河水较浅,浢津渡就是这种情况。

    此地的河水不深,在加上正是枯水时节,河水只有大腿深,可以骑马渡河。再说就算不能打马渡河,也可坐船渡河。

    浢津渡是个很重要的渡口,这个名字是源于河北岸的浢水,是盐运重要的一个渡口,若是太平时节,这个渡口是很热闹的,南来北往都会从这里过河,是极为重要的渡口,纵然是现在混乱的世道,这里也从未断过南来北往之人,毕竟人是要吃盐的,所以这里汇聚了不少船只。

    守护渡口的河南兵战力很弱,不过是些胥吏,百十个骑卒砍了几个胥吏,其余人一窝蜂的全跑了。

    李思钰跳下战马,弯腰掬起一捧清水很爽快洗了把脸,正要再洗一下,突然发现一条两三斤的鲤鱼就在自己脚边,右手猛然向下一沉,一把按住。

    “哈哈……好兆头啊!竟然遇到了一个傻傻的鲤鱼!”

    蒙哥翰急忙上前拍马屁道:“大帅,看样子今日会开门红啊!”

    “呵呵……好,这条鱼一会给老子烧了,今天请你喝酒!”李思钰大喜。

    一听到喝酒,蒙哥翰更是大喜,急忙踢了一脚跟在身后的亲卫小五,骂道:“还不赶紧把这鲤鱼收起来,等会给大帅烤了!”

    这只是件小事,看着大部骑卒已经过了河,忍不住笑道:“朱友裕这小子是找死啊!老子不去招惹他,竟然还敢打老子的主意!”

    看着李思钰喜滋滋模样,蒙哥翰心中就开始嘀咕起来,嘀咕自己大帅果然奸诈,只是这话可不敢在自己大帅面前表现出来,跟个狗腿子一般,伸着大拇指赞道:“大帅就是大帅,那小子岂能是大帅的对手,自己找死不是!”

    “哈哈……”

    李思钰大笑,心下很是畅快,本来若是朱友裕什么动作都不做,自己一时间还真拿他没法子,毕竟自己兵力相对要少些,他也不敢肯定李克用会不会与朱温私下达成协议,尽管这种可能性很低,可什么事情都不敢说绝对,毕竟李思钰的讨要的利益可不小,若是两人私下里达成一致,这就要少了一个人来瓜分王重盈的地盘,他们获得的会更多。

    在李思钰出兵后,相对来说,朱温面对的形势要严峻的许多,在这种将会失去所有之时,难保朱温会不会放弃些利益,主动与李克用和好,达到可以保存大部分既得利益。

    一旦如此,李思钰也只能灰溜溜退回潼关,可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来了。

    李思钰不怕朱友裕异动,就担心他不动弹!

    一旦朱友裕动了,他就有机会重创宣武军,让宣武军不得不吐出大部分利益,不得不坐下来割肉给他。

    就在李思钰心下畅快之时,一名探子打马趟水过来。

    “大帅,二十里外发现千余宣武军骑卒向我军杀了过来。”

    “哦?这么快?”

    李思钰愣了一下,急忙向对岸趟水过去,随着李思钰在加快过河,其余骑卒也在加快,小半个时辰,所有人马全部渡过了河水。

    湿了半截身子的李思钰在犹豫,犹豫是不是稳打稳扎,是不是先生火把衣服烤干,毕竟此时天气已经很寒冷了。

    好像看出了李思钰的犹豫,蒙哥翰说道:“大帅,此时宣武军尚未反应过来,我军当直接破军,再说,一旦跑动起来,也不会觉得冷了。”

    李思钰皱眉道:“军中还有多少酒水?”

    蒙哥翰犹豫道:“不多,每人最多只能喝上一两口。”

    李思钰点了点头,断然道:“全给老子喝了,给老子杀过去!”

    命令下达后,各伍长很肉疼拿出半袋酒囊,普通军卒是没有资格拥有酒囊的,所有酒水只能由伍长保管。

    李思钰对酒水管控的很严格,辽东人又很好这一口,作为自己嫡系兵马,他们还能有点酒喝,非嫡系就没了这待遇,别说普通军卒喝一口了,就是闻闻酒味都难。

    这些完完全全是自己嫡系辽东军很快每人喝了一两口烈酒,胸中好像一把火在燃烧了起来,关外之人要更加耐寒,湿了半截身子的骑卒纷纷翻身上马,向十数里外的谢彦章杀了过去。

    十数里不是很远,辽东军在渡河也被谢彦章发现了,副将刘志远建议立即后退,至少要与脱节落在后面的步卒汇合才稳妥些,却被沉默的谢彦章拒绝了。

    兵法云:半渡而击。

    “辽东军刚刚渡河,立脚不稳,正是击败他们最好的时候,此时若不击溃辽东军,仅凭我们,很难击败数千骑。”

    这就是谢彦章给出的理由。

    谢彦章没有丝毫犹豫,非但未停下后退,反而全军加速杀了过去,当李思钰缓步奔跑杀向谢彦章时,见到了正狂奔杀过来的宣武军,表情明显呆滞了一下。

    战马急驰是很伤马力的,最佳冲刺是数百米的距离,距离再远也只能慢跑来节省马力,非但如此,有时为了避免马匹的劳累,甚至会如同步卒一般,下地牵马赶路。

    看着一阵烟雾向他们杀了过来,李思钰回头看向蒙哥翰,犹豫了一会,这才问道:“蒙哥,能不能打得过?”

    蒙哥翰看向漫天烟尘的宣武军,又看向李思钰,很是不满道:“大帅,您这也太瞧不起俺了!”

    说着,指向正杀过来的宣武军,不屑道:“就他们?俺蒙哥翰让他们一只手!”

    李思钰突然笑了。

    “行!交给你了,把那将领给老子捉了!”

    蒙哥翰大喜,大声说道:“大帅您就看好吧!”

    话语尚未说完,蒙哥翰已经打马冲了出去,只剩下一脸尴尬的王老头,这个刘老头正是蒙哥翰的参谋。

    李思钰摇头得意道:“蒙哥就是这脾气,老子这一拨弄,立即斗志昂扬啊!哈哈……”

    刘老头不由摇头叹道:“蒙哥将军一向挺沉稳的,也只有在大帅面前如此了!”

    李思钰突然向王老头眨巴了几下眼睛,很是猥琐模样,笑道:“刘老头,你那媳妇如何了?是不是还不让你上床?”

    刘老头老脸一红,这老头在李思钰面前闹了个笑话,蒙哥翰为了他向李思钰求了个情,甚至还走了后门,不但一跃成了骑军参谋,还让李思钰为他们主持婚礼。

    李思钰就是个不讲规矩的家伙,第一次当起了神父,让刘老头向花娘行吻手礼,结果吭吭唧唧半天也未说什么“我愿意一生一世”之类的话语,更是没有亲吻交换戒指之类的事情。

    头发花白的刘老头最终还是未能做完所有程序,反而觉得李思钰是故意在整他,很是不喜,只是后来才后悔了起来。

    在他与花娘结成夫妻后,蒙哥翰与他喝酒时,不知把他痛骂了多少回,每次蒙哥翰喝醉后就痛惜刘老头未能珍惜仅有的一次机会。

    “你他娘地……刘老头,你都不知……不知道老子有多……多羡慕你!”

    “是……是不是你……你觉得大……大帅在戏耍……戏耍你?”

    “混……混账啊!”

    “知……知不知道,我……我辽东军上……上上下下……无人……无人不想着……想着这般成亲……哪怕……哪怕死了都愿意啊!”

    “大……大帅就是……就是这般娶……娶了夫人啊!”

    “你……混账啊!大帅……大帅可是在数万人……数万大军面前……混账啊!”

    “大帅……大帅爱护……爱护……都不懂……”

    “大帅……大帅古今第一,你……你这混账……大帅让……让你第二……第二……还……还他娘地不乐意……你……你会后悔的……”

    刘老头在蒙哥翰大醉后,说的这些话语,一开始不明白,直到后来每个辽东军看到他,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样子,无一个不是摇头惋惜模样,他这才知道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直到有一日,一位营帅大醉后,搂着他痛哭流涕,断断续续说了李思钰与崔秀秀之事后,作陪的花娘这才……

    花娘一脸凄然看向刘老头。

    每次想到这种异类婚礼竟然还有这么一个故事,想到崔秀秀与花娘自己一般境遇,可……男人与男人是如此的不同……

    为此,花娘好些日子都不理刘老头,这事也不知是哪个大嘴巴传了出去,结果就是刘老头悲催了,成了所有辽东军的笑柄。

    最后,又被李思钰知道了!

    刘老头现在还清晰记得当时李思钰把他叫了过去,很是一番威胁,说是这婚礼是他主持的,若是亏待了花娘,他不介意让刘老头变成刘老太婆……

第339章 浢津(下)

    李思钰在调侃刘之谢刘老头,老头的情况,他了解了一些,对于他是否改回谢姓,李思钰也问过,刘老头解释说,刘家对他有恩,多年也早已习惯了,改不改都无所谓了。

    对此李思钰也无所谓,这是刘老头自己的事情,李思钰对这刘老头还是比较重视的,对于他的安排,心下也有了一些打算,这需要结束这场争执后,仔细考虑一番才可最终定论。

    刘之谢对李思钰调侃的话语有些无奈,不过眼睛却紧紧盯着正在加速的蒙哥翰,两千骑军在奔驰中,纷纷举起左臂骑盾,右手短矛紧紧攥在手中,身子微微向前倾斜,紧贴着马背,接战在快速接近,眼看着就要冲撞在一起。

    辽东军早已习惯了特定的破阵战术,骑军与骑军的冲撞很直接,也很残暴。后阵骑军纷纷举起弓箭,在相距数十米之时,漫天的箭矢扑向正举着骑盾冲杀过来的宣武军。

    辽东军骑军骑射,宣武军同样也一般反击,双方在快速奔驰对射,但他们只能进行一轮箭射,在后阵骑射后,前阵骑军人立而起,手中短矛射向对面的宣武军,这一轮打击要远超过之前箭射造成的伤害。

    谢彦章在短矛飞过来时,臂盾瞬间挡在身前,身子更加低伏,一支段矛撞在臂盾一角,巨大的冲撞力让他手臂倾斜了一下,磕飞短矛力道不减,一头扎进身侧的牙兵战马腹中,顷刻间战马摔倒在地,紧接着,还未等惨嚎声传出,就被后面的战马踩成肉酱。

    短兵相接,短矛的杀伤力要远超过弓箭造成的伤害,但在快速冲撞中,也只能造成一波伤害,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碰撞在了一起。

    辽东军在短矛抛射后,自动拨转马头,跟在后面的弓射骑卒瞬间加速,疯狂踢打马腹,长长的骑枪被纷纷夹在腋下高高举起,避免伤害到了自己人。

    在辽东军左右闪开时,正拍马杀过来的谢彦章愣了一下,犹如紧紧攥起的重拳,正要全力一击时,却砸在软绵绵的棉花堆之上一般。

    可就在下一刻,谢彦章猛然拉住战马,非但是他,就是紧跟其后的骑卒也惊恐拉住战马,而后阵辽东军骑却在加速冲到最前面,长长的骑枪纷纷平举,跟在其后的骑军却在这一刻放缓了一些马速,自动形成数个冲击波阵,两侧的骑军则更大范围扩散,从两侧向宣武军合围,纷纷人立而起,向正被挤压成团混乱的宣武军投射短矛。

    “轰轰——”

    巨大的撞击瞬间爆发,骑枪纷纷折断,鲜血如雾一般,瞬间弥漫在空气中,喊杀声、惨嚎声在这一刻淋漓尽致......

    “杀!”

    蒙哥翰丢掉折断的骑枪,瞬间拔出巨大的短斧,一斧砍在一个一脸恐惧,举手想要格挡的宣武军脸上,蒙哥翰看也不看脑浆迸射的尸体栽落,举盾挡住正砍过来的战刀,巨大的撞击让蒙哥翰左臂抖动了一下,右手短斧却劈砍在另一名敌人身上。

    蒙哥翰一边砍杀,一边奋力向左侧闪开,为紧跟在后面的第二波平举着长长骑枪冲过来的骑军让开通道。

    当蒙哥翰刚刚杀透敌阵来到左侧外围,第二波冲阵再次撞击恐惧混乱的敌军。

    “轰——”

    巨大冲撞声再次震天响起!

    数百骑军丢掉骑枪,或举着战刀,或是短斧,奋力向两侧分开敌军,紧接着就是第三波冲阵!

    身上硬生生承受了两击短斧劈砍的谢彦章,若非胸前和肩膀上的铁甲厚实,谢彦章早已成了地上一堆烂肉,他未想到辽东军冲击会如此可怕,在面对如同枪林的冲阵,本能的拉住战马,本能的想要躲闪,他这位领军大将都如此,跟在身后的骑卒更是想要闪躲,之前激烈的奔驰,想要把辽东军赶下河,体力和精气神就已经消耗了不少,在面对如此激烈打击下,宣武军开始崩溃了,尤其是辽东军正两翼展开,想要围杀他们,在后阵的骑军看到围杀过来的辽东军,又见到前阵无数自己人被长长的骑枪贯穿成串,后阵骑军率先疯狂打马逃跑。

    后阵逃了,前阵也想逃,可挺着骑枪冲杀过来的辽东军没有给他们逃跑的机会,李思钰看着被极大压缩在一起的宣武军,李思钰皱了皱眉头。

    “命令蒙哥,暂缓攻击,死死围住宣武军。”

    “诺!”

    身后传令兵立即打马传令,随即震天号角声传出,正在奋力厮杀的辽东军听到号角声,手上力度缓了一下,随即放慢马速向外围散开,死死围住数百残余宣武军。

    刘之谢有些不解问道:“大帅,怎么不继续?”

    李思钰摇头道:“我军多于宣武军,对方奔袭并未休息,失败是必然的,但是被挤压在一起的宣武军,在投降无望时,会增加我军伤亡,这是没必要的损失。”

    李思钰解释了一下,随即打马来到死死围着的宣武军骑军前,人群自动分开,谢彦章眼看着李思钰来到阵前,他未见到过李思钰,但是这一刻他知道,这位就是李悍虎!

    李思钰静静打马来到阵前,冷冷看着被围着的宣武军,看着他们紧紧挤在一起,一脸恐慌的惊恐失措的样子。

    无声的压抑让这些逃脱无望的宣武军更加恐慌,一身染血的谢彦章沉默了良久,这才默默打马从死死护卫着的人群中走了出来。

    李思钰冷冷看着眼前沉默的年轻将领,他没见过此人,眼中却露出赞赏。

    李思钰抬起马鞭指着谢彦章,冷声说道:“你很不错!很少有人可与我军骑战,若非贵军人少,人劳马疲,兴许一时间也很难拿下你。”

    谢彦章沉默了一下,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我军并未发现贵军竟然提前渡河,否则我军也不会如此急着奔驰阻拦贵军。”

    李思钰点了点头道:“这个世界没有‘假设、如果’,也没有‘后悔药’可买,现在贵军已经不可能逃脱,你当如何?”

    “是自刎?”

    “或是放下武器投降,等待将来朱温把你赎买回去?”

    “亦或是......像个骑士一般战斗在最后?”

    李思钰话语让谢彦章沉默,让数百绝望的宣武军恐慌,全一脸渴望看向浑身是血的谢彦章。

    沉默!

    还是沉默!

    谢彦章低垂着的头颅突然抬了起来,一脸苦涩回头看向身后数百染血的兄弟,眼中莫名之意让他们惊慌,随即冷冷回头看向李思钰。

    李思钰看着谢彦章冰冷眸子,随即不屑笑了笑,说道:“看样子你已经有了选择。”

    “本将军有选择吗?”

    “也好,由数百兄弟陪着你去死,你也不算吃亏,不寂寞了!”

    李思钰拨转马头,自始至终都未问他名字,在看到谢彦章冰冷眸子,他就知道已经没必要了。

    随着李思钰拨转马头,从闪开的人道中缓缓离开,被围的数百宣武军更加恐慌,人群一阵骚动,一名军卒惊慌失措惊叫道:“谢将军,你想死你自己死,兄弟们不能陪你去死!俺投降!”

    在这人话语一落,身边一名大汉顿时恼了,抬鞭抽在此人脸上,骂道:“混账东西!要让辽东军轻视我军吗?”

    这人挨了一鞭,大怒!一拳砸在那人脸上,怒骂道:“凭啥?凭啥要俺们为他陪葬?谁愿意去送死谁去,俺不愿意!”

    这人话语一落,顿时不少兵痞大声叫嚷了起来。

    “对!你想白白送死,你去!俺们不去!”

    “李大帅不是说了吗?俺们可以被赎回的,为何还要白白送死?”

    “要是有机会,俺们绝不惜命,可现下是白白送死……”

    “......”

    耳边不断质疑声不断爆发、蔓延,如同瘟疫一般,范围越来越大,犹豫的人纷纷加入其中,本来还一心要跟随着送死的人也动摇了起来。

    谢彦章脸色由青转白,再变成紫红,最后成了惨白,手中紧紧攥着的战刀缓缓跌落,高昂的头颅,无力垂在胸前......

    紧紧盯着谢彦章的蒙哥翰心下舒了口气,转头看向正离开的大帅,眼中露出无尽的仰慕,却只见到李思钰向背后的蒙哥翰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离开。

    此战规模很小,也不值得太过重视,两千精锐骑军围攻一千疲惫的宣武军骑军,本就没什么可说的,李思钰一直都这么认为,只不过他对谢彦章的果决比较欣赏,这才会跟他啰嗦了几句。

    此战逃脱的仅百十人,李思钰没把谢彦章怎么样,只是收拢了数百匹战马,收了他们的武器,随意让百十人看押着这些俘虏,自己则带着大部杀向正在惊慌西逃的两千步卒。

    谢彦章的失利让跟在后面的副将刘志远大惊失色,非但不主动迎上去阻拦辽东军,反而快速向西后撤,同时向大营的朱友裕示警。

    副将刘志远知道谢彦章遭遇到了大队骑军,却不知道领军的正是李思钰,当消息传回到朱友裕手中,看着一千骑军全军覆灭,差点没喷出一口鲜血来,对于他们宣武军来说,骑军是极为珍贵的,手里骑军数量远不如河东军,战乱持续数十年,战马早已不足,一千骑军损失甚至超过一万步卒损失。

    刘寻看着手里的战报,心中波涛翻滚,他知道自己危险了,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再让辽东军这部靠近,急忙开口道:“大公子,现在我军必须营救,必须挡住那支骑军,决不能让河对岸的辽东军察觉到了我军的虚实,至少要给知俊争取五日时机!”

第340章 火烧浮桥

    “五日......”

    朱友裕喃喃低语,五日时间很短,又是如此的艰难!他现在甚至怀疑,怀疑对面的李思钰已经知道了他现在的虚实,可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告诉自己是对的,分兵是对的。

    可现在的局面对自己很不利,辽东军已经派出两千骑军杀到了身前,他知道这两千骑军是辽东军本部精锐,不是那些民壮!

    沉默不语的朱友裕很难做出选择,刘寻却开口说道:“这两千骑军无论是不是查探我军虚实,或是牵制我军注意力,我军都不能置之不理,毕竟这部骑军很强大,一旦靠近我军是很危险的事情。”

    朱友裕轻轻点了点头,开口问道:“那刘将军当如何?”

    刘寻皱眉说道:“此地向东,因山势此地并不开阔,我军当增加五千兵马才可挡住士气正盛的辽东骑。”

    “五千?”

    朱友裕喃喃低语,五千兵马,若再拿出五千兵马,自己手里只有两千本部兵,对面的辽东军若在此时突然渡河该当如何?

    看着朱友裕犹豫不决的样子,刘寻心下叹气一声,他一开始就不愿意分兵攻打同州,同州兵马看似夹击他们的姿态,但他有九成把握,同州兵马不会过河夹击他们,正如韩建所说,同州、华州是李悍虎新得之地,根基很是不稳,加上同州传来的消息,李悍虎动了世家大族的土地,如此情况下,一旦同、华两州没了大军的威慑,世家大族必然会反扑!

    刘寻不相信辽东军不会没有准备,潼关仅仅留下三千兵马,大部都出了潼关,若是同州兵马过河,这就太过冒险了,更何况同州领军之人不是他们所熟知之人。

    李思钰最强的战力前来与他们对峙,留守之人必然是防守之人,这就是刘寻心中的判断。可他并未激烈的反对分兵,只是稍微提醒了一句,原因就是他自己也希望韩建、刘知俊能够击败同州兵马,一旦击败了同州兵马,他们在这场争夺中就处于不败之地,一切难题自然迎刃而解。

    可现在他们需要时间,需要至少五日时间!

    看着朱友裕在犹豫,刘寻开口说道:“辽东两千骑军轻松击败了彦章一千骑,很是打击了我军士气,尤其是刘志远那两千步卒,兵力若少,只会是‘添油’而已,那里绝对不能再败。”

    “我军中有一万强行抓过来的一万老弱妇孺,一旦让那两千骑军靠近我军,我军会不战自败。而若挡住那两千骑卒,不但可让对面的李悍虎犹豫,更是给我军增加了五日之机。”

    朱友裕想了一会,正要点头答应,厚重的帐帘外突然想起一个粗重声音。

    “大公子可在?”

    朱友裕听到这声音,急忙掀帘看向帐外,正是牛存节。

    牛存节看到朱友裕,急声说道:“大公子,刚刚传来消息,志远大败,两千步卒尽没......”

    “什么?”

    朱友裕大惊,急声说道:“两千......怎么......会败的如此之快?”

    牛存节听了这话,不由苦涩道:“李悍虎,是李悍虎亲自统军......”

    “什么?”

    朱友裕和刘寻同时惊呼起来,随即刘寻苦笑道:“李悍虎果然胆子很大,竟然亲自前来查探我军虚实。”

    朱友裕震惊后,脸色极为阴沉起来,再也没有任何犹豫,咬牙切齿道:“五千!牛叔,你亲自领军五千阻拦,务必拦住李悍虎!”

    牛存节愣了一下,失声道:“大公子,五千?这里怎么办?现在我军应该后退,退到大帅那里......”

    “不要说了,没时间了,我军现在全是步军,一旦后退,河对面数千辽东军会毫不犹豫过河的,一旦被李悍虎缠住,那......那可就危险了......”朱友裕声音越来越低。

    情况现在很危急,朱友裕唯一希望的就是拦住正杀过来的李思钰,寄望辽东军还未发现自己现在很虚弱,只有挡住了李思钰,才有可能还有机会翻转不妙的境地。

    所有希望全压在了韩建和刘知俊那里。

    “知俊,莫要让我失望啊!”

    朱友裕看向西面同州方向,喃喃低语。

    牛存节不再犹豫,点齐五千兵马,迅速沿着中条山向东,誓要堵住快速前进的李思钰。朱友裕把所有希望全压在了韩建和刘知俊身上,只是他们不知道,不知道韩建和刘知俊遇到了多大的麻烦。

    在李思钰决定出兵河中府之时,同州天空就开始变得阴沉了起来,高思继前往潼关坐镇,防范意外之事,而同州交给了韩都和独孤战来应对,韩都作为同州各渡口防御总管,时刻注意着河中之地任何风吹草动,当探子探查到万余宣武军杀往蒲津渡,急忙从各渡口城池调集三千兵马,由副将马屿统领救援蒲津渡。

    马屿与韩都一般,是横海军降将,得到三千军卒后急忙救援蒲津渡,而独孤战作为独孤家族现今唯一的一个军权执掌者,独孤求败同样带来数千民壮前来支援。

    蒲津渡一下子拥有近万人马,虽成分杂乱,依靠着渡口,竟然挡住了韩建和刘知俊。韩建为了夺回丢失之地,拼命催促兵卒沿着被抽掉木板的浮桥进攻,死伤千余兵马,这才勉强在索桥铺上木板,看着对岸无数兵马举着大盾挡住浮桥,无数箭矢射向浮桥,无数军卒躺在浮桥上惨嚎、跌落浮桥被河水吞噬。

    刘知俊皱眉说道:“这样不行,若是这般厮杀,我军纵然过了河,也无力再战......”

    “混蛋!滚开!犹豫,犹豫个屁!只有杀过河,你我才能活下去!”韩建杀红了眼,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刘知俊。

    “张厚,天黑,天黑之前老子就要过河!”韩建向大将张厚一阵大吼,狰狞扭曲的脸孔让张厚一阵胆寒。

    张厚不敢此时反对,急忙点头道:“大帅放心,天黑前末将必然杀过去!”

    刘知俊张嘴想要阻止,最后却嘴角露出讥讽的弧度,不再多说,只是打马看着潼关兵马不断掉进冰冷翻滚的河水之中。

    张厚知道此次不能再有所保留,数百名面色狰狞的汉子被专门挑选了出来,于阵后充当“砍头军”,砍杀任何后退军卒,在死亡强压下,攻击力度一下子增强了数倍,独孤战压力一下子强大了许多,无数受伤军卒被抬了下去,不断会有生力军举着大盾顶上去,替换疲惫不堪的军卒,无数长矛从大盾间的空隙中向前穿刺,死尸在桥面上堆成了小山一般,耳边全是地狱般的惨嚎声。

    “将军,这样下去可不行,民壮撑不了太久的!”

    马屿脸色有些惨白,他也从未经历过如此惨烈的厮杀,这些民壮虽也进行过数月训练,可是如此惨烈的厮杀是撑不了太久的。

    独孤战心中同样惊恐,面上却不露声色,他知道自己年纪与其他将领没法比,更比不了他人战阵上的经验,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一旦自己露出恐惧,手下兵卒随时都可能会崩溃,看到不断用巨盾顶着自己手下厮杀的敌军,独孤战咬牙切齿道:“既然想要找死,本将军就送你们一程好了!”

    “来人!投石机准备!”

    “对着河对岸和桥上给老子狠狠砸!”

    “诺!”

    随着独孤战命令下达,十数架投石机被架起,投石机在春秋战国就已经出现,而出现在独孤战眼前的投石机比较简单,下面是数个巨大木轮,整体看上去像一个梯形木台,一头被绳索死死绑住,另一头是用来弹射石头、瓦罐的,这如同一个跷跷板,只不过一头被死死固定住了,为了预防用来弹射的那根横木弹性不足而断裂,那根“木头”是长长的竹子来充当的。

    这种投石机威力不是很大,但是在某种情况下,依然还是可以制造巨大的杀伤力。只见十数架投石机被推了出来,一字排开。

    马屿定睛看向这些投石机,他知道这玩意,但是很不喜欢使用,这种投石机大点的石头没法投射,关中还可以获得一些竹子,其他地方很难找到胳膊粗的竹子来,至于使用树木,则很容易断裂,是很鸡肋的玩意。

    当他看到一些军卒拿出一个个人头大小的坛坛罐罐时,马屿眼睛猛然缩了一下,他终于猜到了独孤战是什么打算了。

    果然,十数个坛坛罐罐被抛出,当马屿看到这些坛坛罐罐堪堪砸在对岸上的木桥上,心下忍不住叹气了一声,有些惋惜,若是能更远些就好了,这样就可以砸在对岸密集的军阵中。

    随着抛石机抛射,对岸的韩建和刘知俊愣了一下,直到看到猛然窜起的丈许火舌,才惊出一身冷汗,而堵住浮桥的独孤战突然命令军卒后退,还未等进攻的军卒欢呼,无数坛坛罐罐被军卒们砸在他们头上,大火瞬间吞噬了正欢呼的敌军头上。

    “火——”

    前有军卒火烧,后有投石机不断向后面防火,堵在中间恐慌的军卒和身上着火的军卒不断掉进冰冷的河水,看着燃烧叫的浮桥和河面无数死尸,韩建傻眼了,刘知俊傻眼了,死伤无数兵卒,就在将要杀到对岸,一把火烧掉了所有人的希望。

    看着无数兵卒看着浮桥上燃烧的尸体,鼻中全是令人作呕的人肉香气......

    “呕......呕......”

    无数人蹲在地上狂吐,腥臭弥漫在大河两岸,宣武军疯狂呕吐,同州兵马同样狂呕不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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