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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仕子全文阅读

作者:佯忘     寒门仕子txt下载     寒门仕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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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板砖解围

    农历十月,秋末渐去,冬寒未来。

    茅草屋内,齐誉正对着一面残破的铜镜发呆。

    镜中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他只记得自己之前正在做阑尾手术,结果再睁开眼睛以后,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在经过了复杂的思想斗争后,齐誉终于接受这个现实:自己穿越了。

    穿越到了这个同样叫做齐誉的落魄书生身上。

    从脑海里残缺的记忆来看,这个落魄书生因科举屡考不中受了刺激变的疯疯癫癫,病情时好时坏。在上午时,他竟然迷迷糊糊地投到河里自溺了。

    “既然活过来了,那就好好走下去吧。”

    好一会儿后,齐誉选择了面对现实。

    当下的朝代叫做大奉王朝,是历史上没有出现过的一个朝代。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现在处于和平盛世,大奉已经和西洋诸国之间建立了贸易往来。据说在达官贵人的家里,已经有香水肥皂、玻璃制品等进口货了。

    也就是说,如果想要靠这些技巧发家已经是行不通了。

    更何况现在的这个家一穷二白,哪来的本钱?

    家徒四壁!

    这就是目前的现状!

    几间年久失修的茅草屋,破破烂烂的,属于是那种老鼠来了都得流着泪离开的地方。

    家庭成员只有三人,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个瞎了眼的老娘,以及一个刚成亲半年的妻子,目前还无子嗣。

    原主是个寒门子弟,据说祖上曾也辉煌过,不过后来没落了。到了齐誉这一辈,已经是第三代贫农了,所以出路只有一个,那就是考个功名,以此来改变人生。

    齐誉在排除了不现实的发财想法之后,也选择了这条唯一的路——科举!

    忽然,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吵闹。

    “齐家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今天中午才刚订的棺材,怎么又给我退货了?”

    “钱掌柜,真不好意思,我家男人他又活过来了,棺材也就用不上了……”

    “这自古以来,有货不好退货的,也有婚配不如意退婚的,可这退棺材我还是第一次见,当初我看在你家齐相公是个读书人,这才答应赊账给你,把别人订好的棺材转给你家相公用,因为这事,我还得罪了东村的冯铁匠。”

    齐誉听明白了。

    这棺材原本是给东村的冯铁匠家里准备的,但因为今天他出了事,所以妻子柳荃先赊账把这棺材买了回来,却没想到他又活了过来。

    结果,闹出了这么一个乌龙事件。

    “现在冯铁匠家里去城里买了棺材,你又要退货,你让我把这棺材卖给谁?”钱掌柜气冲冲地嚷着。

    “要么这样。”柳荃想了想,开口道:“这棺材就先在我家里放着,等哪天谁家里死了人,我卖出去了再把钱给你。咱们这邻里街坊的,为了这点小事在这里大吵大嚷,我一个妇道人家倒是没什么,钱掌柜您可是个体面人,总是要面子的不是?”

    这番话让钱掌柜犹豫下来。

    这确实是一个主意。

    可自己这铺子也是小本买卖,哪有那么多的时间等着她把这棺材卖出去?

    从木材到刷漆再到最后的成品,整个过程下来花费的银子可不少,如果不能赚回来,那铺子开不了张不说,一家老小都得跟着喝西北风。

    所以一直以来自己的棺材铺都只接受预定。

    这次看齐家事急,就答应了赊账,并且还把别人预定的棺材给了齐家,却没想到闹出来这么一件事。

    这时。

    吱嘎一声,西屋的门被推开了。

    “齐先生来的正好,您来评评理,哪有这么做事的?”钱掌柜眼前一亮,舍弃了柳荃,把这事抛给了齐誉。

    “老掌柜就不要再打趣我了,我这空白之身哪敢枉称先生?”

    齐誉尴尬地笑了笑。前身屡考不中,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见人便以先生自居,久而久之,别人也经常拿这个称呼来打趣他。

    钱掌柜一愣,看向齐誉的眼神带了几分诧异。

    这真的是齐家相公吗?

    难道投了次河还转了性了?

    摇了摇头,钱掌柜没有深究这个问题,开口说道:“那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吧,自古以来也没有退棺材的先例,如果我答应了,那就是自找晦气……”

    齐誉叹了口气,说道:“钱掌柜也知道,我之前身体一直不好,光是汤药就吃了上百帖,家里的钱几乎都已经花完了,现在实在是拿不出了……”

    一听这话钱掌柜急了,“那你想怎么办?我告诉你,今天如果你不给我个说法,那咱们就官府见。”

    “钱掌柜别着急,我这不是话还没说完吗?”

    齐誉接着说道:“现在我的确是拿不出钱,您逼我也没什么用,最多我把这条命赔给您……”

    “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我要钱!”

    “那钱掌柜如果信得过我的话,不妨宽限我些时日,到时我连本带利把钱一并送到您的铺子里。”

    说着话,齐誉环顾了四周,然后走到墙角捡起半截青砖,递到钱掌柜面前:“如果掌柜的不答应,那就给我一砖头吧,就权当是抵了您的棺材钱了。”

    齐誉把脑袋伸了过去,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势。

    钱掌柜:“……”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钱掌柜也没了主意。

    怔怔盯着齐誉递过来的砖头,最终只能长叹一声,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就给你十天时间,如果十天时间到了你还给不了钱,到那时候就别怪我不讲邻里情谊,翻脸无情了!”

    “多谢钱掌柜。”

    齐誉松了口气,笑着感谢。

    他本来就是个不善交际的人,做出刚刚的举动时,他心里也充满了紧张。

    好在,最后的结果不错,争取了十天的时间。

    “哼!”

    钱掌柜冷哼一声,不理会齐誉的感谢,转身离去了。

    只是心里多少有些疑惑。

    这齐家相公不会是被水鬼给换了吧?

    想到这里,钱掌柜的脚步又加快了一些。

    看着钱掌柜走远,齐誉扔掉了手里的砖头,转身看向妻子柳荃。

    虽然是一身农妇打扮,脸上也不施任何粉黛,但依旧能够看出来是个容貌姣好的女子。

    记忆里妻子是个温柔聪慧的女子,但因为原主的不争气,才渐渐让这温柔多了几分凶悍。

    若是换做以前的柳荃,是根本不可能和钱掌柜说出那番话来的。

    叹了口气,齐誉对前身越发鄙视起来。

    自己前世作为一个单身狗想讨老婆都讨不到,结果这家伙竟然守着这么一个漂亮的媳妇不知道好好珍惜,整天就知道疯疯癫癫,做着科举高中的白日梦。

    “娘子……”齐誉轻轻叫道。

    柳荃的身体微微一颤,诧异的看着齐誉。

    吃错药了吗?

    还是被水鬼换了?

    齐誉问道:“怎么了,干嘛这副眼神看着我?”

    “没事。”

    柳荃摇摇头,转身就朝堂屋里走去。

    堂屋,又叫做正堂,是古代百姓房屋的客厅。

    屋内布置简单,一张陈破的瘸腿方桌,两条小板凳,狭小简陋。

    齐誉跟进了屋,见娘子有些走神,对自己的轻唤没有留意,只得提高了些声音说道:“今天是不是把你吓着了?”

    柳荃淡淡嗯了一声:“命是你自己的,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我听说那条河里真得淹死过人。”

    “我也是一时犯浑才投了河,以后保证再也不会了。”

    “嗯。”

    柳荃依旧冷漠,也不抬脸看他,手里忙活了几下,把一块包布对角系好,然后就挂在了肩上。

    “包裹?”齐誉一怔:“娘子这是要到哪里去?”

    “去接娘。”

    循着记忆,齐誉朝东侧的房间望了一眼,却见床榻上的旧棉被叠得齐整,唯独不见了老人的身影。

    母亲周氏视力不好,几乎就是个睁眼瞎,和后世的白内障有点相似。平日里,她除了在院子里小范围遛遛,大多数时间就是躺在床上休息。

    齐誉有点困惑:“娘……她人呢?”

    柳荃道:“你出事以后,姐姐怕娘受刺激出事,就赶紧把她接走了。”

    原主有个姐姐叫做齐兰,五年前就嫁了人,婆家就在不远的东村。

    好女不远嫁!对于找亲家,周氏把这条放在了首位。

    姐姐把娘接走,也是怕老人家伤心着急,以免再生出个好歹来。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任何一个母亲都无法接受的。

    “还是我去接吧,你也累了,还是在家里歇会儿吧。”

    “……”

    他不仅勤快了,还变得和气了。

    莫非真是……

    柳荃不敢再想,心里也有些彷徨起来。

    “那好,我去了。”

    齐誉留了个微笑,一把抢过包裹就出了门,并没有在意身后妻子诧异的表情。

第002章 借钱很难

    太阳才刚刚偏西,还不算太晚,利索一点的话天黑前应该能打个来回。

    齐誉加快了步子,朝着姐姐家走去。

    姐姐齐兰是个软弱的人,她养成这性子和家庭的环境有很大关系。父亲死的早,母亲又不是那种精明的人,所以也就渐渐变成了逆来顺受。

    自她出阁以后,回娘家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两边的亲家关系,也只剩下水过地皮湿的面子往来了。

    因为这事,老娘周氏没少抱怨,说闺女是个没良心的人。当初之所以把她嫁得近,就是指望着她以后能多帮衬娘家,结果却是半点好处都没捞到。

    其实这也怨不得齐兰,姐夫孙大财是个有名的抠门汉,抬根鸡毛都要挑头细的。也是因为他喜欢赚便宜的性子,所以他的小生意没有多少回头客。

    按照齐誉的想法,今天除了要把老娘接回去之外,还想和姐姐谈谈关于借钱的事,要不然这棺材钱怎么还呢?

    想着想着就到了姐夫家,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屋里面母亲和姐姐的对话声。

    “兰妮啊,阿瞒他到底出啥事了?”

    “娘,你别瞎琢磨了,弟弟他啥事也没有。”

    阿瞒这个小名,是父亲齐三多在世时取的。按照乡下人的说法,男孩的乳名取得越贱越俗,就人越容易拉扯大。

    可是,这小名无论怎么听,齐誉都觉得有点别扭,总有一种不太实诚的感觉。

    “娘的眼睛虽然看不清,可心里头却明白着呢,来时我听到了钱掌柜的声音,你说他一个卖棺材的,来咱家能有什么好事?你实话告诉我,阿瞒是不是出事了?”

    周氏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劲,非常担忧。

    由于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当下的齐誉对这位老母亲的感情颇为复杂,无论怎么说,被她关心和挂念都属于一种幸福。

    心里暖暖的,齐誉推开门进去,仿着原主的口吻一笑:“娘,我来了。”

    忽然听到儿子的声音,老太太又惊又喜:“阿瞒,你没事吧?”

    齐誉本想敷衍,却见周氏脸上全是慈爱,忙正色道:“没事,只是一时不小心掉进了水里,虚惊了一场。”

    “没事就好,谢谢祖宗保佑。”周氏口中念叨着,双手合十朝天上拜了拜。

    齐兰晃过神来也舒了口气,随后拉着弟弟来到院子里,有意地避开母亲询问情况。

    她可是亲眼见到弟弟没了呼吸,现在怎么又活过来了呢?虽说溺水后被救回来的人也不是没有,但像他这样长时间的还是第一次听说。

    还有就是,总感觉他哪里变了,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你真得没事了?”

    “能有啥事,就是喝了几口河水,肚子里有些不舒服。”齐誉避重就轻地说着,又道:“姐夫呢?”

    “哦,他到西村拉果脯去了,估计也快回来了吧。”齐兰看了看天,说道。

    姐夫不在,就只能先探探姐姐的口风了。

    于是,齐誉便把退棺材的大致经过和齐兰说了一遍,五两银子欠债属于重点,语气也相对重了一些。

    “五两银子?咱乡下哪有这么贵的棺材?”齐兰倒吸了一口气,皱起了眉头。

    姐姐认为,这个价格是吃了亏的。

    乡下的棺材没那么讲究,一般都是有什么现成的木头就用什么,也就是俗称的杂木棺材。这种做法就地取材,节省成本,售价上不会超过四两银子。

    这既是市场价,柳荃不可能不知道,估计她也是屈于没有现银,所以才默认吃了这个哑巴亏。而钱掌柜则是看在钱的面子上,顺势帮衬了一番。

    齐誉开始恳求:“姐,这回你可得帮我呀。”

    齐兰摇着头,难为情地说:“你也知道,钱上的事一直都是你姐夫做主,我最多也只能帮你说句好话,他愿不愿借,我也猜不到。”

    正说着话,姐夫孙大财就赶了回来,才进院子就看到小舅子在那里嘀嘀咕咕,脸上似有所求,额头上的皱纹不由得紧了一些。

    “哦,是阿瞒来了呀,稀客呀稀客!”孙大财一边问,一边左右地瞄着。

    “见过姐夫,呃……今天来得匆忙,没来得及筹备礼物,有些失礼了。”齐誉见他的目光扫来扫去,决定还是自己先打圆场。

    看着拱手陪笑的小舅子,孙大财泛起了疑惑。

    他看自己时,哪次不是背着双手鼻孔朝天的,一张嘴就是读书人自居,说着一些羞于和自己这等小贩为伍的清高话,呵,今天怎么突然变客气了?

    “礼物?还是算了吧,你哪次来不是这样?”孙大财悻悻地回了一句,斜眼却瞧见妻子齐兰欲言又止,立即变得谨慎起来:“我说,你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这次过来一是看望你,二来是因为遇到了点小麻烦,想让姐夫帮我拿个办法。”齐誉依旧陪着笑脸。

    一听是遇到了麻烦,孙大财的皱纹又加深了几分,拉着一张晚娘脸说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小麻烦呢?”

    “我欠了人家五两银子,要在十天之内还上,希望姐夫借济一下……”

    还没等话说完,孙大财的脸就笼起了阴云,打断道:“别介,我又不是开钱庄子的,哪来的闲钱?现在的买卖难做,赊账的人又多,我周转上都遇到了困难。”

    “姐夫先听我说,我也不会白借你的,我出五厘的利息如何?”齐誉想到了后世的某宝、某呗,于是就借鉴过来。

    孙大财闻言先是一喜,但略一琢磨后又摇了摇头,道:“谈利息可就见外了,我怎么能放你的印子钱呢?阿瞒呀,不是我不借你,是手头上真得磨不开。”

    “……”

    难办了,人情牌不好使,利益牌也打不动,连姐夫都不待见。齐誉心里一阵失望,同时也意识到,原主确实是把个人信誉给透支完了。

    周氏在屋里取暖,但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而后,她敲着小木棍慢慢走了出来:“姑爷,你是阿瞒的亲姐夫,如今他遇到难处,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吧。”

    俗话说:一拃不如四指近,在儿子和女婿面前,周氏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儿子的一边。

    孙大财一愣,没有料到丈母娘也在自己的家中,眉头又是一皱,道:“娘,你怎么来了?”

    周氏却撒了个慌:“我是陪阿瞒过来一起找你借钱的,你说,到底帮不帮?”

    孙大财拉起了冷脸:“说起帮衬来,那我就要好好说叨说叨了。在和齐兰定亲那会儿,您老可是没少要我的彩礼钱,说要帮衬着阿瞒读书。逢年过节,笔墨钱我也没少花。就说他今年成亲,非要逼着我出大头。这么多年来,我帮衬的还少吗?”

    周氏叹道:“他读书治病,哪一样不要花钱?唉……现在家里头连买米的钱都没了。”

    孙大财哼了一声:“读书?读书有什么用?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还不是连个童生都没考上?要我说,他根本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材料!浪费了钱不说,还把自己弄得疯疯癫癫的,图得是什么呀?”

    “万一中了呢,那不就成先生身份了?”周氏很不认可,在她的思想里,读书是很高尚的。

    “中了?哪有那么容易。”孙大财撇着嘴,又道:“人家说书先生都说了,那些个举人老爷个个都是天上的星宿下界,咱们凡人哪有这个运道。依我看,还不如让阿瞒跟我学着做些买卖,虽然赚不了几个钱,但也够他日常花差的。”

    “可他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就不吃饭了?”

    齐誉见越扯越远,忙插言道:“姐夫,别吵了,你看钱的事……”

    孙大财断然道:“钱的事不要再提,没有!”

    回答的很利索。

    再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齐誉想了想,就果断做了别,牵起周氏的手就默默走了出去,同时也对身后姐姐的啜泣声留下了一声叹息。

    刚出了院门,就恰巧碰到了一个刚好路过的乡邻,母子二人顺便搭了个返家的顺路车。

    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月上枝头,长庚星也开始莹莹闪烁。

    柳荃早已备好了晚饭,见婆婆和相公相继进门,便默默走去厨屋端出了晚饭。

    晚饭是粗粮做的窝头,碗里的白粥也只是浮着丁点米粒的白水,然后就是一碟咸菜,清清淡淡的没有油水。

    真是粗茶淡饭啊!

    嗯,要反过来想,粗粮可是好东西,不仅维生素含量多,还是非转基因产品,吃得健康。

    正当齐誉寻求自我安慰,伸着脖子咽饭时,忽听妻子说道:“明天我去秀坊里接些针黹女红,也好换点买米的钱……”

    看着碗里的稀粥,齐誉顿时明白了话里的意思,家里这是面临断炊了。

    想到这里,又不由得又想起了姐夫,能借到钱多好呀。不过人家借是情分,不借也是本分,这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除了口粮问题,现在还欠着人家五两银子呢。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咱们慢慢来想办法吧。”齐誉叹道。

    “我娘家那边你也别指望了,当初在回门宴时,你可是把柳家的全族都给得罪了,直到现在,父亲还在生气呢。”

    能借钱的门路又少了一家。

    原主的那次发疯,不仅得罪了岳父一族,似乎还动手打了妻子,所以自成亲开始,两人的关系就直接降到了冰点。

    “唉,都是我的错。”

    柳荃一怔,诧异地看向了他,很难相信,这种认错的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似乎,他真的变了。

    变得像个正常人了。

    齐誉自然不知道柳荃的想法,一瞥间却见她碗里的稀粥不过半碗,比自己足足少了一半,心酸之下倒了过去:“我吃不完,娘子替我吃。”

    “我不要。”

    “多吃点,你比以前都憔悴了。”

    “……”

第003章 第一桶金

    乡下人都喜欢早睡,更况且现在又是冬天。

    晚饭才过不久,家家户户的灯火就渐渐熄灭了。

    齐誉的祖宅是传统的农家小院结构,正中为明间,又叫做堂屋,类似于后世的客厅,可以用来会客、供奉等。两侧的房间称为暗间,属于是睡觉的寝室。靠东边的一间由周氏居住,西间是齐誉和柳荃的夫妻房。

    此外还有一间偏房的西屋,里面堆放着一些旧书籍以及日常杂物,同时也是原主的书房。

    在书房整理了一阵儿,齐誉便打起了哈欠。

    今天晚上在哪儿睡呢?

    这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要么在书房里将就一晚,要么就只有去娘子那里了。

    总有点鸠占鹊巢的感觉,嗯……这样说不对,我现在就是那只鸠。

    望着那扇窗,齐誉纠结了一阵儿,最后在窗外说了句秉烛夜读的话,然后又溜回了书房。

    这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夜晚,紧张地有点睡不着。

    白天时姐夫的冷言碎语一直响在耳边,自己科考屡试不过,已经达到了让人看不起的程度。

    要想改变这种现状,就只有发奋图强,考出个好成绩来给世人看看。

    古人说,读书人要志高存远,做事要脚踏实,确实如此。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科举是自己唯一的出路,也必须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只有榜上有名,才有资格去谈理想和抱负。

    读书也不是没有成本的,除了用功之外,还需要财力上源源不断地支持。笔墨纸砚,经典书籍,样样都需要花钱。这笔开支相当不菲,也因为此,穷人家的孩子读书的很少。

    寒门出仕子,这只不过是一个激励世人的噱头罢了,现实当中非常少见。

    要想走上科举之路,就必须有一个稳定的经济来源,否则后续难以维济。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找份营生来做,除了还债之外,还要赖以生存下去。

    解决生存问题迫在眉睫。

    可是,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就当下来讲,读书人也不是传说中的那种百无一用。

    逢婚丧嫁娶,可以帮人写写请帖,遇到打官司的也可以摹拟诉状,以此赚些润笔小费。可这种好事一年都碰不到几回,最多也只能当做打打零工而已。

    除此之外,就剩下帮人抄书了。

    抄书,在这个时代非常流行,但凡是市面上买不到的印刷书籍,一般都会选择让人抄写,而读书人就是最好的写手。据说一些勤奋的老童生,还把抄书当成了一种职业来做。

    还好,齐誉继承了原主的毛笔字,繁体字的读写没有障碍,抄抄写写的确实没有问题,可以试试来做。至于前世业余时间所学的美术,目前还看不到有什么用处。

    现实一点来说,抄书只是搭些时间,不需要本钱,入行没有门槛。

    次日早上,柳荃就去了绣坊接工。而老娘周氏,则是吃过了早饭之后,坐在院子里假寐着晒暖。

    齐誉就着咸菜喝了一碗勉强能称为粥的粥,又啃了一个窝头就闪出了院门。

    临行前,他见周氏一脸愁容,又特地开导了几句,然后说自己出去转转,晚些回来。

    循着记忆,几经转折,齐誉终于来到了镇上的一家书肆。

    这家店面名叫‘鹿鸣书舍’,是镇上唯一的一家书店。这名字取得巧妙,寓意在此购书的书生日后都能高中举人,去参加那传说中的鹿鸣宴。

    乡下的书肆不像城里那么正规,除了卖书的经营之外,还承接各种抄书、丹青、礼联等杂活。不过,这也为当地的读书人建立了一个特殊的圈子。

    原主生前曾在这里购过书,和店里的游掌柜也算认识。

    才进门,老掌柜就挤出了一个陪笑,道:“原来是齐先生来了,快请里面高坐。”

    又被称为先生,汗颜,汗颜!

    齐誉急忙拱拱手:“掌柜的就不要取笑我了,以前是我糊涂不懂事才惹出了笑话,先生二字万不敢当。您是长辈,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对于彬彬有礼的齐誉,游掌柜颇为意外,不过他还是压住了困惑:“请用茶。”

    “老掌柜客气了,我这次来是想来接一些抄书的闲活,不知道当下有没有合适的?”

    “什么?你想抄书?”

    “不瞒您说,我这家里头都快要断粮了,想讨些润笔补贴家用。”

    呵!这个人真的是齐誉吗?

    他什么时候想着养家糊口了?

    游掌柜瞪大了眼睛,确认在没有看错之后,才赞道:“公子能这样想,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呵呵,最近的客人不多,只有一个万字的小活,你若不嫌少,就带回家去誊抄吧。”

    公子这个称呼,可比刚才的那声先生顺耳多了。

    “真是太好了,那就多谢游掌柜了。”齐誉不敢托大,急忙致谢。

    “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这还是第一次抄书,报酬方面我要跟你多说两句。价格上是一千个字三十文钱,这本书一万字,报酬是三百文。”游掌柜很认真地说道。

    这是市场价,合情合理。

    二人都没有异议,便在账本上签了个简单的小契,以做日后凭证。

    齐誉领了原书和稿纸,正欲转身离去,一瞥间却见书架上还陈设着另一张订契。刚才游掌柜说仅有一本书可抄,现在怎么又多出来了一本?

    “哦,这是一本给孩子启蒙用的《百家姓》,大家都嫌它字数太少不愿承接,放在这里已有大半个月了。”游掌柜见他疑惑就解释了一句。

    “百家姓也就五百多个字,抄一本也费不了多少工夫,不如我就顺便接下来吧。”齐誉道。

    蚊子再小也是肉,这也有十多文钱呢。

    “公子愿意接手?”

    “举手之劳而已。”

    游掌柜欣然一笑,看他的眼光又亲切了几分:“呵呵,我也不能让你吃亏,这样吧,百家姓我按千字文的工钱付你。还有,既然公子家里生活拮据,那我就预付你一百文钱作为订金,也算是帮你一把。”

    “那就多谢了!”

    其实预付订金乃是业内的行规,所谓的帮衬不过是个好听的由头罢了。

    但在游掌柜看来,齐誉此举另有所指。适才他对订金的事一直闭口不提,表面上似乎颇不在意,其实则不然。要知道,他可是个读书人,是因为碍于面子才不好意思明说的,后面主动承接百家姓,其实就是在暗喻自己不在乎,算是很隐晦地表达了。

    齐誉亲和地一笑,也不点破,再次道了声谢就离开了。

    一百文钱到手,摸着都感觉全身舒坦。

    呵呵,有了钱,先给老娘买双棉手套,让她戴着暖手;再给娘子买点胭脂水粉,女人嘛,都是需要保养的……

    当然,还要省着点花,家里头还欠着债呢。

    想起早晨时比那刷锅水还要稀薄的白粥,齐誉就禁不住伤感,脚步也不由自主的朝着集市上走去。

    待走出小镇时,身上的一百文钱已经变成了五十文。

    回到家里,他就一头扎进了厨房,先是传来了剁肉的梆梆声,而后就飘起了一股浓烈的肉香。

    柳荃正在屋里正做着针线,听到动静后就走了出来,却见他正挽着袖子在厨屋里忙活,还一副乐此不疲地开心模样。

    他……竟然下厨了?

    他不是经常说,君子远庖厨吗?今天怎么连身份都不顾了?

    正发着怔,却见周氏敲着瞎子棍也走了出来,对媳妇埋怨说:“他是个读书人,你怎么可以让他进厨屋呢?这要是传了出去,还不被人笑话死呀?你也真是的,就不会拦着他点吗?”

    被婆婆说得耳根发热,柳荃急忙洗了把手就往厨房里钻,才一进门却见他抬脸一笑,道:“我今天领了抄书的稿子,掌柜的预付了我一百文钱订金,我就顺便买了些肉回来。这是剩下的钱,你收着吧。”

    听到这席话,周氏立即激动地颤声道:“哎呀!阿瞒竟然能挣钱了,太好了!这书果然没有白读,都能抄书养家了。他爹呀,你看到了没有……”晃过神来后,她还不忘埋怨一句:“阿瞒呀,傍晚时买肉才会便宜,你要记住啊。”

    柳荃听得头脑一热,他心里有这个家了?平复了心绪后,才道:“还是我来做菜吧。”

    齐誉抿了个笑脸,轻声说:“以前都是你们宠着我,今天就让我做一餐谢恩饭吧,你和娘都不要插手,你要听话!”

    “那……好吧。”

    嗤!

    油烟升腾起来。

    在这个时代,植物油还是非常贵的,所以做菜通常都会选用大油。

    但是大油也舍不得多放,因为肥肉比瘦肉要贵,蹭蹭锅底不粘锅就算是有油水了。

    不过,齐誉这次却当了一回败家子,锅里腾起的袅袅油烟就是证明。

    饭菜真香,这是周氏给儿子厨艺的好评价。

    有肉的菜能不香吗?

    吃过了饭,齐誉就将一双棉手套交到周氏的手里:“天冷了,戴个手套,免得您再生冻疮。”

    周氏的眼睛湿润了,叹了句:“阿瞒长大了,知道心疼娘了。”

    而后,齐誉又把柳荃拉到了一边,将一个胭脂盒腼腆地塞到她的手里,悄悄地说:“这个颜色似乎浓了一点,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这就不仅是心疼娘了,连一直冷落的媳妇也变得上心了。

    莫非……他真被水鬼附了身?

    也罢,也罢!就算是个水鬼,也比之前的要好。

    柳荃看着他诚挚的眼神,轻轻嗯了一声,又不禁朝着床底下望去。要知道,那里还藏着一把磨了很多次的骟畜生用的快刀呢……

第004章 与她同眠

    齐誉自然不知道自己和骟刀擦肩而过的事。

    吃过了晚饭后,他用热水桶匆匆洗了个澡,然后就一头扎进了书房。

    既然选择了抄书做为生计,那就要尽快地完成,拖拖拉拉也是浪费时间,太久了还会被游掌柜抱怨。

    抄书虽不要求字体多么隽秀,但也要一笔一划地去写,这比预想中的要慢很多。

    还有就是,原主遗留的毛笔不太好用,砚台还缺了个角,放不平稳就会溢墨。

    装备实在是太烂,只能等以后有条件时再升级了,目前将就着用吧。

    油灯照明还是有点不适应,时间久了眼睛就会有酸涩感,这没办法,只能慢慢习惯了。

    整理好写好的稿子,吹熄了油灯,然后就准备休息了。

    今天睡哪儿呢?

    抬眼去看,西窗仍有微光,呃……她还没睡?

    总不能一直在书房里过夜,孤寂不说,也太冷了!

    和她一起睡?

    虽然只是一个苗头,心里却有点小痒痒起来,纠结了一阵后,齐誉终于鼓起勇气迈过了那道门槛。

    和记忆中的一样,这间简陋的寝室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成亲时的双喜字,还在墙上泛着淡淡的红光,丝毫没有褪色。

    床上的曼妙身影正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就像是睡熟了一样。

    咕噜……

    齐誉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心里惴惴不安。

    憋了口气,然后压了压,这才感觉平复了一些。趁着这短暂心无旁笃的工夫,急忙吹熄了油灯,猫着腰挨到了床上去。

    轻手轻脚,别弄出什么动静来。

    她,依旧没有反应,或许真睡熟了。

    和她背靠背地躺下,急忙默诵起了九九乘法表,以此来压制心里头另外的那个小九九。

    一遍小九九默诵完了……

    然后,单曲循环。

    “睡觉怎么不脱衣服?”黑暗中,传来了柳荃的声音。

    她没睡?汗……

    “我……忘了。”齐誉心口不一地说。

    “你好久都没有这么心平气地和我说话了。”柳荃略幽怨地说道。

    齐誉听出了委屈,愧疚地说:“以前……是我混账,我以后一定改过自新,不信你慢慢看。”

    她欲言又止,轻叹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但是在这黑暗中,齐誉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心里头有点忐忑。

    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前世里,自己是个连初恋都没有谈过的单身狗,现在却和老婆同床而眠,既紧张又有点小兴奋。

    这好比一个饿久了的人,本该先吃些稀粥润润肠胃,如今却直接端上来了一盘硬菜,会消化不良的。

    算了,别想了,还是默念九九乘法表吧……

    这一夜终于熬过去了。

    次日一早,柳荃在做好早饭后就去了秀坊接工,开始了她新一天的忙碌。

    相比昨日,周氏也开心起来,因为儿子浪子回头开始赚钱了。更令她欣慰的是,儿子在这次投河之后性情变好,就连疯病都不医而愈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齐誉却没睡好,不停地揉着自己的黑眼圈,在用冷水洗了把脸后,才算是提起了些精神。

    早餐略有改善,粥里头终于能捞到一些米粒了。

    种地的还说,人勤地不懒,书生也是如此,努力就有钱赚,就能改善生活。

    昨夜里的小北风呼呼地吹,屋里面弥漫着寒气,凉飕飕地。

    这几间草房是原主的祖父修建的,由于年久失修,现在连遮风挡雨都已经成了问题,是时候该翻翻瓦面了。

    不过这事是急不来的,要等有了钱再说。

    早餐后,齐誉继续抄书,才刚刚坐下就听到窗外有人呼唤,细听是娘子柳荃的声音。

    “你出来一下。”

    齐誉放下了笔,推门出去:“娘子叫我何事?”

    “昨晚时,西村的严夫子因急病老去了,你写副挽联我送去吊唁,恭表一下缅怀。”柳荃说道。

    “严夫子?他和咱家好像没什么交际呀……”齐誉一怔说道。

    严夫子的全名叫做严贞,是久住在此的外地人,听说他是个秀才身。近年来,他在西村办了私塾,平日里赚些膏火之费,在乡下算得上是个有些学问的人。但他无儿无女,是个绝户人家,乡邻之间的交际少之又少。

    自己家和他也没有交往,甚至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那为什么要送挽联呢?

    见齐誉疑惑,柳荃解释道:“严夫子虽然没有子嗣,但你和他同是读书人,礼仪上不可失,也就一副笔墨的事,没必要太过计较。”

    娘子说得有理,与人为善,与己为善。

    齐誉很认可:“也是,我这就去写。”

    铺纸研墨,悬笔不落,言辞上还需斟酌一番。

    从规范上来说,写挽联也是有讲究的,大致上可以分为三种:与死者是亲人关系,应当用‘泣挽’;若是晚辈敬上,当采用‘拜挽’,如果只是普通关系或者平辈,可用‘敬挽’。

    既然要表示一下尊敬,倒不如谦卑一些,于是,齐誉写了一副拜挽。

    柳荃识字,看了一眼就欣慰地收了起来,然后说:“还有件事情,需要你来搭把手。家里采收的山药你明天拿去集市上去卖了,换些银子买米。这一来一回的很费时间,中午饭你就在外面随便对付一下吧。”

    齐誉一愕:“可我还要抄书呢。”

    柳荃劝道:“抄书虽然赚钱,却要等到完本后才能拿到手,现在家里缺粮,卖东西来钱更快。”

    远水解不了近渴,只有现钱才能缓解燃眉之急,齐誉想了想就应了下来。

    柳荃有点欲语还休,但却没有再言,知会了一声后就携着挽联出去了。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上,她还说第一次和自己说这么多话,口吻上虽然依旧冷漠,但比之前要好多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相敬如冰的夫妻关系需要慢慢改善,日久定会相敬如宾。

    按着计划,次日一早齐誉就背着山药出了门,直奔集市而去。

    集市上熙熙攘攘,非常热闹,摊位上大多都是一些时蔬。自己好像来得有点晚了,好的位置都被人家占去了。

    寻觅了良久,齐誉才找到了一个偏僻的摊位,蹲下来就卖,结果无人问津。

    仔细一看就找到了原因,别的商贩都在货物上插了一些稻草,而自己无。

    请教之后这才得知,插根草表示无货不值钱,寓意有好货贱卖,于是跟着效仿。

    运气非常太好,直到太阳偏西,齐誉才以低于市场价卖出了山药,失望之下,就揣着得来三十文钱赶回家去。

    进家后就听到周氏嘟囔:“今天这一桌菜,少说也要二十文钱,大水都说招待得有些破费了。”

    大水,全名叫做周大水,是原主的二舅舅,当下在县衙的礼房里为典吏。虽然这只是个没有品阶的小职,但在乡下人的眼里已经是很体面的官爷身份了。

    这是是巧合吗?今天方一离家,舅舅就跟着赶过来了,这不年不节的,因何走动?

    “娘,二舅过来有什么事吗?”齐誉问道。

    周氏欣欣然地说:“也没什么事,他听说你投了河,过来看看情况,得知你无恙后,他就放心了。当然,他也顺便办些公事。”

    “真是不巧,我却不在家。”

    “他没有在意,在听说你去集市上卖货还夸了你呢。然后就聊些家长里短的话,也没什么大事。”

    最近这些年,这位舅爷可是帮衬了不少忙,要不是有他,自己连媳妇都不一定娶上。对他,齐誉还是感恩的。

    周氏又道:“你二舅还说,棺材铺的钱掌柜为人太过霸道,他会想想办法。”

    齐誉摇头一笑:“欠债还钱,二舅能有什么好办法?”

    “这我哪里知道,不过他和媳妇商量了一会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有劳舅舅费心了。”

    周大水是县衙礼房小吏,主要负责执办一些祭祀、教谕、礼仪、节庆之类的杂事,权利也不大,他能帮到什么?

    又闲聊了几句,齐誉就钻进了书房抄书,舍不得浪费时间。

    不知不觉,又到了最难熬的晚上。

    今晚在哪儿睡?

    那张床虽然感觉温暖,但气氛上却是冷冰冰的。

    咬了咬牙,还是选择与她同榻而眠,不过柳荃再没有和自己沟通过,似乎每天都睡得很早。

    如此过去了几天,夜复一夜。

    曾有几次,齐誉想主动地尝试着去和娘子沟通,但她都是一句‘早点睡吧’,就直接把自己的表达扼杀掉了。

    也不是无所获。

    九九乘法表彻底背熟了……

    不能那么悲观,谈恋爱就好比烹小鲜,不能操之过急,心急强吃热豆腐,会烫嘴的。

    随着慢慢地融入,齐誉越发地喜欢上了这个家,当然还有这家里的人。他也逐渐适应了自己的角色,为人子、为人夫。

    经过了几个日夜的挑灯夜战,第一本书终于抄完了,可以交付了。

    这天一早,齐誉匆匆吃过早饭,然后就背起整理好了书稿,去了游掌柜的书肆。

    想到即将进账的两百文大钱,齐誉就禁不住心里偷笑。

    出门前,他还特地问了柳荃想吃什么,回来时也好采买一些,她却是一句简单地回答:不要胡乱花钱。

    唉,谁不想胡乱花钱呢?问题是囊中羞涩呀!

    入冬之后,如果没有什么大事,人们都是喜欢呆在家里取暖,所以小镇上冷冷清清,少有人气。

    不过今天的鹿鸣书舍却不一样,门口处聚集了一大群人,和上次来时的情形大相径庭。那些人全都穿着长衫,一看就是读书人。

    来了这么多人,莫非是有抄书的大买卖?

    想到此,齐誉猛然精神一振,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第005章 棺材风波

    齐誉并没有猜错,听了一会儿左右的议论后,才知鹿鸣书舍确实来了笔大生意,但具体是什么还不得而知。

    由于人太多,齐誉左挤右挤也没能钻进到中心位置。

    咳咳……

    不都说书生们手无缚鸡之力吗,怎么现在都变得彪悍了?

    钱壮怂人胆?

    那也是有辱斯文!

    不过呢,现在并不是讲究斯文的时候,有好处素来都是先到先得,那还顾得上面子?

    终于瞅到一个空挡,齐誉弯了弯腰,身形迅速一闪,泥鳅般地钻了进去。

    人群最中处,游掌柜正端坐在那里,他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惋惜地摇着头。最后,他压了压手,正色说道:“诸位高才,先请肃静,听我一言。”

    “游掌柜请讲!”

    人群倏然停止了喧嚣,变得鸦雀无声。

    游掌柜正了正衣衫,朗声道:“相信大家也都听说了,知县庾大人正悬赏寻求一名画师,并让我等书社引荐人才。可惜的是,我推荐过去的竟无一人被认可,这其中还包含了刚刚过世的严夫子。”

    “……你们坚持要去我也不拦着,但你们可要想好了,自己的功力能否及得上严贞?否则的话,也只是徒劳而已……”

    严夫子?

    自然晓得,前几天自家还送过挽联呢,齐誉一笑。

    在这周遭,严夫子的画是出了名地灵动,后生们无不心悦诚服,如果连他的丹青妙笔都过不了关,其他人希望渺茫。

    这悬赏又是怎么回事呢?

    打听之下这才得知,蓝山县的知县庾海,正寻人做画以做私人赠礼,并开出了二十两的高价赏银。

    因是他个人使用,所以就不能公开地张榜求贤了,否则就涉嫌公器私用。也因此,才委托各书舍引荐儒生。

    面对二十两赏银的诱惑,书生们无不是趋之若鹜前往,但结果却差强人意。就如同游掌柜刚才所说,他们个个尽皆折戟,却无一人摘到赏银。

    二十两的银子可是相当不少,在乡下都可用买下十多亩的良田了,谁不心动?

    但是想归想,现实归现实,要想揽那瓷器活,就必须要有那金刚钻,说到底还是实力与否的问题。

    一人叹道:“晚生自比严夫子还差了不少,就不去尝试了。”

    “我……也放弃吧。”又有书生附和道。

    人都有自知之明,头脑冷却下来之后,书生们全都恢复了理智。

    悬赏虽厚,却要有那本事才行。

    齐誉听得也是痒痒的,如果能拿到这笔赏赐,年后的县试就不用再愁银子了。可惜呀,自己前世虽然学过美术,对于时下的国画却是一窍不通,颇感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阵呜呼哀哉过后,书生们全都含着遗憾退去了,鹿鸣书肆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人潮散后,游掌柜才注意到齐誉的到来,抱歉地说:“刚才人杂事多,怠慢了齐公子,快请里面坐。”

    齐誉拱拱手,赞了一句:“游掌柜门庭若市,这是好现象呀。”

    “呵呵,不过一些热闹而已,毫无收益。”

    “也是。呃……这是誊抄完的书稿,请您过目检阅。”

    游掌柜接过来翻了几页后赞道:“公子的笔法隽秀,书写认真,可见是用了心思的。不像有些人,为了追求抄书的速度,写出的尽是一些所谓的狂草。”

    “掌柜的谬赞了,我既然接下了这活,就要尽力做好,绝不能马马虎虎滥竽充数。”齐誉诚然地说。

    游掌柜慨然一笑:“字如其人,抄书的态度更是一种涵养,公子不急不躁,确实精神可嘉。比之以前,稳重了许多。”

    齐誉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再接这个话茬。

    而后便是结算尾款,除去之前预付的一百文订金,书肆一方还需支付两百文钱,然后再加上《百家姓》的三十文报酬,最后总计两百三十文。

    齐誉接过了钱,也不数便直接塞入了怀中,一副见财不贪婪的模样,而心里头却已经是怦怦跳了。

    此时,店里的伙计正忙着收货,为了防止货物混淆,时不时在木箱上画着记号,有圆形的,也有方形的。

    咦……

    那笔迹黑黑的,感觉非常熟悉。

    游掌柜见他一直盯着看,颇感好奇:“公子对这些木头箱子感兴趣?”

    “不是。”齐誉摇着头,:“不是箱子,是我对伙计手里的笔很感好奇,能不能给我看看呢?”

    “呵呵,当然可以。”

    那伙计倒也机灵,闻言后不等掌柜吩咐,就停下手里的活,跑过来将笔呈上。

    齐誉摩挲了一阵,又在手里握了握,问道:“这叫什么笔?”

    游掌柜解释说:“听说是叫记号笔,是西洋传过来的新鲜货,我了解的也不甚多。”

    “哦,原来是西洋货。”

    “听人说,这种笔的笔芯是用一种标记石做出来的,洋人经过了多次改良才做出了笔的形状,就是现在的样子。”

    “你说它叫……记号笔?”

    见齐誉兴致勃勃,游掌柜又道:“不错,这种笔就是用来画记号用的,用的时候不需要研墨稀释,非常方便。”

    “太妙了……”

    惊讶之后便是欣喜。

    没想到铅笔的雏形竟是这个样子的。

    虽说这笔的做工还不能和后世相比,但在当下来讲,已经算是相当大地进步了。由此来看,西洋国的制造业比想象中的还要发达。

    在这个以毛笔为尊的时代,铅笔绝对是鸡肋般的存在,似乎也只能用来画记号用了。

    恍然,一个想法浮上了心头……

    齐誉掩着喜悦,不动声色地说:“掌柜的,这种笔能不能转卖给我?”

    “你要它何用?”见他一脸诚恳,游掌柜又道:“也罢,你若是喜欢,转卖给你倒也无妨,不过这是西洋来的进口货,价格上可不便宜。”

    奇货可居的道理谁都知道,不便宜也在预料之中,进口货嘛,不都是这样的吗?

    “价钱方面您看着收就是了。”

    读书人说话就是不一样,明明是想要压价,嘴上却说着让你看着收,真是隐晦的表达呀!

    “公子也不是外人,我就收你一个本钱,四支笔五十文钱,我不赚半点利润。”

    “咳……”

    还真是不便宜,五十文钱若是换成粮米,足够一家人吃半个月的了。

    心疼过后,齐誉还是大方地取出了钱。

    齐誉这次没有再接抄书的活,而是向游掌柜索要了一封推介信。他言明,要去试试庾大人的悬赏,如果没有举荐信,那是见不到县太爷的。

    “贤侄,你真想摘这笔赏银?”

    “唉,没办法,我现在太缺钱了。”齐誉很诚实,直接承认是穷鬼。

    但凡说自己不差钱的那都不是穷人,这就好比坐拥佳丽三千,偏说自己不好女色。一句话,不实在!

    有机会就要搏一搏,万一要是成了呢?

    见他坚持,游掌柜就没再多劝,不如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反正也就搭一副笔墨的事。

    但在齐誉看来,游掌柜已经非常仗义了,这个机会可是他大方才给予的。

    出了书肆,齐誉揣着剩下的银钱走去了集市。

    集市里的东西还是一如既往的贵,尤其是肉。

    呵呵,贵就少吃点,但不能没有,三月不知肉味那是圣人情怀,俗人比不了的。

    回家的路上,齐誉还遇到了不少乡邻,主动地跟大家打着招呼。

    引得乡邻们一阵诧异,齐家这小子是又发疯了?

    这次发疯怎么还变得这么有礼貌了?

    ……

    今天的事办得麻利,齐誉赶在晌午之前就回了家。

    进了堂屋,却见邻居的张二婶正和自己的瞎眼老娘唠叨,一看到齐誉进来,立刻敛去了笑容,急忙起身准备离开。

    “二婶这就要走了吗?”齐誉问道。

    “该回去做晌午饭了……”张二婶尴尬地回了一声,小脚腾挪,赶紧出了屋子。

    看到这一幕,齐誉摇头苦笑。

    以前的自己还把人真是给得罪了个遍啊!

    不过齐誉也没有太在意,路漫漫其修远兮,日子还长,以后他会让别人对他的看法改变的。

    “娘和二婶聊得什么这么开心?”

    齐誉走到周氏身边坐下,笑着问道。

    周氏笑道:“你张二婶说,西村闹出了大笑话……”

    原来,在昨天出殡时,严夫子所躺得那副棺材居然散架了。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影响力可想而知。

    问题出了,就只能去寻找原因了。

    经周大水查验发现,那副棺材属于粗制滥造做工上出了问题,不仅拼接处没有合口,连木榫都脱落掉了,所以才闹出了棺材散架的笑话。

    严夫子的遗孀秦氏称,这副棺材是钱掌柜一手打造的,而且还花去了她五两银子,他对此应该给个说法才是。

    然后,又有乡亲们认出了那副棺材,说它是齐誉家当初退回去的那一副,齐家娘子还为此写下了欠契。

    一副棺材,竟然出现了两个买主。

    生意还能这么做?

    据棺材店里的伙计们讲,钱掌柜原有着自己的想法,他的计划是想先卖给秦氏,然后回头再给齐家补打一副,这样一来,他就卖出了两副棺材。

    意图明显,钱掌柜这是被利益熏黑了心,想出了不太道德的损招。

    乡亲们全都唾骂他:无耻奸商,算计了完了死人还要算计活人。

第006章 巧化债务

    秦氏得知了内情后非常生气,指着钱掌柜的鼻子就破口大骂。

    严夫子活着的时候别人还有所惧怕,现在他已经死了,家里只剩下了一个既是绝户又是寡妇的女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因此,双方便红着脸争执了起来。

    乡亲们也越聚越多,看起了热闹。

    周大水处于安全上的考量,直接请来了县衙里刑房的同僚,让他们过来帮忙维持秩序。

    刑房里是些什么德行的人?那可是下了乡后连凶狗都不敢乱叫的人,他们一到,风波自然很快就被平息了。

    ……

    最后,钱掌柜不仅免费修复了棺材,还给秦氏正式做出了赔礼道歉。

    不过虽然钱掌柜道了歉,但名声却是臭了。

    听完以后,齐誉若有所思……

    最后,周氏又补充了一句:“听你张二婶说呀,秦氏也是受了旁人的指点,才找到了县衙的礼房过来治丧的,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不找丧主,免得被摔丧盆的人吃了绝户。”

    听到这话,齐誉不禁看向了娘子。

    娘子昨天早上才让自己给严夫子写了挽联,而且下午舅舅周大水就来了一趟……

    这是不是有些太巧合了?

    柳荃却跟没事人似的,笑了笑便忙自己的去了。

    齐誉摇了摇头。

    算了,这又不是自家的事,瞎琢磨什么呢?

    ……

    齐誉去到了西间房,把赚到的余钱都交给了妻子后,就准备去洗菜做饭了。

    看着塞在手里的钱袋子,柳荃先是一怔,而后就欣慰地笑了。

    看着娘子的微笑,齐誉的心里就不是滋味。记得她刚过门那会儿,不仅体态丰腴,气色上也非常的红润,谁见了不赞她是个俏媳妇?这才过去了半年,十分姿色就只剩下了六分,想想就觉得心疼。

    保养女人是要花钱的,这句话不仅在前世属于真理,在古代也同样适用。

    要想老婆模样好,银子滋润才不老。

    齐誉悠闲地切着肉丝,嘴角挂着自嗨的微笑。

    忽然,大门外传来一阵喧嚷……。

    一听就是熟人的感觉。

    钱掌柜的声音最先响起:“齐家娘子,看你办得好事!”

    “呵呵,是钱掌柜来了呀,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还装蒜?”钱掌柜冷笑了两声,:“我已经打听过了,那个给秦氏出谋划策的明白人就是你。”

    “什么明白人,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柳荃平心静气地说道。

    “你以吊唁为借口找到秦氏,又撺掇她不找丧主,顺势把这事推给县衙的礼房,然后就落到了周大水的手里。周大水借机从中作梗坑了我,你可真是好算计呀!”钱掌柜咬得牙齿咯咯作响。

    “你是说这事呀,舅舅是礼房的典吏,他为民主丧乃是份内中事,这不很正常吗?”柳荃淡淡道。

    “你别胡扯,我说得是那副棺材!我做了一辈子木匠,从没出过质量问题,为什么周大水一经手就出事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那棺材一定被谁动了手脚,是不是你使得坏?”钱掌柜满嘴怒气,喋喋不休。

    “这些关我什么事?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柳荃一口否道。

    “你不承认也得承认。”

    “随便你!”

    “唉……你这样一搞,我的名声可就臭了,以后谁还敢找我买棺材呀?都是你这个恶妇搞得!”

    柳荃也不生气:“钱掌柜,话可不能乱说,棺材做工不好可是你亲口承认的,现在怎么又埋怨到我头上来了?就刚才这些话,你当时怎么不和刑房的官爷去理论呢?”

    “我……我敢和他们说吗?刑房的人就是周大水故意叫过来的,说到底,都是因为你!”钱掌柜气道。

    “这件事是刑房的人调解的,你若是觉得不公,可以去找县太爷告他们一状呀!你找我嚷嚷有什么用?”柳荃的声音也大了许多。

    去县衙打刑房人的小报告?不要命了吗?

    想起那黑黝黝的杀威棒,钱掌柜不禁又打了个哆嗦。

    “我今天是过来不为别的事,就是来要那五两银子的,快拿出来吧。”

    “棺材钱?我来问你,你一货卖二主,两头收钱,这是什么道理?关于这事的前因后果,刑房那里已有记录,按照律法上来说,那张欠条已经无效了。”

    “你……”

    齐誉心里一叹,这一切果然是柳荃一手策划的。

    她先是以吊唁的名义找到了秦氏,然后说以利害,把治丧的事转给了县衙,舅舅就借机用掉这副棺材,为钱掌柜同时也为齐家抹平这笔债务。

    谁知钱掌柜却起了歹心,他想一货卖二主,周二舅不仅没让他得逞,还暗里黑了他一把。

    “齐家娘子,你不还钱也行,但你必须站出来为我说话,还我一个公道!否则的话,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了!”

    “呵,钱掌柜好大的气势,你是看我一个妇道人家好欺负吗?”

    “欺负你又怎么了?不还钱,今天这事没完!”

    “……”

    啥?敢欺负我娘子?

    我齐誉堂堂大男人,就真得没点存在感吗?

    于是闷哼了一声,就气冲冲地走了出去,手里的菜刀都忘了放下,上面还粘带着几根新鲜的肉丝。

    “诸位,齐家的当家人可是我!”齐誉郑重地说道。

    众人一脸愕然,似乎在说:鬼才信!

    但是,阳光下的那把菜刀熠熠闪光,以钱掌柜为首的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凛。

    哗的一声,他们全都后退了几步,动作上整齐统一,仿佛心有灵犀一般。

    刀壮怂人胆啊,齐誉见状胆子又大了几分,顺势前进了一步,然后挺起了胸膛。

    “齐誉,你想干什么?你可是读书人!”钱掌柜尽量保持着镇定。

    “怎么?读书人就该受欺负了?”齐誉长臂一横,把柳荃挡在身后,然后又环指着众人发狠道:“刚才……是谁说要欺负我娘子的?”

    柳荃呆了呆,这还是齐誉第一次展现出这么血性的一面。

    如果自家相公真的是被水鬼抓了,那这个水鬼似乎还不错。

    心里轻轻叹了一声,柳荃决定等会就去把藏在桌子下的骟刀扔了。

    一番喧嚷,已经引来了不少围观的邻居。正在午睡的周氏也被吵醒了,她一脸慌张,敲着小棍子朝这走来。

    “娘子别怕,等会儿你照顾好娘,其他的交给我来处理。”齐誉回过头吩咐道。

    “嗯……”柳荃应了。

    齐誉走前了两步,也不说话,只是用眼睛瞪着他们。

    钱掌柜更是一脸茫然,素来懦弱的齐誉,怎么这么爷们了?

    莫非是他的疯病发作了?

    很有可能!

    “齐公子,你这什么意思?”

    齐誉冷冷道:“棺材钱秦氏也付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过来想逼?你打了一辈子棺材,就不知你自己的棺材准备好了没有?”

    “你……”钱掌柜脸色煞白。

    “齐誉,你什么意思?拿这把菜刀吓唬人吗?”一个站场的壮汉不以为意,持着一把锄头上前挑衅。

    咔嚓!

    齐誉咬了咬牙,扬手一刀,铛的一声,那把锄头就断为了两截。

    他是真敢砍呀!

    十分肯定,他得疯病发作了,平日里他绝对没有这胆。

    “大家快跑,他又变疯了!”话没说完,钱掌柜就蹦了出去,这次过来只是为了出口闷气,并不想把老骨头丢在这里呀。

    “我没疯!我是在和你们讲道理!”齐誉更正道。

    有拿刀讲理的吗?

    于是乎,包括围观的邻居在内的所有人,全都一哄而散。

    柳荃一脸含笑,眼神温和地看着相公,她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她知道,相公发疯起来绝不是现在的样子。

    齐誉眼睛一瞪,手里的菜刀落在了地上。

    “坏事了!”

    “相公,怎么了?”

    “锅里的鱼,可能炖糊了!”

    柳荃闻言,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他一溜烟跑去厨房,随后便传来了他的一声惋惜。

    好好的一条鱼,现在却变成了黑不溜秋的烤鱼。

    吃午饭时,周氏依旧不停地骂着钱掌柜,说他为人不厚道,被钱熏黑了心。同时也叹,儿子真的是长大了,可以像男子汉那样为这个家遮风挡雨了。

    柳荃也笑了……

    娘子笑起来真好看。

    不仅人好看,而且还很非常聪明。

    以前的自己可真不是个东西,竟然放着这么好的一个娘子不知道疼爱,真是活该掉在河里被淹死!

第007章 进城摘赏

    一有空就要抓紧时间读书,年后就要开考了,时间很紧迫。

    对于科举应试,是时候认真地捋一捋了。

    其实,原主的学识还是有的,以往之所以屡考不中,主要是心态上出了问题。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太过怯场,心态崩溃发挥失常,然后就自暴自弃,一蹶不振。

    所以直到现在,他还是个连童生都没考上的空白身,其实这完全是他自身的问题。

    科举制度在历朝历代的完善下,当下已经十分成熟,形成了一套严格的考核体系,虽称不上多么完美,但相对来说还算公平。

    要想鱼跃龙门步入到士的阶层,就必须凭借真本事去考。

    考试的范围涉猎颇广,如:法令、算术、书法、文才、政论,都在其中,所以还要求博学。

    其中的政论,涉及到古今的历史人文,这也是齐誉当下的弱项,必须要认真了解下关于这个世界的古今历史。

    和前世所学的不同,这个世界历史的进程在宋末时出现了拐点,被荣国所取代。荣国建国之后,政治相对开明,生产力有所发展。

    不过仅仅过了两百年,荣国就因藩王割据崩溃了社稷,然后又被现在的大奉王朝所取代。

    大奉建国之初,奉行的是休养生息的国策,凋敝的经济终于得到了复苏。如今八十年过去了,现在已是百废俱兴,属于难得的历史盛世了。

    此外还有传言,说当前的西洋诸国发展很快,已经出现了早期的工业格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放下书本时,已经是月落乌啼朗星隐现,厨屋里也传来了做饭声。

    晚饭尚可,米粥比之前浓郁了不少,餐桌上也有白面饼吃了。

    饭后,柳荃先是烧热水侍候婆婆洗了身子,然后又忙着做起针线活。

    没有了债务的压力,家里的气氛也变轻松了,一家人全都露出了笑容。

    在周氏睡下后,齐誉才苦着脸对娘子悄悄道:“今天晌午时,我好像过于冲动了。”

    柳荃却道:“不,你今天才像个真正的男人。”

    齐誉一怔,一种酸楚感油然而生。

    这半年来,家里家外全靠着她一人撑着,原主不仅无能而且混账,自己都替他感到汗颜。如今一切转好,必须要把这家兴旺起来。

    想兴家就要多赚钱!

    齐誉一脸郑重地说:“娘子,明天我想去一趟县城。”

    “去县城?做什么?”

    “我想去摘一笔赏银!”

    悬赏这事只在读书人的圈子里流传,柳荃自然听得云里雾里。

    而后,齐誉简单说了一遍,又拿出了游掌柜的举荐信,脸上一副很有信心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学会绘画了?”

    “……丹青泼墨这种东西,只要是个读书人就会涂鸦一二,我也是个随大流的人,自然也懂。”齐誉含糊其辞说道。

    柳荃虽听不懂,却激励地说:“难得你有这样的上进心,你既得了举荐信,就去试试吧,成与不成也无妨,重在参与。”

    “嗯,我会尽力的。”

    “还有,等你到了县城之后,要先到二舅家答谢,咱家棺材的事,多亏他费了心思才圆过去的。此外,你摘赏的事说不准他还能帮得上忙。”

    齐誉应了一声,听柳荃又道:“这些钱你拿着,路上使用方便。去舅舅家时更要买些东西,空着手去会被别人笑话的。”

    “嗯,记住了。”

    去县城有二十里路程,大约需要一个半时辰,来回的话就是三个时辰了。路途遥远,要尽早出发才行。

    本想趁着今晚的气氛好,和柳荃多说些话,不料她却催着自己早睡。

    没办法,齐誉只得乖乖躺在床上,然后习惯性的默诵起了九九乘法表。

    才临近五更,齐誉就警醒了,或许心里有事的人都睡不安稳吧。当翻身去看时,却发现柳荃早已起床。

    洗漱后,就开始整理起随身带的包袱,如铅笔直尺之类的都要带上。

    走到院子里,却见厨屋里面烟雾缭绕,空气里还有一股香气飘来。

    娘子特地为自己做下了早饭,一大碗的面条外加两个鸡蛋。

    “天寒地冻的,你又是一大早的出远门,热汤热水吃下去会暖和一些。别愣着了,趁热赶紧吃吧。”柳荃催道。

    “娘子待我真好……”感激了一阵儿,齐誉就大口大口地扒了起来。

    吃过饭后,便背起了包袱和娘子做别,远路需早行,不能耽搁。

    临行前,齐誉想了想,决定还是先瞒着着母亲,她若是问,就说自己到镇上的书肆去了,柳荃对此也应了。

    主要是怕老娘担心,在她的眼里,县城已经算是一个比较远的地方了。

    一路上还算顺利,原主曾参加过数次县试,路途上还算熟悉,清晨刚过就走到了蓝山县的县城。

    这本是个偏僻的小城,但随着近几年人口的不断增多,商业也渐渐旺了起来。路两边店铺林立,小巷里也有货郎穿梭,没有一点萧条感。

    娘子说要先去二舅家,而且还不能空着手去。于是就买了些果脯,又割了些肉,拼凑了一份像样的礼物。

    二舅周大水,还算是个有点传奇的小人物,他年轻时曾做过强盗,耽误了读书入士。后来遭遇官府的围剿,是原主的父亲齐三多替他揽了罪名,这才活下命来。也是基于这层恩情,周氏才嫁到了齐家。

    周二舅行事颇有手段,后面利用银子漂白了身份,又在衙门里钻营谋了个小吏,一举翻身变成了白道上的人。

    之后没多久,他又运作把齐三多的案子翻成错案,结论是无罪释放。原主因此才有了科举的资格,如果顶着奸宄之后的帽子,是连报名都报不了的。

    原主的婚事也多亏了这位舅爷操心,据说柳家的族人犯了案子,还定了罪,是周大水的帮忙才改判的。他借着这个接触的机会,给自家外甥说了一桩媒,柳荃也因此嫁给了齐誉。

    总的来说,周二舅对齐家非常关照。

    此外还有个大舅,叫做周大壮,他在周二舅的关照下在县城开了家小馆子,赚点养家的小钱。

    二舅家的大门此时正虚掩着,还能偶闻到院子里的鸡啼声。

    “舅母好。”

    见齐誉踏门进来,二舅母曹氏先是一愕,而后淡淡的说:“哦,原来是阿瞒到了呀,真是稀客。”

    稀客这词真是惹得耳热。

    齐誉一脸汗颜,急忙陪笑:“以前是外甥不懂事,所以才失了礼仪,还望舅母多多包涵,我这次来也是顺便赔礼的。”

    曹氏眼睛一瞥,却见他提得礼包颇有份量,脸色才好看了些:“听说你浪子回头,转了性子,变得知书达理了,看来还真是不假。嗯,你先在屋里坐会儿,你二舅也快下衙了。”

    果然被舅母说中了,齐誉前脚才刚刚坐下,周大水后脚就回到了家。

    周二舅看了看墙角的礼物,心里很欣慰,脸面上却略带责备地说:“来舅舅家还见外?花这些个冤枉钱,还不如多孝敬孝敬你娘。”

    “舅舅教训的是,以前外甥胡闹,如今迷途知返专心读书了。”齐誉苦笑着,陪是的话还得继续说,没办法,谁让原主把人际关系都搞砸了呢!

    周大水露出了微笑:“你能这样想已经算是有长进了。”而后又道,:“那棺材的事已经被刑房的同僚给压住了,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齐誉连忙致谢:“有劳舅舅费心了。”

    擅使杀威棒服人的刑房人,有什么事压不住?

    “你今天一大早来,是有什么急事吗?”周大水看了一眼他鞋上的泥浆后,问道。

    “我听说知县庾大人正在悬赏求画,所以就想去碰一碰运气。”说罢,齐誉就掏出了身上的举荐信。

    周大水简单阅过,道:“你什么时候学了丹青?”

    “最近闲暇时学的,不过不是传统的丹青,而是西洋画的一种。”齐誉说道。

    “外国画?我还真没见过,对于摘赏,你有几成把握?”

    “把握?我也没底……”

    这是实话,传统的国画追求的是意境,讲究的是神似,而西洋画除了抽象派之外,大多数的风格都比较追求形似,这和传统国画基本上是相反的。

    自己有铅笔,可以画些素描,只是不知道这种超前的文化作品能不能被认可。

    “其实,庾大人现在正为这事恼火呢,之前时倒是来了不少人,却都是些平平之辈,没有一人出众的。所以在昨天时,大人就把这事叫停了。”

    停了?那岂不是白来一趟?

    一声叹息,齐誉失望之极。

    周大水捋着胡须道:“我这事我是知道的,其实这幅画属于是庾大人送给别人的赠礼,要求上自然高一些。名家的作品虽然合适,但价格太过昂贵,也不是一方小知县能够买得起的,所以才想到了寻人作画的办法。”

    “原来如此!”齐誉恍然。

    “每年临近岁末,下级官员都要到上级那里述职,虽然只是例行公事,但也要趁机孝敬,这是关乎到自身政绩考核大事。”周大水也不遮掩,说出内情,随后又补充道:“礼品上来说,除了必要的炭供之外,投其所好也不失为一种高明做法。”

    炭供和冰供,是指冬夏两季下官对上级的好处,尤其是炭供,有不少官员都指望这过年呢。

    投其所好更是古今常见,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趋之,除了钱财,据说还有送人的呢!

    庾大人叫停悬赏,齐誉一脸惋惜:“早知道昨天就赶过来了,今天失之交臂真是可惜呀。”

    周大水想了想,又道:“无妨,你既然来了,就不能白跑一趟。这样吧,我帮你通禀一下,说不准庾大人会给个面子呢?”

    “真是太好了,那就多谢舅舅了。”

第008章 素描猛虎

    随后,由周大水带领,甥舅二人就徒步去了县衙。

    路程算不上远,一炷香的时间就走到了。

    齐誉背着小包袱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坐北朝南的衙门口,这是蓝山县的最高权力机关,虽然有些斑驳,却很有气势。

    衙门口两侧岳立着两尊威武的石狮,朱红的鸣冤鼓也煞是醒目,透着官家威仪。

    很不协调的是,那两个站岗的衙差懒懒散散,正交头接耳地说着一些风流韵事,还时不时地嘿嘿笑出声来。

    见周大水前来,他们急忙端正了身体,弯着腰恭道:“参见大人。”

    “嗯!”

    衙差和衙役不一样,属于是编制外的闲杂人员,有点类似于后世的临时工,见了像周大水这种正牌典使还是要有规矩的。

    周二舅却是看也不看,只对齐誉吩咐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我会多说一些好话的。”

    齐誉嘴里应着,心里却在想,有关系在就是好办事,哪怕是像二舅这种绿豆小官,也能走走后门。否则自己一个平头百姓,哪里见得到官?

    有点紧张,要好好地琢磨一下,等会儿见了庾大人后,哪些话该说哪些不该说。

    于是,急忙搜肠刮肚地把该有的礼仪又过滤了一遍,做到心中有数。

    遇事不要慌张,要多动动脑子,娘子之前就是以这样的姿态做处理事情的。

    盏茶工夫后,周大水就返了回来,笑道:“若以你现在的身份,怕是连这道门槛都进不了。不过有了我的美言,再加上你那封举荐信,庾大人终于赏了个薄面。”

    “真是太好了。”齐誉大喜过望。

    才走出两步,周大水又回过头来:“你也别报太大希望,我看庾大人的兴致并不高,你要多注意察言观色,切不可失了礼仪。”

    “外甥记下了。”齐誉点点头,又正了正衣冠。

    “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先穿过了大门,再经过了大堂、二堂、迎宾厅、三堂,而后又越过了东西账房,最后在跨过一道拱形门之后,才到了一处庭院里,这里也就是庾大人的官宅了。

    然后又是一通禀告,少倾,县太爷庾海才大腹便便地走了出来。

    “草民齐誉参见庾大人。”

    “免了吧。”庾海看也没看,虚手一托,又懒懒地说:“私下场合不用拘礼,坐吧。”

    等庾大人落座之后,齐誉才欠着身位斜斜坐下半个屁股。

    “大水,你先退下吧。”

    “呃……是,大人!”

    因事情涉及到年节送礼的事,所以麾下的僚属避嫌最好,眼不见为净嘛,看破而不说破才是明白人。

    齐誉感觉有点遗憾,本想着让二舅在身边多给美言几句,不料却扑被喝退了。

    “游学究的推介信我已看过,他说你笔法认真,在翰墨上颇有建树。”庾海淡淡地说。

    庾大人不称本官反而以我自称,很明显,他这是端出了一副好说话的姿态。

    不错的开场白。

    齐誉连忙顺着说道:“大人谬赞了,学生年轻学浅,虽然涂鸦之作偶尔临摹,建树二字却不敢当。”

    “嗯,谈吐上谦恭有礼,是个好儒生。”庾海点点头,看他的眼神又随和了几分:“是这样的,因我一个幕僚酷爱丹青,所以我就想赠他一幅画作聊供补壁,不知道你能不能作得来?”

    官场的表达真是好委婉啊,送礼不说送礼,却称是聊供补壁,自己真要多学着点了。

    齐誉忙道:“做不做得来,学生也不敢肯定,这要看庾大人的标准如何了。那学生唐突问一句,不知大人要得这幅画作风格又是什么样的?是山水画呢,还是花卉图呢?”

    庾海摇了摇头:“山水和花卉都属于怡情之作,我这位朋友处事果断,豪迈慷慨,所以画作的风格上要显得大气一点。他属相属虎,而今年又是虎年,下个月就是他的寿诞了,到那时我赠他一幅虎啸图,岂不是相得益彰?”

    “大人高见,书上有云:虎者,阳.物,百兽之长也;能执搏挫锐,噬食鬼魅,属于是吉祥的瑞兽。画虎实在是太恰当了。”齐誉引经据典,附和道。

    “说得不错,有理有据。好了,话不多说,如果你能画就画上一幅吧。”庾海和煦地说道。

    “学生一定尽力而为。”

    没想到,庾大人要的竟是猛虎图。

    老虎属于猛兽,身处深山出没无常,寻常百姓有谁见过老虎?真见过的,估计也去会见列祖列宗了。

    之前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书生折戟于摘赏,原来是这么回事!

    让他们凭空想象去画一头老虎,估计也只能画出来一只大猫。

    而且虎是最难画出神韵的,也就是所谓的画虎画皮难画骨,气势上的笔法太难掌控了。

    不过,自己有优势的。

    在前世里,除了看了不少动物世界之外,还曾在动物园里见到过几次真老虎,加上自己有美术功底,即使画不出韵味,也能勾勒出个形似。

    唯一的担心,就是庾大人认不认可的问题,毕竟这种画技就目前来讲太超前了。

    想多了无益,先画了再说。

    而后便动作起来了,先铺上一张加厚的麻纸,然后压平,轻轻落笔勾勒着虎的轮廓线。

    在这期间,齐誉时不时地用小刀削一下铅笔,动作娴熟而又轻巧。

    齐誉笔法很轻,画得也很缓慢,当下没有橡皮擦,画错了那可是麻烦事。

    还好,今天的手感不错,一蹴而就。

    再说庾大人,从刚一开始他就大感好奇,见那后生不摆砚台,不执毛笔,这种画法真是闻所未闻。

    后来,他终于坐不住了,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后,就缓缓地走近前去观摩。

    一看之下还真吃了一惊!

    他寥寥几笔,一头雄壮的猛虎的轮廓就勾勒出来了。

    快,准,精!

    更吃惊的是,那头虎竟然还有一种立体感,就像是用刀子雕刻出来的一样,威风凛凛,栩栩如生。

    再细看,这种画技和当下的传统丹青截然相反,全然抛去了意境和神似,并特地去追求形似。如果再形象一点来说,这已经超越了形似的范围,属于是逼真了。

    终于,笔落画成。

    庾大人看了看,心道:这书生真够聪,落款处故意留了个空,这是在为自己腾位置呀。

    齐誉却想:家里穷,没钱刻印章,希望庾大人对比不要太介意呀!

    二人相视一笑,都没有多说什么……

    “齐公子的丹青另辟蹊径,独具一格,确实另类。但是这种笔法太过诡异,我也不敢乱做评判。这么说吧,此画剑走偏锋,即使不为精萃,也算得上是匠心之作。”庾海肯定道。

    “多谢大人的肯定!”齐誉闻言舒了口气。

    庾海又道:“这种画技我是第一次见,不知公子师承何人?”

    齐誉谨慎地回答:“不瞒大人说,这种画技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这种笔叫做记号笔,是最近西洋传进来的东西,我见它涂鸦有趣就经常练习,久而久之就练成了这种笔法。”

    对于记号笔,庾海自然是知道的,这笔传入大奉国也不过两年的时间,如此来看,齐誉确实是属于自学成才,看他的眼光也变得更亲切了

    “就我个人来讲,对这幅作品还是很认可的。没想到在本官的辖下,竟然还有公子这等人才!”

    被肯定是一种莫大的荣耀,齐誉急忙躬身致谢。

    庾海笑道:“这头虎画得栩栩如生,我收了!来人,取二十两纹银来!另外,再赐绢帛半匹,以做额外的奖赏。”

    齐誉略一琢磨,忙道:“大人且慢,赏赐的银子就收下了,绢帛却不敢无餍贪取。……大人若是想激励晚生,不如改赐一幅墨宝吧。”

    “哦?”

    穷书生不都是最喜欢财物的吗?庾海对比虽然大感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

    齐誉却有着自己的考量,年后的县试,这位庾大人可是第一主考官,打好关系才是上策,不要贪图那些个小便宜。

    庾大人只是微微一笑,令人取来笔后,即兴写下了四个遒劲的大字:后起之秀。

    很圆满,皆大欢喜。

    “还有件事!”

    “请大人吩咐。”

    庾海正色道:“在我这幅画还未送出去之前,我不想在市面上看到有类似的作品,这样吧,就以春节为限,到了年后,公子想怎么画就自便了。”

    齐誉想了想,道:“学生明白。”

    物以稀为贵,庾大人大约也是这样想的吧。

    待笔墨干了,齐誉才小心翼翼地把题字以及银子纳入了包袱。

    庾大人见诸事妥当,有意无意端了端茶杯。

    这……

    齐誉心领神会,急忙起身告辞,然后就在一个衙差的带领下走出了县衙。

    今天,齐誉算是开拓了视野,也增长了见识,收获很大。

    在此之前,自己对于摘赏虽然是心心念念的,却没有半点的把握。如今真正摸到了银子,才有了一种踏实感。

    周二舅更加高兴,他还是比较了解庾大人的,庾海虽然算不上什么恪守的清官,但学识上还是有的。他能认可,就说明外甥画得不错。

    少顷,就到了中午饭时间,二人朝着周大壮的小饭馆走去。

    周大舅名叫大壮,是个粗人,什么事都是以老二为尊,对齐誉也算疼爱。

    酒桌上,甥舅三人言笑晏晏,气氛非常融洽。

    周二舅心细,认为外甥应该住上一晚,次日一早时再回不迟。他身上带着银子,走夜路很不安全,齐誉也欣然同意了。

    “年后的县试,你表弟春生也会应考,再过两天,我就会帮你们俩寻好廪生,先把联保的事提前做了。”周大水说道。

    参加科考是要请保人做保的,当然,这也是要花大价钱的。

    正聊着家常,忽听门外传来了一阵大笑,三人一怔,纷纷朝着窗外望去。

第009章 慷慨购物

    周大水把窗子推了条缝,让声音进来的更敞亮些。

    “张兄,你昨天去参加道会的聚会没有?我可听说葛神仙给信徒们赐了圣水和圣药……”

    “我这个月没钱交会费,所以没有资格去……”

    “不行的话,就把田给卖了吧,那些个身外之物有什么用处?”

    “……”

    听了一会儿,周大水就明白了大概,大厅酒客所说的,乃是一教会开坛设法的事。

    他们口中的那位神仙名叫葛裘,是个老道士,道号清风真人。除此之外,他还有着另一层身份,那就是蓝田县的道会司,在本地来说颇有威望。

    道会司,是管理县级道会的人,宗旨是弘扬道法感化世人。

    这类机构的设置由来已久,自前朝开始,朝廷就在各地设起了道会的编制,并还赋予他们一定的权利,若遇遴通经义的人,可以直接向官府索要度牒。

    道会编制也有着层次上的分别,国级为道录司,省府为道纪司、州府为道正司、县级为道会司。他们独立于行政之外,地方官无权干涉。

    从传统意义上来说,道教本属于文化传承,导人向善为其宗旨。不过,却也有打着道家旗号进行坑蒙拐骗的人,比如刚才谈到的这位葛神仙。

    周大水的觉得,这个组织已经严重脱离了传统的道教,自创为拜帝教。据说教中还供奉了圣女,行一些苟合事,这样来看,就有点邪教的性质了。

    齐誉也有些担忧:“邪教分子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大家还是能躲则躲吧,免得引火烧身。”

    周大水道:“地方官无权过问,这样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出乱子。”

    “操那份心干嘛,咱们该吃吃,该喝喝,即使出了事,也是由知县大人担着,咱们怕什么?”周大壮嘿嘿一笑。

    “也是,吃饭。”

    “……”

    午饭后,齐誉特地给大舅知会了一声,说是要出去买点零碎的东西。

    这是乡下人的共性,进城一趟,不买点东西似乎少点什么。

    现在齐誉身上有了钱,心里就像是多了个正在膨胀的小气球,不泄点气就觉得不舒坦。

    于是,逛街。

    说起逛街,不由得想起后世里的女人们,她们每逢休息日,就会拼命地溜达,买不买东西还在其次,关键在于逛的体验。

    而男人们恰恰相反,看好东西了直截了当,直接出手,从不磨叽。

    但是,齐誉选择了前者。

    县城的商铺不仅装潢大气,货物上也十分齐全,让人感觉目不暇接。

    我齐誉现在也算是有钱人了……

    那块缺角的砚台是时候换掉了,于是,齐誉踱着壕迈的步伐走进了一家大气的阁楼。

    这家书舍规模不小,形形色色的笔墨纸砚,文献经典都摆满了货架。

    “客官想要点什么?”店里的老掌柜见有客人来,急忙换上了一张笑脸,颠着小碎步过来搭讪。

    “我想买一方砚台,有没有好成色好的?”齐誉底气十足地说道。

    要好的?

    掌柜闻言一喜,但看到他沾满泥土的鞋子后就淡了下来,然后指着另外的一个台面道:“那柜上的东西相对便宜一些,公子不妨看看。”

    这是看不起人吗?

    我可是有钱人!

    想到此,齐誉心里的小气球又进一步膨胀了一些。

    齐誉耸了耸肩,又踏实地感受了一番包袱带来的负重感后,老神在在地笑道:“呵呵,钱不是问题,只要货足够好。”

    难道看走眼了?眼前的人是个富纨绔?

    掌柜的脑筋急转,脸色又再度陪笑起来。

    “我说,这方砚台怎么卖?”

    “公子真是好眼光,这可是新到货的洮河砚,质地和做工都属上乘,仅售五两银子。”

    爆!

    膨胀的小气球瞬间被扎扎……爆!

    汗,一块破石头竟然要五两银子?还仅售?

    “咳……掌柜的您先忙,我随便看看。”

    那掌柜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了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微笑中还带着一种令齐誉感到膈应的揶揄感。

    稳住!

    齐誉尽量保持着平静的笑容,又气定神闲地逛了一阵,终于……趁那个掌柜稍不留神的工夫,嗖的一声就遁了出来。

    这个嘛……

    不是咱不舍得买,而是城里人太不实在,一方砚台就要五两银子,这不是明显的宰客吗?

    我才不上这当!

    再说了,写不写得出好文章和砚台有直接的关系吗?

    砚台嘛,能用也就行了,何必要花那冤枉钱呢?

    有了刚才的经验,齐誉直接将那些阔绰的店面列为了暗雷区。最后,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地摊上淘得了一方砚台,仅仅两百文钱。

    看,还是省了吧?

    既是购物,就要进行全方位的采买。

    快到年了,要扯上一些布帛,好给家里人添几身新衣裳。

    母亲的老寒腿最怕受凉,穿件皮氅应该比较保暖,于是就淘了一件。

    在首饰店里,齐誉又看上了一支珠花。嗯,插在娘子头上一定非常好看。

    在付钱时,磨叽了半天,终于让那掌柜答应免费搭上一对铜镯。

    当返回二舅家时已到黄昏,周二舅见他大包小包地拎着,心里头反而欣慰起来。

    外甥这是真得学会顾家了,再不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的了。

    在二舅家留宿了一夜,次日一早,齐誉就匆匆告了别。

    摘赏的喜悦无以伦比,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和娘子分享,脑海里似乎看到了柳荃一脸崇拜的表情。

    心气好,走得也快,手里虽然提着不少东西,却依旧是健步如飞。中午还不到,就赶回了自己的家乡——桃花村。

    遥闻鸡鸣犬吠,满满的田园气息,是啊,这才是故乡应有的味道。

    周氏此时正在院子里晒暖,忽闻儿子摘到了赏银,高兴地差点岔气。

    她不停地摩挲着银子,嘴角呢喃的念叨着,在她记忆里,这辈子摸银子的次数没几回。

    见母亲一脸满足,齐誉也非常地高兴,心里头就像是吃了蜜一样甜。

    对于儿子买来的皮氅,周氏则是一脸心疼:“娘岁数大了,穿什么都一样,以后莫不要再浪费钱了。”话音才落,她又道:“你说,如果邻居们看到我穿这件新衣服,他们会怎么说?”

    齐誉呵呵一笑:“他们一定会羡慕你有福气的。”

    又聊了一阵,依旧不见柳荃的身影,周氏解释说,媳妇到田里干活去了。

    想了想,齐誉决定去自家的田里看看,也顺便帮娘子搭把手。在他记忆里,原主是个从不下地干活的人,这点必须得改过来。

    前脚才刚走出院门,就传来了母亲爽朗的笑声:“他二婶,你快瞧瞧,我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哎呀!穿上去跟那诰命夫人似的,太富贵了……”

    “……”

    现已入冬,晚稻早就收割完了,乡下人为了不让土地闲置,大多都会种上一些时蔬之类的农作物。除了自家吃之外,多余的还可以卖钱。

    除了菜畦,田地里还有种小麦的,它虽不是当地的主粮,却也有人常种。

    江南的气候温润,春季多逢梅雨季节,小麦极易患上赤霉病,所以种植的规模一直都不大。

    有风险也要种,农家人就是这样,他们只有不断地辛勤劳作,与天地相争,才能收获到生存的粮食。

    现在的田间地头,仍有不少干活的农夫,他们全都一脸困惑,都像看怪物一样地看向了齐誉……

    穿长衫的人怎么跑这里来了?

    齐誉被看得尴尬,暗道:我很像孔乙己?

    哼!

    于是加快了脚步,尽快远离他们,又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了柳荃的身影。

    齐誉小跑过去,笑道:“这些粗活我来干吧,你先歇会儿。”

    柳荃眼睛闪闪,淡淡说:“自打咱们成亲以后,你还是第一次来到地里。”嗔怨了两句,又道:“地里的山药已经不多了,也卖不到多少钱了,留着自家吃吧。”

    齐誉笑道:“山药卖完了,咱可以卖韭菜呀。”

    “哪来的韭菜?”柳荃一脸茫然,看了一眼绿油油的麦田后,恍然笑道:“你读书读得都五谷不分了,这是分明是麦苗,哪是什么韭菜?”

    齐誉的笑容瞬间裂屏,格老子的,麦苗和韭菜怎么长得这么像?

    柳荃歇住了笑,指着远处的一片田道:“那几块田本来都是咱们家的,后来因为给你治病急用钱,才不得不低价卖给了二叔伯家。”

    卖地这事齐誉是知道的,那位叔伯是本家族的另一支,他的大名叫做齐秋川。

    现在来说,再谈这些已经晚了,地卖都卖完了,再纠结也没有意义了。

    齐誉连忙转移了话题:“和你商量件事。”

    “说吧。”

    “我想把咱家的老房子翻翻瓦面,不修的话恐怕是抵不住风雪天了。”

    柳荃叹道:“这我当然晓得,可咱家根本没钱,拿什么修?”

    “有钱!”齐誉笑着,:“我这次运气好,摘到了赏银!”

    “真的?”柳荃一脸惊喜,虽然是亲耳听到,似乎还是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

    看着娘子惊喜的表情,齐誉的心里偌大的满足。

    “娘子……我厉不厉害?”

    什么意思?

    柳荃嗔了他一眼,正色道:“有了钱咱就说些正事,现在是冬天,刚好错开了农忙,确实是修缮房子的恰当时机。这样吧,改天我去买些酒菜,也好提前做些准备。”

    ……

    在乡下来说,邻居之间互相帮助是很常见的事,就比如这修房子,只要好酒好菜的招待着,是不用付任何工钱的。

    晚饭时,齐誉又这事给周氏重说了一遍,她虽然也是同意,但心里有点小难受:这银子还没捂热乎呢,这就要花出去了?

    今晚的情况好像有点变化呀!

    推门而入时却见柳荃正倚坐在床头,眼光闪闪,毫无睡意。

第010章 破冰之夜

    烛光摇摇,她在那里淡笑。

    齐誉莫名的有点小心慌,之前时习惯了她的冷漠,此时面对这突来的温情竟然有些不适应。

    “呃……我困了。”

    说罢,齐誉就惶惶然脱去了衣衫,扯过来被子急忙把头蒙住,做姿佯睡。

    耳边依旧是一片安静,片刻后,又好奇地掀开了被子的一角,却见她仍在那里微笑。

    “娘子,怎么这样看着我?”

    “相公,你告诉我,你还是你吗?”

    这话……什么意思?

    齐誉的心里猛然一颤,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虽说自己尽量模仿着原主,但毕竟不是他,这种事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枕边的人。

    很显然,柳荃已经觉察出了不对劲。

    这要怎么解释呢?

    灯还是那盏灯,却换了一条芯。

    “我……当然还是我呀,。”

    “不对,你已经变了。”

    不知不觉间,身上已冷汗涔涔,齐誉强作着镇定。

    “若说我变了也对,我投河后死而复生,观念上确实改变了不少。”齐誉含糊地说。

    柳荃的眼神有些复杂:“你……到底是人是鬼?”

    齐誉断然回道:“我当然是人了!你看,我还有影子呢!”

    “和之前说比,你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你实话和,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莫不要拿什么庄周梦蝶的话来糊弄我。”

    识字的人就是不好糊弄呀,连这典故都知道……

    要怎么解释呢?

    柳荃眼睛眨也不眨,紧紧地盯着他。

    齐誉觉得一阵儿头大,正感无解时,脑海里突然冒出来另一个典故。

    “娘子,你可曾听说过咱们大奉的开国皇帝,有一个一梦通五经的故事?”

    “嗯……听说过。”

    这是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称得上是妇孺皆知。

    据传,大奉开国皇帝李重九,原本是个斗大字都不识的白丁,然而有一天他在面见群臣时,众人惊奇地发现今上突然出口成章,满腹经纶。

    对此,皇帝笑称:朕一梦通五经,经圣人在梦中的点拨,已经胸存翰墨了。

    此外,还有另外一个八卦版本,说皇帝识字,并不是因为圣人托梦,而是皇后在偷偷地教他,为了顾及帝王的颜面,所以才编排出了一梦通五经的说法。

    孰真孰假,自然无人得知。

    不过,谁都知道皇帝是金口玉言,他说什么那就是什么,所以,一梦通五经的说法在某种意义来说,是可信的!

    齐誉也想借鉴一二……

    “我那天落水后垂死挣扎,迷迷糊糊中似乎受到了某种当头棒喝,突然多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之后我就发现,自己的头脑居然变灵活了,就像是在河水里做了一场梦一样,一梦通五经大概也是如此吧。”

    “这是真的吗?”柳荃听得半信半疑。

    “当然啦!”

    这个说法虽然有些荒谬,但却是有据可考,而且还是出于本朝的开国皇帝之口,似乎……有些可信。

    “娘子,我依旧是我,和以前没什么不同。若说变了,也应该是我变成熟了吧。……以前我太过混账,不如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齐誉真情流露地说。

    “重新做人……”

    算了,就这样吧。

    即便被水鬼换了,也总比以前的要好……

    只要他能好好地过日子,还求什么呢?

    见娘子似乎信了,齐誉才松了口气,其实背后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湿透了。

    经过了这次沟通,两人的隔阂才算是真正消除了,柳荃的眼睛里也多出了温柔的光彩。

    “我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你对我好一点,我就知足了。”柳荃幽幽道。

    “一定会的!”齐誉决然道。

    “之前时,本来我已经彻底绝望了,谁知你居然转了性子,又让我重新看到了希望。”

    齐誉听得酸楚,动容地说:“娘子,我非常珍惜咱这个家,特别是你!你放心,我会上进的!”

    柳荃闻言一颤,眼睛里泛起了幸福的泪花,身体也盈盈地靠了过来。

    不再犹豫,伸手,搂住。

    “这样靠着你,心里感觉很踏实,也很安心。”

    “娘子……”

    “不要说话……”

    ……

    寒冰不会断流水,枯木亦会再逢春。

    灯熄灭了,月亮也很识趣地躲到了云彩后面。

    对于齐誉来说,这是一个美妙绝伦的夜晚。

    雷霆雨露,尽是甘霖,终于不用再念九九乘法表了。

    ……

    第二日,如沐春风的柳荃神采奕奕,一大早就怀着愉悦早起来忙活。而齐誉则是哈欠连天,不停地揉着黑眼圈,还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大蛮腰。

    忙正事。

    当下的要务就是翻修老房子,越往后拖,天气就会越冷,所以宜早不宜迟。

    柳荃的嘴巧,在周围的邻居家逛了一圈后,就联系到了愿意帮忙的人。现在是冬季,刚好避开了农忙,所以请人比较容易。

    有银子就有底气。

    周氏难得地慷慨了一次,嘱咐柳荃要准备一些大肉菜,免得被人背后说是小家子气。

    这些事自然难不住柳荃,她去了趟集市,就把所需的菜肴准备妥当了,另外还买了一些招待用的水酒。

    修房子的进展很顺利,也就几天时间,基本的修葺工作完成了。

    不仅翻新了旧瓦面,还在院子里铺设了大青石,看上去焕然一新。

    齐誉家本属于特困户的那种,这番大手去,确实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其中就包括了齐家家族的人。

    对于齐誉家的咸鱼翻身,邻居们大多持宽慰态度的。但也有少数人认为,齐誉这是走了狗屎运,侥幸摘得了那笔赏银才有了今天。

    但是,没人敢明着说。

    知县大人的墨宝在那挂着呢,后起之秀!这里面的赏识意味,不言而喻。

    齐誉的目的达到了,他就是还想用这幅墨宝的影响力,来改变别人对自己之前的不良看法。

    官老爷的一句话,能顶得上老百姓的一万句。

    棺材店的钱掌柜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先是纠结了一阵儿,而后便主动托人来找柳荃说和,说是想化解之前的矛盾。

    柳荃很大度的说,那些不愉快就像是昨天的老黄历,已经翻过去了。

    总体来说,家里的一切都是朝着好的一面发展。

    ……

    这天,家里突然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已故严夫子的遗孀——秦氏。

    柳荃表现的很热情,拉着老妇人的手就往堂屋里让。

    “我今天是特地赶过来致谢的,之前幸亏得到齐娘子的点拨,这才避免了被人吃绝户;公子所送的挽联恭敬有加,看得出你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老妇人在这里多谢了。”秦氏真诚地说道。

    齐誉笑道:“婶婶言重了,严夫子为人诚恳,我作为晚辈后生,理应尊敬才是。”

    秦氏笑笑,又道:“听说因为我家的事,你家还被钱掌柜寻了麻烦,想想真是过意不去啊。”

    齐誉一叹,道:“相邻之间一时龃龉,没必要放在心上,况且钱掌柜现在已经主动示好,依我看,就事就这么算了吧。”

    秦氏点点头,表示认可。

    而后,她又从随身篮子里取出来几本旧书:“这些是我相公生前时整理出来的,名叫《小注》。这里面收录着历届科考的题目以及注解,听说公子年后应考,不如就赠于你吧。”

    齐誉大喜,接过来后连连致谢。

    原主虽曾上过私塾,但长大后都是自习,从未有人指点过学问,这本《小注》的意义称得上是雪中送炭。

    秦氏并没有逗留太久,把事情交代清楚了之后就起身告辞了。

    齐誉夫妇刚把她送到了大门外,居然碰到了前来的孙大财。秦氏见有客来,示意不必再送,独自离去了。

    “阿瞒呀,最近忙什么呢?”

    “不忙,姐夫有事?”

    姐夫怎么突然变和蔼了?身躯还弯得跟那小鹌鹑似的,谦恭了?

    孙大财呵呵一笑,和煦地说:“我听说你得到了县太爷的赏识,就跑过来给你道声喜,顺便也观瞻一下庾大人的墨宝。”

    “……好吧,姐夫请进。”

    周氏虽然人在屋里,对窗外却听得很清楚,女婿才刚进了门,她就冷脸道:“哼!你倒是嘴巧,找你借钱的时候怎不见你这般和气?”

    孙大财也不生气,陪笑道:“岳母大人说笑了,咱们是亲戚,偶尔磨磨牙也是正常的,不必介意嘛。”

    柳荃似不经意间地走前了几步,拉了拉周氏的手,提醒了一句:“娘啊,姐夫今天来得比较仓促,您不介意吧?”

    怎么听着话里有话呢?

    周氏略一琢磨就回过味来了,这句话本是儿子在上次找女婿借钱时说的话,本意是自己来得匆忙,忘记带礼物了……

    龟孙子!这是在故意欺负自己眼神不好吗?还好媳妇提醒地及时,否则,又让他给蒙混过去了。

    “我说,你空着手来的?”

    孙大财的脸色立即晴转多云,不过,当他看到庾大人的那副墨宝后又多云转晴了。

    传言是真的,小舅子果然是走了狗屎运!

    “娘啊,我今天确实仓促了些,下次一定补上,我说到做到!”

    “下次?还好,你没说事下辈子。”周氏哼了一声,又嘟囔道:“看来我这闺女是白养活了,两口子全都是甜嘴巴,实际上却没一个有孝心的。”

    孙大财也不生气,只是一脸陪笑。

    “姐夫,庾大人的墨宝你也看过了,现在没事了吧?”齐誉觉得反常,故意做出一副送客的姿态。

    “有点事,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孙大财干笑了一声,眼光闪烁起来。

    姐夫是个市侩人,只有见到钱的时候眼睛才会放光,他如此神情,莫非是看到钱了?

    说到钱,,咳咳!

    齐誉谨慎道:“事先说好,我可没钱借你……”

    “你说你没钱?”

    谁信!没钱你能修房子?

    “我并不是找你借钱的。”

    那就好,谈钱伤感情啊!

    “那又是什么事?”

    “我听说你最近学了一种画技,我呢,想蹭蹭你的光,想让你帮我画幅画。”孙大财打着哈哈道。

    居然是求画!

第011章 小有名气

    姐夫过来求画,也不是什么大事,按常理来说答应他也就是了。

    可自己之前已经答应过庾大人了,年前时是不能动笔的,也就是说,绘画的事也只能等到年后了。

    “姐夫,你想要幅什么样的画?”齐誉先问道。

    “哦,好像有一个名叫什么《岁寒三友》的图,听起来比较雅气,我就选这个吧。”

    岁寒三友:松、竹、梅。

    这并不是一幅画。

    姐夫是个开干货店的小贩,居然知道岁寒三友,真有点让齐誉刮目相看的感觉。

    不过,他的这种附庸风雅,却给人一种张飞绣花的感觉,不太匹配。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答应他就是,也就搭副笔墨的事。

    “这事没有问题,但要等到年后才行。”齐誉点头道。

    “年后?这么久?”孙大财的笑容一凝,又变回了刚才的阴天,不过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又期期艾艾地说:“我说妻弟呀,你就不能今天现作吗?我还想着过年时挂起来呢!”

    齐誉解释道:“姐夫不要误会,我并不是为难你,而是之前曾答应过庾大人,年前时我是不能动笔的,所以只能拖到年后了。”

    “知县大人?……他的命令确实不能不从,那就,改在年后吧。”

    “姐夫真是个通明人。”

    孙大财也不吃饭,揣着遗憾急匆匆地离去了。

    姐夫刚走,柳荃就道:“这件事肯定有什么猫腻,就姐夫这点小墨水,估计他连岁寒三友是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要挂在家里?依我看呀,他若不是拿去卖掉,就是受人之托来索要的。”

    这话也有道理,姐夫是个拜金的人,他若求个财神之类的画还说得过去,岁寒三友嘛……

    周氏叹道:“算了,既然他开口要了,你就给他,这样也显得你姐姐在娘家这头有面子。”

    齐誉应了声,笑道:“求画也不是什么大事,姐姐怎么不过来说呢?那才显得有面子嘛!”

    有一点他没说,齐兰过来属于是走娘家,绝不会因为没携带礼物而被数落了。

    这虽是一件小事情,但还是被人传开了。

    和孙大财有着同样想法的人在得知了这件事之后,全都放弃了索画念头,人家亲姐夫都要不到,何况他人?

    齐誉也因此小有名气了,给人一种小才子的感觉。似乎,之前那个疯疯癫癫的穷书生已经被人遗忘掉了,再也没人提起。

    关于齐誉家的变化,齐家本族的人也注意到了。

    这一天,老族长齐竹常过来了。

    在印象里,他是个没有大事不登门的老长辈,自他的干咳声在院子里响起,齐誉就蹙起了眉头。

    随他同来的,还有旁支的叔伯齐秋川齐二叔。

    齐竹常是家族里辈分最高的人,族里的大事都需要和他商量,才能算做定论。

    而齐秋川的口碑就不太好了,简单来说,他是一个很喜欢赚人便宜的人,仗着膝下的儿子多,还经常做一些欺负人的事。自家的田就是卖给了他,还是以‘人情价’。

    齐誉忙着让了座,柳荃忙着奉茶,而周氏则是象征性的陪坐在下首的位置。

    媳妇悄悄告诉周氏,多听少说,最好不说。

    老太太想了想,恍然地点点头。

    “两位长辈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齐誉问道。

    齐竹常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新修的屋顶笑道:“听说老房子翻了瓦面,我就过来看看。你说,像这种用人的活,怎么没找族里人帮忙呢?”

    找族人?……帮倒忙吗?

    齐誉嘴上不说,但心里头对于这类马后炮的姿态还是颇有微词的。

    周氏谨慎地说:“现在不是农忙,人也比较好请,所以就没麻烦族里的人。这房子年岁久了,再不修的话,恐怕是撑不住风雪天了。”

    “嗯,还别说,这房子修得真不错,院里还铺了青石,估计这没五两银子下不来吧?”齐竹常笑道。

    “差不多吧,算上酒肉钱,用去了差不多六两银子。”周氏一脸肉疼地说着。

    六两银子?

    齐誉果然是赚到钱了!

    齐竹常和齐秋川互看了一眼,然后各有所思。

    柳荃添了些茶水,借机又问:“两位长辈今天过来,应该不是只为了看房子吧?”

    问得很直接,齐誉笑着瞄了娘子一眼。

    老族长先是一怔,干咳了一声才道:“是这样的,前几天,老陈家重修了祖祠,祠堂里的栋梁门窗全都刷了朱漆。咱齐家在咱村也算是大族了,总不能被陈家给比下去吧?”

    “所以呢?”柳荃顺了一句。

    “所以我就想,咱齐家的祖祠也要修缮一下。”

    这是攀比吗?

    齐誉挠了挠头。

    紧接着,齐秋川说道:“我俩这次过来就是想打个招呼,修祠堂是家族里的大事,按照规矩,每家每户都要公摊银子的。”

    商量都直接免了,改为直接来打招呼了。

    提到钱,柳荃就直接问道:“要出多少钱呢?”

    齐竹常道:“齐家三支,每一支出五两银子。”

    三大支,齐誉家是长支,只不过一脉单传人丁不旺而已。而其他的两支户头多,这种出资按支不按户,很明显是吃亏的。

    再说账目,一支五两,三支就是十五两了,能用到这么多的钱?

    这就不是攀比这么简单了。

    想到此,柳荃忙对相公眨了眨眼。

    齐誉会意地点点头,变得沉吟起来。

    “族长打算怎么个修法?”

    “和陈家一样,刷刷漆,做些修补。”

    据柳荃所知,陈家修补祠堂总共花去了不到四两银子,怎么到了齐家就需要十五两了?

    别说三支了,自己一家的出钱就足够用了。

    那多余的钱,岂不是落入了操心人的手中?

    齐誉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二老这哪是为了祖宗操心呀,分明就是觊觎自家的银子。

    古人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没想到自己赚点小钱还被惦记上了。

    柳荃笑道:“要么这样,修祖祠的事由我长支来做,到时候花多少钱,我会记在一本账上,每支公摊了也就是了。我估摸着,最多每支不会超过二两银子。”

    齐秋川一听就不乐意了:“这可不行!你们家虽是长支,却没有老一辈的男子,修祖祠这种大事岂能由你们后辈来做?”

    齐竹常也道:“确实不妥,这种事必须要由长辈们操心,你们年轻人经验不够。”

    柳荃一笑,道:“那也行,就由你们长辈们来做,我只提一点要求,就是要监督采买。”

    娘子这是在索要监督权呀。

    齐誉也不插话,明显是有默许的意思。

    齐秋川断然拒绝:“哪有晚辈监督长辈采买的道理?这要传出去的话,岂不是被人笑话?”

    这样就谈不拢了……

    齐誉正色道:“我觉得吧,咱们实在没必要去跟陈家攀比,真若要修祖祠的话,不如翻翻屋顶,干点实在的事。”

    “修瓦面?”齐秋川一愣。

    齐誉点点头:“不错,前几天我路过时看过了,祠堂屋顶的茅草全都已经腐烂掉了,看样子撑不了多久了。”

    祖祠的面积很大,真要翻瓦可就是大工程了,没有个十几两银子还真下不来。

    主要是,那种活不仅操心费力,还没有油水拿,哪有刷刷漆来得简单?

    “你说错了!我也看过了,祖祠的瓦面目前还好,确实没有必要去修。”齐秋川道。

    “呵呵,我绝不是在危言耸听,真若碰上个风雪天,真有可能会塌的。”齐誉又劝道。

    “怎么?你还怀疑起二叔我了?告诉你,我吃过盐比你见过的米都多,我说不会塌就绝不会塌的。”齐秋川哼道。

    柳荃插言道:“那万一塌了呢?”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就从没看走过眼,若真是塌了,我就一头撞死南墙。这回信了吧。”

    齐誉道:“信了……”

    齐竹常敲着桌子道:“不要扯那么远,还是说正事吧,阿瞒呀,这笔银子你到底掏不掏?”

    “我没说不掏呀,只要让我娘子监督采买,花多少钱我都会出。”齐誉笑道。

    这话已经很露骨了,就差后面一句没有明说了。

    “哼!”

    ……

    最终,齐誉没有妥协,齐家二老也怀着愤懑悻悻离去了。

    齐秋川暗自思量:齐阿瞒确实变了,不再像以前那么好糊弄了。

    齐誉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暗道:娘子说得对,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以前是因为自己的懦弱才被他们吞掉了田地,如今岂能重蹈覆辙?

    对坑过自己的人要多加防备,而对于帮助过自己的人则要心怀感恩。

    摘赏的成功,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要多亏了游掌柜的举荐,对于他这种仗义人,一定不能失了礼节。

    所以第二天一早,齐誉就买了一些礼品,去感谢鹿鸣书舍的掌柜游祥。

    “是贤侄来了啊,快请里边坐。”

    称呼又变了。

    最初为先生,然后为公子,再到现在的贤侄,循序渐进。

    不过,这也说明了二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了。

    “游叔先请!”齐誉拱手一笑,顺便把手里的龙井茶递了过去。

    一声游叔,直让游掌柜心中一叹:真是个上道的年轻人,难怪知县大人都会高看一眼。

    茶叶算不上好,却含着齐誉的感恩之心,这才是让游掌柜真正高兴的原因。

    齐誉呵呵一笑:“若非游叔的提携,小侄我是没有机会摘到那笔赏银的。”

    “贤侄不必自谦,机遇是一个方面,但关键还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运气一说,不过是一些心怀嫉妒的人的风凉话罢了。”游祥笑道。

    齐誉点点头,示意受教。

    游掌柜又道:“绘画不是主业,贤侄还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科考上来,某个出身才是正道。”

    “不瞒游叔说,年后的县试我已经着手准备了。”

    “这就对了!”

    又聊了一阵,齐誉正要告辞,一瞥间却被怔住了。

第012章 为她写真

    却见,两个孪生小童正在店里跑跑跳跳,他俩手里各拿着一支破毛笔,跑到哪画到哪,调皮的很。

    这俩是游掌柜的两个孙子,他成家比较早,四十多岁就过起了含饴弄孙的幸福生活。

    “呵呵,小孩子不懂规矩,让贤侄见笑了。”

    “怎么会,小孩子活泼一点才好,身体才会结实。”

    齐誉看似有意无意地说,眼睛却一直盯着孩童手里的毛笔。

    却见那笔锋滑过,就留下了一道蓝色墨迹,乍一看,有点像后世里的钢笔墨水。

    仔细看却又不太像,更像是涂色用的颜料。

    传统的染料不是这样子的。

    “游叔,这种色彩看起来鲜艳夺目,是什么颜料?”

    “你说这个呀,这是西洋颜料,色彩鲜亮却不怎么实用,比咱们本土的彩墨要差。”

    “又是西洋货?”齐誉一怔,好奇地走过去看。

    “当初我见它色彩光鲜,就买下了一些,本想推荐给做陶瓷的窑匠绘制青花用,谁知这颜料根本耐不住火力,高温一烤色调就有变化了。”

    勾勒青花瓷?

    确实驴头不对马嘴。

    其实,齐誉已经辨认出来了,这是一种彩绘用的颜料,只是老掌柜不知道罢了。

    如此看来,西洋诸国的文化产业也已经全面复兴,连绘画用的颜料都开始批量生产了。

    此外,我朝和外国的贸易往来也越来越热络,各种新生事物时不时地在国内冒出来。

    呵呵,这种颜料似乎只有在自己的手里才能焕发出应有的光彩。

    素描虽好,最大的缺点就是固色不行,时间久了就花了,不能作为成品画来储存。

    彩绘就不一样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游叔,你手里还有多少这样的颜料?”齐誉一笑,问道。

    游祥颇为懊恼地说:“还有不少!都怪我一时贪心,着了城里那老奸商的道,说什么适合青花瓷……”

    “不瞒您说,这种颜料是绘画用的,并不适用于烧窑,不是颜料不好,而是您把用途给弄错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曾听一个市舶司的小吏说,这种颜料可以绘制一种名叫蛋壳的画。”

    蛋壳?

    齐誉不禁笑了。

    游掌柜所说蛋壳画,应该就是指西洋的早期的蛋彩画,或许是通译上出了问题才这样叫的吧。

    “游叔,你把这颜料卖给我吧!不仅蓝色,其他颜色我也要了。价钱方面嘛……咱们这么熟的关系,您看着收就是了。”

    “可别这么说,你这是帮了我的大忙了,要不然,这东西只能烂在我的手里了。”

    游掌柜挺意外的,他没想到齐誉还懂得西洋画的,不过在想到他之前摘赏的事之后,又感觉恍然了

    老掌柜拿出了诚意,这次真就只收了个本钱。

    皆大欢喜。

    怀着愉悦的心情,齐誉离开了鹿鸣书舍,又走进了一家做笔的小坊。

    笔匠,是对制作毛笔的匠人的简称,属于是干精细活的特殊职业。

    一支好笔,制作起来是很有讲究的,从最初的选毛再到梳毛,到最后的切定笔形,样样都需精细操作,手一哆嗦就只剩下悔恨了。

    店家很和蔼地接待了他,一边介绍着产品,一边妙赞着自己的手艺。

    “掌柜的,我此来是想找你定做一种特殊的笔。”

    “哦?那怎么个特殊法呢?”

    “它属于一种画笔,笔锋比较平齐……”

    “……”

    这种未知的画笔很难让人解释,但齐誉还是耐着性子表达清楚了。

    没办法,谁让当下只能买到颜料,却买不到画笔呢?

    也只得定制了。

    之前曾对庾大人承诺过,不年前时不能再作素描,可彩绘不在其内呀!

    想要赚钱,就要多想方法。

    自己这副娇惯的身板是干不了力气活的,那样也暴殄了原主的好相貌,从现实上来看,画画是唯一可行的途径,比抄书更有前途。

    齐誉交了画笔的订金并约好交期,然后就在那掌柜诧异的目光下离去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腊月下旬,准确来说是腊月二十三。

    这天是小年!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每逢小年,帝王家都会举行隆重的祭祀大礼,民间对这个传统节日同样也很重视。

    虽说各地的风俗略有不同,但意义上都是一样的。

    就拿齐誉所在的永川府来说,传统习俗就保留的比较齐全。

    小年这天,屋里屋外都要打扫干净,俗称扫屋;而大户人家则会挂上大红灯笼,增添节日的喜庆。

    美食是必不可少的,北方包饺子,南方做糍粑,全家老小开开心心地吃上一餐。

    诸事忙活完了之后,还要进行洗浴,寓意是洗掉昔年的之诟,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祭祖也很重要,虽比不了清明节时的隆重,却也要做得体面一些。

    然后就是祭灶神,这更是有讲究的,除了必须的供菜和香火之外,还要多摆上一些麦芽糖,寓意是让灶王爷吃了糖之后嘴巴变得甜一点,上天之后为民间人光说好话,不说坏话。

    男不拜月,女不祭灶。

    齐誉烧了金元宝,又焚了香,虔诚拜了拜,就算是礼成了。

    “相公,你说灶王爷上天之后会帮咱家说好话吗?”柳荃怔怔地望着天空,一脸担忧地样子。

    “当然,他老人家吃了咱家的糖,嘴巴就短了,不帮咱说好话怎么行?”齐誉笑道。

    “我还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柳荃蹙了蹙眉,低声说:“我是担心,万一天上的神仙看不惯你,会不会一怒之下惩罚你?”

    这……怎么可能?

    原主虽然混账,但远远没达到天怒人怨的地步,我遭天谴?这绝不可能!

    “娘子,神仙虽然手段厉害,但也是讲道理的,他们只对大奸大恶才会做出惩戒,至于我嘛,远远还不够格。”

    “嗯……”

    话虽这样说,但柳荃还是觉得有点不踏实。听老人们讲,在六月天打雷时,雷公可是专劈妖魔鬼怪的,……水鬼也是鬼呀!

    齐誉哪里想得到这么多,两人的思路压根就没在同一个频道上。

    中午饭吃的是饺子,肉馅的,这是中华民族公认的节日必备食品,没有之一。

    每逢岁末之际,每家每户都喜欢做总结,周氏也是如此:“这一年来,咱家总体上来说还算走运,你们俩不仅成了亲,阿瞒的病也变痊愈了,然后又翻修了老房子,相比去年确实好了不少。”

    齐誉呵呵一笑:“咱家以后会越来越好,娘一定有享不完的福。”

    “我享福?唉……”周氏一叹,“咱家哪里都好,就可惜人丁不旺。”

    “人丁?呃……”

    柳荃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周氏似乎有些着急了。

    结婚的这半年来,原主一直疯疯癫癫,都没有碰过自己的媳妇,这哪来的怀喜?

    而自己又是刚刚接盘,目前才进行了初步耕耘,距离收获还远着呢。

    齐誉尴尬一笑,禁不住朝着柳荃的小腹处看去。

    柳荃羞红了脸,不敢说话。

    确实有点尴尬,这话怎么说都觉得别扭。

    “娘子,你到厨房里帮我拿点醋来,吃饺子嘛,离了醋怎么行?”齐誉故意引开话题。

    “你什么时候喜欢吃醋了?”柳荃才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问。

    “醋是开胃的,有助于消化,吃了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嗯……”

    饭后,齐誉没再闲聊,而是神神秘秘地钻去了书房。

    现在画笔和颜料都已齐备,可以尝试着创彩绘的画了,这是自己唯一的小优势,不能不上心。

    开山之作要画点什么呢?

    最好是一幅有意义的作品,……

    两个时辰之后,齐誉满意一笑,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画笔。

    烛光下,一个温婉可人的小妇人跃然于画纸上,她慵懒地躺着,露出了半抹香肩,娇好的容貌艳若桃李。

    娘子的写真和本人一样好看!

    离开书房的时已是深夜,柳荃还忙着缝制新衣服,这是为过年准备的新装。

    “娘子……”

    “咋了?”听他语气怪异,柳荃抬起头来。

    “告诉你一件秘密,我把一个貌美的女子融入到了作品当中……”齐誉淡淡一笑。

    “那人是谁?”柳荃俏眉一凝,眼睛连闪了几下,然后又看向了床底的某处。

    “就是她!漂亮吧?”

    唰!一幅彩画缓缓打开。

    “啊……”

    “好不好看?”

    齐誉露出了一副‘快夸我’的表情。

    柳荃扭过头去,红着脸嗔道:“你怎么把我画地这么露骨,羞死人了。”几息后,她又好奇地回过头来说:“这是什么画法,看上去不太像是用毛笔绘出来的。嗯,你还别说,画得还真挺像的,就跟那镜子里照出来的人一样。”

    被夸者开始得意起来……

    对于这幅画,齐誉算是下了功夫,他先用铅笔勾勒轮廓,然后再用画笔涂彩,每一步都做得一丝不苟,尽量地做到精益求精。

    “娘子说得很对,这是外洋的绘画风格,确实不是传统的毛笔画。”齐誉点点头,又深情地说:“这是我的第一幅彩绘作品,意义非凡,所以才想着画你。”

    柳荃一脸幸福,笑道:“你这是跟谁学的?”

    佛曰:不可说。

    齐誉只得自圆道:“镇上的游掌柜最近进了一批西洋货,包括这些画画用的颜料,我按照使用说明,试了几次后就慢慢地摸索出来了。”

    柳荃的心思全在那副画上,随口嗯了一声,又笑着说:“这幅画我要留下来好好保存着,等我老了的时候再拿出来看。”

    女人们呀,都喜欢留住青春,留住美好的回忆。

    “娘子,咱娘今天暗示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她说,咱家人丁不旺。”

    柳荃啊了一声,刚刚恢复的脸色又红了起来。

    正要手脚不老实,齐誉忽感牙齿一阵酸疼。

    怎么回事?难道是吃醋吃得?

第013章 突现情敌

    之后的两天,齐誉家每天都是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这些都是村里的邻居,倒没外人。

    快到年了,是时候准备春联了,这是过年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

    在城里,人们可以直接去文舍购买,而在乡下就只能去找读书人来写了,而齐誉刚好是这一类人。

    周氏对前来求字的邻居都非常热情,家长里短地攀谈着,还时不时地问上一句,自己身上的新衣裳是否得体。

    乡邻们自然是稀里哗啦地夸上几遍,好不容易摆脱了周氏的纠缠后,急忙拿着春联离去了。

    出门前,他们才想起来,怎么忘记夸齐誉了?人家才是正主呀!

    然后又是一通赞美。

    虽然看不懂写得什么,但关键是人家不收钱呀,好听的话自然要多说一些。

    在把最后一个邻居送走之后,齐誉突然露出一副诡异的表情,还拍着腮帮子,嘴里不停地磨牙。

    柳荃看得不解,细问之下才知道,他是昨天吃醋时酸到了牙齿。

    真是活该,不能吃酸的还逞能!

    齐誉也感觉诧异,这陈年老醋怎么这么厉害,都过了过了一个晚上了,居然还没散去!

    莫不是要走诡异的事情发生?

    果然……

    次日一早时,这个预感就得到了验证。

    而且,来得还很突然。

    齐誉消化着食,在大门外踱步背诗,耳边倏然传来了几声鞭响,由远及近。

    抬眼望去,却见远远地驶来了一辆大气考究的马车,青布垂幔掩着,一看就是富裕人家出行。

    少顷,赶车的车夫跳下了车辕,在左右邻居打听过后,竟在齐誉的家门口停了下来。

    这是……有朋自远方来?

    车帘被撩开了,从车上走下来一个模样俊俏的公子哥,他身穿锦袍风度翩翩,一把折扇摇来摇去很是惹眼。

    寒冬腊月天,他拿把扇子呼扇啥呢?

    还有,他怎么不流鼻涕呢?

    正分神发怔,却见那公子已经走进了院子里。

    “这位兄台,请问这是齐誉公子的家吗?”俊俏公子拱手一礼,文质彬彬地问道。

    “不错,在下就是齐誉,不知有何指教?”

    那公子点点头,环顾了一圈这处院落后,轻轻叹了一声。

    齐誉蹙了蹙眉:“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公子道:“在下殷俊,哦……见过齐兄。”

    “好说……”

    齐誉也不托大,随之拱手还礼,刚欲请他进屋奉茶,却见他的眼神不停地翘盼,看起来有些反常,于是又把即将出口的客套话给咽了回去。

    这个人是生面孔,确定没有见过,自家亲戚中也没有殷姓的人。也就是说,这公子既不是客人也不是朋友。

    但是,他却一直朝里屋头凝望,是何缘故?

    读书人讲究非礼勿视,哪有这样瞪着眼睛乱瞅的?

    嘶!该不会是踩点的盗贼吧?

    到年了,处处都要防着点,尤其是这种人。

    “殷公子,你来我家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一路走来,顺便看看农家风情。”

    “看风情?”

    既不认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人不正常!

    保险起见,齐誉直接下了逐客令:“既然没有要事,阁下就请自便吧,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忙,就不挽留你了。”

    “且慢!”

    “何事?”

    “哦,听说齐兄习得一手妙笔丹青,殷某想请教一二。”殷俊笑了笑,又补充道:“在下也有着绘画的爱好。”

    “抱歉,我已经封笔了!”

    “哦,咱们只交流心得如何?”

    说得那么亲切,咱们很熟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贼!

    “不好意思,最近我正忙于功课,没有时间探讨杂学。”齐誉断然拒绝。

    “哦,齐兄真是用功。”殷俊讪讪一笑:“快到年了,我就顺便问个安吧,齐老太太可好?”

    “有劳挂念,家母安好。”

    “嫂夫人可好?”

    “有劳挂念……咦?”齐誉一怔,冷脸道:“你什么意思?”

    殷俊笑道:“礼貌问安而已,齐兄以为是什么?”

    “哼,我娘子很好,非常好。”

    “噢,傻人有傻福啊!”

    什么意思……

    齐誉的脸绿了绿,显得有点不正常。

    “阁下还有……”

    殷俊呵呵一笑,打断他道:“我听说嫂夫人目前还无子嗣,不知是何缘故?”

    这是在暗指自己吗?

    过份了!

    “阁下还请自重!我还要忙,就不留你吃午饭了。”

    又是一道逐客令下达,但殷俊依旧纹丝未动。

    脸皮真厚!

    “阁下还有什么想说的?”齐誉不耐烦道。

    殷俊一叹:“我是真没想到,她竟然嫁到这种贫寒之家,舍美玉而求顽石,不是蠢又是什么?”

    这句话有明显的弦外之音,最明显就是在讽刺自家贫穷。

    莫生气,不理他就是了!

    齐誉正要关门,却听他又道:“一个穷人家而已……”

    “而已?贫寒怎么了,还不照样能过日子?我告诉你,乡下人能进能退,读书有志破万卷,置锥无地可躬耕,过得比你们舒坦。”

    家有几亩薄田,读书不行咱就种地,你们城里人呢?有地种吗?

    馋死你们!

    殷俊哂笑道:“你说错了,我听说却不一样,乡下人读书都很不容易,省吃俭用舍不得花钱。有句诗说,劝君莫将油菜炒,留于儿孙夜读书,这才是真正的寒门子弟吧。”

    齐誉哼了哼,负手道:“兄台似乎对穷苦人家有些错误的认识呀!岂不闻,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连我朝的开国皇帝也只是个放牛娃的出身。这就是:寒门生贵子,白屋出公卿。明白了没?”

    殷俊一怔:“听你的意思,莫非也是想谋个功名身?”

    “当然!哪个读书人不想入仕?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我齐誉也不例外!”

    “好志气!不过,在下有一句良言相劝,你不妨听听,科举之路耗费巨大,绝不是你这等家境所能负担得起的。”

    “你看走眼了,本公子并不差钱,殷兄还是收起你的优越感吧!”齐誉淡淡道。

    “那好,我年后时也会参加县试,咱们不如比比高低,嗯……希望你不要被我落下太多。”

    齐誉反而笑了:“我当你是举人老爷呢,原来也是一介白身呀,比就比,还怕了你不成?”

    “好!考场上见,殷某告辞。”

    “不送!”

    这人大老远地赶来,问这问那,又和自己考场相约,这是到底是搞得哪一出?

    还没弄清楚缘由,自己就糊里糊涂地应战了,感觉有点乱。

    自己怎么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有点……不对!

    冷静下来后一想,自己是在他提到了柳荃之后才变得激动起来的。

    他既然这样说了,莫非是认识娘子?

    想到此,牙齿倏然变得酸疼了起来。

    自己不要瞎猜,有什么疑问找妻子一问便知。

    齐誉整理了一下思路,貌似淡然地走进了屋里。

    柳荃此时正忙活着针线活儿,见相公的脸色阴晴不定,不禁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虽然打好了腹稿,齐誉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柳荃淡淡一笑,指着新衣衫道:“这身衣裳再撩几针就缝好了,你过年时好穿。”

    心里头一阵温暖传来。

    齐誉慨然赞道:“娘子贤惠,家里家外全都是一把好手。”

    “学会巧嘴了。”

    自打两人的关系破冰之后,感情上极速升华,现在的时间段约等于是蜜月期,温馨而浓郁。

    柳荃收了针,道:“刚才你在和谁说话?嚷嚷的那么大声。”

    齐誉踌躇了一阵儿,终于鼓起勇气说:“娘子,我向你打听个人。”

    “谁?”

    “他叫殷俊。”

    柳荃闻言身躯一颤,脸色变得复杂起来,良久后,她才轻轻叹道:“你都知道了?”

    茫然……我知道什么了?

    齐誉挠挠头,诚然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问你的。”

    “也罢,与其别人乱嚼舌根,还不如我亲口告诉你,我确实认识他,而且还和他扯上过瓜葛。”

    瓜葛?

    这句话就如同一声炸雷,在齐誉的脑海中掀起了轩然的绿波。

    但是,几息时间过后,他的眼神又清晰起来。

    要相信娘子!

    “娘子请说。”

    柳荃回忆了片刻,娓娓道来:“我是柳家捡回来的孩子,但是我很幸运,遇到了非常好的养父和养母。在娘家时,我没有受到过任何委屈,不仅学会了做针线,还读了一年私塾。要知道,柳家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爹娘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非常难得了。对于此,我很感激……”

    “在我及笄后,父亲就开始操心为我寻觅婆家,后经过媒人穿针介绍,就定下了殷家公子的亲事,那人就是殷俊。”

    齐誉听得百味横陈,牙齿酸疼的也更厉害了。

    “但后来却发生了意外,殷家还没有来得及下三媒六聘礼,殷俊的父亲就因急病去世了,这事也就因此耽误了下来。他悲伤之下,毅然还放弃了科考……”

    “去年年初时,听说他去了一趟岭南,谁知那一带正逢倭寇祸乱,不久后就有亲戚带回了消息,说他死在了战乱里。于是,我父亲就提出了退亲,殷家母也是个明事理的人,这头一说她就同意了。”

    “再后来,你二舅来到我家里说媒,然后我就……嫁给你了……”

    齐誉带点遗憾说:“可惜呀可惜,那小子竟然没死。”

    “你说他还活着?”柳荃微微一惊,然后又淡然地说道:“我现在是你的妻子,和他之间再无瓜葛,他活着又能如何?这件事我并不是有意瞒你的,而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说。”

    再无瓜葛……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让齐誉长舒了一口闷气。

第014章 祥和的年

    对于往事,柳荃说得很坦诚,没有半点遮掩的样子。

    看得出,她是真得无愧于心,所以才有勇气面对丈夫。

    仔细来看,这中间确实没有什么,只是一个空口的婚约而已,况且还没正式下聘。

    想明白了之后,齐誉也如释重负,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幸亏没多猜忌。

    妻子是个很懂得持家的贤惠女子,对母亲一直都很孝顺,即使受到过委屈,也没抱怨过什么,如此良人,简直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正因为自己在乎,才对这个突降的情敌感到敏感。

    殷俊今天过来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是不死心吗?

    想到这里,齐誉刚挂起的微笑又变龟裂了,不论他动机如何,自己的老婆绝不容许别人来惦记!

    这一点当然是自私的。

    他相约考场上见,不就是想证明他比自己更出色吗?

    既然彼此处于同一起跑线上,很公平,那就比比吧。

    不过,任何人都可以输,唯独不能输给他,要不然颜面何存?

    最起码要向娘子证明一点,那就是她嫁给自己绝对正确,前提就是要在考场上压住殷俊这个小白脸!

    柳荃见他一会儿咬牙,一会儿发笑,已经猜到他在胡思乱想了。

    “这事你是听谁说的?”

    “没人说。是他自己找过来的,我刚才就是和他说话。”齐誉正色道。

    “啊……哼!他来咱家干什么?”柳荃心生怒气道。

    “我也不知道他来什么目的,感觉有点莫名其妙。”然后,齐誉就把刚才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有意无意的,还是把这位情敌做了些丑化,矮,黑,丑!

    有点像,武大郎?

    ……

    “他逾矩了,哼!他若再来,你就让我当面和他理论,我倒想问问,他来此到底是什么用意!”柳荃咬着银牙愤愤地说。

    齐誉嘴上虽然答应着,但心里头却希望他俩永不见面。

    “娘子莫气,看我年后科考时怎么碾压他,哼哼!”

    “说什么话呢?你好好读自己的书也就是了,和他较什么劲呀?”柳荃忙纠正道。

    “呃……娘子说得是,你都嫁给我了,他想也是白想?”齐誉又自我得意的说道。

    “胡说什么!好好读你的书!”

    齐誉连连点头,嘴里应着。

    话虽如此,才吃过了饭,他就一头扎进书房,一心苦读圣贤书的模样,别别苗头的那点小心思跃然浮现于脸上,看得柳荃是既好气又好笑。

    寒窗苦读,挑灯夜战。

    不久后就要临考了,确实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自己在后世是个理科生,面对时下的科举并没有任何优势,除了多加努力之外,确实没有什么捷径可走。

    可以看得出,殷俊的家境比较优越,以他的条件来说,定然不会缺乏老学究的指导,单这一点,自己已经落后了,不下苦功绝无反超的可能。

    殷俊是因为守孝才误了科考,并不是他的学识不足,而原主之前却是连连折戟,这相比之下,自己完全是处于劣势。

    要想争到那份脸面,就要看真本事了。

    而自家的家境,目前只能算是暂时纾困,后面若不能寻到固定的经济来源,就会坐吃山空。

    所以,还要想个赚钱的门路才行。

    抄书那点报酬,也仅仅够吃喝的,科举开支巨大,单靠抄书是支撑不了的。

    现实点来说,也只剩画画一条门路了。

    油彩画确实是首选,因为自己擅长,唯一担心的依旧是能不能被认可的问题。

    庾大人之前曾评价过自己的画,独树一帜,并持乐观看好的态度。

    他的激励,就是一种参考,简单来说,可行!

    先画几幅试试,看看能不能打开销路。

    入乡随俗,这句话可大可小,在作品中也同样适用。

    太超前的风格并不见得就是好事,不如置入一些传统元素,或许更容易让世人接受。

    风格上就这么定了。

    拟好思路,就开始了彩绘画的创作之旅。

    题材选了两个,一雅一俗。

    第一幅为《仕女图》,就画风上来说,既保留了传统国画的神韵和意境,又置入了彩绘独特的形似元素,看上去有点类似后世的典雅古风。

    另一幅名唤《一统江山》,取其谐音表达出寓意,在一个古朴的大木桶中满盛着累累生姜。这幅画采用形似为主,别具一格。

    题材中规中矩,新意不大。

    齐誉倒是很想画几幅带颜色的作品,不过想想还是放弃了,这年头虽然没有扫黄一说,万一被说的不堪入目,岂不是弄巧成拙?

    稳妥起见,还是用个笔名吧。

    把二十文钱刻得木头章一盖,就变成了兴言先生的落款。

    如果被骂,这和我齐誉也没有关系了。

    把誉字拆分,即兴和言,这笔名不错。

    次日一早,齐誉就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鹿鸣书舍,游祥掌柜也很热情地接待了他。

    在说明了来意之后,两人就改为了闭门交谈。

    画作缓缓打开,游祥眼睛倏然一亮,嘴巴惊得足可以放下一个鸡蛋。

    噢……这西洋的颜料原来是这样用的呀!

    嗯,确实和青花瓷不搭。

    “画得确实妙!”

    “游叔谬赞了。”齐誉自谦地笑笑,又道:“我担心这种风格过于新颖,很怕世人不认可。”。

    游掌柜的心里也没底:“这两幅画和传统国画相比,风格上确实迥异,被不被认可,我也说不上来。”

    “连您都这么说,我就更没信心了。”齐誉有些彷徨道。

    “贤侄勿忧,我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

    “游叔请说!”

    ……

    游掌柜认为,这种画若是挂在市面上,还真不见得有人买,那不如试试走高端销路。

    高端的地方才会有高端的人。

    方法可行,但这需要有人脉才行。

    游掌柜笑道:“我有个好友是经营拍卖行的大商贾,我想把这两幅画交给他来运作,即使卖不到高价,多少也会有人问津。”

    “这真是太好了。”

    “我也不敢把话说满,成与不成还要看运气成分。”

    ……

    于是,二人草签了一份代售协议,并写好了委托文书,做好这些,齐誉就起身告辞了。

    卖画的事先就这样定了下来,成不成只能慢慢等消息。

    随着春节的临近,年味也越来越浓了。

    乡下特有的恶作剧开始上演。

    小孩子们最顽皮,就喜欢把鞭炮插到牛粪上燃放,然后砰的一声,漫天飞臭,引来了中招的大人们的一顿叱骂。

    这还不算最响的,爆米花出炉的声音才是震撼。

    齐誉这才想起,南宋时就有了这种小吃,记载有云:炒糯谷以卜,谷命孛娄,北人号糯米花。

    巷子里也很热闹,有卖头花的,捏糖人的,还时而传来吆喝声:磨剪子来……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这是一句古今通用的话。

    在外讨营生的人们,无论是服徭役的还是做买卖的,年关前都朝家里赶。

    这些人都穿着体面的衣衫,好像在外地混得很好的样子。尤其是赶年集时,久不见面的两人一碰面,就先甩出一个蛮大的哈哈笑,然后就迫不及待地说自己今年挣了多少钱,等。

    对于齐誉来说,与其在集市上商业互吹还不如回家温习功课,于是在购完了年货之后,就直接返家了。

    刚进家门,却见妻子正忙着和面。

    今天是年二十九,家里是要过油的。

    所谓过油,是指炸制一些点心和食品,可以放到年后吃上很久。比如:馓子,酥肉,糖环,丸子,有条件的家庭还会烹炸一些带鱼。

    周氏的眼神不好,这些活只能由柳荃来做,齐誉见状急忙放下东西,洗了把手就往厨房里钻。

    今年是个肥年,光酥肉就炸了满满的几大碗,这是往年想都不敢想的。当然,这需要家底来支撑,没有钱的话只能去啃冷窝头了。

    过完了油,柳荃就忙着打扫院子,齐誉则是张贴春联。

    对联是自己写的,不用花钱去买,这是读书人难得的方便之处。

    年三十也是有事做的,比如说要打满水缸,家里家外都做好清洁,还要收起针箩。大年初一是不能打水的,也不能动扫帚和针线。据说这是老天爷想要让人们好好地休息一天,所以什么活都不能干。

    守岁是传统习俗,除夕之夜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辞旧迎新。

    桌子上摆满了供菜,有敬天地神仙的,也有给祖宗享用的,至于他们有没有吃到那就不知道了。

    私下里,柳荃还偷偷给灶王爷多加了几道供菜,希望他在天上给相公多美言上几句,莫让雷公一生气收了他……

    周氏很早就换好了新衣裳,一脸笑意地端坐着。

    夜半时,一阵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响,新的一年开始了。

    大年初一,家家户户是要相互拜年的。

    劳作了一年的人们终于洗去了风尘,换上了体面的衣裳,尤其是久处田间的少妇们,在梳妆打扮之后,就跟是换了个人似的。

    如果说小媳妇们是焕然一新,那娘子柳荃就属于是眼前一亮了。

    老婆鹤立鸡群的感觉,让齐誉非常受用,脸上一副也是咱命好没办法的咋样。

    下午时,拜年渐渐停歇,周氏也开始商讨着年后的待客事宜。

    明天是大年初二,按照习俗,齐誉要和柳荃是到岳父家去走亲戚的。姐姐齐兰则是约好了初三过来,这样刚好错开。

    准备礼品还算丰厚,但齐誉还是有点担心,之前和岳父家闹僵,明天见面时会不会让自己下不来台?

    要知道,在回门宴时,原主可是发疯掀翻了大桌子,闹得是鸡飞狗跳。

    这矛盾还能化解地开吗?

第015章 翁婿释嫌

    大年初二,柳荃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

    这是她成亲后的第一次归宁,自然要穿得体面些,表明自己在婆家过得很幸福,不让父母挂心。

    挽起发髻穿上新衣,插上相公送的珠花,戴上铜镯,再薄施一层水粉,一个艳若桃李的俏媳妇就呈现出来了。

    “好看吗?”柳荃见相公不赞,故意提醒了一句。

    “……当然!就跟那月亮里的嫦娥似的,都快迷死我了。”齐誉反应过来,忙赞。

    柳荃嗔怪说:“就会巧嘴,你又没见过嫦娥长什么样,怎么知道她迷人的?”

    “呵呵,嫦娥再美,也比不过娘子的一点零头。”齐誉的嘴巴像吃了蜜似的。

    “我现在还年轻,等变老的时候,估计你就懒得看了。”柳荃嗔道。

    “怎么会呢!”齐誉端正了神色,一本正经地说:“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两人之间只有真心相待,才能天长地久。”

    虽不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但听起来很暖心。

    “说点正事吧。”柳荃侍候着他穿上新的衣衫,嘴里叮嘱着:“今天咱俩属于是走新亲,你要多注意礼仪,即使被父亲责怪两句,也不要再瞪眼发脾气了。”

    “娘子放心就是,我今天就是想着化解之前的矛盾,绝不会再惹乱子了。”齐誉正色回道。

    “那就好!”

    娘子的针线就是好,新衣服做得是既合身又雅气。原主的相貌本就英俊,如今再穿上新衣,更显得清雅隽秀。

    人靠衣裳马靠鞍。

    今天的齐大郎确实一表人才。

    虽然在回门宴时得罪了岳父,却也没有恶劣到断交的程度。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天下间哪有爹娘真生儿女的气的?

    过年是化解矛盾的最好时机,相邻亲戚都是如此。

    换句话说,如果过年时连亲戚都不走了,那就是真断亲了。

    柳荃琢磨了一会,又叮嘱:“到时你多看我的眼色,拿不定主意时就少说话,由我来圆场。”

    “嗯,我记住了!其实,我已经为岳给父大人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而后,齐誉钻进了书房,再出来时,他的手里却多出了一条画轴。

    “走吧……”

    夫妻二人收拾好了礼篮,然后准备出发了。

    临行前,柳荃又嘱咐周氏说,锅里有烙好的饼,一直还煨着,中午时拿出来就可以吃了。

    出了门,却遇到了几个同样走亲戚的小媳妇,她们先是瞥了一眼柳荃的礼篮,然后又把目光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齐家娘子真是好看!

    漂亮的新衣裳,头上晶莹的珠花,真是晃人眼了。

    这些个小蹄子最喜欢背后议论人了。

    柳荃貌似无意地睨了一眼,然后故意提了提袖子,露出了那对崭新的铜镯。

    阳光下又是一道亮光闪烁。

    ……

    今天的天气不错,不算冷,很适合出行。

    去岳父家路程颇远,大约需要半个时辰,齐誉夫妇途中没做休息,中午之前就赶到了。

    记忆里,岳父岳母都是本性善良的人,属于容易相处的人。家里有二十多亩良田,生活上衣食无忧。

    老泰山的大名叫做柳守业,是把过日子的好手,现在上了岁数,却喜欢上了喝茶。

    也因为此,齐誉还专程去了一趟镇上买了两斤茶叶。

    望去时,却见岳母王氏早就已在大门外等候,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才看清女儿的人影,她就高兴地打着招呼。

    齐誉跑上前去,问候道:“娘,这大冷的天,你怎么不在屋里暖和呢?”

    “哦,原来姑爷也来了呀……”

    也?

    王氏连看不看,只对女儿嘘寒问暖,往家里让。

    齐誉一脸尴尬,也只能识趣地跟在后面,还做出一副以娘子为大的姿态。

    堂屋的正厅,此时的柳守业正在悠闲地品着茶,见女儿进了院子急忙放下了茶壶。

    但是,在看到那个翩翩的身影时,重重哼了一声。

    看来,余怒未消呀!

    柳荃见状急忙使了个眼色,齐誉含着蜜般地说道:“哎呀!一段时间不见,老泰山气色越发地红润了。”

    “没人气我,精神当然好了。”柳守业不咸不淡的说道。

    这话措辞虽硬却没有多少怒气。

    如此看来,老丈人的怒火已经熄灭了,只是面子上有点一不来而已。

    这是……等着自己说软话吗?

    “您老请坐。”

    “哼!”……最终还是坐下了。

    王氏的注意力全在女儿身上,当下忙给老头子使眼色,让他注意:女儿穿着崭新的衣裳,居然还戴了首饰。

    老头子眼睛回瞪:我又不瞎,早就看到了!

    不经意间,气氛开始变暖了。

    “您老喝茶。”齐誉笑道。

    “你也喝吧。”柳守业接过茶碗,顺手也给女婿倒了一碗。

    柳荃挑了个话题道:“你们还不知道,相公的学问见长了,就连知县大人都亲手题字称赞他是后起之秀。”

    县太爷题字?

    柳守业闻言仔细地打量着齐誉,发现他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变了却又说不上来。

    不过,他能被县太爷夸赞,应该是变好了吧。

    “哦……这题字又是怎么回事?”

    话茬被打开了。

    柳荃又使了个眼色,齐誉就娓娓道来了……

    为了突显家里变好了,还特意把翻修房子的事提了一提。

    二老的心里同时一颤:女儿家这是过好了呀!

    随着岳父的哈哈一笑,一家人就开始畅聊了起来,之前的不愉快也在无形间消释掉了。

    其乐融融,这才是该有的亲情味。

    无意间,柳守业聊起了茶道,并分享着自己品茶的心得,齐誉虽然没听懂一句,但还是连连点头。

    “说到茶,小婿我专门为您作了一幅《品茗图》,看看画得如何?”

    柳守业一怔:“你让我评画?……好吧。”

    “请看!”

    画轴缓缓打开了。

    一个西施风格的紫砂茶壶跃然于纸上,温润包浆,古朴大气,就像是实物镶上去的一样。

    茶壶的两侧还写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客至心常热;下联是:人走茶不凉。

    柳守业暗自点着头,对联的寓意确实读明白了,简短地赞了句:“好画!”

    齐誉闻言笑得更灿烂了。

    看的出,二老很心疼女儿,这也是自己的福气。

    现在已知,娘子是被收养的孤儿,他们二老能做到这样已经是非常难得了,若换做其他家,说不定就变成童养媳了。

    炊烟袅袅升起,一股浓浓的菜香飘来。

    新女婿走新亲,按风俗来说是要成席的,但是,柳守业鉴于回门宴时的教训,这次就没有再邀请族里的人作陪,所以也就翁婿夫妇四口人吃饭。

    齐誉一脸困惑:小舅子柳锦程去哪里了?

    柳守业解释说,儿子一大早去了道会司,去参加什么聚会了。

    道会司?

    一个久违的名字浮上了心头:被称为神仙的葛裘!

    柳荃对此倒不在意,只是道:“信道不是坏事,但不要耽误了功课,既然弟弟要参加即将的县试,还是抓紧点时间比较好。”

    柳锦程已经读了几年书,今科也打算试试运气,万一过了呢!

    齐誉却蹙眉道:“我总觉得这个道会司不对劲,他们组织的聚会还是少参加的好。”

    “柳守业不以为意的说:“那回头我跟他说说,以学业为重就是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咱爷俩喝点!”

    “喝点?~~好吧。”

    齐誉的酒量不大,也就端着酒杯做做样子。老丈人今天倒是真开心,手上也是一杯接一杯。

    吃过午饭后,柳荃就开始张罗着回家,现在还没立春,天黑的还有点较早,所以不能走得太晚。

    即使如此,回到家里时也到了傍晚。

    齐誉掌了灯,点起了暖火盆。

    不点灯并不是为了省油,而是老娘没这个需要。

    “哎呀!亲家母真是个敞亮人,这回礼真不寒碜。”周氏摸了摸礼篮,赞道。

    “娘说的是。”齐誉附和着。

    按照习俗,走亲戚带去的礼品主家是不能全部都留下的,要押篮子返回去一些,只有这样才显得大方不拘。

    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做大方人是需要有一定胸襟的。

    周氏就不是这样大度的人,次日女婿过来时,她就狠狠地抠了一把。

    最先时,孙大财是一脸笑意:“阿瞒呀,年前时你曾答应我作一幅《岁寒三友》,这画,你什么时候给我呀?”

    齐誉呵呵一笑:“对庾大人的承诺已经过了,我现在就动笔给你画。”

    “太好了!那就多谢妻弟了。”

    “姐夫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刚刚取出来纸笔,却听姐姐齐兰突然插了一句:“阿瞒,你知不知道,你的画很值钱?”

    这什么意思?

    齐誉摇头道:“我没有公开卖过画,不知道值不值钱。”

    “呵呵,一个名叫殷俊的公子,他居然出了十两银子托你姐夫找你求画,嗯,就是这个什么《岁寒三友》。”齐兰笑道。

    咳咳!

    齐誉一愣:“你说,这画是受了殷俊之托?”

    齐兰刚想回话,却见丈夫狠狠地瞪了一眼,便不敢再做声了。

    孙大财尴尬一笑:“那位殷公子说,他本人也很擅长丹青水墨。之前时,他也曾到庾大人那里试着摘赏,结果却没被选上。后来,他打听到了你,想看看你的画技哪里比他高明。”

    “他还想和我比?哼哼,我哪里都比他强!”齐誉恨恨道,感觉牙齿又开始酸疼了起来。

    孙大财很不解:“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发火了呀?”

    齐誉断然地摇摇头:“画画的事我现在又反悔了,不画了,以后你再也不要找我了!”

    孙大财有点怒了:“阿瞒,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呢?你还是读书人吗?”

    周氏一愣,气咻咻地说:“你个死泼才,竟然还数落起阿瞒开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也配数落读书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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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仕子介绍:
穿越成屡试不中的落魄书生,家徒四壁不说,还有一个瞎了眼的老娘和一个刚成亲半年的妻子。肩不能扛,手又不能提,科技发明也不会。齐誉想了想:好像只剩下读书科举这一条路了!寒门仕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仕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仕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