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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蜡笔疯叔     门阀赘婿txt下载     门阀赘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九〇章 不办讨回

    李家货栈东边,“孔婷”的院子里粮食堆积如山,为了防雨雪还买来好多垫盘苫布。这些粮食当然不能总放在外面,否则就糟蹋了。正在等七座门市修好,再把粮食挪到那里去。

    这里的老鼠实在是多了些。李勋把原来货栈里的猫带过去,结果连那只瘸腿的小猫也吃得肚皮滚圆。猫吃得太饱,躺在房檐儿上晒太阳,老鼠满地跑也懒得管。

    为治鼠害,苏御又弄几只猫来。防止两伙猫打架,还用了一上午时间训猫。其中一只大狸花脾气暴躁,实在难以驯服。它总欺负别的猫,想在这里称王称霸,独占领地。这肯定不行,后来被苏御送走。

    孔婷跟随义父闲逛至此,看着苏御训猫,大姑娘不时嬉笑。

    孔家大姐儿长得实在是好,性格也开朗,谁看了都喜欢。可唐灵儿对孔婷似乎没什么戒心,而且还颇为照顾。今日早餐,还召孔婷一起来吃。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凭苏御对唐灵儿的了解,感觉郡主心里已经有了安排。估计不久后会采取行动。苏御认为,唐灵儿可能把孔婷介绍给唐府里某位侯爵家的少爷。孔大小姐有钱,唐灵儿要是把她介绍到哪一家,哪一家就富了。也算是给唐氏集团赚了一笔。只有这样想,才能说得通唐灵儿为何对孔婷那般照顾。

    十九岁的唐氏总裁,满脑子都是钱钱钱,实在是缺了点人情味。不过她也不容易,唐氏欠债实在是太多,上个月唐灵儿执行还款计划,可几十亿扔进去,连洛阳五大钱庄的利息钱都没还完。那就更别提本金,真是天文数字。

    从货栈回来,小嬛说要去果园抢果子,还要带着老黄和童玺一起去。

    听说这事,小公主完颜清也要跟着去。

    怎么可以让国宾公主跟着一群奴才抢果子,苏御没答应。小公主不高兴了,坐地上哇哇大哭起来,说苏大哥不喜欢小清了。苏御没辙,抱着孩子去看奴才们在果园里捡落果。其实就是去拔草,顺便捡些落地果子。

    也不知是谁负责摘果子,连树尖上都摘得精光。

    完颜清问,最上面的果子如何摘?

    苏御说:雇猴子摘的。

    完颜清要看猴。

    苏御说,等你下次放假,带你去北市看猴。

    ——

    自从罗一凡去到美伶馆之后,美伶馆的生意就好了起来。

    经过唐怜布置,又去平康坊训练一批漂亮小伙儿。如今已经出徒,正式来到美伶馆出道,招徕客人,络绎不绝。

    不光有唐秋、袁娟一众娱乐业大佬经常光顾,还有唐典、韩浩一群断袖老痞在这里花钱如流水。要不是因为这帮人的存在,面首生意也不会火起来。

    韩浩也是一名驸马,可他与普通驸马不一样。他是韩氏财阀公子,地位高,而且兜里有花不完的钱。荥泽公主赵玎是个凌厉人,可韩浩这厮好像脱缰的野马,实在难以控制,经常把公主气得半死。仅最近三年,就传出过两次公主被气死的消息。

    美伶馆的情况,已是洛阳城里的常态,不值得大惊小怪。可是令人感到惊奇的是,竟然有那穷人家排着队来卖儿子。只为了让儿子也能像罗一凡一样,有出人头地的那天。

    苏御感叹:多么朴实的人啊,难道他们真的不懂这行是干什么的?

    如今唐怜可是一位狠人,在北市黑白两道通吃。据说下手比平康坊的老鸨子还狠。前些时有一个漂亮小伙儿想跑,被唐怜逮住,一顿好打。据说那小伙躺了三天才能站起来,刚站起来就被要求去伺候富婆。唐怜说了,再跑就把你腿锯掉,让你生不如死!

    苏御听说这事,觉得缺德过甚,应该找小师妹谈谈了。钱是好东西,但是赚钱不能违良心。

    可唐怜却反驳道:“怎的,师兄觉得这钱花着烫手了?你觉得这买卖缺德,可是整个大梁朝到处都是这样,朝廷都不管,你操什么心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他们父母或自己愿意来与我签卖身契,又不是我抢来的。他想跑,就是违背契约,我打他怎了?这事就是告到官府,官府都要向着我。再说了,离开馆子这帮人还能干什么去?我说我解救好多贫困儿女也不为过,凭什么不见我积德行善的一面?”

    唐怜捏着方巾,坐在椅子里,小嘴里崩豆似的,噼里啪啦说个没完。

    苏御拉沉脸:“你知道在跟谁说话吗?”

    “当然知道咯。”唐怜歪头笑了笑,目光戏谑:“师兄,这美伶馆的事我看你就别管了。以后这就是我的事。我又弄了些钱,打算继续扩建,这三层楼肯定是不够用的,我要加高。”

    这小妮子的心实在是太野,苏御敲了敲桌子:“你给我打住。当初我把美伶馆交给你,是为了让你赚钱养活红黑寺。可没指望你搅合整个娱乐行业。等你做得太大,伤害到传统大馆子的利益,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到时候一准来找你麻烦。平康坊四大馆子都是什么背景?军阀、财阀、亲王!哪个你斗得过?”

    唐怜翻白眼不说话。

    苏御伸手敲打唐怜脑袋:“你个小东西,少给我惹事。见好就收吧你。”

    唐怜噘着嘴。

    苏御冷着脸:“我问你,那个奢侈品店是怎么回事?刚才我路过的时候,看到有人在那里经营,却不是我们的人。”

    “卖了。”

    “我的固定产,我没签字,你是怎么卖的?”

    “大家都知道咱俩的关系,我说卖,他们就信喽。”唐怜捂着脑袋说:“反正钱我已经收了,就等你去坊署补签手续呢。”

    苏御好一阵无语,叹口气道:“卖了多少?”

    “一千五百万。”

    “哦?”苏御心中高兴起来:“赚了不少。当初买的时候才八百,现在就一千五了?”

    “北方战事结束,地皮涨价很厉害。尤其是这北市,简直是寸土寸金。”

    苏御给唐怜留下些钱,说,如果这钱是给你自己花,你就随便花,但不能用来搞投资。这娱乐行业,不能涉水太深,保持现在的规模即可。这股歪风邪气,不知道哪天就会触怒皇后。一声令下,全给你铲除。北市不是平康坊,那里有皇后也忌惮的势力,可北市没有。没那个土壤,就别指望结那个果儿,荷花池里种桃树,你能养活几棵?

    ——

    离开美伶馆,又去孔家做客。

    虽韩斐被下大牢,可审判结果一直不出。据说孔祥走动门路,要治那韩斐死罪,可有韩家照应,这死罪无论如何也定不下来。

    苏御劝孔祥,别花那冤枉钱,你家虽富,但也斗不过财阀,再大的耗子也斗不过猫,更何况猫大是虎。

    除了要找韩斐的麻烦,孔祥还到处找母亲和二弟,这二人杳无音信,好像人间蒸发一般。这孔祥对母亲又恨又担心,看着都让人感到纠结。

    “唐氏只关心自己的那点事,对于韩斐,他们就是点到为止,不想因他与韩氏财阀撕破脸皮。剩下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了。如今我也是庶人一个,在官场上走不开的,没渠道去求皇后。就算找到皇后,看在韩氏的面子,也是没什么大用。

    或许也正因为是皇后,所以韩斐才能躲到今天。否则那一场恶战死了那么多人,他这个肇事者早就被砍头了。可现在大理寺对那些下人们的审问,都是浮于表面,没人供出韩斐。整个过程根本不用刑的。

    呵,这时他们审案倒是变得温柔起来,闻名遐迩的‘七大棒’,他们的棒子也举不起来了。‘七大棒’死了两个,还剩下五个,皇后知道他们刚正不阿,结果调他们去外地监察民御公车。而审这个案子的,竟是樊氏财阀的人,大理寺少卿樊侓,还是韩家的表亲呢。”

    孔祥问道:“义父有何打算?”

    苏御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一口气挊不死他,那就慢慢来。只要还走在报仇的路上,就不要让自己太憋闷。你可不要莽撞,机会多着呢,咱们挑最好的机会下手。跟我说说,最近你都安排了什么?”

    苏御套孔祥的话。

    孔祥有些过意不去,道:“韩斐待在监牢里,我想派人混进去弄死他,却发现连门都进不去的。应该是韩氏打点过,除了韩家人和官差,都无法见到韩斐。后来我拿钱去贿赂那些公办,现在也没个动静。光吃钱,不办事。”

    苏御道:“那就把钱要回来。”

    “要……要回来?”孔祥惊惑:“事还能这样办?”

    “贿赂官员,也是有道道的。”苏御笑了笑:“看来孔老大活着的时候,没跟你说过。”

    孔祥叹了口气:“爹爹总说我不成器,他压根就没指望让我接替家业。可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死了。倒是仓促了些。那义父说说,这里有什么道道儿。”

    “我给你打个比方……”

第三九一章 龙紫嫣 古月山

    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紫衫丝绦碎花长裙,手提短剑大步走向清化坊。

    姑娘所过之处,偶有蝴蝶飞舞。

    姑娘肤白貌美,时常引得路人侧目。有纨绔子弟吹起响哨,言语低俗,口出不逊,姑娘用最凌厉的眼神回应他们,并附以咒骂。纨绔气不过,与女子对骂,动手动脚。可他们没能阻挡女子的脚步,而巷弄里多了几个趴在地上蠕动呻吟的人。

    来到坊门处,女子又被拦下。

    坊署胥吏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带武器入坊。女子被胥吏一阵嚷嚷,心中有气,想举手给那胥吏一巴掌。可她想了想,还是忍下这口气。把剑存在坊署,打听长安郡主府所在位置,甩发转身大步而去。

    不知这女子为何要往身上撒许多香粉,她在坊署里停留片刻,整个屋子都是香的。

    看女子走路的样子,似带怒意,不知她要去长安郡主府干什么。

    但大家都没觉得她是一个危险的人,只因她长得漂亮。梁朝正是一个“以貌取人”的朝代。据说选拔官员时,对相貌也有要求。五官不端正者,被称心邪故面怪,不被录用。相貌上乘者,分数略低也要首先录用。而如同苏御那般一望而让人如沐春风神清气爽者,更是在选拔时占尽便宜。

    观这女子,虽面露怒意,但眉锋目正,一看就知不是坏人。当然,梁朝人的这种观念值得商榷。如罗一凡那般相迷少女者,不正是个下三滥的货色。

    ——

    唐小肥坐牢,其父唐安独自居家,心中煎熬难忍。一股火攻了心,口舌生疮,一病不起,想死都爬不起来。据说唐安以前身体就一直不大好,疑似患有花柳之症。唐小肥她娘也患有这病。更令人感到恶心的是,邻居王大嫂也患有这病。到底谁传染给谁,不得而知。总之两家人见面都互相指责,直到守寡的王大嫂崩血而死,这场丢人的纷争才算结束。

    听丫鬟们嚼舌头,说唐小肥的母亲把仅有的钱带走,只留下她父还在家中。一个人生病无人照料,看起来惨兮兮。

    苏御让小嬛去探望,小嬛连家门都不愿进去,只是在外面观望。

    回来对苏御说,唐小肥他爹活不到过年。

    闻言,苏御一阵感叹,却心生一计,觉得捞唐小肥的机会来了。随后他去找郡主,此时唐宽正在郡主屋里,兄妹二人正聊得高兴。据说那日唐宽在谈判桌上为唐家讨来不少好处。再一次降低唐家赊粮利息,还增加一个仓库的存粮。

    苏御陪在书房,听兄妹二人展望未来。二人说得很是投机,还谈到明年四月长老会。据唐宽估计,唐宁、唐炯、唐立都有可能让位。

    这兄妹二人,年纪相差比两代人还多,唐宽大儿子唐晓比唐灵儿大了十一岁。唐灵儿的心思躲不过唐宽,唐宽对小妹说,如果你想进长老会,现在就应该下手,绝不能让唐剑回来。

    随后唐宽站起身要走,还高声问了一句:“你二人何时成婚,怎没个动静?”

    苏御道:“皇后暂时还没批复,只等十八哥回来定夺。”

    唐宽拍着肚皮道:“咱家姑娘成婚,关皇后屁事?她要是不同意,我妹还不成婚了?你们不要太把皇后当回事。我唐家对姓赵的从来都是客情,没必要非听他们的。当初十四妹殉葬一事我不知唐振是怎想的,若我是安国公,肯定不同意。”

    从四哥的脾气而言,他还真不是吹牛,想必这也是老国公唐琼没让他继承安国公的原因之一。在苏御心中,唐宽就是唐家的一门火炮。是诸公子里脾气最大的那个。

    唐宽走后,苏御坐在唐灵儿书房品茶。他这人看起来总是不紧不慢,被困在书房也不显得懊恼,甚至有些惬意。

    刚才苏御说要支款,给唐小肥买衣服,支一千钱。

    唐灵儿不同意。

    八百,五百,二百,也不同意。

    唐灵儿说,这不是钱多少的问题,一旦我答应给她买,就算是放过她。那怎么能行?最起码再关她一年。否则不足达到惩戒的效果。

    唐灵儿不同意,苏御就赖在这里不走。

    他不走,唐灵儿心里就别扭着一股劲儿,说不上好受。

    谁也不理谁。

    唐灵儿林婉批阅文书,安静无声。

    苏御坐在席上自斟自饮,每次只倒小半杯,时而听到水声。苏御觉得,这样喝下去,能喝半个时辰。

    用不多时,唐灵儿案前没了文件,她就坐在那里,沉着脸不吭声,冷冷看着苏御,看他能喝到什么时候去。

    二人僵持。

    苏御挑了挑眉毛,望向郡主,郡主脸色越来越难看,苏御笑了笑,继续倒水喝。

    “你为什么一定要替唐小肥说话?”唐灵儿受够了。

    苏御道:“唐小肥确实有错,但说到底她也是一名受害者。什么事都要讲究个因果,若不是他父亲举债赌博,怎会被人逼债,又怎会被人利用?唐小肥犯的最大的错误,不是改账,而是没有意识到改账后的严重后果。她还是按照老思想办事,以为就算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补上欠款便是。她没想到后来被韩家利用,大做文章。”

    唐灵儿道:“你倒是很能给下人找理由,反而显得我不够宽仁。可你却不说的厉害。唐小肥出卖家族,仅凭这一条,打死她都不为过。”

    苏御道:“为什么非要扣那么大一顶帽子?要惩罚,应该是惩罚她爹,而不是她。我觉得她爹才是主犯。”

    唐灵儿愣了愣。

    苏御又道:“哪有把主犯放在外面,让从犯坐牢的?这要是被外人知道,真是一大笑话。”

    唐灵儿道:“戒律院相关是唐云做主,我也不甚清楚。”

    苏御道:“我问过了,唐云说,唐安已是快要死的人,还关他干什么呢。我倒是觉得唐云很有人情味。”

    唐灵儿觉得苏御这话不大对劲,脸色一沉:“既然你已问过,为何还说这是一大笑话?你是故意气我?”

    苏御觉得唐灵儿今天很女人,不能与她正面争论,否则会争个没完没了,甚至会吵起来。于是话锋一转道:“抗胡战争,唐家还有几百亿的战后抚恤金没发。我来自华州,深知丧子丧夫家庭之困苦。灵儿不如拨款给五哥唐剑,专用抚恤。我大胆猜测,只要灵儿给的钱足够多……”

    说到这里,苏御突然不说了。

    唐灵儿道:“少转移话题,你先回答我问题。”

    苏御道:“林婉、甄巧巧,你二人先下去。我有话与郡主单独说来。”

    林婉察言观色,见郡主没有阻拦之意,便起身告退。

    二奴走后,苏御被唐灵儿训斥一番,苏御继续倒茶喝水,后来茶壶被郡主夺去,不给喝了。

    屋里没有下人,是郡主自己走下榻来夺走的。

    “你继续说来。”唐灵儿将茶壶放到几上,发出“咣”的一声。

    “说什么?”苏御明知故问。

    “抚恤金的事。”唐灵儿捏着手指,捏得皮肤泛起白色。

    苏御叹了口气:“我派人去长安,已有两月,从种种迹象上看,唐剑实为巨贪。只是他隐藏得很好,从不收人贿赂,还时常训斥贿赂他的人,倒是显得两袖清风。他之前管军仓,现在是神策军总督粮官。过手钱粮无数。他贪大,不贪小。只要灵儿给他拨款足够多,他一定会捞取利益。

    那可是抚恤金,他一旦动了,就足以给他扣一顶大帽子,一下子把他压垮。这件事我们可以双管齐下,只要发现问题,就可以在长安地区制造舆论,让百姓愤慨,聚集抗议。

    你可知,十年抚恤金不发,百姓心中积怨有多深。这般声势之下,他的‘好名声’将荡然无存。你再去找十八哥,只要十八哥想支持你进长老会,就能把唐剑彻底打倒。”

    唐灵儿闷声,她似乎有些后悔把茶壶夺过来,可她又不可能把茶壶给苏御送回去。继续端着架子说:“说得轻巧,可是操作起来诸多环节,你有多少把握?尤其是这带领百姓制造舆论,你不担心引发暴动?”

    苏御道:“暴动一定要有领头人,只要领头人掌握在我们手中,就不怕事态不可控制。”

    唐灵儿问:“你手下有这样的人才?”

    苏御道:“神教空字营堂主,古月山。”

    “古月山何等人?”

    “专为神教物色人才,收揽教众。其人极具教化之能,只要给他足够多的钱,他就能拉拢足够多的人。最会利用人的情绪和弱点办事。”

    唐灵儿认真了,静坐深思。

    这时听大门外有女子吵嚷声,听声音是小嬛与人吵了起来。

    小嬛很少与人吵架,今天这是怎么了呢?

    苏御站起身,来到窗边向外望去,一紫衣女子,嚣张叫骂,小嬛不服她,与之对骂。这时李封张广已快步冲向门口……

第三九二章 知道太多

    李封来报,说那紫衣女子名叫龙紫嫣,点名华州苏御,单挑比武。门口青衣只当她是个疯婆娘,不肯给报门,她便要堵门等候。时间久了,她忍耐不住,便在门口破口大骂,引得小嬛与她争论,故而吵嚷。见那女子蛮横,已被李封张广驱逐。

    唐灵儿问苏御,这龙紫嫣是谁,与你有何关系?

    苏御道:没有关系。

    唐灵儿问:没有关系,人家为何上门找你,还这般言辞激烈?

    苏御也回答不上来。

    到现在苏御也不知道被他摘掉面纱的人就是龙紫嫣。心里或许有这种怀疑,但没与郡主说。如果说了,唐灵儿还会问:当时为何不下杀手,却只摘面纱?

    见苏御不回答,唐灵儿心中不爽,命苏御回屋读去。至于唐小肥的事,算是没机会再谈下去。苏御刚刚酝酿好的气氛,被这龙紫嫣给破坏。

    苏御下楼时,李封轻声道:“小的倒是听说,龙紫嫣是龙啸天的侄女。”

    苏御皱眉。

    李封又道:“刚才我和张广推搡她,发现其人内力不深。但身法还是比较好的。”

    苏御笑了笑:“我知道她是谁了。不过比武这事我看就算了。以后她再来,也别理她,轰走便是。轰她两次,估计她自己就厌倦。她还会觉得我不敢与她比武,找到颜面,便自己走了。”

    小嬛去饭堂买饭归来,气鼓鼓坐在小板凳上。小院里只有她和老黄,他二人不怎交流,显得冷清。直到苏御回来,才诉说苦衷。

    苏御一旁劝慰,轻松吃着葱炒肉片。

    小嬛道:“那龙紫嫣说了,既然敢报名,就没打算放弃。希望苏御像个男人一样勇敢面对,与她一决雌雄。”

    苏御笑道:“不决也知谁是雌雄。”

    就在苏御说这话时,一块砖头从墙外抛进小院,飞向小饭桌。老黄轮起板凳,打棒球一般,又把那砖头掀飞出去。随即听到墙外龙紫嫣骂道:“姓苏的,我知道你在里面。别像个窝囊废一样躲在家里,快出来与我一战!若不敢,你就喊两声姑奶奶,我便放过你!”

    老黄愤然骂道:“谁家小臂崽子,敢跟我家少爷叫嚣?”

    随即老黄搬来梯子,笨拙模样攀爬上去,趴在墙头指着外面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终于惹得墙外女子跳将上来,掌劈老黄。结果被老黄抓住手腕,拽进墙内,嘭嘭嘭连续三掌击在胸口,再往院子里一摔。

    “啪叽!”

    紫衣长裙的女子摔得颤抖,只感觉呼吸苦难,想爬起来,却发现浑身无力。

    苏御走过去,蹲下身子问道:“一起吃点?”

    后来龙姑娘被李封和张广抬了出去,丢在后门口。

    大姑娘趴在地上蛄蛹半天才爬起来。一身干净衣服,折腾得满是灰尘,气得咬牙切齿,羞得满脸通红。

    苏御和小嬛主奴二人躲在后门,透过门缝看着,不时偷笑。

    见龙紫嫣一瘸一拐走远,小嬛撇嘴道:“还以为是什么高手,连老黄都打不过,我可真瞧不起她。下次来嚣张,我唤史瑶一起揍她。”

    “史瑶会功夫么?”苏御好奇。

    “从小儿练就拳脚,你看她那么胖,其实是一身腱子肉哩。”

    “是嘛,这我还真没看出来。”

    小嬛嬉笑:“当然看不到了,人家又不会故意跑到郡马面前袒露*肤。”

    对于这位龙姑娘,苏御没放在心上。只是她身上的香味实在是太浓了些,害得苏御打喷嚏。不知姑娘用了什么香料,引得鼻子过敏。可小嬛却说不是很香,也不知问题出在何处。

    下午,苏御带着小嬛离开郡主府,唐灵儿以为他身上没钱,不能惹出什么事来。多次警告,不许出去赊账、借钱,苏御都满口答应。

    上次从美伶馆取回的一千二百万,都放在孔婷家里。

    都放在一处,苏御有些不大放心,今日打算取出五百万,送去李家货栈。

    带着小嬛先往东走,躲开郡主府望楼视线,又向北走,顺着墙根来到沁香小筑后门。呼唤孔婷开门,道明来意。只说不能让郡主府看到,孔婷嬉笑,与苏御开几句玩笑,才命人去厢房把钱箱抬到屋里,用布袋装钱。

    不敢在姑娘屋里逗留,苏御背着钱袋往外走。即便都是金币,五百万钱也十分沉重。孔婷命孔蛟等人帮忙,苏御却道不必麻烦。

    走出清化坊,感觉有人跟踪。

    三拐五拐,苏御躲到墙角,环顾四周,发现跟踪的人不见了。

    皱眉想了想,有两种可能。

    龙姑娘找人来报复,非要找讨回一口气。如果是这样,问题不大。大不了输给她,让她心里痛快也就是了。

    还有一种可能,自己被郡主的人盯上了。

    会不会被她发现在沁香小筑藏钱的事?

    除了她们,实在想不到还会有谁这般无聊。

    苏御突然转向,不去景行坊,而是改去北市。在孔家仓对面酒馆找到孔祥,这里是北市蛇头聚集地,也是一个赌场,孔祥平日在这里聚众玩耍。

    苏御问孔祥,贿赂官员的钱要回来没有?

    孔祥道:“大部分都给了,只有两个人没给。”

    “谁?”

    “一个是韩家的,一个是唐家的。”

    苏御皱眉:“你什么意思?不打算要了?”

    孔祥挠了挠头:“也不是很多,我看还是算了吧……”

    “那不行。”苏御道:“韩家的你去要,你就直接问他,是要钱还是要腿。虽然威胁官员也是罪,可在你没动手之前,他更怕的是你。他贪污,他不可能告你同时告自己。你是大蛇头,要拿出点大蛇头的气魄来。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怎么带兄弟?告诉我,唐家的是谁,我去给你要。”

    “大理寺评事,唐醒。”

    “真是冤家路窄。多少钱?”

    “其实才五十万。”

    “好,你等着吧,我迟早给你要回来。”

    ——

    大理寺看守监。

    这里关押的都是重嫌待审的犯人。一共就只有三间牢房,其中两间关着几十个人,显得拥挤。而最里面的那间却只住着两个人,韩斐和老李。

    典狱长走进来,对狱卒说了些什么,随后狱卒打开外面两个牢笼,一边点名一边放人,一共放出三十七人。

    那些人走出大门的时候,见到嘴角胡须上翘的韩韦,纷纷对韩韦行礼道谢。韩韦面带笑意,说让大家回到韩氏码头上班,以后要安守本分,云云。

    这帮人走后,监狱里还剩下几个无关此案的嫌犯,也被典狱长带了出去。

    整个监狱空空荡荡。

    韩斐和老李对视一眼,随即来到牢笼栅处向外张望,看到韩韦闲庭信步走进来,而典狱长却让人关上大门。

    韩韦身后跟着一名强壮男子,男子手里端着餐盘。

    “为何放他们而不放我?”韩斐疑惑问道。

    韩韦笑了笑:“七哥急什么,办事就应该一步一步来。”

    “那什么时候能把我放出去?”

    韩韦耸了耸肩。

    韩斐急道:“大哥怎么说?”

    韩韦蹲在牢笼外面,伸手拍了拍韩斐的肩膀:“大哥说了,一定要把你带出去。但,不是现在。”

    韩韦转回身,从餐盘上取来碗筷,顺着递饭口,一个一个递给牢笼里面的人。

    为了携带方便,都是一些熟食,四个馒头,两只熏鸡。

    老李伸手接过,递给韩斐。

    “吃吧,我也没吃,陪着你们一起。”韩韦毫不客气,竟伸手到牢笼里面去扯鸡腿。塞进嘴里,大快朵颐。

    跑到监狱里争饭吃,韩斐不大高兴,可也懒得搭理韩韦,于是坐下来吃。

    “就这么干吃啊?”韩斐有些噎着了,掐着馒头说。

    韩韦抱歉地说:“来的匆忙,忘记给你带酒。”

    “那还不去买?”

    这时韩韦给身边壮汉使了个眼色,壮汉快步出去。

    “算了算了,这时去买酒,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给我打碗水也好。”

    一只鸡吃没了,水才送进来。

    韩韦说他也渴了,先喝一口。喝完,还说这水没有家里水好喝,磨磨蹭蹭半天才递进去。

    韩斐嚼着嘴里的馒头,冷眼盯着韩韦。若这不是在监狱里,韩斐一定会骂韩韦两句不可。

    接过水碗,韩斐大喝一口,还给老李留了一小口。老李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也仅是润个喉。把碗递出去,央求韩韦身边壮汉再给打一碗。

    可那壮汉不动。

    韩韦趴在监牢栅栏上笑了笑,盯着韩斐,笑得有点邪。

    韩斐平时就不怎么喜欢韩韦,他们都清楚对方人品,只是一些共同目的才把他们拴在一起。见他笑得欠揍,韩斐问:“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韩韦悲苦模样摇了摇头,拍拍木栅,感叹一声:“韩家七爷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爹是族长,当爹的当然想救儿子,可是……别人不是很想。”

第三九三章 调人

    悄然间,树叶泛黄脱落,枝桠凋零。

    一双从不见踪影的手,再一次绘出满眼肃杀景象,深秋的天气就像郡主的脾气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苏御已来到郡主府十个月,对于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已熟悉。这十月间,郡主府里变化很大,无论是建筑还是人。

    小楼挂上“鸾凤阁”三个字,更显得庄重一些。之所以称之为阁,是因为在一楼与二楼之间有一道暗层。苏御知道郡主在暗层里藏着许多私密的东西,她从来不对外人讲,据说连王珣和林婉也不知那里放着什么。

    苏御曾想,如果那里放着些布娃娃之类的东西,那就实在太可爱了。可如果是一颗人头或者干尸什么的,那就太恐怖了些。唐灵儿整日搞得神秘兮兮的,苏御也猜不到里面会放着什么。

    郡主屋里还住着一位来至北方的小公主。皇后娘娘把这位番邦公主丢到长安郡主府,她似乎是不管了。就好像一个狠心的婆婆,把媳妇赶出家门一般。不过小公主现在看起来很愉快,她在这里有玩伴、有宠物、还有她的苏大哥。苏御刚送她一只松狮幼犬,小公主视之为宝。

    每日来苏御小院玩耍,已成为小公主的必做之事。

    小公主天真烂漫无忧无虑,似乎已经好久没喊着找妈妈了,现在她唯一的苦恼是如何才能让小花猫与松狮犬和睦相处。可经她多次努力,发现这两个小动物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为此还伤心地哭了一鼻子。

    后来去找她的苏大哥帮忙。终于有一日,当她看到猫狗睡在一个窝里时,小家伙开心地跳起来。小公主把这事说给郡主姐姐听,还把她的“好朋友”松狮小犬介绍给郡主。可她发现郡主对她的好朋友不感兴趣。郡主冷漠的目光,似乎伤害到了小公主。让她在郡主书房和耳房小院找到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她觉得苏大哥和灵儿姐姐一点都不像。一个是火,一个是冰。

    一早,小公主背着书包上课去了。她不让别人帮她背,非要自己背着,看起来十分倔强。

    郡主府厢房传来第三批小丫鬟们的背书声。她们每日早起背诵课文,学习雅言。她们虽然不能像国宾小公主那样有专门的教师一对一辅导,可每几日也会有王珣或林婉过来讲课,并检查她们功课。

    两位女先生十分严厉,但凡有功课不佳者,都会持戒尺教训。

    郎朗读书声中,苏御背着手仰望树叶快掉光的老枣树。小嬛问苏御在看什么,已经看了快一刻钟了。苏御说看老鸦反哺。小嬛瞪大眼睛,看了半天,问老鸦在哪?苏御道,在我心中。小丫鬟好一阵无语。苏御笑道:我脖子落枕,故而仰头。

    这时二楼传来林婉呼唤声,招呼苏御来郡主屋里早餐。这明显是混熟了,不像以前那般毕恭毕敬来请。即便温柔如林婉,可也躲不过胡荣的一声呵叱。很显然老貂寺认为她破坏了主奴之规。

    郡主已提前开饭。十月间,郡主的急脾气似乎从来没改变过,而苏御一如往常慢条斯理。胡荣像喂孩子似的哄着郡主吃饭,林婉在一旁站着。今日甄巧巧在书房轮值,跪坐在苏御身旁伺候着。其实她是坐着,可苏御总觉得那是跪姿,尤其在附身的时候。

    吃饭时总有人盯着,会让人感觉不自在。这种贵族生活实在不怎么样,只有从小儿就是贵族的人才会过得心安理得。就好像唐灵儿那样,她吃剩下的才是下人的。把自己爱吃的吃光,她一点也不觉得愧疚。

    但苏御做不到如此,每次都会把各种食物留下一半。后来才知道,自己这样做其实是在造孽。如果小丫鬟吃不完剩下的,就要被惩罚。除了大胖丫鬟史瑶以外,没人真的感谢苏御剩下那么多。

    后来苏御的饭量随着身边丫鬟的变化而变化。比如今天他就吃了很多,留给甄巧巧的只是半碗粥,半个馒头,一颗鸡蛋,半碟熏肉片。放下筷子时,瞥了小丫鬟一眼。恰逢四目相对,二人会意一笑。丫鬟的脸腾地红了,不自觉瞅了郡主一眼,立刻低下头,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下去。

    “劲锋,你今日要去哪里,可有计划?”

    “去北市。”

    “具体何往?见什么人?”

    “去红黑寺或美伶馆见唐怜,再去孔家找孔祥说话。”

    唐灵儿知道苏御找唐怜是为了对付唐剑,所以她避开这话题,而是道:“你又去掺和孔家的事,不去不行吗?是不是家里没事了,才总往外跑?作为唐府经济协办,你分管的事务也不少,却不见你如何用心。”

    苏御笑了笑:“我分管有唐贤社、拍卖行、鹿桥驿造纸厂、寿安造纸厂,这些买卖都运转良好,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好的苗头。”

    “早先你说,要把赵准逐出造纸行业。可有计划?”

    “现在还不是时候。”

    “何时是时候?”

    “党争结束。”

    唐灵儿眯了眯眼睛。

    苏御觉得不妙。

    半晌,唐灵儿道:“我看你这义父当得很是用心。可是干当义父,落得什么好了?还有,那孔祥脱离唐家,投奔韩家,如今又与韩家决裂。怎的,你还想把他拉回来?我事先与你说清楚,他再想回来,可没那么容易。我唐家不是他的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苏御大体猜到唐灵儿想干什么。

    果不其然,唐灵儿开出条件,要求孔祥以超低利息借给唐家五十亿,才能重新获得唐家庇护。

    超低利息有多低呢,连五大钱庄的一半都不到。

    ——

    监狱里传来消息,韩氏财阀庶出少爷韩斐心疾发作,死在大理寺监牢之中。

    之前迟迟无法得出的宣判结果,此刻终于出炉,“景行坊凶杀案”尘埃落定,而这个宣判结果也更接近于事实。韩斐被定为案件主谋,随着他的意外死亡,一切罪名都可以安在他的头上,让他背负到遥远的阴间。

    当韩斐也变成“死无对证”时,韩家人脸孔急转。把坊署、县里、京兆府,涉及韩氏财阀的一些陈年旧案都翻出来,让韩斐一并带走。他的死,似乎也在替别人背黑锅。不禁让人感叹,财阀死一个人,死得很有效率。

    而证明这些事的是韩斐老部下老李。韩斐死的时候,老李见证了整个过程。老李说,韩斐早有心疾,每次犯病都需要及时吃药。可这身边没有药,心口发闷,浑身僵硬,呼吸困难,活活憋死。

    韩韦为了给韩斐取药,疯狂驱车,结果还发生交通事故。韩韦撞成重伤,现在还在家里养病呢。

    虽然韩斐死了,可消息传到苏御耳朵里,苏御实在高兴不起来。他的死掩盖了很多秘密,感觉再也无法揭开。而孔祥跑到韩家,与韩家要韩斐的尸体。

    “孔祥又冲动了……”

    苏御坐在美伶馆三楼包间里,将手里茶杯轻摔在桌案上,对唐怜道:

    “现在有两件事要做,继续联系古月山,给他送钱,紧盯唐剑。最近唐家会往长安送去五十亿战争抚恤金,我料定在唐剑卸任军职之前,必会狠捞一笔。这是唐灵儿翻盘的最佳机会。而北市这边,依然不能放松。韩斐死,不代表孔家就是安全的。财阀办事,往往都是一群人协作,死一个人,未必破坏他们的整体计划。有的时候,死一个人甚至是好事,因为他可以带走很多秘密,抗下许多罪名。”

    唐怜坐在黑漆木椅里,手里正在绣团扇,忽而抬头道:“古师兄那边我已经安排过了。至于孔家,我一直让马修盯着。有什么异动我都会知道的。”

    苏御点头。

    少女一笑,将刺绣放下:“三师兄藏得可是够深的,要不是雁师姐告诉我,连我都不知道。为办成这件事,雁师姐连续派五名罗汉赶往长安。”

    “哦?雁师姐对这件事如此感兴趣?”苏御捻了捻手指:“回到聚奎山,她倒是恢复了一些心气儿。”

    唐怜得意地笑了笑。

    苏御想了想:“不知能否再派几名罗汉来洛阳,现在我手里也缺人。自从梅红衫他们进入锦衣卫,我就不能总调用他们为我办事。而且我现在也不是锦衣卫监察御史了。”

    唐怜突然愤愤道:“该!让你瞎安排!”

    “怎么跟师兄说话呢?”苏御眯了眯眼睛。

    唐怜放下团扇跑到门后躲了起来,歪头看苏御,表情顽皮:“韩斐死了,董琰也死了,‘看门罗汉’屠彪倒是可以回到洛阳。”

    “好,书信雁师姐,调屠彪来。还是让屠罗汉坐镇红黑寺,我才更放心些。”

    “怎的,师妹坐镇,让师兄不放心了?”唐怜不高兴地说。

    苏御笑了笑,笑得慈祥,走到唐怜面前,突然抓住少女发髻,紧接着一颗爆栗打在头上“砰”的一声。

第三九四章 国公还朝

    孔祥准备五十亿钱送到郡主府过秤,跟随义父一起来到郡主屋里。

    这小子冒冒失失的,见到郡主磕头喊娘。差点没把郡主气得当面呵叱。还是看在五十亿的面子上,唐灵儿才说了一句“叫早了”。

    五十亿验收无误,入唐家借款账目,唐灵儿手写文书,交给丫鬟递给孔祥。

    唐灵儿对孔祥说:钱放在我这里,你倒是可以放心。除了你,没有人能从唐家拿走这笔钱。

    孔祥对此倒是十分信任,说,这笔钱放在唐家,是一百个放心。这样也省得东躲西藏,整日担心别人算计。

    两个人如果再这样聊下去,苏御觉得唐灵儿还会把孔祥手里剩下的七十亿也弄走。赶紧把孔祥引下楼,别再聊了。

    苏御详细问孔祥的资产情况,现在孔祥手里固定产大约四十亿,还剩下三十亿现金。

    苏御说:固定产别卖,洛阳城地皮房价飞涨,你什么也不做,资产也在增加。剩下三十亿钱,你做些正规买卖。现在靠住唐家,你就可以利用唐家的仓库,参与唐家的各种囤货计划当中。这种财阀垄断赚钱,是最稳定的赚钱方式,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孔祥说:孔家仓里还囤了三亿钱的米,他倒是不愁赚钱的事。只是弄不到韩斐的脑袋给父亲祭灵,心中颇为不爽。他还说,要去联络摸金校尉,去挖韩斐的坟。

    苏御问:韩斐的坟很大么?

    孔祥道:正规摸金校尉,也算墨家一支,办事靠谱。他们办事不问缘由,不问庄家是谁。办成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整个过程不与我见面的。即便失败,也连累不到我。

    苏御说:这样很好,在道儿上混,就应该有纵深有层次,自己藏得越深越好。

    ——

    据说唐振即将回京,家里正在布置礼仪之物,要给国公爷洗尘。

    在苏御看来,唐家人很迷信。唐振从战场归来,要做一场法事。都说战场煞气不能直接带回家来,要先去大相国寺斋戒三日。虽然这次唐振北上一个人也没杀。

    自从收了孔祥五十亿,唐灵儿对苏御看得更紧,竟让苏御每日来郡主书房读文件。以后上午就甭想着乱跑。唐灵儿本打算每天给苏御二百零花钱,却意外听到苏御身上有钱币声响,要求掏出来看看。

    一看是一把金币,郡主恼了。质问苏御钱从何来?苏御说,孔祥送的。结果又被郡主没收,而那二百零花也不提了。

    后来苏御把钱用棉布包好,再缝到兜里,这样就没有声响。小嬛帮忙包钱,还一边为苏御叫委屈。可苏御整日慢条斯理的,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委屈二字。郡主有政策,他有对策,一来一往,看起来还颇有乐趣。

    就好像现在的舆论一样,各位附爵又在搞新花样。他们莫名其妙开始调侃包括长安郡主在内的几位郡主,说她们太苛刻。由于秘书省有明文规定,他们不敢直接提及郡主的名字,就那郡马开涮,说他们过得很惨。苏御的名字赫然在列。

    看到这样的舆论报道,苏御心中一凛,生怕唐灵儿以为是自己在暗中捣鬼。其实这与苏御完全无关,不知道那帮附爵到底想表达什么。估计是针对某一郡主,可又觉得不够典型,干脆把唐灵儿这样的也捎带进去,这样才更明显一些。

    “劲锋,快准备一下。”

    唐灵儿上午去纺织厂工地看了看,突然赶回家里,路过书房时随口说了一声。

    “怎了,这般着急?”

    “哥哥回来了。”

    看得出来,郡主很高兴,快步回到自己屋里,更衣打扮去了。

    ——

    坐郡主的车,一起赶往大相国寺。

    这还是苏御第二次来到这里。第一次来的时候,见证一场人间惨剧。不可一世的陈太后在这里殉葬众妃,那场面苏御这辈子也忘不掉。口口声声说殉葬是很荣耀的事,可事实上殉葬的人根本不这样想。

    跟着郡主直接走进最里面,见到安国公。

    发现安西郡王赵挺也在这里,两位当朝大佬正在说些什么,看起来谈笑风生。

    苏御头一次正面见赵挺,二人只是目光交错点了点头,可赵挺突然开起玩笑来,对唐振说道:“我怎听说长安郡主的婚约被废?既然被废,怎又一起前来?”

    唐振一笑道:“年轻人闹些别扭,倒也常见。”

    随后赵挺说了些不疼不痒的闲话,便起身告辞。众人相送门外。

    再次回到屋里,听唐灵儿诉说最近几月状况。

    唐振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提出几点建议,最后抬手指道:“你俩三日后成婚,别再耽搁了。”

    唐灵儿一愣神,道:“皇后还没答应呢,家里也没准备,三日会不会太仓促了些?”

    唐振摆摆手:“皇后答不答应无所谓,我去跟她说一声便是。至于婚礼的事,无非是钱的事,我认为三日时间足够。按照大城郡主的规格,拿出一千万大办。婚礼过后,让劲锋上朝,随我办事。”

    安国公回朝,一揽子礼仪活动简直是忙死个人。说好的在大相国寺斋戒,在苏御看来现在的大相国寺更好像是一个超级大馆子。看看相国寺有条不紊的伙房就知道,多少年来一贯如此。

    胜利要庆祝,立功要庆祝,健康归来也要庆祝,两天就这样过去了。

    苏御以为自己以后要跟着大司马上朝,可现在也不知道十八哥能给自己要来几品官,也不知文职武职。最近两天找来唐家礼官,恶补礼仪。而唐灵儿那边也很忙,经济事务不能放下,还要布置婚礼。

    看得出来,唐灵儿对自己的婚礼十分重视。据说结婚礼服就试了几套,还是不满意。不时还要把苏御喊去试验新衣。苏御是个随和人,连唐灵儿给他缝制的奇装异服都能穿,还有什么是不能穿的呢。可唐灵儿却提出好多意见来,让裁缝快拿去修改。

    一切看起来进展顺利,苏御甚至开始幻想结婚当天晚上的事。可是第二天晚上的时候,皇后懿旨下来,要求推迟。皇后给出的理由是,长安郡主婚礼应举国礼,经凡羽大法师掐算,本月没有大好的日子,只能安排到下月十五。屈指算来,也不过二十天的时间。

    苏御的备选身份得以恢复。不久后皇帝圣旨到,恢复苏御六品御史职务,外加一条:皇城佩剑行走。

    虽有圣眷味道,但还是六品小官,对此唐灵儿老大不满意。

    面对皇帝圣旨,唐灵儿也没辙。后来去找哥哥问。唐振说,皇后娘娘颁布新规,门阀举孝廉需要经过一次考试。皇后说,苏御连大小篆都分不清,想必考试不能通过。干脆还是走皇封御史通道,也算是直接入仕。将来再酌情提拔便是。

    “皇帝特意找我,希望唐家支持皇后政务。不好驳皇帝的面子。”唐振很忙,不抬头地说。

    唐灵儿还是那副不高兴的样子:“这般小官,不做也罢。安生在家里陪我搞些经济事务也是好的。纺织印染两项即将开工,这次面对钱氏和樊氏。这两家与别人家不同。再让四哥十二哥出面显得过于生硬。毕竟两家与咱家多有裙带,不好强横对待,正需要苏御这样人去斡旋。”

    唐振道:“咱家灵儿怎的突然变得小孩子气了?让苏御挂个御史的名头,不让他去上班也就是了。也不耽误什么。”

    唐灵儿道:“哥哥还是不了解苏御,他那人做什么事都容易投入感情。比如孔家,人家叫他一生义父,他骨头就软了。孔家分家时,他还对我说不会再管,可事到临头,他还是放不下。皇后也发现他这个弱点,所以对苏御多有照顾。她觉得,对苏御好,将来苏御会加倍报答她。安排苏御当锦衣卫监察御史,我看皇后没安好心。那锦衣卫是何等地方?要我看来就是皇后杀手密探,爪牙口舌。我担心苏御会陷得太深。”

    唐振道:“可我觉得他有分寸。”

    唐灵儿去找她哥谈话,苏御在家里摆弄腰间的一串物件。从左到右,分别是御赐银鱼袋,皇城佩剑行走腰牌,从二品郡马附爵腰牌,六品锦衣卫监察御史腰牌。可惜金鸡都尉腰牌没了,金鸡弩也没了。

    如今有皇城行走腰牌,估计赵亚夫不会再赠金鸡都尉腰牌。二者有重叠之处,而皇城行走腰牌明显高于后者。而且皇后娘娘好大个肚子,也不可能再参与民御公车。想必以后也不会参与。因为现在的民御公车不像以前那般忙碌。以前是一车装不下,现在连个箱子底都装不满。还劳动皇后大驾干什么呢。

    自从曹皇后携太子监国以来,全国各地冤案数量明显降低。这倒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苏御正在鸾凤阁一楼整理腰牌,唐灵儿回来了,看起来不大高兴,还无缘无故地瞪了苏御一眼。

    郡主眼睛很大,一瞪如怒。

第三九五章 京统

    最近锦衣卫突然变得活跃起来,据梅红衫说,这次行动的主要目标是义攘军相关将领。紧接着皇后又缩小目标,明确针对玄甲第四、第十一,第十三这三个师。每师五官都要重点跟踪、记录。记录的详细程度,已经到了一顿饭能吃几碗的程度。

    由于记录足够详细,就可以让皇后通过文字“看到”他们,进而做出更准确的判断。这帮锦衣卫本来出自江湖,没有军队派属关系,值得皇后信赖。只可惜三小营人手太少。

    皇后还要增加新的特务机构。这次不再是偷偷摸摸的行动,而是要大张旗鼓走进军营,对各级别军官直接调查。这支队伍就是原锦衣卫玄甲营,现在正式更名为“京畿道军事安全统计局”,简称“京统”。皇后正在大换血,血液来自她所提拔的“三百待仕”。

    没有人能想到,这个令人讨厌的特务机构竟然出自一名六品小官之手,正是刚刚恢复职务的锦衣卫监察御史苏御。

    皇后也察觉到安西郡王赵挺才是亲王党的核心军师。这次北上作战,给了曹玉簪一个看清亲王党结构的机会。赵挺离开京城,亲王党立刻变得一盘散沙。如今赵挺归巢,皇后棘手,觉得无法掌控。

    当她看到苏御的秘折时,突然眼前一亮。苏御提出:以敌军细作混入京畿道为由,对玄甲军各师进行排查,借此机会控制各位官员。

    这可真是一个好办法。由“京统”和“锦衣卫”明暗配合,皇后信心倍增。

    当然,这个办法不是苏御发明,而是来自他前世的记忆。这也不是苏御自己的主意,那封秘折,是经唐振之手交给皇后。虽然唐氏门阀至今还不明确表态,可唐振的这个动作,似乎已向皇后表达诚意。而唐振此举,也是为唐氏门阀在西北的利益考虑。

    皇帝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能否活到二皇子出生都不好说。皇后对各宗事务大刀阔斧改革,皇帝不干涉,而皇后又得到丞相孟丹青的鼎力支持。门阀之间的矛盾也随之提升,淮南道西门家族的利益受到挤压。皇后正打算派人去那边几座主要城市,对那里的士族征税,而且还是重税。

    虽然皇后的想法还没有展开实施,可西门家族已感受到压力。一些淮南富户家族开始考虑迁移,要么去荆州投奔孟家,要么来到洛阳这座大金池分一杯羹。对此,亲王党却拿不出可抗衡手段,赵准的智慧和统帅力再一次受到质疑。

    皇后只放出风声,却不动手,据说是曹圣的意思。曹老爷在背后出谋划策,越来越让人嗅到深谋远虑的意味。随着皇帝身体每况愈下,曹圣的参与度也在逐渐增加。

    现在两党之争,最大的变数还是在张云龙、公孙雄、赵亚夫的身上。这三位玄甲系高级军官一直不表态,让人猜不透皇帝的真实想法。更有人说,皇帝不死,他们三个就不会表态。

    安西郡王府。

    郡王赵挺、楚国公西门真森坐在高位,而爵位更高的亲王赵准却坐在下面席上。

    赵挺用几乎仇视的目光盯着赵准,后者低着头,一副服软认错的模样。

    郡王府里正在招待客人,庆祝义攘军的胜利,总监军赵挺功不可没。

    可在这密室之内,赵挺的脸上丝毫看不到胜利的喜悦。

    屋里死一样的沉寂,好像暴风雨前的低气压。

    或许此时赵挺的心中正是风雷滚滚,可他还是控制住了情绪,用低沉的声音说:“裕隆为何不等我回来?”

    赵准道:“那不是裕隆本意。”

    “那是谁逼他?是你娘?”

    “不是。”

    “告诉我,是谁?!”

    ——

    皇后对长安郡主的婚事显得格外用心。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才举办婚礼,可是来自皇宫的礼物已经送到长安郡主府。据说这只是一部分。结婚当天,内侍省还会为长安郡主准备有史以来最豪华的婚车,最盛大的游街队伍。

    皇后要将自己的凤辇让出,装扮起来给长安郡主当婚车使用。唐灵儿接到消息,突然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她搞不大明白,皇后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这般好。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哥哥的存在才是皇后对自己另眼相待的原因。她从来没考虑到,这是皇后对苏御的照顾。

    大家都说这是长安郡主的婚礼,却没人说是六品小官苏御的婚礼。六品官在贵族圈子里,实在有些不值一提。而苏御的从二品爵,全拜长安郡主所赐。

    苏御也没意识到这是皇后对他的照顾。苏御认为,自己在皇后心中只不过是个棋子。棋子好用,升官赏钱,或者夸赞两句也就是了,没必要搞得这么隆重。他也认为,这是皇后对唐振表达着什么。

    昨天,苏御递折子把童玉从内侍省监狱里捞出,整个过程非常顺利。是大太监曹小宝亲自来办。目中无人的御马监在内侍省办事,都是先办事后补手续,可没人敢对曹太监说一个不字。

    在众人的心目中,曹御马的地位已经能与大内总管犁万堂平起平坐。他的存在已经补充了吕石的缺口,成为宫廷四大监之一。据说欧阳镜也在讨好曹小宝,而曹小宝对欧阳镜也颇有好感。听说欧阳镜是苏御知己好友,曹小宝还拿苏御开起了玩笑。他说:真是人以群分,我一看到你们两个就说不出的高兴。

    苏御心道:也不尽然,如果你看到许洛尘,或许就不这么说了。

    天下没有比许洛尘更可恶的人。自从苏御恢复身份以来,许洛尘的彩虹屁就没断过。他的长安郡主就是一位完人,而苏御就是走狗屎运捡到宝了。通过他的文章,还能让人看出这是苏御授意他发文溜须郡主。可事实上全是许洛尘自己的主意。

    许洛尘总说苏御不会说“甜心话儿”讨好郡主,那么就让我来替你说。可苏御不领情,把许洛尘的月饷扣下。许落尘根本不在乎,他笃定认为苏御不可能对他的钱做手脚。这次他猜对了。不过苏御也没打算饶了他。

    “许落尘你给我站住!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苏御刚看过今日立刻就火了,拎着书报去到唐贤社,怒冲冲来找许落尘。

    郡主府的书报都是郡主先看,郡主看完才给苏御送去。今日早餐时,郡主看得津津有味,可突然看得有些恶心了。把书报折页,递给苏御,让苏御自己看。

    郡主目光戏谑。

    苏御看过之后,吃不下饭了。故而来找许落尘。

    见苏御脸色不对,许洛尘丢下笔就跑,跑得如兔子一般。

    苏御紧追不舍,追出去半条街,终于逮住,一手抓脖子,一手抓脚腕,就把许洛尘举了起来,一副要摔死他的恐怖场面。

    许洛尘吼道:“我都是为了你好!没有我,你早就被别人骂死。我熬尽心血为你力战群舌,你应该跪地上给我磕头!你应该感谢我!”

    “我可真应该好好感谢感谢你!”

    “啪叽”,苏御把许洛尘丢到草丛里。

    许洛尘死了,一动不动。

    “你少跟我装死,快起来,再让我摔一次!”

    许洛尘还是不动。

    “有蛇!”

    许洛尘毫无反应。

    随后听到皮鞭抽打树干的声音,“嗖——啪”“嗖——啪”,许洛尘微微扭头,眯眼去看,在苏御手中果然有一条四尺青蛇。

    “我去!真的有蛇!”

    许洛尘一蹦多高,头顶的儒士帽落地,一副狼狈相躲开草丛,指手骂道:

    “靠!真有蛇你不早说?你就不怕我被毒蛇咬死?哎,苏劲锋,我可把话跟你说明白了。你三叔躲起来不见你,也就是说你现在没有长辈,我认为我就是你的长辈。你知道什么叫做来自父母的关怀么?我要干什么,没必要非征求你的同意。我就是关怀,你能把我怎的?就算我做错了,你也不能对我吹胡子瞪眼。你这是大不孝,你知不知道?”

    苏御偷偷把死蛇盘成团,塞进许洛尘的帽子里,随后把帽子规规整整戴在许洛尘的头上,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很感谢你,你要继续努力。不过许洛尘我可跟你说清楚,你再写这么恶心的东西,别怪我把你的主笔位置拿掉。我让你写的东西无处发表,你认为我能否做到?”

    “能,我相信你与唐麒那活王八狼狈为奸,一定能做到。”许洛尘觉得脑袋上不是很舒服,正了正帽子又道:“你不要跟我急,我心里有数。这不是还没成婚的么,我只是担心再有变数,所以才替你溜须拍马。你等着,将来你们大婚结束,我就不这样写了。我会给你找回面子。我还知道你想把冯瑜弄到郡主府。”

    许洛尘又正了正帽子,得意道:“在你看来办不到的事,在我看来简直是易如反掌。”

    蛇头从帽檐滑了出来,就在许洛尘的鼻尖。

第三九六章 四品悬梁

    也不知这是不是男人的通病,或者说是苏御身边人的通病,大家都很爱吹牛。

    就在许洛尘摇头晃脑吹牛的时候,他被眼前一物吓得昏死过去。

    这次是真的昏过去了。

    他那小胆儿,再加上对蛇的天生恐惧,让他脸上失去血色。

    真担心他一口气上不来就真的归西。

    把许洛尘吓了个半死,苏御才觉得解气。至于许洛尘说的那些话,苏御从来不往心里去,否则就能把自己活活气死。

    那许洛尘骂人张嘴就来,他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洛阳骂战,可见其人到底是什么货色。骂人简直就是他的本能,信手拈来,指着麻雀能把老鹰骂死的主。苏御觉得,他就是纸媒祖师爷赏饭吃,追着给他喂饭。他总能从别人意想不到的角度看待事物。把好事说成坏事,把坏事说成好事。这不正是媒体人最憎恶,而又经常干的事。

    赵挺的回归,突然给洛阳城蒙上一层阴影,坊里巷间都流传城中有再举刀兵的可能。可是这样的流言蜚语却不会被登到报刊上去,因为大家心里都明白,那样做是在找死。

    相比之下,还是传些八卦绯闻更安全一些。比如苏御的私生子问题。文豪社报道,孔韩氏突然消失,可能是有人故意灭口。而有人暗杀孔韩氏,才获得某位郡主的原谅。虽然报纸没指名道姓,可大家都觉得这是苏御干的。

    即便韩斐亲口承认与孔韩氏有染,可还是有一部分人相信那孩子是苏御的。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希望的。不同的人眼中,世界是不同的。有的人觉得世界是阴暗的,有的人觉得世界是光明的。有的人觉得人间就是地狱,有的人觉得人间就是天堂。而对有的人来说,一脚地狱,一脚天堂。

    很多时候,造成这种观念的不是这个人的问题,更有可能是环境影响。而自己能选择和改变的,对大部分人来说都很有限。连自己的家都管不好,更有甚者连自己都管不好。总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把自己逐渐拉入地狱,又或者拖上天堂。

    苏御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计划一定会实现,计划再周密,也总会有不确定的事情发生。比如韩斐的死,就不在苏御的计划当中。一开始为韩斐设计的手段,现在也用不上了,为此还颇感遗憾。

    听孔祥说,最近韩氏财阀八公子韩爽去见过他,希望把他重新拉回韩氏。被孔祥断然拒绝。据说韩爽对此十分遗憾,还为此感到伤心。怪自己没能照顾好韩家亲戚,反而逼着亲戚投靠了别人家,低三下四地活着。

    苏御觉得,韩爽比韩斐更不好对付,而且他身边还有一个韩韦。

    “郡马爷,郡主唤您去试新衣。”林婉笑盈盈来到后院。

    “还试?上次不是已经选好了?”

    “这次是皇后送来的,说什么也要试试。尚衣监还在屋里等着呢,哪里不合适立刻改了。郡主终于看上了一件,是一件超品嫁衣,据说皇后还为这衣服缝了一个扣结呢。”

    “啧啧,这灵儿可真是的,挑来选去,最后还是选了件面子衣服。”苏御啧啧道。

    “嘘,这话别让郡主听到。”

    林婉用掌心拍打苏御,动作亲昵,给人一种感觉,在她眼中苏御和唐灵儿还是在池塘边互相推搡的孩子。

    宫绣虽好,也不至于夸到天上去,只是客气几句,表达对皇后的谢意。郡主赏尚衣监一些钱,便让林婉礼送出门。随后唐灵儿让奴才们都退下去。

    唐灵儿对新衣服比较满意,没着急换下来,但她觉得领口有些太大,用手扯了扯:“皇后希望你能为京统效力。她还说,京统监察御史的级别初步定为从四品。如果表现好,能给这个岗位添彩儿,还会根据情况继续提升品阶。”

    “哦。”

    “你‘哦’一声是什么意思?想去,还是不想去?”

    苏御把礼服换下来,放到一边:“还是要看十八哥的态度。”

    “这是哥哥让我问的。”

    苏御苦笑:“那就是一定要去喽。”

    “那也不一定。”唐灵儿很是郑重的样子道:“我不是很想让你去。我觉得有危险。如果你查到关键地方,就处于风口浪尖,亲王党很有可能杀你灭口。还有一种可能,你的行动直接引发亲王党造反。而你正处在核心区域,想跑都来不及。”

    苏御道:“你打算替我拒绝?”

    唐灵儿有一句话想说,却又咽了回去。

    她不想当寡妇,可她绝不会把这句话说出来,而是道:“我的态度已向你阐明,你到底去不去?”

    苏御想了想:“皇后发话,国公转达,我觉得我不能拒绝。不过答不答应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好是另外一回事。正如你所担心,这个职位很危险。我还没官迷到要用命去换官的地步。那我就别给这个职务添彩了,什么事我也不冲在最前面,只是在后面指挥、调度、斡旋。我想我总不会死在上班或下班的路上。本官似乎也可以有卫队。灵儿你说呢?”

    “你哪有卫队?”

    “你经常说的话,你的也是我的。”

    “想得美!”

    “呵呵。”

    后来唐灵儿找她哥回话,据说是答应了皇后的要求。

    皇后为什么一定要让苏御来当京统监察御史,这似乎是在试探唐振的底线。而唐振答应了。

    这件事引得亲王党那边躁动起来,他们继续派人来拉拢唐振,而且规格越来越高,条件也越来越丰厚。以前只是空口许诺,现在干脆直接把好处送上门来。比如亲王派系钱庄里的唐家欠账本,已被送到国公府里。听唐灵儿说,那一本,就是十几亿的账。之前唐灵儿刚还了几亿,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不还了。

    面对亲王党的诚意,唐振说:不要惊慌,这只是咱家姑爷的私事,与我家族无关。我们唐家绝不参与太子党。你们看,为了权衡,我还打算将大理寺一个位置让给庚亲王家幕僚。

    听到这话,亲王党们放心不少。

    苏御觉得,唐振有捞“党争财”的意思,他在利用手里的资源变现。丢失几个位置,并不会动摇唐氏门阀的根基。只要西北大军阀手里有刀足够多,就不担心将来讨不回这些利益。任意一党倒台,到时候都会腾出许多位置来。那时安国公狠抓一把,也就找补回来。

    ——

    距离婚礼还有半个月,可来拜访的人越来越多。大多都是一些王公贵族家的女人,也都是唐灵儿的八角亲戚。唐灵儿的亲戚多得简直数不过来。女人们坐在一起嘻嘻哈哈,时而也说些不着调的话。张口闭口说些洞房里的事,大家七嘴八舌,各说新鲜。听得唐灵儿一阵阵脸红。

    可是经过这帮婆娘的一阵瞎起哄,也起到了一定的教育意义,让郡主掌握了一些手段。具体是什么,苏御没听到。为了躲避这帮姑姑姨娘婶娘舅妈拿新人开涮,苏御跑到锦衣卫衙署躲清净去。

    苏御正在闭目养神,张密推门进来。

    “苏四品何时就位呀?”张密笑着问。

    苏御坐在椅子里,看着张密掸袖子。有下属送来茶水,张密坐在椅子里,颇有风度地饮茶。如今张太监越来越有锦衣卫大佬的气派,如果他拉沉脸的话,活脱脱就是一个雨化田。只不过所属单位的名称不大一样。

    苏御笑了笑:“据说皇帝对锦衣卫改制有些想法。在皇帝没确认之前,我的那个所谓的从四品,还悬在房梁上。”

    张密放下茶杯,摆手示意下属退出,随后他将双手高高举起,握拳,对着皇宫的方向拜了拜,才道:“皇后唤卑职入宫,表明心意。看得出皇后这次是要下狠手,绝不允许在皇城附近再出现刀兵之事。上次是亲王党举刀,如果再发生这件事,一定是皇后先下手。而且一定不会在皇城附近。这般机密,皇后不让卑职对外人说。但卑职认为苏御史不是外人。”

    苏御觉得张密是在代替皇后传话,于是点了点头:“这些话,即便皇后不说,我也猜得到。如果在皇后监政期间发生两起叛乱,而都不能提前发觉的话,那皇帝一定会很不满意。既然张兄将我看做自己人,我也不妨向你透露一些。你说的这些话,安国公早就预料到了。”

    张密盯着苏御:“如果皇后现在让你去办第四师,你会怎么做?”

    张嘴就是第四师,这口气实在是太大了些。那第四师的装备仅次于张云龙的第一师,里面军官都是赵挺从西域带回来的老底子。曾经跟随牧王横扫西域,还跟随赵挺抗战十年,铁打的组织体系,如何轻易撼动?

    苏御沉声道:“还是先考虑去其羽翼吧。洛阳八关守备八个师,逐个清查,这其中包括第十一和第十三师。这两个师多有赵挺渗透,应该是皇后首选打击目标。”

第三九七章 消失的遗书

    距离婚期越来越近,郡主却显得羞涩起来,干脆不让苏御来屋里一起饮食。她好像是要故意拉开距离,保持一种神秘感。不知这是不是七大姑八大姨给她出的“好”主意,又或者是她自己在那些闲言碎语中悟出什么道理。

    唐小肥的事,郡主还是没答应,可这一日却听说唐安吊死在家中。那般虚弱的一个人,还能把自己吊死,真是不容易。据说他是吊死在门把手上。还有人说,曾见到一封遗书留在他家八仙桌上,可后来那遗书竟然找不到了。

    小嬛童玉觉得不可思议,二小奴站在屋门前比比划划的,说人不可能吊死在如此低矮的地方,一定是被人害死。但唐家戒律院大总管唐云却认定是自杀。看来唐云这家伙有名无实,净搞一些糊弄鬼的把戏,敷衍了事。

    老黄说,人吊死在低处并不难。

    二小奴一起数落老黄胡说八道,还说:你吊死个我看看,我怎的就不信了。

    老黄说:这叫“卧倒自缢”,不信你们去问仵作,他们都懂。据说低位自缢者,死相很难看,两眼合、唇口黑、皮开露齿。能把肠子拉出来,男人拉一尺一寸,女人拉一尺。老黄还说,童玉若是这般吊死,能拉一尺半寸。被老黄惹恼,童玉说老黄能拉一裤兜子。

    三奴在门口争论,不久后童玺也参与其中,小公主完颜清背着小书包站在门口,眨巴着大眼睛问:人为什么要自己死?

    孩子还是太小,不懂人事。昨天她还去问唐灵儿:姐姐和苏大哥结婚之后,第几天能生小孩?

    唐灵儿不理她。

    她又说,希望灵儿姐姐能生个大一点的孩子,陪她玩耍。她还要编花冠送给妹妹。

    唐灵儿问:为什么不是弟弟?

    小公主道:我觉得一定是妹妹,而且还是好几个。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一早,苏御身穿御史官服,打算去御史房看看御史朝堂笔记,再去锦衣卫坐坐。可还没等他出门,就被唐灵儿叫住。郡主说,婚前守家静坐,哪也不许去,需深耕解读,做好笔记,写出心得。每日掌灯时分,心得笔记交与郡主审阅,并接受考试。若当日所读篇幅内容“问不能答”或“答而不准”,就打丫鬟手板。

    小嬛急了,到处追着苏御读书。苏御却道不着急,待我先去唐醒家里坐坐。

    只要不出清化坊,对于唐灵儿来说就不算走出家门。郡主心中的家是一个比较宽泛的概念。她认为,整个清化坊都是她和她哥的。

    唐醒只是大理寺资料库的一名八品评事,平时不写奏折,也没资格上朝,上班积极性不高。每日日辰才坐着轿子慢悠悠上班去。今日竟在卯正二刻被苏御堵在家里。

    前一阵唐醒被蒙面人甩了十几个大嘴巴,牙齿被打掉两颗,下颌骨被打脱臼。

    虽然来者蒙面,可唐醒还是能确定打他的人就是苏御,而且他心里也清楚为什么挨打。可他却想不明白,为什么唐钟跑去红黑寺破口大骂苏御能忍,而自己只是摸摸冯瑜的小手就被打成这样。

    他更想不明白,苏御是怎么重归郡主府的。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唐醒算不上唐府高层,他实在看不懂唐灵儿的一番操作,只能自认倒霉。

    今日见苏御登门拜访,唐醒虽心里不是滋味,可还是装作热忱模样,只当不知打人者是谁,还套近乎似的称苏御为“妹婿”。

    苏御道:“知你要上班,咱们闲言少叙。我听说前一阵孔祥找你办事,这可是真的?”

    唐醒瞬间明白苏御此来目的,道:“那孔祥给我五十万,让我帮他把一些文件拖延入库。收钱办事,我已办到。”

    苏御道:“孔祥之父孔硕,是我八拜之交。以孔硕论,孔祥是我义子。”

    唐醒道:“我倒是有耳闻孔祥喊你义父,但我知你二人年纪相仿,故以为是别人胡说八道。既然果是如此,收他钱倒显得生分。”

    苏御笑了笑:“我今日来,不是替他要钱的。只是韩斐一死,那事已烂,无需再办。”

    唐醒一脸惭愧道:“韩斐死在大理寺,我当然知道。前一阵听说孔祥与同僚们要钱,我也打算把钱退给他,只因忙碌,所以耽搁。既然妹婿今日来,不如帮我把钱送还孔祥。”

    苏御道:“既然堂兄如此说,我也不好代替义子拒绝。不过留下几万茶水钱,我看还是应该。”

    唐醒拿出五十万号票给苏御,苏御说:家里老太太过生日时,会让孔祥送来孝敬。

    随后二人聊了一些关于韩斐的事。听说韩斐心疾发作,呼吸不畅活活憋死。而老李因揭发韩斐而立功,所以没判死刑,但具体量刑,还要等韩家所有案子都结束。

    据说那几日,老李显得十分疲惫,嘴唇发紫,说话有气无力。问他为何如此,他只说监狱熬人引得旧疾复发。过些日子,果然恢复。而韩韦出车祸,现在还在家躺着呢。

    苏御问:可否发现“毒杀”迹象?

    唐醒只道大理寺仵作验尸说是心疾,刑部复验也是如此说,并未发现中毒迹象。再说当时两个馒头两只鸡,是被他们四人分食。别人没事,怎的就他死了?总不能说是他自己吃了两个馒头两只鸡。他们还喝过两碗水,水是大理寺后院井里打来,那水也不是韩斐自己喝。

    虽然感觉唐醒没说谎,可苏御还是觉得哪里不大对劲。感觉大理寺有故意隐藏疑点的可能,但又没有证据。

    往回走时,小嬛问苏御,这般把钱要回来,岂不是得罪大理寺诸官,以后孔祥还怎去大理寺办事?

    苏御道:“送礼、退礼,都有不成文的规矩,这帮当官的心里清楚得很。事办不成,能主动退钱的都是明白人,双方都不会得罪。下次办事,再送也就是了。没办成事还不退钱,是自取灭亡之道。或许一次两次没问题,但时间长了必遭报应。唐醒之前装傻不退,是因为他觉得孔祥不敢得罪他。若是孔硕还在,他早就把钱退回。这帮家伙就是欺负老实人。”

    小嬛眨眨眼,突然笑出声来:“孔祥还算老实人?”

    苏御笑道:“孔祥善于斗狠,而不善于斗心。”

    “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不说,你自己想。”

    “小奴没心情想。”

    “为何哩?”

    “郡马爷不读书,小奴就要挨打了,还哪有心思想别人。”

    ——

    苏御觉得唐灵儿就是没事找事,为自己立威,想在日后生活中占据绝对主导地位。

    未来小媳妇的这点心思,瞒不过苏御,苏御的应对策略是:温水煮青蛙。

    来日方长,山人自有妙计。

    早发现与唐灵儿来硬的不行,这妮子比铁还硬比钢还强。硬不过她。唯有以柔克刚,方能制她。而这与欧阳镜的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也不知是不是受到欧阳镜那些歪理邪说的影响。

    苏御被免爵的时候,欧阳镜不是第一个来探望的,而恢复爵位之后,欧阳镜更是不着急来看苏御。好几日不见他,也不知那厮都在忙些什么。估计又是在到处搞关系,只为攀升。这厮真是干一行爱一行,而且一定会成为行业翘楚。

    许洛尘那狗子还在编排苏御,估计在大婚之前这小子是不打算改换风格了。不过他的那些话,在郡主看来很受用。不得不说,许洛尘的存在确实弥补了苏御的某些短板。在结婚之前,苏御从不对唐灵儿说肉麻的话,反而被许洛尘代替。

    从许洛尘的文章中,没人觉得那些话是他说的,都以为是苏御授意。这也是许大才子唯一真有才华的地方。他还自诩此法为“移花接木”。若没有这个本事,他也不能用书信捕获西门氏大公子家嫡出九小姐的芳心。

    据说西门落雪已决定明年春天成婚。还听说九小姐恢复得不错。之所以拖延时间,是希望恢复大好,才肯与世人见面。苏御倒是真心祝福二人。

    回到家,上午在家里读书,写笔记。突然想起那些牛肉干,找寻不见,问林婉牛肉干哪去了?林婉说,早就被郡主丢掉了。苏御惊奇,问为什么要丢?林婉说,前一阵小爷被驱逐,郡主让我把肉干丢掉。我不忍心丢掉,便送去东大仓给工人们分了。那冯瑜小妮子,一边吃一边哭,简直气死我。早知如此就不送她了。

    苏御问:姐姐是否尝过,味道如何?

    林婉道:甚妙,我还拿回去给郡主吃,可郡主却说那物整日在外面挂着,时常见猫去偷食,也不知这块是否被猫叼过,故而不食。

    苏御问:姐姐可有办法把唐小肥捞出?

    林婉问:为何一定要捞唐小肥?别不是可怜另外一个吧?我可提醒小爷,大婚之前别惹事。别忘王珣快回来了。你还是想想如何应付王珣才好。

第三九八章 撕龙手

    听说苏御大婚在即,林崇阳从长安奔马而来,八百里路挡不住好友热忱。

    苏御在醉仙楼款待友人,还邀来欧阳镜许洛尘一同畅饮。花大钱请来高级歌舞伎,观那六幺舞女美妙绝伦,四人抚掌叫好。欧阳镜忍耐不住,跑上前去与女子共舞,一双不老实的手在女子腰间摩摩挲挲。可是摩挲半天,他也不能成事,遗憾收场。

    林崇阳年纪轻轻,已是神策第十师旅校,手下三千人马。据说下一步就要进入师部,成为第十师参将。提拔林崇阳者不是旁人,正是安国公唐振。

    在上个月,神策军内部沙盘推演和实地练兵,林崇阳力压抗胡名将典效忠,让人刮目相看。

    这林崇阳不是纸上谈兵之辈。早在抗胡战争时,十七岁的他补充入队,从一名临时都尉做起。带领三百骑偷袭敌军粮道屡屡得手。那时神策战神祁东阳就夸赞他,此子日后必为栋梁之才,并向唐振大力举荐。

    “国公爷已将第三、第九、第十,三个师调往汉中。因蜀汉最近有些不安分。剑门关之敌总来白水附近侵扰。面对敌之挑衅,国公爷说应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否则惯出病来,使得他们越发猖狂,变本加厉。”

    苏御皱眉:“汉中不是孟家地盘么?”

    林崇阳摆手:“孟家撤了。”

    “为何?”

    “汉中与荆州之间虽有几条大道,可荆州情况复杂,还有南晋隔江相望。汉伪皇有心与晋伪皇联盟,可晋朝对此完全不感兴趣,甚至扬言,若汉朝敢进攻梁朝,南晋不会坐视不管。在此情况下,即便蜀汉想进攻梁朝,也不会东进,而是会顺小路向北,直奔长安。”

    欧阳镜问:“孟家损失汉中,岂不是亏大了?”

    林崇阳道:“不然,山南西道东部和整个山南东道依然是孟家的。唐家所获只是山南西道十个州,和剑南道北部一州,却要因此驻兵三万。消耗与收入几乎对等,唐家没捞到什么好处。”

    苏御问:“既然没什么好处,为何还要这样做?徒增防区,加大与敌人的接触面积,岂不是亏了?”

    “只因为穷。”林崇阳感叹道:“这三个师调走,便不需要长安提供钱粮,也算是给长安省了一笔钱。而孟家不用管西部,便可以全力应付江南。南晋号称拥兵百万,在岳州到鄂州一线就陈兵五十万。而我荆州防区却只有孟家十二万,确实显得单薄一些。孟家从汉中撤回三万,也是势在必行。”

    感觉穷的不仅仅是唐家,与南晋相比,整个梁朝都很穷。

    从御史房等方面得到的数据苏御估算南晋GDP是梁朝的十倍。

    南晋如此富,为何不敢打?

    不是南晋皇帝不想打,而是晋朝已烂到骨子里。满朝文武都是财阀代表,已经严重影响国策。

    究其根本,南晋财阀无法掌握军工,因此不愿意打仗。

    不把军工让给财阀,这是南晋皇帝手中最后一根稻草。若这根稻草也没了,南晋皇帝或许就要改姓。相反梁朝三大军阀有军工权,若有远征,还能赚钱。比如唐家若出兵西域,这钱不是唐家自己拿。全国都要征税补贴神策军为梁朝开疆扩土。这就好比如后世某资本超大,国家出钱打仗,军工巨头狂捞,所以好战。南晋恰恰相反,越富越不打,这与南宋也有相似之处,文官武将天天吵,最后资本说了算。

    虽然战争能让门阀赚钱,但十年的抗胡战争却不能。战争发生在国内,是一场全面消耗战,根基动摇,资本狂泻,大家都血亏。而南晋知道自己不能打仗,生怕北朝战败,故而在北朝最危难之际,南晋没少送粮送钱。沿江部队全线撤退千余里,只为让梁朝放心全力北上。

    当得知梁朝获胜的消息时,南晋司马皇帝也在金陵敲锣打鼓,看起来比梁朝皇帝还要高兴。并言称,我族类固守神州,与有荣焉!

    “咱们不聊那些,还是聊女人。哈哈哈,劲风终于能睡到郡主,我欧阳镜也是与有荣焉!”

    “等等,咱们兄弟什么都可以分享,唯独媳妇不行。”

    “你瞅瞅,他还认真了。”

    通过此次交谈,苏御嗅到来自汉中的硝烟味道。

    看此时的神州地图,与三国时倒是很像。不过梁朝一直不是很担心蜀汉,因为蜀汉要面对南方蛮族侵扰。此时蜀汉突然挑衅梁朝,实在让人有些搞不大明白。

    大司马唐振面对挑衅一向很强硬,要求汉中驻军再发现敌军靠近就可以围捕捉拿。若还来挑衅,就发兵将剑门关纳入梁朝版图。

    现在驻军白水关的是第十师第一旅,老将唐旭坐镇。唐旭太老,唐振正有意换将。

    ——

    深夜,苏御大醉而归,一路上大袖飘飘,甚是不羁。

    欧阳镜酒量最大,坐车回东宫,还要照顾太子。

    许洛尘酒量最小,吐的比喝的多,脸色惨白,被人抬回家去。

    苏御留林崇阳在郡主府过夜,却被林婉拒绝。林婉道:舍弟鲁莽,酒后大吵大嚷,恐惊扰郡主。

    苏御道:“我觉得中天最是有分寸。”

    可林婉还是不依。

    林婉是林崇阳亲姐姐,她不同意留,苏御也没辙。平时只感觉林婉温柔,面对弟弟时却是严厉。可当她听说林崇阳被重点提拔时,又喜极而泣。听说汉中可能有战事,她又担心起来。各种表情在她脸上交替,皆因苏御酒后一通乱言。

    别说是林婉,酒后苏御即使碰到王珣也要撩拨几句。

    老黄说,咱家少爷颇有龙之风采,男人就应该有这种天下女人尽归我的气势。

    小嬛骂老黄:就是你这老恶带坏你家少爷名声!

    老黄道:小黄毛丫头懂个屁!

    ——

    无锋剑客窦远被老黄爪断三根肋骨,至今还行动受限。

    还记得当时情形,那老奴才伸手在自己肋下一掏,感觉整个肋巴扇都被掀了起来。

    就在那时窦远抬起一脚,将老黄蹬翻下去。窦远还纳闷,这老头怎的如此不堪一击,却发现老黄跳到鸡舍,又飞上房檐,直奔韩斐而去。随即韩斐那边传来巨响,一道骇人的骨断之声。

    当唐家铁骑冲过来时,窦远忍痛逃跑,刚逃出景行坊便瘫软在地,还是师妹独孤凰将他背到隐蔽之所。

    要说独孤凰是剑神独孤浪的女儿,世人只道不信,按年龄计算,独孤浪足足比独孤凰大了七十岁。相比于唐宽三十八岁当爷爷,这简直是差了四代人还多。

    “紫嫣,你跑哪去了?”独孤凰面带训斥之色:“跑出去也不说一声,害得大家为你担心。”

    龙紫嫣被老黄打了三掌,又摔野鸡似的往地上猛地一砸,姑娘感觉浑身关节都是松的。为了掩饰自己腿上剧痛,姑娘故意放慢脚步,磨磨蹭蹭。

    龙紫嫣低头咕哝:“有什么好担心的,我都十六岁了。又不是小孩子。”

    “有什么好担心的?”独孤凰恨铁不成钢:“短短两个月,你被人劫持了几次,心里没数吗?”

    “那又怎样?他们敢碰我?”

    “那是冲着你叔叔的面子。若你叔有个三长两短呢?”

    “才不会!我叔顶天立地,天下第一,怎会有三长两短?”

    见龙语嫣不服管教,独孤凰火了,刚要发怒训斥,却听到师兄窦远声音:“好了,好了,紫嫣既然回来,就没事了。咱们收拾一下去找师兄,问问还有什么安排没有。”

    独孤凰情绪不高:“咱独孤门的人本来就少,这一次进京又损失两个。”

    知道师妹心疼门人,窦远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这时龙语嫣道:“要走你们走,我不跟你们一起走。”

    独孤凰瞪眼道:“为何!”

    “别问我为什么,总之不愿意跟你们走。”姑娘坐在门槛上,低着头。

    独孤凰突然觉得心情遭透了,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说,却突然如鲠在喉。

    窦远拽了拽师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跟孩子生气,可独孤凰却咽不下这口气,眼泪倏地滑落。在她的心目中,独孤门就是家,现在这个家支离破碎,而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越来越不听话,感觉自己的心摔碎在地上。

    在没说服龙语嫣之前,窦远决定先不走了,只说自己肋骨还是很疼,休息一日再说。

    月挂枝头时,见独孤凰一人坐在树下,窦远轻轻走了过去,坐在师妹声旁。

    他知道师妹心里只有龙啸天,故而坐得稍远了一些。

    可他又很想坐得离师妹更近一些。

    “凰,你今年也有二十三了吧?”窦远故意说错。

    “呵,二师兄竟然记不住我的年龄。”独孤凰娇嗔口气道:“过年就二十五了。”

    “如果……”窦远显得犹豫,“如果大师兄想一直干到底的话,……你会跟着他吗?”

    “会的。”

    “哦……”

    “怎么,二师兄不愿意?”

    “我?”窦远你苦笑一声:“若我不愿意,就不陪你们来京城了。”

第三九九章 太后香尸

    唐家召开长老会扩大会议,似乎有新的经济计划产生。最近唐灵儿忙得脚打后脑勺,四匹大骊整日呱唧呱唧到处跑。经常车过家门而不入,一忽儿向东,一忽儿向西。郡主的马车动静很大,引得苏御侧目,恰巧郡主也望向他这边。

    唐灵儿总担心苏御跑出去,干脆把他按在鸾凤阁书房。

    唐灵儿说,她要把林婉带走,一万钱以下的项目就由苏御来批。但人事调动暂时不可以批。另外批完不能直接下发,她要先看一看。唐灵儿认为苏御没干过这样的事,应该谨慎对待。

    油茶酱醋糖也要批,一些带着特殊味道的账本放在案前。苏御这人也不嫌烦,慢条斯理地读文件,并逐一批复。

    这些破事唐灵儿也要求下面以文件的形式递送上来,苏御觉得实在有些过于高压,徒增小作坊管理者的工作量。不过苏御不会提出反对意见,因为高压也有高压的好处。而这是唐灵儿控制欲的体现。若非要让她收敛欲望,一准会增加不必要的矛盾冲突。

    今日是漂亮小丫鬟甄巧巧在书房轮值,情窦初开的年纪,丫鬟的脸很容易红。

    趁小嬛童玉出门点餐、买水果、传话的机会,甄巧巧总能鼓起勇气与苏御聊上几句。很显然她的胆子比冯瑜大一些。冯瑜是一只安静的小花猫,而甄巧巧是一只金刚鹦鹉,只是羽翼未丰,尚显青涩。待她到了王珣林婉的年纪,一定也是个顶好的锦衣婢大丫鬟。

    丫鬟问:都说孔祥胆子大,但是大到什么程度呢?

    苏御说:已经大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程度,别人干坏事是生活所迫,而他是出于本能。干违法的事能让他感到兴奋。

    丫鬟嬉笑,一副未经世事故而大惊小怪的样子。她觉得郡马爷是在跟她开玩笑。

    苏御笑了笑,又说:任何行业要想做到出类拔萃,都需要一些天分。比如孔硕,他就拥有当一名巨匪的天分。

    丫鬟嬉笑道:天下还有这部书?当土匪还要天分?

    虽然苏御的说法遭到了甄巧巧的质疑,可苏御还是坚持说有。他说孔硕胆大而心细。这就是一个人的天分。后天培养,可以增加一些,但根基不同,培养的结果差距很大。可惜孔祥照比他爹少了“心细”的天分,只遗传了“胆大”这一点。所以显得毛躁,更容易栽跟头。幸亏他身边还有一个齐珲能帮帮他。

    “我知道你们经常看书报,你应该知道项羽吧?”

    苏御不紧不慢的老毛病又犯了,把文件放到一边,又开始闲聊起来。

    丫鬟勇于说话,可她还是面露羞涩,轻轻“嗯”了一声。

    苏御笑说:“项羽身边有范增,他就是战神。可如果没有范增,他就只是个猛将。我举的例子不是很严谨,但大体就是这个意思。”

    这时苏御还有心情与丫鬟闲聊,可不久后他听到一则消息,彻底没心情了。

    孔祥雇来摸金校尉,真的把韩斐的坟给挖了,而且还割掉了韩斐的头。关于这一点,苏御是有心里准备的。当初孔祥对他说过,而苏御也相信孔祥干得出来。可还有一件事,是苏御万万没想到的,孔祥竟然把陈太后的坟给挖了。

    “那可是本朝皇陵啊……”

    “陈太后与先帝合葬于洪陵,他把洪陵给挖了?”

    “皇陵有卫队把守,他是怎么做到的?”

    苏御一阵脑仁疼,对齐辉说:“这事要是让官府查出来,到时没人能保得了孔祥。唐振、孟丹青、西门真森三位国公爷都保不住他!”

    齐珲低着头。

    此时齐珲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就跑到郡主府来找苏御商量对策。齐珲觉得,现在除了苏御没人能制得住孔祥。

    “他在哪?”苏御问。

    “刚回家,弄得一身土腥味。”

    “他不是说不会亲自出面吗?”

    “我身上有伤,他没把这事安排给我,就安排给了范统。范统拿到韩斐的人头之后,与少爷聊起挖坟的经过。少爷说,很刺激,可惜没能参与其中。本来少爷没打算去挖太后的坟,而是范统见少爷对挖坟感兴趣,所以又说这帮土夫子对洪陵预谋已久,盗洞已经挖了足有百丈。可是他们缺乏人手,到了地宫穹顶处无论如何也撬不开。他们觉得是力气不够,又觉得范统是可靠人,于是想让范统帮忙。听到这些,少爷就来了精神,乔装成范统心腹,陪着那帮摸金校尉一起下了墓。”

    苏御皱眉:“那帮人为何如此相信范统?”

    “他们老早就认识。”

    “哦,那孔祥从墓里拿什么了?”

    “什么也没拿。他就是进去看看。那里的一些金银器皿,都被摸金校尉拿走了。那帮人还夸范统和少爷讲江湖规矩,下次还要合作。还把割韩斐脑袋的佣金退还,算作酬劳。”

    苏御脸色难看极了:“真是没事找事!”

    苏御没心思在家里批阅这些油茶酱醋糖,跑去孔家质问孔祥。

    来到孔家发现,孔祥把以前的那些姨娘接回来几个,还有很多孩子在家里。

    苏御问了问情况,得知孔祥不希望大家分开,他去找那些姨娘,希望把兄弟姐妹们都请回老宅住。这样才有家的气氛。而那些姨娘的钱,他不惦记。还说只要肯回家,吃穿用度都是孔祥出钱。

    经过孔祥的一阵折腾,还真有一些夫人带着孩子回来,而有的则已经嫁人,只是把孩子送了回来。

    苏御觉得,孔祥这人很有长子风范,这也是人情味的体现。

    但这并不能消除苏御的怒气,质问道:“你是不是疯了?跟那帮盗墓贼下墓,你就不怕他们分赃杀人吗?”

    “义父,我们提前说好的,我们不要东西,进去之后东西先让他们拿。再说,他们一共才两个人,我们也是两个,有什么好怕的?”

    “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已经大到没脑子!”苏御面带怒色:“以后不许再干这种没头没脑的事。你的一个失误,可能连累一群人!”

    孔祥低头不语。

    听说义父来了,有姨娘抱着孩子走来见,这个话题也就终止了。

    ——

    也不知看守洪陵的侍卫是怎么搞的,事情过去四天,他们还没发现状况。后来孔祥又去洪陵看了一次,竟然发现盗洞没了。原来的洞口被人处理得非常好,而且还种了一棵树。

    为此孔祥跑来郡主府,一脸窃喜地说:“义父,我看那帮侍卫是担心掉脑袋,干脆把这事隐瞒起来。如今万隆帝和陈太后已经合葬,墓室里也安了顶门石,不会再打开了。”

    苏御想了想:“有几个人知道你下墓?”

    “只有老齐和范统。”

    “范统那人我不是很了解,你觉得他可靠吗?”

    “义父,您放心,那是我的心腹。跟着我上刀山下火海,上次杀段友德也有他。”

    苏御还不是很放心,但也没辙。如今状况,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想了想,问:“韩斐的脑袋呢?”

    孔祥得意道:“让我碾碎了,在父亲坟前喂狗吃。义父放心,连一块骨头渣都没剩下。就算韩家发现问题,也赖不到我头上。”

    “怎么赖不到?当初你去韩家要尸体,就凭这一点,人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苏御愤愤道:“我真搞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孔祥苦着脸道:“我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去要,我只是找殓尸官单独谈。再说,我是打算给钱的。那人把尸体弄丢了,家族最多打他一顿。可我给他的钱,足够他全家花三辈子。就算最后没办成,我也给那人一笔封口费。只要这件事泄露,我就要他的脑袋。我想他不敢说出去。”

    苏御还是沉着脸。

    孔祥嬉皮笑脸:“嘿嘿,您就别担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心里有数。”

    他越说心里有数,苏御越是脑仁疼。

    再埋怨也没什么用,干脆闲聊起来。

    聊到墓穴里面的情况,孔祥来了兴致,神秘兮兮道:“义父当时不在场,掀开棺盖的那一刻,挺刺激啊。”

    “有多刺激?”

    “那陈太后的尸体竟然没烂。按理说我胆子够大,可当时也感觉浑身一阵凉气。两个摸金校尉加上范统,也都是愣了老半天。那太后看上去就好像睡着了似的。不过呢,就当我们举起火把靠近仔细看的时候,眼瞅着太后尸体腐化变黑。那股臭味把我们给熏的呀,眼睛都睁不开。如果不是因为太臭,我们还能在里面多待一会儿。”

    苏御不吭声。

    孔祥继续说:“要说太后年纪也不是很大,可她却是馒头白发,她躺在棺材里面,那眼睛似合似张……”

    孔祥还在说他的所见所闻,不知为何苏御感觉有些不自在。想起陈太后生前不可一世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悲凉。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苏御突然问了一句:“你没对陈太后的尸体做过什么吧?”

第四〇〇章 兵器工厂

    “我当然没伸手,都是那帮摸金校尉干的。太后金印、凤冠、发钗、金项链、玉佛珠、翡翠手镯、金镶玉扳指,还有太后嘴里有一颗珠子,*眼里的一颗塞子,都被他们抠了去。后来因为太臭,我们又把棺盖封上了。我还给太后磕了几个头。”

    苏御纳闷:“为什么要磕头?”

    孔祥耸了耸肩:“不是我想磕,是那帮摸金校尉说这是他们行里的规矩。说什么拿人钱财,不毁人尸。还要根据死者身前的身份行大礼,感谢赠予。若不做这一套,小心将来死者托梦来找你,到时候阴魂不散,让你恶疾缠身。还别说,他们的规矩真是不少呢。跟着走一趟,我都不能全记下来。不过……在动太后尸体的时候,我竟然发现太后的脖子是断的。难道她是被人扭断脖子死的?”

    对于那些迷信说法苏御不放在心上,而是对太后的死因感到好奇,于是问道:“你如何断定太后的脖子是断的?”

    “虽然尸体烂得很快,但尸身依然是硬邦邦的。可那帮人抠她嘴里珠子的时候,整个脑袋都带了起来。我也没少砍人,我敢确定,只有骨头断了,她的脑袋才能抬起这么高。”孔祥做了一个脑袋猛烈前倾的动作。

    苏御想了想,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那两个摸金校尉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也不知道,都是江湖行号,一个叫杨吃骨,一个叫杀魈刀。同出一门,师兄弟二人。”

    “哦…”

    随后苏御专心批阅文书。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唐灵儿对苏御更加放心一些,虽然苏御批文件时依然大小篆不分。

    孔祥还是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所见所闻,看来他对盗墓颇有兴趣。苏御甚至担心这小子会增加一个爱好。他说什么,苏御只是敷衍地“嗯”一声,并不耽误批阅文件。可后来孔祥说了一句话,倒是引起苏御的注意。

    “见到万隆皇帝的尸骨,我怎么感觉不对劲呢?”

    “哪不对劲?”

    “听说万隆皇帝是个大个子,唉,就像义父你这样高。可是我看那骨头,顶天能有七尺六寸,绝对不到七尺九寸。”

    苏御苦笑一声:“你拿尺量过?”

    孔祥郑重道:“我展开双臂是七尺七寸,我用胳膊量的。”

    ——

    长安郡主婚期将至,由于规模盛大,准备工作已经在进行。国公府里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各种礼仪道具已经陈列库房,只等着结婚当日使用。

    郡主婚礼不是在郡主府举办,而是在国公府。苏御闲来无事,走过来看了看,恰逢唐振下朝回家。安国公身后跟着一大群人,大老远就听到一串脚步声。铁甲卫兵的脚步声最重,其中还有大司马骑校史进冲的身影。

    几月不见,史三将军依然那般魁梧壮硕精神抖擞,把唐振送进书房之后,史进冲跑向苏御,大老远嚷嚷,送来贺词。

    靠近了,突然小声,神秘兮兮道:“唉!小苏啊,你跟我说说,你俩是不是提前睡到一起了?”

    “……,三哥说笑了。”

    “你瞅瞅,跟我俩还掖着藏着?你快与我说实话,让我心里难受难受。”

    “三哥为何要难受?”

    史进冲摸着心口,痛苦地说:“我一听说哪个姑娘被人破了瓜,我心里就难受。比挨了刀子还难受。”

    清化坊里怪物不少,史进冲算是一个,而且还是小BOSS级别。他这人看起来愣头愣脑,可心眼不少。他说他最恨的就是苏御这种小白脸,小白脸子,没按好心眼子,你一定提前把郡主睡了。快给我三万钱,我替你保守秘密。

    苏御从兜里掏出几块用布包裹的金币,差不多能有七八块,也就是一万四或者一万六。还没等苏御数一数,就被史进冲一把抢了去,他也不问为什么金币要用布包裹,反正笑嘻嘻地跑了,还说苏御中了他的妙计。他还说,要去万花楼找个清倌破个瓜,平复一下他受伤的心灵。

    这时有几名将官走进国公府,其中有林崇阳。

    林崇阳问苏御,为何在外面站着?

    苏御说,只是过来随便看看,结果还被史进冲打了劫。林崇阳问苏御,被史三愣子劫了多少,我帮你要回来。苏御说,只当一乐,不必当真。又问林崇阳,为何来国公府?林崇阳说,几个将官被国公爷调回,要从中选出一人,接替老将唐旭坐镇白水关。

    “你想去吗?”

    “那是当然!”

    苏御想了想,问:“若大司马问你,敌人大兵进犯,你将如何应对?”

    林崇阳道:“死守白水关,等待支援。”

    “若来者与你旗鼓相当,你如何应对?”

    “据关不出,敌退我追一望之地。”

    “若来者不多,你当如何?”

    “围捕活捉!”

    苏御摇了摇头:“我看你还是别进去了。你已经被淘汰。”

    林崇阳皱眉:“劲锋为何如此说?”

    “你的回答中规中矩,毫无特点。你在这帮人里年纪最小,没有优势。”

    “那劲锋觉得我应该如何说?”

    “具体军事我不懂,但我认为你的回答缺乏侵略性。此前之所以提拔你,是因为你十七岁时带兵勇于杀向敌后粮道,锐气十足,让人眼前一亮。可刚才你的回答,太过普通,缺乏你应该有的特点。”

    林崇阳闷头不语。

    苏御又道:“你的回答只有让大司马耳目一新,才有机会博取这个位置。当然,我的说法也有可能弄巧成拙,具体如何做,还是你自己下决定。”

    说罢,苏御要走。

    “唉,劲锋你别走。再说说看。”

    苏御笑了笑:“如果我的办法让你失去这次机会,我也不觉得遗憾。毕竟你的特点建立起来,将来大司马才能因材而用,进而在其他方面提拔你。可如果这次见面你表现平平,就要被埋没了。”

    林崇阳道:“那好,现在我来问你刚才那三个问题。若大兵来犯,你当如何?”

    苏御道:“刚才你说‘死守白水关,等待支援’,只需要再加一句,‘城在我在,城破我亡,只要一口气在,不让半寸国土’。”

    “若来者与你旗鼓相当,你如何应对?”

    “白水关前设下埋伏,打来者一个措手不及。”

    “若来者不多,你当如何?”

    “将来者围捕活捉,并杀到剑门关去!”

    林崇阳一皱眉:“劲锋啊,你这也太冒进了些。若敌人使用诱敌之计……”

    苏御眯笑不语。

    林崇阳一摔袖子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不是在跟我讨论战术,而是让我体现特点。好吧,待我进去,看大司马会问些什么。”

    ——

    林崇阳进去半天也没出来,苏御没在外面等,而是回到郡主府。

    唐灵儿问,又跑哪去了?

    苏御道,看看婚礼置办情况。

    唐灵儿又在化妆,高高的云髻丑得难以形容。

    苏御问:“你这是要去哪?”

    唐灵儿挥手,屏退下人:“哥哥要扩建军仓,还要增加一座兵器工厂。这两日四哥和十二哥给我带来几名铁矿主,可惜那帮人有矿不敢采。我要去见皇后,求开矿书。”

    “十八哥为何不亲自办这事?”

    “这事不能在朝上说,否则吵到明年也没个结果。”

    “那我觉得没戏。”

    “如果与皇后合作呢?”

    “你的意思是……,唐家加入太子党,而且还要给皇后当军备仓库?”

    “只要我们不说出去,谁知道我家也为皇后置办了一份儿?皇后也不会在皇帝活着的时候明目张胆准备兵器,我们这是在为以后做打算。而我们神策军的装备一直不够用,我们家增加兵器不会引起怀疑。毕竟我家欠债很多,已借不来钱,想增加军备只能自己生产。”

    “到时候孟家和西门家一定会阻挠的。”

    “是的,一定会。哥哥说了,为防止他们两家闹事,允许他们派人过来监督。只要我们的军备不超过他们,他们就不会强烈反对。”

    屋里安静了一会,唐灵儿又道:“我不喜欢与那些矿主见面,甚至不希望他们走进郡主府。以后你替我去见他们吧。”

    “哦,没问题。”

    “我要改造后院,给你设一个办公所。”

    “后院?”

    “怎了?难不成要在前院?挡了正阳,风水就不好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后院一直是孩子们玩耍的地方。”

    “你这个人…,考虑问题真的跟正常人不一样。考虑孩子干什么?等成婚以后,我还要把那小蛮女送回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苏御耸了耸肩,站起身:“我去找四哥和十二哥,认识认识那些矿主。”

    “我看你哪也别去,等我与皇后见过面再说。”

    “哦。”苏御又坐了下来。

    唤回下人,唐灵儿继续化妆,越化越丑,苏御没心情去看。

    突然想起孔祥的那些话。

    知道唐灵儿最喜欢这种恐怖话题,苏御笑了笑:“灵儿,你相信死人复活吗?”

第四〇一章 野马

    东宫,紫阳阁。

    夜雨淅淅沥沥,直到东方微明才停下来,飞檐下挂着雨水,泫然欲滴,被朝阳映红。

    朝阳一跃而出,光芒绽放。

    水滴倏然滑落,落入浅坑“卟咚”一声。

    白发苍苍的老太监晃动着滚圆的身躯,在众太监的搀扶下,好不容易才从床上坐起来。

    太监一张老脸好有脸盆大小,皮肤粗如麻布黑似炭灰,两腮耷拉着,好似恶霸犬。其人脸上看不见眉毛。肥厚的眼皮耷拉着挡住眼睛,好似一道细线。一颗肉瘤般的鼻子,下面是猛烈外翻的嘴唇。好丑一张脸。

    为遮其黑,脸上重施粉末,可他越是这般装扮越是丑陋,仿佛来自阴间。

    “小徐子,我让你去置办太师椅,你到底办了没有啊?”

    “回公公,椅子昨夜已送来,当时您已经睡下,没敢打搅。”

    “哦,那你抬进来吧。”

    “喏。”

    老太监体态之肥硕,普通太师椅不能盛。强行坐进去,两髋赘肉能把太师椅撑碎。用欧阳镜的话说,他的一扇屁股能遮住半个世界。这老太监不是旁人,正是洪盾。他卸任御马监,来到东宫成为掌印太监,而东宫里大多人都是吕石旧部。小徐子曾是吕石心腹。

    小徐子一个人把特制的大号太师椅扛了进来,很吃力,可整个过程没人帮他。

    “嗯,看着还不错。来,扶我坐上去试试。”

    那太师椅坐两个小徐子也不成问题,可洪盾坐进去,竟依然觉得不够宽敞。并听到咯吱一声。随即老太监猛地一拍扶手,那椅子立刻粉碎,也害得老太监趴倒在地。

    众人大惊,连忙跑去搀扶,待洪盾站起身来,兰花指向小徐子骂道:“竟敢害本公公,来人呀,把他给我大头朝下种茅坑里,淹死!”

    ——

    欧阳镜被尿憋醒,早起方便,见一群太监从茅坑中拔出一人。

    那人已死,一身的粪水,恶臭扑鼻。

    由于粪泥遮住面孔,欧阳镜难辨是谁,便问道:“这是何人,这般倒霉栽粪坑里淹死了?”

    有太监道:“是徐左仓。从今日起,他的西仓钥匙归我了。”

    说话这太监是洪盾从宫里带出来的,欧阳镜愣了愣神,立刻笑脸恭喜那人荣升左仓监钥。随后欧阳镜离开左仓,跑往右仓方便。此后再也不来左仓。

    并非欧阳镜迷信。

    从他问出第一句话开始,就已经意识到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意外。

    ——

    洪盾吃罢早饭,开始拾掇起来。戴上金丝五梁冠,穿上绣蟒紫袍衫。这一身装束都是皇后娘娘赠予,穿戴整齐,威严顿生。由于太胖,自己伸手够不到腰带,由小太监一旁帮忙。

    这时腰间挂着左仓钥匙的邱垚快步走了进来,躬身道:“禀公公,叶掀枝求见。”

    洪盾一愣神:“他不是已经废了吗,还来见我干什么?”

    邱垚道:“他找到江湖异人,用铁钉将锁骨并合。”

    “哦?天下还有这等异术?”洪盾坐到榻上,喘了口粗气道:“让他进来吧。”

    不久后叶掀枝大步走进来,见到洪盾,单膝跪地:“参见洪公公。”

    洪盾端起茶杯,轻掀盖碗,吹了吹:“找到龙啸天了?”

    叶掀枝抬头道:“是的,龙啸天将他的门人全部逐出洛阳,现在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洪盾放下茶杯:“他为何要这样做?”

    说话间洪盾招了招手,叶掀枝站起身道:“以我对龙啸天的了解,他不希望独孤门人陪着他一起死。”

    洪盾眯了眯眼睛:“可是,之前不是已经死两个了?”

    “是那帮人自愿来帮他,绝非龙啸天本意。”

    洪盾突然哼笑一声:“龙啸天这个人我喜欢。”

    洪盾舔了舔嘴唇,低声又道:“皇后也喜欢。”

    闻言,叶掀枝一愣神:“公公的意思是……”

    “皇后说了,龙啸天是一匹野马,一定要先驯服,才能骑用。”

    叶掀枝道:“龙啸天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现在正是拿他的好时候。”

    洪盾站起身,一抖臂膀,浑身赘肉好似波浪一般荡漾:“那咱们开始吧。”

    就在洪盾准备出发的时候,突然有通传来报:“报公公。龙啸天侄女龙紫嫣重返京城。”

    “她跑回来干什么?”

    “不知是何目的,只见她奔清化坊而去。”

    洪盾眼珠转了转:“呵,我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好消息。来人呀,去把龙姑娘给我‘请’来东宫。”

    “喏!”

    ——

    长安郡主府。

    “苏御!你要是个男人,就给我出来!”

    后门传来女子的叫嚷声,她已经嚷了半个时辰,从一开始的清脆嗓音,到现在声嘶力竭,她还是不肯走。其女子之坚韧,让苏御也感到十分佩服。可苏御就是不理她。不时还有老黄、小嬛、童玉趴在门口骂她。

    但苏御并不知道三奴在后门怄火,因为苏御正在后院监工。郡主说了,要把后院改成一间办公小楼。楼不高,也就才二层。但这足以形成层次感。唐府经济协办苏御,将来会坐在二楼。一楼有小客厅,供人休息。也有小屋,给手下人办公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郡主之所以要建小楼,是不想接触那些“非贵族”粗糙男人,比如各位矿山老板。郡主洁癖得厉害,觉得那些男人肮脏无比。干脆让苏御代替自己接待。既然不能让那些人进入鸾凤阁,就要另外安排地方,可原来苏御耳房看起来太过寒碜,在那里接待客人有明显怠慢之意。如今修建一座小楼,这些问题倒是迎刃而解。

    虽然还有十二日才成婚,可如今苏备选已成为这里名副其实的男主,已有人开始叫他“老爷”。没错,是老爷,而不是郡马爷。下人们聚在一起商量,说“郡马爷”是外人才叫的敬称,在家里还是叫老爷才亲切。

    无论别人称呼怎么改,老黄还称呼苏御为少爷,男贾小公主叫苏大哥。童玉属于宫里特派,不属于郡主府的人,他不能改口,还要叫郡马爷。对于各种称呼,下人们经常互相掰扯,可苏御从来不当回事。

    不久后“老爷”这个称呼被唐灵儿听到,勃然大怒道:老爷便是一家之主,赘婿怎能称为老爷?都给我改回去,再有乱言者,掌嘴!

    “姓苏的!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家祖坟刨了!”

    苏御不出去见她,姓龙的姑娘有些歇斯底里,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这时听到大门处有车马声,知道郡主回来了,那就不能再让她这般吵吵嚷嚷的。

    李封走过来,低声问:“爷,让我们去揍她一顿?”

    苏御想了想道:“下手轻点,不要让姑娘太没面子,你们权当跟她打个平手。”

    “明白!”

    李封张广一起走出去,不久后听到门外传来打斗之声。听声音便知,打得十分激烈。

    苏御还以为是李封张广逗弄姑娘玩耍。可不久后听门口青衣小厮过来传话:“不好了郡马爷,李封张广打不过!”

    “什么?两个没打过一个?”

    “不是一个,是一群!”

    随后青衣跑了,去喊林逍。

    苏御没大听明白,还以为是龙紫嫣私下里带来一群人,只等着苏御出门,群起而攻。结果李封张广两个倒霉蛋落入圈套。可当苏御出来的时候,却看到奇怪一幕,李封张广龙紫嫣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反倒是他们成了同伙,对抗一群外人。

    “咦?这是什么名堂?”

    轻疑一声,苏御双掌震开门,大吼一声:“住手!何人门前撒野?”

    见郡主府里的人蜂拥而出,那群人中走出一人。

    那人似乎认识苏御,靠近低声道了一句:“我们是东宫的人。”

    苏御瞪视反问:“东宫的人就可以在这里打人吗?”

    那人道:“苏备选别误会,咱们不是冲着长安郡主来的,只是想请龙姑娘去一趟东宫。”

    苏御想了想,道:“不能在郡主府门口抓人,要抓,等她离开这里再说。”

    随即苏御指道:“李封张广回来。龙姑娘,这帮人要请你去东宫。我不认识他们,但我也不拦着他们。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要是愿意去,你就跟着他们。若不愿意,你现在就跑。”

    “姓苏的懦夫!我还会来找你的!”姑娘叫骂一声,撒腿就跑。

    随后看着东宫的一群人追了下去。

    苏御喊:“龙姑娘,你要小心啊。你的衣服破洞啦,下次来记得穿得漂亮一点。如果没钱买,我给你买呀!”

    龙紫嫣被苏御气得要死,可她来不及回话,已经跑出很远。

    苏御也不管东宫的人到底能不能追得上她,反正不能允许龙啸天的侄女在郡主府被捉。

    回到院里,林婉过来问发生了什么,苏御简单说了说。随后郡主传下话来,那姓龙的再来惹事,直接拿下。

第四〇二章 掌中星

    道光坊,裕王府废墟。

    偌大亲王府,早已没了往日威严,到处都是破壁残垣,烧毁的痕迹随处可见。唯有一处圆顶阁楼尚在,巍峨高耸,上面还挂着“指天楼”三个大字。牌匾尚在,可这已成老鸦巢穴,黑洞洞的楼里,不时传来“哑哑”之声,好似亡魂惨叫。

    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到处寻找着什么,看起来很认真。

    地面上有很多坑洞,都是他挖的,感觉他要在这里挖地三尺,可至今为止他什么也没找到。

    龙啸天有些泄气,把重剑放到一边,坐到石阶上。

    他的左臂伤还没好,与鬼无仇对掌之后经脉又受重创,至今最多恢复八成,可他依然把师弟师妹骗回山门,而他自己却留在洛阳。

    在师弟妹发现被骗之前,他要完成一件大事,而这件事八成难以全身而退。

    韩斐那日邀龙啸天助拳,龙啸天伤重不能一战,所以才有窦远带着两名女子前往。结果他们说碰到了李漠白。据说李漠白放过龙紫嫣一马,这事被龙啸天记在心中。可后来又听侄女龙紫嫣说,那天晚上见到的不是李漠白,而是欺世盗名的苏御。

    无论是谁,他们都是红黑神教门人,这份情龙啸天心领了。他认为,此时侄女已与窦远、独孤凰离开洛阳,万万没想到此时侄女已落入洪盾之手。

    老太监洪盾一直等在东宫,出去“请”龙姑娘的人直到傍晚才回来。邱垚说,由于不能下狠手伤到姑娘,所以总是让她逃脱,而姑娘身法本来就不弱,经过大半天的围追堵截,最后是把龙姑娘给累垮的。

    姑娘被逮住时,她不骂这帮追她的人,反而指着郡主府方向破口大骂。骂苏御是懦夫,不敢与她单打独斗,竟派如此多奴才追她一名女子。直到后来她被送到东宫,见到人不人鬼不鬼的洪盾,才不再骂苏御。姑娘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丑的人。见洪盾皮肤黢黑,龙姑娘破口大骂“昆仑奴!”

    “咳咳。”

    指天楼前缓缓走来一人,这人身量很高,瘦而健,脚下生风。走来时,身边树叶好似船头浪花般两面分散。人还未到,气已袭来。

    龙啸天微微扭头望向那人,可那人依然轻咳两声。

    “龙啸天,还认识我吗?”

    “叶掀枝,你不是我对手,还是走吧。”

    叶掀枝冷笑两声:“姓龙的,你未免太高估自己。我与卿吹雪之间,也是互有胜负。你与他斗,尚且伤了一臂。如今有伤在身,何敢说一定胜我?”

    龙啸天捞起剑,可他依然坐在石阶上,单手拄着剑,凝视道:“我本无心树敌,至于‘天下第一剑客’的虚名,我也从来不放在心上。若你喜欢,拿去便是。你明日就去各大书报社说战胜我,我不会否认。”

    “何必说那些话呢?好像我叶掀枝是无能之辈。”叶掀枝右手抬剑,斜指弯月。剑划过之处,有树叶沙尘随剑身流动:“你有伤,我也有伤。我左肩锁骨已断,现在只是用铁钉连着。既然你我都不能全力一战,我倒是觉得公平得很。”

    龙啸天站起身:“你知道,为什么与我交手的人都必须死吗?”

    龙啸天拖剑前行,重剑无锋,却在石板上划出一道白线。

    叶掀枝剑尖对准龙啸天:“因为他们不行。”

    “不,是因为我不想把仇敌留给门人!”

    话音未落,龙啸天猛地加速,重剑在石板上划出一道耀眼火花。

    随着龙啸天靠近,仿佛有飓风平面扑来。

    重剑自下而上一划,直奔叶掀枝小腹而去。

    知龙啸天剑重,叶掀枝不与格挡,而是高高跃起,空中突然扭转身形,剑指地面,仿佛鲣鸟坠海一般俯冲而下。

    这一剑,龙啸天必须躲,否则非死即伤。

    可只要龙啸天躲,叶掀枝会有一连串的招数,至今无人能活着看全那一套剑法。

    龙啸天没躲,而是反手一剑,迎着叶掀枝的剑反刺而去。

    叶掀枝大惊,想变招,可此时他好似离弦之箭无法再招。干脆咆哮一声,一剑狠狠刺下。那剑从龙啸天左肩刺下,剑尖从肩胛骨刺出。而龙啸天的剑,从他脖颈刺入,从脊梁骨刺出。

    “嘭。”

    叶掀枝落地,趴在地上,鲜血喷涌。

    他目光惊呆而绝望,手指龙啸天,竟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好!好一个龙啸天!”

    突然从残墙外走来一群人,为首一个大胖子,看上去足有四百斤。他猛击双掌,高声叫好。

    两掌相撞,看似轻描淡写。可龙啸天一眼看出,那是极上乘的内力所致。撞击之下,两手之间竟有星芒闪现。

    “明人不说暗话,我喜欢你,皇后更喜欢。我代表皇后,来与你谈一笔交易。”

    “我不认识皇后。”

    叶掀枝的剑还插在龙啸天的肩头,剧痛之下,龙啸天仍然站得笔直。可当他伸手去拔剑时,却因为别扭的姿势而不能独自完成。

    洪盾摆手,示意众人停下脚步,他一个人走向龙啸天。背手站在龙啸天身前不足一丈的距离:“那不重要。我就问你,想不想谈。”

    龙啸天道:“龙某不过一介草莽,能与皇后谈什么?”

    洪盾笑了笑,继续向前走,一直来到龙啸天身前。向龙啸天肩头看,后者个子太高,洪盾伸手也够不到剑柄,可他却伸出两指掐住剑身。两指一抖,那剑猛然从龙啸天肩头飞起,落到三丈开完的石板之上。

    龙啸天肩头喷血。

    洪盾在龙啸天背后猛戳几指,每一指都准确击在经脉之上。巨大的冲击力,即便是龙啸天也会发出闷哼之声。血被封住大半。洪盾伸手,掐住龙啸天伤口,这次完全止住了。

    “把你的愿望说出来,皇后帮你办。从此你的命是皇后的。”

    “只怕皇后也办不到。”

    “呵,你不说,怎知皇后办不到?”

    “我要清化坊里的人全死!她能办到吗?”

    “冤有头债有主,何必全死呢?说说看,是谁得罪你。只要不是唐振,皇后都能办到。”

    ——

    ——

    清化坊里喜庆的味道越来越浓。

    唐家嫡出十五小姐大婚,已是这代人里最后一场高规格婚礼。

    唐家打算大办,二老爷唐宁来到国公府看了看,并留下一句话“若钱不够,便去我那里取,一定要办好。”

    这场婚礼的规格已远超二品,不过有皇后赠超品凤袍礼服在先,那些条条框框也被皇后一并消除。除了祭祀双坛一殿,这场婚礼比皇帝迎娶正妃也差不许多,当日有凤辇出动,还有皇家仪仗,绕城游街。消息已经传到坊里巷间,百姓们谈笑,都说要一睹郡主郡马风采。

    要看郡马的人,一点也不比看郡主的人少,而且多是情窦初开的少女。

    长安郡马苏御,在洛阳城中早有玉面美名,还被坊间评为“天赐四美男”之一。这四大美男分别是:玄甲大将张云龙,金城驸马薛景云,洛交郡王赵玉愿,长安郡马苏劲锋。

    估计当日人口流量很大,玄甲总副、金吾卫中郎将赵亚夫已与唐振接洽,商量当日安保问题。据说当日金吾卫会出动两千铁骑卫、两千金甲卫,唐府出动八百护卫沿街排列。

    想一想都觉得场面浩大,长安郡主心满意足。

    已是掌灯时分,后院还有声音传来,郡主扭头望去,苏御像个包工头似的在那里指挥建楼。

    “他也不懂工构,在那瞎掺和什么呢?”唐灵儿对林婉道:“去把他喊上来,我要考他。”

    林婉一笑道:“附爵最近很忙的,哪有时间背呢。依奴看还是别唤他了。背不上来,还惹您生气。”

    “他哪里是没有时间,我看他就是自己找事瞎忙活,故意不背。”唐灵儿指着下面:“你看他,是不是闲得难受,还帮着工人扛木桩。这还哪有贵族的样儿。快去把他唤上来,休要在下面给我丢人。”

    林婉向下望去,苏御并没有真的扛木桩,他只是帮转弯的人扶了一下。

    既然郡主不愿意看到,还是别惹她,林婉快步下楼。

    刚来到楼下,还见到小孩们在楼下玩耍。小公主完颜清正与童玺玩过家家,玩得兴起,手里挥舞树枝,带着她的恶犬到处耀武扬威。到底还是王的女儿,即便玩耍,她也要扮演地主婆,而不会是受苦受难的丫鬟。

    还未等走到月门,听到奔马声响。林婉没着急走,而是向第一进院望去。一名劲装女子翻身下马,把马交给门口青衣,让其送去军驿。而她自己提着剑跨入大门,不是旁人,正是去华州刺探消息的王珣。

第四〇三章 年少轻狂

    在苏御走向婚姻的道路上,王珣一直扮演着“小鬼”的角色。由于她的存在,多次引发苏御与唐灵儿的矛盾,而且都是直接对撞的矛盾。因为王珣是唐灵儿身边人,这是一个完全没有战略回旋的地带。

    林婉也是唐灵儿身边人,对这些事看得透彻,一把扯住王珣手腕道:“郡主大婚在即,我看二人都乐在其中。你上去之后只挑好的说,坏的就别说了吧。”

    “那怎么能行?”王珣瞪视道:“作为郡主最信任的人,我岂能隐瞒郡主分毫?”

    林婉央求道:“那你跟我说说,最坏的是什么?”

    “车载斗量,我一时说不完的。”王珣挣脱林婉的手:“哎呀,你别拦着我,一会你就知道了。”

    由于之前苏御名声太差,林婉对苏御也不是很有信心。担心王珣的话会把郡主惹火,所以在王珣上楼之前叮嘱几句。可是从王珣的态度来看,林婉的叮嘱似乎没起到效果。王珣上楼之后,倒豆子似的把她在华州的所见所闻“倾泻”出来。

    不久,郡主屋里的丫鬟跑下来,要求苏御快去郡主屋里回话。

    听说郡主脸色不妙,林婉急道:“见郡主之后,无论郡主发多大火,你都要隐忍。你要学会哄郡主,而不是一味强横,或一味服软。软硬兼施才是化解矛盾最好的办法。”

    担心苏御年轻不能理解,林婉又深度解读自己的话,说,一味强横的结果一定是一地鸡毛;一味服软的结果会让瞧不起你的人更瞧不起你。

    苏御点点头,总结道:“霸凌者变本加厉的勇气源自于被欺凌者的懦弱。”

    王珣一惊:“郡主怎的还成霸凌者了?快别怄火了,上去吧,看郡主问你啥。哦对了,你实话说来,到底有没有私生子?”

    “没有。”

    “别骗人!”

    “你看,与你说实话,你还不信。”

    “那在华州时,你有几个相好的?”

    “嗯…,十六岁之前有一个,不过已被我嫁出去。”

    “什么叫被你嫁出去?”

    “一个馆女。我花七十万帮她赎身,后以一百万卖给姓王的地主。”

    “造孽!”

    “造什么孽?对于一名馆女来说,能嫁给富人家已是好归宿。再说,王地主年纪也不很大,才三十二岁。王地主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对她蛮好的。”

    “她给你生过孩子没有?”

    “没有。”

    “确定?”

    “非常确定。”

    林婉看起来比苏御还要紧张,一前一后来到郡主屋里。

    也不知王珣与郡主说过什么,郡主的脸铁青色,坐在那里身体僵硬,手里捏着一块方巾,似有撕扯之意。见苏御上楼,她才把方巾放下。

    “劲锋,刚刚我听王珣说了很多。如果我逐一问来,我想这婚就不要结了。可我想了想,还是应该给你一次机会。现在我不问你,让你自己说。只要你与我坦诚,我便饶你。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也愿意相信那是你年少轻狂。”

    苏御一阵脑仁疼,瞥了王珣一眼。

    王珣晃头略有得意之色,就好像她立下什么大功似的。

    苏御有些不自在了,轻咳一声道:“王珣一个人去打听,打听到的话不能保证完全准确。我在华州仇人不少,若王珣问到他们岂能说我好话?”

    唐灵儿道:“不妨事,是非曲直,我心中大体有个衡量。你先说来。”

    “从哪说?总要给个方向吧。”

    “没有方向,我就要听你自己说。把你的劣迹一五一十交代。”似乎觉得不妥,唐灵儿目光一闪:“孔耘,你下去。”

    “喏。”

    第三批小丫鬟之一,今日郡主屋里轮值丫鬟孔耘行礼告退。

    孔耘走了,林婉和王珣还在。这两个锦衣婢对唐灵儿来说是半奴半友,从小儿在身边,没有秘密可言。唐灵儿也不想隐瞒她们,似乎还想让她们多知道一些,然后与自己“分享”快乐或痛苦。而别的丫鬟完全没有这个资格。

    说起苏御十六岁之前的劣迹,可真不少。

    既然王珣亲自探查过,估计真的会听说很多。

    苏御心一横,开始诉说自己的过去。

    一开始,郡主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还有些肯定的意味。可是到了后来,郡主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解读她的表情,似乎是在说:你还干过这种事?

    苏御一边回忆一边说:“十五岁那年我与城西恶霸王二打架,结果我没打过,心中有气,于是我烧了他家的草垛子,毒死了他家的三头猪,把他媳妇绑了藏在地窖里,还往地窖里丢了一条蛇。同年,我把小天鹅的大门抗走了……”

    “小天鹅是谁?”唐灵儿立刻打断问道。

    苏御道:“小天鹅是一家艺馆的名字。老板娘嫌我穷,还总去她家赊账,后来不赊给我,还当街骂我。”

    唐灵儿冷声道:“继续说下去。”

    “大门被我丢到常家当铺,我说是常家偷盗,于是讹来钱,去把小天鹅的欠账弥补。后来我又与城北武馆打架,当时我说踢馆,结果我又打输了。气不过,到了半夜我就往武官后院扔二踢脚。连续扔了三天。武官的人出来逮我,我带着老黄老吕打埋伏,逮住其中一个,揍了一顿。”

    唐灵儿眯眼听着,又把方巾拿了起来,攥在手里。

    苏御低着头不看唐灵儿,继续诉说自己的罪过,好像一个心怀上帝的人,面对小木屋里神职人员的忏悔。

    “我曾想当一名大侠,于是去土匪经常出没的地方暗中保护百姓。可惜我认错了人,把好人打了一顿。其实这也不能全怪我,那男人与他媳妇闹矛盾,二人在山上小道厮打,男人抢夺包裹。我只把那男人当成土匪,于是咆哮一声,下去与那男人厮打。结果他们以为我是土匪。就这样越打越糊涂,越打越激烈。我以一敌二,又打输了。我就爬上高处,用石头抛他们。结果打得他们头破血流。”

    “打死了?”唐灵儿眯眼问。

    “没死。他们后来去官府报官,可他们不知道我是谁,到现在还是个悬案。”

    苏御继续诉说自己的罪行,竟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唐灵儿听得惊奇,觉得十六岁之前的苏御比唐丸还要恶劣。偷鸡摸狗、打架斗殴、各种恶作剧数不胜数,听得长安郡主一忽儿瞪眼睛,一忽儿忍俊不禁。

    “十三岁那年,我把隔壁老李家女儿的头绳抢了去,李家女儿追着我满大街跑……”

    “你休要避重就轻。”

    “我避重了吗?”

    “为什么都是十六岁之前的事?”

    “十六岁之后,我觉得我开悟了。再没做过错事。”

    “那我来问你,小喜鹊是谁?”

    得,终于还是说到重点了。

    小喜鹊是二世子喜欢的女人,恰逢苏御穿越之前一段时间二人搞在一起。后来被苏御赎身,并卖给了对小喜鹊垂涎已久的王姓地主。为什么王姓地主不自己去给小喜鹊赎身,就是因为二世子在中间闹的。

    因为小喜鹊的事,又与郡主聊了足足三刻钟,郡主问得非常详细,甚至问到一些极私密的事情上去。听得两个婢女都不自在了。因为大家都听得出来,郡主其实并不懂那事。可她却不懂装懂,还说得铿锵有力。

    郡主越说越气,把手里方巾揉成球抛出泄愤。可那方巾空中展开,仿佛雪片一样落在苏御面前。被苏御接住,又送还给郡主。

    这件事严重刺激了唐灵儿,恼火中带着恨意,满脸怒红,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狠话。

    林婉说,从没见郡主发脾气时间如此长。怒目数落,从亥时到子时,郡主就没停下来过。直到口干舌燥,郡主依然愤愤难平,坐在那里撕扯绢帕。两个锦衣婢整整站了两个时辰,颇显疲惫。

    见郡主没了声音,苏御轻咳一声:“林婉,去给郡主烧壶茶。”

    唐灵儿道:“大半夜的,喝什么茶?”

    “那去取些冰块来,给郡主卸火。”

    “不用!你继续说,还有什么!”

    “没有了。”

    “当真没有?”

    “没有。”

    “那东街小翠是谁?”

    “小翠儿?那是王二的姘头,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为何与王二打架?”

    “不为什么,只因为看他不顺眼。”

    “看不顺眼就打人?”

    “那时候我才十五岁,眼神不对都能打起来。”

    “我不信!”

    “灵儿,你是郡主,深居豪门,当然不知道市井泼皮是如何想的。几句话就能打起来。你瞅啥?我瞅你咋的?就可以干一架。”

    已过子时,唐灵儿还是不让苏御走。

    而且苏御还发现,郡主心里藏着一颗雷,这颗雷一直没抛出来。她似乎是在犹豫,抛出来之后自己也控制不住局面。

    二人熬夜对质。

    子时已过,唐灵儿平复一下心情,反而用平和口气问道:“雁悲鸣在你家里住过半年,那期间有一名姓谭的姑娘出现。这谭姓姑娘,你为何只字不提?”

第四〇四章 那人是谁

    王珣去华州,带回来的最重磅炸弹就是“谭沁儿”。

    王珣多方打听,得知苏御与那谭沁儿相好半年之久。这二人经常同出同入,还有半夜出去活动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无法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说他们没有事,鬼都不信。

    一个“小喜鹊”已让郡主露出怒发冲冠之相,若“谭沁儿”的事再说不明白,不知会把郡主气成什么样。正如郡主之前的那句话“这婚别结了。”

    若继续顺着唐灵儿说话,苏御觉得问题更难解决,干脆换一个思想去处理这个问题。

    苏御陡然站起身,信誓旦旦道:“我敢保证,沁儿还是个姑娘。我不知沁儿跑哪去了,可将来她再来洛阳,你可以把她逮来验明。其他的话我不想多说。比如我与她一起劫富济贫行侠仗义,想必说来也是于事无补。总之一句话,我与谭沁儿‘发乎情,止乎礼’,绝无污点可言。”

    “发乎情,何解?”

    “友情。”

    “我不信!”

    “爱信不信,我现在也没办法证明。”

    “你!……”

    郡主伸手抓住案上茶杯,瞪视欲摔。

    “郡主息怒,老奴可以证明。”

    这时老貂寺胡荣不请自来,年近九旬的耄耋老者,弯着腰来到郡主身边,满脸心疼之相,哄小孩的口气道:“灵儿不生气了,乖呦。”

    说话间,胡荣夺走郡主手中茶杯,递给林婉。

    面对老貂寺,唐灵儿只是吞气,甚至能听到从她嗓子里发出的“咯嘣”声,这是要气昏过去的征兆。

    胡荣突然变换面孔,指王珣林婉骂道:“废物奴才!不能为主子分忧,反惹主子生气。你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待我教训你们不成?”

    唐灵儿似乎不想让王林二人离开,坐在那里别别扭扭。胡荣白了二奴一眼,也没再坚持。

    这时大家听到老貂寺老气横秋地说:谭沁儿和谭方鼎是被他撵出洛阳城的。早先就有人说,苏备选与北市水盆羊肉小馆子里的跑堂丫头关系不简单,那时胡荣就派人去盯着。但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后来谭氏父女又被苏御安排到福善坊西三巷七号,有一日,谭沁儿正在后院与根雕匠人学习根雕手艺,老貂寺与谭方鼎在楼里谈话。劝说谭方鼎离开洛阳,同时老貂寺在谭沁儿胳膊上种下一颗守宫砂。

    据说这“守宫砂”是江湖上失传五十年的“蛊术”绝学,老貂寺为什么会,他也没过多解释。

    “只要能种上,就说明那丫头果然还是个姑娘。若不是姑娘,无论如何也种不下的。”老貂寺憨憨笑道。

    “当真如此?那荣伯试验给我看。”

    唐灵儿对胡荣的信任,似乎已经达到了相信父母的程度,可她还是觉得这事很奇妙,于是让老貂寺现场演示给她看。

    胡荣左右看了看,当他的目光落到林婉身上时,林婉没什么异样,可是落到王珣身上时,王珣却目光惊悚而躲避。

    苏御心中暗道,这丫头……好像不太敢试。

    老貂寺闷头想了想,屋里的两个锦衣婢他都没用,而是道:“唤童玺来。”

    ——

    后来苏御被放走了,唐灵儿要求苏御在婚礼前把全本背诵。她说话时使出一副很厉害的样子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愉悦。

    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质问苏御,福善坊西三巷七号是怎么回事?苏御说,那是与欧阳镜借钱买的,等着增值,而且一定增值。结果还是被唐灵儿数落一顿,并没收。苏御强调说,那是与欧阳镜借的钱。唐灵儿道:你少拿欧阳镜说事,但凡被我发现就都是我的,快把房地契给我送来!

    “唐扒皮!”

    苏御心中念叨一句,带着童玺离开。

    回想整个过程,有惊无险,也能体会到唐灵儿的心情,她是希望苏御能把这些问题当着丫鬟的面解释清楚的。可惜“谭沁儿”有些解释不清了。试想假如胡荣没有及时出现,会是什么结果呢?

    苏御笑了笑,觉得唐灵儿没那个决心对抗唐振和皇后,这段国礼姻缘已不是“任性”就能割断的了。

    至于那守宫砂,胡荣是如何办到的,苏御也想不大明白,总感觉老貂寺是在骗人。苏御想,如果自己内力再高几个层次,也能在童玺手臂“少海穴”上逼出一颗红点来。但苏御认为,这与守宫没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心中一凛,老貂寺的内力简直高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那么,耳房小院里的两个脚印,如何解释呢?另外一个人是谁?何人能与老貂寺旗鼓相当?他们为什么较量?

    据说老貂寺在皇宫时,现任大内总管犁万堂只是他的小跟班。而那时胡荣是长夏公主的身边奴,还参与过唐皇后与孟贵妃之间的刀兵一战。

    “胡荣与唐家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密,可犁万堂为什么不呢……”

    苏御溜溜达达回到后院看了看,工人们早已回家休息。苏御离开工地,向东边小耳房走去。现在苏御和手下一伙奴人都住在东边小耳房。老黄早已睡下,鼾声大作。童玉小嬛躲在二道院墙后,听着“鸾凤阁”里传来的动静。方才郡主声音尖利,吓得二小奴以为要出大事。

    又见童玺被唤上楼去,二人一阵糊涂。后来又听郡主的声音缓和下来,二人颇为庆幸。此时见苏御慢条斯理走回来,便知没有什么大问题,二小奴欢天喜地跑过来。童玺跟在苏御身后,捂着胳膊,看起来很疼。

    二小奴问,发生了什么?苏御简单说了说。童玉皱眉又问:“为何不用屋里的两个婢女试,非让童玺去呢?”

    苏御笑着揉了揉童玺的脑袋:“因为童玺最乖。”

    老貂寺为什么不在林婉和王珣手臂上种守宫砂,或许是考虑到两个姑娘年纪大了,保不齐已私下有过男人。又或者,老貂寺担心这两个大丫鬟突然嫁人,而他捏造的“守宫砂”依然还在,那岂不是自动被戳破谎言。

    而在童玺身上种守宫砂,这两个担心都变得没必要。那小东西肯定没有过男人,而她结婚,要等上好长时间。又或者,这辈子也没机会嫁人。丫鬟没有成婚的自主权,只能等着她主子安排。而她的主子是苏御。

    还以为老貂寺会来找自己谈谈,可苏御等到快天亮老貂寺也没来找。

    在等老貂寺时,苏御掏出小笔记本,看了看自己的私产。

    李家货栈加上囤米:市值6000多万。

    美伶馆:估值4000万。

    圣火教旧址:估值2500万。

    红黑寺……,算了,送给神教吧。

    还有十几处类似“福善坊西三巷七号”的房子,都加在一起……

    蓦地感叹一声,想起自己刚来清化坊时身上只剩十几钱,连丫鬟们都瞧不起自己。

    ——

    十一月也被称之为冬月,初十那天飘下小雪,可长安郡主府门前却热闹非常。

    各位亲戚登门拜访,已严重影响唐总裁的日常工作。于是挂出谢客牌,只说上午忙于经济大事,下午才见客。于是让老貂寺在门口招待来宾,把上午过来的客人先送去国公府招待着。到午饭时,唐灵儿会去国公府与众亲戚见面。

    自打王珣归来之后,唐灵儿好像变了一个人,一忽儿高兴,一忽儿又拉沉脸,给人一种阴晴不定的感觉。

    比如她给苏御缝制的翠花袍带,几近大功告成,可不知为何又被她给剪了。据说郡主正高兴着呢,不知想起什么来,故而如此。剪完之后,她又显得有些后悔。至今为止,她也没做出什么像样的手工,这条腰带算是她手工中唯一令人满意的作品。不禁令人惋惜。

    郡主的女红有进步,大家有目共睹。

    快到午时,唐灵儿林婉还在批阅文件,王珣在织补那条腰带,她说一定能补上。

    不久后胡荣来找,请郡主去国公府赴宴。

    唐灵儿道:“喊上那人一起去。”

    “那人”是哪个人?

    胡荣愣了愣,林婉笑道:“我去唤吧。”

    不久后,苏御被唤去国公府,与各位亲属见面。

    苏御心中默默念叨,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亲戚。

    能这个时候跑过来撩闲的,多是一些二流贵族,这帮女子平时没什么事,就是爱到处瞎串门。聚到国公府里白吃白喝的,还什么事也不用操心,真是开心极了。

    唐灵儿走进大厅,被几位堂亲姑姑拽入人群中,还给苏御腾出一个位置,而这时王珣林婉这样的奴婢完全没了位置,只能站在席外。

    被几百名“大妈”“闲妇”“老姑娘”围住,苏御感觉耳边有一万只鸭子,“嘎嘎嘎”没完没了。时而还要回答她们一些不着调的问题。好是尴尬。

    她们东拉西扯的,什么都聊,苏御只觉得脑仁疼,不参与其中。可她们突然把话题引到唐安身上,聊起了那封不翼而飞的遗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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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赘婿介绍:
梁朝一百余年,腹背受敌,内忧外患,帝弱后悍,外戚干政。
西北唐氏、荆州孟氏、淮南西门氏,三大军阀拥兵自重,朝堂之上与皇权分庭抗礼。
十年战争终于告一段落,正是百废待举之时。壮年陈太后诡异驾崩。天赐皇帝性格懦弱,重疾缠身,不能朝政。曹皇后临危受命,携手太子垂帘听政。
曹皇后大开言道,连布恩策,重视科举,举贤使能,大梁朝国力复苏,蒸蒸日上。
从此拉开江北梁朝辉煌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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