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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蛤蟆吞地     北唐天下txt下载     北唐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11章 立起拒马

    老回回身体猛然一抖,在大斗谷时,见识了刘大猛他们悍不畏死凶悍,十分不情愿与这些营州人正面硬抗,马匪损失颇大,在鄂勒多吉帮助下,花费了无数钱粮,又招募了数百零散马匪,无论白日或是黑夜,不断对刘大猛他们进行骚扰,用他们最喜爱的方式,不断拖垮对手。

    可是,猎物就要筋疲力尽,无力躺在地上,任由他们宰割时,当他们无意间回头时,竟然发现他们才是待宰的羔羊,待宰的羔羊一日间竟成了嗜血猛虎!

    老回回手臂寒毛炸起,心脏狂跳不已,看着德录葛,惊道:“德录葛,你确信……确信那个无舌之人已经到了近处?”

    “为何……为何咱们未有丝毫察觉,周边可是有不少马匪,为何……”

    “一阵风!一阵风他们,多久未前来了?”

    老回回尚未说完话语,德录葛突然说起“一阵风”这支数十人的悍匪,老回回、鄂勒多吉一愣,随即大惊。

    按照他们所出的价码,都是每日一付,这样可以让他们得知最新情报,无论哪支马匪,在骚扰了孟浩、刘大猛后,他们都会第一时间前来讨要他们的钱粮,可是,“一阵风”已经两日未前来讨要他们的钱粮了。

    德录葛看向东面山岭沙丘,脸色阴沉,轻声说道:“前日,在一阵风拿回钱粮时,老子特意嘱咐了他们一句,要他们从葫芦岭绕道察探,可是……他们未能前来,本该……”

    德录葛眼睛猛然怒睁,手中无意识猛然提力,战马骤然受力,狂嘶仰蹄而起……

    “齐齐哈部儿郎,走——”

    德录葛人立而起,仰天狂吼,再顾不得其他,手中马鞭猛然抽动,整个人瞬间向西冲出,异变骤起,老回回、鄂勒多吉根本未想到德录葛会突然如此,胯下战马骤然受惊,仰蹄而起,把尚未反应过来的鄂勒多吉摔下马来,老回回骑术精湛,纵然马匹突然受惊,人立而起,却死命拽住马缰,双腿更是死死夹住马腹,整个人紧紧贴在马背。

    “轰——”

    马蹄顿地,尘烟四起。

    老回回一手死命拽住受惊战马,人却惊恐看向东面数十里外漫天尘烟。

    “儿郎们,走——”

    老回回如德录葛怒吼,调转马头,如箭奔向德录葛。

    大地震颤,蹄声如滚滚怒雷,不断冲向无数四散而逃的马匪,领头之人身披铁甲,手持一杆奔腾黑色猛虎大旗,不是秦书瞳又是何人?

    数千番骑,嘴里呼喝着毫无意义“呜喝”声,扬着长长马刀,跟随着秦书瞳,如同一柄利剑直指四散而逃马匪。

    鄂勒多吉低伏在西域宝马上,手中马鞭不住扬起,心中的恐惧让他不敢回头,不敢去想这究竟是如何成了这般凄惨,只是本能跟随在老回回身后,亡魂大冒向西狂奔,老回回此时更加凄惨,好不容易淘换来的头盔也不知掉落了哪里,稀疏的头发显得是如此狼狈,此时的他哪里还管这些,只顾着低头打马奔逃。

    随着黑虎大旗左右摆动,秦书瞳身后利剑猛然左右两分,杨勇、蔡嗣各领一军,成弧形不住向四散而逃的马匪围拢,德录葛狂奔在前,看到身后烟尘突然向左右蔓延,亡魂大冒,更加死命抽打胯下战马,一起绝尘冲在最前,身后数十马匪紧紧跟随。

    ……

    一脸担忧的孟浩,想要帮助刘大猛搬动一根手臂粗的“巨木”,但当他刚碰触到“巨木”,却被刘大猛很不耐烦摆手阻止。

    “孟大人还是去安顿好那些秦人,今日若逃不过这一劫,咱们都得死!”

    “呸呸……”

    “他娘地晦气!”

    刘大猛连吐数口,也不知是因提及了“死”字而觉得晦气,还是跟着前来陇右,护送半大孩子使者孟浩晦气。

    “刘将军……”

    正当孟浩开口,刘大猛大手一摆。

    “莫要出声!”

    见刘大猛脸色极为严肃,孟浩心中一惊,他终于感受到了脚下的震颤。

    “刘将军……”

    “刘哥,刘哥……”

    狗剩一路狂奔而来,身后跟着数十一身泥土的兄弟。

    “刘哥,刘哥……是不是秦将军?”

    刘大猛看向身后一群急切的兄弟,却冷声训斥。

    “混蛋……都他娘地给老子滚回去!”

    “把拒马全给老子立起来!”

    刘大猛大吼,狗剩一愣,随即整个人又成了一副萎靡不振模样,叹气一声,看向身后兄弟们,眼睛一瞪。

    “都他娘地没听见?”

    “准备迎敌!”

    大牛牛眼一瞪,骂道:“别他娘地吓唬俺,也就能吓唬一下孟小大人罢了。”

    “迎敌?”

    “哪来的敌人?”

    二秃子点了点头,笑道:“就是么,俺们又不是傻子……”

    二秃子还要再说,刘大猛一眼瞪过来,忙捂住嘴巴。

    “俺不说了。”

    “哼!”

    刘大猛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身后一群混蛋,自己却整理了一下衣襟,尽力让自己显得不是这么狼狈。

    孟浩一开始还真以为这次要死在了这里,可是,身后这些营州军卒却毫无丝毫“自觉”,一个个不但神色轻松,更是纷纷调侃起来。

    孟浩有些不解,拉了一下狗剩衣角,他身体较矮,只能仰着头看向狗剩。

    “狗……狗剩将军,是不是秦将军来了?”

    狗剩看了一眼身前身体挺直的刘大猛,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十有八九是秦将军,就算不是,也绝不是敌人。”

    “哦?这是为何?”

    “怎么说呢……孟小大人,您老在军中时日太短,还感觉不出脚下有何不同,俺们这些兄弟却可以,感觉的出来,来人是友非敌。”

    “狗剩将军,可不可以说说,你们是如何知道……知道来人是友非敌的?”

    “嗯……这么说吧,俺们是从南面前来的,身后一直跟着一群马匪,而脚下震颤是从南面传来的,俺可以感觉出,当有三千骑,只有如此多骑军,奔驰起来才会有如此震动,而且……这种震动是自南面起,不是向北,而是向西蔓延,震动越来越弱,俺觉得,这三千骑应该是向西追杀那些奔逃的马匪。”

    孟浩认真思索一下,微微点头,他知道这些人都是营州军精锐军卒,能感受到脚下不同,应该是可信的,可是他有些不解刘大猛为何还要立起拒马?

    很小心看了一眼刘大猛后背,又低声问道:“既然是友非敌,为何刘将军还要立起拒马啊?”

    狗剩与孟浩一般,很小心看了一眼刘大猛,用更加低的声音。

    “大帅身边四大亲卫,刘将军在晋王面前骂死了昭义节度使康君立,敢在晋王面前撒尿,更是指着朱温鼻子大骂,如今……”

    “哼!”

    一声冷哼,狗剩身子不由一抖,一脸正色,大声说道:“俺们是大唐军!俺们是大唐最精锐的营州军!”

    “无论是敌是友,都要严阵以待,不落我营州军军纪严明之威名!”

第812章 一杆大旗

    狗剩一脸正气,昂首挺胸大声暴吼,一干兄弟皆向他挤眉弄眼,刘大猛就算没有回头,眼睛始终盯着西方,但他知道身后的兄弟们又是如何光景。

    孟浩看着这些军卒一脸轻松,知道狗剩猜测应该是对的,就是眼前这个刘将军也未有反对,他就知道,应该真的是大帅遣人来救他们了。

    地面的震动,不但惊动了刘大猛他们这些军武汉子,就是秦州那些人也被惊动了,等到孟浩发觉时,身后已经站满了人,皆与刘大猛一般,透过高大拒马缝隙,看向空无一人的西方……

    太阳慢慢落下,天际间只剩下一丝红晕,就在最后一丝红晕被黑暗笼罩时,一杆黑色猛虎大旗突然出现,一将手持黑虎大旗,数千骑随之奔腾而来。

    秦书瞳手持黑虎大旗,双腿紧夹马腹,随着他猛然拽动马缰,战马嘶鸣一声,骤然停顿了下来。

    “砰!”

    秦书瞳重重一顿,战旗入土三尺,人却翻身下马。

    随着战旗竖立不动,数千番骑纷纷拉住战马,停在大旗之前,不敢逾越半步。

    域藏见秦书瞳下马,向着拒马后的唐人走去,欲要打马上前,左将杨勇突然说道:“国师莫要着急,秦帅与刘将军同为大帅身边亲卫,见了面自然要述说兄弟之情,国师上前,终究是有些不妥。”

    域藏转头看了一眼披甲唐将杨勇,微微点了点头,终未越过黑虎大旗。

    刘大猛看着一身铁甲,身材高大的秦书瞳,见他向自己咧嘴,很是不屑模样,上前捶了捶他的胸口,冷哼一声。

    “哼!”

    “你小子入府最晚,却他娘地同人不同命,竟然也能扛起了大帅帅旗!”

    “啊……啊啊……”

    “啊个屁!你看看老子如今多惨!娘地,这次算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啊……”

    “行了,别啊了。”

    刘大猛很是不情愿样子,张开双臂重重抱了一下秦书瞳,重重拍了几下他的后背,沉重的力道让铁甲“砰砰”作响。

    “娘地,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披上铁甲好让老子吃亏?”

    “啊……”

    “行了,老子知道了,你就是故意的!”

    秦书瞳一脸郁闷,对这个大帅府的混蛋,他又很是无奈。

    两人身材差不多,秦书瞳要更加高大些,不过,刘大猛搂着秦书瞳肩头,指着左右睥睨的黑虎大旗,一脸感慨。

    “老子当年就是扛着这杆大旗,领着数万人去洛阳打架,那个威风……你小子是比不上的!”

    “别看宣武军人多,别看着他们好像很厉害,可老子扛着这杆大旗,那就是百无禁忌,想他娘地怎么整就他娘地怎么整!”

    “威风啊!”

    刘大猛想起曾经的威风八面,就是一阵感慨,看着飘荡的黑虎大旗,看着数千番骑皆不敢越旗一步,脸上更加郁闷,更加羡慕、无奈……

    刘大猛搂着秦书瞳,越过拒马,来到孟浩身前,指着孟浩说道:“你现在多多少少也是一军主将,左军司马当在你之下,按理说呢,孟司马孟大人当向你行礼,可他今日身份是大唐使臣,有便宜行事之权,你当受孟大人节制,还不上前拜见?”

    刘大猛一阵忽悠,秦书瞳还真的上前几步,行拜见之礼。

    孟浩一愣,忙错身让开些。

    “秦……秦将军莫要多礼。”

    今后不管李思钰是否还过问第二近卫骑军,仅第二近卫骑军统领的名号,地位就在孟浩之上。

    孟浩是左军龙骑将军小德子的行军司马,而所谓的左军,是战时中军左翼护佑之军。

    第二步军入了太原,不可能为营州中军,中军也只能是第一步军担任,左军是中军左翼辅助之军,不言小德子年幼,是李思钰大弟子,就单轮军队职能,左军就要比第一步军低了半头,第一步军、第二步军、第一近卫骑军、第二近卫骑军,他们都要比左军地位尊崇。

    孟浩只不过是左翼偏军行军司马,上前拜见应由他才是,可孟浩身上却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大唐出使吐蕃正使之名。

    这些都是不值一提之事,孟浩只不过是个半大娃娃,正使又如何,这还不是他们大帅一言而决?

    关键是刘大猛故意如此,这个混蛋自己倒了霉,也要让兄弟去踩一脚狗屎,秦书瞳却不愿在这种事情在人前落了口实,很是郑重行拜见之礼。

    在两人勾肩搭背,刘大猛恨不得全把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看着两人时而大怒,看着他们指天骂地,看着树立的黑色猛虎大旗,看着数千番骑无人敢踏前一步,马叔晟眼中流露出渴望之色。

    自幼被劫掠到了鄯州城,自幼变成了吐蕃人的俘虏,唐军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吐蕃人是如何残暴悍勇,可看到一杆黑色猛虎大旗,竟然数千番骑不敢逾越半步。

    一路逃出了鄯州城,与这些关外营州之人相处了十余日,马叔晟是番人俘虏,一直待在鄯州城,他只知道吐蕃人如何,却对这个关外营州军极为陌生,每次大战,皆是吐蕃人杀入秦州劫掠。

    身处其中,没日没夜奔逃,已经见识了营州军的强悍,在与秦俞私下交谈中,他知道,一杆黑色猛虎大旗让数万邠州军止步,而后又一次让数万凤翔军不敢跨出一步。

    他无法想象,尽管每一个秦州人都知道,可他还是不敢去相信,可当眼前一幕发生在眼前,他这才终于不得不相信。

    “秦叔,营州军真的很强么,他们能不能击败吐蕃,夺回陇右,替……替父兄报仇……”

    或许想到了自己惨死的阿爹,马叔晟声音不由哽咽低落起来。

    看着风中飘扬的黑虎大旗,想到已经臭不可闻的马车,不由叹息一声。

    “唉……”

    “一杆大旗,却阻住数万大军,一次可以言侥幸,言王行瑜懦弱不敢战,可是连我凤翔军……也是如此,这……”

    “唉……”

    “又岂是‘很强’两字可一言道尽啊!”

    ……

    秦俞一阵沉默。

    “若言……天下间,谁可夺回陇右,也只有这些人可以吧……”

    想到今后之事,秦俞一阵叹息,他们引吐蕃人攻唐,若能回秦州尚还可保住一命,纵然李茂庄、李茂贞欲要把所有之事全推到了他们身上,秦俞同样自认为,仅凭他们家族,亦可周全了性命,所有过错皆是已经身死的马明阳而已。

第813章 会州之主者谁

    会州,三不管之地,又是党项、吐蕃、大唐三者相争之地。当年葛尔家族残余番兵就是被大唐安置在此地,安禄山叛乱,大唐逐渐抽调西兵讨贼,西域逐渐丢失,最后更是被吐蕃人夺了陇右,会州也被吐蕃人占据。

    虽占据了会州,但是吐蕃却从未把当年葛尔家族带到会州的吐蕃人当成自己人,会州臣服于吐蕃,虽同为一族,却“独立”于外。

    会州是党项、吐蕃、大唐三者争夺之地,也是死伤最多之地,生活在这里的番人、胡族极为敏感善变,皆因稍有风吹草动,别人不知会不会死伤,他们却一定会有人死!

    当会州马匪纷纷出境入了陇右,身在会宁的番人首领赤桑平仁就注意到了孟浩他们,一开始他并未过多在意,在他看来,这些唐人已经成了死人一堆。

    可随着马匪越来越多,皆盯上了这群唐人,赤桑平仁不得不重视起来,尽管重视了些,同样不认为这些人能逃脱了番人的追杀,在陇右之地,番人若要杀人,结果可想而知。

    可是,陇右之地突然传出一个无舌奴隶来,一个葛尔家族残存之人,赤桑平仁再也坐不住了,一日三次召唤探马,越是了解,越是对这群唐人惊讶。

    “头人……头人……”

    “嗯?”

    赤桑平仁一手持刀,眼睛始终盯着眼前肥美烤羊,已经足足一刻钟了,站在一旁的江白赤烈心下有些焦急,再也顾不得头人沉思,不得不低声开口。

    见到身前竟然站着江白赤烈,赤桑平仁愣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推开烤羊,苦笑道:“那些唐人让人寝食难安啊!”

    江白赤烈一愣,正要说起刚刚得到的惊天消息,张口却成了一句深深叹息。

    “是啊!那些唐人太凶悍了些,这么多马匪日夜骚扰围攻,竟然还让他们逃到了近处,可想而知,若唐人因使者被杀而恼怒,如此数万强军前来……堪忧啊!”

    赤桑平仁无奈道:“那又能如何?还不是要死些人,无非是多少罢了……”

    “唉……”

    看着赤桑平仁一脸忧愁,江白赤烈突然道:“头人可知……最近……那个无舌之人……”

    “怎么不知道,估计就是那个十余年前的小子!”

    “头人,咱们无论如何都不被吐蕃人认可,皆以我等为奴,族人心有怨怼,唐人虽霸道,可也算讲理,对咱们还算优待,若那十余年前的孩子真的就是如今的无舌之人,若那孩子真的成了吐蕃赞普,咱们……咱们当如何?”

    江白赤烈犹豫道:“真的要与翰德赞普为敌吗?”

    赤桑平仁挠了挠有些大了的脑袋,不确定道:“还真不好说。”

    “十余年前的那个孩子……是葛尔家族之人,这点可以确定,至于当下谣传的无舌之人是不是就是那个孩子,还不好说,不过俺觉得,十有八九是真的,不然不会传的这么邪乎,好像整个陇右都知道了此人一般。”

    “可若是真的……这可就麻烦了。”

    赤桑平仁想起当年之事,犹豫道:“究其根本,咱们一族还是受了葛尔家族所累,若非如此,你我也不会成了这般,可是咱们无论表现出多么恭顺,终无法被翰德赞普承认,终究还只是吐蕃人的奴隶,最后会不会被党项人杀了个干干净净,终不好说。”

    “若那个孩子真的成了赞普,大唐真的全力支持……”

    “平仁,你还不醒悟吗?”

    正当赤桑平仁犹豫着呢,一个声音突然传入屋内,两人一惊,但醒悟过来后,赤桑平仁忙起身,正要出屋去迎接,出现在门外的和尚,不是域藏又是何人?

    域藏手持戒杖,大步走入屋内,丝毫没有在意赤桑平仁是否不喜。

    赤桑平仁忙上前,很是恭谨。

    “平仁见过父亲。”

    域藏点了点头,大步走向主座。

    “十余年前,你未收留那孩子,虽有些不妥,但也算是为了我族之虑,但如今那孩子已经成人,而且麾下更是有数千番骑,又岂能还如当年?”

    赤桑平仁有些畏惧眼前的“老僧”,恭立在一旁,轻声说道:“父亲说的是,只是孩儿有些担忧。”

    “且不言那些番骑本是翰德赞普之卒,会不会临阵反叛且不提,那孩子若就是现今的无舌之人,此事……还当……还当谨慎。”

    域藏眉头一挑,嘴唇轻启。

    “哦?谨慎?说说因何?”

    赤桑平仁犹豫着说道:“父亲可……可知无舌之人乃为唐将之徒?”

    域藏微微点头,道:“是又如何?”

    “父亲,既然是唐人之徒,我吐蕃与唐人争锋了百年……那个……那个……”

    域藏眉头一挑,看向小心翼翼的儿子,似笑非笑道:“你的意思是葛尔家族之人实为唐人之木偶?”

    “哼!”

    “愚蠢!”

    赤桑平仁身子一颤,却不敢反驳。

    “无舌之人,发号施令者为谁,谁就是数千番兵之主!”

    “你以为,一个无舌之人能够轻易为一军之主?”

    域藏见儿子畏惧不敢驳,有些失望道:“权利是世上最无解的毒药,比阿芙蓉更烈十倍!”

    “数千番骑,仅有不足百人的唐人,你以为凭借着百人的唐人,就可控制数千番骑,就可今后控制了那个无舌赞普?”

    “就因是唐人李悍虎之徒吗?”

    “糊涂!”

    “愚蠢!”

    域藏深吸一口气,平息了一下胸中激荡,沉声说道:“会州于三虎相争之地,最终无论是那一家获胜,会州都将成为齑粉!”

    “但,相比较而言,大唐最易相处,只要稍加恭顺即可,而党项人、吐蕃人皆以我等为异徒,两家无论是谁最终获胜,都无我等之人立足之地。”

    “势弱者,就要学会恭顺,就要学会借势而涨!”

    “之前的大唐四分五裂,内乱不止,但如今那个营州之人,竟然夺了整个河北道、半个河南道,若再加上已经入蜀之兵,欲要如何,他人一眼即知。”

    “关中虽还有邠宁节度使王行约、凤翔节度使李茂贞、秦州节度使李茂庄、鄜坊节度使杨启化四人,但是没了朝廷掣肘,身居长安的李悍虎,三五年内,关中再无一人节度!”

    “四分五裂的大唐,已经有了一丝中兴之意,但是吐蕃却毫无半点复兴之望,夏州党项人刚刚发生了叔侄相争、兄弟阋墙之事,若无太大意外,大唐将获得最后胜利,以往就算大唐势强,若关中四裂,会州还可再作考量。”

    “可是,当年的小子,已经可以安然的走出了泾原之地,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李茂贞已经准备低头,或者说,他已经不敢再触怒那头北地悍虎!”

第814章 提线木偶

    域藏看着自己儿子,看着他有些担忧不安,有些失望摇了摇头,说道:“且不言那个孩子是否能击败其余赞普,是否能得了整个高原之地,就算得了又如何?”

    “真的会成为大唐之木偶?”

    “十余唐将,旗下皆为番兵,时日尚短还罢了,可若久居高位,必为其下番将所杀!”

    “权利啊……”

    域藏摇了摇头,想起了当年之事来,他们一族自移居会州,他们家族就一直是会州之主,在他这一代,数个兄弟开始了残酷的权利争夺,他虽胜了,但也败了,最终不得不出家为僧,不得不离开会州,只有如此,他们家族……还是会州之主。

    “权利……不由人啊!”

    域藏叹气道:“高原就是大唐无可逾越沟涧,常年伴在身侧之人尚且会背后杀主,更何况远在千里之外?”

    “那孩子是葛尔家族之人,是象雄部之人,我象雄一族……世人又有几人知?无论是我族如今处境,还是会州所处交战之地,逼迫着我等不得不做出选择,是继续效忠翰德赞普,继续以奴从军身份,继续厮杀,直至我族男丁全部战死,或是投靠了党项人,成为党项人之下一部族,用吐蕃人的血、我族的鲜血来证明我族的忠诚。”

    “无论继续效忠翰德赞普,或是入了党项一族,我族都只是他人的刀子,直至这柄战刀再也无法作战,成了一柄满目苍夷的破刀,被他人随意丢弃在路边不闻不问。”

    “但是,我族跟随那个孩子,伴随在他身边,我族最终会如何?”

    “哼!”

    “会成了那个孩子的口舌,成为那个无舌之人背后之主!”

    域藏眼神猛然冷厉、肃杀。

    “无论是因我族,亦或是我佛,都没有任何选择余地!”

    赤桑平仁、江白赤烈一阵沉默,他们知道眼前面对的困境,夹在三强之间,若是被吐蕃人认可还好,可吐蕃人只把他们当做一柄战刀,谁也不知道这柄战刀何时折损在党项人手里。

    赤桑平仁沉默许久,叹气一声,说道:“父亲说的是,我族没得选择,只是……之前咱们并未帮助了那些唐人,十余年前,也未曾收留了那个孩子,就算我族欲要加入,又如何得到那个孩子的信任?”

    域藏笑了笑,说道:“这些不用担忧,该出的价码,你们尽管出就是了,只要不是太过分,想来他们是不会拒绝的。”

    赤桑平仁、江白赤烈相视一眼,有些不解域藏话语,见他们如此,域藏也只是笑了笑,也不去解释,说道:“那个孩子并不知道你我关系,你们只需要记住老僧身为国师即可。”

    “国师?”

    “嗯。”

    域藏不理会两人疑惑,自顾自起身,甚至还唱了句佛号,持杖大步离去。

    会宁数十里外,坐在帐中的孟浩一脸忧愁,整个小脸也成了苦瓜。

    秦书瞳领兵前来,是从邠州西行,过泾原之地来到了陇右,也就是说,他们之前想要从会州去夏州,从夏州回大唐就有些舍近求远了。

    明明可以从泾原返回大唐,孟浩偏偏想着绕路远行,他有自己的小心思。

    马明阳、秦俞这些秦州人,引外敌吐蕃攻唐,这已经算是背叛,带着这些人从泾原入大唐,从凤翔军控制下的泾原返唐,若是有数千番骑护送,自然不用担忧李茂贞会半路劫持,可是,秦书瞳已经明确表明,他不可能护送自己,如此……

    一想到冒着生死,用了数十条人命把这些叛唐之人带了出来,尚未以朝廷之名处之,就要被李茂贞抢走,想到这里,孟浩就是一阵头疼。

    可他却无法说服刘大猛,说服其余之人,甚至无法说服他自己。

    从会州北行,入了党项人的地盘,虽然一再说服自己,党项人不敢此时阻拦他们,但谁也不敢保证党项人会不会与吐蕃人一般,明着不会砍杀了他们,但马匪杀人,谁又能去阻止?

    想到为此死了的亲卫,孟浩无奈叹息一声,胸中很是有些压抑,起身掀帐,欲要去寻刘大猛,掀开帐帘,不由一呆。

    数十秦州人跪在帐前,为首之人正是秦俞。

    “唉……”

    孟浩叹气一声,看着跪了一地的男男女女,心有不忍,知道他们最多也只能算是“从犯”,甚至有些更是无辜,可他们的确是勾结外贼之人。

    见孟浩走出军帐,秦俞重重叩头,悲声道:“大……大人,小人……小人勾结吐蕃,小人该……该死,可……可他们是无辜的啊!”

    “还请大人砍……砍了小人脑袋,放了他们吧!”

    “无辜不无辜,不是你这老儿说无辜就无辜,也不是孟司马可以一口而决,这是兵部、朝廷的事情。”

    一个懒散声音传入人群,孟浩转头去看,正见到刘大猛依靠在一颗歪脖子树上,旁边或坐或立数十营州军卒。

    见孟浩看过来,刘大猛吐掉嘴里草根,说道:“娘地,老子从未有过如此憋屈,若非老子不愿让兄弟们鲜血白流,老子立马带着兄弟们离开。”

    “三日,老子累了,三日后再去夏州。”

    说完,刘大猛也不理会孟浩,自顾自转身离开。

    狗剩抬步就要跟着离开,觉得还是应该解释一下,挠了挠头,说道:“孟小大人,刘哥就是个嘴硬心软之人,您老别跟俺们这些杀才一般见识。”

    “不过,刘哥的话语也不算错,这些人勾结外贼,本就该死,但究竟该不该死,还是让朝廷去处置好了,俺们兄弟已经牺牲了这么多,若让李茂贞半路劫了去,俺们牺牲的兄弟算是白死了,就算整日吃酒,俺们也不会心安的。”

    说完,狗剩转身就去追赶已经走出了老远的刘大猛。出来时,一群狗熊一般的汉子,如今却个个成了竹竿模样,尽管背影是如此的邋遢、狼狈,可孟浩鼻子却酸楚异常,使劲揉了揉鼻子,看着跪了一地的男男女女,最后看向头发花白,叩头不起的秦俞。

    “秦大人还请起身,正如刘将军所言,不管你们有无罪过,这些都不是我等可处置的,有无罪过,朝廷自有定断,我等只是负责把诸位安全带回大唐。”

    孟浩也不再理会他们,抬步向刘大猛追去。

第815章 来将唱名

    可怜人自有可恨处,这些人如今看似可怜,或许他们真的是被逼无奈,尤其是这些跪地的歌姬,她们才是最无辜之人。

    可是,他们可曾想过,引外贼攻唐,又有多少因他们而家离子散,又有多少人死于他们所作所为。

    清晨一大早,刘大猛就被外面吵闹声烦的不轻,无奈之下,只得挺身起床,来到帐外,没好气对着正唾沫横飞的狗剩就是一脚。

    “一群混蛋,老子想睡个安稳觉,都他娘地不让人安心!”

    狗剩挨了一脚,也不恼怒,反而如同狗腿子一般,一副极为猥琐向他挤眉弄眼。

    “以往俺们兄弟只是听闻刘哥英勇气概,却从未亲眼见识过,今日咱们就要入了会宁,俺们兄弟们可都是揣测了,今日宴会上必然又是一场龙争虎斗,秦将军无舌不能言,同为大帅身边之人,俺们可都看着刘哥英气勃发呢!”

    刘大猛微微哼了声。

    “哼,你们懂个屁,这些番人、胡人未被大帅按着一顿胖揍,虽听闻了我军厉害,心下却是不以为然,这个威风就要把握住尺寸,不然也徒让他人笑话我等。”

    刘大猛狂妄胡为,可他不傻,在大唐,他可以横着走,哪怕指着李克用、朱温鼻子大骂,他人也不敢把他如何,因为营州军数次把他们按着一顿猛揍,在没有击败营州军的实力前,他们不会为一狂妄小卒而得罪李思钰,可是关外番人、胡人的威慑就小了许多,尤其是陇右之地的番人胡民。

    刘大猛很清楚这些,在看到秦书瞳麾下皆是番人时,在李思钰身边这么久的他就知道了,知道了大帅欲要如何。

    会州番人不同于其他诸地番人,这里更像是被隔离在外之人,是三不管,又是三家相争之地,刘大猛曾在大帅身边,在大帅与几位小少爷们授课时听闻过一些,知道如此之地,民众多狡诈而无信,主要是生活在这种地方上的百姓,他们时时面临生死,只有足够狡猾的人才能活的更久些,对于秦书瞳想要把这些人纳入军中,他是不怎么愿意的,不过这是葛尔家族与吐蕃人之间的事情,就算他觉得这很危险,可他还是没有开口阻止,只是旁敲侧击提点了一下,效果却不是很好,秦书瞳好像在这件事情上很是倔强。

    心中不喜,自然也没了激情,心想着今日他就在营中睡大觉好了,可未想到自己的兄弟们竟然一大早就来烦他。

    无奈,只得随意找了件残破大氅披在身上,看着他这个模样,狗剩若有所思想了想,一把阻住兄弟们想要让他换一身干净些的衣物,反而伸出拇指大声称赞。

    “还是刘哥英明,也只有染满了鲜血的战袍才最适合我等猛士!”

    “走了走了,兄弟们就他娘地如此,会会这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番人!”

    看着一群混蛋勾肩搭背离去,刘大猛有些呆愣,最后摇了摇头苦笑不已。

    域藏代表秦书瞳前往会宁,面见会州吐蕃人首领,仅一日即带回来了消息,在刘大猛看来,这些人臣服也属正常,相比吐蕃人、党项人,他们更强,对这些番人更有利。

    刘大猛对此并不太过感兴趣,他现在更愿意睡在床上,睡他个三五日不下床。不管愿意不愿意,他还得跟着孟浩入城赴宴。

    会宁城与鄯州城差不多,同样的脏乱不堪,同样充满了牛臭味,刘大猛很不喜皱了皱眉头,看着一旁深深吸了口气的秦书瞳,一时没忍住,抬手就是一鞭,毫不理会域藏眼中的愤怒。

    “你他娘地有点出息成不?到处都是牛臭味,你他娘地还一副陶醉,恶不恶心?”

    秦书瞳挨了一鞭,也不恼,看向刘大猛却是咧嘴一笑,刘大猛就要抬鞭再抽,见他露出孔洞的嘴巴,只是恨恨把皮鞭甩向别处。

    “哼!你他娘地就是个贱皮子,就适合整日与牛粪打交道!”

    看到域藏眼中的愤怒,刘大猛眼睛比牛眼还大。

    “看什么看,别说这憨货还未成为你们赞普,就他娘地是赞普又如何?老子照样抽的!”

    “哼!”

    刘大猛冷哼一声,秦书瞳只是咧嘴无声大笑,孟氏不敢去看,低头看向他处,其余人或是兴奋,或是担忧,甚至有些人则一脸愤怒,但无论是何人,都未开口反驳。

    李思钰四大亲卫,疤脸、小五是营州人,是资格最老之人,刘大猛、秦书瞳都是后来留在李思钰身边的,但相比较而言,秦书瞳是最晚之人,按照先后长尊,刘大猛确实有资格打得秦书瞳,当然了,若秦书瞳与他厮打,刘大猛也打不过秦书瞳。

    域藏见无人开口阻止刘大猛羞辱他们的赞普,尽管现今还不是,但还是冷声说道:“吐蕃不是大唐的藩属!”

    “还请刘将军记下了。”

    刘大猛一瞪眼,冷哼道:“咋了?还未成为赞普,就要忘恩负义,就要拔刀杀兄?”

    “娘地,秃驴滚一边去,老子没功夫搭理你!”

    域藏还要怒斥,清远笑呵呵开口道:“上师莫恼,刘将军与秦将军乃生死兄弟,眼下又不是赞普登位之日,那个……那个……”

    看到刘大猛向他瞪了过来,清远对这个素有混账之名的将军也有些畏惧,劝解的话语也无法再言。

    尽管清远未把话语说清楚,他人却明白了是何意,域藏也只是冷哼一声,闭眼不愿再见这个可恶的唐人。

    就在气愤尴尬之时,一群番人打马奔驰过来。

    见这些番人出现,刘大猛顿时挺直了身体,如标枪直指天空。

    赤桑平仁打马狂奔,身后数十骑随之狂奔,数十骑却如千骑万骑,气势汹汹向刘大猛奔驰而来。

    赤桑平仁打马狂奔,看着人群中那些身披暗红色大氅的军卒,看着他人皆勒马停住,这些军卒好像从未见到就要“杀”到眼前的番骑,依然不急不缓踢马前行,看着这些军卒,赤桑平仁眼睛越来越眯起,纵马狂奔,大手按在腰间刀柄,就要来到十丈时,猛然勒住战马,受力吃痛的战马嘶鸣一声,人立而起,身后数十番骑皆勒马人立而起。

    “轰!”

    一声马蹄顿地巨响冲向刘大猛等人。

    刘大猛眼睛微眯,嘴角露出冷笑,打马越阵上前。

    “来将唱名!”

    ……

    “来将……唱名!”

    ……

第816章 卑微的奴仆

    刘大猛再次暴喝,身后数十营州骑齐齐上前一步,场面顿时凝重如水,赤桑平仁眼中怒火顿起,冷冷看着刘大猛。

    刘大猛嘴角露出讥讽,大手一抬,向后猛然一挥,就要转身离去。

    “末将赤桑平仁,见过……见过将军阁下。”

    刘大猛点了点头。

    “下马!”

    ……

    见到刘大猛一副不耐烦模样,赤桑平仁叹气一声,正要翻身下马,江白赤烈一把拉住。

    “头人……你……”

    “下马!”

    刘大猛再次暴喝。

    赤桑平仁摇了摇头,翻身下马。

    刘大猛轻踢战马,拨转马头让到一侧,身后数十营州骑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看到这里,赤桑平仁心下好受了些,心中不住说着“拜见赞普”之言。

    刘大猛与赤桑平仁对峙,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无论是否已经入了“营州军”的番人,或是愤怒,或是敬佩、敬畏……

    看着这一切,秦书瞳眼中露出复杂,他的父亲在被番人杀死前,告诉他,当他走投无路时,要他回会州,整个天空下,也只有会州族人会收留他,可是,当自己真的无助时,族人却抛弃了他,这个被自己兄弟强迫着低头,屈辱的下了马之人,无情的把自己赶出了会州,想着早已死在吐蕃人手里的养父,想着教导自己的岳父,秦书瞳鼻头就是一阵酸涩。

    受辱下马,行走在自己的城池中,卑微跪在自己赶出城的孩子,赤桑平仁心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时间像是一个世纪漫长……

    赤桑平仁来到秦书瞳马前,单膝跪地,右手抚胸,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杂念,沉声说道:“会州守将赤桑平仁,见过赞普。”

    秦书瞳眉头一挑,看着跪在地上低头臣服之人,沉默片刻,这才翻身下马,站在赤桑平仁面前,微微点头。

    孟氏见他点头,轻声说道:“将军能够保得定州百姓安稳,功劳甚大。”

    “请起。”

    “臣谢过赞普。”

    赤桑平仁躬着身子,说道:“臣已经备下了酒宴,赞普请。”

    赤桑平仁大手一伸,秦书瞳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翻身上马。

    刘大猛看着这一切,对秦书瞳表现暗自点头称赞,在他看来,无论自己算不算是个外来者,在与胡人打交道时,就要表现出足够的强硬,这些胡人只相信手里的刀子,仁义在他们眼里甚至连个屁都不如,若之前秦书瞳表现出太多热忱,刘大猛只会怀疑大帅是不是错了。

    域藏心下叹息一声,他知道,这是自己儿子必须付出的代价,当年未收留这个孩子,若不受辱,不付出应有的代价,今后又如何获得眼前无舌之人的信任?

    所有人都默默跟随在秦书瞳身后,第二近卫骑军中的番将们一脸敬畏,他们突然对这个即将成为赞普的男人畏惧了起来,谁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哪来的自信,在城外时,私下里还在揣测会州番将会不会认可,这个不能言的男人会不会反过来卑躬屈膝恳求,可这些都未发生,反而是反着过来了,本应该请求归顺的一方,竟然跪在地上,低下了头颅。

    在这些番将眼里,这个无舌男人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奴隶,所有的一切都是长安那个男人赋予的,这里不是长安,没有数万精锐的唐人,这个无舌男人哪来的自信?

    难道就不怕他们砍了他的脑袋,就不怕为他牵马的赤桑平仁砍了他的脑袋?

    这些头脑简单的番人想不明白,他们想不明白这一切,刘大猛看向身后的番将有些不解,有些畏惧,嘴角只是露出稍许弧度,头脑简单的番人不明白,在李思钰身边这么久的他,又如何不知?

    有些事情可以说明,有些事情只能意会,对于这些呆头鹅一般的番人,刘大猛根本不屑去解释。

    会宁城是防御党项人的前沿重地,尽管吐蕃从未把赤桑平仁他们看成自己人,但是作为防御党项人的重地,翰德同样重视这座前沿重镇。

    整个会宁成呈回字形,外城是放羊牧马的居民或是奴隶,内城才是真正的兵城,这与大唐有些不同,大唐所有城镇,所驻军卒皆在城外,在城外选一处高坡作为军队驻扎之地,内城为兵城,很容易骚扰城内居民,但番人如何作想的,刘大猛并不过问。

    赤桑平仁牵着马,领着众人一路前行,秦书瞳看似目不斜视,眼睛却不时看向两侧紧闭的房门,突然,一只丑陋的牛眼泡包裹的皮球滚到了道路中央,顺着皮球滚动的方向,秦书瞳看向右侧一个破了老大一个洞的房门,一个扎着冲天小辫的女娃趴在破洞处,想要去捡,却不知所措。

    就在赤桑平仁心下恼怒,秦书瞳却跳下马来,拾起丑陋不堪的皮球,看向露着半个脑袋的小女娃,双目对视了一下,女娃像是怕了,身子向后退去,只剩下空洞洞的破洞。

    秦书瞳默默走到破洞口,把皮球塞入破洞,默默走回马前,想了一下,也不再翻身上马,而是走在人群最前,赤桑平仁只好牵着马跟在其后。

    “赞普,还请这里走……”

    “赞普请……”

    赤桑平仁不时会躬着身子,伸手向秦书瞳引路,如同多年的奴仆,在吐蕃人眼中,这或许很正常,他们的赞普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他人也只能是奴仆。可刘大猛、孟浩等唐人却觉得有些太过卑微了,卑微的让他们担忧。

    吐蕃人都差不多,身穿着多年未清洗的长袍,满身牛臭味,无论男女都差不了多少,哪怕坐在酒宴上,刘大猛还是难以忍受屋内的气味。

    酒宴设在赤桑平仁的府邸,也是会宁城最奢华的房屋,看过大唐最精美的宫殿,所谓的奢华,在刘大猛眼中不值一提。

    设宴的屋舍挺大的,左右两侧各有两排长长桌案,坐个百十人都绰绰有余,按照主次,所有人一一坐下,从一开始,始终都是压抑凝重,无人低声轻语,更无人开口调笑,不像友军、朋友、自己人,更像两个独立且对抗的群体,秦书瞳尽管无舌不能言语,但他心中明白,想要彻底收服这些族人……

    很难,很难……

第817章 左右摇摆者皆不可信

    所有人不发一言,也无任何人碰触摆在眼前的肥美烤羊,只有秦书瞳双手按在桌案上,手指不时轻击桌面,“啪啪”声响彻整个厅堂宴会。

    赤桑平仁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会州屡遭战乱,族民贫苦,赞普前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赞普恕罪。”

    轻击的手指一顿,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有了些头发花白的赤桑平仁,又转头看向孟氏。

    孟氏微微点头,看向赤桑平仁,说道:“头人说的是,会州乃四战之地,百姓屡遭兵灾,就是只有一张馕饼,赞普也不会怪罪。”

    “只是头人话语有些不妥。”

    孟氏看向右侧一干会州番将,说道:“本官不言,诸位也应知当年之事。”

    “当年我葛尔家族忠心事主,最后却沦落到了如今境地,尔等祖辈也随先祖来到了会州,言‘招待’两字终究是不妥的。”

    江白赤烈看向犹豫的赤桑平仁,看向孟氏,沉声说道:“孟司马所言甚是,百年前,你我先祖皆为一家,但百年已过。而且……会州族人如今境地,也是受当年之事所累,孟司马以为呢?”

    会州吐蕃的确是因当年随葛尔家族叛出了高原,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成了与奴从军一般境地,江白赤烈说出这句话语时,孟氏一阵语塞。

    刘大猛眉头一挑,甚至连看向江白赤烈都无,看着赤桑平仁说道:“当年你们祖辈随葛尔家族叛出逻些城,其后又自立于会州,甚至还驱逐了葛尔家族子孙。”

    “一次背叛即不可信,更何况还发生了第二次!”

    “背叛之恨也不会超过三代之人,更何况百年之事,吐蕃不信任尔等,皆因尔等本就是左右摇摆之人,不足信之人!”

    “葛尔家族战败,身为葛尔家族的番臣,随主人而走,对逻些城来说,你们就是背叛者,但老子可不相信逻些城那些家伙会看不到,你们只是葛尔家族的番臣,你们无奈叛出逻些城,有罪却情有可原,还真当逻些城看不到这些?你们之所以不被吐蕃人认可,正因你们本就不足信!”

    “砰!”

    “混蛋!休要羞辱我族!”

    一个与刘大猛身量相当的番将大怒而起,拔刀指着刘大猛怒吼。

    刘大猛微微转头看向高大番将,冷哼道:“怎么?不服?”

    嘴角露出不屑,指着高大番将,冷声道:“老子不跟你言什么驱逐葛尔家族子孙之事,不言你们背弃曾经的家主之事,今日只言你们自己,言你们自己究竟是否可信!”

    刘大猛冷哼一声,说道:“葛尔家族战败,是大唐收留了你们,在你们走投无路时,是大唐收留了你们,并且让你们在会州休养生息,你们又是如何对待大唐的?”

    “元和元年……宝历二年……会昌元年……会昌二年……大中元年……大中三年……广明二年。”

    “你们自己数数,你们侵入了多少次泾原之地!”

    “你们就是如此感激接纳你们的大唐,用你们的刀子,用烧杀劫掠来感激在你们最无助时给了你们帮助的大唐吗?”

    刘大猛红着眼,就差拍打番将的脸大骂了。

    刘大猛冷哼一声。

    “哼!”

    “对大唐如此,对党项人又如何?你们敢说,你们没有对党项人眉来眼去?忠心耿耿跟着番人,与党项人厮杀到底?”

    “娘地,你们若真的如此,你们早他娘地成了吐蕃人了!”

    刘大猛一阵痛骂,高大番将脸色微白,别人不知,他们又如何不知自家之事?

    会州是四战之地,三家在侧,这些会州人若想独立于外,他们也只能左右摇摆,党项人逐年强势,吐蕃尽管内乱不止,但在大唐四分五裂,无力西向时,吐蕃就是西域一霸,相比较而言,大唐反而成了最弱之人,每当党项人,或是吐蕃人交战,或是会州不得不付出足够代价来避免战乱时,他们总是会兵入泾原之地,掠夺大唐来弥补自己的损失。

    无论是番人,或是胡人,他们从未把大唐的仁义当一回事,用到的时候,怎么着都行,用不到就弃之如履,对大唐一阵烧杀劫掠。

    刘大猛不相信,像这种四战之地,这里的人会不对党项人眉来眼去?可他更知道摇摆之人有多么可恨,又是如何的不足信!

    吐蕃人是憨直了些,这是千百年来居于一地而养成的脾性,可不代表他们就是傻瓜!刘大猛不相信吐蕃人看不到会州的重要性,不可能看不到会州吐蕃人本就与他们同族。

    但是,这些会州番人早就自成一系,会州为三方争夺之地,是交战最为激烈的地方,甚至比金城还要激烈,身处这种地方,这些番人在面对全族皆灭的危险时,本能的会对党项,或是大唐妥协,在高原吐蕃看来,这就是不足信,只适合用强力让他们成为仆从军,让他们死在党项人,或是大唐人手中。

    说不上谁对谁错,形势逼迫罢了,只不过性格耿直的吐蕃人不喜,不愿纳他们于其中。

    刘大猛看向高大番将,冷哼道:“老子说你们不足信,乃背叛之人,咋了?不服么?”

    第二近卫骑军中的番将们相互看了一眼,他们都是后来提拔上来的番将,原先的头领如今还在长安,被李思钰关着呢,曾经他们只不过是个小卒,或是低级将领,只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些会州族人,让他们自己去说是咋个不喜?他们自己也说不出来个理由,今日听到刘大猛这么一说,皆微微点头,认为就是如此,这些家伙个个都是油老鼠,滑得很!

    第二步军左军番将达赤大点脑袋,瓮声瓮气道:“刘将军说的是,会州番人根本就跟俺们不同,这些人滑得很,总是哭穷,却不出力!”

    “达赤这话不错,会州番人根本就不像是番人,以前俺来过会州,还被俺抓住了个番人偷儿,俺们番人可不会偷人家钱财,哪怕饿死了也不会!”

    “就是就是,会州番人不像是番人,更像是回鹘人……老奸滑了。”

    随着达赤话语,左侧番将纷纷开口,纷纷说着会州番人种种劣迹,高原多山川,产出甚少,其地吐蕃人穷苦,但却为人朴实,甚少会有偷盗之事,对会州满大街乱窜偷儿甚是不屑,在这些番人眼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番人,打心眼里就对这些人不喜。

第818章 杀人利刃

    同为番人,左右两侧却像是两个天地,无论衣着,还是身材长相,左右两侧番人并无不同,但却各成一系。

    右侧会州番将很是恼怒,也只能怒视对面的族人,却不言语一声,他们如何辩解?会州是四战之地,没一年安稳的时候,百姓贫苦,为了生存,总会有人干着自己都觉得丢脸之事。

    左侧番将在第二近卫骑军成立之前,他们只是军中无名小将,或是如奴隶一般军卒,骤然成了领兵大将,这些番人更希望得到他人的认可,而对面的族人就是最好的攻讦对向,以此在军中得到更多的番骑认可。

    赤桑平仁脸色很是不好看,很想拍桌子大怒,来个一拍两散,可当他恼怒抬头,看到对面父亲的目光,不由收起怒容,向秦书瞳举杯叹息。

    “这位唐将所言甚是,我等所作所为,算……算得上‘背叛’两字,但也不是我族愿意如此,身处会州,若不如此,我族早就成了过眼云烟,还请……还请赞普见谅。”

    秦书瞳微微点头,看向刘大猛,又摇了摇头,见他如此,刘大猛一脸郁闷坐了下来,不闻不顾,撕了条羊腿,自顾自啃食起来。

    孟氏看向刘大猛,又看了一眼一脸无奈的相公,最后才看向赤桑平仁。

    “头人的难处,赞普也早已知晓,我等前来,其一是迎回唐使,其二就是会州的族人。”

    赤桑平仁犹豫道:“不知赞普是何意?是将我族带入大唐吗?”

    孟氏摇了摇头,说道:“大唐终究是大唐,居于大唐,如居于他人屋檐之下,久之终究不妥。”

    赤桑平仁、江白赤烈两人对视一眼,江白赤烈向他微微摇了摇头,自己却站了起来,向孟氏拱手道:“孟司马所言甚是,寄人篱下终究不妥,可是……赞普终究是葛尔家族之人,若不退入泾原之地,会州本就与党项为敌,如今又与翰德赞普为恶,夹在中间的我族,又该当如何?”

    所有人脸色都郑重了起来,无论是左右两侧的番人,就是正抱着羊腿啃食的刘大猛也停了下来,全都看向一身男装的孟氏。

    孟氏看向江白赤烈,心下叹息,他们夫妇离开长安时,李思钰特意与他们说了些话语,想起大帅话语,看着江白赤烈,轻声说道:“党项人刚刚经历了一场内乱,尽管看起来损失颇小,但要想要这么快南下定州,很难。”

    “因凤翔节度使李茂贞临阵不前,致使番军大败,数百近千马匪不住骚扰袭杀刘将军他们,这位将军不可能会以为翰德想要与大唐起了冲突吧?”

    “翰德若无法与李茂贞和解,又如何全力攻打会州?”

    “况且……此时,北地王应该已经见到了邠宁节度使王行约王将军了吧?”

    “将军觉得,有北地王的支持,邠州会允许党项继续占着大半庆州?”

    孟氏看了一圈,一脸郑重看向赤桑平仁,不再理会江白赤烈,说道:“同理,如吐蕃一般,邠州军如利刃顶着党项腰腹,若党项人不能彻底击败邠州军,占了庆州,拓拔氏就算想要出兵定州,头人觉得拓跋思谏很愚蠢吗?愚蠢到了不顾后路被截的危险,前来攻打定州?”

    “南面吐蕃有秦州军、凤翔军牵制,北面党项人则被邠州军阻住,头人觉得,短时间内,会州有多少危险?”

    赤桑平仁看着孟氏,看着眉目清秀的孟氏,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显然是个柔弱的女子,怎么会有如此见识,强忍着想要转头去看自己的父亲,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处辩驳。

    正如孟氏所言,吐蕃人在鄯州,治所在鄯城,而此处无论如何去算计,都是距离秦州最近,在李茂贞临阵不前,致使万余吐蕃骑损失大半,两军就不可能轻易罢手言和,否则翰德无法对手下各级将勇交待,无论如何,吐蕃人都要与秦州、凤翔府打上一场,无论胜负,战后两者都不可能短期内平和了下来,除非李思钰表现出太多强势,太多想要占据凤翔府,夺回陇右的欲望,否则两者间不可能轻易和解。

    党项人虽不大相同,但是也差不了多少。

    党项人趁着大唐内乱,虽未深入大唐之土,却不断占据关中以北之地,庆州也被占了大半。庆州是邠宁节度使辖地,若无李思钰的支持,或是邠宁节度使不是王行约,而是王行瑜,或许为了应对李思钰的威胁,王行瑜会以整个庆州为筹码,以此代价来获的党项人的支持,联合出兵攻打长安也说不一定,可是,如今的邠宁节度使却成了王行约这位兔爷,情况就有了不同。

    王行约是李思钰入关中后,所夺之土的第一个倒霉蛋,但也是最幸运之人,王行约虽丢了同州,成了一无所有之人,但在李思钰的支持下,先是为南衙都督,虽没兵没将,甚至还被入京的邠州军架空,虽还是个傀儡,最后却因小德子一句话,最终成了邠宁节度使。

    王行约算是与李思钰打交道最多的一个番侯,他人或许会犹豫、质疑李思钰的承诺,但他不会,在多次交往中,尽管吃亏较多,但最后所获也丰,更愿意相信李思钰的承诺。

    李思钰的承诺、支持,王行约必然会领兵夺回庆州。

    庆州一旦夺回,就如同一柄利刃时时威胁党项人的腰腹,无论李思谏愿不愿意,他都要与之争锋相对,党项人也只会把目光从会州转移到了庆州,再无法轻易出兵会州。

    如此,本是四战之地的会州,南北皆像是隔了一堵无形铜墙铁壁,把所有潜在危险全挡在了会州之外,能有威胁的,也只有东面的泾原之地,而这正是李思钰所愿意看到的。

    所有番人,哪怕是那个被番人称作无所不能的上师域藏,看着眼前轻声低语的孟氏,竟然对这个女人莫名的敬畏起来,对长安中那头北地悍虎敬畏起来……

    一杆大旗,不但阻住了邠州军、凤翔军,阻住了王行瑜、李茂贞,更是造成了会州如今的局面,听着孟氏话语,域藏突然惊觉,那头北地悍虎在他人毫无察觉中,竟然在吐蕃、党项人背后放了把利刃,一把杀人利刃!

第819章 死了的没活着的值钱

    “大兄,今年定然是个丰收之年!”

    李思钰转头看了一眼小德子,见他满面欣喜,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麦穗,心中也欣喜愉悦。伸手摘了一束尚还有些青涩的麦穗,大手一阵搓动。

    “呼……呼……”

    李思钰低头吹去手中糠谷,只留下数十粒青色却饱满麦粒,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微微点头,笑道:“今年是个丰收之年!”

    如今的李思钰算是清闲了下来,已经将近五月份,看着眼见的麦浪,最多再过二十余日,第一批粮食即可成熟,有了这些粮食做底,李思钰就不用再像以往这么拮据,人心也会安稳下来。

    连连大战,没有任何清闲的时候,他在前线作战,百姓跟在身后不断耕种,所有人都不得清闲,相比百姓,现在的他的确清闲了许多,至少已经不用他扛着横梁修葺长安屋舍了。

    “大兄,长安若要彻底修复,可能需要两年时间,长安并无这么多百姓,是不是有些浪费了?”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有的梧桐树,何愁无凤凰落枝?放心吧,只会有更多百姓前来的,再说,咱们又不是不付百姓钱粮,到时候……呵呵……大兄可能会狠狠大赚一笔也不一定呢!”

    后世最赚钱的就是房地产,原本的世家豪族被迫逃离了长安,洛阳成了帝都不假,可他知道,洛阳必然有无数人眼睛盯着长安呢,李思钰越是把长安建成曾经大唐帝都模样,越是有人注视。

    当第一个人跑来购置房屋,就会有第二个人,就会有无数人蜂拥而来,来到的就是钱粮啊!

    一想到这些,李思钰心里就美滋滋的,看着快要成熟的麦子,脸上笑意愈发浓郁。

    “大兄,孟浩他们没危险吧?”

    小德子突然问起孟浩,让李思钰微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说道:“危险总是有的,应该不是很大,就看他们如何选择了,若是他们自会州北上,入银夏之地,继而自云朔入太原,这一路危险稍大些,毕竟党项人的态度还不好说。”

    “此路途遥远而艰辛,或许还要身遭杀身之祸,但他们若真的如此,大兄反而会很欣慰。”

    李思钰走到地垄上坐下,小德子也挨着在一旁。

    “第二条道路几乎没有多少危险,但是他们千辛万苦……费了这么大的劲把本该死之人带了出来,却可能……不,应该是一定会被李茂贞半路劫走!”

    “走这条路安全,无论李茂贞耍何种手段,是盛情款待的请也好,或是扮作劫贼劫掠也罢,但他们绝不敢伤了孟浩他们。”

    小德子点了点小脑袋,戳着蚂蚁,嘴里说道:“吐蕃人恼怒李茂贞让他们损失了这么多兵马,若凤翔军同样损失惨重,此事还能作罢,可是凤翔军丝毫未损,吐蕃人欲要杀了那些秦州、凤翔使者也在其理。”

    “吐蕃、凤翔相仇,此时的李茂贞最应该担忧吐蕃人侵入,这个时候绝不敢再得罪了我军,此时若从泾原之地入关中,的确安全无虞。”

    李思钰拍了拍小德子脑袋,叹气一声。

    “行了,他们如何选择,咱们也做不了主,让他们自己去选好了,无论如何选择都没错,算是对他们一次考验。”

    小德子点了点头,尽管他还很年幼,如今却成为过万左军统领,孟浩是他的行军司马,对这个参谋部推荐过来的“年轻”人,他虽未与他有过太多交流,但作为主将还是有些担忧。

    “大兄……那些秦州之人,会不会被处死?”

    小德子看着李思钰,突然问出一个让他皱眉的问题来。

    李思钰皱眉思索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轻声叹气。

    “难啊……”

    “为何?那些人本为大唐镇边之人,却放吐蕃人入关,引吐蕃人攻唐,丝毫不顾大唐百姓生死,不顾天下安危,如此之人不该当斩之吗?”

    “唉……”

    看着小德子一脸愤怒,李思钰大手重重揉了揉他的脑袋,叹气一声。

    “你很聪明,但你年岁还是小了点,世界不是仅有黑与白,还有……灰色。”

    “这些人该死,一刀斩了即可,就是孟浩、刘大猛,他们现在就可砍了那些人的脑袋,可他们却要千辛万苦,冒着无数危险把那些人带回大唐……”

    “为何?”

    “因为……这代表着大唐的威严!”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脸面……有时一文不值,却有时比性命还重要!”

    “吐蕃要杀这些人,大唐要带走他们,这已经不是这些人的命如何珍贵,而是吐蕃与大唐之间的脸面争斗,西域胡人很现实,他们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他们更想知道两个瘦死的骆驼,谁的架子更大!”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这很重要,重要到了西域人心向背,将来大唐中兴,入西域时会轻松很多。”

    小德子微微点头,这些他能够明白,只是他有些不明白,既然已经把人都带回了大唐,为何还杀不得他们了?

    李思钰轻声说道:“这些人是引番人攻唐,可他们不是罪魁祸首,罪魁祸首之人是李茂贞。”

    小德子不解道:“李茂贞是罪魁祸首,凤翔军不遵朝廷之令,趁此治其罪岂不更好?也好以此人之罪警戒他人?”

    李思钰笑道:“话语不假,不过这不符合朝廷那些大臣们的利益,也不符合我军利益,这些人十之八九不会被处死,最多也就是被关进牢笼,或许有一日会被处死,但眼下不会。”

    小德子更加不解了,看向李思钰一脸询问之意。

    “利益?大兄,这里面还牵扯到了咱们的利益吗?”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当然。”

    “把这些人从与大唐百年争斗的吐蕃人手里安全带回了大唐,以此震慑天下各地诸侯,但此时的他们却不能死。”

    “因为……此时大唐需要休养生息,需要凤翔府,需要李茂贞暂时顶在前面,替关中阻住吐蕃人。”

    李思钰说道:“这些人杀不杀,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就是一个把柄,将来在某个合适时机,可以此借口逼迫李茂贞前来事朝,死了的永远没有活着的更加值钱!”

    “当然了,大兄估摸着,朝中大臣们也应该有想以李茂贞来平衡大兄吧。”

第820章 脱去帽子

    “大兄是说……朝廷会再立一虎?晋王不是已经可以了吗?”

    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朝廷上的大臣们,他们一辈子玩的就是平衡,我军势强,无人以平,这会让朝廷上下毫无安全感,大兄本想着把非营州系军卒全分离出去,慢慢把这些军卒全交给朝廷,如此就算是自我制约,朝廷也会安心许多,只是朝廷无可担此重任之将!”

    说道这里,李思钰不由一阵苦笑,朝廷本该是人才鼎盛之地,科举本身就是聚拢天下之才入朝,可是**了这么久的大唐,稍微有些本事的都他娘地成了一地诸侯,朝廷上下却全是酒囊饭袋、争权夺利之人。

    李思钰想寻个合适的将领,一个朝廷根正苗红的将领,结果却是……无一可用之将。

    甩去脑中无奈,李思钰叹息一声,说道:“晋王本身就是一地番侯,数次以兵凌辱朝廷,各大朝臣又岂能放心晋王?更何况陈蔡之地,一个忠武节度使李存瑁在洛阳近身之侧,防备还来不及的,如何可用以平衡大兄?”

    小德子皱眉道:“难道李茂贞就可以么?”

    李思钰摇了摇头,又微微点头,这让小德子很是不解。

    李思钰说道:“大兄用一杆大旗吓住李茂贞不敢越前一步,如此之人,本不该成为大兄敌手,朝臣们也应该知道这些,但是也可以从另一面来说,说明李茂贞看似粗豪,其实也是个自知之明之人,否则不会如此。”

    “大兄自入关,一直不欲大动干戈,不欲武力杀戮天下,这就如同自缚双手之人,朝臣们如今应知,只要不给大兄借口,大兄是不会把李茂贞如何的,凤翔府在近处,不管能力如何,都是一种威胁,用以平衡大兄是可以的。”

    “所以啊……各方利益均牵扯期间,这些人纵然被带了回来,他们也很难就地处斩。”

    小德子有些恼怒道:“那……孟浩他们岂不会白白损失了这么多性命?还不如在鄯州就砍了他们呢!”

    李思钰伸出大手,再一次重重揉弄了一下他的脑袋。

    “行了,若为这种事情而恼怒生气,大兄也不知被气死多少回了。”

    李思钰起身,看向一望无际的麦田,深深吸了口麦香之气,嘴角笑了笑,觉得这挺好,人死不死又有何妨?

    真的白忙一场吗?

    不言打了翰德赞普的脸面,威慑了西域胡人,威慑了天下诸侯,同时还让天下人看到了大唐出了一个不一样的强军!

    李思钰,李思钰所带领的营州军,在与大唐各诸侯争斗中,无论表现的多么强大,无论表现出多么忠勇,在天下人眼里,他们终究还是关外野人,营州蛮子!

    但是,吐蕃人不同。

    身为大唐人,无人不知吐蕃与大唐争斗了多久,为了维护残破的大唐脸面,营州人竟然绕行千里,带回来了大唐罪人,这足以成为记载史册之事,仅此一件,李思钰就知道,他们已经脱去了“野蛮”的帽子,成了大唐一员。

    至于朝廷欲要以此做什么文章,那又如何?

    李思钰嘴角略带笑意,背着双手,自顾自沿着地垄走在前,小德子脸上带着许多不乐意,很是替孟浩他们感到不值,但他也知道,他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发言权,谁让他年纪太小,没有大兄嘴大呢。

    李思钰带着小德子在关中京畿周边州县转悠了数日,亲自察看各州县耕种情况。去岁到年初,李思钰数次与宣武军、晋军争锋,有些耽搁了农事,秋麦所种不是很多,主要还是春麦与大豆、高粱的种植,五六月正是秋麦成熟之时,之后就是春麦与豆子。

    转悠了数日,各地耕种情况还算不错,李思钰最重农事,各州县官吏对此也是“上好下效”,总之还算不错,就是有些差池,李思钰也不怎么太在意,反而一再鼓励、支持,表现出一个亲善亲王来。

    转悠了数日,最后还是不得不回到了长安。

    数百骑毫无阻碍的穿过城门,长安此时已经平静祥和了不少,残破的房屋被推到,重新盖上崭新的屋舍,无数男女老幼抬着砖石泥土来来往往……

    “少爷……少爷……”

    见到李思钰领着数百骑从来,张承业丢下手中小竹竿,推开挡在身前小宦官,向着李思钰一阵大喊。

    李思钰勒住战马,看向张承业腿脚上的泥土,笑道:“老张你可是本王管家,怎么也干起了监工来了?”

    张承业忙来到马前,伸手欲要搀扶着李思钰下马,嘴里苦笑道:“老奴也不想如此,昨日不是出了点小事么,这才不得不前来。”

    “哦?”

    李思钰翻身下马,听到张承业如此一说,微愣了一下,说道:“发生了何事,竟然还要你这位王府大总管亲自前来。”

    张承业叹气一声,说道:“也不是多大的事情,若是常人,此事也不是个事。”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有意思了,说说看。”

    “这个么……怎么说呢,少爷可知中人之事?”

    “中人?是交易双方的中人么?”

    张承业接过马缰,点头说道:“正是少爷所说之中人。长安除了内外城墙,余者近乎重建,所需民夫众多,自然就少不了中人。”

    “少爷也知道,中人就是靠着人脉广,两头吃些钱粮,昨日有几个农人不服中人吃得多了,竟然找到了王府,老奴无奈,也只能亲自前来看看。”

    “少爷不在府,老奴觉得,少爷不在府,老奴更应小心谨慎些,莫要让他人污了咱们驸马府。”

    李思钰微微点头,对这个宦官管家很是满意,像这中小事,根本就不需要他亲自前来,随意一个小宦官前来,哪个中人又敢得罪?

    “该得的少不了,但不能太过贪婪,这些还需记住了,毕竟钱粮都是咱们出的。”

    “少爷说的是,老奴记住了。”

    张承业对李思钰大手大脚,欲要重建长安城,打心眼里是不怎么赞同的,这需要无数钱粮,也不可能世一朝一夕能建成的,或许需要数年之久,但他对倔强的李思钰又很无奈。

    李思钰又不傻,张承业多次旁敲侧击,提醒他要花费多少钱粮啥的,只是张承业哪里知道,越是民生凋敝之时,越应该开建大型土木工程,一者可散钱粮于民,助民渡过难关,二者,此时也是劳力最贱之时,节省钱粮最多之时。

    更何况,李思钰根本就没打算吃了亏。

第821章 回长安

    “少爷……王行约都来了好几日了,您与少爷都未在家中接待,是不是有些不妥?”张承业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李思钰知道王行约来了几日,府中飞鱼卫也早已传递了消息,之所以没急着赶回府中,主要还是他刻意如此,见张承业很是小心模样,只是笑了笑。

    “无碍,都是自家人,没必要太过担忧。”

    李思钰随意说了句,看着老老少少推着沙土,身强力壮的则搬运一块又一块已经晒干了的土砖,看着百姓们拉走一块块土砖,李思钰笑了,说道:“土砖终究不是石砖,烧窑那里也多加注意,人手不够就再加一些,甚至大帅府可以借贷给百姓,由百姓自行烧制,大帅府采购即可。”

    张承业一愣,重建一座城市,所用砖瓦几乎就是海量,节省还来不及呢,借钱财给百姓,然后再让百姓回头赚自己钱财?

    李思钰前来,如同后世京官下乡,一些官吏、百姓也围了过来,希望能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能让工期更长一些,自己也好多赚一点,没想到李思钰竟然说了这些,脸上皆是一副诧异。

    张承业却急了,忙开口道:“大帅,这……这可不行啊,这……”

    李思钰却摆了摆手,阻止了张承业话语,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笑道:“没什么不行的,或许还省些钱财也不一定呢。”

    “为公家做事,为自己做事,两者不同。为公就会有夹私之事,但是自己去弄,反而少了这些事情,浪费的就要少了许多,虽看似多付出了一些,但是却可加快营建速度,算起来也差不了多少。”

    长安最盛之时,人口百万,如此庞大的城市,仅砖石就能养活无数百姓,但现今的长安是没法子与那时相比,李思钰也没想着一下子就要建成,他只是先划出大致模样来,先占了最好的地方,偏僻些的先建,这些是不值钱的,是专门安置跟着前来长安的民夫百姓,不亏就算不错了,靠近东、西两市各坊区,以及靠近皇城的坊区,那些都是被李思钰大手一挥,全成了他的私人产业。

    大唐穷,但也极富!

    大唐穷,穷的只剩下了金银铜板,尤其是那些名门望族,这些家族看起来很穷,穷的也只是没了太多土地,没了太多粮食而已,数百上千年的积累,能没无数钱财吗?

    而李思钰就是准备让这些人的钱财来修建整个长安。

    张承业不解,这么多钱财花了出去,甚至还可能会亏本无数,为了啥?留在手里不好么?

    他不明白,李思钰也不想解释,钱财如流水,水都被困住无法流淌,水也只是一潭散发恶臭的死水罢了,若想把死水变成活水,让大唐散发活力,就要把这些大家族手里的铜板掏了出来,自己若是攥在手里不撒手,与这些大家族又有何种区别?

    李思钰要比张承业看得开,手里的这些钱财本就是入关后掠夺了河北、河南、河东三道的钱财,亏不亏就这么多,全花了出去,又如何?又不是他从营州不住抽调出来的,花光了他也不心疼。

    想到外包,李思钰脑中又是一闪,张嘴想要说一下,刚要开口,觉得有些不妥,还需认真考虑一番。

    “此事回府再说。”

    李思钰翻身上马。

    “这里让他人看顾一下即可,本帅先回府一步。”

    说着李思钰微微点头,轻踢踏雪,打马离去。看到小德子回头向他点头,紧随着李思钰离去,张承业不由一阵苦笑。

    身为李思钰的大管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营建长安每日所耗钱粮是多么庞大的一个数字,外包给他人,又不知要多花费多少。

    张三是个中人,是张承业的养孙,几日前认下的养孙。李大帅当前,张三心跳如雷,唯恐李思钰因他克扣过多而砍了他的脑袋,又担心张承业这个干爷爷不救他,苍白的老脸满是冷汗,但李思钰并未多说什么,反而说起了外包之事,低头站在张承业背后的他,心里又打起了小九九来。

    见李思钰走远,张三忙弓着腰笑道:“干爷爷,王爷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张承业正愁着如何说服李思钰莫要多花钱粮呢,听了张三话语,很是烦躁恼怒。

    “滚!”

    “混账东西,少爷就算把砖石生意给了他人,那人也不可能是你这混账东西!”

    “哼!”

    张承业怒哼一声,对张三很是恼怒,为了几文钱,让百姓闹上了驸马府,这让他老脸往哪搁?

    本想着,张三还算机灵,能帮他招募管理一下民夫,谁知道还没三天呢,竟然让人找上了驸马府,别人不知道李思钰性情,他又如何不知?

    运个粮食,要付钱粮,帮百姓种地,还得赔上粮种,更别提因百姓被困洛阳而出兵夺了洛阳之事,李思钰虽未多言张三克扣百姓钱粮,他难道就会认为李思钰对此漠不关心?

    张承业一想到张三做的混账事情,心下就是一阵恼怒,如今的大唐,别看朝廷枢密院那些公公们权势滔天,文臣武将一个个拱手弯腰,张承业比谁都清楚,没有人不希望宦官们全他娘地一日间死了个干干净净,也就只有李思钰一人,只有李思钰待他们还算真诚实意,若真坏了驸马府的名声,不用他人如何,仅杨复恭一人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张承业不愿理会张三,一把推开这个三天未过就打着自己名号惹事之人,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些贴过来的家伙们,没一个好东西!

    张三不敢阻拦,但他又不甘心,伸手想拉住张承业手臂,欲要苦苦哀求几声,一旁的杨勇一巴掌拍了过去,冷声训斥道:“大总管也是你能碰触的,还不退下?”

    张三大怒,尽管杨勇比他高大,也穿着一身九品官服,张三却不畏惧,两人本为同乡,张三成了张承业养孙,杨勇两日来极力讨好,希望能借此入了李大帅之眼。

    张三大怒,指着杨勇鼻子大骂。

    “杨勇!杨家早已落败,没老子推荐,你他娘地会披上这身官皮?不就是几文钱吗,这么点小错,北地王都未过问……”

    张三指着杨勇鼻子大骂,却见到张承业阴冷眼神看了过来,大骂的话语被生生堵在了嘴里,身子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第822章 钱财之事

    张承业回身站在张三、杨勇身前,两人皆畏惧低头不敢言语,冷冷看了两人片刻,又看向数丈外围观的百姓,最后又把目光落到了两人身上,冷声说道:“不就是几文钱?说的好啊!可是你却为了几文钱,让人打上了驸马府,为了几文钱打了咱家的脸,打了大唐北地王的脸,打了数万将士的脸!”

    “几文钱,咱家,北地王,数万将士的脸面就值他娘地几文钱吗?”

    张承业一指遥远的西方,看着张三冷声怒吼。

    “你他娘地知不知道,我营州军司马孟浩,为了北地王脸面,为了营州军脸面,为了大唐的脸面,一路遇到了多少危险,死了多少勇武将士?”

    “啊?知不知道?”

    张承业指着张三,冰冷如刀。

    “滚!滚出长安!否则……别怪咱家刀子太利!”

    张三怕了,是真的怕了,周身寒气让他心颤胆寒,他知道眼前之人动了杀心,哪里还敢多嘴半句,踉踉跄跄逃出人群。

    杨勇身子微颤,数滴冷汗滴在地上,见他如此,张承业一阵失望摇头。

    “你很让咱家失望,让少爷失望。”

    张承业叹气道:“世家豪门,哪怕落了难得世家豪门,也当有世家豪门的骨头,为了你们这些落魄的杨氏子孙,为了能给你们找些活路,世子、世子妃也不知被少爷训斥了多少回。”

    “九品下,一个几乎不入流官职,是不是觉得,觉得少爷从未对你们杨氏子弟重视,从未看在眼里?”

    “哼!”

    “还真他娘地自作聪明!”

    看着身子剧烈颤抖的杨勇,张承业也不打算再多言,作为李思钰身边大管家,他比谁都清楚李思钰每日所做之事。尽管李思钰不想承认,但是他脖子上的半块残玉,已经让他与杨家有了交集,看似对这些落魄的杨氏子弟不怎么过问,张承业却知,每次他说起些探报时,最后李思钰却总是有意无意问起这些杨氏子弟来。

    张承业知道自己少爷心思,他也多加关注参与营建之事的杨氏子弟来,可是,越是关注,越是对这些人失望,一个个全是想着一步登天,如同当年杨氏之事,可是他们也不想想,自家少爷是那个弄垮了大唐的玄宗吗?

    杨勇见张承业一脸失望,转身就要离开,再也不顾其他,伸手拉了一下张承业衣角,张承业冷着脸回看他一眼,杨勇忙退后一步。

    “总……总管……”

    张承业有些恼怒,转身看着杨勇。

    “整个长安,你可曾见过少爷任用其他各家族之人?”

    “整个长安,除了一些吏部推荐过来的春闱进士,除了一些寒门之人,你可曾见过五姓之人?”

    “没有!”

    “一个都没有!”

    “为何只有你们杨家子侄?为何你们皆是九品之流?”

    “还不明白吗?”

    张承业一甩衣袖。

    “蠢货!”

    张承业再也不理会呆愣的杨勇,大步走向一辆马车。

    李思钰此时不知张承业这番话语,他此时正打马赶往驸马府,在临近驸马府后,马速才减缓了下来。

    如今的小德子已经不需要在马鞍上增加护栏,如同草原上孩童,已经可以纵马狂奔,见李思钰放缓了马速,也跟着勒住战马,两人缓步走向驸马府。

    小德子双腿轻轻磕动马腹,看向李思钰,心下对之前话语有些不解。

    “张公公一向勤于任事,长安营建也多是亲力为之,张公公对钱粮消耗自然最为清楚,为何还要多花费些钱粮,是因中人之事吗?”

    李思钰看向小德子,笑了笑,说道:“张公公是少有忠于任事之人,大兄自然是信任的,至于中人贪吃……这种事情无可避免的。”

    “我需要民夫,需要他人管着民夫做事,民夫百姓呢?他们需要农闲之时,额外增加些收入养家糊口,两者皆有需求,但却因为一些原因,我不可能直接去百姓家中,百姓也不可能直接跑到咱们家里接活,这就需要一个中间人,我付出一些钱粮,百姓为了有额外收入,也愿意拿出一部分,我有钱粮,是顶端之人,中人手里有百姓民夫资源,他们也有一定的话语权,但是百姓却是最底层,他们没有任何可以说话的机会。”

    “中人从我手里拿到的钱粮不会太多,因为多了,我就可以换人。同理,中人也可因百姓给他的钱粮过少,也可更换他人。”

    “中人吃相好与不好,都是吃两头,无非多少罢了,若真的吃香太难看,大兄就是不过问,他也做不了多久,盯着这块肥肉的又不是他一人,为此下放砖瓦之事,还不至于如此。”

    张承业人不错,做事勤勤恳恳,他李思钰又不禁止百姓登门状告,门口就有个木箱,百姓有啥鸡皮蒜毛的事情都往里面塞,每日都是满当当的一大箱,李思钰也只是偶尔过问一下,大多都是张氏、阿蛮去做,当然了现在又多了个鱼玄机、不做花楼掌柜的月理朵。

    一般的百姓都是把不满塞进箱子里,张氏、鱼玄机、月理朵分类整理,商议后,由阿蛮带着人去官衙,把这些鸡皮蒜毛的事情丢给官府,限期处理,处理的结果就贴在驸马府门前的一面墙壁上。

    熟知驸马府的百姓,都知道这些,一般也不会去吵闹驸马府,这些百姓们可都知道,驸马府中有个脾气不好的阿蛮郡主,若真恼了阿蛮郡主,那可是要被按着打上几板子的。

    至于这次会因中人而闹上了驸马府,这种事情很不多见,当然了李思钰也不太过在意这些事情。

    小德子则摇了摇头,很有些小大人苦笑叹息模样,若是换做以往,换做其他官吏,哪个敢在门前吵闹?

    见小德子有些装模装样的叹息样子,李思钰不由笑道:“你小子还装起成熟老男人了,也不想想你年岁几何?”

    “无农不稳,无工不强,无商不富。”

    “田地已经耕种,看着庄稼长势,今年自是一个丰收之年,粮食收了下来,百姓也就安稳了下来。”

    “工匠、商事又当如何?”

    “百姓无钱粮,无钱粮,工商之事就难以继续,关中有钱粮,愿意拿出钱粮的也只有咱们而已……”

    想到那些抠门的世族,想到他们只想着从自己手里得到些许好处,却不愿过多付出的世族,李思钰就是一阵叹息。

    “大唐不是没有钱财,只不过钱财皆被世族豪富者藏了起来,市面上银钱少,今年若是丰收之年,必会因钱少粮多,致使粮贱如糠,农人遭受损失也颇大,可是百姓手中有了钱财呢?粮食被大帅府大量购置了呢?”

    “这就会形成一个良性循环,百姓手里有了钱财,就不会被迫因钱少而贱卖粮食,就会去购置桌椅板凳,就会购置家中所需之物,有了需求,就会有工匠主动去做,就会有商贩走街串巷,关中也会慢慢因长安富裕而逐渐凝聚,会慢慢变成曾经的长安。”

    “以前,咱们一直在做这种事情,从潼关时就是如此,只是那个时候都是咱们去做,现在把砖石放手给一些胆大敢为之人,这些人就会成为领头之人,他们会脱颖而出,手中钱财数十、百、千倍于他人,他们就会不由自主的去花钱、去赚钱,这比只有咱们去做要好的多。”

第823章 公主有喜

    翻身下马,见到有两个卫兵正用浆糊糊着告示,把踏雪交给亲卫,自顾自来到墙壁下,这是他爱做的事情,也是百姓喜欢看到的一幕。

    站在墙下大致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重大冤屈之事,与往常差不了多少,还是些邻里间的鸡皮蒜毛之事,嘴角不由露出苦笑来,感觉他的驸马府都快成了街道办事处。

    “让开,让开……”

    一阵马蹄声传入李思钰耳中,回头看向来人,正是阿蛮带着一群亲卫跑了过来,远远看向李思钰观看告示的百姓迅速散开,让出老大的一条通道。

    百姓不怎么怕李思钰,在潼关时,这些百姓们就知道,大帅府的李大帅性子随和,但是却养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闺女,被阿蛮打板子的百姓不在少数,恶名也是人皆尽知,一见到阿蛮带着人回府了,人群一下子闪开了好大一个通道,四骑并行都是绰绰有余。

    看到百姓反应如此,李思钰不由一阵苦笑,阿蛮性子纯良,但每每成了好心办了坏事,让他这个阿爹甚是头疼。

    阿蛮一看到自己阿爹回来了,大喜,腿脚踢动马腹欲急,数息来到了李思钰身前停住。

    “阿爹不在,可累死了阿蛮!”

    阿蛮甩蹬下马,忙从一个亲卫手里接过厚厚一摞告示,使劲拍打着告示。

    见她如此,李思钰就知她想要如何,从她手中接过,掂量了几下,说道:“还真是不少,阿蛮厉害着紧呢!”

    阿蛮大喜,眉眼弯弯,小脑袋乱点,最是欣喜阿爹夸奖,忙挽住李思钰手臂,一边走向府内,一边叽叽喳喳说着告示上的鸡毛蒜皮之事,说着她是如何处置的,又如何让百姓们心服口服。

    李思钰一脸微笑,不时夸奖几句,这让阿蛮更加兴奋,把张氏、鱼玄机、月理朵她们的功劳全揽在身上,全成了她一个人得了。

    不时夸奖几句,阿蛮就会咧嘴一天,李思钰知道这丫头脾性,也知道她能力如何,知道她把所有功劳全揽在身上,就是想让他夸奖几句,当然了,李思钰也是这么做的。

    “阿爹,兔爷来了好几日了,住在以前住的那里,还给阿蛮送了几匹上等好马呢,嗯……兔爷很不错!”

    李思钰差点没忍住大笑了出来,强忍着笑意,叹气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啊!”

    “哪有……兔爷真的不错呢,还给阿爹寻了匹汗血宝马!”

    “哦?不错不错,这次兔爷算是花了大价钱。”

    “嗯嗯。”

    阿蛮一阵叽叽喳喳,说着府内发生的大大小小琐事,驸马府占地不小,李思钰的回府,府内众人皆已知晓,纷纷站在门内迎接,李思钰也不怎么太过在意,在潼关,大帅府是没有这些的,来到了长安,鱼玄机不知是如何说服的大总管张承业,也就有了这些规矩。

    阿蛮挽着李思钰手臂,穿堂过廊一路来到中堂,客厅门前正站着张氏与鱼玄机。

    “少爷。”

    两女福了一礼。

    李思钰来到张氏、鱼玄机面前,看着张氏笑道:“张姐你也算是一诸侯遗孀,站在门外躬身迎礼,不好受吧?”

    张氏微笑道:“少爷说笑了,曾经也只是曾经,现今在府中为婢也挺好的。”

    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本来不是挺好的吗,现在非得要弄这些虚礼,你们遭罪,小弟也觉得冷清,何苦来着?”

    张氏笑道:“府中总还是要有些规矩的。”

    李思钰摇了摇头,缓步走入厅堂,边走边说起了王行约来。

    “兔爷来了府中,几日可还好?”

    李思钰可以称呼王行约为兔爷,张氏却不能,听了李思钰话语,跟着进了屋的张氏开口道:“王将军那里还好,本想着为王将军另外准备一处好些的庭院,王将军却不愿,依然还住在那里,估摸着,王将军一会就会前来拜见少爷。”

    “哦?还算不错。”

    李思钰微微点头,对王行约还能住在那里很是满意。

    “有件事情……算了,之后再谈,月理朵没在府中?”李思钰没看到月理朵,随意问了句。

    张氏笑道:“老爷昨日送来了消息,说是公主有喜了,月理朵回潼关……”

    “什么?”

    刚刚屁股沾椅的李思钰猛然起身,有些不可置信看着张氏。

    张氏见他如此,轻笑道:“或是少爷刚离开潼关时怀上的,有的女人不显,两三个月才发现自己有喜也是正常的。”

    李思钰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些,心下却没有秀秀有喜时那么欣喜若狂,反而叹息了起来,在他与李璇行房时,他都是刻意避开时日,没想到终究还是怀上了。

    李思钰不是不希望自己儿孙满堂,而是此时并不是时候。

    公主是他的女人,但也是大唐的公主,公主的地位在那放着呢,她的孩子自然尊贵无比,今后子孙之事且不提,仅他李思钰与大唐纠葛不清就足以让他头疼不已。

    心下叹息,面上却不露声色,鱼玄机却甚为敏感,看着李思钰的眼神有些怪异,见她如此目光,李思钰眉头微挑了一下。

    鱼玄机不似张氏,张氏虽曾是幽州节度使李匡筹的妻室,但又如何与鱼玄机相比?或许也只有草原上的秀秀可以压她一头吧。

    李思钰见鱼玄机有些察觉,不露声色点头笑道:“确是件喜事,过些日,还是把公主接回长安好了,此事还劳张姐多费些心思。”

    张氏笑道:“少爷说笑了,小妇自是省的。”

    李思钰认真看着这个与秀秀八分相似之人,突然说道:“张姐可曾想过,自己再找个良人嫁了,总不能一辈子就如此吧?”

    张氏愣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这样也挺好……”

    “心安。”

    李思钰沉默片刻,叹气一声,说道:“张姐若真的决定如此,不如寻个孩儿吧,也好有个寄托……不是这么寂寞。”

    张氏再次摇了摇头,看向阿蛮眼神柔和。

    “不用,小妇在阿蛮小姐身边……挺好。”

    “嗯嗯。”

    李思钰看向阿蛮,阿蛮小脑袋乱点,张氏对她无微不至,数次犯了错也是张氏为她说情,最关键的是,张氏更像个母亲,与鱼玄机、月理朵给她的感觉不同。

第824章 麾下之将

    见阿蛮小脑袋乱点,嘴里不住“嗯嗯”,向阿蛮招了招手,阿蛮忙来到李思钰面前。

    “喜欢你张婶娘?”

    “嗯嗯,张婶娘待阿蛮很好。”

    李思钰看向张氏,犹豫了一下,再次看向阿蛮,点头说道:“从今日起,阿蛮就要改口了,今后就叫阿娘好了。”

    “啊?”

    众人大惊,张氏一脸不可思议看向李思钰,李思钰只是看着阿蛮,说道:“多一个人待阿蛮如子,就多一份疼爱,张婶娘为阿娘,也不过是去了个字眼罢了,为阿蛮阿娘,阿蛮可愿意了?”

    阿蛮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有些疑惑道:“阿爹是要迎娶张婶娘吗?”

    “啊?”

    李思钰心下一慌,他未想到阿蛮会有这么一问。

    “若是阿爹娶了张婶娘,张婶娘自然就成了阿娘……”

    李思钰愣了一下,也不敢抬头去看张氏了,盯着阿蛮一阵苦笑,说道:“李飞虎你是见过的,那个一只眼的晋王,他又何曾娶了李飞虎娘亲?晋王不还是李飞虎阿爹?军中也多有孤儿认下了的阿爹,为何阿爹到了你这,咋……咋就不一样了?”

    阿蛮小脑袋一抬,一脸正色。

    “阿蛮不是孤儿!”

    李思钰傻眼了,他举的例子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这可把他问愣了。

    “阿蛮有阿妈、阿婆、阿翁、阿爹……”

    阿蛮开始掰着手指说了起来,从她阿妈思雅开始说起,一直到了大丫、杨复恭等人,这么一数,李思钰觉得阿蛮还真是有不少亲人呢,还真的不是孤儿,不由一阵苦笑,说道:“你自己说说,是不是也有胡子一大把的老头跪在一小儿面前,称作阿爹的?”

    阿蛮愣了一下,想起潼关时,一些老头跪在一些不大的宦官身前,自成“孩儿”之事来,有些不解看向李思钰。

    李思钰也不想与她解释这些阴暗之事,而是说道:“你张婶娘独身一人,尽管每日在阿蛮身边照顾阿蛮,这终究是不同的,女人就要有个孩子才有意义,有了孩子才能在这个世上留下些痕迹,你张婶娘如此疼爱阿蛮,阿蛮就狠心你张婶娘孤苦一生?”

    阿蛮看向张氏,又看向阿爹,点了点头,还是不解道:“张婶娘成了阿蛮阿娘,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张婶娘嫁给了阿爹,不就可以有了小宝宝了吗?秀秀姐就是嫁给阿爹才有了宝宝。”

    不能再说了,绝不能再扯这个话题,李思钰一脸尴尬,决定立即结束,捂嘴重重咳嗽了两声。

    “咳咳!”

    “那个……就如此吧,从今日起,你张婶娘就是你阿娘!”

    “行了,你们都退下吧,小德子留下来。”

    李思钰也不敢去看屋内妇人,只是一手扶额,一手轻摆赶人。

    张氏更是不敢抬头,整个脖子都成了虾子一般,鱼玄机却一脸怪异退出了厅堂。

    小德子哪敢多言,屁股如长了痔疮,他也想要跟着离开,太尴尬了。

    阿蛮虽比小德子年长,心智却差了许多,阿蛮不懂,小德子又岂会不明白?

    王行约手里提着个木盒,在李思钰前来到府门外时,他就得知了消息,只不过他又刻意等了一会,这才提着个木盒前来拜见。

    对这个说不上是恩是仇的北地李悍虎,王行约心下是极为畏惧的,所有人都搞不懂这个异类之人究竟想着什么?

    虽成了一地节度使,本可以令人前来,不用他亲身前来,但李思钰一封信件,他王行约不得不亲身前来拜见。

    王行约提着木盒来到二进院客厅前,见到张氏低着头,一脸羞红从厅堂内走了出来,见到张氏,王行约忙把眼角低垂了些,不敢正视娇媚如花的张氏。

    阿蛮无知无觉,她没觉得自己造成了多大的尴尬来,看着王行约提着个木盒,很是好奇。

    “兔爷将军,盒子里面是好吃的吗?”

    若是别人提及“兔爷”来,王行约必然恼怒,可是阿蛮说了“兔爷”两字,那又有不同,王行约与李思钰打了不少交道,在驸马府中也住了些时日,对眼前的阿蛮也有了不少了解,知道眼前女娃虽嘴里说着“兔爷”,其实并无羞辱之意,只不过就是一个称呼,与他人言及“兔爷”又有不同。

    张氏正羞怯尴尬之时,鱼玄机见张氏不似常日大大方方,轻笑上前福了一身,说道:“王将军,少爷正在厅堂等待着将军呢,还请入内。”

    王行约虽听了鱼玄机话语,却不能不回答阿蛮,深知这座府邸中之人,就属眼前扎着小马尾的丫头最是不能得罪,忙弯身打开木盒,露出木盒中一方大印来,笑道:“这是邠宁节度使帅印,小将今日带了过来,准备献给北地王。”

    阿蛮一看木盒中只是一方铜印,摇了摇头,很是失望叹气。

    “阿蛮还以为兔爷将军是给阿爹送来了什么好吃的呢,原来只是一个铜印。”

    阿蛮很失望,甚至还把自己腰间一方娇小可爱的狮子方印露了出来。

    “还没阿蛮的好看呢!”

    王行约看着阿蛮腰间小方印,一脸苦笑,鱼玄机却很诧异看向王行约,阿蛮不知道邠宁节度使帅印意味着什么,她自是清楚,胸中小鹿也狂跳了起来。

    鱼玄机没想到王行约会如此,深吸一口气向他福了福身子,脸上也露出郑重之色。

    “将军大义,鱼玄机敬佩。”

    说着,鱼玄机让开了身子。

    王行约深吸一口气,向鱼玄机点了点头,又看向阿蛮。

    “王爷还等着小将……”

    阿蛮摆了摆小手。

    “去吧去吧,莫要让阿爹等太久。”

    王行约这才再次向众女点头,暗自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厅堂外,抱拳大声说道:“末将王行约,前来拜见大帅!”

    听到“大帅”两字,鱼玄机回头,再次看向王行约。

    王爷,大帅,看似一般,鱼玄机却深知其间又有何不同,正式拜见,却用“大帅”之名,这意味着……

    王行约……只是李思钰麾下之将!

    随着王行约拜见话语,鱼玄机只听到厅堂中一声颇为威严低沉声传出。

    “进。”

第825章 以王行约为帅

    王行约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入厅堂,正见到李思钰扶额抬头看了过来。

    “末将王行约,前来拜见大帅!”

    摒弃掉所有杂念,王行约郑重抱拳躬腰行礼,随即上前几步,把手中木盒放到李思钰案前。

    “此次前来,末将带来了邠宁节度使帅印,献给大帅。”

    李思钰没有急着打开木盒,低头看了木盒几眼,又看向弓着身子的王行约,身子前倾,把木盒向前推了过去。

    “礼物……本帅很喜欢。”

    “但是,你身为邠宁节度使,又岂能没了帅印?拿回去吧。”

    王行约身子更加低了些,心下却大大松了口气,知道眼前之人终于正式认可了自己,尽管一旁的小德子答应了他,但他知道,没有眼前之人亲口认可,一切皆可不算。

    王行约得到了正式认同,神情也轻松了些,抱拳拱手道:“末将没什么给大帅见礼,只能带来帅印,承蒙大帅厚爱,末将定不负大帅所托。”

    李思钰点了点头,示意王行约把帅印拿回去,说道:“既然为一方节度,就要护民守牧一方,让百姓安享太平,你能领兵于麻亭,本帅很满意。”

    听了这话,王行约心下更是大定,上前一步,双手捧回木盒,说道:“朝廷使者困于陇右,大帅以雄兵迎回使者,此乃大唐之威严,末将又岂能容忍他人阻住大帅道路?此乃末将应为之事。”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坐吧,来了这里,就不要太过客套。”

    第二近卫骑军从长安前往陇右,只有两条道路,一者是从邠州入泾原,继而入陇右,还有就是从凤翔府入秦州,入陇右。

    第二近卫骑军不可能从凤翔府入陇右的,也只能从王行约如今的地盘,但是泾原之地如今却在李茂贞手里,李思钰不相信李茂贞敢在此时袭击路过泾原的第二近卫骑军,虽从凤翔府,从泾原,都无法避开李茂贞,但是,一个是老巢,一个是无关紧要的枝节,第二近卫骑军从泾原之地入陇右,已经表明了态度,李茂贞若不是太过愚蠢,就不会去觊觎这支兵马。

    李思钰不相信是不相信,但为了保险,也为了让王行约表明立场,以大帅府的名义,调邠州军屯兵于麻亭,虎视凤翔府,让其不敢乱动。

    而王行约也是这么做的,对此李思钰很是满意。

    李思钰见王行约坐下,沉声说道:“本来本帅月余前就该亲往邠州与你谈谈的,为了关中安稳,本帅也不想多造兵灾,所以才未能前往邠州,以致让你前来一趟。”

    王行约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李思钰在潼关之时,就打算先去邠州与王行约见个面,之后就走一趟凤翔府,只是发生了稍许变故,以至于先与凤翔军交了手。

    凤翔军与吐蕃起了变故,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次联手,反而可能是争斗不断,为了让李茂贞安心,让他不得不屯重兵于秦州抵御吐蕃,李思钰并未前往邠州,而是直接返回了长安,之所以用邠州军屯兵于麻亭,而不是营州军前往武功县,也是有这个意思,毕竟邠州军不是营州军,只是表达一个态度。

    此时的长安,不是以往任由这些关中番侯欺辱的朝廷,而成了营州军的老巢,王行约本就怕李思钰,见李茂贞也成了他大哥王行瑜一般,更是心中忧惧,也彻底放弃了抵抗,他知道,就算他与李茂贞联手,也不可能打得过让人窒息的营州军,在李思钰给他去了封信后,犹豫再三,不得不拿着大帅印前来。

    看着神情轻松了许多的王行约,李思钰笑道:“今次前来,是有个事情要说,是关于党项人之事。”

    王行约一愣,他没想到李思钰会说起党项人,有些不解道:“党项人尤为可恶,趁着我大唐纷争不止,多有侵占之事,庆州就被党项人占了大半,已经威胁到了关中之地。”

    王行约如今成了邠宁节度使,自家地盘被党项人占了,心下自是不喜,更何况还不止如此。庆州在宁州以北,可由此直入宁州,杀入王行约腹心之地,这让王行约如鲠在喉。

    王行约打内心里就不喜欢党项人,之前为同州节度使,如今又为邠宁节度使,都有一个防御党项人的意思在里面,都要面对党项人的威胁,自然不喜党项人,在李思钰提及党项人来时,他不去说鄜坊之地,张嘴就说出丢了半个庆州的事来,这也是李思钰希望的。

    李思钰点头说道:“找你前来,也是为了庆州的事情。原本本帅打算亲领大军,夺回庆州,夺回大唐之土,但因你之故……”

    “本帅打算,以你为领军大将,第一近卫骑军受你辖制,助你夺回庆州,如何?”

    “啊?”

    王行约大惊,随即大喜,忙起身抱拳道:“大帅厚爱,末将万死难报,末将不敢在大帅前言之必胜,但末将必会冲杀在前,走之在后,定以死报之!”

    李思钰点了点头,对这个兔爷挺满意,王行约战阵上或许不如其兄王行瑜,但此人被李思钰整怕了,尤为听话,这反而是李思钰最看中的地方。

    节度使,这个让大唐四分五裂的名词,看起来仅仅只是一个名词,但李思钰很清楚,想要让这个名词成为历史,此时的他还做不到,他也不能去做,至少现在不会。

    大唐还有实力之时,不是不想结束这个名词,可朝廷一旦有这个念想时,天下各节度使就会蜂拥而起,就会联手对抗,而李思钰看起来像是很强大,只是他比谁都清楚,他也只能成为一地之王,在一地称霸还成,若想结束天下纷乱,他还没这个实力,还没有结束战乱的根基。

    异于他人的他,每每在强势之时表现出妥协、退让,这让他心下很是憋屈难受,可也正因如此,朱温想要联手天下藩镇诸侯而不能,尽管李思钰屯兵各处威胁,但这也只是一种姿态,并未完全表露出彻底拔除各地节度使们的念头。

    信件的泄密,让他人看出了一丝念想,但这是比较柔和的做法,并不激烈,更何况,对失败后的节度使们来说,失败后还能在朝堂上身居高位,终是件好事,也因此并未引起诸侯们太大的反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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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唐天下介绍:
一个小小关外旅帅一腔热血,纵横开阖拳打四方,想要一己之力挽救梦中长安,在即将大唐中兴在望时,又将梦中长安推向了深渊……亲情、友情、明谋、阴谋、算计、热血……交织不断……
第五本新书《三国之西凉兵王》正在行走的路途,希望朋友能够喜欢、收藏。北唐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唐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唐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