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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蛤蟆吞地     北唐天下txt下载     北唐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1章 亲不亲故乡人(上)

    老宋知道此人叫刘彘,看着不伦不类,看着现在一副好宝宝模样,那是不了解之人才这么认为,知道他根底的都很怕他。刘彘以前可是个心狠手辣的狠角色,是太原府一带的胡子,后来辽东军奔袭了太原,这才把这货抓去了关外,后来给他分了地,只不过刘彘哪里会安心种地。

    这货不愿意种地,就琢磨着如何进入他们村的理事会,还别说,这货还真的进入了理事会,以前他就是道上的老大,管理手下还是有一套的,他们村百十号人也都很快服了,这货不是个安稳的主,辽东军的狠辣他是见过的,自然不可能再混胡子这种没前途的事情,他又不愿意天天在地里种地,于是就在农闲时拉了一帮子人跑到工匠营外转悠,工匠营那可是军方重地,刘彘去那里可不就是找抽吗?

    被丢进大牢的刘彘可遭了老罪,辽东军以为这货是他人的探子,连连使用大刑,不过这货也硬气,本来都当了好人,就是想去工匠营弄些农具售卖,又不是去刺探什么重要事情,被拷打很惨的刘彘死活咬住一句话。

    就是去买农具的!

    也是赶巧,老宋无聊去大牢看看可有什么冤情,是不是有官吏贪赃枉法。老宋是李思钰在营州府宅的管家,别说一个大牢,就是三院要地,他也能翻翻看看的。

    于是乎刘彘就与老宋有了交集,而刘彘也顺顺当当拿到了工匠营的农具,甚至在几次交易后,刘彘成了工匠营农具第一个代理!

    工匠营不是没有销售渠道,通常都是小樱在处理,后来崔秀秀前往营州视察,看到工匠营堆成山的农具后,就做了个决定,公家不再销售农具,农具向私人代理销售。

    工匠营本来人少,供应营州是很困难的,主要还是武器打造,可是李思钰比较重视工匠营,把后世所见提高效率法子告诉他们,又提出利用水力、风力,使用风车转动捶打锻造,效率一下子提高了几十倍,农具越弄越多。

    关外百姓一穷二白,安稳的时间很短,百姓手里没有多少钱财来购买农具,在崔秀秀视察工匠营时,刘彘正好也去了,按理说一个老百姓是不可能靠近崔秀秀的,毕竟她是李思钰的女人,安全保卫很是严密,只是工匠营是军方直辖,这里面突然冒出一个老百姓,就引起了崔秀秀的兴趣,经过一番交谈后,崔秀秀做出了改变整个关外最重要的决定。

    农具不再官售,面向辽东子民征召代理人。

    建立辽东钱庄,辽东钱庄下设四个直属钱庄,即农业、商业、道路、海运四大钱庄。

    农业钱庄和商业钱庄可向农民借贷,农具可进行无现、无利息今贷款购买。

    这三个重要决定,在关外民间和官场引起巨大轰动,仅仅三日就有数十人竞争代理人,最后选出十人作为一级代理,至于二级、三级,崔秀秀不管,这是一级代理的事情。

    对于从未听说过的这些新鲜玩意,从关外第一夫人嘴里说出来,关外人早已见怪不怪了,肯定是那个奇葩的李大帅跟夫人说过的!

    反正是好事,官营转为民营,还没有利息,只要按个手印就能拿走最结实的农具,这种好事情哪里找去?

    反正刘彘是发了老财,手下跟他混的人也像吹气球一样膨胀了起来,很短时间内就把把农具卖到幽州,卖到沧州,卖到整个河北,一时间刘彘成了河北勋贵们的座上宾!

    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在辽东军强大实力下,刘彘生意越做越大,短短一年内,自己就有上千兄弟到处走商。

    辽东百姓都是直接按手印拿货,暂时是收不到利钱,可河北诸侯那里就不同了,河北之战,所有人都倒了霉,这些大佬们想要钱粮充实兵马,怎么办?只能让辖地百姓多多种地!

    百姓总不能用手刨地吧?再说这些家伙都是一个个的大地主,自己土地上的农奴总是要给农具种地吧?

    于是乎刘彘大赚特赚!

    别人看到刘彘发了老财,其余代理们也纷纷进入河北,刘彘一看,这河北暂时是没了玩头,农具怎么说也会用个两三年吧?这些地主老财们又抠得紧,就算还有些百姓手里有点自己地,可这些人又穷,买不起!

    这些百姓就算想与辽东百姓一样贷款,他刘彘也不敢贷出去,河北可不是辽东,辽东有大军看着,无人敢乱来,河北可是三天一小打,五日一大打!

    人都死了,找谁要账去?

    刘彘在河北做了一遍生意后,突然发现战争财太好赚了!尤其是被李思钰大闹之后的地方!

    李思钰大闹之地,无论是不是被打趴下,一时半会,他的辽东身份都是响当当的“名片”!

    只要身份一亮,就算生意没做成,别人也不敢怎么着他!

    当他听说宋管家要去关中,在别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就急匆匆跑去找老宋,表示愿意一路随行去关中,并拍胸脯表示一定沿途保护好老宋!

    他人看到刘彘这般殷勤模样,很是不解!不解为何他刘彘要去正打成粥的关中?

    刘彘在与兄弟们喝酒大醉之时,把这事说了出来,大笑他人之愚蠢!

    关中现在是谁在打仗,可不就是李大帅吗?等李大帅把所有人揍一遍,钱还不是哗哗流入口袋,再说……与李大帅扯上关系,以后那还不是想借多少钱借多少钱?五大钱庄都是李大帅的,将来后,有了钱,谁还敢跟他刘彘拼生意?

    刘彘酒后得意之语,也不知道被哪个生孩子没**的家伙传了出去,这下好了,无数人都快把李思钰在营州府邸的门槛踩烂了!

    老宋面对这么多“想要报效”李大帅的百姓,这些人这么期待模样,老宋也愁了,最后挑了又挑,这才选出百十人来。

    这些人一路西行,先是担忧李克用和宣武军联手,可担忧还没几日呢,结果就得知朱温跑路了,李克用服软了,所有人又欢心悦舞起来,接着就听说好像李大帅、李败家又要把富庶的河中送人,这些人恨不得一瞬间就来到河中,这今日才刚刚进入绛州城,立即就被巨大的利益击昏了脑袋。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看中利益,比如马跃就是为了北面粟末人劫掠他的商队,比如那个年轻的陈七就是因为高丽人侵占他们的土地,还有像孙录孙秀才和他的学生牛俊国就是想过来帮助李思钰的……

    老宋知道刘彘想着的是什么,也知道这些人是为何跟着过来的,不过他与马文豹交流过,马文豹认为这是好事,至少这些人都是胆子很大之人,敢拼敢干,李思钰前往关中,可用之人太少,这些人以后就是李思钰最大助力。

    看着眼前这一幕,老宋很怀疑马文豹是不是错了?

    正在外面偷听这些人肉麻谄媚话语的李思钰,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都不知道一向倔强的老宋是如何忍受得了的,就在刘彘还要说着肉麻话语,李思钰推门进去了。

    随着李思钰推门入内,满屋子人一下子全站了起来,屋内寂静无声。

    李思钰一脸笑意,看着老宋说道:“老宋,这些混账家伙不好带吧?”

    “哈哈……”

    李思钰说着自己就笑了。

    老宋苦笑道:“大帅,你……算了算了,还是一惫懒模样。”

    李思钰双手下压,说道:“都坐下,坐下!能冒着被人砍头的风险跑过来,本帅在外面偷偷听了一会,虽被你们骂成了天下头一号败家子、混账大帅!”

    “可这心里还是暖和的!”

    众人相视了一眼,这才犹豫着坐下,只有几个大汉立身笔直站着,见到李思钰看过来,牛俊国立即行了个捶胸礼。

    “原辽西军忠勇旅旅帅,见过大帅!”

    李思钰笑道:“俊国不用多礼,你怎么也跟着跑来了?”

    牛俊国身子立得更加笔直,大声说道:“夫人担忧大帅安危,让俺前来护卫大帅!”

    听到牛俊国这么一说,李思钰心下顿起思念草原妻儿来,一时间沉默了起来。

    “唉……本帅不是个合格的相公、父亲啊!”

    孙录孙秀才起身郑重行了一礼。

    “大帅能为国舍家戍守京师,当受小民一礼!”

    随着孙录郑重行了一礼,刚刚坐下的众人纷纷起身,跟着郑重行了一礼。

    李思钰同样郑重还了一礼,心下却不由叹息起来。

    直起身后,李思钰这才再次说道:“都坐下,诸位能前来帮助本帅,本帅感激不尽,都是我关外之人,不用太客气,否则就不怎么亲热了。”

    李思钰虽然笑容可亲,可毕竟是一方主帅,时日一久,身上自带一种无形威压,这让他人会不自觉敬畏起来。

    众人不说话,李思钰看向众人说道:“之前哪个说我辽东子民,在北地被那些胡蛮劫掠?”

    一红脸汉子,正是马跃站起来说道:“是小民!小民向北地贩卖盐巴,换取他们的皮毛,结果被抢了五次,拉运的兄弟也死了二十七人!”

    “还请大帅为俺做主!”

第372章 亲不亲故乡人(下)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明日会有信使回辽东,会带着本帅印信,你死了二十七个兄弟,会有十倍、百倍人为他们陪葬,这够不够?”

    马跃忙跪地叩头,顿时泪流满面。

    “大帅!俺的命是您得了!”

    李思钰起身上前拉起马跃,叹息道:“我辽东人的膝盖是硬的,可跪天地,可跪父母,万万不可再跪他人!”

    “身为辽东将军,保护自己的子民,这是本帅的责任,本帅没能保护好你们,是本帅的失职,本帅才是最应该惭愧的。”

    “大帅……”

    李思钰拍了拍马跃肩膀,说道:“坐下,坐下,有什么事坐下说,今日本帅有时间,不急。”

    李思钰又看向众人。

    “之前本帅在外面,听到有位兄弟说高丽人占了咱家土地,这事本帅也会给个交待。”

    “哼!高丽人想占本帅便宜?老子还想占他们便宜呢!”

    陈七大声说道:“大帅说的好!俺陈七别的不懂,俺就知道,俺们辽东的地,谁也别想占了去!”

    李思钰笑道:“这话对头,人争一口气,地争一沟垄,这是咱们辽东人做人的底线,可不能丢了!”

    “嗯!俺听大帅的!”陈七大声说道。

    李思钰示意让他坐下。

    “坐下坐下,就跟自家一样,本帅把诸位当成自家人,你们也别把本帅当外人,这不是在军中,没必要这么约束,也显得不自在。”

    众人这才略显轻松了些,刘彘开口道:“大帅,咱们好不容易打下了河中,就这么放弃,是不是太可惜了些?”

    李思钰看向刘彘,笑道:“你和诸位前来,不顾自身安危帮助本帅,本帅很是感激,当然了,诸位可能也是想着顺便看看是否有些钱财可赚……”

    看到刘彘想要开口,李思钰忙摆手阻止,笑道:“本帅没有责怪诸位的意思,每个人都想过的好些,吃的好一点,能给子孙留下点家资,不至于让子孙困顿饥寒,这是每个人的天性,也是本帅想要努力实现的,当然这些钱财必须是干干净净的!”

    “天下财富从何而来?又是如何创造产生的,一切的根源在哪里?”

    李思钰这话问出,所有人都静静思索了起来,看着这些人思索,李思钰笑道:“当你们想明白了这些,这个天下就是诸位的了。”

    “钱财的产生和根源还是人!人的需求!”

    “河中,甚至整个天下,地盘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这些并不是产生财富的根源,根源是人!是人的需求!”

    李思钰突然看向老宋和秀才孙录,瞳孔深处深深隐藏着意味不明之意,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权利又是如何产生的,皇帝又从何而来?”

    “或许你们会说秦始皇造就了皇帝,这话对,也不对,就算没有秦始皇,皇帝也一定会出现!”

    李思钰悠悠说道:“最初上古时期,怎么说呢,上古时期,就像是一个个村庄,一个个村庄是没有村正,所有男女在外面找到的食物都要平分,可是这么天天在外面找食物,生的孩子多了,村子变大了,一个个村子就不得不为了食物打架,打架厉害的,慢慢就成了领头人。”

    “接着就是不断打架,时间长了,就会有一群专门人来打架,这就出现了军队!有了军队,慢慢就会出现帝王!而帝王的出现就是为了保证他能保护子民!子民为了帝王可以有足够的军队,足够的武器,就需要供养这些军队,就有了税收的出现。”

    李思钰看着默默思索的众人,看着他们皱眉有些不解的样子,李思钰叹气道:“有了帝王,不一定就能始终保护他的子民,期间会有很多威胁,比如强大的外敌,连年灾害,贪图享受的帝王,或者是生的孩子太多,土地无法养活这么多人……”

    “帝国的崩塌有很多复杂原因,这种崩塌会造成无数人死亡,会有无数人沦为他人奴隶,可是同样也是一种另类的重生,秦亡汉兴,汉亡魏兴,魏亡晋兴,晋王隋兴,隋亡唐兴……”

    “可每次沦替都伴随着百年无数人沉浮,无数人成为路边无人问津的白骨!”

    李思钰叹气道:“本帅深知现在大唐正处于这种轮替风浪口,很不负责任的丢下妻儿,义无反顾跑了过来,本帅不是为了大唐,也不是为了皇帝,而是本帅能希望少死几人,当然了,这或许是本帅一厢情愿罢了,但本帅想试试。”

    李思钰自嘲笑了笑:“你们或许听说了本帅要把河中五州送与他人,但诸位不知道,河中五州与沧州那里不同,本帅是不可能放任不管的,所以诸位想要发财,这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更何况本帅也说了,财富根源是人,人越多,财富就越多。”

    “本帅若明着霸着河中五州,朝廷自是不喜,这就要少了关中京畿这一个巨大的人口,巨大的财富之源!”

    “到时候,你们赚的可就少了许多了!”

    “呵呵……”

    李思钰最后开了这么一个玩笑。

    “啪——”

    一个极为响亮的耳光想起,李思钰忙看向刘彘,只见刘彘又是自己扇了自己一耳光,骂道:“老子还真是蠢啊!大帅不但实际得了河中五州,还让朝廷无任何理由针对大帅,加上京畿人口,这一下子就多了一倍财富,至于那些虚名让于他人又如何?”

    “我他娘地还真是蠢!”

    刘彘大拇指一挑,大大赞道:“还是大帅英明!”

    随着刘彘话语,众人也反应了过来,纷纷称赞李思钰算计的好,只是还有些人则有些犹豫看向李思钰。

    杨复恭站在外面,听着里面李思钰胡诌乱侃,叹息一声退去。

    李思钰自己也知道,他这番话语有些勉强,兴许这些人也明白,只不过不说罢了。

    权利一直都是人在政在,人亡政息。李思钰虽然没死,可他毕竟不是河中节度使,一旦让给了裴仲德,他连个名头都没有,不是说裴仲德会与他对抗,而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很难说将来后会不会有了间隙,他在那个位子上,什么都好说,他不在,那就隔了一层。

    李思钰很清楚这点,但是形势逼迫着他不得不如此。

    一群人在这间屋子里闹腾了许久,最后李思钰邀请这些人一同吃饭,甚至还向杨复恭这个义父借了点酒来招待他们。

    这里的热闹更加反衬出朱友裕的悲惨,李思钰为了增加筹码,故意让赵驷和庞师古去参观战俘营,故意给他们机会去看看朱友裕他们过的如何。

    赵驷还好些,反正又与他无关,李思钰把朱友裕整得再惨也与他无关,可庞师古就不同了!

    庞师古和赵驷花费了不少钱财来“收买”看管战俘营的独孤战,行走在脏乱的战俘营,看着这些人一脸麻木拖着木材、劈砍木材,堆成山的木材被一一劈砍后,还会由他们拉送进城,挨家挨户给城内百姓送去。

    李思钰这项政策获得了绛州城内百姓一致称赞,被剥夺了一切的城内大族极为仇恨辽东军,可这些人毕竟是少数,用少数人的利益,换取大部分人的拥护,李思钰觉得这笔买卖还是值的。

    李思钰不断折腾这些俘虏,不少俘虏受不了,哭喊着要投降,投降的又有小三千,李思钰后来掰着手指头一算,这场仗打的值!越打兵越多了!手里兵马,加上河中军和投降的宣武军,加在一起差不多小六万兵马,当然了这些杂兵战力是没法说了,一大半只能充当守城兵卒,至少短期内是如此。

    这个时代的兵卒算不上什么兵卒,说叫花子军都不算侮辱,只不过这些人手里有刀子,远比只有棍棒和石头的农民要好的多。

    连年厮杀,土地连年荒芜,粮食不足,军卒同样也瘦弱不堪,一万大军,里面最多可有一千是身强力壮的,这些人还都是各军将的亲兵牙将,在乱世,人心浮动的年代,忠臣就是厕所里的狗屎,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在下一刻被手下砍了脑袋,在这种境况下,往往没人会相信他人,自己的亲兄弟不可靠,自己的儿子不可靠,更不要说手下将领了,一万军队,里面只有一千精锐,这样也能变相的压制手下叛乱的可能。

    或许,整个大唐也只有李思钰这个异类,不但一再把地盘送人,更让人惊讶的是辽东军将领的安排,无人理解他的行为。对将领如此,对军卒也异类,看看辽东军身上厚实的羊皮袄,看看脚上的羊皮靴,再看看吃的个个强壮壮硕,那就是个异类。

    李思钰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没受过这个时代的教育,按照他的想法,人与人最基本的尊重就是信任,在他还是一个辽西大头兵时,经过慢慢积累爬到了旅帅,手下数百兄弟没一个不是他身死与共的兄弟,这些人不信,他还能信谁?

    战斗力组成的因素很多,但是归根到底还是人,还是拿着刀子的兵卒,将官或许不合格,可是军卒只要合格,就算战败了,也会重创对手,也会让敌人痛彻心扉,所以李思钰一直很重视最底层军卒的培养,让他们读书,让他们守规矩,让他们可以敞开肚皮吃饭,让他们不至于挨冻受饿......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加强军卒的战斗力,他不相信人心是不可交换的,之所以交换不了,那是因为你就没想着把心交给他人。

第373章 朱友裕要玉碎

    破烂不堪的帐篷,不时会有绝望的兵卒进行血腥争斗,或是绝望怒吼,或是鲜血四溅……

    朱友裕身上已经没了绳索的捆绑,奇怪的是,他也不再挣扎嘶吼,而是绝望的坐在角落里。

    还有几人与朱友裕一般无二,都是宣武军大将,只不过现在却成了俘虏……

    帐篷被掀起,所有人都没有抬头或回头去看,该打架谩骂的,依然在打架谩骂,该低头绝望的,依然在低头绝望,谁也不去看营帐门口。

    庞师古第一眼看到的是营帐中间已经成了血人的两个兵卒,第二眼看到的正是角落里的朱友裕。

    庞师古没有开口呼喊,而是静静地站在帐口一会,这才缓步走向朱友裕。

    寒冷的空气不断吹入帐内,帐内打斗谩骂的兵卒,终于分出了一点注意力,恼怒哪个混账东西,进来竟然不放下帐帘,当他们纷纷看向帐口的庞师古,愤怒绝望的谩骂打斗渐渐成了寂静,随着庞师古走动,人群慢慢分开。

    庞师古来到坐在角落里的朱友裕面前,静静看着低头不语的朱友裕,心下叹息一声,蹲下身子,轻声说着。

    “大公子……”

    朱友裕这才抬头,眼中满是悔恨迷茫,呆呆看了庞师古许久,悔恨迷茫慢慢成了黑暗中的一缕希望灯火,可在下一刻,那缕灯火熄灭了。

    “你来做甚……不该前来的……”

    两句话让整个帐营死寂,下一刻,一个不甘怒吼突兀炸响。

    “大公子,你不想回去,老子不管!辽东军已经答应了,俺们是可以赎回去的!凭什么要俺们……”

    “闭嘴!”

    朱友裕猛然起身,向一名少了一个耳朵的大汉怒吼,随着怒吼,帐内再次死寂下来。

    一个身高七尺,一脸血污的汉子推开躺在地上死死抓住他的同伴,站起来,沉默了一下,向帐帘处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向朱友裕,冷声说道:“大公子,这或许是俺叫的最后一声‘大公子’,俺张虎战败,死了也就死了,可既然没死,辽东军大帅也答应了,俺只需要两百斛粮食就能回家,俺不明白,不明白俺张虎难道这一身两百斤,连两百斛粮食都不值?”

    张虎冷冷看向朱友裕,两人静静对视,最后朱友裕微微偏开目光,不敢再去看张虎。

    张虎眼中露出失望,这个杀敌无数悍将,在这一刻,像是被无形大手抽取了精气神一般,一下子变的佝偻起来。

    张虎想要再开口,却深深叹息一声,摇头掀帘离开,在离开的那一刻,回头看了一眼之前与他打斗的那个同村好友赵虎。

    赵虎呆呆看着张虎离开,他们张家沟双虎,只剩下了赵虎……

    赵虎躺在冰冷地上,默默爬了起来,默默走向帐口,没有回头,只是停顿了一下,可最终还是离开了,至始至终都未听到赎回他们的答案。

    一个又一个将领离开,帐内逐渐空了下来,只有刘寻、刘知俊、谢彦章、受了重伤的孙佑和牛存节。

    “不要把我赎回去!”

    朱友裕突然说了一句。

    庞师古看向丝毫没有反应的几人,沉默了一下,叹气道:“大公子,这事可由不得大公子啊……”

    朱友裕突然站起来,暴怒道:“老子情愿去死!”

    “啪啪……”

    一阵鼓掌声突兀响起。

    突突一边鼓掌,一边与蒙哥翰走了进来,很欠揍的四处看了看,笑道:“真是好事啊!”

    “没想到老子刚来就遇到了两件好事啊!”

    蒙哥翰皱眉道:“那些俘虏终于低头了,这算是件好事,可也是一件,怎么会有第二件好事?”

    突突摇晃着大脑袋,笑道:“蒙哥啊!你咋这么笨呢!”

    突突指着朱友裕笑道:“看到没,这朱大公子刚才说的什么?”

    “情愿死啊!”

    蒙哥翰不解道:“这是好事?”

    突突瞪了一眼蒙哥翰,笑骂道:“你算是白长了个大脑袋,大帅巴不得这小子立即抹脖子,也能少了个强敌,朱温贼头只有这么一个有用的儿子,等这小子死了,嘿嘿……朱家可就好看了啊!”

    “再说了,咱大帅是什么人,都把眼睛盯到了河南,你以为他们想不出血就能完事了?”

    “哼!简直可笑!这小子就算现在翘辫子,朱温贼头也得给咱们老老实实把粮食送过来!”

    蒙哥翰大喜,正要点头称赞,可一看到朱友裕和其余人等一脸惨白之色,立即大怒起来,一巴掌拍在正得意洋洋的突突头上,大骂。

    “突突你这混账东西,现在姓朱的都知道了,他还抹脖子个屁!”

    突突正要暴怒跟蒙哥翰打架,听了这话语,自己也愣住了,忍不住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他娘地,还真是祸从嘴出!”

    突突气呼呼指着朱友裕大骂。

    “刚才不是要抹脖子吗?老子给你刀子!”

    说着“刷”得抽出刀子,扔在朱友裕面前,突突嘴里还不时刺激几句。

    “别他娘地说话不算数!”

    “说抹脖子就要抹脖子,这才是豪男儿!”

    “别让老子瞧不起你朱大公子!”

    “赶紧的!是不是嫌这刀子不够快?放心,俺这刀子可是刚刚磨过的,快的紧!”

    “……”

    突突不断刺激朱友裕,可朱友裕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眼睛只是死死盯着眼前地上的横刀。

    就在庞师古有些担忧之时,朱友裕突然暴起,抓起刀子狠狠扔在突突脚下,怒吼能把胆小之人吓死。

    “想让老子死?你们做梦!”

    朱友裕发疯了一般,指着外面大骂。

    “滚!给老子滚!”

    突突和蒙哥翰看着狰狞的朱友裕,眼睛越来越阴冷起来,蒙哥翰握住腰间横刀刀柄越来越紧,好像随时横刀出鞘,砍杀了怒目圆睁的朱友裕。

    帐内瞬间冰冻。

    突突弯腰拾起地上横刀,突然笑了起来。

    “哎呀,没想到宣武军朱大公子原来是个没鸟之人啊!”

    “罢了罢了,跟一个女人置气没意思!”

    突突拉着蒙哥翰说道:“走吧,这里胭脂气太重,老子待在这里都感觉到了恶心。”

    突突拉着杀意纵横的蒙哥翰出了帐篷,两人走了百十步,蒙哥翰这才收敛了杀意,冷声问道:“为何拉着老子离开?”

    突突笑道:“这位可杀不得,若能杀,你以为大帅不会砍了他的脑袋?”

    “这是为何?”

    “还能为何,大帅暂时不想把宣武军逼到没有退路,不想让朱温与咱们拼个你死我活。”

    突突叹气道:“宣武军与晋军不大一样,晋军现在危机四伏,南面有个疯子李罕之,北面现在又多了一个秃头蛮阿保机,而宣武军虽然这次损失颇大,可河南人口众多,多抓些壮丁就是了。”

    “正因如此,大帅的意思是让宣武军多多放血,而这朱友裕就是给朱温一个台阶下,用钱粮买回朱友裕。”

    突突笑道:“朱友裕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借口和台阶罢了,最重要的是钱粮!朱友裕活着,放血就不会再有意外,死了朱温会拼命的。”

    蒙哥翰缓缓点了点头,轻声笑道:“还是大帅思索的周到,不但避免了我军死伤,同时还让所有人实力大减。”

    突突翻了个白眼,笑道:“那是,也不看看咱大帅是谁的大帅!”

    两人有说有笑,大步离去,至于再次出现大规模投降的兵卒,他们则全部交给独孤战,按照李思钰的意思,这些宣武军降卒,今后都将是独孤战的手下,河中兵马则被分为两部,一部交给韩都守御晋州,一部交给高思继坐镇陕虢。

    宣武军新投之卒,不宜距离河南太近的陕虢,也不适合与留在晋州,这会让这些降卒认为把他们当做炮灰去送死,这样的想法一旦产生,忠臣性要差了许多,最后李思钰还是把这些人留在独孤战手里,留在同州。

    河中降卒继续守着晋州和陕虢,这都是自己守护自己家乡,不但不会逃跑,反而会更加卖命。

    这些事情李思钰都是经过仔细考虑后才决定下来的,降卒忠诚性都不是很强,至少一开始都是如此,若想忠心耿耿的为他卖命,就需要长时间相处,把他们的心抓住。

    李思钰手里兵卒成分很杂,除了手里不足五千嫡系辽东兵外,最让他看好的是三万盐工军卒,河中军和宣武军降卒则最差,战斗欲望和战斗意志与嫡系辽东军和三万盐工军卒没法比,又经过失败被俘的阴影,短时间很难成为精锐,所以李思钰这才决定,把这两部军卒单踢出来,晋军和宣武军都在河中吃了不小的亏,一时半会不会再有争斗,把手里最差的军卒扔出去,也不会对河中造成多大的危险。

    战斗力差的军卒分别放在晋州、陕虢、同州三州,这不会引起李克用和朱温的忌惮。反过来,若是李思钰手里最强军队放到晋州、陕虢,李克用和朱温会有激烈反应,会同样与之对应,放置对等的大军与他对峙,这就像……军备竞赛!

    当然了,李思钰这样做,军中高层心中都有数,只不过还未最终确立下来,或许高思继、韩都、独孤战对李思钰把手里那些盐工精锐兵卒剥离不满,可同样李思钰也扩大了他们权利、地盘,有仅仅一个同州变成了三州,三人也就没什么可不满得了。

    突突和蒙哥翰的离开,朱友裕他们全都沉默了起来,最后庞师古离开了,离开前拍了拍朱友裕的肩膀。

    庞师古还能说什么,该说的都让突突说完了,无论朱友裕死不死,宣武军都要给李思钰一大笔钱粮,与其如此,还不如趁此捞回朱友裕呢。

    朱友裕明白了这些,也不再哭喊着要自裁、玉碎了,该劈砍木柴的,还得卖力去劈砍!

第374章 怨情

    李思钰最终还是喝的有点多,肚子里像是着了火一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嘴里口渴的厉害,此时他很想念媳妇秀秀,若是秀秀在身边该多好啊!

    无奈下,勉强起身,想要出去找水喝,就在这时,房门却打开了,李思钰转头去看,原来是义父杨复恭带着他的侍女进来了。

    杨复恭的这个美艳侍女,李思钰几次都想问问是怎么回事,从这美妇样貌就能看出是个半胡人,是个混血儿,只不过现在杨复恭是他义父,美妇反而成了他“娘亲”一级之人,他反而没法问了。

    杨复恭走进来,看到李思钰样子,笑道:“就知道你小子是喝多了。”

    美妇上前扶起李思钰,又给他倒了杯水,李思钰也不客气,接过就喝,一口气喝完,这才道谢。

    “孩儿谢过……谢过义母。”

    李思钰每次面对这女人,都有些开不了嘴之感,这女人最多比李思钰年长十岁,在他那个时代,那就是同一代人,如此年轻的女人让他喊“娘”,这还真难为了他,可谁让身在这个时代呢,就算他原先那个时代,伦理道德这些还不是一样要遵守。

    美妇明显也有些不自在,脸上飘起的红晕和目光闪躲就可看出。

    杨复恭反而很满意笑道:“你小子还算尊师重道,行乾也不要觉得很难受,若真论起来,你还得叫琴娘一声姨姨呢。”

    李思钰一愣,不解道:“阿父这是为何?”

    杨复恭坐下后,这才笑道:“行乾是静乐公主后人,老夫可是与独孤老儿打听过了,你祖上可是姓杨,而媚娘正是杨家之女。”

    “啊?”

    李思钰一脸诧异看向美妇,他还真不知道有这事,他从未主动打听过这位美妇名姓,每次都是杨复恭“琴娘琴娘”的说,还真不知道他是杨家后人。

    “阿父,孩儿是不是静乐公主后人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李思钰有些尴尬。

    杨复恭摇头说道:“是不是都一样,反正咱爷们也不需要那个身份。”

    李思钰忙点头,说道:“阿父说的是,静乐公主之事都过去了百年,说也说不清,孩儿打小就不知父母是哪个,总之吧,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李思钰从床上爬起来,说道:“阿父这么晚了还过来,可有要事?”

    杨复恭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大事,知道你喝多了身边又没个体心人照顾,那些大老粗自己都不会照顾自己,更别说照顾你了,为父这才过来看看。”

    听了这话,李思钰心下有些感动,又不知如何说些感谢话语,看到他这般模样,杨复恭摆手说道:“你我父子不说这些。”

    “对了,据飞鱼卫传来消息,明日李克用就该到了,真打算就这么轻轻放过?”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没有席卷天下的根基和实力前,无论是李克用,还是朱温都需要谨慎对待。”

    “李克用本就与朱温有难解之仇,现在朱温主动联合李克用,在关键之时,朱温的背叛……呵呵,他们是没法短时间再联手了。”

    杨复恭点了点头,这事再明显不过了,李克用很骄傲,在辽东军压力下,这才勉强尝试联合,结果又成了这样的结果,李克用恨不得宰了朱温。

    李思钰接过杨氏递过来的茶水,又感谢了一句,这才喝光,吐气道:“北面的阿保机,南面的李罕之,这两人都不是安稳的主,一时半会也很难解决掉。”

    “阿保机就不说了,此人与我辽东军在关外争斗多年,说实话,阿保机要比李克用和朱温更加危险之人,孩儿若是能够腾出手,甚至想现在就北上宰了阿保机!”

    “南面的李罕之不足为虑,此人残暴好杀,只能是一时之雄,本身不足为虑,但是朱温此时背叛,造成了李克用如今受辱,这新仇旧恨,一旦李克用解决了后顾之忧,必然会从泽州杀进河南,所以朱温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可能会与李罕之交好,给李克用增加平定潞州、泽州难度。”

    李思钰说道:“按照孩儿算计,李克用若没个三五年,他是没法解决后顾之忧的。”

    “晋军与宣武军只要不联手,朱温也很难独自越过陕虢前来攻打潼关,如此一来,就给了孩儿解决关中藩镇的时机。”

    杨复恭静静听着,缓缓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李思钰的布局。

    “行乾,朱温贼子太过狡猾,现在损失很大,可一旦吞了淄青、吞了徐泗之地,完全占了河南道,那时纵然没有晋军支持,也足以有实力威胁我军后背,咱们是不是联络一下时溥和朱家兄弟?”

    李思钰脑袋有些疼,拍着脑袋想了一下,说道:“还是阿父想的周到,这样吧,等裴老头成了河中节度使后,让他一河中节度使名义与时溥和朱家兄弟弄个‘攻守’合约,把朱温困在河南道中间。”

    朱温点了点头,这种事情让李思钰去做有些不合适,裴仲德明显更好些,若李思钰去做,会给朝廷和天下一个借口,认为裴仲德只是李思钰的傀儡,尽管事实上是如此,却不能给他人口实。

    河中五州、徐泗、淄青呈半包围包裹着朱温,北面的河北有黄河阻拦,这样看起来一时是可以困住宣武军的。

    解决了晋军和宣武军的问题,杨复恭把话题转到了朝廷。

    杨复恭犹豫道:“朝廷传来消息,想让咱们爷俩去京师一趟,为父是无所谓,总是要去的,只是行乾你……朝廷会不会……”

    “是不是有些不妥?”

    李思钰皱眉思索了一下,叹气道:“河中刚刚得手,华州、同州也有许多事情要做,此时去长安的确是不合适,不过去一趟也无碍,左右不过十日八日罢了。”

    “至于……朝廷应该没这么愚蠢,此时激怒了咱们,对朝廷也没多少好处,兴许只是想要得到咱们保证,想要个安心。”

    说这些,李思钰自己都有些心烦,朝廷传来的消息,李思钰用屁股想都知道想要干什么,无非害怕他和辽东军无法控制,想要控制在手里,为此李思钰也准备把可能丢掉的都丢出去。

    美妇杨氏看着他们一老一少父子两人,心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杨氏是恨杨复恭的,他们都是姓“杨”,却是不同的,杨复恭本姓不姓杨,就算本来就姓杨,那也跟她不是一家杨。

    杨氏是半胡不假,可她也曾是家庭幸福美满的,日子虽艰难些,可如今天下谁家不艰难?

    父亲是一胡商,母亲是杨家女,杨家早就落魄了,否则也不会嫁给胡商,后来父亲被乱兵杀死,母亲带着她在酒楼给他人弹琴唱曲为生,之后母亲成了礼部一小吏之妾室。

    很幸运的是她的继父还算不错,至少对她还不错,她也挺知足,跟着母亲学习琵琶,日子平淡又安稳,随着年纪见长,她被许给兵部小吏之子,就在她将要嫁人的前日,杨复恭带着无数军卒砍了所有人,砍了继父,砍了她的夫婿,她成了未嫁人的寡妇!

    杨氏是恨杨复恭的,也知道自己只能把这恨意深藏心底,她知道眼前老宦官是如何心狠手辣,可现在看着眼前“父子”两人子孝父慈,突然想痛哭一场,想起了母亲,想起了生父、继父……

    杨复恭最后带着杨氏离开了,屋内的寂静让李思钰感到孤独和寂寞,躺在床上,眼前不断想起秀秀的好来,想着孩子现在有没有穿的很厚实,有没有想着他这个很不负责的父亲……

    想着想着,起身披起大氅,来到桌案前,自己一个人磨墨,提笔写着乱七八糟的信件,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发泄着自己思念之情,一直写了好几张,直到自己再无可写,这才停笔,翻动自己写下的信件,突然发现竟然大丫和公主李璇占据了大半!

    李思钰有些目瞪口呆看着手里信件,突然苦笑起来,自己还真是个大混蛋!

    想到自己这模样,若是换在他那个年代,估计自己会被无数人拉出来批斗一番,兴许还有大侠把自己咔嚓了也不一定。

    “混蛋啊!老子竟然还成了喜新厌旧之人了……”

    李思钰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屋顶,嘴里喃喃低语,也不知道他何时沉重的眼睛慢慢合上,慢慢沉睡入梦。

    崔秀秀突然抬头,看向南方,嘴角露出诱人微笑,起身来到早已睡熟的两个儿子床前,小心又检查了一下,直到确认没有踢掉被子,这才回到床上躺下。

    今日意外的无法安睡,想要入梦去见自己相公,合眼许久也未能安然入梦,无奈下再次起身,来到桌案前思索了片刻,拿起毛笔,轻轻在砚台里沾了点墨水,轻轻给相公写信。

    清秀隽永,这就是字面上笔迹最好的诠释!

    内容不多,却满满相思之情跃然纸上。

    美人卷珠帘,

    深坐颦蛾眉。

    但见泪痕湿,

    不知心恨谁。

    看着这首《怨情》,眼中泪花阵阵,手中纸张慢慢成了碎片,想要再写,却无奈放下手中笔,除了这首《怨情》,她再也写不出任何来。

    回到床上躺下,看着外面皎洁月光,眼前只有那个在万军前与她成亲的男人……

    “相公……你冷不冷……”

第375章 西班牙大方阵

    “啊……哈……”

    李思钰大大伸了个懒腰,身子一挺做起,双臂伸展,狠狠做了个大大扩胸,这才从床上爬起,没穿皮袄,而是赤裸着上半身,只穿着牛鼻犊裤跳下床,穿起自己皮靴就推门走了出去。

    刚出门,愣了一下,看着站在外面的突突和蒙哥翰很是意外,不由疑惑道:“你们怎么来了?有重要事情发生?”

    突突看到李思钰这模样,一点都没有意外的表情,他知道李思钰有这习惯,起床后都要练习一下步战军体拳。

    突突摸了摸头说道:“大帅,俺昨日去俘虏营……”

    李思钰来到院中,“啪啪”打起了霸道刚烈的军体拳,一边虎虎生风打拳,一边听着突突和蒙哥翰说起昨日俘虏营之事,等突突说完,李思钰也把军体拳打了三遍,这才收手。

    “嗯,你们做的不错!”

    李思钰简单回答了一句,又拿起一件极为古怪的铁矛挥舞,之所以说这铁矛古怪,是因为铁矛没有枪头,而是一个巨大沉重的铁球,看起来像大锤,只不过这锤柄也太长了点。

    李思钰身体有些古怪,他自己不知检查了多少次,身体本身很健康,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力气和速度远超常人,比以前强大了数倍不止,他很怀疑自己身体是不是发生了变异,难道是上一世那些白衣老头给自己身上注射的药物,改变了自己基因?

    他也弄不明白,甚至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真有那些白衣老头,他记忆里没有那些白衣老头,只是偶尔会在梦里见到。

    真实,还是幻想?

    他不知道,可自己力气和速度就摆在那,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一开始他还会恐慌,后来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反正不是坏事就好。

    突突和蒙哥翰站在外围看着李思钰挥舞怪异“战矛”,每次看到这一幕,都会不住吞咽吐沫,总觉得嗓子异常干涩。

    这件特制“战矛”是专门为他打造的,不算小儿臂粗丈余长的铁杆,仅仅前面的铁球就有百斤!

    如此沉重的兵器,别说挥舞,就是举起来都很难,可在李思钰手中却正合适,甚至还觉得重量轻了些,有些打飘。

    横扫、竖砸、抖、挑……李思钰枪术之前都是依靠闪电般速度杀敌,技巧没有多少,首次对阵李存孝时,若非李存孝从未与他交手,有些自大了,否则李思钰绝非李存孝对手,也不可能与李存孝拼了个两败俱伤,后来与李存孝关系缓和了些,从李存孝手里偷学了点,又被高思继传授了些枪技,这才有了如今大成。

    怪异大枪猛然直刺向一块巨大岩石……

    “轰——”

    一声巨响,巨响过后,铁枪弯折成了狗腿,巨石却炸裂成碎块,一块破碎的石块砸向突突小腹,突突忙要闪躲,却闪躲不急,被砸倒在地,雪地上划出两米的痕迹。

    蒙哥翰急忙跑向突突,拉起呲牙咧嘴的突突,突突嘴里埋怨蒙哥翰。

    “蒙哥都怪你,俺就说大帅这时肯定要习武一番,如此危险之时,咱们就不该过来,看吧,老子倒霉了……”

    蒙哥翰皱着一张苦脸,很是委屈看向李思钰,李思钰却摸了摸头扔掉报废的“铁枪”,一脸尴尬。

    “几日来就看着这块石头碍眼,好几次向试试能不能击碎,今日一时没忍住,还把本帅的武器弄废了。”

    突突捂着肚子,张口埋怨道:“大帅的力气怎么越来越大了,这还让俺们怎么活啊。”

    李思钰斜撇两人,不由说道:“不如你们陪本帅练练如何?”

    突突忙摆手道:“大帅,俺现在可是伤残人士,要不让蒙哥陪大帅玩玩?”

    蒙哥翰大怒,恨不得在突突肚子上再来一下,指着突突鼻子大骂。

    “好你个突突,自己没躲过石头,自己倒霉了,是不是还他娘地想拉着兄弟跟着倒霉?”

    “哈哈……”

    李思钰大笑,拉着两人向房内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么早跑过来,肯定还未吃饭,那就一起吃吧。”

    李思钰说着吃饭,其实还得等一会,三人来到屋子里,亲兵就送来了热水让李思钰洗漱,突突和蒙哥翰坐在木墩上,看着李思钰一阵“咕噜咕噜”洗漱,看着他喷在地上的水迹,很是无语,这是李思钰怪毛病。

    “大帅,今日晋王就要来了,咱们是个什么章程?”蒙哥翰开口问道。

    李思钰随意擦拭了一把脸,又擦了擦身子,一边擦身,一边说道:“还能是什么章程,无非让晋军滚蛋!”

    “晋军滚蛋是必须的,可他们还占着晋州呢!”突突接口说道。

    李思钰擦好了身子,披上皮袄,这才说道:“占着又如何,惹火了老子,老子再抢一把太原府!”

    “放心吧,他们这个时候不敢霸着晋州不撒手。”

    突突和蒙哥翰对视了一眼,想了一下,也觉得应该没多大问题,李克用此时物资已经见底了,没了资本再跟他们磨叽。

    饭菜送了过来,与军卒一样简单,只不过李思钰多了些肉食罢了,他知道能量守恒的道理,力气诡异变强了许多,必然需要更多的能量支持,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多吃些肉食,尤其是牛肉之类。

    牛在什么时候都是最贵一类的肉食,尤其是这个把牛当成了宝贝一般的时代,所以牛肉也只提供给少数几人食用,而李思钰占最大的大头,一日三餐,甚至晚上时不时还要再吃一顿,每顿都需要五斤牛肉才够,他的食量一直都是很大的问题,为此崔秀秀专门给他准备了厨子来照顾他。

    寝不语,食不言。这对于李思钰和突突他们就不存在这样的规矩,一边吃,一边骂娘都是常事,不过突突他们唯一的好处就是从不去抢食李思钰的食物。

    “大帅,咱们是不是该回潼关了?”突突撕咬着牛肉,嘴里嘟囔着。

    李思钰同样吞食牛肉,一边用力吞下一块牛肉,一边点头。

    “这几日,你们放下手里所有事情,现在加上河中军和宣武军降卒,一共六万兵马,河中军和宣武军降卒差不多三万多一点,这些兵马分出三份,宣武军降卒让独孤战那小子拉走回同州,河中军一分为二,让高思继前来拉走他那一份,剩下的留给铁牛韩都,等事情结束后,他们分别前往陕虢和晋州。”

    蒙哥翰抬头看了一眼突突,蒙哥翰说道:“咱们又如何安排?”

    李思钰喝了口稀粥,说道:“突突从各军中继续挑选可用之人加入陌刀军中,最好能达到五千。”

    突突大喜,忙点头。

    “大帅就是懂俺,这事不用大帅操心,俺定能完成。”

    李思钰也不理会他,说道:“咱们带过来的战马有五千,陌刀军武器沉重,以往都是战马驮着,以后不再给陌刀军配备战马,而是配备辅兵,一名陌刀军配备两名辅兵,辅兵使用马车或独轮车为陌刀军托运武器战甲和粮食,战时可从旁当作刀盾兵和弓弩手护住陌刀军侧翼。”

    蒙哥翰皱眉道:“如此一来,一旦陌刀军五千,所有人加在一起就有万五了,是不是太多了?”

    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不多,是少了!按理说,还要配上三千骑给他们,这样才能把握战机,或避免对方骑军骚扰拖疲了他们。”

    “只是现在咱们兵力不足,战马不够,也只能如此。不过这些应该也够了,天下大乱已久,百姓困顿,土地荒芜,很少有哪个藩镇可以拿出五千骑以上,关内不是咱们关外,这里放羊牧马不现实,就是河东之地胡人混杂之地,现今也很难拿出五千骑来了。”

    蒙哥翰和突突纷纷点头。

    李思钰继续说道:“这样一来,还剩下万五兵马,和蒙哥手里两千多骑,五六千战马,可配出五千骑,一人一骑……算了一人一骑就一人一骑好了,先弄出来再说。”

    蒙哥点头道:“战乱频繁,北地又有不少胡人混居,凑够五千骑应该没问题。”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以后你就是咱们的杀手锏,要好好训练。”

    蒙哥翰郑重点了点头。

    李思钰说道:“剩下一万兵马我决定改变一下训练方案。”

    “六千人全部手持长矛,四千长弓兵分成四组,呈四个方块方阵居于长矛军阵四角。”

    李思钰所说军阵是西班牙大方阵最简单阵型,无论从前后左右攻击,都会有两千弓兵进行弓射,弓射的目的一个是大乱敌军的阵型和阻止敌人靠近。

    这种阵型简单,只要列阵一段时间后,训练数月即可成型,与当下复杂阵型相比要简单的多,李思钰若是面对盛唐之时的唐军,他绝对不敢这么玩,那是自己在找死!

    对付这种简单军阵法子很多,不过在当下就实用了许多,阵型简单,军卒掌握的就快了许多,可以最快速度形成战斗力。

    第二个原因就是当前大唐藩镇兵卒纪律和战斗力很差,基本上都是抓来的新丁和兵油子的老卒,面对这样的军队,密集长长的长矛更容易吓唬人,更容易打击对手的士气,从而达到还未交战,对方士气就已经崩溃。

    李思钰考虑之后才准备进行改变军阵,可突突却皱眉道:“大帅,对方若有刀盾手护着,用弓箭射咱们怎么办?”

    李思钰听了这话,一想到他准备的大锅盖,自己就不由笑了起来,看到他这般诡异笑容,两人忙低头吃饭,不再多言,他们知道大帅又准备“玩”人了。

第376章 三军主帅

    李思钰这顿饭吃的时间有些长,三人商议着军队打乱重组,最后突突陌刀军独立成为一军,为步军一军,长矛组成的西班牙步兵阵为第二步军,蒙哥翰五千骑为骑军近卫军。

    既然是自己胡来,干脆就混来个彻底,不但军队重组,军阵改变,同时连军职也改变了。

    第一军最高指挥官为杨复恭,军职直接就是军长!

    用李思钰说法,一军之长,就是军长,之下就是一旅之长,为旅长;一团之长为团长,一排之长为排长。

    大唐旅帅不过百十人,在旅帅之上则是营或路,意思是一军之营的意思,大唐军“府兵”很强,尤其是早期,“府兵”是各地青壮组建的民兵,获得军功后有各种奖励,包括土地!“旅”有“旗下”之意,而作为地方军,往往会有一面行军旗帜,也就是一旅,只有数百人而已,“营”就不一定了,有大营小营之别,人数或许千余,或许数千上万。

    大唐,乃至这片土地上所有存在的王朝,军阵都很复杂,都是各种军中组成的大军阵,李思钰现在进行改革使用的军阵比较单一,所以就不再与当下的一般无二,而是变成了类似于后世的模样。

    真正的“班排连营团旅师”的出现,是在火器后才逐渐成熟,在火药枪这种比较单一的兵阵后,相互对射时产生的,这与李思钰现在比较类似。

    这种操作更简单的兵阵,更容易让没经过太多训练的兵卒适应。

    步军阵是以排为单位,最低就是排长,之下舍三个副职,一个是帮助管理生活杂物,是大副,地位高于其他两个二副,另外两个副职是直接管理军卒的副职。排长战亡后,大副在两个二副未战死前,不得担任排长,排长的继任由二副优先。

    三排为一个作战单位,步调等同,为一个团体,所以三排为一团,五个团使用一面旗帜,为一个作战单位,为一旅。

    一排正兵为00人,一团正兵1000人,一旅正兵5000人,一军正军10000人。

    按照正常计算,一团正兵不应该是这么多,但是作为团长,他应该有直属亲兵保护,同理旅长、军长也要有。

    冷兵器厮杀与热兵器不同,就算热兵器时也会有近卫军或守卫营之类的存在,冷兵器更是如此,冷兵器厮杀更容易造成混战。

    突突和蒙哥翰也都麻木了,自己大帅是很任性的人,想起来立马就要整顿,他们也都习惯了,从李思钰的安排来看,他们各自都有了提升,这种提升不单单是领军更多,而是李思钰想把他们当做领帅来培养的。

    第一步军军长自然是杨复恭,副军长是突突。

    第二步军军长暂未定,先由李思钰来担任,他的想法是不是从俘虏的宣武军将领挑选一个出来担任,副军长倒是定了下来,很意外的是投诚过来的刘志远。

    近卫骑军军长则是蒙哥翰,副军长原本应该让蒙哥翰助手马边明担任,李思钰思索后,最终却让刚刚从辽东前来的牛俊国,至于马边明则调到李思钰身边担任参谋。

    三人商议良久,对于人事安排,和军队重组,突突和蒙哥翰基本上都没意见,就算李思钰把蒙哥翰手下大将马边明调离,蒙哥翰也没意见,他知道马边明到了李思钰身边,将来马边明可能会独领一军,是李思钰在培养他,这是好事,蒙哥翰自然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

    别的都好说,唯独第二步军有些麻烦,他们听李思钰意思,第二步军很可能会以俘虏中的将军为统帅,正军职就不说,暂时还未定下来,副职却是投诚的刘志远,这让他们很意外,也觉得不是很放心。

    两人劝解了一番,李思钰最后想了一圈,还是觉得用刘志远。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手里可用之人不多,第一军自不必说,是以他辽东军陌刀军为骨头组成的,是李思钰嫡系,近卫骑军同样如此。

    这样以来,他在第二步军选择主将时就要慎重了,任人唯亲本没错,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必须要交给可以信任的人手里,可是完完全全任人唯亲就会有了麻烦,随着实力增长,人马和地盘也跟着增多、扩大,人多了,就要考虑人心问题,就要考虑他人上升渠道,所有上升之路都给了自己人,这会让有本事又愿意效忠自己的人产生不满。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李思钰才想要把第二步军,当作给他人上升之路的渠道,也显示自己的公平和信任,当然了,下面低级军官都是自己人,又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想来是无碍的。

    最后突突和蒙哥翰还是无奈让步了,就在三人终于把几个时辰还未吃完的饭局结束时,刘大猛跑来报告。

    “大帅,晋军距离我城还有二十里。”

    李思钰愣了一下,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吃了几个时辰了。

    “晋王既然来了,咱们也不能不去迎接,大猛,前去传令,咱们去迎接晋王!”

    “大帅,是全军吗?”

    “你说呢?若不在此时压压晋军,他们还真当咱们是泥捏得呢!”

    李思钰起身,踢了一脚刘大猛,刘大猛这才急匆匆跑出去传令,突突和蒙哥翰对视一眼,也跟着起身。

    “大帅,俺们也去整军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都给老子威武些,别给咱辽东军丢脸!”

    “诺!大帅您就瞧好吧!”

    两人急匆匆离开,李思钰也要整理一番,他总不能穿着牛鼻犊裤,披着羊皮袄出去见人吧,这要是在万军面前,光溜溜露出长满腿毛的大腿,这还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就在李思钰去掉皮袄,开始穿劲装,之后就该披挂重甲,就在他刚穿上上衣,正要穿裤子呢,杨复恭推门进来,后面跟着杨氏,杨氏多次见到李思钰只是穿着牛鼻犊裤在院中习武,一开始还有些脸红不适应,时间长了,她也就不在意了,现在看到李思钰一手提着裤子,样子有些好笑,也只不过笑笑而已。

    “阿父不准备见见晋王?”李思钰一边提裤子,一边问着。

    杨复恭则背着双手,看着李思钰穿好裤子,开始绑裤腿,笑道:“为父正要前去的,可看到你门外没人,这才来看一下。”

    李思钰愣了一下,疑惑道:“门外没人?”

    看到杨复恭点了点头,李思钰登时恼怒起来。

    “混账东西,越来越不像话了!一会孩儿要狠狠踢他们!”

    杨复恭微笑点头,无论是哪个大帅,哪怕是睡下了,门外也要有兵卫在外面守卫,这是规矩,是寸步不离的那种。

    李思钰嘴里嘟囔着要好好整治一下这些混蛋,想耍酷,竟然连门都不把了。嘴里一边嘟囔,一边开始披挂重甲,先是绑好护腿,接着就是护膝,再之后就是战靴,一直把下半身整好,这才披挂上半身,上半身像个马夹一般的盔甲。这个是连在一起的,直接从头套下去,看起来要宽大些,显得人上半身特别魁梧,其实里面要宽松些,主要是为了防止重兵器砸击,避免伤及内藏。

    主要配件披上,接着就是护肩、护壁、护腕、护肘和裙摆,上半身甲胄要比下半身麻烦了许多,连接处要细细绑裹,一人做起来很麻烦,看着李思钰手忙脚乱,杨氏上前帮忙,这件重甲是特制的,后背沿着脊椎骨有一排利刺,膝、肘和手套上都有利刺。

    杨氏上前帮忙,李思钰有些犹豫,崔秀秀帮他披过甲,大丫小丫帮他披过甲,除此之外就只有身边亲卫,再无其他女人为他披过甲,看到李思钰有些犹豫,杨复恭笑道:“琴娘是你长辈,为你披甲也不算什么,你小子有何放不下的。”

    李思钰摸了摸鼻子,干笑道:“不是孩儿不乐意,只是这件重甲利刺不少,容易伤到义母……”

    “无碍无碍,让媚娘小心些就是了。”

    杨复恭这样说,李思钰也只能任由杨氏为他披甲。

    这件战甲披在他人身上肯定不适应,仅重量就有六七十斤,穿在身上会影响行动,更别说灵活性了,但在李思钰身上却不受任何影响。

    看着披挂完整的重甲,杨复恭很满意点头。

    “我儿穿上重甲后,果然威武异常!”

    李思钰身量高大,杨复恭站在他身前要矮上一头还多,看着他都要抬头一些,杨氏也是如此,若是站着,杨氏是没法为他披甲的,李思钰只有坐在木墩上,杨氏才能为他披甲。

    听到杨复恭这么说,李思钰起身笑道:“孩儿再威猛又如何?还能超过阿父不成?”

    “哈哈……”

    两人同时大笑向外走去,李思钰手里还提着头盔。

    来到府门外,还好院门外亲卫没跑,要不然李思钰可就真的恼怒了。看着亲卫把李思钰爱马牵来,杨复恭却摇头说道:“我儿什么都好,就是这马匹差了点。”

    李思钰叹气道:“没法子,孩儿和李飞虎身量差不多,那家伙也是身披重甲,与孩儿一般,都是两匹马轮换,身子太重!”

    杨复恭想起一事,说道:“差点忘了告诉你,前些日子,为父听说西面来了一群马帮,听说那些人手里有一种大马,说是从万里外遥远的西方弄来的,不过听一些胡人说,这些大马体量很高大,比汗血宝马还要高大一头,可就是跑不快,跳不起来,吃的还多,性子也不像是战马那种暴烈性子,很温顺,唯一的好处,就是力气很大,胡商都认为这大马最多只能耕田,就是耕田也可能因为吃的多,把人能吃穷了,是废物马。”

    李思钰听了杨复恭话语,停下了脚步,皱眉想着,好像听说过这种马匹,李思钰听步沉思,正在杨复恭想要问他时,李思钰猛地拍了一下脑袋,脸上露出狂喜。

    他终于想到了这是什么马。

    狂喜道:“阿父,这些人能找到吗?这批大马一定要全部弄到!”

    杨复恭奇怪问道:“我儿知道这是什么马?”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这些大马想来应该是极为遥远的西方所产。”

    李思钰蹲在地上比较困难,只能弯腰在地上画了个大碍地图模样,指着欧洲说道:“这些大马应该产自这里。”

第377章 喷了李思钰一脸

    “一般来说,天下所有马匹,可分为热血马、温血马、冷血马。”

    “热血马是最好的战马,这类战马暴烈勇敢,爆发力强,冲刺速度快,汗血宝马就是这类马匹。”

    “冷血马与热血马反了过来,性情温顺,但是体量甚大,因为身子沉重,所以不善于奔跑跳跃,但力量很大,耐力很强,义父嘴里的大马就是这类马匹。”

    “温血马是介于热血马和冷血马之间,咱们使用的马匹大多都是温血马。”

    “冷血马虽不善于奔跑跳跃,可是却可以与西域宝马混血出良马,是极佳的马种,可以培养出负重很高的战马,只要给孩儿十年,孩儿能整出万骑鬼骑来!”

    杨复恭听到李思钰最后一句话,冷吸了口气,他很清楚李思钰嘴里鬼骑的强大,万余鬼骑,这是极为恐怖的重甲骑,绝对横着走的兵骑。

    杨复恭心下狂跳,郑重点头道:“我儿放心,为父这就传信京中之人,务必买下这批大马。”

    李思钰没想到竟然从杨复恭嘴里得到了这么一个消息,这种大马他很想要得到,甚至比汗血宝马更希望拥有,主要原因就是太遥远了,这种大马出现在东方的几率极小,几乎就是零的概率。

    两人一边讨论各种战马的优劣,一边向城门走去,等他们来到城外,各军已经集结完毕,看着无数整齐的军阵,李思钰顿生豪迈来。

    李思钰很风骚来到军阵前,什么话语都没有,只是很风骚的大手一挥。

    随着大手一挥,李思钰提马向南,向着李克用统帅晋军方向奔去,无数辽东铁骑率先跟在李思钰身后,随着奔动,慢慢形成“人”字形,李思钰和杨复恭就是“人”字形最顶端,数千骑分成两队向两侧分开,分开的巨大空当由步卒军阵填补。

    步卒是无法跟上奔动的骑兵,所以奔跑了数里,速度就不得不成了缓缓走动,“人”字形也成了两条平行线,两队骑卒护着步卒军阵两侧。

    “报——”

    “辽东军六万大军,距离我军十里!”

    “再探!”

    “诺!”

    李克用听着周德威向探子大声命令,面上看不出什么一样,只是紧紧握住悬挂在腰间的刀柄。

    李存瑁在听到“六万”时,眼睛忍不住眯了一下,却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看向烟尘滚滚的北面。

    地面震颤让李存瑁胯下战马躁动不已,李存瑁不由地夹紧马腹,伸手安抚躁动不已的战马。

    “王爷,看样子李悍虎拿出了所有人马。”周德威一边安抚战马,一边看向李克用。

    李克用没有说话,眼睛盯着已经出现在视线内的辽东军。

    晋军已经停止了前进,密集的刀盾兵死死护住里面的军卒,外围同样有数千骑在奔动旋转。

    李思钰一直走在最前面,看着对面呈防御的晋军,脑袋轻轻点了点。

    身侧的杨复恭抬手指向晋军,脸色严肃道:“晋军很强!”

    李思钰点头道:“晋王能够威慑天下,自然不简单!”

    “不过,晋王心中还是露出了忌惮,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停下来。”

    杨复恭点头道:“的确如此,未战先防,这的确不是一只眼风格。”

    两军不断接近,随着辽东军的逼近,晋军军阵更加密集收缩,压抑的阴云好像随时可爆发出强大的破坏力,战场上没有激烈的战鼓声,所有人耳中却鼓鸣不断,剧烈跳动的心脏好像要在下一刻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一般。

    两军越是接近,两军头上阴云越是凝重,当两军相距三里地……

    李思钰手臂猛然抬起,手中战矛斜斜刺向天空。

    “轰——”

    巨响炸起!

    巨大的震动如同水波一样,迅速传向对面晋军。

    李克用不由猛然收紧手中刀柄,好像下一刻就要出鞘一般。

    两军相视了一刻钟,默默对视,没有战鼓声,没有撕心裂肺的呐喊,只有死寂一般的对视。

    李思钰笑了笑,回头看向刘大猛,说道:“东西带了没?”

    “禀大帅,带了!”刘大猛大声回答。

    李思钰和杨复恭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打马走向对面,刘大猛手臂一挥,立即出列五人,打马狂奔。

    一张桌案,四张椅子,一壶酒,四个酒盏,一份笔墨纸砚!

    五名辽东骑打马冲向两军中间,连下马都无,很准确排好桌椅,这才打马回阵。

    李思钰和杨复恭旁若无人,极为嚣张跳下战马,两人拉了一下椅子,大马金刀坐下,抬头看向晋军,李思钰伸出手指,指向李克用!

    李克用看着李思钰旁若无人坐下,看着李思钰指向他,尽管所有人都觉得是在指着自己,可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指着他们的大帅,所有人都转头看向李克用。

    李克用牙齿都要咬碎了,双腿狠狠踢了一下马腹,就要冲出去,盖寓忙伸手抓住马缰,一脸急切。

    “大帅……”

    “滚!”

    “啪——”

    李克用突然暴怒,一鞭子抽在盖寓脸上,独眼中的暴戾让盖寓恐惧,他从未觉得这一刻距离死亡如此之近,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何时松了手。

    李克用打马奔向李思钰,李存瑁急忙打马就要冲出去,周德威却一把抓住他的马缰,急声说道:“世子且慢,李悍虎一身铁甲,仅世子和王爷,太……太危险了!”

    李存瑁深吸一口气,冷眼看了一眼周德威,双手猛然一拽,马缰从周德威手中脱离。

    李存瑁双腿猛然磕动马腹,等他奔出时,冰冷的话语才传入一脸担忧的众将耳中。

    “出列者死!”

    李克用父子一前一后奔向已经坐在那里的杨复恭父子。

    一阵巨大嘶鸣在李思钰耳边响起,李克用胯下战马突然在李思钰面前人立而起。

    “轰——”

    马蹄重重踏在地上。

    李思钰双手取下头盔,歪着脑袋掏了掏耳朵,嘴里嘟囔。

    “耳朵里怎么这么痒?”

    杨复恭却不理这混账小子,举杯向骑在马上冷冷看着他们父子的李克用。

    李克用跳下战马,大步走到木桌前,还未坐下,拿起早已倒好的酒水,李存瑁看到自己老爹仰脖子就要一口饮尽,顾不得刚来到身边,就要急声阻止,可还未等他开口……

    “噗……”

    “咳咳……咳咳……”

    酒水刚入喉,如火一般的烈酒像是烧穿喉咙一般,李克用还未吞下,一口喷出,李思钰忙伸手阻止喷向脸上的酒水,嘴里很不满嘟囔着。

    “真是的,不能喝酒就少喝点,还好本帅穿着铁甲,不然他人还以为本帅害怕,尿了裤子呢!”

第378章 让步

    杨复恭不由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向李克用笑道:“晋王莫怪我儿胡闹。”

    说着又给李克用倒了一杯,笑道:“这酒比较霸道,头次饮用要小心些,习惯了就好。”

    李克用一脸羞怒看向李思钰,在近十万人面前出了丑,这比打他一顿还难受,喉咙里的灼烧让李克用很想再咳嗽,要强的他强行压了下来,恼怒的李克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却不去伸手去拿酒盏。

    李存瑁心下叹息一声,可现在已经失了面子,也只能咬碎了牙自己吞下。

    四人坐下,一时间沉默了起来。

    四人好像在较劲一般,杨复恭自酌自饮,李思钰歪着脑袋掏耳朵,掏完左耳掏右耳,掏完耳朵挖鼻孔……

    李克用父子则咬牙切齿,看着对面两个可恶的混蛋父子,恨不得抽刀砍了一老一少两个混蛋。

    四人都不开口,好像一开口就落了气势一般,当然李思钰是最没气势的那个,而且看着他挖鼻孔,还有些恶心。

    “行乾,你想要如何?”

    最后还是李存瑁开了口,李克用是不能低头的,能低头的也只能是他。

    李思钰弹动手指,把一团鼻屎弹飞掉,这才扭动了一下屁股,坐正了身子。

    “本帅想要如何?我的世子殿下——”

    “本帅很想问问贵军想要如何?”

    李思钰嘴角抽动了一下,开口道:“本帅按照契约精神,应世子之邀击退了宣武军,没想到老子遵守契约,没有迎来感激也就罢了,却迎来了刀子!”

    “世子殿下!你想要如何?”

    李思钰身子向前倾斜,两眼冷冷盯着李存瑁。

    李存瑁伸手抓起酒盏,低头饮了一小口,酒水在空中转动了一圈,这才咽下如火的烈酒。

    “你们辽东军让我军感到了压力!”李存瑁抬头盯着李思钰双眼。

    李思钰突然笑了笑,身子向后靠了靠,靠着椅背,笑道:“那是不是说,我军最好现在就干掉贵军,反正我军已经让贵军感到了压力,放你们离开,犹如放虎归山,下次好跑出来再咬人。”

    “就此撒手,得不偿失啊!”

    李存瑁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我军虽让步,却也不是任你李悍虎羞辱!”

    李思钰不由笑了,开口道:“任人羞辱?”

    “这话说的好啊!可本帅怎么觉得,先是自辱,才会有他辱呢?”

    “世子,你说呢?”

    李存瑁再次饮了一口,红着眼盯着李思钰,冷声说道:“行乾的意思是要开战了?”

    李思钰挺了挺身子,伸手抓起酒盏,轻轻饮了一小口,这才看向冷着脸的李存瑁,笑道:“开不开战,本帅是无所谓的,反正老子就算把这里的兵卒都拼光了,了不起返回关外,关外还有数万兄弟,老子还能东山再起。”

    “可若王爷和世子死在了这里,那就不知道太原府是姓李呢?还是姓耶律?亦或是姓张!”

    李克用呼吸急促了起来,独眼中全是血红,紧紧握住的拳头无疑在表达自己的滔天愤怒。

    李思钰突然感到一股凉意,轻轻转动头颅,看向李克用暴戾的面孔,眼睛眯起,杀意顿起。

    “信不信?信不信本帅现在就让婶娘成为寡妇!”

    两人,三只眼激烈碰撞出火花。

    李存瑁急忙在桌下抓住李克用衣袖拉扯了一下,就这一下,李克用这才舒了口气。

    李思钰左右扭动了一下脖子,“嘎巴嘎巴”声响了两下,李思钰这才缓和了杀意,嘴角露出冰冷。

    “不是本帅想要如何,本帅本就不想插手河中,是你们把我军招了过来,见到本帅兵少就想趁机干掉本帅,放了你们,你们凭什么让老子相信,凭什么相信你们可以与本帅和平相处?”

    “是不是老子刚离开,又要再杀过来?还要老子再放你们安然离开吗?”

    李思钰冷声道:“世子!别忘了,河北之战是第一次,这是第二次,你们如何保证不会有第三次?”

    场面顿时愣了下来,唯有杨复恭不深在意三人激烈“交锋”,依然自酌自饮,悠然自乐的样子。

    杨复恭用酒盏碰了碰李思钰一下,笑道:“行了,你小子也闹得差不多了,晋王再如何也是长辈,你退一步,算是给阿爹个面子。”

    说着又看向李克用,笑道:“晋王莫恼我这孩儿无理,说起来还是晋王你们不讲规矩,现在的局面又成了这般,晋王也应退一步,退出晋州,没意见吧?”

    李克用一脸恼怒不说话,李存瑁却开口道:“之前是我军处置不当,这才让你我两家闹得甚不愉快。按理说,我军是该退出晋州……”

    李思钰突然抬头,眼睛眯了起来,讥讽道:“怎么?按理?按理是不是我军要进入太原府才是?”

    李克用大怒,拍案而起,指着李思钰怒道:“鹿死谁手还未得知呢,真当老子怕了你这小儿一般!”

    李思钰同样拍桌怒起,指着李克用鼻子大怒。

    “好啊!老子还真想试试晋军现今战力如何?”

    杨复恭急忙起身按住李思钰肩膀,气鼓鼓的样子,说道:“你说你这小子怎么还真成了蛮牛一般?”

    又指着李克用,有些不满道:“晋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晋军不说现今战力如何,就说你们还有多少物资吧,你们还能撑几日?”

    李克用别过脑袋不去看李思钰和杨复恭,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言语。

    杨复恭按下李思钰,这才笑道:“晋州本为河中五州之地,晋军此时占着本就不妥,这让天下如何看待朝廷?”

    李存瑁父子听到“朝廷”两字,嘴角不由地扯动了一下,看到他们这样子,杨复恭也知道他们不屑,说道:“不错,朝廷式微,可朝廷毕竟是朝廷。”

    “朝廷只是其一,你们不屑也就罢了,可若是占着晋州,晋州又紧挨着绛州,如何让我军安然返回潼关?”

    “我军若重兵囤积绛州,想来王爷也睡不好觉吧?可若是王爷大军囤兵于晋州,北面胡人谁来抵挡?李罕之、李摩云时刻威胁着晋军的后路,呵呵……王爷,贵军占着晋州,是不是很不妥?”

    杨复恭话语让李克用父子两人正色了起来,别的都好说,唯独杨复恭那句“睡不好觉”杀伤力最大。

    正如杨复恭所说,若晋军留在晋州,时刻威胁着绛州,李思钰要么亲自坐镇绛州,要么在绛州囤积重兵。如此晋军势必与之对应,聚兵于晋州,而晋军连连大战,急需休养生息,从朝廷号令天下藩镇攻打河东开始,紧接着就是河北讨伐李存孝,再之后又是河中之战,这是三场很艰苦的大战,若是轻松击败对手还罢了,可这三场都是连连遭受重创,精锐兵卒一再受损,钱粮更是花费无数。

    太原府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再不休养生息,不用别人攻打,他们自己就会崩溃,兵卒很可能会起兵造反。

    李克用父子知道这些,杨复恭父子也能分析出来,所以四人心中都有底,晋州他们是不放手也得放手,这由不得晋军不愿意。

    李存瑁沉默了好一会,这才开口道:“我军让出晋州也可以,但是你李行乾必须放手河中五州,河中五州只能朝廷遣大员就任!”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本帅已经定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克用皱眉道:“裴文达不行,另换其人!”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裴老头若不合适,那就让阿爹来做这个河中节度使好了!”

    “不行!”李克用断然道。

    “砰——”

    李思钰拍桌子大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是不是让你李家来做河中节度使?”

    “本帅一再让步,可不是让这河中节度使整日与你们眉来眼去的!”

    杨复恭嘴角笑了笑,说道:“王爷,我儿这话虽不好听,可也是实情。河中节度使他人来做,我军必然会担忧后背不稳。”

    “文达来做河中节度使一职,也是经过我军慎重考虑后才决定的,文达是一文人,与我等武人不同,这里面的关节想来王爷是明白的,这也是我儿向贵军表达的诚意,贵军先是背信弃义,攻打为你们解围的我军,后又被宣武军临阵背叛,致使贵军如今的困境,我儿不计较前嫌,已经给了王爷足够的面子,也表达了足够的诚意!”

    “王爷......如何?”

    李克用想要开口反对,可张了张嘴,最后只能郁闷的承认,他也知道晋州肯定是没有希望了,辽东军是绝对不希望绛州不稳,绛州必须要有缓冲之地,而晋州就是缓冲之地!

    李克用父子明白归明白,可这心底总是有些不甘,出兵数万,与河中军、宣武军接连大战,损失无数兵马、钱粮且不说,最后把自己整的一身是伤,屁却没捞到一根,这让李克用心下很是不甘。

    可他们还不得不郁闷的接受,他们没有时间继续再与辽东军耗下去了!

    李存瑁不得不点头说道:“裴大人就任河中节度使……,也罢,不过晋州兵马不得过万,而且不得阻碍盐路,否则我军不能答应!”

    李思钰听到这话,终于笑了起来。

    “呵呵……这是自然,盐巴是百姓必须之物,自然不能因你我两家有间隙,而罔顾百姓生死之事。”

    “至于晋军兵卒吗……一万就一万,都是河中原属兵卒,我军兵卒不会有一人留在河中,这已经是我军最大的诚意了!”

    李存瑁与李克用相互对视了一眼,暗暗点头,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河中兵马他们是知道战力几何的,一万军卒守着晋州,他们根本不会放在眼里,若非辽东军在这,他们随时可以一击而溃。

    李克用冷着臭臭的脸。

    “哼!就如此吧!”

第379章 进退两难

    无数将士看着战场中间那张桌案,看着不时会有人愤怒站起,无人知道他们谈论的内容,更不知道因何会愤怒指着对方,随着双方起坐愤怒,所有人也跟着紧张,最后双方摔袖各自回归军阵,无数军卒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周德威与盖寓相互看了一眼,两人纷纷大步迎上前,盖寓开口问道:“王爷,李悍虎如何说?”

    “哼!”

    李克用重重冷哼一声,正当盖寓两人不明所以时,李克用用马鞭向辽东军一指,脸上恼怒之色让盖寓有些不知所措。

    “继续前行!”

    周德威犹豫着看向李存瑁,只见李存瑁轻轻点了点头。

    看到这对父子这般,盖寓与周德威相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但是看到李克用臭臭一张脸,他们也知道自己一方必然是吃了大亏。

    他们知道,自从辽东军夺了绛州城、宣武军趁机逃回河南那一刻,他们就已经吃亏了!

    两人不敢多说,只能驱赶军队继续前行,而辽东军此时也让到一侧,默默看着晋军向北前行,从辽东军身边经过,晋军上下无不紧张异常,唯恐辽东军突然暴起,可辽东自始至终都未有任何异动,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

    李存瑁看着一副他人欠了他好多钱模样,心下却紧张异常,直到他们从数万辽东军面前安然通过,直到与辽东军拉开五里地时,晋军这才大大松了口气,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

    速度一旦加快,步军必然会散开,军阵也不可能继续如此严整,看到晋军逐渐成了椭圆,再到长蛇,杨复恭突然笑道:“行乾,此时若攻打晋军,晋军必败!”

    李思钰点头笑道:“可不是嘛,此时紧张的晋军刚刚松了口气,这与‘半渡而击’差不多,击败晋军会少死伤不少军卒。”

    蒙哥翰凑趣道:“那......大帅,不如让俺捅一下晋军屁股试试?”

    李思钰伸手敲了敲蒙哥翰头盔笑道:“没必要,咱们还要晋王稳定北方呢!有他们在,北方蛮族就不得不聚集兵马族众与晋军对峙,若没了晋王,那些蛮族要么南下牧马,威胁咱们的后背;还有就是聚兵威胁汉部稳定。”

    “有了晋军,太原以北草原部族就没法乱动,这才是放晋军安然离开的理由。”

    杨复恭微笑点头,他很赞同此事,在未能稳固根基前,任何打破局势的作为都不是很合时宜的,从现在看来,微妙的平衡并未打破,非但如此,反而天下更稳定了些。

    杨复恭叹气道:“每每看到行乾布局,为父就有种心惊胆战之感,觉得行乾胡来,可现下看来......”

    李思钰笑道:“之前孩儿并未想这么多,我军主要是为了关中才前来戍守长安的,在未能稳固关中之时,任何打破当前局势都不是明智的决定。”

    “自汉之后,三国魏蜀吴的兴起,数十年连年大战,北地汉人人口损失颇大,北地胡人获得喘息之机,因此做大,后来两晋又犯糊涂,以关外胡人迁往北地增其人丁,可谁都未曾想过,胡人牧马,向来桀骜不训,三五亩土地可养活一家农人,却无法养活一人牧民,胡人牧马就需要更多的土地,自入长城关内,中原可谓一马平川,一旦胡人作乱,中原人很难一时平定,这也造成了五胡乱中原之事,尽管里面有八王作乱之因,但究其根本,还是北地汉民太少之故。”

    李思钰看向渐渐远去的晋军,叹气道:“咱们这是没法子的法子,晋军和宣武军虽现今造成重大损失,可根本未失,周围各藩镇本就势弱,现今咱们尽量避免天下纷争再起,毕竟都损失不小,都需要修生养息,更重要的是他们无法一时间威胁到咱们的后背,也给我们争取了点时间。”

    杨复恭点头赞同道:“河东之战、河北讨伐李飞虎争斗、河中盐田之争,晋军此三战受损颇大,的确需要休养生息,非但晋军如此,河北、河南诸军同样如此。”

    突突点头说道:“朱温势强,很可能会吞掉淄青和徐泗之地,但因此战后,想来是没法子短期内拿下朱氏兄弟和时溥,这样一来,天下就少了许多争斗,百姓也能少死了不少。”

    李思钰叹气道:“这也是无奈之举,这些藩镇想要避免争斗,那是不可能的,或许以后死的人更多也不一定。”

    看到李思钰有些沮丧,杨复恭拍了拍李思钰肩膀,安慰道:“别想太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以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李思钰心下叹息,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每次王朝的更替,都伴随着无数弱小的百姓尸骨,李思钰不想,可他一时间也没法子,世界就是如此.......

    晋军离开了,在辽东军数万大军监视下离开了,数万辽东军在晋州边境停了下来,按照辽东军与宣武军的约定,辽东军需要给他们七日时间撤离。

    七日一晃而过,晋军不断从晋州各城撤离,在撤离的过程中,有些将领认为应该把晋州搬空,连人带粮食全部带走,可是李存瑁没同意,李存瑁很担心把人丁拉走会触怒李思钰,而此时不适合再与辽东军发生争斗,所以,晋军只把粮食拉走了,留给李思钰一个饿殍满地的晋州。

    当李思钰进入临汾城,看到无数麻木的百姓,看着他们不时从身边抬着死尸出城掩埋,李思钰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杀入晋军,一脸阴沉的李思钰是可怕的,无人敢轻易触犯,就是杨复恭看到李思钰的样子,他都有些发憷。

    裴仲德的样子比李思钰好不了多少,逮到谁骂谁,一老一少,两疯子,逮谁咬谁!

    李思钰已经三日三夜未睡了,两眼红肿的就像熟透的桃子,心中怒火的能烧死一头牛,手下突突和蒙哥翰可就到了霉,尤其是蒙哥翰手里的骑兵,他们都成了步卒,拖着马匹连夜从绛州城向晋州运送钱粮。

    看着李思钰这模样,杨复恭不得不令人绑着李思钰,把他丢在床上。

    经历过几日夜不睡觉的人,一旦睡下,那就不再受自己控制,睡上两三日也不稀奇,李思钰就是如此,等他醒来后,这才被身边伺候的亲卫告知,已经睡了两日,呆坐在床上的他,不住叹息。

    掰着手指计算了一下,发现,这种效率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按照作息去做事呢,看着桌案上送来的报告,李思钰怒气忍不住一下子窜了起来,随之又是深深的悲哀,几日间竟然饿死了千余百姓。

    呆坐的李思钰也不知道呆坐了多久,直到杨复恭拍动他的肩膀,这才清醒了过来,脸上却不知何时有了一道早已干涩的白痕。

    杨复恭叹气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现在已经好了许多,至少可以勉强活下去了。”

    杨复恭跟在李思钰身边,时间一长,自己都不知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以前就算担忧百姓生死,那也是担心没有太多人为他种田耕地,现在只是单纯的担心百姓生死,这种改变甚至连杨复恭自己都没能发现。

    “行乾,明日返回潼关吧!”

    李思钰一愣,皱着眉头,想要开口,杨复恭却说道:“数万大军待在这里,每日消耗就不是个小数,与其今后还要从潼关送粮过来,还不如现在返回潼关,也好为文达节省些粮食。”

    李思钰心下叹息一声,这场灾难造成了河中百姓死伤无数,仅有点粮食也被乱兵抢光了,如今似乎也只剩下了返回潼关一条路可走,若不管百姓死活,绛州城内粮食足够支撑他们在这里,可他不能不去考虑百姓的生死。

    李思钰心下已经算是同意了杨复恭的建议,似乎也只有如此才能减轻这里百姓的负担,可他还是很犹豫,毕竟晋军还未完全退出晋州。

    此时退走……

    李思钰不断敲击桌面,最后抬起头,咬牙切齿道:“李克用,你有种!”

    “来人!”

    刘大勇听到屋内高呼,急忙推门进来。

    “大帅!”

    “传令三军……”

    “且慢!”

    就在李思钰要吩咐出兵时,杨复恭急忙大声阻止。

    杨复恭起身盯着李思钰眼睛,说道:“行乾,可不能义气用事,此时晋军兵力已经不弱于我军,再加上他们背靠着太原府,已经有了与我军掰腕子实力。”

    李思钰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沉默了下来,他知道眼前的“义父”是对的,刘氏亲自领兵在晋州,之前为了防守晋州各地,兵力分散,随着晋军的后撤,兵力逐渐集中,有了生力军的加入,晋军实力也在增强,若铁了心与他们在晋州边境对峙,时间越久对河中百姓伤害越大。

    可若任由晋军这么拖延,辽东军同样处于不利地位。

    李思钰低头皱眉想着,突然面露狰狞,咬牙切齿模样让刘大勇脖子缩了缩。

    “你亲自去晋营,告诉李克用!”

    “三日!老子只给他三日时间!”

    “三日必须全部退出晋州!”

    李思钰不断大吼,他现在决定了,如果李克用还想耍花招,他这次就混蛋一次。

    李思钰眼睛都开始红了,指着刘大勇,刘大勇忍不住后退一步。

    “……你他娘地告诉李克用!老子的确没太多时间陪他玩!”

    “三日不退出晋州,那就不用退了!”

    “三日后,他太原府若能得到一粒盐巴……”

    “老子随他姓!”

第380章 三日之话

    刘大勇没有丝毫耽搁,他也不敢耽搁,暴怒的李思钰是极其危险的,在李思钰身边待久了,他很清楚暴怒的李思钰是不会与他人讲理的。

    刘大勇带着三个兄弟,连夜赶向霍邑城。

    霍邑城是晋州与汾州的边城,晋军不断向北退去,不断收拢各城兵卒,最后数万兵马全部聚集在了霍邑城。

    按照约定,晋军应该此时离开了晋州全境,可是他们聚集在霍邑城后,突然停止北撤,竟然一连数日不动,这让李思钰极为恼火,李思钰数万大军停留在河中,这些兵马吃喝拉撒是很庞大的一笔开销,遭了兵灾的河中百姓是无法供养数万大军的,李思钰现在急着要返回关中。

    谁的地盘谁操心,之前这些百姓并不需要李思钰去操心,可是晋军北返了,宣武军南逃了,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河中给李思钰,这让他很是上火。

    这还罢了,在晋军北返后,杜让能竟然留在了李思钰营中,一连数日李思钰都不愿搭理他,只是让裴仲德去跟他打擂台,李思钰不想过问,杜让能却不愿放过他,甚至几次堵在李思钰门口,本来李思钰就够闹心了,又有这么一个人整日在你面前晃悠,李思钰更加恼怒。

    杨复恭,他不好发火;裴仲德现在也与他差不多上火,也没法向裴老头发火;杜让能尽管烦人,可毕竟是朝廷皇帝之下最大的官,心中有火也不好发泄。

    最后这些怒火全撒在刘大勇这个倒霉蛋身上了。

    刘大勇心中委屈,最后他决定找人发火,而且还是天下头一号藩镇——晋王!

    霍邑距离临汾只有一日之遥,夜里离开的临汾,直到午时时,刘大勇三人才赶到霍邑城下。

    刘大勇尚未靠近霍邑三十里就被晋军探子发现,十数名晋军探子押着刘大勇进了霍邑城,从刘大勇嘴里得知他们是李思钰的信使,这种大事,探子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就送去了李克用那里。

    很奇怪的是,李克用并未第一时间向刘大勇问话,而是把他丢进柴房不闻不问。

    刘大勇自从跟了李思钰,何曾遇到这种待遇,他也不急,嘴巴闭得严严实实,心中暗怒。

    “你们不想理会老子,老子还不理会你们呢,看你们三日后,大帅如何整治你们这些蛮子!”

    刘大勇面上也不着急,躺在草堆里,嘴里叼着一根枯草,哼着李思钰“创作”的《油菜花》。

    “一条大路呦……山下土肥呦……五亩良田呦种点啥……”

    这首《油菜花》辽东军最是喜欢,每当想念家乡时就会唱起来,后来这首歌成了所有人最喜欢的小曲,行军疲劳了,就会大声唱出来,浑身都使劲!

    裴仲德曾提醒过李思钰,这种歌曲不宜在军中出现,这会让兵卒思念家乡。

    裴仲德的话语,尽管委婉些,李思钰却明白他想要说的是什么,不过李思钰依然不闻不问,在他看来,思念家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正因思念家乡的美好,他们才会努力保护自己家乡不受伤害,而他们前来关中,虽然李思钰心下有些魔怔要来,可也是为了给辽东军创造更好的生存空间。

    为了家乡,就算身死也在所不惜!

    这就是李思钰的理由!

    刘大勇哼着《油菜花》,自得自乐,很是自在享受模样,这让另外两位兄弟秃头和刀疤李很是郁闷。

    秃头从草堆上坐了起来,郁闷嘟囔道:“勇哥,咱们都成了这般模样,你咋还不急呢?”

    刘大勇双手枕在脑后,躺在草堆上,吐掉嘴里枯草,咧嘴笑道:“急个啥子?他们不急,咱们更不急,老子倒要看看他们晋军三日后如何面对大帅的怒火!”

    刀疤李突然凑到刘大勇面前,小声说道:“勇哥,咱们这次前来,究竟是何事?”

    秃头也急忙说道:“是啊!勇哥,您这一路都是一副臭脸,什么也没跟俺们兄弟说起,大帅让咱们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何事啊?”

    刘大勇腰身一挺,做起身来,看着两位兄弟,笑道:“为何?还不是晋军不愿离开晋州!”

    刘大勇说着又叹气了起来。

    “河中经此大难,晋州又被晋军搜刮的这么干净,留下来的却全是张嘴吃饭的百姓,要想让这些百姓活命,咱们就需要尽快离开河中,把绛州城内王家的粮食全留给这些百姓。”

    刀疤李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可晋军不离开,我军如何能安然回关中?”

    刘大勇想到李思钰的怒火,自己也忍不住有些生气了,怒道:“可不就如此吗,这也是为何咱们前来的原因。”

    秃头皱眉道:“理是这个理,可现在咱们被丢在这里,晋军也不闻不问,明显是猜到咱们为何来此。”

    刀疤李赞同道:“想来是如此,他们……会不会故意给咱们留下这么多百姓的?”

    听了刀疤李的话语,刘大勇明显愣了一下,忍不住骂了起来。

    “他娘地,晋军果然够狡猾!”

    “哼!奸滑,让他们奸滑个够,真当咱们拿他们没法子吗?”

    “哼!”

    刘大勇又重重冷哼一句。

    秃头和刀疤李相视一眼,秃头小声问道:“勇哥,你在大帅身边,大帅是如何说的?”

    刘大勇向后一趟,再次躺在草堆上,随手揪了一截枯草咬在嘴里,含含糊糊说着。

    “太原府不产盐巴,他们只有一个地方能弄到盐巴,这就是谢县、安邑,而这两县都在咱们手里。”

    “大帅说了,三日,三日一过,大帅不会提供给太原府一粒盐巴,没了盐巴,看他一只眼能奈何!”

    刘大勇不屑道:“大帅说了,这次若晋军还想毁约,咱们就在河中不走了,跟他死磕!哼!想拖死咱们,看最后谁死!”

    秃头和刀疤李听到刘大勇这么一说,两人立即大喜,也纷纷学着刘大勇一般,嘴里也叼着枯草躺在草堆上嘻嘻哈哈,谁也没去想,若是晋军恼怒,砍了他们怎么办?

    三人在有说有笑,没有注意正站着两人。

    李存瑁越听越是担忧,看向身后的周德威,轻轻摇了摇头,两人退到几十步外,周德威这才开口说道:“世子,此事需做决断才是。”

    李存瑁点了点头,担忧道:“信弟不知如何与父王说的,竟然如今还想与李悍虎争锋……”

    周德威沉默不语,之前他也是支持利用十数万晋州饥民拖垮辽东军,可现在听了柴房里面三名小卒话语后,他害怕了。

    人是无法不食用食盐的,而晋地所有盐巴都是出自河中之地,一旦李思钰不让一粒盐巴流入太原府,并且重兵与他们对峙,他们是撑不了多久的。

    十数万没了粮食的百姓,看似给李思钰弄出了大麻烦,可这个时代很少会有人在乎百姓的死活,尽管李思钰在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异类,可若真到了生死关头,谁也无法保证李思钰会不会为了十数万百姓,把他自己也搭进去。

    周德威不敢保证!

    “三日……”

    周德威喃喃低语,不由苦笑起来。

    李存瑁比周德威更加担忧自己的处境,在河中爆发的那一幕,虽然挽回了身处危险的晋军,同样也挑战了李克用的权威,这点从李克用回到晋州,把他边缘化就能看出一二。

    李存瑁担忧自己处境,担忧晋军现在面对的困境,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没想到李存信会在此时突然“暴起”,代替了李存瑁在晋军的位置,自己也成了边缘人。

    周德威是李存瑁的人,两人已经捆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

    看到李存瑁愁眉苦脸的样子,周德威忍不住开口说道:“世子可试试王妃那里……”

    周德威说了半句就闭嘴不言,李存瑁却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自己也没好法子说服老爹李克用,在这种局面下,或许也只有刘氏才能说服李克用。

    两人默默走在雪地上,“咯咯”声不断传出,两人却怀着沉重心情来到刘氏院落外,却意外的遇见大太保李嗣源。

    李嗣源看到李存孝和周德威,也很意外。

    “三弟,你这么晚了前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存孝叹气一声,摇头说道:“是被小弟撞见了一件大事,心中担忧,这才前来请教母亲大人。”

    李嗣源愣了一下,笑道:“既然三弟有要事,大哥还是明日再来打扰母亲好了。”

    说着李嗣源就要退去,不料却被李存瑁抓住手臂,叹息一声,说道:“大哥还是别急着离开,兴许还能帮到小弟呢。”

    李嗣源再次愣住,皱眉看向李存瑁,他听说了李存瑁在河中挑衅李克用权威一事,也明白现今这位李克用亲子面临的困难,只是李嗣源并不是很愿意掺和这种事情。

    李克用十三太保中,最出彩的几位太保,李存瑁贤明、李存信狡诈、李存孝悍勇,唯独这李嗣源最懂明哲保身,最是沉稳,这也是为何由他来坐镇太原府的原因。

    之前李嗣源留守太原以防意外,后来李克用被宣武军和河中军联手夹击击败后,刘氏担心自己相公,亲自前来晋州,李嗣源也不得不跟随护佑。

    李嗣源算是刘氏的亲兵牙将统领,刘氏又能直接影响到李克用,李嗣源在晋军中也算是个权柄很重之人,只是李嗣源很低调,存在感不是很高之人,故此并不是太过显眼。

    李嗣源祖辈就是沙陀族一族长老大将,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族内汗族子嗣争权夺利之事,但是他们家族却从未落势过,就是因为他们家族从不掺和这种争斗之事,只臣服“现任”族长,谁最终获胜,就臣服谁!

    所以无论谁做了沙陀族族长,都会优待李嗣源家族,是沙陀族很有权势的家族。

第381章 晋军内争

    李嗣源不想掺和李存瑁与李克用之间的事情,在他看来,李克用所做并无差错,出兵河中的结果且不提,单单是李存瑁挑战李克用权威,接着李克用打压李存瑁,这并无多少错误。

    要说李克用会选择李存信作为继承人,李嗣源会毫不犹豫的摇头,现在与李存信亲近,只不过是想打压一下李存瑁罢了,毕竟作为一头雄狮,在这头雄狮还未真正老迈到不能动之前,这头雄狮是不允许任何其他雄狮挑战他的权威的,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李嗣源皱眉头,就是想着李存瑁怎么连这点还未看透,心中暗自摇头不已,可下一刻,这种念头完全打消了,身子心惊不已!

    李存瑁知道眼前大哥看似忠厚温和,其实“狡猾”着呢,素来不愿意真正战队,此时他也不愿提及此事,只是开口道:“小弟前来之时,去了一趟关押辽东军信使的柴房,在外面听了一些他们的话语。”

    说着李存瑁把刘大勇的那些话语说了一遍,叹气道:“大哥也知,咱们得盐巴素来都是产出谢县、安邑,一旦辽东军断了太原府的盐道,太原府必然大乱!”

    周德威摇头苦笑,又添了一句,说道:“这还不止如此,兴许恼怒的李悍虎会联络李罕之和北面的胡蛮夹击我军,毕竟他们也不能少了盐巴!”

    李嗣源心中大惊,他知道两人所说真伪,一旦辽东军真的断了盐道,北方必然大乱,辽东军完全可以盐利之由,迫使北地胡蛮围攻太原府。

    辽东军屯兵数万与晋州,他们就不得不与之同等屯兵与汾州,如此一来代州、忻州、太原府就空了,北地胡蛮可趁此南下。

    李嗣源是领军大将,他很清楚,一旦辽东军以盐利逼迫李罕之、北地胡人,李罕之可从潞州攻打太原府,北地胡人可趁此南下如此一来,太原府可就全完了。

    看着李嗣源脸色越来越苍白,李存瑁知道李嗣源已经明白了此事的凶险,苦涩道:“李悍虎所说三日之限,不知是不是这三人临汾出来时算起,还是到达霍邑才开始,若是前者……”

    李嗣源摇了摇头,按照前者算起,时间已过,那就只能从后者算起,可按照后者计算,他们只剩下了明日一日。

    想到这里,李嗣源焦急了起来,抓住李存瑁手臂,急声道:“三弟不用多言,此事甚急,快快向母亲禀告!”

    说着,李嗣源拉着李存瑁就向院内走去,而此时刘氏正在侍女服侍下洗漱,已经准备开始休息了。

    刘氏近年来身体不是很好,都是依靠侍女的照顾。对于这么晚了,李存瑁还来打扰她,刘氏也知可能发生了大事。

    经过询问后,刘氏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心下叹息。这女人第一次见到李思钰,就很喜欢,甚至还想收李思钰为养子,在与李思钰交往中,能够清晰感受到李思钰的骄傲,在河北一事当中已经足够证明了这点。

    她也不是没劝过李克用,或许是李克用心中压抑太大,不愿意就这么灰溜溜离开,这才一心想要搬回一城,故意留在霍邑不走。

    可当她听到李存瑁述说后,立即发觉事态的严重性来。

    刘氏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李存瑁,轻声说道:“我儿可有良策?”

    李存瑁叹气道:“母亲,孩儿之前一直就觉得李悍虎并非想要与我军为敌,从他第一次奔袭太原开始,之后又是河北之事,甚至当下河中发生的诸多之事,孩儿并未看到李悍虎想与我军为死敌之意。”

    刘氏闭眼想了一下,说道:“朝廷令天下藩镇围攻我河东,那小子为了生计替幽州出兵,也不算什么,之后在河北也是被迫出关,尽管与我军为敌,可并未与我军真正交手,反而与宣武军打了两场,此时河中同样还是宣武军损失惨重,同样并未与我军真正交手。”

    李嗣源也有些皱眉了,开口说道:“我军在这三场大战都是损失惨重,除了第一次与辽东军稍微厮杀了几日,之后的两次确实如母亲所言,我军之损失却并非辽东军所致,可……可这也多与辽东军有关啊!”

    周德威皱眉道:“第一次,我军大意,让辽东军奔袭了太原府;第二次,不提幽州之事,的确是因为辽东军的入关,造成了我军迟迟拿不下十三太保,以至于损失颇大;至于此次……”

    李存瑁却摇头说道:“周将军可能忘了一件事。”

    “嗯?”

    周德威有些不解看向李存瑁,只见李存瑁开口说道:“辽东军在河北之事上,因幽州李匡筹身死后,幽州不稳,迫使李悍虎不得不南下入关,可是在击败横海军和义武军之后,他们并未继续南下,而是停在我军百里之外!真正造成我军无功而返的其实是宣武军,是十万宣武军逼近,这才迫使我军不得不放弃继续攻打十三弟。”

    周德威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河北之战太过复杂,里面有些事情很难说,从李匡筹身死后,变故就一再发生,很难辨明是非真伪,不过,显然有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十万宣武军的参与!

    李存瑁继续说道:“河北之战后,我军和宣武军都是损失颇大,我军不但损失了过万精锐,更是花费了无数钱粮,这才有了今日河中之争。”

    “河北之争之前,若是我军与宣武军平分河中五州和陕州,两县盐池一人一个,纵然李悍虎入了关中,也会受制河东、河南两军,毕竟李悍虎也是要吃盐巴的!”

    屋内几人听了此言,分分点头,按照李存瑁的说法,李思钰进入关中后,的确会受制他们。

    军队无论多么精锐,都需要众多钱粮物资来供应,关外辽东军老巢距离关中之地太过遥远,是不可能为其提供钱粮物资的,再说关中同样羁绊颇多,非一时可理清的。

    这还是钱粮,有了钱粮也不代表不会受制于人。

    盐巴就是其致命地位一环。

    北地盐巴有三处可供应,一处就是西面的青海盐,此处地处番人地盘,番人自从得了势后,就阻断了此处盐路。

    二处就是西川蜀盐,若是西川未丢,纵然道路难行,也不是不可以获得盐巴,可蜀盐就算王建未做阻止,能被李思钰获得的机会也很少,因为蜀盐要经过凤翔节度使李茂贞的地盘!

    李思钰戍守长安,这已经触犯了关中各藩镇的利益,否则潼关防御使韩建也不会阻住关口不放行。

    因此,李思钰若想从蜀中获得盐巴也很难。

    第三处,也就是最后一处就是河中之盐!

    按照李存瑁的说辞,只要晋军与宣武军合力瓜分了关中,两军在河中留守数万兵马,只要阻住黄河各渡口,李思钰也很难获得盐巴。

    没了盐巴,人就没有力气,就无法打仗!

    所以,这才有李存瑁的叹息。

    李存瑁叹息一声,苦笑道:“按照计划,李罕之已经打乱了河中之地,我军也顺利占了晋州,与宣武军联手,夺取河中也只是时间问题,而辽东军也过了河进入了关中,可偏偏那该死的朱温竟然想独吞两县盐池,我军这才不得不与朱温撕破了脸,之后事情,母亲也都知道。”

    “自从那该死的朱温坏了事之后,河中变故不断,最终竟然成了这个样子……”

    “唉……”

    李存瑁深深无奈叹息一声。

    随着李存瑁叹息,众人也跟着唏嘘不止。

    李存瑁突然大怒道:“宣武军坏了河中事也就罢了,竟然最后关头又独自逃脱,致使父王受辱,我军不得不完完全全放弃河中五州和盐利,这些都是那该死的朱温造成的!”

    刘氏心下不住叹息,可现在还是不得不面对缺盐的威胁,本来他们是有机会威胁辽东军的,现在完完全全颠倒了个!

    刘氏看向李嗣源,叹气道:“嗣源,你去找来其余各将,共同商议一下。”

    李嗣源点了点头,开口道:“是,孩儿这就前去。”

    李嗣源躬身离去,屋内一时间也平静了下来,几人各自心怀担忧,也没了交谈的兴致。刘氏在晋军中威望颇高,甚至某些方面比李克用的威望还高。

    李克用素来好酒,而且还不喜欢独自饮酒,喜欢大摆宴席相邀军中诸将共饮,他这习惯也是来自沙陀一族。

    部族是个相对松散的群体,毕竟放牧不同于耕种,百亩草场可能只是仅仅够养活一个牧民,这还是这个牧民不能时时放牧,需要割草喂牛羊,一个上万牧民的部族,所需的牧场是很大的,这也是为何他们需要到处游牧,自家牧场不放牧,那里的水草是准备过冬用的,游牧的地方大多都是无主,或是他人家的。

    这种到处跑来跑去的部族,无法形成向农耕的民族一样的稳固首领传承,这就需要通过不断宴请族中大将和长老来交流感情,维持自己的地位,而中原皇帝宴请群臣,那只是代表一种恩宠,次数远不如部族这么多,要不然还如何去谈什么“恩宠”之事。

    太原府和北面各州都有不少部族存在,这也难怪李克用如此喜欢宴请诸将了。

第382章 骂死一方诸侯

    李嗣源去召集各将前去刘氏那里议事时,李克用正在饮酒作乐,宴会上不时会有人称赞李存信为他们晋军搬回一城。

    临汾距离霍邑并非多远,李思钰整日忙碌和愁眉苦脸的样子,这是很难难住他人不被发现的,更何况连最精锐的辽东骑也不得不变成了步军,牵着战马去拉粮食。

    对于辽东军现今的窘迫,晋军也终于得意了一把,对李存信的计策更是赞叹不已。

    李嗣源找了一圈,也未找到几个有分量的领军大将,最后就找到了李克用的宴会上。

    李克用一看到李嗣源,很是欣喜,忙招手大笑道:“嗣源,快快坐在父王身下!”

    李存信笑道:“大哥可是来晚了些,当罚酒三杯!”

    李克用伸手招呼李嗣源,可看到李嗣源并未有多少欣喜,反而有些皱眉苦脸的样子,李克用顿时不喜起来,语气也变成了淡漠。

    “发生了何事,为何我儿如此愁眉苦脸?”

    李嗣源心下叹息一声,面上却恭敬道:“母亲遣孩儿前来,是准备找些人商议一下辽东军一事。”

    李克用听了这话,有些不满起来,说道:“辽东军?哼!他们还有何可以商量?”

    李嗣源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想要避免掺和李存信和李存瑁相争之事,可现在又不得不参与进去,犹豫了片刻,抬头看向周围,却发现所有将领脸上要么不屑一顾,要么一脸讥讽,就是无人对现在局势重视,他知道,他们留给辽东军十数万饥民,这让辽东军疲于奔命,甚至有拖垮辽东军的可能,可是,看到酒宴上众将模样,这让他很是担心,心下生出稍许不满起来。

    李嗣源开口道:“孩儿今日从三弟那里听到了个消息……”

    李嗣源静静把事情说了一遍,随着李嗣源说着“李思钰最后通牒”,酒宴上嘈杂的声音逐渐成了寂静,轻蔑变成了郑重,恼怒谩骂变成了恐慌。

    他们不是傻子,随着李嗣源话语,他们知道,一旦辽东军断了他们的盐巴,这种后果有多么严重。

    酒宴上无人再出声,全看向呆坐在李克用下首的李存信,李嗣源只是轻撇了一眼脸色有些苍白的李存信,轻声说道:“我军连续大战,军卒早已疲惫,如今......”

    就在李嗣源想要说“不是开战之时”之类的话语,刘氏带着李存瑁和周德威走了进来,看到刘氏,李嗣源也闭嘴不言。

    刘氏在房内左等右等,竟然一个人都未等来,这才在李存瑁搀扶下走了进来。

    刘氏冷着脸,一步一步走到李克用身边,来到李克用身边时,突然回头冷冷看着李存信,没有话语,却让李存信惊恐低头不语。

    刘氏对李存信很是不满,这种不满由来已久,十三太保,大太保李嗣源为人低调,武艺高强、作战勇猛;二太保李嗣昭原是李克用其弟李克柔养子,后来被李克柔推荐给李克用,深受李克用喜爱,再一次酒宴上,李克用开玩笑般,把李嗣昭收入门下,李嗣昭虽矮小,样貌不甚出众,可却悍勇异常,性格与李嗣源差不多,生性谨慎诚实,不喜与人争执;三太保就是李克用的亲子李存瑁;四太保就是李存信!

    刘氏对李克用十三个养子,最喜爱的就是李存孝,最疼爱的是李存瑁。

    这十三个养子,刘氏喜爱李嗣源和李嗣昭这样的品性之人,只不过李嗣源本族就是沙陀族贵族,这在部族政治当中,喜爱归喜爱,却总有一道无形的墙隔阻着;李嗣昭本是李克柔的养子,也隔了一层,其余养子性格或多都有些暴戾的一面,让刘氏不是很喜。

    李存孝自幼就在李克用身边,最是孝顺,而且战无不胜,这让刘氏很是喜爱;刘氏没有子女,李存瑁与她的亲生儿子没区别,也一直当做晋军的继承者来培养,所以最疼爱的就是李存瑁。

    一个是最喜爱的养子,一个是最疼爱的“儿子”,恰恰这两个“儿子”,一个被逼迫叛出了晋军,一个又要时时刻刻面对李存信的“正位”的挑战!

    刘氏也知道,李存信是自己相公故意拿出来打压儿子的“工具”,知道归知道,理解也能理解,心中多多少少还是不满的。

    刘氏盯着李存信,李存信脸色有些发白,低头不敢去看刘氏。

    非但是李存信不敢挑战刘氏,就是李克用这时心下也有些忐忑不安。

    刘氏沉默了一会,这才做到李克用身边,而满堂寂静。

    “怎么都不说了?”

    刘氏轻轻说了这么一句,更是无人敢接话。

    看到无人敢答话,刘氏看向李存瑁说道:“瑁儿,去把辽东信使请来。”

    李存瑁急忙躬身行礼。

    “是,孩儿这就请。”

    听到母子两人答话,李克用眉头皱了一下,心下有些不悦,却也没去阻止,李克用都是这般,其他人更是不敢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刘氏只是静静坐在那里,满堂武将皆是低头不语,压抑的气氛让李克用有些不适,忍不住挪动了一下屁股。

    很快,李存瑁带着刘大勇过来了,刘大勇身上枯草都未拍掉,头上还插着一些,很是狼狈不堪的模样,可……可那脸上是什么表情……

    刘大勇心中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一脸极为鄙视模样,一摇一晃来到酒宴之上,进了厅堂,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更是不在乎任何人,伸手就抓住康君立身前的鸡腿撕咬起来,而且肆无忌惮的盘膝坐在康君立桌前,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夺下康君立眼前的酒壶狂灌。

    康君立那个气啊!

    康君立大意之下,差点死在了李罕之手里,虽勉强逃得一命,身上却受了重伤,差点没被李罕之开肠破肚。

    受了重伤,康君立也只能留在晋州养伤,他很担心战败后,再加上之前李存孝之事,让李克用不满,这才勉强参与了今日酒宴,没想到刘大勇别人不选,竟然跑到他面前耍威风,这如何不让康君立大怒?

    康君立心中大怒,就在刘大勇又要抢他的烤羊时,忍不住一把掌拍在羊腿上,眼睛像是喷火一般盯着刘大勇。

    刘大勇自然毫不示弱,眼睛瞪得大大的,鼻孔向康君立呼哧呼冒着气,伸手抓住羊腿,猛地一拽!

    兴许是康君立按住羊腿太过用力,刘大勇这么一拉,康君立眼前的小桌整个翻到了。

    刘大勇可不去理会康君立,他在李思钰身边也有些时日了,别的没学好,无赖的脾性学了个实打实!

    他也不理会身上的油水,抱着烤羊就是一阵猛啃。

    康君立差点被刘大勇拉倒,强忍着伤口剧痛,这才勉强没在众人面前丢人,没来个大马哈!

    “当……”

    一声清响,康君立抽出腰间利刃。

    刘大勇重重咽下口中肉食,拍了拍肚子,嘴里重重吐出一口气,这才看向暴怒的康君立,脖子歪了歪,甚至还把领口向下扒了扒,嘴里不屑道:“老子吃饱了,也喝足了,在加上李家老小的命,俺不吃亏!”

    “来来,向这砍!”

    “不砍你这鳖孙是营妓养的!”

    刘大勇看着两眼通红,刀子高高抬起,却迟迟不敢砍下,突然起身,把脖子贴在高高抬起的刀口上。

    “赶紧的!你这病鬼是没力气了咋滴?老子奏近点,别他娘地装狗熊!”

    满堂皆怒啊!

    看到刘大勇这么混账模样,让他们想到了李思钰,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要多混蛋就多混蛋!

    等着康君立砍脖子,这脖子都等的酸了,也没个屁动静,刘大勇直起身子,重重一口浓痰吐到康君立脸上,这更让康君立大怒,眼看着就要失控,就要不顾一切挥刀砍了刘大勇。

    刘大勇好像比康君立还要暴怒,还未等康君立动手,他自己却先动了手,一拳砸在康君立鼻梁上。

    “砰——”

    “狗日的,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真当俺们辽东军好欺负是不是?真当俺们不敢把你们剁吧剁吧喂狗是不是?”

    “你们也不拉泡屎照照自己长得一副什么鸟样!还他娘地想拖着俺们,了不起俺们不管那些百姓死活,先把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混蛋弄死!”

    “一了百了!”

    “他娘地……”

    刘大勇大怒,指着一脸是血,摔倒在地的康君立一阵大骂,这些骂人的话语就跟机关枪似的,把李思钰指着他的鼻子大骂的话语重复了一遍,骂了半个时辰都不带重复的!

    康君立两眼血红,胸口极速喘息,突然仰天喷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阵翻白,双腿猛地蹬动几下,再也不动弹了……

    刘大勇傻眼了……

    满堂大将傻眼了……

    谁也没想到,一个辽东小卒,竟然把一个堂堂的昭义节度使给骂死了!

    变故太过突然,所有人傻傻看着挺直不动的康君立,瞬间所有仇恨的目光集中射向呆住了的刘大勇。

    刘大勇身子一个激灵,他也没想到这人怎么这么不禁骂,自己不过只是骂了几句,竟然把人骂死了!

    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激动!

    担心这次可能真得把小命留在这里了,同时又很是激动,自己这一骂,把晋军大将骂死了,这不知道会流传几世的“英明”呢!

    人活着,要么为了一张嘴,要么就是为了胸中一口气!

    一想到自己的“英明”会流传千古,成了诸葛武侯一般的人物,刘大勇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第383章 又死了一个儿子

    刘大猛身子一挺,昂首挺胸,眼睛瞪得大大的,恶狠狠看向所有人,显得极为勇敢!

    要是没有头上几根枯草,身上也能干净些就好了。

    刘大猛心中叹息着,自己什么都好,就是此时形象不怎么好。

    李克用胸口起伏极速,独眼冒出的怒火能把刘大勇烧成一把灰。

    刘大猛那番话语看着是骂康君立,可谁都知道是在指着李克用的鼻子骂娘。

    “来人!拉下去剁了喂狗!”

    李克用暴怒,起身指着一脸“大义凌然”,一副“舍身就义”的刘大猛怒吼。

    随着李克用的怒吼,早就暴怒的晋军兵卒,上去就要拿下刘大猛。

    “慢着!”

    刘大猛突然大吼一声。

    李克用瞪着血红的独眼,脸上的狰狞可怖,咬牙切齿道:“辽东贼子,你也有怕的时候!”

    刘大猛嘴角撇了撇,很是不屑的样子。

    “怕?”

    “可笑!”

    刘大猛不屑道:“头掉了不过是碗口大的疤,十八年后老子还是条好汉!”

    “不过呢,提醒你一只眼一声,俺的命有点贵,俺大帅说了,俺死了,你太原府要用百万人的命给俺陪葬!”

    刘大猛摇头摆尾道:“反正俺怎么算也不算吃亏。”

    说着,刘大猛也不用他人按着,自己走到几个军卒面前,双手一背,头一抬,那样子哪里像是害怕的样子!

    看到他这般损样,李克用更是暴怒,一脚踢翻桌案,手指颤抖,指着刘大勇大怒。

    “拉下去……拉下去!”

    “砍了!”

    “喂狗——”

    怒吼声震天。

    就在几名军卒大怒要立即砍了刘大猛,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慢着!”

    李克用猛然回头,血红的眼睛盯着刘氏。

    刘氏心下很是犹豫,一面是暴怒的李克用和满堂的大将,一面又是威胁着晋军生死的辽东军。

    刘氏轻叹一声,轻声道:“相公,真的要拿晋军数万军卒的生死来赌吗?真的要拿我族十数万族民的生死来赌吗?”

    “相公,杀了这无足轻重的小卒,只需一刀即可,可杀了此等小卒,咱们就再也无法与辽东军和解了……”

    李存瑁看向刘大猛,恨不得一刀砍了他,可此时却不得不默默站了出来,跪在地上叩头不起。

    “父王还请三思。”

    随着李存瑁跪地不起,周德威叹息一声,也跟在后面,接着就是二太保李嗣昭。

    盖寓看到这一幕,摇了摇头,也默默出来跪在地上,其余将领相互看了看,又出来一批默默跪在地上,唯独只有李存信和其余太保没有出来。

    跪在地上地位将领都是家业深厚的将领,尤其是在太原府有着很多牵扯,而康君立是李存信的人,于情于理,李存信也不会出来求情。

    李克用看着跪了一地的人,肺都快气炸了,指着跪在前面叩头不起的李存瑁,恨不得连这个儿子也一起砍了。

    正在李克用暴怒想要不顾一切砍了刘大猛时,内侍高勇一脸惊慌跑了进来。

    “王爷,王爷,大事不好了……”

    “阴地关……阴地关丢了……”

    “什么?”

    李克用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在地,刘氏慌忙起身扶住。

    李存瑁也不跪在地上了,跳起来一把抓住高勇的衣领,把高勇提起离地一尺,一阵摇晃怒吼。

    “说!究竟是怎么回事?阴地关……阴地关怎么会丢呢?”

    “说——”

    高勇一脸通红,双手不住掰扯李存瑁的双手,就像离水的鱼一般死命挣扎。

    看到高勇就要窒息而死,周德威急忙抱住李存瑁大叫。

    “世子撒手!”

    周德威的大吼,惊醒了李存瑁,这才失神松开高勇,此事也怪不得李存瑁乱了方寸,阴地关太重要了,这是晋州与汾州交汇处最重要的关隘,一旦丢了阴地关,晋军就没了回家的路。

    要说李思钰威胁李克用盐巴一事,这算是长久的威胁,而丢了阴地关就是眼前的杀机。

    这事还要从刘大猛离开后说起。

    刘大猛连夜离开后,李思钰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中烦躁异常,他知道,李克用不会这么轻易低头的,可能会继续拖延时间,而到了那个时候,他必须做出选择,要么形成当下的局面,晋州一分为二,要么就要舍弃十数万百姓身死。

    让晋军留在晋州,时时刻刻威胁着河中,这是李思钰绝对不会容忍的,若是没有翻脸,没有之前的事情发生,李思钰会容忍晋军占据晋州,那是因为河中会有三股势力。

    河南宣武军、河东晋军,以及“朝廷势力”。

    三者是相互牵扯,相互扯后腿的关系,所以李思钰并不担心。可是当宣武军与晋军联手后,情况就变了,再加上后来的宣武军退回河南,河中就只剩下了他们和晋军两股势力,如此就无法达成一个稳固的平衡,李思钰又没打算囤重兵与河中,所以在今后,河中实力会弱于晋军,凭借着关隘,裴仲德还能守住河中,一旦让晋军占了晋州,晋州以南就是一马平川之地,裴仲德绝对是无法应对这种局面的,就算勉强可以,那也是连年纷争,想要修生养息,那就是在做梦!

    正因如此,李思钰是绝对不允许晋军待在晋州不走的。

    焦躁不安的李思钰强忍着想要砍人的暴躁,一遍又一遍的翻看地图,一遍又一遍翻阅飞鱼卫送来的探报,最后还真的让他找到了晋军的漏子。

    根据飞鱼卫送来的探报,阴地关留守将军是十三太保当中的老六李嗣本,这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阴地关或许是因为在霍邑背后的原因,又因这阵子不时会有钱粮通过阴地关给李克用运送粮食,所以阴地关警戒并不是很严,军卒也不是很多,只有两千人。

    李思钰看到这情报后,坐在凳子上呆坐了一个时辰,最后咬牙切齿做出一个很冒险的决定。

    李思钰连夜喊来蒙哥翰,把所有骑卒全部拿了出来,甚至突突也亲自带着千余陌刀军,一共三千兵马,一人双骑,沿着姑臧山东麓绕道杀向阴地关。

    野外大雪铺地,这种时节很难行军作战,但是对于生活在关外之人来说,这要轻松些,没人会想到辽东军会绕道奔袭阴地关,对于晋军来说,阴地关他太近了,只有半日的距离,谁也不会认为辽东军会如此的疯狂。

    若是按照正常的时节,纵然李思钰绕道奔袭,也是很难隐藏行踪,但是这个天下已经乱了几十年,百姓本就有“猫冬”的习惯,现在天下百姓能有条裤子就不错了,谁没事还会跑出去挨冻?

    这也就隐藏了辽东军的冒险奔袭的行踪。

    李克用手下十三个“儿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这与李克用性子有关,李克用本人就是一个极为悍勇之人,喜爱的也是勇士,所以他的十三个“儿子”个个都是能征惯战之人。

    李思钰的突然袭击,让李嗣本很意外,吃了个哑巴亏,不过毕竟是骑卒攻城,若非在太阳落山时,假扮成晋军模样,他们也不会轻松杀入关内,就算如此,李思钰也损失了两成骑卒,这样李思钰恨不得立即屠城。

    火把映照在躺在地上的兄弟,李思钰的心就像是无数把刀子在割一样,蒙哥翰一个个为兄弟整理了一下衣物,这才擦去泪水,说道:“这就是咱们得命!他们的命换了十多万百姓的命。”

    “不委屈!”

    李思钰眨了眨红红的眼睛,努力掩饰眼中的湿润,深吸一口气。

    “你们……值了!”

    突突上前拍了拍李思钰肩膀,轻声说道:“俺们这些兄弟跟着大帅前来关内,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能跟着大帅,俺们就是死了也觉得值了。”

    李思钰默默看着躺在地上的兄弟,心下说了声“对不起”,默默离开……

    “把李嗣本砍了,全都给老子砍了!”

    “告诉阿父,放下所有事情,务必在两日内前来此地!”

    李思钰离开前下达了两条军令,他这次真的怒了,他要好好与晋军掰掰腕子!

    看着圆目怒睁的人头,李克用忍不住老泪纵横,看着辽东军送来的李嗣本的人头,所有人无不是悲戚,更多的却是惊恐。

    阴地关太重要了,一旦辽东军夺了阴地关,北可杀进一马平川的太原府,南可阻断他们的退路。

    李存信阴沉着脸,一日内,损失了两个兄弟,这几乎让他发狂,现在辽东军又阻断了他们的退路,他必须破开此局,否则所有的罪责就需要他来承担。

    李存信大声说道:“父王,咱们还没输呢!”

    众人心中一震,忙看向李存信。

    李存信走到李克用面前跪下,大声说道:“辽东军偷袭了阴地关,竟然让我军一无所觉,人马必然不多!我军只要全力攻下阴地关,定能为六弟报仇!”

    众人精神大振,不错,正如李存信所言,偷袭阴地关而不被他们发现,人马必然不多,最多不过数千而已,数倍于敌,他们有很大机会夺回阴地关。

    刘大猛傻眼了,这变故也太快了些,发生了这种变故,终于担心起了自己的小命,别看他之前表现的如此视死如归,那是他知道李克用就算想杀他也不是很容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不仅仅是一句话,再说康君立又不是他用刀子捅死的,是他自己心眼小气死的,这可不能怪他。

    刘大猛担心不已,辽东军的刀子没落下还好,一旦双方撕破了脸,他就真的没招了,只能由天听命了。

    不过,刘大猛显然想多了,阴地关的丢失,让晋军再也没心思去理会他这个“小卒”!

第384章 活捉晋王妃母子

    李思钰突然袭击夺了阴地关,这让晋军上下极为惊恐,谁也未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毕竟两地相距太近了。

    阴地关太过重要,容不得李克用不担心,可是夜色已晚,此时就算再如何焦急也无法出兵抢夺,至于派先锋大将去查探,他还真不怎么放心,担心会成为添油战术,会被辽东骑吞了。

    晋军将领商议了一宿,最终也没有好法子,只能尽快夺回阴地关,尽快在辽东军大部前来之前夺下阴地关,打通回家的道路。

    于此同时,李思钰也在准备,此次夺城死伤太多,恼怒的李思钰处斩了所有守军,这些尸体也被他利用了起来。

    一具具尸体落在城墙上,一桶桶热水浇在上面,随着磊落,随着一颗颗人头放在上面,整座城墙增高了米许,成了一座尸城,一座冰冻的尸城!

    辽东军知道明日会有一场血战,至少要血战数日方可,这几日野外奔袭,身体和意志消耗颇大,必须尽可能的休息,不能浪费一分一毫。李思钰在阴地关转了一圈,尽管神情疲惫,他还是把阴地关检查了一遍,这才在杨复恭催促下爬上了火炕沉沉睡去。

    看着李思钰熟睡的脸孔,若非眉头高高皱起,极像个安静的婴儿。

    杨复恭轻轻叹息一声,再次看了一眼脸上有了些成熟的脸孔,这才轻轻起身走出房门,小心关好房门,这才向站在外面的美妇摇了摇头。

    两人一前一后,谁也未说话。

    战争是极其残酷的,是人与人相互毁灭的血腥游戏。

    战争爆发的太过突然而残酷,无数晋军在看到城墙上成了冰雕的尸体,看着晶莹睁大的眼珠,狰狞而又绝望的看着城下无数晋军,无数晶莹的尸体好像在无声咆哮嘶吼……

    刘氏骑在战马上,本就身体不好的她,看着城头上无数狰狞而又晶莹的头颅,脸色愈发惨白。

    不止刘氏脸色惨白,就是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的李克用、盖寓、李存信……,所有人,所有晋军看着无一人的城头,看着那些狰狞的头颅,无一不是脸色惨白!

    没有震天战鼓!

    没有冲天喊杀声!

    只有无声绝望呐喊……

    李存瑁一脸惨白,嘴里喃喃低语。

    “这……这就是地狱吧……”

    李思钰大步走到垛口,看向城下无数晋军,嘴角露出冰冷嗜血的残暴狰狞。

    “你……”

    李思钰指着李克用暴呵!

    “老子就在这里!”

    “老子的人头就在这里!”

    李思钰只说了两句,指着李克用怒吼,在数万晋军面前,指着李克用怒吼!

    李克用脸色瞬变,由惨白一下子成了血红,独眼的暴戾犹如最残暴的恶虎!

    李克用死死盯着城头上,盯着李思钰!

    “传令三军,不破城!”

    “全军皆斩!”

    李克用仰天怒吼。

    两人一城上,一城下,两人彼此都极为厌恶,至少此刻极为厌恶彼此,誓要斩杀对方。

    战鼓突然震天而起,毫无预兆的残酷厮杀就此展开。

    随着李克用死战令传达,晋军已经没了退路,不破这座城池,他们谁都得死!

    晋军一再跟李思钰耍花招,这消磨掉了李思钰所有稳重和耐心,誓要硬碰硬,哪怕厮杀惨重也毫不犹豫。

    针尖对麦芒!

    随着攻城开始,无数晋军扛着梯子向阴地关冲杀过来,近百人推着一辆巨大马车向城门口缓缓压了过来。

    “蒙哥,城头交给你了!”

    李思钰大步向城下走去,突突覆上面甲,冰冷无情的气势让跟在后边的亲卫脚步缓了一下。

    随着李思钰脚步,近千陌刀军卒默默跟在身后,形成一道钢铁洪流。

    没有豪迈的激励,只有沉重如山的沉默!

    李思钰没有去拔背后交叉的战斧,而是伸手提起一根四丈长、大腿粗的巨木,此木是一处残破无人的房梁,李思钰入城时,这根房梁就在街道上,孤零零躺在一堆破物堆中,李思钰却鬼使神差提起,想要扔到路边。

    最终这个根巨木没有扔掉,而是成了他的武器!

    说来也凑巧,这么长的房梁,显然是富贵人家的房梁,而且两头还有一圈铁环包裹,看起来很怪异,有些像是“金箍棒”模样,但是又有些不同,在包裹的铁环上还有一个铁环,像是套在一起的铁环,李思钰不明白这是做什么的,难道是为了上吊方便?

    不明白归不明白,可却对他来说很是上手,虽然挥动这根巨木影响了速度,无法向使用战斧那般速度,可长度也弥补了这个缺点。

    当时提起这根巨木,李思钰就觉得这好像就是上天给他准备的“兵器”。

    一手提着数丈巨木,一手覆盖上面甲,狰狞的面甲犹如地狱中的恶鬼,残暴而冷酷!耳边全是震天喊杀声,李思钰能感受到城墙上有多惨烈,感受着脚下震动,李思钰深吸一口。

    “开城!”

    随着李思钰大吼,背后的陌刀军立即出列十人,放下城门上的横木。

    “嘎嘎……”

    城门缓缓打开,露出外面正用力推门的晋军,李思钰透过面甲上的孔洞,可以清洗的看到城门口晋军兵卒脸上的错愕。

    “杀!”

    李思钰猛然抓起巨木,就像抱着一根巨大长矛向错愕的晋军冲了过去,随着李思钰怒吼冲击,突突狂吼。

    “杀!”

    “轰——”

    一声巨响,拖拽攻城巨木地位马车成了碎渣,只见李思钰举起巨木,一个横扫千军砸向前面晋军。

    “砰砰……”

    连连闷哼爆响传出,一扫之下,方圆十米内,无一人可安然站立之人,全都喷血惨叫飞出。

    犹如蛮龙一般,又似重型坦克一样,奔动、挥舞着手中巨木,没有丝毫技巧可言,纯粹的巨力横扫,挡在眼前的,无论是人,或是战马,无一不是骨断筋折喷血飞出。

    蛮龙一般的李思钰不闻不问,径直杀向李克用中军,突突他们则不去过问李思钰,而是转向劈砍城下攻城之人。

    陌刀军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陌刀军,丈许长的陌刀起落之间,无论是人,还是武器铠甲,无不是人盾俱碎!

    李克用看着军卒大乱,眼睛都快冒血了,尤其看向根本就不是“人”的李思钰,看着他挥舞着数丈长的巨木,看着不断有人被砸成了一堆碎肉,大怒。

    “杀李悍虎者,万金!官拜节度使!”

    李克用指着人形巨兽的李思钰狂吼,但是脸色惨白的诸将,无人敢上前与李思钰捉对厮杀,无数兵卒非但不敢杀上前,反而纷纷躲避退让,只要李思钰冲向哪里,哪里就会退避开来,这一幕极为诡异。

    看着李思钰径直冲向这里,李存瑁不由大急,拉着李克用大叫:“父王快走,那混蛋一身重甲,根本不怕弓箭刀枪,快走!”

    李克用恨不得一鞭抽死这个“怯懦”的儿子。

    盖寓却急了,大吼道:“王爷,此子力气太大,但是速度却慢了些,王爷且暂退,咱们慢慢耗死李悍虎!”

    李克用心下极为不甘,极为恼怒,而是他也知道,自己也无法抵挡那根巨木一击,很是不甘打马向后退避。

    他这不退还好,无数军卒正回头看向李思钰抱着巨木冲向李克用呢,李克用这一退,帅旗向后“奔逃”,这让城墙上奋力厮杀的辽东军士气大振,狂吼声震天,反观晋军则士气大丧,被突突不断推着向后退,实在忍受不住血腥屠杀的晋军兵卒,纷纷向后奔逃。

    军阵大乱!

    李思钰仰天怒吼一声。

    “一只眼——”

    “可敢再战!”

    随着李思钰震天狂吼,数千辽东军仰天怒吼。

    “可敢再战!”

    “一只眼……可敢再战!”

    震天狂吼,差点没让李克用仰天吐血昏死过去,想要止住后退再战,可是奔溃的军队哪里能说止住后逃就能止住的,李克用只能被无数溃兵推着奔逃。

    李思钰也不用巨木了,扔下巨木,拔出后背的巨斧,杀向溃逃的晋军,突突他们也跟在后面不断劈砍,但是效率要低了不少。

    陌刀军不比其他军卒,一身铁甲严重影响了速度,而且像这种人形“铁罐头”是不能乱战的,必须保持严整的阵型,一旦分散开,非但杀伤力弱了许多,而且更容易被他人踢倒,掀开面甲刺死。

    但是李思钰手里不止有陌刀军,还有蒙哥翰的辽东骑!

    城头早已没了晋军,蒙哥翰也不管不顾了,带着辽东骑跑下城墙,骑着战马杀出了城池。

    野战是骑兵的天下,骑兵最喜做的事情就是砍杀崩溃逃散的敌军,两千挥舞着马刀,嘴里乌拉乌拉呼喝着,像是赶杀牛羊一般,随着骑军的加入,晋军逃得更了,也更散了!

    漫山遍野全是溃兵,不时会有人头飞起,尸体无声跌落在肮脏的雪地中,最后成了马蹄下的肉泥。

    从上午,一直厮杀到落日,漫山遍野的尸体无人问津……

    李克用逃了,盖寓逃了,李存信逃了……晋军将领几乎全逃了,唯独李存瑁担心刘氏,未能逃脱,就连周德威,也因返身救援李存瑁而身受重伤被俘。

    李存瑁一脸淤青,头发散乱,面无表情搀扶着刘氏,跟着俘虏们,在辽东军的皮鞭下,被驱赶进城。

第385章 放一人,扣一人

    李思钰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城内,连动下手指的力气都不想动,他的力气自己从未试过极限,今日是首次如此这么使用,一开始还未觉得有何不妥,等到战斗结束了,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后,这才感到疲惫,感到不妥来。

    浑身肌肉酸疼,这点李思钰有心理准备,毕竟高强度的战斗,发力太大,肌肉细胞氧气供应不足,会产生乳酸,自然会酸疼,这些酸疼只需修养一段时间,自然就无碍,关键是他的情绪上的波动,这才是让他心惊和担忧的地方。

    在战斗中,心底的残暴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无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都有些忍不住想要干掉,想要抱着人的头颅狂饮鲜血,而且这种欲望极为强烈!

    李思钰在厮杀的后半部分,他没有追着敌人砍杀,而是跑到没人的树下,一拳又一拳砸击树干,直到双手鲜血淋漓,力气耗尽,这才压住狂暴嗜血的暴戾。

    躺在床上,李思钰动也不想动,更是不去想辽东军上下见到他的那种狂热,脑中只是在回忆今日的点点滴滴,回忆着自己是何时出现的不妥,希望能够找到根源所在,最后脑袋都快炸了也未明白究竟是哪里的不妥。

    “唉......”

    李思钰深深叹息一声,躺在床上,感受着黑暗的寂静,自己的心反而逐渐平静了下来,脑中逐渐空明起来,就在这时......

    “咯......”

    一声房门响动声传入李思钰耳中,李思钰转动了一下头颅,看向房门,听脚步声,他知道是杨复恭和那位杨“义母”。

    杨复恭皱眉说道:“行乾怎么没点灯?”

    说着,从怀里掏出上好的火折子,用嘴轻轻吹了几下,屋内顿时亮了起来,李思钰在黑暗的屋里躺了有一会了,突然的亮光让他不由地眯了一下。

    看到李思钰有些疲惫的样子,杨复恭摇头叹息道:“你说你,打仗这么拼命做什么,以后不许一人冲阵了,太危险了。”

    美妇轻轻看了一眼杨复恭,嘴角稍微动了一下,只是无人发现。

    李思钰勉强用酸胀的手臂撑了一下身子,杨复恭急忙拿起靠枕放在李思钰背后。

    李思钰点了点头,叹气说道:“孩儿也不愿冒这种风险,可是没法子,我军善于野战,守城厮杀,晋军可用无数兵卒堆死咱们,也只有趁他们立足不稳,出城一战方有可能取胜。”

    李思钰叹气说道:“李飞虎就是这么整的。”

    杨复恭心下也跟着叹息起来,他知道李思钰是对的,十则围之,倍则功之,对方数倍于他们,在攻城战中,他们是处于不利的一面,骑兵不骑马,战力要降低数倍,也只有出城冒险一战。

    “结果还算不错,为父也很意外,没想到晋军竟然惨败成了这般。”杨复恭摇头叹息。

    李思钰动了动酸胀的身子,让自己更舒服一些,这才说道:“情理之外,意料当中罢了。”

    “哦?这是何意?”杨复恭有些不解看向李思钰。

    李思钰想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说道:“晋军连连大战,精锐兵卒死伤过多,本应早就该结束的河中争夺,却一再拖延,这早已超出了晋军兵卒的承受能力。”

    “阴地关的丢失,家剧了晋军的惊慌,他们不得不尽快夺回阴地关,否则没有大军的太原府就危险了,惊慌失措下的晋军,准备不足也是有的,若是晋军能够再稳一些,不是全军压近,而是用大军压阵,不断让军卒冲击城头,咱们很难撑过两日强攻,最终孩儿可能就要背着阿父逃路了。”

    杨复恭想了一下,这才不得不承认李思钰是对的,苦笑道:“这也是你为何在城头刺激李克用吧!”

    “正如阿父所言,若非如此,孩儿并无多少胜机,也是为何孩儿扛着巨木出城厮杀,必须要造成晋军恐慌方可,若是孩儿多用几次,反而没了这种效果。”

    杨复恭叹气道:“算了,你心中有数就好,这种事情不可再做,毕竟太过凶险。”

    李思钰点了点头,郑重道:“孩儿记下了。”

    杨复恭转身从杨氏手里接过一坛子,一边打开坛子封口,一边说着。

    “厮杀了一日,再如何疲惫,也应该吃些东西,这是你喜欢的牛肉,吃一点。”

    李思钰在杨复恭打开坛子,他就闻到了是水煮牛肉的味道,李思钰接过杨氏递过来的筷子,谢道:“义母劳累了。”

    杨氏点了点头,默默退到一旁。

    李思钰兴许是饿过头了,并没有多少饥饿感,不过还是慢慢吃了起来。

    看着李思钰胃口不是很好的样子,杨复恭说道:“蒙哥俘虏了晋王妃和世子,他们你准备怎么处置?”

    李思钰眉头皱了起来,咽下口中肉块,这才说道:“王妃身子不是很好,而这个女人却是个令人尊敬的女人,不可怠慢了。”

    “至于李存瑁……让他滚蛋!”

    “哦对了,告诉李存瑁,刘大猛若是老子三日后没见到人,老子亲自去太原要人!”

    杨复恭听了这话,顿时愣住了,一脸吃惊模样。

    “这……这是为何?”

    李思钰低头看向怀中坛子里的牛肉,用筷子挑选自己喜欢的,听了杨复恭这话语,依然没有抬头,而是随意说道:“李克用老了。”

    “连连遭受打击,不说威信会不会遭受挑战,就是他自己都有可能一蹶不振,两腿一伸嗝屁了,李存瑁此人少了他老子的悍勇和暴戾,但此人却非简单之人,孩儿所见年轻一代之人,当属他与朱友裕最佳。”

    “李存瑁更稳重些。”

    杨复恭摇头苦笑,叹气道:“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你所说两个最佳之人,都在你军中,何不一刀砍了了事?”

    李思钰放下筷子,抬头看向杨复恭,脸色明显郑重了些。

    “有时杀了聪明人是好事,有时却是坏事。”

    “说起来,无论是李克用,还是朱温,他们都有一个好儿子,可是也仅仅各自拥有一个罢了,其余都是废柴之人,一旦没了这两人,晋军和宣武军表面上或许一时还看不出一二,可是之后两地必然会发生内斗争权之事。”

    杨氏有些不解看向李思钰,杨复恭同样也是不解,皱眉问道:“这不挺好吗,两地内斗的越激烈,以后对咱们威胁也就越好啊!”

    李思钰不由苦笑起来,说道:“按照正常理解,是这样的,可是这需要咱们自己强大,根基牢固方可,咱们看似强大,其实虚弱了不少,我五千辽东军,连番与宣武军、晋军争斗,老底现今也不过仅存三千人而已,无论同州、华州,还是河中五州,这些都是遭受了兵灾之地,若无数年修养生息,是无法与他人争斗的。”

    “毕竟,孩儿的粮食真的不多了。”

    李思钰叹气道:“李克用暴戾冲动,身边需要一个亲近而又冷静之人在身边,以前是王妃,王妃现今身体又不是很好,很难说还能活到几时,若非王妃身体不是很好,孩儿是很愿意放王妃离开,而扣住李存瑁的。”

    “王妃和李存瑁必须要放走一人,孩儿更愿意选择王妃,这个女人是令人尊敬的,若非此女在晋王身边,或许大唐早就没了也说不定,这些阿父应该清楚才是。”

    李思钰说完这些,杨复恭轻轻点了点头,他很清楚,若非刘氏几次打消了李克用进军关中的念头,而且还不时劝解李克用对朝廷尊重些,唐朝可能真的早就完了。

    杨复恭身居官场多年,李思钰说两人必须要扣住一人,他就明白了为何。

    李克用性格暴躁,性急,同时还极为宠爱刘氏,有刘氏在李思钰手里,李克用纵然再如何不甘,他也没法子再给辽东军下绊子,至少刘氏还活着的时候。

    杨复恭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李思钰的话语,只是他还有些不明白,李存瑁的事情就算勉强过去了,那朱友裕呢?

    正在他准备问起,李思钰却开口了。

    “李克用和朱温是天生的冤家,李克用暴戾而急躁,而朱温则是残暴而多疑。”

    “李克用是沙陀人,是胡人,这没什么可说的,阿爹也知道,关外放羊牧马的胡人,虽然厮杀时残暴心狠,可是他们都还是很豁达耿直的,李克用身上就有这样的特征。”

    “朱温不同。”

    “朱温幼年贫寒,其后又加入了黄巢乱贼,黄巢从北吃到南,从南又吃到北,一路不知死了多少百姓,期间又不知有多少人叛离。”

    “民乱之贼,最大的问题就是山头颇多,鱼龙混杂其中,争斗极为惨烈,稍有不甚就成了无人问津的路边骨。”

    李思钰叹气一声,继续说道:“民乱有天灾,也有人祸,既有朝廷之因,也有民乱本身之故,纠缠成了一团乱麻,谁也不好说究竟是谁的过错。”

    “但是,阿父,你环顾四周看看,自黄巢死后,黄巢一脉之人,谁人混的最好?”

    “朱温,只有朱温混的最好!”

    “能走到这一步,既有天命,也有朱温自身因果,朱温在黄巢军中,什么事情没见过?子杀父,父食子,兄弟相残,这些,他什么没见过?”

    “多疑造就了朱温的霸业,多疑也会毁了朱友裕的父子之情,所以朱友裕也要送给朱温,让他们父子去争斗,而且必须要争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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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小关外旅帅一腔热血,纵横开阖拳打四方,想要一己之力挽救梦中长安,在即将大唐中兴在望时,又将梦中长安推向了深渊……亲情、友情、明谋、阴谋、算计、热血……交织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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