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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蛤蟆吞地     北唐天下txt下载     北唐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36章 营州主母(下)

    “孩儿见过阿父阿母!”

    检阅过军阵后,当杨复恭坐着马车缓缓过来时,一家三口也无法再骑着战马,李思钰怀抱着大政还没觉得什么,崔秀秀却不能。

    崔秀秀是大家族出身,杨复恭尽管曾经权倾朝野,尽管此时成了李思钰的义父,好像她并未有太多紧张,依然从容应对。

    杨复恭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见她不卑不亢福身行礼,微微点头,看向李思钰,笑道:“你这媳妇果然不错,怪不得可以执掌营州一地而无忧。”

    李思钰大嘴一咧,像是吃了蜜一般,脑袋连点,得意道:“可不是么,孩儿今生最为得意之事,就是娶了秀秀为妻!”

    “呵呵……”

    杨复恭不由一笑,从杨氏手里拿出一方木盒,看向崔秀秀笑道:“既然你喊了阿父为父,这块玉佩就与你好了。”

    李思钰一愣,他不知道杨复恭何时准备了一块玉佩,有些好奇看向杨氏。

    “阿母,阿父之物好像并不是很多,难道盒中玉佩有些来历不成?”

    杨氏不由一笑,看着他的神色却有些怪异,就在李思钰不解之时,杨氏却温和一笑:“说起来,行乾或许为阿母侄儿亦是不一定,当年静乐公主带孕下嫁李怀节,虽最后死于胡蛮之手,腹中孩儿究竟存活与否不得而知,但静乐公主的确带走了我杨家一块玉佩!”

    “啊?”

    李思钰一惊,大手不由摸向挂在脖子上的半块残玉。他知道另一块残玉在独孤家手中,本应是独孤家之物,但既然给了静乐公主,杨氏说是他们杨家之物也算说得通,可李思钰一直怀疑这些究竟是否是真的,对此也没怎么太过在意,自然也没认真追寻过自己的根底。

    李思钰他可以确定自己的确不是这个世界之人,脖子上那块残玉也确实是自己母亲之物,至于来到了这个世界,是不是巧合与静乐公主有了因果,他也不清楚,毕竟这都是百十年前的事情了。

    可他没想到,今日杨氏又提了出来。

    杨复恭叹气道:“我儿尚未入了中原之前,文达就给朝廷说了我儿之事,其兄敬臣更是亲自去了独孤家应证,盒中残玉正是当年静乐公主留在杨家的那块残玉,应与我儿脖子上所佩戴之物本为一体,如今也算是完璧归赵了。”

    崔秀秀听着杨复恭如此一说,更加珍重起来,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相公是如何将脖子上玉佩珍若生命,人也不由福身行礼。

    “孩儿定会将此物珍若生命!”

    杨复恭默默点头,说道:“娶妻娶贤,我儿既然以你为正妻,今后要持家有道,莫要让我儿为你们分心!”

    “是,孩儿谨遵阿父之命。”

    “行了,你这老儿训也训斥过了,还是让她们自己相处相处吧。”

    杨氏拉过崔秀秀又细细看了一遍,愈发觉得满意。

    杨氏本只是杨复恭“玩物”一类女子,私下里也总是以“大人”相称杨复恭,当着李思钰的面却与个母亲一般无二,与杨复恭也更像是个夫妻,他们之间关系与刘景瑄、秦氏大不相同,但外人很难发现其中奥秘,李思钰当然也有所觉,但他从来不过问这些事情,外人很难理解他们的关系,作为不是这个时代之人,见识过太多稀奇古怪之事的他,并不觉得这有何难以理解,只要两人觉得可以,他也只当视而不见就是了。

    “姐姐……”

    李璇见杨复恭拿出残玉给了崔秀秀,心下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可却也只能看着,在杨复恭面前,她还不敢露出不悦之色,面对娇艳的崔秀秀,又有些自卑不敢抬头。

    看着她一头白发,崔秀秀就知是谁,见她欲要蹲身行礼,忙伸手拉住。

    “咱们姐妹无需这些虚礼,更何况妹妹如今可还是怀着孩子呢!”

    看着她满头银发,崔秀秀不由叹气一声。

    “相公性子刚强,没少让妹妹担忧吧?也多亏了有妹妹相伴,替姐姐照顾相公,姐姐也不知怎么感谢妹妹呢!”

    说着,崔秀秀从衣袖中拿出两个精致木盒,笑道:“前些日在营州见到几个渤海粟末人售卖东珠,看着都是上好珠子,姐姐就想着给妹妹与大丫留着呢。”

    李璇还好些,东珠虽稀罕,但她是皇家之女,禧宗在位时,上好的东珠她也不知有过多少,可大丫就不同了,她与小丫本是李思钰身边的女卫,虽然小樱将她们送到李思钰身边时崔秀秀也是点了头的,其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只是未得到正式点头前,是不该成了李思钰陪寝侍女的,更不能一跃成了妾室,更何况小丫还与独孤战……

    主母在前,大丫始终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头不敢言,崔秀秀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上前两步,牵着大丫有些凉意的玉腕,一脸歉意道:“若非妹妹替相公挡了一箭,姐姐都不知今后该如何过活,今后你我就是姐妹了,可莫要太过拘谨。”

    “夫人……”

    “都是一家人,还是叫姐姐吧。”

    “姐……姐姐……”

    大丫鼻子酸楚,一切担忧也随风而逝,崔秀秀轻轻拍了拍大丫手背,眼睛却看向阿蛮,看向与她有七八分相似的张氏。

    崔秀秀是认识张氏的,见她如今一身女妇打扮,心下一阵叹息。

    “幽州发生变故后,相公就来了信件,妹妹一直盼着姐姐呢,没想到如今姐姐竟然也有了个闺女,也算是可喜可贺呢!”

    张氏没有太多存在感,想起曾经过往,心下又是一阵叹息,看着抬头看着她的阿蛮,又是一阵欣慰。

    “姐姐也早盼着前来营州,只是……往事不提也罢,世间美貌女子千万,秀秀却是其中翘首,也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呢!”

    “姐姐说笑了。”

    说着,崔秀秀又像阿蛮招了招手。阿蛮见到崔秀秀,早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只是张氏一再在她耳边念叨,这才忍了这么久,一见崔秀秀向她招手,张氏几日的教导全忘了个干干净净。

    阿蛮手扶着牛头,一溜烟跑到崔秀秀身边,抱着她手臂一阵摇晃。

    “秀秀姐姐,中原一点都不好玩,阿蛮天天想着姐姐,想着阿婆、阿妈,大政、小政……就是那可恶的小樱,有时也会出现在阿蛮脑子里呢!”

    “呵呵……”

    众人一阵翻白眼,崔秀秀却与李思钰一般无二,只是温和一笑,丝毫不介意“姐姐”之语。

第1037章 一个人的独角戏

    阿蛮一直有这个坏毛病,李思钰是彻底麻木了,崔秀秀也早已习惯,对此也不怎么在意,其他人看着阿蛮围着崔秀秀,叽叽喳喳说着她以为有意思的事情,神情颇有些怪异。

    李璇本以为这蛮丫头会在崔秀秀面前,会在无数人面前收敛一些,可她倒好,不但没收敛,反而越说越带劲了起来,把手下龙虎豹狗四大将军挨个说了个遍,尽管李裕一脸涨红,想要再次辩解自己不是什么狗头将军,可这话又不好在无数人面前争论,他知道,只要一开口,以阿蛮性子,一准给他往大里去闹,只能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杨复恭想要训斥,可阿蛮好像根本不怎么害怕他,不像大丫与李璇,阿蛮高兴了,还能老老实实听着,真不高兴了,她敢与杨复恭顶嘴,在无数人面前,杨复恭同样也要护着脸面不失。

    阿蛮指着小德子,以她自认为很低的声音说道:“秀秀姐姐,看到那小屁孩没,他就是阿蛮手下第一将——龙骑将军!”

    “别看小屁孩年纪小,可厉害着呢,当然了,他们加在一起也打不过阿蛮!”

    “那个是虎骑将军……他啊……”

    阿蛮小脸兴奋,指着一帮子娃娃挨个介绍了一通,最后指着李裕说道:“狗头将军的爹爹最坏了,他啊……对了,秀秀姐姐,阿蛮见到了爹爹……可别……可别告诉阿妈,爹爹是大坏蛋,不但骗阿蛮,还把鱼娘、娜娅、大长老拐跑了,姐姐,别告诉阿妈,阿妈会伤心的。”

    阿蛮说到李裕的老子,突然想起她也有个混账无情的老子,情绪一下子掉到了谷底,也更加担忧害怕自己娘亲知道后伤心。

    李思钰在与崔秀秀通信时,也说了赵光定的事情,崔秀秀也早已知晓了那人所做所为,与自己相公相比较后,愈发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崔秀秀出身不错,是顶级世家豪门,但她这一支却命运多舛,自懂事后,所见之人大多皆无情无义之人,知道赵光定这种品性之人在这个时代太常见了,与自己异类的相公相比,根本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阿蛮少有露出成年人的感叹,说道:“那个爹爹太坏了,可他终究是阿蛮爹爹,阿蛮没法子杀死他,说起来,还是这个爹爹最好了,跟阿蛮一样天生神力,也最疼爱阿蛮!”

    李思钰听了这话,不由一笑。

    “你这蛮丫头也终于说了句实在话啊!”

    “呵呵……”

    “行了,咱们回城再说也不迟,不能总让你这么叽叽喳喳拖着所有人!”

    众人一阵莞尔,李思钰的开口,也终于吸引住了阿蛮的注意力,跑到面前,一个劲的打量着他怀里的大政,不确定“低声”说道:“阿爹,这就是大政吧?阿蛮的夫君、相公原来这么小啊!”

    “噗……”

    李璇没忍住,其余之人更是脸红脖子粗,崔秀秀却一脸诧异看向李思钰,她一时间还没明白过来。

    李思钰同样闹了个大花脸,重重咳嗽两声。

    “咳咳!”

    “那个……若没人要你这蛮丫头,将来也只能阿爹自认倒霉!”

    低头看着儿子一脸懵懂,又不由笑了起来。

    “呵呵……”

    “女大三,抱金砖,你小子估计是福分小不了,这哪是金砖啊,而是一座大大金山!”

    “便宜了你小子!”

    阿蛮生性跳脱胡闹,一般人家还真降不住她,再加上自己的威名在那摆着,无论谁家娃娃娶了这蛮丫头,估计都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或许也只有在自己面前还好些吧?

    李思钰都在无数人面前开了口,崔秀秀就算心疼儿子也无可奈何,其他人更是脸红脖子粗,却不敢开口掺和。

    李思钰不仅仅只是因阿蛮的性子,还有他不希望自己儿子将来迎娶太过年**娃,这几乎就是残忍的摧残,这不符合他的心性,在他那个时代,娶比自己大十来岁的女人根本算不得什么,或许他阻止不了别人,但自己的儿子自己做主,这点还是可以的,至于大政愿不愿意……

    哼!

    不愿意也得给老子捏鼻子认了!

    阿蛮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反而将一些忐忑不安消淡了不少,只留下相逢喜悦、欢快、轻松……

    数十万人群前往营州,李思钰几乎将整个河北道、关中搬空,甚至河南道也有不少对这个时代绝望百姓跟随,如此颇大的迁徙人群,营州却只能刚刚收获粮食后,再次聚起无数百姓营建土堡村寨,秉承着以往风格,依然还是无数双层土堡围成一个个崭新村落,尽管此时营州没了强大外敌,或许百年动荡,这片属于大唐的边缘之地,没有安全感的关外之地,依然秉承着李思钰防护思想,依然建起无数攻防一体的土堡。

    李思钰就是营州的神,无数关内百姓或许本没多少人愿意主动迁往这片苦寒之地,或许无数关内之民是李思钰强行逼迫前来,但营州土著本地之民,却知道营州究竟经历过多少苦难。

    百年战乱,无人结束无尽的哀伤苦痛,李思钰的出现彻底结束了这一切,短短时间内,梦想的营州重新矗立在这个世界,成为整个世界唯一的世外桃源。

    营州短短一两年,人丁不知膨胀了多少倍,无人会想到,这片苦寒之地竟然可以承受如此之多的一无所有的百姓,可是它就是如此奇迹般的承受了下来。

    三院与朝廷一般无二,没有一时一刻不在争吵,唯一不同的是,所有争吵之人皆是争吵着瓜分人丁,争吵着讨要足够钱粮安置百姓,而朝廷争吵,却是各家族又可以得到多少州县主官,又可以获的多少利益!

    李思钰将营州一分为二,将军政彻底分离,汉八部居于草原,尽可能远离营州,远离营州政治,而他在入了中原,同样也希望可以照搬用在朝廷身上,希望朝廷今后也可最终自立于世,希望可以重塑大唐,只是……他失败了,败得彻彻底底!

    自他决定戍守长安,决定尝试着将大唐拖出深渊的边缘时,他就知道自己将要面临如何的凶险、困难,甚至已经有了身死关内的觉悟,可他还是没能想到大唐朝廷已经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会烂的如此彻底,想要力挽狂澜,最后却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可笑,像个小丑在演着独角戏,演着无人哪怕随意瞥上一眼都不愿的独角戏。

第1039章 北衙之战(一)

    进入了平州,李思钰就算踏上了营州之土,与崔秀秀汇合后,李思钰不再与孩子们授课,剩下的只是与儿子一同玩耍,崔秀秀是营州军主母,不但要安置好李璇、杨复恭等一些亲近人,还要细细了解几十万百姓之事,忙的脚不沾地,李思钰却只是抱着儿子穿梭于各军帐中,与一干军中大将吹牛打屁,成了什么都不管,一心带着儿子玩的大闲人,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皆被整个天下注目不已。

    李存信、罗弘信、王镕领大军从虎牢关入了洛阳,一开始朝廷与他们关系还算不错,李存孝对李晔还算恭谨,可随着营州军逐渐北行,两者就不时会发生些尴尬来。

    营州军离开洛阳,不少百姓跟着逃离中原,夏收刚刚结束,离开的百姓也就罢了,没离开的一开始还算是很满意的,至少朝廷的赋税没有改变,依然还是十税一,可是,随着营州军围攻汴州开封无功而北行后,再加上没了钱粮物资的河北数万军卒入了洛阳后,这些留下来的百姓终于开始怀念起营州之时了。

    天下大乱已久,死伤的百姓更是难以计数,本来人丁就有些不足,又有一些担惊害怕的百姓随李思钰北返,剩下的百姓就要承受更多军卒们的钱粮,而十税一又怎么可能有如此之多钱粮?

    于是,无数军卒闯入百姓家中抢夺钱粮就成了必然。

    西门君遂一脸阴沉来到皇宫,见到李存孝正与李晔说笑,脸色愈发不好看起来。

    李晔见西门君遂前来,有些疑惑不解,脸上却笑道:“公公一向忙于军务,今日倒是巧了,存孝刚刚送来了开封军情……”

    “陛下,老奴还请陛下下旨,严禁河北军骚扰百姓!”

    西门君遂未等李晔话语说完,双手随意抱拳一礼,眼睛却看也不看一旁的李存孝。

    “老奴素来以为,天下先有飞虎之名,后有悍虎之威,两虎之名天下皆知,北地王素来军纪甚严,非但未有扰民之事发生,还每每以卒为民耕种、修葺屋舍之举,老奴曾以为,就算飞虎之威名少于北地王,但同为天下两虎之名,纵然飞虎将军不以卒为民耕种,当也不至于频频骚扰百姓,如今看来还是老奴想差了,还请陛下严厉约束河北军卒不得骚扰百姓!”

    西门君遂话语一出,李晔顿时尴尬起来,李存孝脸色却极为阴沉,一旁的罗弘信同样不悦,看向西门君遂冷哼一声。

    “敢问西门公公,我等领兵数万前来戍守帝师,自入了洛阳后,我军粮资几何?”

    西门君遂冷哼道:“本将军只是领军之将,罗将军之钱粮自不归本将军管辖,但贵军骚扰我军中将勇家眷,致使我军军心不稳,这……本将军就要管上一管!”

    罗弘信一愣,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说了。他们也是领军大将,也是一方藩镇,自然明白西门君遂话语,就是他们自己也不愿去犯这种忌讳。

    一地藩镇,手下会有不少领军大将,他们也会不时出城抢夺百姓钱粮,但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军中将士家眷粮资是不可以去抢的,否则今日你可以抢他人家中钱粮,明日他人就可以跑到你家烧杀抢掠,毕竟你手里有刀子,他人手里同样也有,肆意抢掠军中将士家中钱粮,无战之时,或许会因官职而趁也砍杀一番,最可怕的是临战之时反叛。

    乱兵甚胜于匪,但同一军中家眷还是很安全的,没人愿意去犯这种忌讳,只是河北军此时却无可奈何。能跟着营州军跑的都跑了,没跑的,大多还是本地军卒的家眷,有自己兄弟、叔父看顾,这些百姓自以为无碍,就算到了最后,洛阳坚守不下去了,了不起带着粮食逃去关中也就是了,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李存孝、罗弘信、王镕三人竟然领着数万河北军来到了洛阳。

    没了辎重补给的河北军,朝廷又无这么多钱粮来养活他们,除了抢又能如何?这一抢也就抢出了无数麻烦来,洛阳军卒与河北军卒天天打架也就成了必然。

    李晔见西门君遂恼怒,想了一下,还是叹气道:“朝廷无多余粮资以养军卒,西门公公……是不是……”

    西门君遂冷言道:“北地王刚刚离开洛阳,无数百姓随之离开,不愿离开者,都是陛下忠义之民,皆以为陛下仁爱,此时陛下加赋,百姓定然失望不满,又如何谈上下皆一,又如何抵挡晋军、宣武军相胁?”

    李存孝冷哼道:“晋军、宣武军自有我军阻拦,手无寸铁的百姓又如何抵挡?西门公公为北衙之统领,此等浅显之理都不明,又岂不是可笑之极?”

    西门君遂心下恼怒,北衙仅万余,南衙虽纷乱且人人为主,虽不愿听命于李曜,但南衙之卒却是北衙数倍,河北军不去主动招惹南衙一群杂牌,竟然专门找上了北衙上万军卒们的家眷来。

    西门君遂恼怒,冷冷看了一眼李存孝,冷声说道:“北地王于开封城下,于数十万人前相约将军一战,不知将军又与北地王大战了几个回合?”

    “哼!”

    “北地王武勇天下,一拳破城,若非朱温贼子以百姓为盾,开封早已成了一片废土,如此一拳之下,宣武军早已军心不在,如此之下,将军十万大军突然发难,竟然还未能抵挡宣武军,你河北军又如何可让本将军相信,相信贵军可同时抵挡晋军、宣武军同时发难?”

    西门君遂话语顿时激怒了李存孝。

    “砰!”

    小木桌四分五裂,李存孝起身看着西门君遂,一脸阴森冷厉。

    “狗奴才,你找死!”

    李存孝毕竟是天下飞虎悍将,西门君遂被他冷冽杀气惊的后退半步,又不甘心就此退缩,大步上前一步。

    “飞虎?”

    “天下将之首?”

    “可那又如何?”

    “本将军就畏惧了你不成?”

    还别说,西门君遂此时还真不一定害怕了李存孝,这还是因军卒之故。武将再如何勇猛又如何,军卒若真的不堪一击,最后也还是身死族灭。

    李思钰尤为重视军卒纪律和训练,神策军一开始就是边军,战力之强天下亦是侧目,只是神策军屡经战乱,神策军也一再重建,军卒成分也就成了兵痞、流氓最为喜爱之所,战力之低乃天下各军之首。

第1040章 北衙之战(二)

    神策军战力之低天下闻名,李存孝最为看不起,之前朝廷领各藩镇围攻太原时,李存孝主要的对手就是神策军,仅以五百强军就打的数万神策军狼狈而逃,甚至还俘虏了领兵孙揆,不屑也在其理。

    可是,此时的神策军又有些不同。

    李思钰领营州军戍守长安,神策军都头李顺节、王行实、李继鹏三人畏惧,大肆扩军神策军,抓捕的关中壮丁不在少数,最后因对赌之事无奈围攻皇宫,神策军战败被俘,李思钰对神策军进行了一次净化,将良家子彻底分离了出来,一部分在鄂尔斯、刘之孝手里,还有就是现在西门君遂手里。

    李思钰在长安之时,虽未真正训练神策军,但是毕竟还是训练了两日,尤其是教这些人如何守规矩,甚至用积分选拔一些低级将官,虽后来李思钰与李晔起了争执而离去,但这些神策军毕竟已经被净化了一次,刘景瑄又不怎么过问神策军的事情,全是副手西门君遂主理军务,而西门君遂又是宦官集团中主兵的宦官,北衙仅万余,远不如曾经强盛,宦官们的权利也随之一再衰弱,尽管刘景瑄为朝廷辅政大臣,可一再衰弱的本质并未改变,宦官们也一直处于焦虑担忧的状态,他们就是凭借军卒攀上权利的巅峰,如今北衙仅万余,想要保证权利不失,也只能拼命保证军卒战力强大。

    北衙畏惧营州军,那是因为李思钰太过强大,可一直保留着营州军训练之法的北衙,在面对天下飞虎将军李存孝时,自也没了这么多畏惧。

    听着西门君遂话语,李存孝不屑一笑,在他看来,神策军根本不堪一击,罗弘信同样不屑,反而王镕却皱眉看向李存孝,拱手道:“西门公公他……”

    罗弘信伸手阻止了王镕开口,人却看向西门君遂,不屑道:“神策军是个什么样子,西门公公为神策军指挥使,自然最为清楚,再说了,我军前来戍守帝都,总不能最后要让我军一个个饿死在阵前吧?”

    “至于……西门公公所言营州军……那是营州军,不是我军,关外李悍虎愿意种地,那是李悍虎自己的事情,与我等无关,再说了,我军就算丢掉刀枪去耕种,难道此时还能变出粮食不成?”

    李存孝冷脸默默点头,向沉默不语的李晔拱手说道:“我军无钱粮,朝廷若无法提供钱粮,我军也只能自筹钱粮,至于……”

    西门君遂未等李存孝话语说完,转身就要走出宫殿。

    “本将军不管你们如何筹集钱粮,但是……”

    “哼!”

    “你李飞虎还不是北地王,若以为我北衙好欺,别怪北衙翻脸不认人!”

    李存孝大怒,一再提及李思钰,终于彻底激怒了他,正待拔刀,西门君遂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王镕心下一叹,他年岁最轻,可他不是傻瓜。

    如今的他们已经丢了河北之地,王镕心下极为后悔,可是回家道路受阻,虽然营州军已然离开,但想要立刻返回河北却很难。

    此时的他们虽保住了军卒,但泽潞、河中府聚集起的大军就可见一般,如此之时若与神策军起了争执,更会加剧河东道紧张,面对河东道、河南道围困,尽管他们还尚有数万大军,今后究竟会走到了哪一步还真的很难说。

    王镕反对对神策军发难,更愿意去碰触一盘散沙的南衙,可一想到李存孝的坚持,心下又是一阵无可奈何。

    西门君遂心下恼怒,怒气冲冲而来,又窝火万分离去,刚刚出了大殿,尚还未离开皇宫,就在明堂外遇到了贵妃何氏。

    西门君遂来到明堂之时,脚步停顿了下来,每次经过明堂时,都会默默看上一会,这几乎就成了他的习惯,见明堂外依然有十余名军卒守在外面,见明堂外石碑,心下一阵莫名感叹,可当他看到贵妃何氏也在明堂前,不由轻哼一声。

    就在西门君遂不悦离开时,何氏却缓步走来。

    “西门公公!”

    “贵妃!”

    西门君遂随意一礼,冷着脸说道:“老奴还有军务在身,还请贵妃见谅!”

    说着西门君遂就要大步离去,贵妃何氏却开口道:“公公,可否……可否告知我儿到了何处?”

    西门君遂脚步一顿,沉默片刻,不冷不淡说道:“陛下已经到了平州。”

    说完,西门君遂大步离去。

    贵妃何氏默默看着西门君遂离开,心下失落叹息,不知是因忧虑儿子,还是因他嘴里的陛下……

    西门君遂心下恼怒,守在宫外的杨盛见他脸色,心下就觉不妙,忙上前一礼,跟在西门君遂身后,轻声道:“将军,难道陛下也不过问吗?”

    “哼!”

    西门君遂冷哼一声,恼怒道:“通知杨家兄弟,让他们多拉拢些南衙军将,告诉他们,他们可以得到多少,本将军一概不要,全是他们的。”

    杨盛一愣,眼中若有所思,人却点头答应,轻声说道:“南衙人心涣散,就算入了我军,一时间也很难与河北军一战,将军之意末将明白!”

    西门君遂神色缓和了些,低声说道:“李飞虎以为我军好欺负,陛下又做起了壁上观,哪怕眼瞎之人也知他想要如何,想要本将军身死,想要上万神策军俯首听命,无情无义的他还没那个资格!”

    杨盛瞳中精光一闪,默默点头,低声说道:“朝廷唯一可战之卒,也只有我北衙之卒,南衙兵虽多,却因那小儿图谋北地王之故而人心涣散,李飞虎不图谋南衙,却独独以河北之卒抢掠我北衙军卒家中之粮,无非是想要杀鸡儆猴。”

    西门君遂默默点头,虽他是宦官中武将,但身在皇宫几十年,权谋之术又岂会一点都不知?

    听着杨盛话语,人也不由点头,低声说道:“想躲是躲不掉的,你我……只要一退,必然身死族灭!”

    “李晔小儿素来无情无义,前日欲杀有恩于他的杨公公,昨日又要斩了忠勇无双的北地王,今日又要轮到了你我,李晔早已不足信!”

    “李晔小儿以为,李飞虎可逼我北衙彻底臣服,欲要杀了我等。”

    “李飞虎以为,我北衙是那只待宰的鸡,那就让他知道,他李飞虎还不是北地王!”

    杨盛默默点头,脸上也阴狠起来。

    “将军放心,末将明白!”

第1041章 北衙之战(三)

    “陛下,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李渐荣看着他站在窗前远远望着高大的明堂,自她进了屋内,他就未有半分移动,一直站在窗前默默看着那块谁也不愿提及的禁忌。

    那里是李晔心中禁忌,自来了洛阳后,李晔就不愿听到、看到。

    李渐荣有些不明白,那人已经离开了洛阳,已经返回了营州,为何还不将那个令他极为厌恶的地方彻底毁了,仅仅只是十几人守卫在那里而已。

    李渐荣低头甚为恭敬,脑中却有无数疑惑不解,就在她想着为何时,李晔却默默转身看着她。

    “你……觉得西门君遂会不会就此臣服于朕?”

    李渐荣心中一惊,忙收起心中杂念,轻声说道:“神策军虽被那人改造了一次,军中所行之法也还是那人之法,西门公公虽也勤于军务,但李飞虎毕竟与那人同为天下两虎,北衙兵力仅万余,臣妾以为……北衙最终必是兵败如山倒,只是……只是到了那时,陛下得了北衙又有何用?”

    李晔轻轻点头,叹气道:“朕更希望此时北衙可以彻底臣服,有了北衙之卒,南衙数万军卒就可俯首听命,有了南衙、北衙,李存孝、罗弘信、王镕看似一体,实则相互忌惮,只要有了南北衙数万军卒,朕就可让李存孝老老实实为朕挡住晋军、宣武军进攻,可惜……无论朕如何暗示,西门君遂就是不愿交出北衙,朕也只能如此逼迫。”

    李渐荣默默听着,心下也是暗自点头,只是正如他所说,北衙并不愿意就此低头,如此才成了朝廷的麻烦。

    李晔叹气一声,无奈问道:“杨将军可有答应?”

    李渐荣沉默片刻,无奈摇头道:“杨将军并未答应,他是西门公公手下第一人,西门公公待其若子,北衙所有事情都有此人身影,陛下就算答应今后北衙归此人管辖,可那也不过与此时相若,想要以此来打动他很难。”

    “陛下,臣妾以为,不若……不若使人告诉西门公公……”

    李晔轻轻点了点头,想了一下,摇头说道:“不到万不得已,此事万万不可,南衙之事就是因此类之事才成了这般,若是……终究是不妥的。”

    李渐荣心下又是一阵叹息。谁也没想到那人会如此异于他人,若是知道那人真的如此果决,如此不在乎整个大唐江山,她绝对会拼死阻止李晔参与李滋之事,甚至可能会令人亲手杀死了李滋,但此时已晚,南衙已经因李滋的出卖而不再信任朝廷。

    李渐荣叹气道:“夔王世子计策虽好,以河北之卒威逼北衙就范,以北衙之卒逼迫南衙彻底臣服,如此朝廷就可彻底与河北之卒抗衡,李飞虎等人又无钱粮之资,如此就可让李飞虎就此俯首听命,可此时难的却是北衙并不愿听命于陛下。”

    李晔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或许李飞虎给西门君遂压力还不够,或许只有北衙彻底绝望之时才会听命于我。”

    “对了,可知北衙何时会动手?”

    李渐荣想了想,说道:“北衙接连遭受河北军卒洗劫,军中仅是受伤之卒就有了百十人,军中怨气深重,西门公公就算想压下军中不满也不可能,最多五日,北衙必然会与河北军一战,除非……除非北衙臣服于李飞虎!”

    李晔嘴角露出不屑,冷声道:“李飞虎还不是李悍虎,想要西门君遂臣服想也别想,就算北衙想臣服,朕也不会答应!”

    李渐荣点头道:“李飞虎离开了沧州,手中无钱粮,虽朝廷也无钱粮,但南北衙却因那人之策,两衙却有足以支撑一年粮资。”

    “西门公公知道,一旦臣服了李飞虎,手中之粮也定然归于李飞虎,没了粮食,北衙也将就此消亡,所以西门公公是不可能轻易臣服李飞虎的。”

    “只是臣妾有些不明,李飞虎不去招惹军心散涣的南衙,是因夔王世子,因陛下,故而才会抢夺北衙之粮,可就算李飞虎夺了整个北衙军资,那些粮食也不可能供养得了数万河北军,就算加上南衙之粮,也还无法供养南北衙、河北之卒十数万兵马,最终洛阳也还是动荡不已,陛下又为何轻易答应了李飞虎入京啊?”

    李渐荣尽管一直留在李晔身边,但这是他与李滋密谈后的决定,心中压抑着这个疑惑已经很久了,她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他会答应了李存孝前来戍守,按照她的想法,将李存孝、罗弘信、王镕、朱温四人困在汴州之地相互厮杀要远比放入洛阳更好,尽管李晔明面上说着让李存孝替他挡住晋军、宣武军,但她还是不信,明面上话语虽看似有些道理,可这弊端也太多了,要知道,整个天下,如李思钰这样异类之人可没几个,一个能反叛义父李克用之人,就会如此轻易甘心替朝廷卖命?

    至少李渐荣是不信李晔明面话语的,她在他身边很久了,对他的脾性很有些了解,就是因为了解,她才疑惑他为何这么做。

    李晔沉默许久,最后还是深深叹息一声,说道:“李悍虎……尽管朕不想承认,但他……”

    “罢了罢了……”

    李晔摇头叹息,说道:“李悍虎每次夺了一地后,都会尽快想着法子稳定一地,先是同、华两州的十税一,后有河中、陕虢、洛阳、河右十税一,最后就是太原府,不但皆行十税一,更是将军卒从官府中剥离了出来,各州县军卒都是自种自食,甚至还以卒为民耕种,若无……若无……”

    李晔轻轻摇头,无奈道:“若无李悍虎前来洛阳,无需多久,只需两年,朝廷供养数十万军卒是没问题的,只是现在却只能供养南北衙自身,毕竟南北衙是自己供养自己的。”

    “同州、华州、河中、陕虢最早被李悍虎夺得,所种之夏粮大多已经收获,但各州县依然还有不少秋粮尚未收获,在李悍虎离去后,洛阳地中秋粮大多已经是南北衙之物,长安关中之地成了独孤家私人之财,剩余者就是河东道了。”

    李渐荣听到这里,心下陡然一惊,这才明白他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人也不由惊呼起来。

    “陛下,万万不可啊!”

    “河东道……河东道绝不可让河北军进入啊!”

    李渐荣惊呼,人却整个跪伏于地。

第1042章 北衙之战(四)

    李思钰若站在屋内,听了李晔这些话语,若见到他弯腰拉起跪在地上的李渐荣,必然会惊掉了下巴,此时的李晔哪里还有半点的神经质般妄想迫害症状。

    李晔拉起李渐荣,叹气道:“朕若非着实无奈,又岂会行此等险棋?”

    李晔转身站在窗前,远远看着高大的明堂,叹气道:“朕一时糊涂,将本大好局面弄成了这般困境,朝中大臣皆离朕而去,关中独孤战既然占了长安,朕再想要重回关中……”

    “难啊——”

    “各大家族皆前去了河东道,估计也不愿再让朕前往太原,朕……成了孤家寡人啊……”

    看着明堂,沉默许久……

    “想要改变这一切,只有一个法子。”

    “只有一个足够强大的敌人,一个让关中独孤家,让整个河东道皆难以抵挡的敌人出现!”

    “这个敌人不能是晋王李克用,不能是汴州朱温,除此之外,剩下的也只有李飞虎一人。”

    “朕一时失误,造成了今日大唐危在旦夕,李悍虎离去后,朕常常夜中梦起裕儿曾经的课业,常常想起李悍虎给裕儿课业评语,那时……朕时常恼怒,如今却觉得惭愧至极,李悍虎的确堪称天下智之首。”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呵呵……”

    想起自己替儿子做了的课业,最后竟被李思钰给了这么一个评语,当时尚不服气,如今再次细细回想,除了满嘴苦涩,还是苦涩。

    李晔轻轻叹息,说道:“李悍虎每每思虑甚远,而朕却只能眼见眼前之利,朕不如他啊……”

    ……

    “可是,大唐已经到了此时,也只有用李飞虎才可让独孤战、各大家族后退一步,朕才有可能重回长安,大唐才有可能脱离险境!”

    “河北数万之卒前来之时无任何辎重钱粮,就算加上南北衙所有,也还不足以养活十数万军卒,也只有向关中,向河东道讨要!”

    “关中之民逃离甚多,独孤家此时尚还立足未稳,河东道虽州府众多,但各大家族并无扛鼎之名将,且各大家族并不齐心,所以两者尚还不足以抵挡得了李飞虎,如此之下,他们也只能用钱粮以获的足够喘息时机。”

    “至于今后如何回归长安……”

    李晔静静站在窗前,却许久也没能说出今后打算,但李渐荣却知道他心中必然已经有了决定。

    两人默默无语,心中各自担忧,却不知一场意外的战争悄悄发芽、壮大、开花、结果……

    他们算计很好,却怎么也没想到北衙竟然爆发出如此惊人战力来。

    西门君遂、杨盛两人回营后,立即招来军中所有旅帅之上将领军议,甚至根本无需西门君遂晓以大义,甚至连激励话语都不用说,各级将官就已经忍不住要拔刀杀人了。

    这也不怪北衙会如此愤怒,南衙、北衙是有区别的,不仅仅只是因北衙是皇家近卫军、南衙是天下诸军之首,更多的是南衙自己耕种养活自己,而北衙仅仅只是依靠国库太仓,如今朝廷赋税不足,太仓粮食已经被李存孝拉了个一干二净。

    之前也说了,李思钰曾对神策军净化了一次,此时的北衙神策军几乎都已经是良家子出身,他们几乎个个都有家小在洛阳,太仓粮食被李存孝抢了,如今的他们算是完完全全依靠家中老幼供奉,而南衙不但有家中粮食,军中也有自己的耕地和粮食,这几乎要比北衙粮食多出一倍,尽管在营州军离开洛阳后,遗留下来不少秋粮尚未收获,尽管北衙也趁机抢占了不少,可那也还需要两月之久。

    正值北衙困难之时,李存孝不去找南衙麻烦,却偏偏只找上了北衙,只是纵兵抢夺北衙家小粮食,这种欲要将北衙逼上绝路做法,彻底激怒了北衙上下,眼看着就要发生暴乱,西门君遂也不得不前去寻李晔,可结果却令他极其失望。

    北衙上万人,营州军无需多少军卒,只需五千就可压得北衙不敢异动,那是因为李思钰给他们造成的心理阴影太大。

    李飞虎与李悍虎同为天下两虎,按理说北衙是应该畏惧不敢反抗的,可正如西门君遂所言,李思钰在开封城下,当着数十万人面前邀战李存孝,结果李存孝竟然不敢出城一战,这也极大的降低了北衙畏惧之心,更何况李存孝这是要将北衙往死里逼迫,连一点活路都不给他们,西门君遂召集了军中所有将领,一说与数万河北军开战,全都愤怒撸袖要杀人,竟无一人反对。

    李存孝很自信,他根本不相信仅仅北衙万人敢与他一战,可他却忘了一句话,一句“哀兵必胜”话语,而此时的北衙就是没了任何退路的哀兵。

    曾经也大致说过洛阳城布局,正因为隋帝杨广不喜长安皇宫正殿低洼,所以建造洛阳时,皇宫就不再是如传统那般规规矩矩,皇宫也建在了西面高处,而北衙作为皇家近卫,军营自然也在皇宫之侧,河北数万军卒却在洛阳之东,当西门君遂军令下达后,整个北衙都动了起来。

    北衙这边一动,洛阳之北的南衙大营很快发现了不妥,各都头甚至未等到李曜命令,纷纷抱团让开道路,不但未作任何阻拦,更无人前去东城向李存孝示警,反而做出随时袭击河北军之姿来。

    要说李思钰对手下军卒还是不错的,不管南衙北衙,几乎都是同等对待,虽他也知道,这些杂牌“地方”军卒无法与他的嫡系军卒军纪严明,但李思钰自一开始就打算让他们自立,让他们可以与晋军、宣武军一战之力,故而对这些军卒装备也多为宽松,该有的几乎样样不缺,而且神策军是皇家近卫军,刘景瑄又是朝廷辅政大臣,是喜欢啥好东西都往自己碗里扒拉的宦官,北衙装备也因此略高于南衙之军卒。

    上万没了丁点退路得神策军,身披甲胄,举着坚盾,持着利矛,终于在没有任何退路情况下,对数倍于他们的河北军发起了亡命冲锋。

    没人相信北衙会获胜,没人会相信天下李飞虎会战败,会承受如此之大的损失,但是战场是个谁也无法完全掌控的存在,但若李思钰在这里,也只会对李存孝不屑一笑。

第1043章 北衙之战(五)

    “你们身上衣,谁人缝?”

    “你们口中食,谁人养?”

    西门君遂骑马站在阵前疯狂怒吼,指着上万神策军仰天怒吼。

    “是你们身后家小!”

    “是你们家小节衣缩食,是你们一家老小给你们吃,给你们穿!”

    “所求者,要你们保护他们!”

    “可是,那些河北来的杂碎,却烧杀抢掠你们的家小!”

    “告诉老子——”

    “你们要如何?”

    西门君遂疯狂怒吼,上万军卒更是双眼血红,愤怒不甘怒吼直冲天际。

    “杀!”

    “杀!”

    “杀——”

    西门君遂猛然拽动战马,战马受痛人立而起,拔刀指向数倍河北军。

    “杀!”

    “咚咚……”

    “轰轰……”

    战鼓冲天而起,随着战鼓声,一个个方阵顶着坚盾,踏着整齐步伐缓缓压向数百步之外的河北军。

    无数次见过营州军的赵驷心下一惊,眼前的神策军太像营州军了,根本不像曾经他所熟知的神策军,心下顿时不安起来。

    “大帅,这……这些神策军……”

    未等赵驷话语说完,李存孝一抬手臂,阻止了赵驷话语,安休休却不屑看了一眼赵驷,看着缓缓压过来的神策军,冷哼道:“垃圾到了何时也还是垃圾,看起来军阵颇为严整,某只需一个冲阵就可胜之!”

    说完,安休休向李存孝抱拳,大声道:“末将愿领兵一战,若砍不得那老阉奴,末将甘愿一死!”

    薛阿檀、孙秀对视一眼,孙秀向薛阿檀轻轻摇了摇头,正要出列的薛阿檀也沉默了下来,李存孝看着缓缓压过来的神策军,嘴角露出不屑。

    “可!”

    安休休大喜,双腿猛然用力,战马顿时冲出军阵,随之五千军卒出阵。

    “咚咚……”

    “咚咚……”

    一刻钟后。

    “轰!”

    无数军卒随着西门君遂抬臂,无数军卒脚步一顿,无数巨盾重重砸在地上,无数肩膀死死顶着巨盾,短矛却突出巨盾一尺,随时刺杀任何冲击巨盾之敌。

    西门君遂没有藏于阵中,反而居于两军阵前,狂妄姿态彻底激怒了安休休,本该领兵缓缓与之碰撞,可见西门君遂如此轻视于他,心中躁动无法抑制,当两军相距三百步时,大手一挥。

    “杀——”

    竟然带着百十骑冲阵起来,身后数千军卒见此,也开始狂命奔跑,欲要一鼓作气破了神策军军阵。

    看到数千衣衫褴褛的河北军卒,竟然舍弃了严整军阵冲杀而来,西门君遂不屑大吼。

    “箭阵——”

    后阵数千军卒随着大旗摇摆拉开弓箭。

    “射——”

    “嗡!”

    随着大旗向下猛然挥动,铺天盖地箭雨扑向正狂奔而来军卒。

    “噗噗……噗噗噗……”

    四尺长箭矢好不费劲穿透毫无防备的血肉,将无数人定死在阵前,安休休大惊失色,无数箭雨向他扑来时,整个人都紧缩成一团,手中骑盾更是将身体护住,他尚还未来得及像诸天神佛保佑,就听到战马一阵哀鸣,整个人已经重重摔在了地上,所幸的是他反应很快,在战马栽倒的那一刻,整个人已经滑向一侧。

    “嗡……嗡……”

    一波又一波箭矢漫天扑来。

    “吼——”

    安休休怒吼一声,将还在哀鸣的战马死死顶在头顶,只觉手臂一阵钻心的疼痛,他知道手臂中了箭矢,心中更是惊骇莫名。

    来不及看手臂箭矢,人已经钻到战马腹下,一波又一波箭雨,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李存孝大惊,他没想到前锋会损失如此之大,他们像是遭受到了无形铜墙铁壁,根本无法突破漫天箭矢,当无数人哭喊栽倒在地后,后阵已经崩溃,无数军卒哭喊着奔回。

    漫天箭矢终于消失不见,只有阵前无数尸体。

    没有冲天战鼓,没有震天嘶吼,只有未死之人绝望哀嚎,只有微风吹动的战旗。

    赵驷看着阵前插着的无数四尺利箭,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见识过一人高的弓箭是如何的恐怖,没想到对面神策军竟然也有如此恐怖利箭。

    不错,神策军使用的正是长弓,这种弓箭简单易于掌握,不像大唐制式弓箭,虽两者弓箭威力相差不多,但是大唐制式弓箭属于反曲复合弓,制造需要的材料更加严格,需要制造的时间也要长的许多,通常一批上等弓需要年余,大唐混乱了这么久,原有的好弓大多损失殆尽,就是还保留些制式弓也很少,军卒使用的兵器多为更加异于制造的长毛、大刀,可长弓就不同了,只要有足够坚硬且韧性够好的木材,长弓就能轻易制造出来,唯一的要求就是军卒需要足够的臂力。

    长弓易于制造,李思钰不需要培养无数神射手,他需要的是射程足够远,威力足够强,面对漫天箭矢,准头不够又如何?

    看着阵前四尺箭矢,李存孝心下顿感不妙起来,罗弘信眉头紧皱,说道:“没想到神策军竟然还有营州军利器,这可有些麻烦了!”

    李存孝细细观察一番,抬手指向神策军后阵,冷声道:“薛阿檀,领兵五千,击其后阵!”

    “罗将军,你领一万攻其右翼。”

    “王将军领军一万击左翼。”

    罗弘信与王镕相视一眼,点头道:“也好!”

    正在他们准备围杀神策军时,西门君遂怒吼一声。

    “杀!”

    大旗向前,震天战鼓再次响起。

    “轰轰……”

    大盾在前,长毛在后,弓箭手更是将箭矢搭在长弓之上,无数军卒在战鼓声之下,踏着整齐步伐缓缓压向数万河北军。

    “大帅,我军与神策军相距太近,是不是……是不是向后撤开一些?”

    赵驷有些畏惧,之前他们并未在意神策军,毕竟谁都知道神策军战力太差,兵卒又远不如他们,故而两军对峙时,非但没拉开些许距离,反而相向对峙起来,如今看到长弓竟然可射出如此之远,赵驷心中顿生不安起来。

    李存孝眉头却是一皱,对赵驷话语很是不悦。

    “仅一万神策军就要让我等退避?”

    “哼!”

    李存孝大手向着缓缓压过来的神策军一指。

    “杀!”

    罗弘信、王镕再次相视一眼,两人纷纷踢动战马。

    “杀!”

    罗弘信、王镕、薛阿檀三人各领军卒出阵,西门君遂银牙紧咬,身后军卒见对面河北军欲要围杀他们,顿生不稳骚动起来。

    “儿郎们,本将军与尔等共生死!”

    “不战是死!战亦是一死!”

    “为了身后家小,本将军与你们共死!”

    “杀!”

    “杀!杀!杀——”

    无数军卒怒吼,军阵更加严密,丝毫不理会两侧、身后威胁,反而更加向李存孝大踏步冲击了过来。

    就在两军正要激烈交战之时,数里外却有一群将领围在一起,身后同样有数万大军,他们在密切关注着正要激烈碰撞的两军。

第1044章 北衙之战(六)

    “孙大牛,咱们怎么办?河北军数倍于神策军,看着又要围杀他们,就算神策军厉害些,也不可能打得过啊!”

    张大牙远远看着即将激烈碰撞的两军,脸上也露出了担忧,孙大牛却皱眉看向李猴子。

    “孙猴子,你以为当如何?”

    孙猴子皱眉道:“河北军前来洛阳,与李帅戍守帝都完全不同,河北军前来洛阳并未带了钱粮,就算他们吞了神策军,所需钱粮也依然不足以养活数万河北军。”

    说着,孙猴子不由看向胖大的韩虎,皱眉道:“李存孝太过强势,刚入洛阳就对神策军动手,一旦神策军完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了你我,他李飞虎可不是李帅如此仁义,就算咱们臣服了他李飞虎,你我最终也还是逃不了一死啊!”

    韩虎一脸阴沉,他们这些人都是被李曜欺骗之人,若非那该死的李曜,他们又岂能沦落到了这一步,对皇宫里的李晔同样恼怒不满,他们是领军大将,不是普通百姓,李思钰围攻开封时,无不是盼着李帅能把朱温、李存孝等人全都干掉,如此他们就算要面对逃入了蔡州的晋军,压力也会大大减少了许多,可如今却面对如此凶险境地,对李晔也更加恼怒,可事已至此,他们也没太好法子。

    见韩虎犹豫不决,孙猴子又说道:“神策军绝不能轻易完蛋,否则没了他人挡住了李飞虎,首受其害的必是咱们南衙,韩大哥,咱们干吧!”

    “对,俺觉得孙猴子话语不错,没了神策军,李飞虎必然要针对了你我,咱们身后同样有无数家小,河北军今日能不讲规矩抢了神策军家眷,明日也必然会抢咱们的钱粮,到时候军卒不满,甚至不用李飞虎动手,咱们也都要死于暴怒的军卒手里。”孙大牛阴沉着脸看着快要交战的双方。

    “韩大哥,干吧!”

    张大牙却皱眉说道:“俺觉得……不能把李飞虎得罪死了,要不咱们出兵,只是帮着神策军挡住身后、左右两翼之敌,让神策军与李飞虎厮杀,兴许可逼退了李飞虎也不一定。”

    “张大牙,你说什么屁话呢?”

    孙大牛大怒,指着张大牙恼怒道:“神策军才一万人,又如何可抵挡李飞虎?”

    张大牙也恼火了,冲着孙大牛吼道:“你他娘地以为咱们还是在李帅门下啊?没了李帅在,咱们就算胜了,还他娘地能剩下几人?”

    随着张大牙怒吼,众人一阵沉默,最后所有人都看向韩虎。

    韩虎按着刀柄的大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咬牙切齿道:“擂鼓,咱们助北衙一臂之力!”

    孙大牛张了张嘴,最后无奈叹息一声。

    “咚咚……咚咚……”

    李存孝正要大吼厮杀,数里外突然震天战鼓响起,人不由看向数里之外,心下不由一惊。

    “大帅,咱们暂退啊!”

    赵驷大惊失色,伸手就要拉住李存孝。

    “滚开!”

    “杀——”

    “轰!”

    无数军卒终于碰撞到了一起,箭矢漫天,长矛攒射,无数嘶吼呐喊震碎了浮云,无数鲜血洒满大地……

    “杀!”

    西门君遂一刀砍杀了一人,正要挥刀再砍……

    “狗奴——”

    “死来!”

    “将军……”

    “噗!”

    李存孝左右纵横无敌,周身早已染满了鲜血,双目始终盯着西门君遂,双手却从未停顿片刻,就在一戟刺死西门君遂之时,一名断了条手臂神策军仰天嘶吼,生生用独臂夹住李存孝长戟。

    李存孝大怒,大手抖动,战戟如旋风抖动旋转,空气中顿起一片腥风血雨。

    根本不去理会成了碎肉的军卒,挺戟再刺,西门君遂大惊,举刀奋力一斩,却没有刀兵碰撞。

    李存孝却已出离的愤怒了,大戟抖动,再次甩落大戟上挂着的一名早已死去军卒,仰天怒吼。

    “死——”

    “将军——”

    西门君遂深陷危急,数十神策军军卒仰天怒吼,举着大盾齐齐推向李存孝。

    “砰砰砰……”

    李存孝大怒,轮起大戟,大盾碎裂,数名军卒胸口碎裂,甚至连哀鸣都无,人却已跌落于地,再无一丝动静。

    但是十数名悍不畏死军卒也挡住了李存孝一戟。

    “杀——”

    残存军卒狂吼着推动巨盾。

    “砰!”

    “噗噗……”

    数柄利刃插入战马腹中,当巨盾撞击着李存孝胯下战马,没人理会眼前利刃,甚至连手中巨盾也已丢弃,他们眼中只有李存孝胯下战马。

    李存孝大惊,身后牙兵亲将更是惊骇欲死,齐齐呐吼向他冲杀了过来。

    李存孝战马倒地,十数名神策军也已吐血死去,但是跌落战马的李存孝却成了所有人红眼猎物。

    “杀——”

    数百军卒转身,根本不理会身后利刃,挺矛举刀向李存孝冲杀过来。

    “七娘——”

    “相公为你报仇——”

    “杀——”

    一名满脸血污军卒,举刀杀向不住挥戟狂砸的李存孝。李存孝的确勇猛无敌,尽管大意跌落战马,人却依然左右纵横无敌,方圆数丈几乎就是死神禁地,无一人可挡,皆被狂力砸飞。

    “砰!”

    大戟砸在暴吼军卒胸口,大戟小枝更是将他整个人刺穿,李存孝正要举戟再砸冲杀过来的军卒,谁料竟未能举起,定睛一看,正见到大戟被那军卒死死抱住,朝他咧嘴大笑,军卒的腰身上,竟然还有两名肠子拖了一地的军卒。

    “七娘——”

    “相公陪你了——”

    李存孝一愣,他没想到,身受如此重伤的三人,竟然死死抱住了自己大戟,三人重量,竟然一时间让他无法举起大戟。

    “杀——”

    “将军!快走啊!”

    看到三个将死军卒死死抱住李存孝大戟,无论神策军,还是河北军,所有人都疯了,全都舍去身边利刃,哪怕身后被利刃刺穿身体,眼中也只有那个天下无敌之人。

    所有人都疯了,李存孝看着朝他咧嘴大笑军卒,突然害怕了,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他想不明白,为何一触击溃的神策军会如此悍不畏死了?

    他不明白,看着无数军卒向他嘶吼冲杀过来,他突然迷茫不知所措起来。

    “杀!”

    “杀死李飞虎!”

    “为妻儿报仇——”

    “杀……杀……”

    无数没了退路的神策军仰天怒吼,生命的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处处血腥,处处绝望嘶吼……

第1045章 营州不要天下

    “为了营州,为了营州无数百姓安康祥和,干!”

    “干!”

    李思钰举杯一引而尽,众将同样仰脖子喝光杯中酒水。

    呼着酒气,看了一圈将领,李思钰很是喜悦。

    “都坐下,今日咱们只叙兄弟之情,不谈公事,不醉不归!”

    “哈哈……”

    李思钰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示意石头与众将就坐,经历了数月,他们终于要踏入了营州之土,李思钰心下甚为喜悦。

    石头石云力刚刚坐了下来,嘴里却埋怨道:“大帅这一年可谓风光无限,南征北战素无敌手,俺石头每日听着大帅威名,心中恨不得立即前往。”

    大将赵三虎却一阵唉声叹气道:“就是,大帅不许俺们出关,俺们去平州也还挨了板子,大帅,俺们亏啊!”

    “哈哈……”

    李思钰一阵大笑,他现在也知道了石头为何没事跑去了平州,指着赵三虎笑骂道:“你这混账在山海关养的一肚子肥膘,你看看老子,这他娘地都瘦成了啥鬼模样?”

    “还他娘地不服,要不要老子再打你几板子啊?”

    “哈哈……”

    众将一阵大笑,打板子在军中算不得什么,毕竟李思钰临走前就已经定下了规矩,严令不许他们出关一步,平州是个特殊存在,属于平卢节度使的地盘,却又在山海关之南,出了山海关就算是关内了。

    严格说,只要出了山海关,就算触犯了李思钰定的规矩,可平州也确实是营州下辖之土,这就成了模棱两可问题了。

    打也对,不打也说得过去,这是李思钰没能考虑稳妥的。

    杨复恭看着一干将领大笑,本来还有些担忧自己儿子离开营州太久,军中将勇会有些其他心思,可看到这一幕,心下又不由一阵感叹,尤其对石头石云力最为满意。

    山海关数万大军出关是为大政造势,告诉所有人,这数万大军只认可大政,变相的告诉他人,他们只认可李思钰才是营州之主,知道这些后,杨复恭更是对石头另眼相看。

    李思钰的回归,前来的大将不在少数,甚至汉八部留守的王金龙、周金彪也跟着前来了。

    王金龙看着李思钰消瘦若斯,叹气道:“大帅入中原之时是何等威武雄壮,今日之见,可见大帅究竟吃了多少苦啊!”

    “朝廷无义,大帅回营州再好不过了,至于无义朝廷……哼!爱咋滴咋滴吧,咱们兄弟只在关外快活逍遥。”周金彪对朝廷很是不满冷哼,看向李裕的目光也有些不善起来。

    李思钰看向众将皆点头,轻笑道:“既然已经回来了,自然是不愿再去趟大唐的浑水,今后啊……咱们兄弟只逐马放羊快活。”

    王金龙、周金彪相视一眼,王金龙犹豫道:“大帅,您这一去中原年余,营州也有些许不满之语,如今回来也好,省的有人不服气。”

    李思钰眉头一抬,崔秀秀已经与他说了些营州之事,老军将自然以他之命为首,关键是营州军膨胀的太过迅速,军中新进之将有些不稳妥也在其理,但李思钰对此并不是太过担忧。

    “不满也正常,就是本帅自己对此次入中原也是颇有不满,更何况军中将勇?”

    “当然了,此次入中原也不是一无所得,至少出去五千,回来的却有十万之卒,跟随的百姓也有数十万,几乎又多了一个营州,本帅也不算亏了。”

    说着,李思钰又指向李裕,看着众将笑道:“看到没,本帅甚至连大唐皇帝都绑了过来,今后你们可都要恭敬些,至少这娃娃如今也得叫本帅一声老师,一声阿父,谁要是不给本帅面子,别怪本帅军法处置!”

    众将心下一阵哀叹,他们当然知道自己大帅“绑”了大唐皇帝,本还有些窝火郁闷呢,暗自也多有商议着如何给这个大唐“皇帝”样看,可此时听了李思钰话语,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了。

    石云力见众人不言语,犹豫了片刻,说道:“大帅,您要收学生弟子,俺们巴不得大帅能多收了些,如此俺们也好把家中不成器的混小子们送到大帅门下,只是……只是……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梁文浩参谋长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开口说道:“大帅一心一意为营州,为朝廷,遭受了无数委屈劫难,这些俺们都能理解大帅心意,知道大帅一切都是为了营州,可大帅带来了皇……那个裕少爷,大帅这一番谋划不全成了泡影吗?”

    梁文浩是军部参谋长,他最为清楚李思钰入中原是为何,对带回来李裕也最是反对。

    李思钰看向所有人,深深无奈叹息,说道:“我等兄弟皆自幼生在营州、长在营州,营州埋葬着你我祖辈之尸骨,营州就是我等兄弟的一切。”

    “当年安禄山离开了营州后,营州自此衰落,自此被秃头蛮欺负了百年之久,如今我等兄弟看似兵马强壮,如当年安禄山之时,若今日我兄弟皆入中原,明日营州亦如前日营州,同样也要遭受百年之苦。”

    “天下大乱,朝廷无力约束各州府藩镇,致使今日各藩镇自立为王,我营州亦是如此,尽管我等兄弟并不愿如此,可这是事实。”

    “自秦汉以来,北方胡族为祸中原颇多,为各朝之大敌,而我营州又远离中原之地,朝廷纵然有心却无能为力。”

    “故而,为了营州百姓为了我营州不再遭受我等兄弟遭受过的苦难,朝廷有心无力,剩下的只能依靠我等兄弟手中刀枪,只能依靠我们自己!”

    “可是,哪怕咱们嘴里说的再如何忠义,哪怕咱们将自己胸口刨开,也无法让世人安心我营州不会为祸天下!”

    “大唐正在遭受曾经遭受的苦难,秦汉以来,这片土地就在轮回着同样的苦难,但中原终究还会平静祥和,中原依然会出现另一个强大的王朝,强大的令人窒息王朝!”

    “到了那时,营州又如何自处?与中原开战吗?”

    李思钰一一看向所有人,无比严肃道:“开战的结果,无论是谁都难以承受,所以本帅才会在营州百废待兴之时入了中原,才会遭受朝廷无尽屈辱!”

    “这一切就是向世人表明,我营州只与胡蛮厮杀,不愿转身对付中原百姓!”

    “至于裕儿……”

    “同样出于此等考虑,本帅就是要告诉世人,中原的江山再如何壮美,本帅,以及本帅身后站着的营州毫不感兴趣!”

    “营州就是营州,营州不要这个天下!”

    李思钰话语让所有人挺直了身体,或许屁股是决定了脑袋,或许强大了的他们想着中原花花世界,但屋内之人全是营州土生土长之人,百年苦难、绝望让他们更加在意脚下之土。

    就在屋内一阵沉默时,一军卒急匆匆前来,军卒的前来彻底打乱了屋内的肃静。

    “报!”

    “洛阳紧急军情!”

第1046章 与营州没了关系

    “说!”

    军卒来报,李思钰及一干将领全看向半跪的军卒。

    来报军卒双手一抱拳,大声道:“七月十日,神策军与河北军于洛阳城东一战,两军交战一日,神策军胜。”

    “十一日,河北军退入巩县驻防。”

    “十三日,残存北衙军卒退入陕虢。”

    “十五日,南衙大将军李曜、河北军李飞虎加封上柱国大将军,同时南衙分兵两万于长社。”

    李思钰眉头紧皱,众将更是面面相觑,谁也不会想到神策军竟然战胜了李存孝,李裕更是一副见了鬼模样。

    李思钰手指轻点桌面,怀中大政却不时看向屋内众人。

    “大帅,神策军好像没多少兵卒吧?李飞虎又是悍勇无双,怎么可能会败了呢?”石云力一阵皱眉不解,虽然他们并未前去洛阳,但并不代表他们不清楚洛阳之事。

    突突皱眉道:“神策军仅万余,河北军虽与宣武军混战了一场,但还是数倍于神策军,这事儿还真有些奇怪了啊!”

    蒙哥翰也是一脸不解,说道:“是挺奇怪的,怎么看神策军也不大可能打得过李飞虎啊!”

    李思钰手指轻动,眼睛却看向杨复恭。

    “阿父以为如何?”

    杨复恭同样满心不解,皱眉沉思良久也没能想明白了,人也看向坐在身后的小德子。

    “小德子可有所得?”

    小德子挠了挠头,看向李思钰,犹豫着说道:“老师曾说过,战争从来都是以强胜弱,从无以弱胜强之事,决定战争胜负的不仅仅是兵卒多少,不仅仅只是领军之将,还有双方军卒士气、交战地形、时机掌控……”

    “决定胜负因素太多,神策军自老师俘获后,将其中残忍好杀、不遵军令者踢出了神策军,如今的神策军大多都是良家子,如我军中之新卒,西门公公军规严厉,练兵也勤勉,神策军虽万余,若挡数倍毫无素质的配字军,小德子觉得是可以的。”

    “但李飞虎与老师齐名,神策军素来畏惧我军,面对李飞虎……”

    小德子轻轻摇了摇头,他不相信神策军敢与李存孝正面厮杀,别说神策军,就是晋军、宣武军面对李存孝也是多有畏惧不敢战。

    小德子想不明白,疑惑道:“神策军军卒素质要强于李飞虎的配字军,这是可以确定的,但神策军面对李飞虎,就像老师曾说过的,如同一只强壮健硕的大耕牛,自幼只需要用一根不是很粗的绳索绑缚着,年长后的大牛同样以为无法挣脱了同样的绳索,这种畏惧是无形的。”

    “未战先惧,兵力少于河北军,这……”

    石头与一干大将看向小德子,眼中无比郑重了起来,他们没想到这个娃娃竟然能说出这番话语。

    李思钰微微点头,见众将皆转头看向小德子,不由笑道:“正如你所言,大牛本可以轻易挣脱了绳索,之所以从未去尝试,那是因为它自认为不可能。但是!当你拿着刀子,用皮鞭不住鞭打,当大牛无法承受时,你觉得大牛会不会甘心至死也不去尝试?”

    众人一愣,小德子若有所悟说道:“老师是说李飞虎将北衙逼到了不得不一战境地?”

    李思钰点了点头,笑道:“虽具体啥情况还不清楚,但仅神策军与李飞虎一战就可知一二。”

    “神策军仅万余,是皇室禁军,要战也不大可能轮到神策军,南衙当首当其冲,可军中信使传来情报却只言北衙,这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北衙前往陕虢……一者北衙损失惨重,无力再与之交战。二者李晔……”

    “算了,洛阳爱如何如何好了,与咱们已经没了关系!”

    信使虽话语不多,但也透露出不少信息,北衙前去陕虢,李存信战败却与不被南衙接受的李曜一同成了上柱国大将军,反而获胜的北衙却前去了陕虢,西门君遂也没有任何赏赐,李思钰还有何话可言?

    事实上也正如李思钰所言,北衙被逼迫到了墙根,无论愿不愿意,北衙都要拼死一战,李存孝也没想到北衙拼命之下,竟然爆发出来如此强悍战力。

    差一点死在阵中的李存孝,不得不在牙兵拼死护卫下后退,他不退还好,北衙无数杀红了眼的军卒,根本不管左右两翼,不管后阵威胁,一心要李存孝的命,全都追着李存孝身后砍杀,李存孝的确悍勇无双,可那也挡不住无数悍不畏死的军卒啊!

    李存孝被迫后退,厮杀的河北军也跟着后退,战阵厮杀就是如此,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士气可鼓不可泄,一旦士气没了,崩溃在所难免。

    李思钰被迫入中原后,曾将沧州人丁掠夺不少,李存孝得了横海节度使也才一年,一年从无到有了数万军卒,不言人烟稀少的沧州能不能养活这么多军卒,就是数万军卒又岂是他可以轻易弄出来的,还不是抓捕的民壮。

    这样的配字军打顺风仗还成,可一旦面对硬骨头,一旦受挫,崩溃也在所难免。

    北衙没有击杀了多少河北军,但却赢了,损失数千军卒,最后还是让人掉了一地眼珠子的赢了!

    李晔更希望北衙能够老老实实臣服于他,而不是与河北军激烈交战,就算交战,他还是希望神策军大败,就算所有军卒被李存孝俘虏,他也有九成把握从李存孝手中讨回这些军卒,毕竟北衙是皇帝的近卫军。

    可没想到北衙竟然惨胜!

    北衙败了还好,战胜了河北军却成了李晔的大麻烦。就在李晔想着该如何解决时,西门君遂竟然带着数万北衙家眷离开了洛阳。

    此事影响颇大,朝廷内部矛盾也彻底被此战激发了出来,南衙虽未真正与河北军交战,但却集齐数万大军出现在战场,因他们的出现,也造成了河北军无法全力以赴对付北衙,以至于最后兵败如山倒。

    李存孝不败还罢,这一败也彻底结束了他无敌之名,以至于宣武军、晋军不再畏惧,甚至后来他死在了晋军手里,究其缘由还是这一战之故。

    李裕心下也不知想着什么,看着满堂觥筹交错,心下却是一阵难言悲哀。

    可这一切都与他没了太多关系,与营州没了关系。

第1047章 营州隐忧(一)

    李思钰不善于饮酒,舍弃一切烦忧后,一干兄弟剩下的也只有了饮酒打屁,愉快气氛让他多饮了不少,当酒宴结束时,他也成了大舌头,整个人趴在桌案上,嘴里嘟囔着自己也不知的话语。

    见他如此,崔秀秀一阵好笑,自己的男人能饮多少酒水,她比谁都清楚,只是今日她并未多作劝解。

    崔秀秀并不愿意他人帮忙,只是与大丫一左一右架着他,额头汗珠滴入了眼中,她也不愿别人上前帮忙,两人摇摇晃晃将他放到床上,李思钰却四仰八叉看着两女傻笑。

    “呵呵……,得妻……如此,人生……人生无憾啊!”

    崔秀秀一边帮着他脱去鞋子,嘴边却是无尽温和。

    “一笑倾人城啊……”

    李思钰奋力坐起,伸手勾住她的下巴,见她一脸羞红,心中冲动更加炽烈,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噙住甜美……

    “梆梆……”

    几声轻轻敲门声传入房内,崔秀秀忙将身体向后稍微撤了撤,脱离了他的手掌,大丫端着水盆见他一阵无奈躺在床上,不由捂嘴一笑。

    崔秀秀轻轻白了大丫一眼,大丫这才放下水盆,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门外不是别人,正是大将石头石云力。

    见是石头,大丫忙让开房门,石头却在门外拱手道:“末将打扰了大帅休息。”

    李思钰挺身坐起,不满撇了撇嘴,叹气道:“打扰都打扰了,还站在门外作甚?”

    石头向崔秀秀、大丫歉意一礼,这才走入屋内。崔秀秀正要重新为李思钰穿上鞋袜,李思钰却摆手说道:“哪有这么多规矩。”

    说着,一边指着一旁椅凳,一边对着石头说道:“自己随意些。”

    “诺。”

    石头也不多言,自己拿了个凳子坐下,看着李思钰说道:“末将本不该此时前来打扰大帅休息,只是有些事情也只能与大帅私下里说一说。”

    大丫为两人递上茶水,随着李思钰摆手,两女默默退出了房门。

    见两女离开,李思钰一边饮着茶水,一边说道:“咱们兄弟这么久了,有何事尽管说来。”

    李思钰虽然有些酒醉,但这个不善言语的兄弟此时前来,定然是有些私密之事要与他说上一说,相处了十余年,这些事情他很清楚。

    石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说道:“大帅离开了一年,临离开营州时,大爷留守营州,为营州留守将军,暂代大帅之职,如今大帅已经回返营州,大爷那里又当如何?”

    李思钰一愣,默默转动着手中茶盏,沉默片刻才轻笑道:“大哥终究还是大哥,一年来大哥替兄弟守着营州也是有功无过,营州留守将军自然还是大哥任着。”

    “呵呵……”

    “知道你与一干兄弟们在担忧着什么,大哥虽为营州将军,兄弟不还是有个北地王之名吗?这些事情并非太难以解决,更何况大哥愿不愿意继续留任营州留守将军还不好说呢。”

    石头却一脸忧虑,犹豫半晌才叹息道:“自大帅还只是一小小伍长时,兄弟们就跟随着大帅,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帅也从未有过欺骗了我等兄弟,经历了如此之多凶险,期间又不知战死了多少,兄弟们信任大帅,可……可大爷他……”

    石头深深叹息一声,说道:“大爷毕竟是亦部之人,是奚族之人,说到底甚至算的是秃头蛮一族之人。”

    “胡族不胡族的,咱们军中兄弟也不乏胡族之人,大爷就算是秃头蛮人也算不得什么,只要大爷认可自己是营州人,俺们兄弟自然也以为大爷是自己兄弟,只是……大爷名下之将多为胡族,或是新进之将,对大帅也常有不满之语,如今大帅已经到了山海关,大爷竟未能亲自前来,此事终究是不妥的。”

    李思钰微微点头,沉默片刻,说道:“营州战乱百年,人丁稀薄,中原如今更是乱成了一锅粥,你我给了营州安宁祥和,营州人丁增长在所难免,只是咱们动作大了点,强行迁来营州的百姓多了些,所以军卒增长过多也在其理。”

    “你们随兄弟征战颇多,营州亦是在你我手中自立于世,所得权柄自然也多些,营州就这么大,身居高位的也就这么多人,新进之将没有太多位置可以晋升,对你我不满也在其理。”

    李思钰轻轻叹息一声,一人一个坑,坑就这么点,还都被老人占着,没了足够的坑可以分配,新人自然会不满老人们占着“属于”他们的坑。

    这些还不够,还有李思钰多方面掣肘、限制李义山的发展,以汉八部、山海关为外线,以三院限制其物资补给,内外相制将李义山死死困在狭窄的营州无法动弹,中原势弱,营州近侧的河北道经历过李思钰打击后,所有营州人都知道,只要遣兵数万,定然可一举占了整个河北道,甚至夺了天下亦无不可能,但就是因汉八部、山海关,因营州政务院、资政院、监察院,营州无法南下幽州,无法争夺这个天下,新进将领也只能不上不下窝在营州无法动弹,自然对李思钰很是不满。

    李思钰已经从崔秀秀嘴里知道了这些,但他还是没有太过担忧,有些事情石头并不是很清楚,就算李义山反叛,他也有十足把握平乱,只是他并不愿意为此大动干戈,更何况,李义山能压得住军中不满将领,这已经帮了他很大的忙了。

    无论谁居于李义山那个位置都很难以决定,无论谁为营州留守将军,都要面对军中不满将领,没人愿意永远无法得到晋升,营州太过狭小,无法从外部得到足够想要的位置,最终也只能自己生生承受,李思钰不是这个时代之人,对此他很清楚。

    面对石头石云力的担忧,李思钰只是笑了笑,说道:“大哥有大哥的难处,军中将勇太多了些,有些不满咱们之人自然也会有,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但大哥能将他们安抚的无法动弹,能够稳住营州不乱,这就是有功,当然了,营州是咱们兄弟的营州,过些日子,我准备将所有军卒重新打乱重组,有些军卒也需要淘汰为民,毕竟军卒太多了,对营州也是个沉重负担。”

    石头张了张嘴,他还是希望从根子上解决这个问题,只是……

    石头无奈摇了摇头,叹息道:“大帅不愿伤了兄弟之情……也罢!全凭大帅处置!”

第1048章 营州隐忧(二)

    李思钰拍着石头肩膀送他离开,一个人躺在床上,身边躺着崔秀秀,两人却许久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最后还是李思钰无奈叹息打破了屋内寂静。

    “唉……头疼啊!”

    崔秀秀爬起身来,见他一脸愁眉苦脸,又钻入他怀中,紧紧搂着他的腰腹,轻声说道:“相公也莫要太过担忧,秀秀感觉大哥并未有什么异样心思,只是手下将勇却有些不甚稳妥,不过也无太大麻烦,虽然关内之民迁入营州多了些,但是关内之民遭受的战乱同样不少,没人愿意营州**的,将官不满,底下军卒却以相公为主,他们不满又能如何?”

    “呵呵……这也是相公我最为欣慰的地方了,也不枉相公整日劳苦奔波一场。”

    崔秀秀心下一阵酸楚,从见到他第一眼开始,自己男人就没几日安稳的时候,好不容易从关内回来了,又要为家里琐事担忧。

    “都是秀秀做的不够好。”

    李思钰轻轻拍着她的光洁后背,轻声说道:“净瞎胡说,秀秀做的已经够好了,当你家相公离开营州时就已经有了这种准备,否则也不会以大哥为营州留守将军,不是牛三,不是石头,却是大哥为留守将军,相公离开时,就已经想到了这些事情。”

    “当然了,你家相公也不相信大哥会反叛,别看大哥看起来呆愣,其实内秀着呢,他不可能看不到一旦作乱的后果。”

    “有时候啊……聪明人容易被自己聪明捆住手脚,换了他人,你家相公还真不一定放心呢!”

    李思钰看着屋顶,轻声叹息道:“算了,这种事情还是不想了,等见到了大哥再说吧,估摸着大哥也挺犹豫担忧的,毕竟有些事情也是身不由己啊!”

    崔秀秀静静听着他的话语,汉八部、山海关兵力都有所增长,唯独营州军本部军卒增长缓慢,她也知道,就算李义山想有什么异样心思也很难,自己相公早已捆住了他的手脚,哪怕相公离开了营州一年之久。

    两人躺在一起,彼此倾听着对方心跳,他们不知道,此时的营州正进行一场激烈争论。

    此时的营州已经不是一年前的营州,尽管没有关内洛阳、长安那般城高池厚,但仅规模、人丁却丝毫不弱于关内任何一座巨城。

    营州城建与营州大多数土堡村寨差不多,只不过远比一般土堡更加巨大无数倍,回字形也更为容易抵挡外敌的侵入,像是数个瓮城一般,只不过一般翁城只是在城门处,而营州却是一圈又一圈的“翁城”而已。

    最内围最为安全,这里聚着营州所有重要之人居所,李思钰在营州的府邸就在这里,李义山的居所同样也在这里。李思钰常年不回营州,哪怕崔秀秀也很少前来营州,但是李思钰府邸门前却极为繁华,主要还是不少城内百姓有了不满后,不愿前去官府打状子,反而最为喜欢跑到李思钰府门前,但这也只是白日里,入夜后却极为冷清。

    李义山府门前至始至终都是冷冷清清,而今夜却一改往日,府门前竟然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起来,诡异的是,所有人都只是默默将战马交给守在门外的奴仆,无一人开口说话。

    李义山坐在虎皮帅位上,身体挺立的笔直,眼睛却微闭,所有进入虎堂将领皆默默坐在各自座位上,相互间最多碰撞了一下眼神,最后全都与李义山一般无二。

    “大哥,人齐了。”

    花鲁见众将一一就坐,在众人示意下,花鲁犹豫着躬身在李义山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李义山睁眼一一看向屋内所有将领,这才微微点头。

    花鲁见状,对着门外军卒大喝一声。

    “关门!”

    厅门缓缓关闭,屋内亦是一时寂静无声。

    李义山一一看向所有人,最后才缓缓开口。

    “诸位今夜前来,莫不是以此逼迫李某?”

    陈承宗看了花鲁一眼,见花鲁微微点头,起身抱拳道:“将军,我等并无反意,只是李帅不日即入营州,我等想知道将军意下如何?”

    李义山眉头微动,静静看了陈承宗片刻,轻声说道:“陈承宗,原沧州军将,因献沧州有功,为左军步军统领。”

    陈承宗心下不由一跳,李义山没有太多话语,只是将他履历大致说了一下,众人脸色也随之微变。

    “意下如何?不知陈将军以为李某当如何?”

    陈承宗一时不敢言语,右军大将马思夏皱眉看了一眼李义山,起身拱手道:“将军身为营州将军……”

    马思夏话语未完,李义山突然抬起手臂。

    “留守!”

    “营州留守将军!”

    马思夏心下无奈,叹气道:“李帅前往中原,营州军务皆由将军一言而决,事实如何,将军心下自知,潼关石将军,汉八部夏将军,还有参谋部诸多将军,将军虽为营州军部之主,但却无法调动得了诸多军卒,如今李帅回转营州,将军又当如何自处?”

    李义山一阵沉默,他当然知道山海关、汉八部就是为了将他困在营州,而且这还只是外围,就是军部一些老将,那也不是说他想要如何就可如何的,更何况还有营州三院屡屡扣住他的钱粮物资。

    明知道这些,甚至李思钰在临走之前,明明白白告诉他将要面对如何的困境,可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心下想着那个二弟话语,看着眼前一干领军之将,心下一阵无奈悲哀,对那人竟然莫名其妙有些畏惧起来。

    众将默默等着李义山开口,而他只是面无表情一阵沉默,就在众人不知该如何时,李义山面无表情开口道:“二弟信任李某,李某就不能无情无义!”

    陈承宗突然大声说道:“李帅将我等困在营州无法动弹,难道这就是信任大帅吗?”

    “闭嘴!”

    李义山眉头微抬,冷冷看向陈承宗,说道:“再敢多言一句,李某定然斩了你之狗头!”

    也不去理会一脸涨红的陈承宗,看着众人,冷声道:“李某身为营州将军,李某就有责任让营州百姓安宁祥和,谁敢再言为祸我营州之事,别怪李某刀兵太利!”

    “哼!”

    李义山冷哼一声,甚至连看一眼身侧的花鲁都无,冷声说道:“花鲁,你明日就返回奚族,告诉胡损,告诉大常衮,他们若敢再踏入营州境一步,本帅亲自斩了他们头颅!”

    “哼!”

第1049章 营州隐忧(三)

    李义山冷哼一声大步离去,厅堂内剩余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全都聚集在了花鲁身上,陈承宗看着一脸阴沉的花鲁,无奈摇头道:“二将军,大帅为了情义,甘愿自缚双手,如今……奈何?”

    众人一阵唉声叹气,花鲁却冷哼一声,说道:“大哥虽改了李姓,可他还是我亦部之人,还是奚族之人!”

    “哼!”

    陈承宗微微点头,人却无奈说道:“话虽如此,可大帅不愿,咱们又能如何?如今李帅已经身在了山海关,不日即将来了营州,若那时……那时……一切可就全完了啊!”

    人群中一小将突然站起身来,向花鲁一拱手,说道:“小将以为,大帅他并非甘愿如此,只是……只是咱们现在还无法与李帅抗衡。”

    众将皆皱眉看向这名小将,花鲁却精神一振,指着小将说道:“马将军之才能堪称我军之翘首,今时又是我军生死之时,有良策还请细细说来。”

    花鲁是李义山的亲弟弟,本来很单纯,甚至还曾随李思钰身边,为营州军之义从,与营州军军中大将也多有情谊,但自从李义山为营州留守将军后,性情竟然大变,或许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吧,也不知李思钰见到此时的他,会不会再次感叹世事无常了。

    小将姓马,名叫马武周,原本在赵州为将,赵州被宣武军击破,他也随着流民,带着一家老小藏于山中,当营州军返回关外时,衣食无着的他也跟着来到了营州。

    将门之家在这个时代是颇受欢迎的,年轻又帅气,武艺也丝毫不差了他人,最后被李义山看中。

    见众人皆看了过来,或是不屑,或是期盼,这些全都被马武周视而不见,只是拱手一礼道:“大帅身为营州留守将军,所做之事我等兄弟也都心知肚明,营州能够如此富庶祥和,大帅当为首功!”

    “可是,李帅已经回到了山海关,一国不可有二主,李帅前来,又将大帅置于何地?所以……”

    “叽叽歪歪不甚爽快!马小子,这些俺们比你懂,你就直说该当如何吧?”

    “就是,文文绉绉的,直接说不就完事了吗?”

    “行了,你们难不成有法子不成?没法子就老老实实听着,净他娘地瞎咧咧!”

    “混蛋……姓孙的,你他娘地说谁呢?”

    “你……”

    “砰!”

    “够了!”

    眼见着屋内就要成了相互掐架战场,花鲁终于怒了,他这一怒,效果还不错,再无他人开口争吵,冷冷看了一圈后,花鲁才看向马武周,郑重行了一礼。

    “此时正值危急之时,马将军还请莫要有所保留!”

    马武周微微点头,说道:“诸位知道营州之西草原的汉八部,知道东面的山海关,知道两处阻挡了我军脚步,非但如此,营州之三院更是每每插手我营州军务,可这些也只是表面。”

    马武周一一看向所有人,正色道:“诸位或为旅帅,或为营帅,可是……诸位可否使得动其下军卒举兵向营州三院官吏,可使得动军卒举刀向李帅?”

    马武周话语让所有人一脸惊骇,更是不少将领站起,一脸惊恐看着他。

    马武周显然也知道众人会如此反应,摇头苦笑道:“在座的没人敢想着举刀兵向李帅,其下兵卒又如何敢与李帅一战?”

    “不错,诸位包括马某也从未想过起兵作乱,只是想着李帅可以考虑我等将领之难,想要保住大帅营州将军不失而已,可是,李帅若一意如此,又如何可保得住大帅?”

    众人一阵沉默,陈承宗摇头苦笑,正如马武周所言,他们都是从关内逃过来的,手下军卒大多也都有亲人在营州,天下大乱已久,人吃人亦是常见,经历了无数人间凄惨后,没人还愿意营州与动荡不休的关内一般无二,李思钰知道,他们同样也明白。

    在营州,营州人本能的自觉高人一等,这让逃难前来的百姓不满,希望他们能够得到更多的利益,可这些人或是逃难,或是强行“劫掠”到了营州,营州本地人自然不愿与他们平起平坐。

    李思钰知道这些事情,人离乡贱就是此理,可他也没太好法子,只能尽量给关内百姓公正、公平,民间还好,毕竟是三院那些自以为圣人子弟的文臣,可军中就麻烦了许多。

    营州能够自立于世,能够击败秃头蛮重新夺回营州,依靠的也全是营州土生土长的军将,关内前来的军将,没有足够的功勋,又如何让李思钰给以足够高的地位?

    矛盾丛生,但所有人却不愿破坏了世外桃源的营州。

    汉八部、山海关两地同样也有不少关内军卒,但牛三夏三牛、石头石云力两人本就是土生土长的营州人,与李义山不同,李义山本名是莽山,是亦部之人,同样也是奚族之人,虽自幼便长在营州,但终究还是与牛三、石头不同。

    李义山为营州留守将军,奚族之人也随之成了他身边左右膀臂,有时候就是如此,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更何况,李思钰将李义山留守在营州也是无奈之举。

    屋内众人沉默,心下更是感叹连连,最后又都将目光放在了马武周身上。

    马武周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中原是大唐天下,李帅可以全部舍去中原之地,而营州却是李帅根基之地,想来诸位也明白其中的不同。”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李帅前来之时,当是大帅隐居之日,而诸我等关内之将……”

    马武周轻声叹息道:“我等就算不愿,李帅也会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若不想今后凄惨,最好还是提前辞了官职为民。”

    “但是,我等无可奈何,并不代表他人同样也无可奈何!”

    众人听着前面话语,无不摇头失望,可当他说了这一句话语后,无数目光全都聚集在他的身上,花鲁更是亟不可待说道:“马将军,不知何人可保住大兄?”

    马武周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北面粟末人,东面高丽人……”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陈承宗更是大怒拍案而起,指着马武周怒骂。

    “姓马的,你……你混蛋!”

    “诸位,此计万万不可,一旦……一旦如此,不用李帅砍了咱们脑袋,咱们就得他娘地全死在手下军卒手中!”

第1050章 营州隐忧(四)

    陈承宗指着马武周,怒道:“姓马的,你够狠!别以为李帅放过了洛阳那些混蛋,就他娘地可以放过了我等?”

    “好好,你马武周厉害!混蛋啊!此事……老子不再参与,你们爱死不死,老子不干丢祖宗脸面之事!”

    “哼!”

    陈承宗大怒,一脚踢翻椅凳,他可以不满,可以与军中所有将领不满李思钰。但是,他无法去做勾结外敌之事,这不仅会让营州人活剐了他一家老小,甚至想也不用想,一旦手下军卒知道了他这么做,为了家中老小,他也会被手下军卒剁了喂狗。

    陈承宗大怒,心中突然后悔前来这里,顾不得他人阻拦,大步就要离去,马武周却突然大声说道:“谁说要勾结了外贼了?”

    陈承宗脚步一顿,转身冷冷看向马武周,阴冷眸子让本想缓和一下气氛的花鲁也沉默了下来。

    “不是勾结外贼?你以为那些粟末野人敢在李帅面前放肆吗?那些高丽人敢吗?”

    “不言李帅从中原带回来的十万大军,就是咱们营州这些兵马,他们都不敢在老子面前放肆,你真当他们蠢的自己会前来送死吗?”

    陈承宗指着马武周怒道:“除了你……还有你们反叛,否则,他们凭什么出兵相助?”

    身材高大的刘侃大步走到陈承宗身边,看着马武周,冷声说道:“尽管俺不忿李帅放弃大好河山不取,但俺也绝对不会与外族勾连,更不会毁了关外数十万汉民唯一存身之地!”

    “哼!”

    刘侃随意抱拳说道:“刘某还有军务在身,告辞!”

    “等等!”

    就在刘侃大步离去时,马武周大步站在他面前,看着比他高了一头的刘侃,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刘将军不愿营州成了人间凄惨之地,马某亦是不愿!”

    “再说,马某何时说要与那些外族勾结了,又何时说我等起兵反叛了?李帅在营州,谁又敢举旗反叛?找死吗?”

    马武周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关内是大唐朝廷的天下,尽管大唐势弱,今后还能存在几日尚不可知,李帅不愿起兵争夺天下自有李帅道理,周某不敢质疑李帅之决定!”

    “但是,你们可别忘了,李帅可是北地王!李帅可以不要关内无尽花花世界,难道李帅就会放着身边外族觊觎营州吗?”

    “哼!”

    “勾结?老子根本无需去勾结,只需稍微表达些许不满李帅,你们真以为那些外族又能忍住了多久?”

    马武周冷冷看了一遍所有同僚将领,冷哼道:“今日你们既然前来了大帅府邸,不用马某多言,你们想要如何,你知,我也知!”

    “想要成为如关内一般的一地藩王,却什么都不想付出,你们凭什么可以成为一地藩王?”

    “哼!”

    马武周也是怒了,大步来到正堂前挂着的简易地图,指着营州大声说道:“营州之南,之西分别是山海关、汉八部,此两处咱们就是想要冲了出去,石将军、夏将军也绝对不会允许!”

    “之东则是高丽,之北就是粟末野人,也唯有他们可相助我等,甚至用他们的鲜血助我等一臂之力!”

    “哼!”

    陈承宗冷哼一声,说道:“你想以高丽人、粟末野人为饵,但别忘了,李帅今次前来可是与晋军、宣武军厮杀无败绩的十万大军,别他娘地告诉本将军,晋军、宣武军是你们不堪一击的赵州军!”

    “李帅领十万大军,真的需要我等前去平乱?我等若无法前去平乱,功劳皆被他人夺去,咱们凭什么可成一地镇将,凭什么可为一地藩王?不被他人永远踩在脚下就他娘地不错了,你这法子究竟能便宜了何人?是你还是老子?还不是他娘地全便宜他人?”

    众将微微点头,这事情太明显不过了,自己这么闹着,恨不得见人就说李帅是如何如何的偏心,如此之下,李帅能让他们前去攻打高丽,攻打粟末人那才叫一个怪字呢!

    刘侃听完陈承宗话语,点头道:“无论是勾结外贼也好,还是让他们当咱们的替死鬼也罢,此事老子不参与了,今日老子哪里也未去,一整夜都在家中陪着妻儿。”

    “告辞!”

    刘侃大步离去,陈承宗同样双手抱拳,随意拱了拱手,跟在刘侃身后大步离去。

    两人一走,屋内也站起了数员大将,没有多余话语,甚至连拱手都无,也跟着大步离去,之后又有几人随后离去。

    虎堂一时间空了不少,花鲁那个气愤就别提了,对马武周也有了稍许不满,他不说还好,一说竟然把人都说跑了,此时的他心中甚是恐慌不安,李思钰越是靠近营州,心中也愈发恐慌,正如众人所说,李思钰在营州就是神一般存在,只要他前来了营州,无论自己大哥愿不愿意,营州将军也只能是那个该死的李悍虎。

    一脸阴沉的花鲁看着众将离去,很想开口挽留住他人,可最后也无法阻止,最后只能甩袖大步离去。

    马武周看到花鲁离开虎堂时瞥了他一眼,在花鲁离去后,也起身跟随离去,厅堂剩余之人见此,也不得不一一无奈离开。

    李义山虽率先离开虎堂,可虎堂内发生的事情却无法瞒得过他,每隔一刻钟,就会有军卒前来敲门,独自坐在书房中的他至始至终都未有一句话语,等到所有人离开了府邸,他才默默起身,一个人静静走在漆黑的阁廊中。

    李义山府邸在营州城最内围,这里居住着营州最有权势的一群人,李义山府门前发生的事情根本瞒不了他人,此时又正值敏感时期,各家虽紧闭大门,门内却灯火通明。

    各家有各家揣测、担忧,甚至决定,李思钰此时并不知道这一切的发生,知道时已经是一日后了,而他却只是一个人坐在帐中,一个人趴在桌案上,飞鱼卫送来的消息却被他搁置在一旁不闻不问,甚至亲自前来送消息的小樱也被他三下五除二给扔出了大帐,只是一个人静静趴在桌案上,无聊看着砚台一个人发呆。

第1051章 杨复恭为帅(一)

    崔秀秀端着一碗汤水掀帘走入帐内,见他依然趴在桌案上发愣,心下无奈叹息,轻步来到他身边。

    “行了,都趴了一天了。”

    崔秀秀将汤水推到他面前,轻笑道:“小樱亲手做的,你要不尝一尝?”

    李思钰明显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崔秀秀,一脸怪异道:“小樱做的?能不能喝啊?”

    崔秀秀没有回答,只是又将汤水向他眼前推了推,脸上笑意更浓。见她如此,李思钰低头看向面前汤水,见汤水奶白,看起来像是熬制了不少时间的样子,深深吸了口气,看向崔秀秀笑道:“看起来挺不错,这丫头何时学会了熬汤了啊?”

    崔秀秀向他身边挤了挤,李思钰只得将椅凳向后稍微撤了撤,伸手揽住她的纤肢,将她彻底揽在怀中。

    李思钰无奈笑道:“今日你有些孟浪了啊,这里可是军营,虽然你家相公可以坐怀不乱,但若被军中将勇见到,到时候,那群混账编排你,你可莫要怪我啊!”

    “嘻嘻……相公就爱说笑,所有人都知道相公今日心情不好,谁敢没事找事前来啊!”

    崔秀秀突然露出少女的顽皮,竟然让他一阵心神摇动,正在他发呆时,眼前竟然多了一只玉手,玉手上还有一只瓷碗。

    “行了,闷气也生了,该喝汤水了吧?都消瘦成了这般模样,秀秀担心着呢!”

    李思钰无奈,低头轻轻喝了一口,将汤水在口中旋转许久才咽下。

    “好喝吗?”

    “嗯……挺好喝的,没想到小樱这蛮丫头也会熬汤了,不错不错!”

    崔秀秀端着汤水,李思钰低头大口饮尽,回味着口中浓郁香气,心情也好了不少,对小樱能够沉下心来学习厨艺也甚为欣慰,但他却说道:“生闷气?这你可就猜错了,相公可不会为这些事情生闷气,只是……只是心下有些感慨而已。”

    “相公心下早就知道……知道你家相公会让军中一些将领不满,天予而不取,必受其咎啊!”

    李思钰无奈摇头叹息,说道:“此时的大唐已然走到了尽头,只需轻轻一推,几百年的王朝就会彻底崩塌,营州徒有强大力量,却被你家相公死死锁在营州无法动弹,有时相公也觉得自己很傻,更何况军中将勇?”

    “不满太正常,满意才不正常呢!相公知道这些,也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啊……这些混蛋竟然想着利用粟末人、高丽人向老子施压!”

    李思钰轻轻摇头,面色也严肃了不少,他可以忍受这些人不满,但他绝对不允许他们勾结外贼!

    好像崔秀秀感受到了他心中杀意,身体也不由向他怀里挤了挤,好像自身温度不够一般,感受到了她的不适,李思钰忙收住心神,将无形杀气彻底散去。

    等他收敛了心中怒火后,崔秀秀才轻轻舒了口气,叹气道:“飞鱼卫送来的密报秀秀也是看了,大哥此时也并未真的不满相公,但大哥那里真的有些令人担忧。”

    李思钰轻轻点头,按照李思钰所熟识的历史,大唐毁灭后会进入五代十国**时期,这个时期也不是真的所有人都想着天天打仗,也还有不愿打仗的,但是却很难相互和谐相处,主要还是手下将领的缘故。

    自安禄山叛乱后,大唐节度使无数,但能安然活过十年者很少,其一是被另一节度占了领地而杀死,其二就是被手下大将杀死,安死于床上者屈指可数。

    如今李义山即将面临同样的问题,手下大将不再满足如今权势地位,阻碍他们的却是营州的主人!

    李思钰将下巴搁在崔秀秀肩头,紧紧抱着她轻声叹息。

    “相公有些犹豫不决,不知该当如何,是一次性解决了所有问题,还是……”

    “唉……”

    崔秀秀感受着他心中无奈,知道他心中犹豫,一次性解决很简单,只需帮那些人一把,只需暗中轻轻推动一下即可,将他们彻底送上绝路。她能够理解他心中犹豫,杀人很简单,只是这辈子可能都要心神不安,换了天下任何一个节度使,一地藩侯,绝对会毫不犹豫举起屠刀,可她知道自己的男人是如此的不同。

    “行了……”

    崔秀秀轻轻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身捧着他清瘦面孔,手指轻轻滑动,抹去淡淡皱纹,莞尔一笑。

    “相公是营州的神,没人敢在相公面前放肆,大哥若真的……那也怨不得相公,毕竟与大哥一人相比,无数百姓才更值得相公拼命!”

    “呵呵……”

    李思钰轻轻一笑,将怀中女人轻轻放下,站起身走到大帐外,眼中没有守在帐外小德子,没有李裕、阿蛮……

    只是看着无数百姓埋锅造饭,看着无数孩童守在弥漫着香气的铁锅前……

    杨复恭正与军中一些将领低声安排着军务,见不少军将目光转动,也不由看向李思钰大帐之处,见一日未出军帐的儿子终于露面了,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想了一下,还是大步走了过去,突突正要抬腿跟上,李存信突然伸手拉了他一下。

    就当突突皱眉不悦时,李存信却开口说道:“末将听闻营州留守将军是大帅兄长,此时营州军心不稳,对大帅颇有不满,大帅一人独坐帐中一日,想来心下多有犹豫,此时将军还是莫要打扰大帅为好,毕竟……此事不仅仅是军中之事,还牵扯大帅家中私事。”

    蒙哥翰瞪了突突一眼,骂道:“你想作甚?这种事情岂是你这恁货可以招惹的?”

    刘志远、谢彦章等一干将领也不由微微点头,他们不怕行军作战,唯独怕这类事情,只要沾染上了,无论对错,最后都会极为麻烦,躲还来不及呢,又岂会主动上前沾染了因果。

    蒙哥翰拉着突突,看向其余诸将,说道:“大帅如何说,咱们兄弟就如何做,至于其他的……咱们兄弟也管不了!”

    “正好兄弟帐中还有些好酒,一同饮上几杯。”

    蒙哥翰、突突地位要比李存信、谢彦章、刘志远等人地位高些,仅仅是营州本地之将就不是他们可以相提并论的,从小樱嘴里得知了营州发生了何事后,他们心下同样担忧会影响到了自己,更加不愿沾染了丁点此事,见蒙哥翰开口,众将纷纷点头称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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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唐天下介绍:
一个小小关外旅帅一腔热血,纵横开阖拳打四方,想要一己之力挽救梦中长安,在即将大唐中兴在望时,又将梦中长安推向了深渊……亲情、友情、明谋、阴谋、算计、热血……交织不断……
第五本新书《三国之西凉兵王》正在行走的路途,希望朋友能够喜欢、收藏。北唐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唐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唐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