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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蜡笔疯叔     门阀赘婿txt下载     门阀赘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七五章 百人千面

    同样的技法,不同人使用,会有不同的效果。

    段义用刀杀不死段友德,并不能说明他学的刀法有问题。经苏御潜心研究,石撞的刀法很不简单。从实战中总结出来的经验,用起来真是刀刀致命。而这刀法之所以叫作,正是暗含断绝红尘之意。

    拿木棍与唐怜交手,把小师妹打得节节败退。后来唐怜负气,声称“不跟你玩了”,摔掉手中树枝,负气而走。

    后来与花听风切磋,七师兄的剑法其实也不弱。照比顶级剑客,他唯一的弱点是内力稍浅。但想打到七师兄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身法太快,苏御连续突进,也未能伤他分毫。

    苏御发现,这刀法最大的用处不是拼杀,而是困境脱逃。连续的突进招法,让人猝不及防。混迹绿林道,必然经常被人抱负,石三爷身经百战还能活下来,此绝技一定没少用。

    七师兄夸赞道:凭苏师弟内力,倒是可以与那龙啸天周旋几十个回合。

    很显然花听风这话有为自己门人吹牛的成分,苏御当然不信,还感叹说,至今第六层尚未突破,照比龙啸天还是有明显差距。

    花听风觉得,苏御的基础内力高得惊人,比陈千缶还要高。但陈千缶的“霹雳掌”已经练到第九层,九层叠加的内力,方能与犁万堂打个平手。花听风说,苏御若能练到第八层,便能与犁万堂持平。

    苏御道:我的“雷公手”便能激发七八倍的力道,但我觉得照比犁万堂还差了许多。

    花听风道:不许妄自菲薄,我的师弟将来必是天下第一。但我要警告你,不许找那些高手单打独斗,只为争些虚名。从卿吹雪的死我悟出一个道理,即便你是天纵之才,也一定会有人比你更高。一旦失手,连命都没了,还要那虚名有何用?

    苏御心想:七师兄真是一个双标的人,他自己追求虚名,却不让别人追。心中一阵苦笑。

    花听风说,昨天张密带着神策营去韩氏码头,声称为缉拿墨匪方便,要绘制地图,供锦衣卫使用。韩斐问张密,可是只画我一家?张密说,附近码头都要画。结果这几日锦衣卫可有事做了,白天晚上忙活。

    但张密的付出并没有白费,据说获得皇后的高度赞扬。夸赞张密办事很有主动性,还让秘书省监图司协同绘制。皇后要一张全洛阳的详尽地图。这张地图还要找木匠刻成实物,放到一张大案上,到时站在案前便可一览洛阳城全貌,皇后坐宫指挥更为方便。

    ——

    正如唐怜所说,对唐灵儿垂涎三尺的人很多,当他们听说定有娃亲的苏御被郡主一脚踢开,那些人在家里几乎要敲锣打鼓庆祝一番。竞赛一般冲出,找各种门路提亲,有的去找国公夫人樊氏,有的去找二老爷唐宁,有的去找皇后,还有干脆直接“闯”进郡主府。

    据说最近唐灵儿为应付这些事忙得不可开交。后来郡主火了,通过向外部扩散消息,说自己暂时无心嫁人。

    可她的话就跟没说一样,那帮人该走动还是走动。发现樊氏、唐宁、皇后都不能或者不愿给唐灵儿做主,干脆给安国公唐振写信。

    唐怜小妮子没安好心,天天陪着苏御,说话间竟是编排唐灵儿。今个说唐灵儿去康亲王家里做客了,明个又说去济亲王那里见公孙太妃,话里话外的给唐灵儿扣盆子,造绯闻。若苏御当真只是一个十九岁青年,总听她这般蛊惑,说不准真的会心生芥蒂。后来要赏她几个爆栗,唐怜捂着脑袋跑了。

    据说最近清化坊里出现一个神秘人,每日掌灯时分,蒙面在街头巷尾发些传单。竟是模仿苏御口气,给郡主道歉。唐怜还给苏御带回来一份,苏御一看,气得鼻孔生烟。不用问也知道,这一定出自许洛尘之手。

    这小子不知内情,只以为苏御得罪郡主,却又拉不下脸来求郡主饶恕,故而被驱逐。结果许洛尘就模仿苏御笔迹、口气、甚至是口头禅,黑天在清化坊发传单道歉。文中用词之卑微、之谄媚,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苏御一阵脑仁疼。许洛尘的苦心苏御能感受到,可这小子的手段实在不怎么样。也不知唐灵儿见到这些文章,会如何想。

    “苏师兄,要不你还是去清化坊一趟吧。”

    “怎么了?”

    “你那小美人可能要死。”

    “为何?!”

    “自从你被驱逐,那冯瑜每日都去找郡主。一开始请求郡主饶恕你。后见郡主无动于衷,她便求郡主放她卖身契,说自己愿以十倍价钱给自己赎身。可郡主却狮子大开口要她五百万。冯瑜去找人借钱,却被人欺负,一股火便病倒了。”

    “何人欺她!”

    “也是你的熟人吧,大理寺八品评事,唐醒。”

    苏御终于被唐怜惹火了。

    明知道唐怜没安好心,可这次二世子脾气上头,实在忍耐不住。

    当夜蒙面跑去唐醒家里,十八个大耳刮子差点没把唐醒打死,打完就走,并未留名。惊动唐府剑客,一路追随,后被花听风引开。苏御回到红黑寺,依然有些心愤难平。但从此过程得知,冯瑜确实受了些委屈,但还没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唐怜在一旁偷笑。

    苏御心想,凭借唐灵儿精明,她一准猜得到是苏御打唐醒。而这又是苏御在为冯瑜出气,郡主心情如何,可想而知。

    这时有人报门,说郡主府剑客李封、张广,丫鬟唐翡三人来见。

    苏御还以为是唐灵儿派人声讨,聊起来才知道,三人只是来探望苏御。李封张广早就想来,可郡主有话,不许探望。他们才挑时间偷偷摸摸赶来。李封张广不敢停留时间太长,说一些宽慰的话便走了,而唐翡却留了下来。她是听唐翠说苏御被免,故意从寿安厂跑回来,说今天晚上不打算走了。

    唐怜一听这话,拉沉脸,只说红黑寺没有空房,我安排你去美伶馆。

    看小师妹一瘸一拐的把唐翡“扭送”走,苏御低着头,好是无语。

    “算了,我还是离开红黑寺吧。”

    通过免爵这件事,百人千面暴露无遗。谁人真心对自己好,谁人好心办坏事,谁人对自己恶,谁人对自己敷衍,看得一清二楚。唐怜小妮儿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师兄回到郡主府,也不想让别人乘虚而入。她的做法不能只以“好”“坏”来区分。感情事上,谁还没个私心。

    当夜离开,苏御带着老黄和老白马赶去李家货栈。

    刚来到货栈第二天,孔婷来找,说:“义父,冯瑜与我借钱,您说我借还是不借?看她可怜巴巴的,我实在有些不忍心了。”

    苏御叹了口气道:“孔婷,我拜托你一件事。你去找冯瑜说这件事她不要再费力争取,她太弱小,争取不到什么的。你一定要好好与她说,过些时日情况会有转变。但具体因为什么转变,我不能与她说。你只消告诉她,我必不负她。之前我让唐翠与她说过一次,我不知为何没起到效果。估计是唐翠没把我的话说明白,这次你回去,一定要替义父分忧。”

    孔婷满口答应,快速离开。

    随后苏御赶往锦衣卫衙署,见张密正在私开堂会。

    张公公这一副享受的派头,颇有功成名就的意思。他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讨好皇后,其他事一律不管。对此,分管锦衣卫的万长槊倒也高兴,你不管最好,老子最烦的就是太监。自从那次谈话之后,张密与万长槊成为非常默契的一对官僚,再无矛盾可言。

    “怎么样,有什么进展没有?”苏御坐下问道。

    “有。”张密挥手,让唱曲儿的一对男女下去,又道:“通过绘制地图,他们进去仔细查看。发现韩斐请来四名青城派高手,我估计是冲着你来的。你突然从红黑寺离开,这是何意?不担心韩斐对你下手?”

    “我倒是希望他早点来。”

    “如此有把握?”

    苏御笑了笑:“李家货栈距离锦衣卫近,还是想求张大人照应。”

    “呵呵,好说,好说。”张密想了想:“我先把神策营调回来,在让望楼盯着李家货栈那边的情况,若韩斐敢来,我就抓他。”

    “别。如果神策营回来,我想他就不会来了。”

    张密轻疑一声:“货栈里已有安排?”

    苏御点点头。

    张密道:“那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苏御道:“万一我输了,会带残部来你这里避难。若他们敢追来,就以‘擅闯军营’为由调玄甲营出兵干涉,想必万总副也不会说什么的。”

    张密笑了笑。

    苏御皱起眉头:“虫蛊的事可有进展?”

    张密摇了摇头。

第三七六章 风来有异

    提前离开红黑寺,这并不是苏御原来的想法,只是小师妹太淘气,苏御有些受够了。

    告诉李勋,让兄弟们提前做好准备。刀剑随身,和衣而眠。晚上要有明哨暗哨。李家货栈三十兄弟都是红黑神教旧部,墨家出身,听风了哨是他们的看家本领之一。

    除了放哨,还布置一些埋伏机关。大门入口,墙边房檐,水渠暗沟,到处都是铁蒺藜倒刺钩。李勋用竹子做些弓箭,发给大家。还去黑市买来轰天雷,只等着敌人上门。这种违禁品必须绝对保密。

    最近兄弟们买来不少媳妇,把媳妇们分散出去,别留在家里。而李勋找到的媳妇却留了下来。苏御给李勋一百万,他竟然找来一名女侠为妻。此女子在江湖上还小有名气,名叫郎柳红,喝号“十步杀”。

    郎女侠为区区百万而折腰?

    苏御看了看郎女侠,我的天老爷,心中一阵感叹李勋重口味。娶这位女侠还用花钱么?感觉是李勋吃亏了。这位女侠足有八尺一寸的身高,比苏御还要高,宽肩厚背圆肚粗腿,手中两柄月牙板斧挥舞如风。哇呀呀一声怪唤,好似梁山黑李逵。

    苏御真的很想问一句,李勋,你是不是被迫的?

    当然,这样带有讽刺意味的玩笑话还是憋在心里最好。因玩笑话伤人,最不值得。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凭什么丑女人找不到俊相公,你怎知人家没有内秀。

    紧张兮兮等了三天,也没见韩斐上门。而这时苏御却察觉不妙,第六层“霹雳掌”内力蠢蠢欲动,到了应该突破的时候了。

    “怎么又是这样?”苏御一阵头疼:“老黄,你来说说,这气海之内,为何一开始很慢,到了后期却很快?这比我预计的要提前十多天。”

    老黄道:“咱家少爷内力雄厚,故而如此。换做旁人,应该是先快后慢。”

    苏御摇了摇头:“只是时候不对。我要废功。”

    “少爷,我看没那个必要。”

    “我觉得有。现在是关键时刻,若我不能全力一战,那怎么能行?”

    “少爷不是还有‘雷公手’么?这两者内力所走脉络相差很大,就算在此时突破‘霹雳掌’,也不耽误用‘雷公手’。再说,少爷新学的,在老奴看来着实是好。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我跑了,留下你们?”苏御摇了摇头:“除非我单独行动,否则那一招我看基本是用不上了。”

    “少爷,您不能这样想问题。”老黄板着脸想了想,似乎想到一个绝妙的想法,神秘道:“老奴有妙计。”

    “说来听听。”

    “咱们分开。”

    “你要去哪?”

    “不是我要去哪,而是少爷离开这里。”

    “你……,好了,你别说了。”

    “不,老奴要说。咱们都离开,埋伏在半路上。若韩斐真的敢来,他不会亲自冲杀,必然留在后面。瞅准机会,给他来个偷袭。老奴知道少爷想抓活的,这不难,老奴把他腿掰断,他根本跑不掉。”

    苏御摇了摇头:“你可以走,但我不能。我是这支队伍的主将,我离开,队伍就会涣散。”

    层级越高,气海胀满越是让人难受。苏御觉得心慌,躲进屋里。老黄担心苏御自废内力,于是跟了进去。这种自废不是彻底废掉,只是浪费一次机会,可老黄还是不答应。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烦死个人,最后只能依他。

    ——

    夜。

    秋来黄叶落。

    道光坊,裕亲王府废墟。

    一名高大男子背背重铁,盯着两个人挖土。

    他要挖什么,没人知道,就连两个干活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是被龙啸天抓来的,如果不听话,就杀了他们。

    两个强壮汉子,在龙啸天面前就好像两只小鸡,一手一个拎着就跑。

    他们已经在这里挖了半个时辰,胆战心惊。害怕身后这个煞神,也害怕被一墙之隔的庚亲王府发现。

    “这位好汉,您到底要我们挖什么?这可是王府啊……”

    龙啸天不说话,一脚蹬出,那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挖!”龙啸天手指土坑:“我要一个坛子。”

    “哈哈哈!”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大笑声,虽然那人想放声大笑,可他的嗓子不足以支撑,笑得干涩而难听。

    龙啸天扭头一看,是阉人袁昆,他身后跟着夜无影。可今天那个怪妆女孩却不见了。

    笑声未绝,又有几个人冲了进来,鬼见愁、鬼头鹰,还有一名披头散发的男人。那男人看起来安静极了,安静得不正常。

    “龙啸天,我就知道,你这次来洛阳没那么简单。”袁昆与龙啸天保持一丈的距离,躲在那安静男子的背后:“你想找那个坛子。连裕亲王都不敢用的东西,你也敢用?蛊王寨勾曾经说过,那坛子能杀掉洛阳一半的人。五十万人啊,龙啸天,你不怕下十八层地狱?”

    “呵,地狱。”龙啸天微微扭转身形:“见到十殿阎王,我也不怕!”

    一阵风吹来,龙啸天鬓前发随风而起,这风来的蹊跷,又或者因他而起。

    龙啸天伸手拽剑,风似乎大了起来。

    这时站在对面的冷静男人猛地抬头,瞪视龙啸天,这男人的眼神突然变得明亮,又变得血红,好像一只突然被激怒的猛虎。

    “他是鬼无仇。”袁昆狞笑道:“龙啸天,你敢与之一战吗?”

    龙啸天并不答话,只听身旁落叶声响,突然身形一闪,剑指鬼无仇。

    鬼无仇不躲不闪,伸手抓剑。

    嘭的一声抓住,龙啸天只感觉这一剑刺在了墙上。

    龙啸天咆哮一声,一脚蹬出,鬼无仇横飞出去,而那柄剑也被他带走。

    鬼无仇把剑插入土中,那剑好似铁犁,在地上划出一道长沟。

    “一起上吧!”

    ——

    “大凤凰是谁?”

    郡主身前案上,有人送来许多文章,唐灵儿翻了翻,竟是苏御的道歉之言。

    唐灵儿只以为这是苏御在演戏,也没当真,反而对华州花魁大凤凰比较感兴趣。

    王珣道:“奴亲耳听到的,是那许洛尘说漏了嘴。说在华州时,有一个叫大凤凰的花魁与苏御有染。但所谓三个孩子,许洛尘没说,是从街巷传来。”

    唐灵儿把那些文章丢进纸篓:“用人不疑,我对苏御已有些把握。”

    王珣急道:“终身大事,郡主不可不察。”

    这时林婉从码头回来,登楼前现在门口与丫鬟问了些话,随后上楼给郡主行礼,王珣说话时不背着林婉,林婉听了个大概,一笑道:“又商量什么呢?好像出了大事似的。”

    王珣道:“郡主说了,觉得苏备选可靠。”

    林婉道:“怎的,你又听说什么了?”

    “可不是我听说,是所有人都听说。”

    林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掏出账本,在一旁敲打算盘。

    唐灵儿给林婉单独准备了一个小方桌,在席上,照比郡主矮了一个榻的高度。其实也就是一尺三寸。但这一尺三寸却是林婉这辈子也踏不上的高度。能给她在郡主屋里留个位置,这已经出人豫料。

    王珣虽然一直留在郡主身边,可这次林婉回归,竟感觉自己反而被比了下去。

    大姑娘心里不大高兴的,突然说了一句:“郡主,要不奴亲自去一趟华州,如何?”

    唐灵儿明白王珣的心思:“我看还是不必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缺了你,怪折手的。”

    这话王珣倒是爱听,可她还坚持道:“只要奴去,一切都能查得明白。早先那些传闻,奴都记在心里,此去逐一查证。若苏备选是被冤枉的,奴能证他清白;若果然有事,也甭让他蒙骗。”

    唐灵儿显得有些犹豫,似乎信心不足。

    林婉察觉到唐灵儿心思,道:“依奴看没那个必要了。苏备选才多大年纪,男子汉哪个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只要以后德行端正也就是了。”

    “那怎么能行!”眼瞅唐灵儿要被林婉的话打动,王珣反而着急起来:“他欺别人我不管,欺咱家郡主我绝不容他!”

    ——

    裕亲王府废墟之中又多了几道鬼魂。

    鬼见愁心口被抓烂,肋骨支开,死尸挂在断壁之上。

    鬼头鹰趴在地上,脸却朝着天,他的脖子已被扭断,可他还眨了眨眼睛才死去。

    鬼无仇坚持到了最后,重伤龙啸天的同时,被龙啸天震断经脉,身上多处喷血,硬挺挺倒地,喘息,抽搐。

    夜无影不见人影,但他并没有逃离,而是被龙啸天徒手撕碎,两半尸体不知被他甩飞到哪里去了。

    袁昆匍匐在地上吐血,不时咳嗽一声。他右臂已断,肋骨也断,可他的伤却是最轻的。

    “袁昆,你为酆亲王效忠几十年,我敬你是条汉子。你可以走了。记住,把我的侄女送回家去。再给她留笔钱。”

    “龙爷今日不杀我,算作报答我可以放人。袁昆答应的事一定会办到。但你放我走,我下次还要杀你。”

    “随时恭候。”

第三七七章 可爱的傲慢

    人的基础性格很难改变,但人的观念是会变的,而人的观念也是性格要素之一。这也是某些教育存在的意义。让大家都有相似的某一种性格。比如聚奎山的人都说:我们爱神教,爱教主,爱忠诚,爱正义,爱什么什么。

    在苏御看来,这并不高明,但还是有人看不穿。比如那些互扇耳光还喊口号的人;还有那像狗一样在大街上排队爬行的人;还有每天早晨在商场外面集体做早操的人。看似首领愚昧才会让他们干这些,其实不然,这是一些稍有教化意识的商人的筛控手段。

    比他们稍微高级点的,会制造各种舆论,用环境改变人,而中招的人比比皆是。比如可以通过时装表演引起风潮,把仓库里积压的喇叭裤卖出去。女人们似乎更容易追时髦,而男人的衣服往往就那么几种。因为男人更不容易被骗。但商人们也不会因此放过男人,不信看看那些骑着几十万一台的大摩托撞死的人,还有在很容易看到时间的年代里仍然戴着几十万一块的手表的人。那东西除了装逼还能干什么呢?为了掩饰“装逼”这个粗俗而恶劣的词汇,商人们会美其名曰:“高品味的男人值得拥有。”“做一个高质量男人,才能吸引高质量女人。”云云。

    苏御认为,最好的教育是“环境影响”而不是“耳提面命”,环境影响看似慢了些,但潜移默化间却是根深蒂固。比如前一世,苏总手腕上也有手表。他从来不看手表上的时间,只是用来给别人看的。因为别人会说苏总有品位。

    这一世,苏御也在利用别人的观念办事。他也能轻易看穿别人的鬼把戏。比如最近那些驸马郡马们又开始躁动起来,很显然秘书省的禁令困不住他们。那禁令就好像一个没底儿的铁笼子,附爵们挖地盗洞,脱离束缚。换一种方式继续制造声势。

    这次他们不敢再针对公主郡主,而是开始夸赞表扬称颂那些已经纳妾的驸马郡马,描述他们的美好生活,说他们拥有令人羡慕的和谐家庭,言语中透着美好祝福和憧憬。可无人感受不到,这都是公主和郡主的伟大赠予。

    环境变了,人就会变,花听风也在变。以前他从不穿锦衣卫的衣服,而从他穿上锦衣卫衣服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不再是纯粹的墨家。他已经一脚踏入法家。而这,正是苏御希望看到的。值得一提的是,花七侠穿上锦衣卫的衣裳之后,真的很带劲儿。有些像后世的某位反派明星。看着不像个好人,但一定很有能力的那种。

    梁朝不是一个百花齐放的朝代,墨家不会有前途。但这个观点苏御不会对七师兄说,因为直接说就显得太低级,而且也没用,甚至会引得自命“老牌墨家”之人的抵触。

    最近花听风一直盯着韩斐,他希望找到一个机会把韩斐活捉。可韩斐这个人的防范意识非常高。他高金聘请的青城派高手,已察觉到花听风的存在。

    被一个顶级刺客盯着,那种感觉非常不舒服,这或许这也是韩斐一直没去李家货栈的原因。他觉得苏御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在客栈里等他。如果自己贸然闯进去,必定没有好果子吃。再被人家来个瓮中捉鳖,那可就太难受了些。

    昨天晚上,韩斐安排四名高手埋伏花听风。

    天亮了,也没有什么信儿传来,韩斐一直睡得很浅,而睡在一旁的孔韩氏却睡得深沉。

    扭头看了看头发散乱的女人,韩斐不置可否地坐了起来。

    这种堂亲搞到一起的事,在梁朝是会被人诟病的。虽然已经是第六代,但依然不太行。倒不像表亲之间联姻,反而会受到人们的祝福,说是亲上加亲。当然,苏御认为那样也是不好的。不是道德问题,而是后代健康问题。

    韩斐走出屋子,举头望向码头那边。韩氏财阀的船连成片,已经没有给外船提供服务的可能。但这个码头能给韩氏省下许多钱,韩家当然不会忘记韩斐的功劳。现在的韩斐月饷五十万,不比嫡出公子少。照比精打细算的唐家,更是高出一大块。

    “报七爷。”

    老张小跑过来,面露紧张之色:“‘崆峒四君子’死了一个,伤了一个。另外两个赶过去时,花听风已经逃了。”

    “什么!?”韩斐瞪眼:“为什么才来报我?”

    “他们追出去很远。”

    “吗的。”韩斐咬了咬牙,眼神逐渐变得阴鸷,可突然他又笑了出来:“花听风没受伤吗?”

    “不清楚。”

    “哦…”韩斐走回外屋,还把里屋的门关好,这才道:“看来这‘崆峒四君子’不行。我想要的是当世顶级高手。花多少钱无所谓,只要把那些碍事的人都干掉,我韩斐就有花不完的钱。”

    老张道:“听说龙啸天也在弄钱。”

    “龙啸天?”韩斐眼睛一亮:“如果能把他请来,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老子我就直接杀到李家货栈去!可是…,你这话当真么?我怎么听说龙啸天那人不爱财?”

    “那是因为他不缺钱。一分钱憋死英雄汉,当他缺钱的时候,他就爱了。”

    “很好。你去联系他吧。”

    “七爷,现在联系他正是好时候,可是我去不行。”

    “为何?”

    “龙啸天受伤。而现在要杀他的人可是不少。我听说叶掀枝也在找他。如果被叶掀枝找到,他可是凶多吉少。而我认为,这也正是收买人心的好机会。现在七爷出面,正是时候。”

    “他的伤很重?”

    “前些时与第一剑客卿吹雪对决,他左臂受伤还没好,结果又遭遇一场大战。当时他旧伤未愈,才被袁昆一行人重创。但袁昆现在也会很惨,据说骨头都被龙啸天打断了。”

    “老张,你能打听到这么多消息,该赏!”韩斐掏出几颗金币抛给老张,老张美滋滋收下。

    “老奴跟随七爷多年,但咱与墨家从未断了联系。虽然龙啸天我找不到,但是龙啸天的门人还是有联系的。哦对了,我还听说,袁昆要放了龙啸天的侄女。为何如此,袁昆没对别人说。不过我相信这是真的。”

    “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七爷,咱们应该把侄女接过来。”

    “你的意思是……”韩斐笑了笑:“是个好办法。龙啸天那人太狠,咱们可不能对侄女动粗。一定要好好对待。另外去联系独孤门人,找到龙啸天,让他来我韩家地盘养伤。我不信有人敢明目张胆硬闯进来。这点底气,韩家还是有的。”说到这里,韩斐脸上笑容又没了:“花听风该死!不过我现在没心情搭理他。等龙啸天养好伤,咱们走着瞧。”

    “那苏御那边……”

    “去给李家货栈送点虫子。”

    “七爷,那东西还是轻易别用的好。依我看,最好还是销毁算了。万一让人查出来,那可就麻烦大了。现在官府查得严,据说皇帝皇后都非常重视。到时候韩家也保不住您。”

    韩斐笑了笑:“老张,你这人怎么开不得一点玩笑?你当我不知?放心吧,那些虫子早就让我烧了。嘿嘿,以后没人会把那东西联系到我身上。想查我,没门。”

    “七爷,既然‘四君子’不行,我再去找几个高手来。只是钱上……”

    “不要考虑钱的问题!”

    “是!”

    ——

    花听风受些轻伤,却得到皇后的丰厚奖赏,不失为一件好事。

    之所以受到奖励,还要感谢张密。张公公跑到皇后面前说,花听风诱杀墨匪时不慎被群殴,不过他也干掉一名墨匪,并成功逃脱。皇后赞花听风果敢机智,轻功一绝。

    因工受伤,当然要得到奖励。皇后也愿意奖励花听风,这是一个体现上级领导关怀的机会。

    花听风的轻功真的是一绝,四个人追不上他,反而被他埋伏反击。可是他还是被老毛病拖累,基础功力不高,硬碰硬地打很吃亏。他就是一只猎豹,动作极快,善刺杀,但拼杀能力有限。碰见龙啸天那样的猛虎雄狮,只能退避。

    像苏御那样全面发展的人真的很少,即便他全面发展,也常被诟病。比如雁师姐就经常说:十会不如一精。可老黄却强烈反对,说他家少爷是条龙,天上地下水里无所不能。上天翻云覆雨,下地山崩地裂,水里翻江倒海。摘最亮的星星,打最强的人,抓最大的王八。

    张密的好心,没能搏得花听风的一句谢谢,可花听风却穿上了锦衣卫的衣裳。

    花副指挥使的派头实在是太大了些,“傲慢”二字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

    可苏御喜欢他的傲慢,看起来格外带劲儿。正如老黄说,自己人,傲慢点怎么了?不对我家少爷傲慢就行。

第三七八章 郡主很烦

    九月中旬,郡主又添了一件新衣。

    身上的衣服越多,郡主看起来越端庄大器,威严更甚。可最近郡主情绪不高,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

    有人说,是因为王珣的离开让郡主觉得缺少了陪伴,可是王珣去了哪里却没几个人知道。唐府里总有一些人神秘兮兮的,可大家看多了也就习以为常,倒也不会引起什么口舌。

    但林婉是知道的。王珣坚持要去查苏御的老底儿,终于说动郡主,放她出去。看来郡主还是对苏御没有完全信任,而王珣也察觉到这一点,所以才猛攻得手。

    郡主身边的四名大丫鬟,都非常了解郡主。只不过每个人对世界的理解都不一样,悟性也不一样,所以被区分开来。

    很显然林婉和王珣是幸运的,她们对世界的理解,更符合唐灵儿对身边人的要求。王珣忠诚勇敢武艺高有一股子冲劲儿,适合当唐灵儿贴身保镖。而林婉更适合做唐灵儿的事业助手和生活伙伴。

    从三岁看到十九岁,实在是没什么能藏得住的。郡主语速的快慢,哪怕是一个停顿,都能被她们察觉出问题来,那就更别说脸上的微表情。最近郡主情绪不高,这也是林婉总结出来的。别人倒是没发现有什么异常。郡主一如既往地冷若冰霜,似乎没什么变化。

    “林婉,今天你别去码头了。我觉得典先生的账很好。以后你三天去一次就行。平时就留下来,帮我批低于一万的账目。还有那些小作坊的人事安排,也由你来批。”今天郡主看起来有些疲倦,批阅文件时显得不耐烦,多半丢给林婉。

    “喏。”林婉答应了一声。

    唐灵儿把手里的文件批完,丢给轮值丫鬟史瑶,又道:“我觉得心里有些闷,想出去走走。可我又不知去哪里好,你说去哪里好呢?”

    林婉手里握着笔:“去平康坊,那里歌舞升平。”

    唐灵儿没吭声,看脸色有些厌恶。

    “那咱们去上阳宫,那里有马球比赛,每日奴路过那里,都会看到一大群熟人。”

    唐灵儿还是不吭声,看起来有些烦躁。

    值得一提的是,郡主的表情变化史瑶完全没看出来。大胖丫鬟站在一旁,感觉林婉的话没得到郡主任何回应。她甚至觉得林婉在自讨没趣。胖丫鬟不知道林婉曾带着五岁的唐灵儿烤蚂蚱,带着七岁的唐灵儿去捉青蛙,十二岁的时候还去捞鱼。背着长夏公主和国公唐琼去玩耍,才是郡主玩得最起劲儿的时候。

    见郡主没有回应,林婉一笑道:“郡主事务繁忙,咱们可别走远了,就去附近坊市转转。比如……景行坊?”

    苏御在景行坊,林婉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唐灵儿眼白略大:“去那里干什么?没什么好看的。”

    林婉脸上笑意渐退,话锋一转道:“小嬛在地牢里有些日子了,那里阴暗潮湿,别把丫鬟熬坏了。”

    林婉突然转移话题,唐灵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让史瑶出去买些荔枝,而她出去游玩的情绪似乎烟消云散。

    唐灵儿沉声道:“把她放出来吧,别让她回郡主府,对外就说驱逐。”

    “小嬛被驱逐,一准去找苏备选。”林婉又笑了起来,略带刺探之意,怯生生长袖捂嘴。

    唐灵儿清楚,自己的心思瞒不过林婉,事实上从小儿就是这样。她坐了一会儿,从抽屉里拽出一双鞋来交给林婉,随后什么也没说就回卧室去了。

    林婉猜测郡主一定是脸红了,却不希望被人看到。低头看了看这双鞋,这鞋的用料十分讲究,可惜这样式和手工……,实在是一言难尽。

    且不说合不合脚,就这松松垮垮的,穿三天就要开线。

    林婉把鞋拿到自己屋里,私下里改了改。

    ——

    巳时一刻,唐府地牢,听调室。

    郡主身边锦衣婢林婉穿着苏御送给她的鲜亮衣衫,看起来比个富家少奶奶也不差。

    这般厉害主子身边的锦衣婢可不好惹,连唐府狱卒也要礼让三分。林婉拿出唐家戒律院的文书,很快就把小嬛调了出来。

    两名狱卒识趣,没留在屋里,可他们距离也不是很远。

    林婉板着脸道:“朱嬛,你被驱逐了。”

    “哦…”

    “你就‘哦’一声?”林婉的这句话声音很小。

    小嬛愣了愣,随即跪在地大哭起来,恳求林婉姐姐去郡主面前求情收留。

    小丫鬟演技有些夸张,林婉不是很满意,干脆别演了,把小嬛带走。

    ——

    巳正时分,小嬛乐颠颠走进景行坊,肩头还背着一个小包。

    从她离开清化坊开始,少女脸上的表情就有些绷不住。距离苏御越近,看她脚步越轻松,好似小鸟归巢的感觉。小嬛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苏郡马,离开几日满脑子都是他。

    由于地牢煎熬,小嬛有些瘦了,她的箱笼私货也被郡主没收,现在只穿着一件朴素衣衫。可她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好,没人会想到她是刚从监狱里出来的。

    来到李家货栈,就像回自己家一样,也不报门就大踏步往里走。门口都是李家货栈的老熟人,路过时还半开着玩笑。那人说,小心老虎。小嬛道,老虎不吃好人。

    过了第一道门就是大仓,小嬛驻足观看,寻找苏御身影。

    突然一名彪形大女冲了过来,高声道:“何人进来!门口怎不听我话,事先通禀一声?”

    说话间,彪形大女奔跑而来,从身后抓出两柄月牙大斧,仿佛两面镜子反射着刺眼阳光。

    小嬛毫无心理准备,见到两柄大斧吓得双目一瞪,扭头就跑。

    “柳红,休要动手,自己人!”这时李勋跑了过来。

    后来小嬛见到苏御,说自己在二道院见到老虎,吊睛白额大虫,甚是凶猛。

    苏御笑了半天,可不知为何苏御看起来有些虚弱。

    小嬛蹙眉轻声:“郡马爷怎么了?病了?”

    “练功所致,不碍事。”

    “成了还是败了?”

    “在练功方面,我这个人运气一直很好。”苏御又笑起来,看起来心情好极了。

    “咦,爷看起来好高兴呢,郡主却一直想着你。”说话间,小嬛把郡主手工献上,还不忘了补充一句:“就说是我送的。”

    苏御坐在榻上,把鞋拿在手里看了看,郡主的女红手艺依然是那么“别出一格”。

    虽然郡主生于豪门,国公父亲,公主娘,可其实她的审美在苏御看来有些俗。就像“十全老人”那样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越是纷繁复杂越能讨她喜欢。而苏御更看好少彩而精湛的风格,喜意境,多留白。

    如果是在大街上看到这双鞋,苏御一定不会买,不过此时他还是把鞋蹬在脚上。

    一个大,一个小。

    动了动脚趾。

    “嗯…,你回去告诉郡主,就说我很喜欢。”

    “真的?”

    “当然是真的喽。”

    “这话还是留着爷回去自己跟郡主说吧。”

    “咋了?”

    “小嬛也被驱逐了。”

    苏御点了点头。

    下午时,欧阳镜挥舞大袖来到李家货栈,见到猛女郎柳红时,还与郎柳红要来双斧耍将起来。

    欧阳镜这厮小时候被他爹逼着练过几年功,可他爹死得早,从他爹咽气的第一天起,他就再没练过。

    苏御觉得欧阳镜其实是个人才,如果他能专心练下去,应该也是个强人。可惜他后来把他的一身功夫都用在了女人身上,而且还研究出。

    一个人才要是偏了心眼,就是一大祸害。越人才,越祸害。幸亏他被人给爆了,否则还不知有多少良家遭他魔爪。十几年的风流,换来这个下场,也算老天对他的报应。

    “咦,小嬛也过来了?”欧阳镜从兜里抓出一把钱,丢到桌子上:“拿去买衣衫。”

    小嬛喜滋滋道了声谢,带着钱走了。丫鬟心里清楚,这是在打发她出去,并且把门关好。

    欧阳镜抖了抖袖子道:“出事了。”

    “什么事?”

    “叶掀枝对曹老爷说,本已发现机会,想从袁昆那里劫走龙啸天的侄女,逼龙啸天出来。可半路上龙啸天的侄女被别人给劫走了。”

    苏御皱眉:“对方人很多?”

    “足有三十个人。叶掀枝独木难支,没敢露面。后来他跟着马车走,竟然一直跟到城西三十里驿。跟了这么久,一定会被人发现。有两个人对叶掀枝说,别他吗给脸不要脸。”

    苏御愣了愣:“那些人不认识叶掀枝。”

    “不,他们认识。”

    “叶掀枝忍了?”

    “没忍,打了起来。结果他被那两个人敲断了锁骨,我看他是废了。”

    “什么人这般厉害?”

    “龙啸天的两个师弟。哦,不对。具体说来是一个师弟和一个师妹。据说那师妹年轻漂亮,剑神独孤浪的后人,名叫独孤凰,还听说……”

    一说起女人,欧阳镜总是滔滔不绝,就好像他认识似的。言语粗俗,不提也罢。

    苏御回想那日乔装李漠白保护欧阳镜出行的时候,曾经碰到过龙啸天的一个师弟。那一剑虽被苏御化解,却给苏御留下极深的印象。如果同时有两个师弟出现,自己也顶不住。

    苏御想了想:“叶掀枝已经发现袁昆,他为何不通报锦衣卫捉拿墨匪?”

    “那我就不知道了。”欧阳镜耸了耸肩。

    苏御苦笑一声:“要说曹娘娘也是够倔的,非要用江湖手段杀死龙啸天。”

    欧阳镜躺在椅子里:“我看她就是没想让龙啸天死。你想啊,姓龙的又年轻又俊硕还这么大本事,这要是带在身边,不比那瘦脸狼眼的犁万堂看着顺眼?拿出刀来,把他一敲,这人就没那么豪气了。当太监是他最高的追求。”

    “……”

第三七九章 冒充

    昨夜传来消息,大名鼎鼎的神教花七侠差点因为一杯毒酒而丧命。要说这一杯毒酒不是来自手握权柄的官家,不是来自飞檐走壁的墨家,也不是来自什么生死仇敌。而是一名妓女与他同饮一壶酒,结果妓女死了,花听风被毒了个半死。

    妓女临死前对花听风说,以前以为自己爱过很多人,直到认识花听风才知道,她从来没爱过。妓女心里清楚花听风不会娶她,但她仍然想与花听风同守一穴千年万载。生不能同穴,只有死才能达成心愿。

    要说这妓女也是可怜人,她能走进这个行当,并非自愿,倒不像有些女人,只把放纵当自由。她十二三岁时被卖进馆子里,从此过上水深火热的生活。不听话,老鸨子就往死里打。苦熬十几春秋,才给自己赎身。可出了馆子她什么也不会,只能经营一家小馆子,靠抚琴、唱歌、跳舞赚钱,故结识榜一大哥花听风。“榜一大哥”这个词是苏御对万花楼大总鸨朱雀说的,不知为何,后来在花街柳巷竟流行起来。

    花听风手里的钱并不很多,他的打赏也多是随兴而来。在大馆子里不显山不露水,但在这小馆子里没几个人,就显得他出手阔绰。一次打赏一千,已是惊人数目。

    风月场最无情,妓女盯上花听风,花听风却以为她只是为了钱。便没用心。继续与其他女人玩耍。其中一寡妇最为活跃,常来花听风家里寻乐,还送衣送钱。

    前几日妓女与寡妇见面相争,结果被寡妇打得鼻青脸肿。后来妓女把花听风的房子给烧了,只想逼着花听风到她那里住。可这时她却被寡妇揪住一顿暴打,还骂道:“我有钱有势,你个烂皮囊的有什么?跟老娘抢男人,你也配?趁早给我滚蛋,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妓女被人骂得哑口无言,一口郁气憋闷在心,无法排遣终成恶毒。故设毒酒计,欲与心上人共赴黄泉。

    苏御连夜去红黑寺探望花听风,正见唐怜帮他排毒。花七侠看起来很惨,脸显翠绿之色。苏御刚刚突破“霹雳掌”第六层,经脉不稳,可依然决定替换小师妹。强悍内力相助之下,花听风才感觉好受一些,脸色由绿转黄。

    虽这一劫难不至死,可花七侠遭的罪看着让人揪心。用老黄的话说,把*眼儿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苏御心中好是感叹,想起前一世听到的一段定场诗:“天为罗盖地为毯,日月星辰伴我眠;何人撒下名利网,富贵贫困不一般;也有骑马与坐轿,也有推车把担担;骑马坐轿修来的福,推车担担命该然;骏马驮着痴呆汉,美妇常伴拙夫眠;八十老翁门前站,三岁顽童染黄泉;不是老天不睁眼,善恶到头报应循环。”

    苏御身边有两个花花男子,欧阳镜被爆了蛋,花听风差点去黄泉,妥妥的现世报。相比之下,苏御自认为是个正派人,倒不必担心因这般事遭难。

    可花不惹事,却有蜂蝶自来。

    听说苏御被长安郡主免爵,浔阳郡主赵玲珑就满世界寻找苏御。那赵玲珑三番四次去找欧阳镜,欧阳镜只是避而不见。后来被赵玲珑堵在东宫厕所门口,欧阳镜撒腿要跑,却被赵玲珑按倒在地。

    “欧阳镜!若你肯告诉我苏御在哪,我给你三百万好处。若你不说,我就割了你那玩意儿!”

    要说欧阳镜这厮天生就是招财的命,总有钱找上门来。

    虽三百万对于欧阳大富豪来说不算什么,可赵玲珑面目狰狞,一手握刀,还是把欧阳镜吓了个半死。他那玩意儿已经到了无药不举的境地,可他也不想再挨上一刀。而且他还指望那物能征服皇后。

    “唉,郡主休要闹了,多大个事,我说来便是。”欧阳镜夺过钱袋,便把苏御地址告诉赵玲珑。

    欧阳镜知道苏御被免是假,但这事可不能告诉大喇叭似的赵玲珑,甭指望她能保守秘密。随后欧阳镜匆忙跑去李家货栈,丢给苏御一百五十万,说,好兄弟一起赚钱。哥哥我呢,把你给卖了,但你不要怪我。因为我认为,这其实是一件桃花美事。说罢,欧阳镜撒腿跑了,苏御也拿他没辙。

    紧随其后,赵玲珑堵着李家货栈大门让苏御出来,若不出来,就放火烧房。

    赵玲珑站在马车上吼道:“花听风的房子都让我烧了,我发现烧房子是一件很过瘾的事,你可别逼我动手!”

    原来那寡妇是她。

    果然是有钱有势,绝不是吹嘘。

    她与那妓女都说房子是自己烧的,现在也搞不清到底谁说的是真。

    莫非是她们一起烧的?

    就在赵玲珑堵门大骂的时候,突然从门里闯出一彪形大女,手握板斧哇哇怪叫。

    那女好是勇猛,咔嚓一斧下去,斩断马头。

    赵玲珑及其小厮吓得“妈呀”一声,主奴三人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去锦衣卫衙署躲了起来。

    ——

    傍晚,李家货栈里炖着马肉,而苏御则是带着钱去打点官府。

    平民百姓斩了郡主的马,岂能是闹着玩的。

    打点完官府,还要去找赵玲珑道歉。

    此时苏御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身边小嬛捂嘴偷笑。

    “这不是倒霉催的么。”苏御愤愤道:“李勋家那暴躁婆娘,真是能惹事。”

    说话间,苏御左右看了看,生怕这时有墨匪出现。万一这事被韩斐知道,那就麻烦大了。

    现在能帮苏御的第一高手是花听风,可花听风又受伤又中毒,已是废了。没一两个月他缓不过来这劲儿。

    苏御最近也有难题,刚刚突破第六层,还在稳定期,结果又帮着花听风排毒,更让稳定期拉长。

    “老黄哪去了?”小嬛眨眨眼。

    “那边。”

    “哪边?”

    苏御用手指向前方二百步远的地方:“别小看老黄,当年战场上当过斥候。观敌了哨一把好手。”

    “老黄的话您也信?”

    “我觉得他真的会侦查。”

    “哦…”小嬛四下看了看,李勋也在附近走街串巷。

    来到锦衣卫衙署,这就安全了,胆子再大的墨匪也不敢闯军营,苏御直奔万长槊的小院。

    浔阳郡主虽然名声差了点,可她到底是一位郡主。跑来锦衣卫避难,万长槊哪敢驱逐。刚才听到坊署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误会,马上就会有人过来解释。不久后等来苏御,万长槊长出一口气。

    把赵玲珑交给苏御,万长槊说自己有要紧事,便离开了。

    看得出来,万长槊是躲了,他可不想与赵玲珑走得太近。毕竟赵玲珑也算是亲王党一派。赵玲珑与盛王府赵裙来往密切,而赵裙的娘盛王妃与冯太妃是亲姐妹。

    “苏御!”赵玲珑拎着裙摆冲了过来:“你家奴才斩我爱马,这当如何?”

    “我赔钱。”

    “不成!赔钱我不要!”

    “那你想怎的?”

    “我要人!你陪我!”赵玲珑刚才豪横,突然变得软了,抱住苏御不撒手。

    “唉!唉!注意形象。”

    “我不要形象,只要俊郎!”

    苏御劝她,她不肯撒手,干脆一掌推开。

    这女人好似没骨头似的,一推她就往地上倒去。不能让她摔倒,拦腰抱住,结果她又扑了上来,死不撒手。

    苏御眼珠转了转,心生一计,低声道:“你别闹了,其实我是先帝私生子。咱俩是一个爷爷的姐弟关系。”

    闻言,赵玲珑冷下脸来看着苏御。

    端详一会,突然撒手,精神高度紧张,面露怒色:“当真?”

    “那是当然。”苏御神秘兮兮道:“大家都说我与先帝长得像,难道你没察觉吗?”

    “我觉得你长得更像张云龙。”赵玲珑突然伸手。

    苏御纳闷问道:“干什么?”

    “钱!”

    苏御站直身子,背着手道:“我给你什么钱?把你臭美的。我警告你赵玲珑,你再来找我麻烦,休怪我到大长公主那里告你一状!今日杀你一匹马,算是给你点教训!”

    苏御认为,赵玲珑不敢因这事去找大长公主。即便将来被她识破谎言,那时自己也回到长安郡主府。她就死心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大长公主就找上门来……

    虽然李家货栈很大,但也是平民之家,大长公主殿没有屈尊降贵亲自上门,而是有人坐着她的车来找。车帘掀开,见是腿脚不利索的驸马詹玉林。詹玉林痛风严重,不爱走路,便唤苏御上车来谈。

    詹玉林言词大意是,赵玲珑跑去大长公主府,嚎啕大哭起来,状告苏御死罪。她说,苏御冒充皇亲国戚到处招摇撞骗,羞辱郡主,还使唤恶奴斩了她的宝马。大长公主震怒,要逮捕苏御问问情况。赵玲珑又说,不要苏御死,只希望大长公主做主,把苏御指婚给她,这样一来苏御就真的成为皇亲,也不算他冒充。大长公主知道赵玲珑人品不好,担心她故意编排,故而让詹玉林来问问情况。

    苏御把当时情况说给詹玉林听,听罢詹玉林哈哈大笑起来。可笑过之后,詹玉林还是道:“冒充皇亲,真的是死罪。以后可不许再乱说。”

第三八〇章 神奇的化妆术

    唐灵儿终于还是第三次去找皇后罢免苏御一切官职,并请求皇后签下废婚书。皇后娘娘本着母仪天下之心劝和,可连续两次无果,便也不再坚持。娘娘大笔一挥,苏御成了庶人,并要求金吾卫没收苏御金鸡都尉头衔和金鸡弩。

    同时锦衣卫也派来人通知苏御以后不用去锦衣卫上班了。

    很快御史房也传来消息,告知苏御史被除名。

    这时苏御身边只剩下一个五品银鱼袋,这是皇帝御赐,皇后没要求收回,唐灵儿也没提出这个请求。

    当皇后签下废婚书,洛阳城里都知道苏御彻底被废,已无法挽回,这时韩斐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韩斐对龙啸天说:“现在干掉苏御,唐家不会管。而我韩家会保龙爷和龙爷的门人。”

    韩氏码头密室,本是韩斐给自己准备的。一个人缺德事干多了,总会心虚一些。尤其是这睡眠之所,恨不得建在地下十丈。

    龙啸天坐榻调息,沉声道:“你保他们便可,我无需保护。不过你的要求我答应了,等我休养好,便去宰那苏御。”

    “好!”韩斐笑得灿烂:“苏御挡我财路,龙爷帮我,将来咱可不单单要保护龙爷的门人,还要给龙爷一笔钱。”

    “我对钱不感兴趣。”

    “龙爷对钱不感兴趣,可也要照顾门人不是。到时候我把钱给他们,让他们远走高飞。”

    龙啸天点了点头。

    韩斐心情大好,走出地下密室。刚回到小屋里,便见到孔韩氏在那里焚香祷告,她面前龛上摆着孔硕的灵位。

    看着孔韩氏的背影,韩斐脸色不大好看。见孔韩氏站起身时,她还下意识伸手扶肚子,韩斐终于不想再忍:“静儿,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孩子做掉?”

    韩静冷眼看着韩斐:“若你心中果然有我,我没钱你也会要我的。包括我肚子里的孩子。”

    韩斐脸色愈发难看起来:“若是孔硕的种,我无话可说。”

    韩静冷哼一声,坐到床上去。

    韩斐叹了口气:“还是做掉吧,我不能容忍当一个活王八。”

    “那你就不担心我死?”

    “我给你找最好的郎中。”

    韩静怒道:“你把瑞儿怎么样了?”

    “放心,我没杀他。”韩斐站起身,望向窗外:“他那么懦弱的一个人,我杀他何用?只要他消失一段时间就够了。等我完成大事,我会给他一笔钱。他那样的人,钱太多了不是好事,当个小地主才是最好。”

    韩静抹了抹眼泪,不再说话。

    韩斐脸色阴郁,盯着她的肚子,说不出的懊悔与憎恨,可他还是伸手揉了揉韩静的肩膀:“我不会亏待你的。我心里早就有你。从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开始。”

    ——

    韩斐藏身韩家码头,只等着龙啸天伤愈复出。这段时间里苏御不大好过,已离开郡主府半月之久,竟还没引来韩斐出手。而其他方面依然没有进展,前一阵闹得纷纷扬扬的蛊术好像突然凭空消失。

    苏御当然不知道龙啸天藏在韩氏码头,别说苏御,连袁昆也不知道。还以为龙啸天已跟着侄女的马车离开洛阳。而这时袁昆也在养伤,现在洛阳城里变得安静起来。

    苏御心中默默念叨:“想打‘防守反击’,可这帮家伙不配合啊。”

    苏御可不想把时间拖得太久。

    傍晚时分,梅红衫送来一张地图,地图详尽,简直是一张韩氏码头的鸟瞰照片。

    苏御攥在手里看了许久,梅红衫站在一旁不时回答苏御一些问题。

    小嬛送来些点心,与梅红衫坐在一起吃。

    看了半天,苏御突然笑了笑:“如果我藏在一艘船上,是不是能很轻易进入码头?”

    梅红衫说:“他家的码头只接自己家的船。”

    苏御将地图收好:“你知道为什么人被逼得没办法的时候就会去偷、去抢吗?”

    “为啥?”

    “因为简单有效。唯一不美的就是官府不允许。”苏御站起身,去翻百宝囊:“我现在与唐家没有关系了,再办什么事也不担心牵连唐家。这样就不会引起两大财阀的‘战争’。不过我还是要化化妆,这样行动起来才方便。”

    “苏堂打算怎么做?”

    小嬛觉得梅红衫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跟着苏御一起行动的时候似乎从来不问缘由。只要苏御喊她,她就跟着去,不过脑子的。她是个能力很强,手段凶残,而又很听话的女人。

    可苏御却有着和小嬛不同的看法。

    “我自己去。”苏御换好衣服,对自己竖起大拇指:“凭借我的基础内力,‘霹雳掌’第六层足以堪称高手。现在整个洛阳城里能压住我的不超过十个人。”

    “你的‘霹雳掌’还是不如‘雷公手’。”

    “但‘霹雳掌’来得快,而‘雷公手’需要蓄力。就好像刺拳与重拳的区别。”苏御踩了踩拳击的步点,空打两拳,看起来浑身轻松。

    梅红衫和小嬛都没听懂苏御说什么,可她们却相视一笑。

    梅红衫还是不放心:“苏堂,我觉得你高估自己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宫里有很多高手。”苏御整理袖口:“可是他们不会去保护姓韩的。”

    “好吧,我能做什么?”

    “你回锦衣卫睡觉去。”

    “要不我划条船在附近等你吧,我可以藏在隔壁的唐家码头。”

    “那我离开唐家还有什么意义呢?我打算混进韩家的船,趁他们卸货的时候溜进去。”苏御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是很满意:“穿成这样不行,我要换一套工人的衣服。”

    “我看还是算了吧,你这张脸怎么打扮也不像工人。”

    “你太小看化妆术了。一千年以后,女人们可以在自己脸上画画,轻松把自己化成另外一个人,连她爹都不认识。”

    “一千年以后的事你也知道?”

    “嗯!”

    “呵呵。”

    这次梅红衫不打算听苏御的,她决定带一辆马车去,但她只等在码头外面马路上,而不参与刺探行动。

    后来苏御同意了。

    ——

    ——

    计划没有变化快,眼瞅着一番经营没有效果,长安郡主心中惴惴不安。别人看她还是一如往常,上午在家批阅文件,下午跑去造纸、粮米、纺织等商会查账,还经常往纺织厂工地跑。苏御的离去,似乎对郡主没什么影响。

    但回到家里,郡主就变得懒散起来,连梳头洗脸的频率都有所降低。化妆更是想也不想,整日素面朝天。有家人来支款,都是林婉在照章办事,有些林婉拿不定的,才会等郡主回家批示。可最近郡主心情不好,但凡是林婉不批的,她连看也不看,只是恹恹地躺在榻上。

    “郡主,七老爷家的也不批么?孙媳妇好不容易生个小子,七老爷要大办。家里老夫人来找的。”

    “他家要多少?”

    “也不是很多,十万。七奶奶说,不够的话她卖箱笼填补。”

    唐灵儿躺在榻上想了想:“不能走账,就从郡主府里拿些钱过去。除了几位长老家里,别人家若有此请求,你就直接驳回。七叔家这事,权当是我随份子了。”

    屋里没外人,郡主越发懒散起来,几乎是滚躺在榻上。若不是两条腿还并在一起,用“四仰八叉”来形容也不为过。

    看到郡主这般模样,让林婉想起郡主小时候发现小猫不见时的难受样子。

    林婉试探口气道:“若此计不成,那就算了吧。先把苏备选唤回来,商议他法。”

    “那怎么能行?”唐灵儿坐了起来:“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皇后那边也批了废婚书,若没个结果,让我有何脸面再去见皇后?这次苏御出去,不仅仅是为了对付韩斐,还要查清改账一事。咱们这次吃了暗亏,岂能就这样过去了?他韩大福如何找我家的麻烦,我就要让他加倍赔偿。否则惯出病来,他就以为我是好欺之人。”

    见唐灵儿又有了精气神,林婉一笑,不再说话。

    唐灵儿斜了林婉一眼,没说什么。

    这时小丫鬟童玺带着男贾小公主回到二楼。唐灵儿给小公主找了一名老教师,日常去老教师家里学习。每次小公主出行,都有十名剑客随行,而童玺就成了公主身边的陪读丫鬟。

    小公主来到唐灵儿面前,直言问道:“灵儿姐姐,苏大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唐灵儿道:“你苏大哥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呢?”小公主嘴角一咧,露出哭相:“是苏大哥惹姐姐生气了么?我替他道歉好不好?”

    怕小公主童言无忌惹恼郡主,童玺把哭鼻子的完颜清劝走了。

    直到林婉把所有账目都做了批示,才再次来到塌边:“要不,奴带着郡主出去走走吧。整日操劳,没个散心的时候。”

    “你能带我去哪?”

    林婉一笑:“奴总不能把郡主带水沟里去。”

第三八一章 挑衅

    月如银盘。

    洛河水流平缓,有风吹来,波纹荡漾。

    城西三里,洛河岸边停靠许多货船。货船附近有小贩穿梭,竟是卖些酒水吃食,偶有画舫水上飘过,传来莺燕之声,呼唤船家来画舫玩乐。

    苏御与梅红衫在这附近转了许久,发现想混进商队没那么容易,不过苏御并没有放弃,天黑之后,抓一个工人仔细盘问,终于找到办法。

    苏御扮成民工模样混进商船,而梅红衫正躲在码头附近按住那工人。工人的嘴被堵死,他动一下,梅红衫的刀就勒得更紧一些。工人吓尿了,瘫倒在地。

    尿了梅红衫一鞋。

    每次见苏御,梅红衫都穿最漂亮的衣服鞋帽。这双鞋还是她新买的。见苏御穿花花绿绿的鞋子,以为是苏御喜欢,所以她也穿着花花绿绿的鞋。

    被尿到湿透,脚面温热,梅红衫恼火,高抬一脚,将工人踢晕过去。

    苏御上船时对船老大说,工人今天吃坏了肚子,自己是工人的邻居,来帮忙顶一天工。苏御能叫出工人的名字,还能说出具体家庭住址。船老大见苏御身高力壮,面向和善,便答应了。

    这船正在岸边排队,据估计最快也要两个时辰才能轮到他们,所以工人们才有时间下船喝酒、购物、回家探望,而那个倒霉的工人,正是回家探望的一员。

    梅红衫多次请求一起行动,苏御却不答应。苏御说,女孩子一旦落入敌手,后果不堪设想。而我一个人去,一旦暴露,我可以全力挣脱,没人能拦得住我。我的轻功照比花师兄稍弱了点,可你不要忘了我是内外兼修的把式。七师兄说,这里没有轻功顶级高手,所以我才敢闯进来。我新学更是给我增加突围的信心。身上没有金刚钻,我也不揽这瓷器活儿。

    梅红衫说,会在外面接应。

    码头繁忙,十二时辰不停工,韩氏财阀的货物堆积如山。苏御并没有着急行动,而是真的和工人们一起抗包裹,直到货物搬运结束。船老大准备收工,苏御却道要回家。船老大也没察觉有什么问题,还拍了拍苏御的肩膀说:小伙子,干活很卖力,若有心当个长工,我引你去见管事人。

    苏御大喜,只说明天带礼物来。随后苏御顺着码头往外走,想从码头大门出去。

    避开人们视线,苏御急停左转,隐入墙后阴影。

    回想地图,对照场景,摸索潜行,不久后就来到韩斐所住之处。

    院子不大,却有八名打手守夜,好悬被人目光扫到,苏御一惊,藏得更深了些。

    凝眉望向屋里,亮着灯,灯下一男一女两道人影,还能看到一名丫鬟坐在小板凳上。

    没机会下手。

    关键是苏御想抓活的,若要死的,此时配上一把硬弩,倒是可以试试看。

    伏在暗处,继续观察,距离稍远,女人只有背影,看不清是谁。只感觉有些熟悉,而且衣衫首饰极豪华,一看便知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女子。

    夜已经深了,二人还在下棋,这盘棋结束,韩斐命丫鬟收拾棋盘,而那女子转过身去关窗户。

    “大夫人?”

    苏御看清女人的脸,正是韩静无疑。

    韩氏夫人三十多岁,微胖身形,苹果脸蛋,颇有姿色。苏御听说她与段友德有事,却没想到与韩斐也有事。这二人在屋里搞出好大动静,把屋外的打手听得抓耳挠腮。当时丫鬟还在屋里伺候着,也不知丫鬟是何心情。这种情况在梁朝很常见,陪房的丫鬟不避嫌。更有甚者,一起玩耍。据说唐延就好这一口。欧阳镜之流就更别提了,正所谓常规操作。

    苏御心道:“这一对臭不要脸的,也不避着点。声音再大一些,码头那边都能听到。早知如此,还不如不绘这地图,听声也能找到你们。”

    当然,这只是心中气话,地图还是很有用的。没有地图,怎敢擅闯。

    不能采取行动,只能跟着那些打手们一起听声。

    越听越气。

    无论如何,孔老大也是自己拜把子大哥,他尸骨未寒,媳妇就跑别人屋里去搞。今日不能下手,也不能让你们好过。想到这里,苏御从百宝囊中拽出一颗烟雾爆竹来。

    用火镰点燃,就在药捻即将结束的时候,猛地跳起,灌注全力,流星指将爆竹弹飞出去。月色下一道黑线,直奔窗户,打破窗户纸,落到屋里。

    “轰!”的一声炸响,屋里火光骤起,烟雾弥漫。

    苏御没有立刻逃跑,而是在附近挑衅一番。

    突然有二人出现,看身法明显比普通人快很多,苏御扭头就跑,二人紧追不舍。

    其他人跟不上苏御,逐渐被落下。

    将二人引到空旷之地,而这正是与梅红衫约定之所。

    尚未等梅红衫跑过来,苏御赤手战二剑,“雷公手”毙掉一人,“霹雳掌”重伤一人。与梅红衫把尸体和伤者丢到车上,打马而走。

    韩氏码头有人骑马追来,马车跑不过单马,越来越近,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让梅红衫驾车,苏御从兜里掏出铁砂铜渣。待敌人靠近,流星指双手激发,一道道白线直奔追赶之人。打得人仰马翻,好是爽快。唯一不美的是流星指“快”“准”却不够“狠”,伤人不死人。

    “锦衣卫行动!西城衙卫避让!”

    闹出好大动静,惊动附近武衙,梅红衫掏出锦衣卫令牌疾驰而过。

    衙署看得清令牌,并未阻拦。

    马车疾驰,直奔景行坊锦衣卫。就说今夜梅副指挥使单枪匹马拿下两名墨匪。这二匪出自韩氏码头,明日请求上峰对韩氏码头进行一次大清查。

    ——

    苏御在景行坊门口下车,所以不大清楚后来锦衣卫采取什么行动。

    翌日清晨,小嬛一脸委屈的样子站在苏御面前,直到苏御醒来她才问:“昨夜哪里去了?”

    苏御察觉小嬛表情异样,反问一句:“怎的这副表情?”

    小嬛道:“昨夜郡主来找,竟找不见。小奴也不知您跑哪去了。”

    “她来找我?”

    “是林婉姐姐带着郡主出来散心,闲逛至此。当时郡主还在北门酒馆,林婉来货栈找我问你所在,我说不知,林婉便走了。可不久后林婉又来了一次,问我,跟你一起走的女人是谁。我更不清楚。”

    苏御道:“是梅红衫。”

    小嬛耸了耸肩,一脸尴尬,似乎表示这件事很难办。

    苏御揉了揉鼻子,觉得只要不是王珣瞎搅和,估计没什么大事。

    不久后接到林婉送来消息,说昨夜郡主很晚才走,看到你和梅红衫驾车奔马而归。见你忙碌,郡主没说什么便回家去了。林婉特意提醒,不要亲自参与危险行动,郡主会担心的。

    苏御心想,林婉在郡主身边,与王珣在郡主身边完全是两种效果。若是王珣在,昨夜那事八成要产生误会。听说王珣跑去华州,也不知她都能打听到些什么状况。想当年,自己也是极淘气的,毁誉参半,不知王珣回来之后,能否做到公允。不指望她说自己什么好话,只要别歪曲事实就好。

    中午时梅红衫来找苏御,说,皇后不同意彻查韩氏码头,皇后认为,韩氏不会窝藏墨匪。而对那崆峒四君子,皇后也给了模棱两可的评价。只说梅红衫缉拿通缉犯有功,并没把二人定义为墨匪。

    苏御再一次认定,暗中支持东宫的资金就是来自韩氏财阀。

    既然皇后不同意,这事就甭指望锦衣卫那边能有什么发现。

    苏御正皱眉寻思,见孔祥家小厮跑来,报告一个好消息:齐珲已经醒来,头脑清醒,饭食无碍。

    苏御恭喜孔祥挽回一臂膀。

    小厮把孔祥的情况说给苏御听,孔祥正在集结绿林道一众好汉,要拿韩斐、韩韦。苏御连忙告诉小厮,快让孔祥住手。

    觉得传话分量不够,苏御拿起笔书信一封,至诚至恳,各个方面分析,劝孔祥暂不要动手。韩氏财阀你得罪不起。

    想了想,最后补上一句,希望孔祥来洛阳,共商一计。

    书信刚送走,见欧阳镜跑了来。

    欧阳大太监也算是东宫一号人物,每日东宫聚集,都有他在场。虽然他也插不上什么话,可他就在一旁伺候局面,大家的茶水饭食,都有欧阳镜一人指挥,与众官僚混得脸熟,打成一片。他说自己的十几亿没白花。

    “劲锋啊!出大事liao!”

    “何事?”

    欧阳镜挥舞大袖闯进屋里,抓起茶壶对嘴就喝。

    小嬛一惊喊道:“烫!”

    欧阳镜嘴里发出“噗”的一声,茶水喷了一地,一阵咳舒:“哎呀…,平时这时候来你家,都是凉茶,今个怎是热的?”

    苏御笑了笑:“今天我起来得晚一些。”

    欧阳镜眨眨眼:“劲锋,我猜昨夜那事是你干的。对不对?”

    “你猜对了。”

第三八二章 姜还是老的

    据欧阳镜说,韩斐和孔韩氏被那颗爆竹崩惨了。

    要说这也不奇怪,二人合欢正是愉悦,一颗飞雷床头炸响,这谁能受得了?

    还说把韩斐吓得一阵心口疼,好悬一口气没上来就死过去。

    苏御好奇,问欧阳镜是如何知道的?

    欧阳镜说,曹老爷耳目通天,这些小事不背着我。

    闻言,苏御觉得韩氏财阀与太子党的合作加深了,只是不知曹圣需要码头干什么。而且他是不背人的。莫非这是向外面释放某种信号?

    这韩氏码头他曹老爷保了?

    换句话说,这就是皇后要保……

    要说这韩斐也快五十岁的人了,他犯心口疼的病,苏御觉得这人心脏不大好。他这人锦衣玉食,大吃大喝惯了。身体发福,大腹便便。惊吓之后心口剧痛,呼吸苦难,很像冠心病的前兆。又或者说他已经得了冠心病,只是还没到致命的时候。

    也正是因为韩斐心口疼,所以他才没亲自追出来。而保护他的八名高手,也陪在他身旁并未离开。大家几乎同时想到“调虎离山”一计。可事实上他们想多了,苏御压根就不是来要韩斐命的。如果韩斐真的被一颗爆竹吓死了,苏御反而会很挠头。很多线索就断了,可能彻底查不到个结果。

    欧阳镜皱眉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挑衅。”

    “挑衅?!”

    苏御道:“韩斐现在不出门的,身边还总有那么多打手。想去码头抓他回来,锦衣卫不能出手的话,我没办法活捉他。以前我以为我能把他引出来,可现在看来我分量还不够。我正要放出话去,就说孔祥在李家货栈。我想孔祥能把他引来。而昨夜贸然出手,你不觉得很像孔祥的手法吗?”

    “哦…”欧阳镜点点头:“那小子确实很冲动。可是韩斐没那么好骗。”

    “谁说要骗他了?”

    “你真的要把孔祥放在货栈?他能来吗?”

    “孔祥嫉恶如仇,而且胆子跟他爹一样大。只要是针对韩斐的,我相信他一定会来。”

    ——

    平康坊,东北角狭窄巷弄间,一所破败茶楼。

    茶楼早已不再营业,只有一些男人经常出入这里,他们看起来无所事事。但他们与邻居关系相处一直很好。大家都以为他们是一个商队,暂时没有生意做,故而停留。这帮男人经常照顾周边小店的生意,妓女们都有钱赚,因此更不会说三道四。她们才不想把来钱道分享给同行。

    袁昆躺在病榻之上,身旁有丫鬟伺候着。这丫鬟不是旁人,正是欧阳小乔原来的身边丫头小红。刚来这里的时候,小丫鬟被折磨惨了,可现在她却变了样子。穿得好,戴得好,一副锦衣婢派头。殷勤伺候着袁昆,没人会担心她会对袁昆不好。

    屋里还有一个少女,是义女袁婴。

    怪妆少女坐在门槛上,手里抓着两颗狗尾草,不时摆弄,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看得出来,少女是关心义父的,可不知为何,她脸上竟带着一丝怨气。

    或许因为这次行动义父没带着自己,故而埋怨。

    少女早有发现,一些小事义父总会带着自己,可一旦碰见高手,他就不带着自己了。难道说,义父打心眼里瞧不起自己?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那日击杀龙啸天,若少女在的话,凭借她手里的九转莲花暗器,重伤之下的龙啸天未必能逃脱。

    龙啸天够狠,可鬼无仇也够狠,他那一拳也让龙啸天气海翻滚,丧力大半。

    二人各受重创,当时鬼无仇躺在地上喘息,抽搐,浑身喷血。以为他死定了。可鬼无仇没死,是因为鬼无仇的心脏在右边。而这话是那个脸上缺肉的鬼面人说的,他还说能治好鬼无仇的经脉。

    如果龙啸天知道这个消息的话,一定会很后悔当时为什么不补上一剑。

    怪妆少女不喜欢那个脸上缺肉的人,那人太傲气,而且看自己的眼神总是怪怪的。若不是义父不允许对他无礼,早就去骂那老丑男人,为何要这样眼神看着我?

    “这次袁爷虽未得手,却省了三个亿,这算不算是塞翁失马?”小红笑嘻嘻说。

    可屋里没人搭理她。

    袁婴不搭理,袁昆更不搭理。袁昆肋骨断了七根,每次呼吸都是一次折磨,更不想说话。

    刚才有人从唐金那里取回两亿九千八百万,就放在屋里桌子上,本来这钱是要给鬼氏兄弟的。鬼见愁、鬼头鹰死得有点冤,他们把命搭进去,却没得到钱。他们都说自己没有亲人。而鬼无仇那人疯疯癫癫,他眼里没有钱,只有肉,但不是正常人吃的肉。

    袁昆瞥了小红一眼,伸出左手,指了指夜壶。

    小红为袁昆方便,随后去倒掉。

    袁婴冷眼盯着小红,眼神中泛起杀意。

    要说小红这倒霉丫头,被逮到这里之后没少受折磨。因为她年轻而稍有姿色,经常被这里的男人拉出去玩弄一番。换做正常女子,早就委屈死了。可她却不然。她似乎乐在其中。没过多久竟熟悉起来,还弄出一些号码牌发给那些男人。让他们排号来找。据说发号码牌,还是跟苏御学的。现在去国公府办事的人,都会领一张号码牌排队。丫鬟觉得很是规矩。丫鬟会卖弄风骚,那帮男人反而成了她的裙下奴。还给她买衣送钱。用袁婴的话说,一群贱人,男女都贱。

    “婴儿。”屋里传来袁昆虚弱的声音。

    “义父。”袁婴快步走了进去。

    “如果……,如果义父起不来了,记住要听那个人的话……”

    “义父不会有事的。”

    “我说的是如果……”

    “义父为何让我听他的话?”袁婴面露憎恶之色:“义父这次行动,婴儿觉得不妥。就因为龙啸天言语冒犯他,我们就要替他杀人?结果义父差点把命搭进去。他总自称本王,他算什么王?连个街边老叟都不如的废人而已!”

    “住口!”袁昆急道:“世人都可以说他,唯独你不能。”

    “为何!”

    “因为……”袁昆心跳加速,同时剧痛让他眼前一黑。

    这时有人跑了进来,据说从御医那里买来“麻婆汤”,能止痛,还请来一名正骨名医。

    那汤能否止痛不大清楚,不过袁昆饮用之后,果然不那么难受了,似乎还产生了幻觉。

    ——

    长安郡主府。

    唐灵儿听说苏御昨夜冒险夜探韩氏码头,还放炮崩人,引青城派高手追击,并大战一场。

    气不打一处来。

    这气不是针对苏御,而是针对她自己的一系列安排。眼瞅着不见效果,反而有可能把苏御搭进去。她认为,苏御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出此下策亲自冒险。很显然这不是郡主希望见到的。

    “孔硕死不足百日,孔家人还在守孝之期。韩斐与孝期妇女苟且,这就是罪。”唐灵儿低低念叨一句:“若史进冲在家就好了。”

    林婉一惊,察觉到郡主要用雷霆手段,于是劝道:“大司马不在家,调动卫队不妥。”

    “有何不妥?”唐灵儿道:“大司马卫队监察世风,若他韩斐无罪,我当然没有发兵的理由。可只要被我逮到罪过,我就可以拿他。你去唤甄霸道来。问问他,能否办成此事。”

    林婉道:“那甄霸道嗜杀成性,连大司马都不愿用他。郡主三思。再说,二老爷不会同意的。”

    “我去找二叔说。”

    唐灵儿或许是气昏了头,真的去找唐宁谈及此事,唐宁一惊,只说不妥。

    随后唐宁问起苏御的事,唐灵儿没瞒着二叔。唐宁笑了笑,只说小孩子瞎胡闹。不过唐宁也没埋怨唐灵儿,还说唐琼和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闹得比你们厉害。他们年轻时,洛阳城里比现在热闹。三大军阀的护卫队在城里横冲直撞,比现在嚣张多了。看谁不爽,直接派兵去拿。直到先帝登基,这乱象才被压制。再后来有了默契,大家也不这样闹了。

    唐宁老态龙钟,可他不糊涂,问道:“这韩斐算什么个人物,值得你们这般大费周章?”

    唐灵儿道:“这里有侄女的私心,也有苏御的私心。侄女想通过这件事拿韩大福一把,为唐家在粮米商会争取利益。而苏御是想查清虫蛊一事,为孔硕报仇。”

    唐宁想了想:“你们是想抓活的。”

    “是的。”

    唐宁苦笑一声:“这韩家实在有些太高看自己,自从太皇太后离世之后,他韩家还有什么了不起的?竟然欺到我唐家头上来,他韩圭以为自己是何人?”

    唐宁扭头,指道:“米擎,你去韩家,告诉韩圭,让他把韩斐给我送过来。”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米擎去而复返,道:“韩圭病重弥留,已不能理事。他家长子说,韩斐坐镇码头,事关紧要,不能来唐府。”

    闻言,唐宁双目一瞪。

第三八三章 傻子骗人 一骗一准

    掌灯时分。

    韩氏族长韩圭身边“通传小厮”,施展快速奔跑的看家本领,顺着早已跑熟的路线,来到韩氏码头。擦着汗珠,匆匆闯入老张屋里,耳语几声。

    老张一惊,迅速放下手里烤好的肉串,吩咐人去大门口盯着,随后带着小厮奔向韩斐密室。自从上次被炸之后,韩斐变得愈发谨慎。此时他与龙啸天只有一墙之隔,这样才让他感到放心。而孔韩氏不知道被他藏哪里去了,大家估计,应该是送到次子孔瑞那里。

    见是族长身边人,而且神色凝重,韩斐立刻起身询问。

    小厮道:“唐宁派人来韩府,说让老爷带着你去宁侯府。老爷觉得唐宁有欺人之嫌,因此诈病不见。大公子和三公子、五公子商议让我出来通知,希望你赶紧离开洛阳躲一躲。码头的事暂时交给八公子和韩韦打理。八公子正在路上,估计不到两刻钟就会赶到。”

    “他们让我躲?”韩韦皱眉,面带不豫之色。

    他站定许久,捏了捏手腕。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可他还是咽了下去。随后打发小厮回去,只说自己明天一早就离开洛阳。可他并没说今天晚上要干什么。

    待小厮走远,韩斐愤愤道:“这一躲,就不知躲到什么时候去了。我不能错失这次机会。”

    老张低声问:“那七爷以为……”

    韩斐发狠:“虽然龙啸天还有伤,可咱们不妨去问一问。若他愿意出手的话,我觉得今晚就是个机会。”

    “七爷打算硬闯李家货栈?”

    韩斐点头:“如果仅仅是苏御在,我还不至于冒险去闯。如今孔祥也在,那就值得!你去召集兄弟,就说今晚每杀一个人,奖励一百万。如果兄弟们死了,给他们家里人五百万!”

    老张神情凝重:“今时不同往日,大开杀戒,皇后不会答应的。”

    “谁知道是我杀的?”韩斐冷笑一声:“告诉兄弟们,如若被擒,只要第一时间不把我供出来,凭借韩家的实力,就可以保护他们不死。我韩斐在江湖上闯荡这么多年,这点信誉还是有的。”

    对于韩斐的话,老张不是很有信心。

    韩斐盯着老张:“趁锦衣卫三小营到处绘制地图,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将来三小营回归驻地,我们还哪有机会下手?你也知道苏御与三小营的关系很不简单。”

    韩斐面带怒色,喑哑道:“现在他们让我躲起来,这就是在拆我的台。一旦我离开,这码头就不再属于我。”

    韩斐拍了拍老张的肩膀:“我知道你的家人在金陵。这一票干完,我给你十辈子也花不完的钱。从此,你离开梁朝,去南晋享福。”

    闻言,老张去安排人,而韩斐走去找龙啸天。

    龙啸天屋里还有三个人,师弟窦远,师妹独孤凰,侄女龙紫嫣。

    ——

    子时,黑云遮月,景行坊里鸦雀无声。

    李家货栈的仓库里,至今也没囤多少货物,看起来空空荡荡。有几个人在仓库中央,不知忙些什么。有火把,却放得好远。

    苏御戴着面纱捂住口鼻,把一些粉末搅合在一起,整体呈现黑色,闻起来十分刺鼻。在粉末的旁边放有很多陶罐,还有掰碎的爆竹。李勋正把药捻儿一根根连接起来。

    其实这些粉末不都是从爆竹里取出来的。

    火药这东西在唐朝就有,到了梁朝已小规模列装军队。这东西是绝对违禁品,市场上只能买些爆竹,还要去坊署登记。威力稍大点的火药制品,只能在黑市里买。苏御只买了一颗震天雷,可那东西的价格高得离谱,而效果却很差,照比后世的榴弹炮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苏御自己烧炭,又买来硫磺,硝石,碾成粉末混合到一起。还要在火药里添加一些掰碎的锯条刀片。

    就在这时,李封跑来送消息,说二老爷被惹火了。甄霸道所属骑兵卫队得到命令,正在集结。可他们要干什么,现在还不大清楚。据郡主估计,二老爷是想给韩家点颜色看看,八成是针对韩斐。郡主正在争取,希望将骑卫一分为二,其中一支赶往景行坊。

    苏御想了想,突然感觉到一阵压力,如果二老爷出手的话,很有可能逼着韩斐立刻动手。

    苏御对李勋道:“别忙活了。还是准备弓弩吧。我出去布置一下。”

    李勋答应一声,开始收装火药,准备深藏起来。

    见苏御要走,李封拦住道:“郡主让您回去。”

    “我不能回去。”

    “不行,郡主下的是死命令。郡主担心韩家人报复。现在唐家所有外派重要人员都已通知过了。造纸厂、码头等处都需提高警惕。”

    “我这里是重中之重,我甚至敢保证韩家不会报复其他地方。”

    李封皱眉道:“郡主也正是担心会这样。如果您不回去,我实在是无法复命。”

    “那你就别走了。”

    “呃?”

    ——

    韩斐对洛阳城夜禁的布置十分熟悉,靠熟人和钱开道,成功“避过”一道道关卡。他们把武器藏在车里,同时还藏了些易燃之物。

    到景行坊坊门前,韩斐进坊打点。坊门衙役见人太多,还有凶器,不敢放行。韩斐脸色一沉,衙署里少了两个人,多了两具尸体。

    打开坊门,一群人冲了进来。

    他们不做停留,快速绕过锦衣卫衙署,直奔李家货栈而去。

    “声东击西。”韩斐正了正头上铁盔,骑在马上:“我带人去正门,吸引他们注意。老张,你们从后面杀进去。记住,杀孔祥!孔祥一死,我们就大功告成。至于那苏御,如果机会好,也不要放过。”

    “龙啸天他们呢?”老张问。

    韩韦笑了笑:“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

    这次韩斐带来足有一百人,他带着其中二十人跑向李家货栈正门。

    “行动要快!先把这七座门市给我烧了!”

    这帮人是训练过的。马车还没停稳,人们已跳下车来。分工明确,动作熟练,火油泼洒到门面之上。

    一群人同时点燃火把,火把上捆着油布,见火就着。

    可就在外面冒起火光的时候,七座门市的窗户突然推开,一排箭矢射出。

    “嗖嗖嗖”

    “噗噗”

    “啊——”

    观箭矢飞行轨迹,不是强弓硬弩,韩斐凭借一身厚重铠甲倒是不怕,随即将手里火把抛出,大喊一声:“烧!”

    燃烧的火把迎着飞矢落到窗户上,火瞬间燃起。苏御刚买到手的家底,已被烈火吞噬。苏御站在大仓棚顶,看得一阵心碎。

    正面火光升起,韩斐以为还会有箭射出,可这时却发现李家货栈的人竟然集体逃向大门。他们逃跑时显得十分慌乱,看起来准备不足。随后见到李家货栈大门打开,一群人里闯,拥挤不堪。

    “竟然主动开门?这可真是一个好机会!”

    有手下人喊,要趁大门没关之前跟进去,却被韩斐拦住:“小心是诱敌之计。我们是来制造声势的,不是来硬拼的!我估计一会锦衣卫也会过来,到时候你们不要慌。他们要抓你们,先跟他们理论。他们火了,你们就跑。如果被追上,你们不要搏命顽抗,回头我自然有办法救你们出来。”

    ——

    李家货栈后门,最少有七十个人闯进来。他们没时间去搞破坏,而是直奔孔祥所在的院落,正是仓库所在的院子里。

    苏御藏身高处,能看清楚他们的行动轨迹。

    他们能进来不出苏御预料,可他们是如何知道孔祥具体藏匿地点的,就让人感觉有些诧异。估计他们也有提前侦查。只是这人竟能躲过货栈的明暗哨,实在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莫非货栈里有内鬼?

    虽然他们直奔孔祥而去,可苏御并不是很担心。此时孔祥正躲在地窖里,而地窖的门被苏御换成了铁闸,并彻底焊死。现在连孔祥都打不开那道门。苏御觉得孔祥性格太冲动,万一他没忍住冲出来,一切都乱了。

    老张带着人闯进来,整个过程竟然没遭遇任何抵抗。

    老张目光惊悚,左右看了看,心中念叨:“我们是不是中计了?”

    就在老张稍一停顿时,仓库棚顶飞来一颗石头滚到众人面前,石头上有一根线绳正呲花冒烟,看起来好像爆竹的药捻儿。

    “震天雷!”

    “轰——”

    震天雷当场炸伤几人,其他人还没等缓过神,仓库棚顶又冒出一群人,拉满弓弦,飞矢如蝗。

    一波波飞矢过后,下面传来一片惨叫声。

    这时从大仓里冲出一伙人,其中一名高大女子,好是勇猛,手中大斧上下翻飞。她一个人追着四五个男人满院子奔跑。而她也吸引一群人,跟着她向一个方向跑去。

    苏御突然察觉情况不对,这猛女追砍的是货栈里的人,而跟着她跑的是敌人。

    “娘的,竟让傻子给骗了!”苏御抓住李勋:“你媳妇是怎么回事!”

    李勋一脸愕然,张口结舌。

第三八四章 撕龙裂虎手

    李勋面带疑惑之色,望着疯狂奔跑的郎柳红。眨眼间那群人冲到孔祥藏身之处,对着地窖口就是一顿刀砍斧剁。一阵骇人的砰砰声传来,感觉每一斧都砍李勋的心坎儿上。

    “苏堂……”

    “不必说了。我相信你。”苏御松手,指着下面:“现在你带人过去与那帮人周旋。按照事先计划,尽量用箭射他们,不要短兵相接。地窖那块铁,他们砍倒明天早晨也砍不开。孔家的人就在附近,马上就能赶过来支援。我还相信,不久后唐家人会过来,我们必胜!”

    说罢,苏御转身要走。

    李勋问:“苏堂,你要去哪?”

    “我去找韩斐!”

    “你自己?”

    “不必管我,我心里有数!”

    苏御打定主意一定要活捉韩斐,如果捉不到他,之前的所有布置都是一场空。

    韩斐只在外面放火,却不冲进来。火光冲天,已引出一些百姓大半夜起来观看。有热心肠的人,拎着水桶过来准备救火。可当他们见到有人提着刀斧站在街上时,吓得又缩了回去。

    锦衣卫那边已经有了动静,传来集结军号之声,可锦衣卫并没有马上采取行动。

    想必万长槊不会坐视不理,可韩斐看起来并不慌张。火光下,他身上金属甲胄反射着火光,看起来镇定从容。

    他们不肯进来,苏御在大门口布置的许多机关倒是没能派上用场。

    苏御藏身暗处盯着韩斐,这厮今天一身甲胄,胯下高头大马。见韩斐有马,苏御跑到马厩牵来大白马。马天生怕火,距离火场越近,那马看起来越躁动。或许是出于对苏御的信任,白马并没有全力挣脱,而是被苏御拴在树上。

    苏御再望向韩斐,看他的一举一动,身上竟有些武人风范。

    以前只知他是一名富家庶出少爷,竟不知他还参加过二十多年前的武状元科考。据说他排名第一百零五。虽然这个名次不足以让他出人头地,可在京都考场,全国武举人参考还能获得这个名次,已不是等闲之辈。若是贫苦人家,凭借这个名次也能去玄甲军里混个百夫长当当,已然让人十分欣喜。

    可韩斐心高气傲,竟拒绝百夫长的位置。他说自己不想从孙子辈干起。从那以后,他开始与江湖人勾搭,逐渐占据北市,声名鹊起。这多年过去,他积攒了一些人脉,也保留下不少兄弟。

    韩斐认为,自己在正门弄出这么大动静,一定会吸引李家货栈里的人。这时让老张带七十人从后面杀出,定能杀苏御一个措手不及。再有暗桩接应,直接找到孔祥的位置。七十个人杀一个,应该不难。可他在外面等了好一会,也没得到里面的回应,这时他心里有些慌了。尤其当他看到锦衣卫开始向这边靠拢的时候。

    韩斐拨转马头,对身边人道:“老李,你带着人去把锦衣卫挡住,我要从西门闯出去。”

    随即老李带着人去与锦衣卫带队首领接洽,他们并没有动粗,而是在那边说着什么。而这时韩斐急催胯下马飞驰向西。

    苏御笑了笑,无论韩斐往哪个门跑,他都会遇到阻碍。

    随即苏御骑上白马,闯出火场大门,一路追了下去。

    埋伏在四周的不是红黑神教的兄弟,而是孔祥和孔婷的手下。

    其中孔蛟四兄弟就藏在西门附近。虽然他们没准备绊马索之类的东西,但江湖出身的人想拦住一匹马并不很难。

    只要争取一个冲刺的机会,大白马就能追得上他。

    突然一支飞镖袭来,划破空气好似响哨一般。苏御猛地一低头,闪过飞镖,下意识一勒缰绳,大白马人立而起。

    瞬间目光急转,望见一黑衣人站在街边房顶,随即又出现两名黑衣女子,都是身法矫捷,一看就是墨家高手。

    三个人几乎同时举起手来,再次击发暗器。苏御一惊,在马上一滚落地,躲到房檐下面。抓出兜里铁砂,流星指反击。几道白线过后,压制对方。

    感到背后有风,扭头一看,一名女子空中拔剑袭来。女子黑衣蒙面看不清脸庞,只觉得这女子身上香气甚重,人还未到,香气扑鼻。苏御扯剑后跃,女子追身而至。苏御截剑格挡,随即剑尖一点刺向女子心口。女子矮身,反身穿剑刺苏御下盘。

    苏御突然跃起,全身回转,虚晃一剑,弃剑换掌,猛拍女子头颅。

    女子一惊,瞠目无措,以为必遭重创,却见苏御只是将她面纱摘下。随即苏御一脚蹬出,将惊愕女子踹翻在房檐之下。女子还想爬起来,却感觉浑身经脉错乱,气海翻滚,刚爬起来又一屁股坐下去,扶着墙连续呻吟几声。

    还有二人不知何处,却听到打斗之声。扭头向房顶望去,竟是老黄苦战二人。而这时苏御也看得清楚,那黑衣高大男子手里拿着的竟然是一柄无锋重剑。下手狠辣,招招致命。一看就是独孤门人。

    龙啸天师弟?或是龙啸天本人?

    “我草!老黄坚持住!”

    前几日刚刚听说,龙啸天一对师弟妹联手,连叶掀枝都扛不住。如今老黄一人恶斗二人,岂能坚持太长时间。苏御提着一口气,猛地跳起,跳到马背上借力又是一跃。蹿上房顶,飞剑刺向男子背后。

    突然听到女子尖叫声。

    苏御的剑未刺中男子,却被男子身旁女子截剑格挡。那一剑险些要了男子的命,故引得女子尖叫出声。

    剑被格飞,女子扭头对战苏御。

    “少爷!不要管我,你继续去追韩斐,看老奴力擒二贼!”

    “别他吗吹牛逼了!”

    “少爷!你看清楚了,老奴今日给你使出!”

    老黄的话还没喊完,就被男子一脚踢了下去,房檐下面传来一阵鸡飞狗叫之声,估计老黄是掉人家鸡窝里去了。

    苏御一阵脑仁疼。

    苏御想去捡剑,却见女子飞来一脚,将剑踢飞到马路上去。

    苏御跳下,一男一女也跟着跳了下来。苏御飞身捞剑,转身,见一男一女已站在身后。可这时苏御发现,那男的好像受了伤。可他依然一伸手,将师妹拦在身后。颇有师兄应该有的男子汉气概。

    “可是龙啸天么?”苏御剑指问道:“你我无冤无仇,何必拦我?为钱呼?我也有钱,韩斐给你多少,我给你二倍!”

    “红黑神教也算墨家一支,你又何必说这样话来?”男子举剑指道:“反噬庄家,还有何脸面自称墨家!”

    又是个顽固派,同时更能确定他墨家的身份,他没承认自己是龙啸天,可也没否认。

    病老虎也是老虎,不能小觑。而苏御“霹雳掌”刚刚突破第六层,不是全力一战的时候。更何况这“龙啸天”身边还有个厉害师妹。墙根那里还蹲着一个呢。刚才没对她下杀手,现在想来有些后悔。过不多时,她运气调息,还能站起来战斗。

    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此时苏御也并不是很着急,因为在不远处,韩斐也被拦了下来。听声音,那边状况比这边还要糟糕。孔蛟哥四个不是吃干饭的,打小儿跟着孔婷的两个哥哥在绿林道上混。十五六岁扛刀砍人,如今三十来岁的年纪,正是当打之年。想必韩斐落到他们手里,不会比自己现在更舒服。

    苏御举剑指着男子,不动声色。

    男子也举着剑指向苏御,也不动。身后女子急了,欲冲上来,却被男子拦住。

    蹲在墙根的女子还没站起来,看来苏御刚才蹬的那一脚可能是蹬在特殊穴位上了。

    “阁下跟我这样耗着,有何意义?”苏御剑锋微偏:“刚才我不伤你师妹,是照顾你我都是墨家出身。我不愿意为红黑神教结仇独孤门。我放过她一马,难道阁下不能给我行个方便?”

    “你放过她一命,我也可以放你一命。”男子嗓子好像不太舒服,说一句话,吞咽两次口水。这时他身边女子察觉到什么,也不像刚才那般蠢蠢欲动。

    苏御突然觉得这位“疑似龙啸天”受伤很重,他是想在这里硬挺着,拖延时间。

    这与传说中龙啸天被重伤相吻合,可苏御却没想到,刚才这人可能是被老黄所伤。而韩斐那边动静那么大,苏御也不知道老黄已将韩斐的马脖子掰断。马失前蹄,好悬没把韩斐摔死。

    这位手持重剑的人并不是龙啸天,而是龙啸天的三个师弟之一,窦远。也就是那日刺杀欧阳镜被“李漠白”一剑击退的人。今日苏御拿的剑是落英剑,而窦远印象里,李漠白的身形特点就是苏御的样貌,红黑神教落英剑就在剑仙手里。他以为,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李漠白。

    剑仙李漠白的排名虽然跌得很厉害,可窦远深知剑仙绝非浪得虚名,在自己受伤的情况下,加上师妹独孤凰也不是对手。

    结果双方都产生了严重的误会,各有忌惮。

第三八五章 大理寺再审

    这似乎是个笑话,可当局者迷,双方都万幸自己躲过一劫。苏御认为自己躲过了龙啸天,窦远认为自己躲过了李漠白。龙李二位的名头和实力,都是当今墨家的天花板。即便有所怀疑,可谁敢拿命去试探。

    蹲在墙角的漂亮姑娘缓过劲儿来,杏眼圆睁,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要与苏御一战,却被窦远瞪了一眼。龙姑娘发现窦远眼神不对,便没敢冒进。

    很显然她认为刚才苏御只是侥幸胜她一招。姑娘打心眼儿里不服。而且她还感觉到来自苏御的羞辱。

    总有些人是偏执的,或者说,人总有偏执的一面。姑娘不觉得苏御是手下留情,她觉得苏御只是来不及伤到自己。当时他最多能抓到面纱。本姑娘武功不弱,不是好惹的。

    姑娘还是年轻了些,不太明白“不服高人有罪”这句话。她心中愤恨难平,又觉得脸上发烧。死死盯着苏御,咬牙切齿,可脸上却越发红了起来。

    远处传来韩斐被捉的消息,同时看到有骑兵冲过来,仔细一看,竟是唐家的旗号。为首一员战将,人如罗汉马如龙,好是骁勇,挥舞手中板门大刀,渣渣嚯嚯叫嚷,声称清缴墨匪,活捉韩斐。

    窦远觉得大势已去,对苏御抱了抱拳:“今日李五侠对咱家姑娘手下留情,这份情窦远心领了,江湖路远,咱们来日方长!”

    说罢,窦远带着两个女子快速离开,墨家跑得快,翻墙跃脊,消失无踪。

    “李五侠?他把我当成李漠白了?”苏御心中哭笑不得:“窦远……”

    苏御心情有些复杂……

    如果事后窦远知道面前这位不是李漠白,他一定后悔。虽然自己受伤,但独孤凰、龙紫嫣二人合力,再有自己见缝插针来一剑,完全有把握战胜苏御。而苏御也错失良机,在龙紫嫣站起身之前,他是有机会打败负伤窦远和独孤凰的。

    唐家骑兵来了,此情境下,追还是不追?

    追的话,刚刚说了漂亮话,自己是不是有些出尔反尔的味道?自己打自己脸?拉屎往回坐?很显然这不符合苏御做人的原则。再说,得罪独孤门,便算是给红黑神教树敌,而且还是一强敌。现在独孤门只是为钱办事,两派之间算不上深仇大恨。正如窦远所说,刚才的“手下留情”算是一份江湖情谊。估计将来独孤门办事的时候,也会找机会放过神教一马。墨家与野路子土匪的区别,就在这里。

    “算了,不追了。”

    抬手看了看,手里还有那漂亮姑娘的面巾。那姑娘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往自己身上喷了好多香粉,这也太香了点,简直有点齁。苏御不喜,打算丢掉。忽而想起摘下面纱时姑娘的明亮眼眸,手上稍有停顿。这时梅红衫迎面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大群锦衣卫。

    这面巾材质不错,还是新的,送给梅红衫好了。

    梅红衫不多想,劈手接过方巾,急急问道:“苏堂,行动前为何不先吱一声?”

    “如果你们在,韩斐就不会来了。”苏御笑了笑:“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梅红衫余怒未消:“刚回来就见到李家货栈着火。兄弟们分开寻找,还有一部分在救火。”

    “哦。”苏御心情不错,还笑了笑。

    梅红衫皱眉:“怎么搞的?连仓库都着了。”

    “啥!?”苏御一惊。

    仓库是苏御的老底儿,可现在没时间去看财产损失,还是先照顾人。今夜伤亡不小,惊动官府。从坊署到县里,再到京兆尹,先后派人来询问情况。后来玄甲总副赵亚夫亲自前来,还带来骁骑。

    不过在赵亚夫来到之前,锦衣卫衙署里还发生了一些矛盾。

    这一战李家货栈的人少,苏御让兄弟们避免近战搏杀,只是占据有利地形,在远处射箭干扰。有此安排,还伤亡很大,是因为大司马铁骑的出现。为首将官甄霸道嗜杀成性,见人就砍。他所过之处,血雾弥漫,残尸遍地。闯入李家货栈后院的七十个人,有一半都让他给剁了。

    由于唐家骑兵的到来,收尾工作显得潦草了一些。骑兵到处抓人,把整个坊都搅合得鸡犬不宁。锦衣卫作为景行坊驻军,有责任照顾该坊安全,也有出动。或许是事先韩斐的安排起到了效果,大家发现唐家骑兵赶来的时候,他们竟主动跑去锦衣卫投案自首。

    能跑到锦衣卫的人都感到万幸,那甄霸道一路追杀,一直杀到锦衣卫门口。

    后来甄霸道闯入锦衣卫衙署,与万长槊理论,要把人带走。可万长槊却说,他们已经投案,你还要往哪带?

    结果二人争吵起来,后被唐云劝开。

    韩斐被老黄和孔蛟等人逮住,没送到锦衣卫,而是被唐家骑兵送去清化坊。当时形势很乱,孔蛟跟着骑兵一起赶去清化坊。还用担架抬着老黄。

    孔蛟说,当时他们四个正准备堵截韩斐,老黄突然从天而降,砸在马脖子上,那马一下子就趴下了。马塔架之后,韩斐被摔出去三丈多远。韩斐摔了个半死,趴在地上蠕动,抓他并不难。而当时老黄被压在马身下。众人把老黄拽出来,见他昏迷不醒,以为老先生这次算是栽了。可刚到清化坊老黄又醒了,还说在郡主府藏有美酒没拿出来。跳下担架去找胡荣要酒。

    众人惊呼,老先生命大。

    李家货栈里传来哭声。

    战后统计,损失七名兄弟。

    苏御心情很糟糕,坐在石头上颇显悲伤。

    李勋坐在地上大哭,嚎叫说自己对不起兄弟,在反击的关键时刻,是他家那婆娘叛变,对自己人下了狠手,捣乱大局,害得反击受阻,因此才会死这么多人。李勋自己也受伤,可他不肯医治,说自己死了算了。

    安抚李勋情绪又花了不少时间,请郎中给兄弟们疗伤,这些都办完,才想起来地窖里还锁着人呢。

    虽然直到最后铁闸门也没被劈开,可被大斧头一顿砍,地窖里拢音,也不知里面人是不是被震得头昏脑涨。

    那铁闸苏御也打不开,只能挖土把铁闸挖出来,折腾了半个时辰才把孔祥放出。

    孔祥捂着耳朵蹲在地上,一副很受伤的样子,看来他被震得不轻。跟他说话,半天也听不清一个字。后来手写,告诉他韩斐被捉,正在宁侯府接受审问,这时孔祥显得有些兴奋。

    ——

    这是个不眠夜,惊动好多人。韩家也派来人打听情况,据说把大公子气得不行,赶回履顺坊召开紧急家族会议。

    坊署里人满为患,官面上一大堆,文官武将都有,骁骑、锦衣卫到第二天天亮还在维持秩序。

    苏御也被传唤到衙门接受审问,后被唐云接走。唐云说,郡主在家里等你,有时间去见一面。苏御说,马上就回去,因为要参与审问韩斐。可这时苏御却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唐家已经把韩斐放走了。

    “这么快就放了?!”

    唐云摆手示意苏御不要激动:“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听说韩斐把能招的都招了。那小子是个软骨头,连刑具都省了。不过唐家到底不是公堂,招供也不能算是终审。后来是皇后派人来接他,唐家不放人也不行。不过皇后并没有饶了他,而是押去大理寺,在那里继续审他。唐家也有人跟着去了。”

    “哦……”

    既然韩斐已经不在唐家,苏御就没什么心情去清化坊。对唐云说,先去李家货栈看看,那里好多兄弟负伤,不忍离去。还有牺牲的兄弟需要发送,这些忙完了再回家看看。唐云表示能够理解,说会把情况如实说给郡主。

    当时坊署的人正在封锁现场,不让人进去。见到唐怜领着神教僧侣赶来,据说受伤的兄弟早已被送去医馆。苏御去医馆看了看,活下来的人都没大问题。丢下十万钱给医馆,让郎中用最好的药。随后把医馆这里交给唐怜。

    再次回到李家货栈,走进火场废墟。

    七座门市都烧了,苏御很是心疼。听说仓库也着了,更是恼火,那里栋梁木材又高又大,价格昂贵。心情沉重地走过去看看,发现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看来是梅红衫故意吓唬人。死妮子也学坏了。

    是仓库里的粮食被点燃了,幸亏这里屯粮不多,并未对仓库棚顶造成太大影响。让朱权朱柄爬上去看看,都说没事。苏御想起清化坊纺织厂倒塌的惨状,觉得不放心,要求朱权朱柄明天增加根普通柱子。一柱顶千斤么,小心驶得万年船。

    “义父不必难过!”

    过了两个时辰,孔祥听力才恢复一些,可他说话声音很大,就好像戴着耳机说话的人:“李家货栈的损失我来赔。”

    苏御苦笑:“还是让韩家赔吧。”

    “不,义父帮我,这份情必须我来还。”

第三八六章 半胜

    大办丧事,礼节繁琐,待兄弟们入土为安,已经是两天以后。

    这两天林婉三次来找,要求苏御快点回郡主府。

    苏御问林婉,是郡主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林婉说,郡主没授意我来找,但我知道郡主希望你早点去见她。回去之后,别说我来找过你,就说是你自己要见郡主。

    苏御说,虽然变故出现在李勋身上,但说到底兄弟们是在为我办事。他们为此付出生命,我要去慰问他们的家属。待一切安排妥当,我自然会去找郡主。

    林婉说,尽量快些,郡主是急脾气,慢了,味道就变了。

    苏御送林婉一些首饰,林婉却不要,她还说,若你今天还不去见郡主,我也帮不了你。到时候郡主一定会恼火。

    苏御说晚上回去。

    换了一套衣服,准备要走,却发现还有问题。那些牺牲的兄弟们留下七个小寡妇。李勋问苏御,寡妇们如何安排?苏御说,愿意留下来的,给她们安排些轻松工作。比如去后院打扫卫生,照看房屋花草。若她们想再走一步,咱也甭拦着,到时候告诉我,我还要送她些嫁妆。

    后来也不知李勋是怎么搞的,经他撮合,把寡妇们和几个光棍安排到一起,这下兄弟们全部脱单。

    他可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现在反而只有李勋是光棍,他恨透了那“十步杀”郎柳红。虽然现在找不到那母夜叉,可李勋还是跑到县里交了休书。李勋扬言,不杀那婆娘,自己就不再结婚。

    苏御带着小嬛回到清化坊,已是掌灯时分。

    往回走时,小丫鬟心情愉悦,不时哼唱小曲。看丫鬟脑袋上的两个丸子发髻晃来晃去,很是活泼可爱。

    距离郡主府近了,见到林婉站在门口,林姐姐看起来有些着急。

    当苏御不紧不慢溜达过来的时候,林婉老大不高地说:“怎么才回来,郡主到底是生气了。”

    “为何?”

    “郡主倒是没明着说。只说有些猫一出家门就不爱回家,既然不爱回来,就甭回来了。”

    “我又不是猫。”苏御笑了笑,再次抓些首饰塞给林婉,道:“姐姐费心,好生劝劝。”

    林婉看了看那些首饰,道:“这两日我都把好话说尽了,可郡主不是好糊弄的,你这次回来,可给郡主买了什么?”

    苏御道:“郡主那般高贵,一般礼物她看不上的。她还刻意叮嘱过,不许给她买礼物,浪费钱财。”

    林婉嗔怪道:“这话可不能信的,我知她把你送的礼物都装在一个小盒里。她不告诉人的,这还是我打扫房间时发现的。”

    苏御耸了耸肩:“之前我给她买过一个金丝雀步摇,第二天就被她转送曹玉钗,现在还在曹玉钗头上戴着呢。”

    林婉道:“你一定是从吉祥小街金匠那里买的,那金匠就会做这个,郡主手里有仨。你送的那个还在她的小盒里。”

    “……原来是这样……”

    林婉知道苏御兜里有个首饰袋,今天上午苏御从袋子里随便一划就掏出几样,与晚上送的竟然没一个重样的。也就是说,那袋子里有很多这样的小玩意儿。真不知道苏御都是在哪里收集来的。

    “把袋子给我看看。”林婉伸手讨要。

    苏御把袋子递给林婉,林婉翻了翻,惊奇道:“这么多?”

    苏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就这个吧。”林婉掏出一个扳指来:“这扳指适合射箭用。郡主之前有一个,已经有些磨损。”

    苏御看了看那扳指,觉得做工不够细腻:“姐姐稍等。我去去就来。”

    “你还要去哪?”

    “国公府花园。”

    苏御与唐灵儿合谋,已经在唐府高层公开。而韩斐的事也已暴露,据说韩氏财阀颇为震动,正在撇清与韩斐之间的关系。今日唐宽去找韩大福谈话,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唐四爷去了之后,会不会发脾气掀桌子。

    这些话是听国公府锦衣婢恬静说的。

    之所以要找恬静,是因为苏御要去花园摘几朵花。恬静唤来花匠,陪着苏御在花园里走一遭,结果弄了一大捧。

    投唐灵儿所好,弄得各种颜色都有,颇显丰富。

    恬静问苏御,弄这么多花干什么?

    苏御说,送给郡主。

    恬静眯笑道:郡主从小在国公府长大,这些花她都看腻了。不过呢,只要送花的人对了,就没问题。

    锦衣丫鬟笑得戏谑,苏御耸了耸肩。

    ——

    书房。

    宽榻之上长安郡主端坐。

    今日郡主身着大红礼袍,云髻高悬,重施粉末,唇红眉黛,一看便知是刻意装扮过。她的妆容很“贵族”,但以审美角度来讲,看起来有些瘆人。

    瘆人郡主一手撵着翠玉扳指,眉眼轻斜,扫了一眼摆在案前的一大捧花。脸色不佳,略带愠怒之色。

    摆出这幅派头,俨然是见陌生人的架势。

    搞不懂她心里怎么想的,苏御端坐席上,静候郡主发言。

    等了好一会唐灵儿才道:“在宁侯府,韩斐已承认逼诱改账一事,也承认与孔韩氏苟且吞并孔家财产。可问他虫蛊一事,他却矢口否认,他说孔硕的死与他无关。二叔本想继续追查,却得到皇后懿旨,已将韩斐转交大理寺听审。

    到了大理寺,他推翻原供词,只说唐府对他刑讯逼供。他还说,这次带人去景行坊放火斗殴的主谋是他身边恶奴张有信。张有信已被乱箭射死,现在死无对证。大理寺盘问那些手下人,手下人都说确实是张有信联系他们,而不是韩斐。

    大理寺问韩斐为何也在场,他说他是去劝张有信放下屠刀,可张有信不听。他正要去坊署报案,却被唐府和孔家人合作捉拿。

    他推翻许多供词,但有一点他没否认,他依然承认逼诱改账一事。而他与孔韩氏的丑事,他只承认在孔硕死后发生。

    四哥已去与韩大福交涉。当初韩家答应赔偿欧阳镜十倍损失,这一点他们是赖不掉的。刚才四哥派人回来说韩大福已经答应,明日就可以去韩府仓库运粮。四哥还问我,要不要再争取点别的。我让四哥酌情处理。”

    苏御心里一沉。

    唐家抓韩斐,是为与韩家争一口气,同时争取粮米商会利益。现在唐家的目的已达到,而皇后出面调走韩斐,唐家就不再坚持。即便韩斐去大理寺翻供,只要不推翻涉及唐家利益的供词,唐家就不会再找他麻烦。至于虫蛊一事,还有他与孔韩氏之间的事,这与唐家没有关系。

    对于唐家,可以说是打了一个漂亮仗。但对孔家来说,徒增一件丑闻。苏御叹了口气,感觉任重而道远。孔祥不会放弃的,而他与他娘之间的矛盾,一定会再度升级。

    韩斐说纵火杀人与他无关,官府只要严办他根本糊弄不过去。可韩氏财阀暗中斡旋,就会是另外一个结果。明面上韩氏财阀撇清与韩斐的关系,可实际上并没有。而苏御再一次肯定,暗中支持东宫的资金就是来自韩氏。资本的影响力真是无处不在。

    苏御认为,唐灵儿拉沉个脸,就是不想让自己与她商议“帮孔家”这件事,很显然唐家不愿意与韩家撕破脸。尤其是在两家谈判的时候。孔家,不足以成为谈判桌上的一个障碍。甚至“帮忙隐藏”或者“故意忽略”这件事,还是唐家谈判桌上的砝码。

    唐灵儿这些心思瞒不过苏御,抬眼看了看唐灵儿,她依然沉着脸,一副不可与谈的架势。

    苏御想了想,韩斐这次即便不判死罪,可服刑总是要有的。只要他进了监狱,操作空间就会变大。之前要抓活的,是为唐家利益考虑。现在只需要让他死,相对而言简单一些。

    想到这里,苏御笑了笑:“灵儿,要不要喝杯酒,庆祝一下?”

    唐灵儿没马上回答,而是盯着苏御:“你觉得这件事办完了?”

    “没有。但此后与唐家无关。”

    “我不希望你继续参与,尤其像这种与敌人正面对抗的事。作为贵族,打打杀杀的事应该让手下人完成,而不是亲自冒险。”

    “我心里有数。”

    “可我觉得你没数。我让李封唤你回来,就是担心你与那些墨匪正面遭遇。结果你却把李封扣留。你不觉得这样做很过分吗?”

    “嘿,李封真是多嘴。”

    “对我说实话,怎么能是多嘴?”

    “那就算我多嘴好了。”苏御玩笑口气道。

    唐灵儿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想什么坏主意。

    每次她想损招的时候好像都会下意识地眯一下眼睛。

    屋里的人都有察觉,暗道不妙。

    她能想什么坏主意呢?

    唐灵儿揪出一朵桂花,撕扯花瓣,意味深长地说:“劲锋,皇后已签废婚书。”

    “嗯,我知道。”

    “这事是我向皇后提出的,而且连续三次拒绝皇后劝合。现在要想复合,不能我去找皇后,否则颇有戏耍之嫌。”

    “……”

第三八七章 嫂夫人教育

    大无语事件发生了。

    或许是因为苏御没能第一时间来见郡主,让郡主觉得失了颜面,故而给苏御设置难题。她说,废婚一事是她向皇后提出,而且连续三次。如今皇后刚刚答应,她不可能再去找皇后表达悔意,否则有戏耍皇后之嫌。不美。

    换句话说,唐灵儿想让苏御想办法挽回局面。再说直白一点,这戏还要演下去,不能让世人看出破绽。只说被废“备选人”重新追求长安郡主,博取郡主原谅之后,再重谈婚事。

    苏御半晌无言。

    屋里还有两个丫鬟听到这番话,若耍脾气不去追求,郡主颜面往哪放?这脸打得太响,非打出仇来不可。

    唐灵儿还说,演戏归演戏,但你也不能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你不能住在郡主府,但也不能住太远,否则显得你诚意不够。欧阳镜的“清雅小筑”不是空着么,你就去那里住。我相信凭你与欧阳镜的关系,他不会不答应的。如果他不答应,你就跟他说,那房子我收回了。

    苏御说,欧阳镜一定会答应的。

    唐灵儿还说:咱家为欧阳镜找回损失,唐家立功不小。韩家赔偿十倍粮米,也就是说赔偿五千万钱的粮食。这么多好处,我想欧阳镜不好意思独吞吧?

    苏御道:那是当然。

    唐灵儿道:给欧阳镜二倍好了,剩下四千万的米,入我唐家仓库。

    苏御心道:够黑!

    不过转念一想,苏御还是开心起来。那五百万的米压根就不是欧阳镜的,而是自己的。经此一事,自己净赚五百万。如何不喜。再说,若没有唐家势力,自己也完不成这次反转。见好就收,知道满足的人才能幸福。否则这一天天的就把自己气死。

    随着秋天的到来,粮食价格不但没能降低,反而因市场惊慌而有上涨的势头。苏御预计,到了年底有可能出现二倍的价格。到时候这一千万米就能卖出去两千万。自己欠欧阳镜的钱就可以补上了。到时无债一身轻,一多快哉。

    闲言少叙,苏御被人“轰出”郡主府。让别人以为苏御是来求郡主,郡主没答应。还把消息送到,要求明日大版面报道。

    苏御担心许洛尘气不过,胡乱写些什么,故而特意去找许洛尘,把事情说清楚。当许洛尘知道这是演戏的时候,他说他会写。苏御想了想,觉得许洛尘应该没什么问题。故而离开。

    去东宫找欧阳镜要清雅小筑钥匙。同时还托付欧阳镜帮忙办一件事。据说与赵玲珑有关。

    要到钥匙,已经深夜。苏御又去宫门口打探童玉的消息。据说童玉挨了板子,还被关在内侍省地牢。苏御去地牢拿钱打点狱卒,又给童玉送去一筐吃食。苏御十分内疚,只感觉对童玉不起。说童玉受苦了,将来一定补偿。

    童玉趴在地牢里哭,只说苏贵人对自己全家有恩,吃点苦头也没什么。十分怀念过去的日子,希望苏贵人能早些取得郡主原谅,到时自己还要给苏备选当奴。当着童玉的面,再给狱卒十万钱,让狱卒好生对待童玉。狱卒大喜,连连答应。

    往回走,身边只有老黄小嬛二人,小嬛颇显得意道:“爷没了附爵身份,办事也这般容易。”

    苏御没说话,只是拍了拍腰间银鱼袋。这五品银鱼袋,皇帝御赐,颇显圣眷。故而来这地方办事容易。否则这夜禁时分在大街上闲逛,早就被金吾卫抓走。

    来到清雅小筑,这里已被欧阳小乔改成女子闺房,苏御不忍弄脏人家床铺,另搭一扳床休息。刚躺下,却听隔壁传来孔婷声音。

    清雅小筑与沁香小筑之间只有一道矮墙,墙矮姑娘高,整个肩膀都能露出。

    见小嬛在搬运被褥,孔婷趴在墙头嬉笑道:“义父过来住,此后我们还成邻居了呢。”

    小嬛道:“这般晚了,姑娘怎还不睡?”

    孔婷道:“二姨娘带着小弟来找,烤肉吃酒,故而晚了些。义父睡没,你们一起过来吃点。”

    她口中二姨娘就是孔硕的二夫人上官氏。

    ——

    次日清晨,看到唐家书报,苏御心脏猛跳。

    昨天夜里许洛尘信誓旦旦说他会写,结果今天一看,写得实在是太恶心人。把苏御写得卑微如狗。像狗一样恳求郡主,又像狗一样被轰了出去。

    “我嚓!许洛尘你跟我有仇吗?”

    气恼,去找许洛尘,揪住许洛尘脑袋按在桌子上:“你能不能别那么恶心?”

    许洛尘不服道:“你懂什么?郡主为难你,她不过是想找些面子。我把面子给全了,她才能早点让你回归不是?你可知,你离开这段时间里,我都帮过你多少?”

    许洛尘挣脱,站起身,面红耳赤吼道:“你知道最近有多少亲王郡王过来提亲?我的天老爷,那可是皇帝兄弟呀。他们可以征求唐府意见,也可以直接去找皇帝皇后指婚。若皇帝手指一动,就没你什么事了。”

    “你少给我整事。明天开始,别写得这么恶心!”

    “我不!我觉得今天只是个开始,明天我要写得更狠一些!”

    “你还没完了!”

    苏御揪住许洛尘的脖领,把许洛尘当拖把似的甩了两圈,甩得头晕眼花。后来许洛尘服了,说明天一定好好写。

    ——

    上午去景行坊看了看,李家货栈正在施工。据李勋说,是孔祥包工,七座门市推倒重建。还要给大仓加固一下。全算下来,估计不少于千万。苏御很是满意。

    随后苏御去北市,在美伶馆找到唐怜,让唐怜制造一些绯闻出来。

    唐怜问苏御,造绯闻干什么?

    苏御说:“本质上,你们女孩子不喜欢没人爱的男人,更不喜欢卑微的男人。你的男人有越多女人喜欢,你内心里越感到自豪。而那该死的许洛尘差点把我给毁了,我应该通过舆论找回点……‘颜面’。”

    “你管这叫颜面?”

    “我觉得是。”

    “好吧,具体如何办哩?”

    “就说浔阳郡主赵玲珑,从下午到掌灯时分与我在此幽会。”

    “你觉得这能行?”

    “我还有后手。”

    “那好吧,这事我一定能办好。”

    “嗯,我相信你能。”

    随后苏御又去孔家,嘱咐孔祥身边时刻留着几名心腹打手,深居简出,不要贸然行动。至于韩斐,先不着急,他现在地牢里,韩家必然有照应。等我运作,看能不能把他流放出去。若能流放,半路上下杀手。给孔老大报仇。如果有机会,再逼问他虫蛊一事。

    孔祥说一切听义父安排。

    办完这些事,苏御中午回到清雅小筑,准备午饭,却听隔壁孔婷喊:“二姨娘为义父从醉仙楼订餐,让老黄小嬛也过来吃些。”

    苏御想了想,有些犹豫,这时有小孩跑来清雅小筑。

    “苏大哥原来在这里!哈哈哈哈!”

    是男贾小公主完颜清,小家伙站在门口大笑起来,身旁有十名剑客扈从,还有陪读小丫鬟童玺。

    来得正巧,带着小家伙一起去便是。众目睽睽,总不会有人说闲话。苏御又掏钱让小嬛去醉仙楼,送些吃食给十名扈从。

    一大群人挤在小院里,就不会让郡主起疑。正如唐灵儿所说,孔硕家的夫人各个妖艳。这二夫人上官氏也是如此。

    二夫人不知道内情,只以为苏御是在追求郡主,故道:“义父欲与郡主重归于好,这般低三下四可不行。想当年奴家之所以愿意嫁给孔老大,皆是因为他英雄气概。如今郡主高高在上,义父更应该挺直腰板才是。不过呢,这般时候耍横倒也不行,这女人没有不喜欢甜言蜜语的,只要甜话儿递到心坎上,郡主才会喜欢。”

    被二夫人“教育”一番。

    不过二夫人一片好心,苏御倒是能理解,故而微笑对待。

    说心里话,上官氏比韩氏更有嫂夫人的气度。这女人内心刚得很,倒是与孔婷投缘。

    未时,小公主还要去老先生家上课,恋恋不舍。临走还与苏御讨论小花猫的事。公主说,小花猫昨天带来一只蚂蚱送给她,问苏御,她与小花猫是不是已成为朋友?苏御说,是,你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小公主乐颠颠上课去了。

    自从那猫认识苏御以来,已胖成球,据说最近有些瘦了,爬墙上树,身手矫捷。

    回清雅小筑休息,林婉来找。

    林婉姐姐叮嘱,少与隔壁寡妇来往。从郡主二楼都能看到你们眉来眼去,这要是被郡主看到,非气出个好歹。

    “哪有眉来眼去?二夫人长得妩媚了些,可她是正派人。”苏御笑了笑:“我也是。”

    林婉故作愤慨貌:“还说没有,我都看到了,你二人眼珠子要是再大一点,都能飞出来。”

    苏御摆摆手:“好了,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可你也没必要这般编排故事吓唬我。”

    “心里有数就好。”林婉笑道:“我看你也没什么事,不如就去郡主屋里坐着。”

    “说来也巧,我正有此意。”

    没去二楼,而是在一楼大厅酣睡,一直睡到掌灯时分。

    林婉觉得有些过分了,下楼来劝,可苏御也不走,继续酣睡。

    有饭菜送来,小嬛将苏御唤醒,并小声说道:“这饭菜是郡主送来的,但不让说的,只说是我订餐。”

    “哦。”

    苏御觉得这一觉睡得气闷,睁眼一看,狸花猫压在心口。

    见苏御醒来,那猫哇哇叫唤两声,看起来老大不高兴的,似乎在埋怨什么。

    苏御伸手,将猫揽入怀中。

    小嬛说,这猫越来越不像话了,要不是我在这里看着,它还试图打人。

    苏御道:这猫是担心我死了,打打我,看我能否醒来。

    小嬛问苏御,为何一定要跑到郡主这里睡到这般时分?

    苏御道,过几日见效果。

第三八八章 郡主急了

    小报消息:昨日下午到掌灯时分,浔阳郡主赵玲珑与苏华州在美伶馆幽会,做出苟且之事。

    小报社为博取眼球,把那事描写细致。二人如何交杯饮酒,如何*舌,如何滚到一起,都重下笔墨。就好像亲眼见到一般。这种消息的传播速度不必说,仅仅一天时间,贵族圈里人尽皆知。

    所有人都相信这是真事,反而唐灵儿不信,因为苏御昨天下午就一直在郡主楼里酣睡。

    “这帮人实在可恨,应该反驳澄清。”林婉看着小报生气道:“这帮小报社,应该教训教训。省得编排绯闻,害了苏备选名声。”

    唐灵儿道:“只要苏御规矩,其实别人如何编排我也不放在心上。这般小报,无非是想赚些小钱,若与他们计较,岂不是穿锦衣打狗,反而跌了份子,让人说我唐家没有度量。”

    唐灵儿并不气恼,反而看起来颇为轻松。似乎通过这件事更能抹去心中一些疑云。以前苏御的名声就一直不好,现在看来,多是居心叵测的编排。

    自废婚以来,追求长安郡主的人每日不断。与此同时,舆论对苏御的抨击就没断过,把他描绘成万恶之徒。说他勾结墨匪欺男霸女,身上还背着人命,与江湖巨寇孔硕合作干出许多大案。据说他在洛阳城里相好的女人有二十几个,私生子不计其数。尤其与孔硕遗孀之间更是不清不楚。孔硕的夫人小妾,包括女儿,都与他有染。还说苏御染有花柳之症,近来平康坊流行这病,估计与他有关。

    以前苏御在华州,唐灵儿不了解其人,常被一些绯闻蛊惑。如今熟悉,越发觉得那些绯闻可笑,全是无稽之谈。

    虽未亲眼见证,可长安郡主笃定认为,苏御身上没病。另外他与孔家遗孀之间肯定没有事。尤其是那孔婷,虽然走的很近,但就在郡主眼皮子底下,没什么能瞒得过郡主。

    郡主府后院的望楼,居高而望,清雅小筑和沁香小筑尽收眼底。苏御与孔婷各守本分,无可挑剔。

    只等王珣回来,得到印证,郡主就要采取行动,助苏御一臂之力。——唐灵儿发现苏御不太会讨女孩子欢心。这个笨蛋家伙,跑到人家里酣睡,这算追求吗?简直与耍无赖没什么区别。

    ——

    苏御上午去木匠那里做一块牌匾,上书“凤鸣阁”三字,送到郡主府,说给郡主府小楼贴匾,却被唐灵儿命人拿出去烧了。

    苏御一阵无语,去找博士唐念求字,再去工匠那里镶金匾,上书“金凤阁”,傍晚时送去郡主府,郡主说,大俗,遂将牌匾摔到楼下。

    时候已晚,没时间再去做匾,苏御带着摔碎的牌匾回家。而唐灵儿命人把这消息告知,要求明日头版刊出。

    小嬛一阵无语,耷拉着脑袋不知说什么好。可苏御一如往常,惬意自在,回到家里也不见消沉。晚饭后完颜清抱着小花猫来找,在小院里玩耍,苏御坐在小凳上乐滋滋。

    看这一幕,好像那小公主是他女儿,他正享受天伦之乐。

    不久后孔婷来做客,坐在苏御身旁闲聊。

    看这二人都是俊雅而随和,小嬛倒是觉得他二个反而更像一对。可这念头刚冒出来,觉得大不妥,她站在苏御与孔婷中间,颇有隔断之意。

    小嬛是郡主忠奴,心里也向着苏御,只是不想被郡主误会什么,进而影响苏御。

    ——

    据说昨日赵玲珑被皇帝一巴掌打得大哭。

    皇帝身体一直不好,还总有仁君之名,想他平时站起来都费劲,为何要亲自出手打赵玲珑?

    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前些日有绯闻传出,污蔑赵玲珑与苏御在美伶馆媾和。赵玲珑跑去报社,大骂掌柜,还把报社给砸了。这时欧阳镜去找赵玲珑,说,希望浔阳郡主去皇帝那里求指婚苏御。赵玲珑道,苏御不喜欢我,还嫌我名声不好。

    欧阳镜道,他那时还指望与长安郡主复合,如今名声更坏,想必没有可能。反而觉得浔阳郡主可以依靠。我说也是这么回事,在哪当郡马不是郡马?浔阳郡主虽然丧偶,但郡主长得好,谁人不知?而且郡主热情奔放,实在是讨人喜欢的。

    赵玲珑道:那是当然,迄今为止,只要被我看上的,就没有不喜欢我的。

    欧阳镜说:若皇帝指婚,苏御必然乐颠颠来找。我今日来,就是受他之托。你看,这是他腰间钱袋,这还是长安郡主送他的。如今将这荷包送给浔阳郡主,正是表达与长安郡主决裂之意。

    随后赵玲珑就去找皇帝求指婚。

    当皇帝听说赵玲珑看上苏御,平时一向慈祥温和的皇帝哥哥脸色变了。

    皇帝道:你过来,我耳语与你。

    赵玲珑被皇兄呼唤,美滋滋走过去,却迎来皇帝劈头一掌,这一巴掌把赵玲珑打惨了,坐在地上哭嚎。

    皇帝哥哥气得脸红脖子粗,高声教训。可自始至终皇帝也不说为什么打她,只是告诉赵玲珑,以后离苏御远点,如若不然,就削你头发,打入静慈庵,永远别出来。

    皇帝哥哥为什么发这么大火,没人知道。打小儿皇帝最喜欢的妹妹就是赵玲珑,那时赵玲珑经常与母亲进宫找陈太后闲聊,小郡主就跑去找皇帝哥哥玩耍。赵玲珑从小活泼可爱,鬼点子多,是皇帝一伴。她十五岁那年,女扮男装跑去洛河选秀生,还选了个前三。这事把皇帝乐得抚掌叫好。

    那时皇帝被陈太后管得严,平时也听不到什么新奇消息,别的公主郡主都温婉端庄,只有赵玲珑能给他带来乐趣。

    上次皇后欲重惩赵玲珑,也是皇帝替她挽回局面,据说行刑武士也受到皇帝嘱托。否则那一顿大板子砸下去,赵玲珑怎可能好得这么快,还能半夜跑出去偷人。结果那天晚上,还被苏御飞梯砸倒在地。

    不过那天说赵玲珑偷人有些冤枉她,其实她不是偷人,而是卖药去了。那段时间浔阳郡主手头有些紧。后来又被苏御砸伤的那个男人,就是买药的人,也是一位玄甲系高官的儿子。他只以为是皇后派人盯着赵玲珑,下手教训,所以没敢声张。如果他们知道当时苏御只是因为二世子上头搞些恶作剧,不知会被气成什么样。

    浔阳郡主被皇帝打了一巴掌,具体内幕外人不知,可各种消息却传开,终于传到长安郡主耳朵里,唐灵儿突然紧张起来。

    虽然浔阳郡主要求指婚一事被否决,可这件事到底是发生了。

    对于冯瑜那种丫鬟,唐灵儿不放在心上,她才不担心一个丫鬟跟自己抢男人。可赵玲珑不是丫鬟,那是一位皇亲郡主。

    这一天郡主闷闷不乐,抑郁寡欢。她抽出几张信纸,写了几次都不满意,揉团丢弃。

    被她丢的纸,已塞满纸篓。

    林婉看穿唐灵儿心思,可她不急着说什么,继续伏案工作。直到晚饭时,林婉才道:“今个上午,苏劲锋又送来一块牌匾,我说字太丑,所以拒绝。”

    唐灵儿面无表情道:“有多丑?颜真卿的也很丑。”

    林婉听出埋怨之意,可她却一笑道:“要不,让他把匾拿来给郡主看看?可他说了,害怕惹郡主不高兴的。”

    “那让他送来看看再说。”

    不久后苏御带着第三块牌匾来找,这块牌匾又大又重,好木料,镶金边。估计唐灵儿想摔也摔不动。

    唐灵儿看了看,一副颇通风水的口气道:“‘鸾凤阁’这名字太重了,恐挂不住的。再说‘鸾凤’二字也不是随便用的,要找当朝皇后赐字才行。”

    苏御笑道:“我想皇后会同意的。”

    唐灵儿白了苏御一眼:“这般小事也去找皇后,人家不嫌烦,我还嫌烦呢。这匾额先放着吧,挂个‘孔雀阁’倒也不错。”

    郡主话里话外的,这匾算是收下了,只是先不用,让苏御明天照这个样式,再做一块“孔雀阁”匾。

    苏御眨眨眼:“灵儿当真收下了?这戏不演了?火候不够,会不会让外人看出破绽?我觉得还没演够呢,还有许多后手哩。”

    唐灵儿脸色冰冷。郡主觉得苏御是故意的,他是在撩拨。

    林婉道:“还演什么了。明个苏备选还是赶紧去找媒家吧。给郡主介绍,门槛低了可不行。”

    苏御想了想:“那我去大长公主府,如何?”

    唐灵儿道:“现在你没了爵位,你觉得大长公主还会见你吗?”

    苏御道:“我找詹驸马,我二人见面多次,很是投缘。”

    唐灵儿从袖子里拽出一封信来,递给苏御,随后郡主就回到二楼去了。

    苏御一阵疑惑,拆开信看了看,是唐灵儿写给大长公主的信,嘱托姨娘向皇后提请。

    苏御想了想,唐灵儿也考虑找大长公主,这可真是不谋而合。

    看来二人越来越有默契,苏御为之一笑。

第三八九章 玩大了吧

    九月下旬,秋高气爽。

    义攘军已归来大半,可安国公还没回来。昨日神策军三个师路过洛阳,玄甲大将军张云龙亲自迎接,并“护送”,据说要一直送到潼关以西。唐门大将祁东阳获得一块“功勋牌”,可喜可贺。大将军跨马扬刀披花游街,百姓聚集,高声欢呼。

    苏御也想去一览英雄风采,却被郡主催促,结果没能去成。

    今日一早,苏御换上新衣,带着老黄小嬛还有一些礼品,来到道光坊福禄街大长公主府门前。

    有唐灵儿那封信,见大长公主就变得容易许多。

    事先苏御想找的是詹玉林,因为詹驸马真的是一个很随和的人。可唐灵儿坚持要让苏御去找大长公主,毕竟大长公主身份更高,而且还是唐灵儿的亲姨娘。不过唐灵儿说了,去到大长公主那里,你不能乱说话。你要说,是你求我写的这封信,而不是我故意写给你的。

    苏御好一阵无语,心道:好颜面如你,天下仅有。可我不要面子的吗?

    将信交给大长公主,赵媖说这是一件美事,故而答应。不过她还是以长者口气,把苏御教训一番。说你们这年轻人,要注意口碑名声。如你姨夫詹玉林,就是个好榜样,二十多年来,从无绯闻。这次韩斐承认与那不守妇道的孔家媳妇有染,可算辟除世人对你的诬陷。但人们为什么只诬陷你,你心里要有数,瓜田李下的道理你要懂。

    苏御说:詹驸马本身就是俊杰之才,再有大长公主相教,自然是绝好的。即便大长公主不说,詹驸马也是我辈心中楷模。

    大长公主笑骂道:小东西油嘴滑舌,也难怪灵儿会为你写这封信。以后不许让我家灵儿受委屈,否则我可不答应。

    大长公主身份高,但她有爵无权。平时没什么事,除了出席一些场面活动,就是到处串门。尤其爱去大相国寺听凡羽大法师讲佛。据说大长公主还有法号“通言观音”,寓意能与神佛通话的人。

    这法号实在是太重了些,一般人戴不住的,据说是凡羽大法师和陈太后共同求佛赠予。这话听起来神神道道,苏御没往心里去。

    随后苏御去李家货栈,看看运粮的情况。这次唐灵儿可算大方一次,竟用唐家马车往货栈运粮。估计她不会与欧阳镜要运费。

    据说李勋还在找郎柳红,看来他们“夫妻”之间非死一个不可。苏御劝慰几句,发现没什么效果,便不再说了。

    本想再去北市,见小嬛跟在后面辛苦,唤她同乘她却不肯,苏御决定不去了。

    回到清化坊,想起唐小肥来,又去地牢探望。

    胖丫鬟爱吃肉,苏御给她买了一盘酱肘子。

    唐小肥食咽不下,跪在牢笼里啜泣。

    “别哭。”苏御蹲在外面,看着牢笼里苦熬一月的丫鬟,劝慰道:“事已查明,韩斐承认胁迫你家老小。我不管你是否还隐瞒什么,我都不打算再追究下去。说到底,你也是一名受害者。我会去找郡主那里为你求情。”

    唐小肥放声恸哭,只是磕头,却不说话。

    丫鬟瘦了,囚服单薄冻得发抖,头发蓬乱看起来很是憔悴。苏御觉得她心里藏着事,不仅仅是身体受苦,心里或许更苦。

    既然她不肯说,苏御也不打算逼迫她,只是劝她把肉吃下。

    “不看着你吃完,我就不走了。”苏御摆出一副耍赖的样子,笑呵呵坐在牢笼外面。

    苏御的样子把丫鬟逗笑了,可她刚吃两口,又哭起来,歪着脖子哭,看起来好可怜。

    瓷娃娃般的可爱少女,折磨成这样,看着让苏御心疼,又宽慰几句,还说晚上给送衣服来。

    小嬛说,咱家郡马爷真是慈悲心肠,但能容人且容人,简直是个活佛。小丫鬟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很显然不是夸赞,而是反讽加抱怨。

    这是跟爷混熟了,自讨爆栗。

    小嬛没见过苏御狠辣一面。万花楼北巷的五具尸体,大总鸨朱雀的抚琴声犹在耳畔。最近还毙掉一个崆峒派墨匪,这事小嬛都不知道。她觉得苏御是那种“扫地怕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池中有鱼钩不钓,笼中买鸟常放生”的主。

    可老黄却道,“咱家少爷,‘闲来山后观虎斗,无事林中听鸟鸣。无忧无虑无烦恼,世态炎凉皆看清。’”

    对于老黄的话,小嬛从来不放在心上。

    ——

    郡主府已经接到皇后懿旨,苏御还在监狱里看小丫鬟吃肘子,真是急死个郡主。

    待苏御慢慢悠悠来到郡主府,便被林婉拽入小楼。举头一望,“孔雀阁”三个字没了,竟然换上“鸾凤阁”镶金匾额。看来这是皇后同意了。记得前些时唐灵儿说不去找皇后说这件事的,看样子郡主又在骗人。她骗人她不觉得羞愧,可别人骗她就立刻爆炸,真是让人无语。

    来到二楼,见唐灵儿脸色不佳,她也不说话,而是把内侍省转发皇后文书交给苏御,让苏御自己看。

    文词大意是:大长公主来找,再次为华州苏御提媒长安郡主,本宫已知你二人和好如初,心中甚慰。不过出于对长安郡主的照顾,本宫希望多给郡主一些时间,继续观察苏御人品,暂不予赐婚。若郡主果然觉得苏御人品好,待安国公回朝,再议此事。

    是不是不作不死?

    话里话外的,已看出皇后不满,好像是在说:瞎折腾什么呢?闹着玩呢?谁陪你玩,否了!等你哥回来再说吧。

    “这次可玩大了……”苏御心中念叨一句,抬眼去看郡主。

    郡主脸色如常,只是眼角略沉。

    ——

    唐振不在家,总感觉家里少了主心骨。面对皇后的懿旨,苏御和唐灵儿都没了办法。在郡主屋里逗留片刻,聊了一些经济相关的事,发现唐灵儿兴致不高,苏御便早早告退。

    回到清雅小筑,站在墙边与邻居孔婷隔墙聊了几句,这时林婉小跑过来。

    林婉说,郡主对皇后很不满意,你走之后,她还在屋里发了脾气。结果脾气越来越大,最后决定不顾皇后意见,先让苏御搬回郡主府去住。而且还变本加厉的,要让苏御住到鸾凤阁里。就是原来东边的那个密室般的小东屋。

    听到这话,老黄站在一旁呲牙笑了出来,随后他跑去茅楼唱起歌来:大姑娘爱上那个小伙子儿,找小伙子生娃子儿……

    苏御向厕所方向抛了一块石子,才止住老黄那并不美好的歌声。

    “郡主那么好面子,我想一定是有条件的吧。”

    林婉笑了笑:“让你猜中了。不过这些条件呀,你听听也就是了,别往心里去。都是说给别人听的。”

    苏御笑着点点头:“说来听听。”

    林婉带来郡主提出的一揽子规定:从即日起,要求苏御上交一切私产,登记造册。每日出行,如果需要钱,要到郡主屋里支款。如果郡主不在,就找林婉支款。款项去处,必须列账。

    还要求,以后与任何府外女子都要保持距离。若郡主不在,不可与外女同食、同饮、同室,闲聊不能超过一刻钟。不许去声乐场所逗留,不许去平康坊,不许……

    “好了,你别说了。”苏御苦笑道:“要不我还是别回去了。”

    林婉叹气道:“咱家小祖宗,你可别闹了。郡主那边发脾气呢,你这边再闹,让咱这当奴才的可怎么活?我不是都说过了,这些是演给别人看的。”

    “那好吧,别假戏真做就好。”

    苏御认为,唐灵儿怄气是假,以怒盖脸才是真。其实她并不生气,甚至还在那里窃喜。

    苏御很想借着这个机会和唐灵儿谈谈唐小肥和冯瑜的事。可是通过和林婉交谈,得知唐灵儿对唐小肥的态度非常坚决,这件事并不好办。

    可是唐小肥不在,东大仓就只剩下冯瑜一个人。想照顾冯瑜,连个噱头都没有。

    冯瑜那丫头胆子很小,想得又太多,明明朝思暮想,可她却不敢来看苏御一眼。生怕被郡主耳目发现,惹得郡主不爽。到时候受罪的不仅仅是自己,还会连累她的“相公”。

    为避嫌,现在小嬛也很少去东大仓,防止别人嚼舌头说是苏御安排探望。不过还是从别人口中听说,最近冯瑜丫头心情很好。据说为了增肥给苏御看,每天还要给自己加个鸡腿吃吃。

    对于冯瑜,苏御总感觉愧疚。从没放弃过把她引入郡主府做妾的想法。虽然妾也是奴,最起码有个名分。

    后来苏御与林婉说,劝劝郡主别耍脾气,明目张胆顶撞皇后太儿戏了些。不要搬进鸾凤阁,还住耳房就好。林婉回去说,郡主很快就答应了。

    “感谢郡主照顾。”

    刚搬回耳房,就被林婉拽着来郡主屋里道谢。这是林婉主意。虽然苏御不大情愿,可还是来了。

    “谢什么呢,本是你我合谋,倒是让你付出许多。”郡主难得慈眉善目地笑了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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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赘婿介绍:
梁朝一百余年,腹背受敌,内忧外患,帝弱后悍,外戚干政。
西北唐氏、荆州孟氏、淮南西门氏,三大军阀拥兵自重,朝堂之上与皇权分庭抗礼。
十年战争终于告一段落,正是百废待举之时。壮年陈太后诡异驾崩。天赐皇帝性格懦弱,重疾缠身,不能朝政。曹皇后临危受命,携手太子垂帘听政。
曹皇后大开言道,连布恩策,重视科举,举贤使能,大梁朝国力复苏,蒸蒸日上。
从此拉开江北梁朝辉煌大幕。
帝都洛阳更是精彩纷呈。门阀赘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门阀赘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门阀赘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