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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蜡笔疯叔     门阀赘婿txt下载     门阀赘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二〇章 郡主笑了

    想去红黑寺,可想了想又放弃了。越是想照顾沁儿,越不能多见她。干脆冷酷一些,让她断了念想。

    只以为谭沁儿还在红黑寺养伤,于是苏御赶往美伶馆,打算找唐怜谈谈,却没想到谭沁儿也在这里。苏御立刻躲了起来。

    让童玉进屋找唐怜,把唐怜单独约出,来车里见面。一问得知,谭沁儿伤还没好利索,就要亲自下厨招待神教诸位,表达一下感谢之情。就算苏御不来找,一会唐怜也要派人去请。这时苏御把自己的心声说给唐怜听,说自己不想再耽误谭沁儿。

    苏御说:“你从美伶馆账上给沁儿支十万钱,但你不要说是我送的。以后她的吃穿用度都归你管,你就说是你照顾。她虽穷,但她跟她爹一样是硬骨头、好面子。你适当给她找点事做,否则总给她钱她就不要了。”

    唐怜叹了口气:“师兄的心思我倒是能理解,我也佩服师兄为人。但这可苦了沁儿。我知她心里有你,哪怕是给你当个妾她也愿意。我也知道去郡主府当小一定会很难,可我劝她也是没用。”

    苏御道:“越是这样,我就越要远离她。你说呢?”

    唐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苏御又问:“雁师姐回信了吗?”

    “没回信,只是让跑腿的人捎了句话,雁师姐说洛阳这边全凭七师兄和你决定,她不参与。可假如需要她帮忙,她会来。尤其是对夜无良全面反攻的时候,她一定要参与。”

    “雁师姐越来越有大局观,这对神教来说是件好事。”

    苏御感觉雁师姐变化很大,喜不自胜。又叮嘱唐怜几句,只说自己忙碌,就不参加今日聚会。随后苏御离开美伶馆,转而去到孔家。

    无论哪个时代,总是年轻人更新潮一些。再次来到孔家,感觉这里生机勃勃,让苏御耳目一新。

    以前孔硕是一家之主,家里布置虽然豪华,但看起来总显得老气一些。如今孔大少爷当家,立刻感觉这里的景象变了。以前墙上挂着刀斧,现在改成了美女图。以前偏暗色的家具也都换成了亮色。更让苏御感到景象不同的是这里的人。也不知孔祥从哪里找来的,短短时间之内他竟弄回家七个老婆。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一瞬间,又增加了好几个管苏御叫义父的人。而且各个都是年轻漂亮,看得人眼花缭乱。恍惚间好像走进万花楼一般。

    后来才知道,这帮女子都是以前孔大少爷在外面包养,那时候父母不同意把这帮妖精弄家来。如今孔硕已故,韩氏也不知跑哪去了,孔祥就一股脑的都带回家里。据说这七个女人本来是一个戏班子里的,整个被孔祥买了下来。没事就让七个小妾穿上戏服,扮演七仙女陪他玩耍。

    此情此景,若欧阳镜在身边,他一定会说:有钱人的生活就应该是这样,劲锋你说是不是?

    如果许洛尘在身边,一定会一边痛骂,一边捂着脸偷看。

    若是林崇阳在身边,一定会微微眯眼,满脸不屑,甚至会愤然而走。

    “呀!义父来了!”

    “义父吉祥。”

    “义父吃了么?”

    “义父屋里坐。”

    “义父喜欢什么茶?”

    “……”

    苏御大婚那日,孔祥就带着一家老小去街边看热闹,后来还带着一妾去国公府参加苏御婚礼,并送来厚重礼物。这场婚礼,长安郡主收的礼物简直是堆积如山。郡主府小仓库根本放不下,后来把西厢房打开,顶着房梁才放下。

    婚礼当日,苏御骑马游街,好是风光,让这帮女人也看了个清楚。这义父好年轻,好潇洒,看一眼就让人忘不掉了。义父与孔家的关系,早被孔祥说过多少次了。听说义父还会来孔家做客,小浪蹄子们早有期待。今日义父登门,一定要热情招待。

    “哦哦,大家不用忙。”苏御摆了摆手问:“孔祥哪去了?”

    “挖坟去了。”最漂亮的那名小妾,耳语低声说。

    “什么?!”

    上次见孔祥的时候,就感觉这小子对挖坟掘墓很感兴趣。在佞奴范统的怂恿和联络下,孔大少爷放着百亿资产不好好经营,竟然跟着一群盗墓贼到处挖坟。这名知道内幕的小妾只当义父不是外人,便直言相告。

    把苏御气得半晌无语。

    “呦,四爷来了!去去去,你们下去!”

    这时大管家齐珲小跑过来,把这群妖精轰了出去。他口中“四爷”是按照孔硕辈分排列,大爷是孔硕,二爷是关雄,三爷是石撞,苏御排在老四。

    “怎么搞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挖坟?”

    “四爷息怒,大少爷就这脾气,咱实在是管不了的。”

    “这次又去挖谁家的坟?”

    “秦岭汉墓。”

    “秦岭?”苏御一阵脑仁疼:“有韩氏和孔瑞的消息吗?”

    “还没有。”

    亲爹和义父完全是两个概念,亲爹在时孔祥还知道节制,亲爹死了这小子就彻底放飞。他娘还没找到,他就跑去挖坟玩耍。既然他都不关心,那自己还关心什么呢。干脆抖袖子走人。

    临走前,与齐珲聊了聊。现在孔家已经没有什么流动产可言,固定产一大堆,孔祥懒得经营,都是包租出去赚取租金。而北市有一座大仓库,里面屯着三亿钱的米。还留下一个酒馆赌庄。

    手下有几个心腹人在北市街面管事,时而去一些场所收取保护费打打架什么的。不过孔祥收保护费非常低。用苏御的话说,他只是找存在感,让大家知道北市大蛇头是我孔祥也就够了。而那点保护费根本就不入孔家账目,直接发给兄弟们吃喝玩乐。

    好一个甩手掌柜的。

    苏御突然觉得孔祥有五十亿放在他义母唐灵儿手里是他最英明的决策。虽然这位义母非常非常抠门,但钱放她那里好歹是个稳赚不赔的。

    看出苏御情绪不高,齐珲连连赔不是,说自己没有照顾好少爷。苏御笑了笑,只道人各有命,不可强求。

    黑云蔽日,天降大雪。

    冒雪赶回郡主府。

    好大的雪,马车差点陷在雪堆里。

    回到府里,苏御带着完颜清和一众小奴堆雪人。欧阳小乔与孔婷外出归来,跟着一起堆雪人,还打起了雪仗,小西楼下欢声笑语。

    忽而鸾凤阁二楼窗户开了一道小缝,长安郡主透过缝隙向下望去。看着这群欢快玩耍的人,郡主突然心情复杂。从小到大竟是看别人玩耍,自己却在书房里听老先生讲课。

    郡主伸手关上窗,外面的声音突然小了许多。郡主闷闷不乐,坐在榻上看着满案待批文书。突然没心情去批,一股脑都推给林婉。林婉看着那些高额数据,心里发慌。万一批错都是千万级的差错,故而更加小心,反复核算。

    如此大的雪,唐总裁本应该安排人去四面寻访,看看有没有受灾,可她却好像没了魂似的坐在那里。

    不知不觉,后院的打闹声没了,郡主还闷在那里。

    这时听到楼梯传来脚步声,听着还不是一个人,大家嘁嘁喳喳说着什么。

    郡主收拢心神,端起架子,随便抓来一卷文书,装模作样看了起来。

    这时门开了,见苏御和童玉用小方桌端着一个大大的雪人进屋。

    郡主蓦地笑了。

    ——

    ——

    漫天大雪铺天盖地,积雪肥厚,深处已齐腰。

    道政坊。

    这是距离皇城最近的五个坊市之一,也是最靠近徽安门的。坊西北角,有一个空置但却巨大的院落,这里只住着一个人。这个人在屋里盘腿打坐,身边放着一柄黑铁重剑。屋里摆满了各种食物。用洪盾的话说,那些东西够你吃上一年。

    龙啸天调整呼吸,练就神功。屋里静悄悄的,安静得似乎都能听到落雪之声。

    突然,他睁开眼睛,抓起重剑破窗而出。

    院子里,雪面上,竟然站着一个人。

    是一名女子,一席黑袍,袍帽遮住脸,腰间一把唐横刀,刀鞘漆黑,刀柄刀穗全是黑的。风雪中,女子悄无声息,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接近三尺厚的雪,而她的脚仅仅陷入雪中不到三寸。

    顶级高手。

    龙啸天冷哼一声,突然暴起,一道剑光斩浪而来。

    女子突然横刀出鞘,高高跃起,铛铛铛三刀落下,全部砍在龙啸天的剑上。

    龙啸天只感觉重剑一偏,刺不中人,便跳跃向后。

    再落地时,龙啸天陷雪一尺。

    女子刀交单手背到身后,手伏雪,腿向后,半趴雪面之上,标准的刺客潜伏姿势,仿佛飘在雪上。

    “好快的刀,敢问刀客何人?”

    女子不搭话。

    龙啸天再次暴起,仿佛有气浪产生,身边一丈雪花漫天飞舞,龙卷风般向天上扬去,雪中一剑刺来,直奔女刀客。

    女刀客猛地一闪,仿佛突然变成两个人,两把刀,冲入旋涡之中,与龙啸天战到一处。

    雪幕下人影幢幢。

    不知几个回合,二人再度分开。

    此时,龙啸天剑在左手。

    女子侧身,刀指龙啸天:

    “雁悲鸣。”

第四二一章 略有所学

    安西郡王府。

    头扎紫金冠的青年男子情绪低落坐在席前,闷了一口酒,把八棱杯丢在几案上,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

    端坐正位的安西郡王赵挺斜瞥赵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虎贲总参西门豪乜斜赵准,冷笑一声,收回视线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烤肉片。一婢女将肉片夹起放平,另一婢女手指轻搓,往肉片上撒些辛辣甜咸的调料。用菘菜叶包上,这才送入主人口中。据说总参大人一直都是这样吃饭的,哪怕是在行军打仗的时候。他明明就是在摆谱,可他自己却称之为情调。

    听到冷笑声,赵准心里很不舒服,觉得自己受到嘲讽。可是面对这位战功赫赫大名鼎鼎的门阀大佬,赵准却憋不出一个屁来。心中憋闷更甚,冷眼盯着西门豪。忽而想到,现在自己就这么受委屈,将来当了皇帝也未必好过。

    梁朝皇帝要面对的事情太多,除了皇族内部斗争,还要面对三大门阀,赵准觉得自己做不到像赵崇那样游刃有余。还不如当个亲王,自己不用顾虑太多,就是给皇帝冲锋陷阵就行。想骂谁骂谁,凭借亲王身份,倒也不担心因为骂人而倒台。

    有的时候,赵准甚至有些希望太子登基。而自己还是当个亲王,如果是个摄政亲王那就更好了,帮助垂帘听政的皇后一起处理国事。赵凉君才三岁,等他有能力掌握朝政,最少还需要十几年。在这十几年间,赵准要凭摄政王的身份,把这段时间丢的面子找回来。

    想到这里,赵准的脸色变了,他不再颓废,而是抓起酒杯猛地往案上一砸:“我看还是别费事了。皇帝一次假死,我们兵权没了,政务上也是一败涂地。就凭皇帝的那一声冷笑,我就知道他根本不相信唐宁是曹圣杀的。”

    一听这话,赵挺脸色沉了下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你想打退堂鼓?你怎的能如此窝囊呢?你是亲王!这点脊梁都没有吗?”

    赵准满脸通红,眉头紧锁:“我一直认为,党争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争来争去,无外乎是比谁更能当好这个皇帝,管好这个国家。可我们现在都在搞什么?争名夺利,勾心斗角,甚至还要搞暗杀!你们掰手指数一数,自党争以来死了多少好官。那都是国家栋梁!这帮人都杀光了,以后谁来治理国家!靠皇帝一个人吗?”

    “人才是杀不光的。”西门豪挥了挥手,示意二王不要再吵了:“我作为一名外人都看得清楚,你们赵家的继位者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就好像当初立天赐帝,可实际上兵权掌握在谁的手里?是和亲王赵统。赵统一个人掌握半数玄甲军,即便后来赵统被陈太后毒死,可军权落在谁手里了?陈太后么?不是。最能打的第一师,在张云龙手里。第六,第十五师在郑州一战之后,也成了张云龙的旁支。那么而张云龙是谁?我想庚亲王自己心里也清楚,他长得比你还像你爹。除了张云龙,安西郡王就是玄甲军中最具实力的人物。你们玄甲军中,每一批五大将最少有两个皇族血脉。你看看,说到底老赵家的兵还是在老赵家人手里。永远落不到别人手中。陈太后办不到,曹玉簪也办不到。”

    赵准闷在那里,不说话了。

    赵挺啜了一口酒:“准儿,你不要气馁。叔叔我手里还是有兵权的。你知道皇帝与张云龙之间有默契,可是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与皇帝之间有没有默契呢?”

    赵准猛地抬头:“你们有什么默契?”

    赵挺推开酒杯:“就算咱们最后输了,可我依然是安西郡王,是赵家人。但曹玉簪不是。天赐帝不会让武则天那样的事在梁朝重演。我想,到时候我和我的第四师会被安排到现在公孙雄所在的地方,在那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守护边关。”

    “那……那我呢?”

    “你?”赵挺冷哼一声:“我看你还是加把劲儿吧,如果你输了,你就甭想活了!”

    “加把劲儿,我怎么加呀?”

    “连这都不知道,回家问你娘去!”

    ——

    据说皇帝的状态很不稳定,而党争愈发激烈,暗杀频发,搞得人心惶惶。亲王党的反击也越来越厉害,甚至有些疯狂。帝都洛阳到处弥漫着恐怖气息。昨天晚上,连京统指挥使大人都被人做掉了。这个刚一成立就到处搞事的衙门,实在是太讨人厌。昨夜响起的鞭炮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庆祝他的死亡。

    刚得到这个消息,苏御就跑去锦衣卫。在张密身上闻到血腥味,不知这位厂公昨晚又干了几票。或许在京统指挥使被杀的同时,张密也干掉了某位亲王党成员。但他杀了谁,苏御不会去问。那样做甚是无聊,而且浪费感情。

    皇后对锦衣卫的换血工作还在持续,而且加大力度。连原神策营的兄弟也未能幸免。但那些兄弟又被皇后被安排进了京统序列,进而保住编制。之所以能被转移到军统,还是苏御在背后努力。

    昨天苏御又去送雪凝脂甜糕,这次是带着长安郡主一起去的,此举的目的算是表达对“证婚人”的感谢。苏御凭借皇城行走腰牌能进入皇城,但依然进不去后宫。便把郡主送到后宫门口,而苏御坐在宫门口小亭里等着。结果被皇帝邀进宫中,还长谈起来。皇帝竟然问苏御,有没有心思参与军务。苏御说自己不懂军事,不敢参与,生怕误了国家大事。

    皇帝问,苏常胜将军没教过你兵法么?

    苏御道,略有所学,但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皇帝笑了笑说:我与皇后一直在争论,到底谁来当京统指挥使才最合适。可争来争去的,发现我俩想提拔的人都不合适。你猜,最后我们觉得谁更合适?

    这怎么猜?而且当时京统指挥使还没死呢,苏御道:不敢胡乱揣测圣意。

    皇帝笑了笑,竟然没给答案。

    从皇帝的精神状态来看,苏御觉得他还能活几个月,最起码能等皇后把孩子生出来。

    天色太晚,而且雪厚路滑,皇帝欲留苏御和长安郡主,在唐贵妃所在武宁宫住下,却被唐灵儿婉拒。终于还是大半夜往回赶,结果四匹大骊拉胯两个,差点没能回家。见马匹拉胯,伏地不起,唐灵儿有些慌了。

    苏御笑说,不如携手夜游,观雪景步行回家。

    苏御的话似乎已经打动郡主,甚至在郡主明眸中看到“期待”和“羞意”,可这时该死的王珣还是把马拽了起来,是她和李封一起办到的。林逍、张广骑着马没吭声,看着他们两个忙活。老貂寺胡荣和林婉坐在车里,不置可否对视一眼。

    “张兄看起来脸色不大好。”苏御端详张密。

    “咳……”

    说他脸色不好,他还咳嗽一声,这才道:“还是学艺不精啊。”

    看来张密身上有伤,不过看起来问题不大,苏御道:“皇后是不是打算把原神策营全部换掉?”

    “哦,不会的。”张密道:“萧宠死了,皇后又召见梅红衫,你看,现在梅红衫还没回来呢。”

    苏御想了想,一笑道:“我会告诉梅红衫,让她知道在锦衣卫只有一个指挥使。”

    张密笑了,伸手点指苏御,却没说什么。

    不久后梅红衫回来,腰间多出一块锦衣卫副指挥使腰牌,还有一块白虎营腰牌。看来她已经正式接替萧宠的位置。

    苏御张密恭喜梅红衫。

    梅红衫却笑不出来:“皇后决定再换一批人。我们神策营原来的三十人,最终只能留下来十个。”

    苏御点了点头:“把名单交给我吧。”

    无论怎么安排,苏御还是锦衣卫监察御史,地位超然。

    梅红衫把名单交出,苏御一皱眉:“怎么连秦白刃和吴杀金也被剔除?你没与皇后说这两个人的能耐吗?”

    梅红衫低头道:“皇后说了,她找来人比他们还厉害。皇后还说……”

    苏御与张密对视一眼,道:“有件事我还是提前说清楚,虽然皇后给副指挥使的权力很大,希望你们竞争,但你不要真的和张兄搞竞争。表面上争一争,是给皇后看的。但最后一定要让张兄在各个方面都略胜一筹才好。张兄是咱们自己人,他飞黄腾达,不会亏待我们的。”

    张密立刻道:“劲锋,咱不说两家话,我相信红杉心里是有数的。另外我也不会让红杉输得难看,否则皇后觉得红杉不行,又要换人了。”

    苏御笑了笑,觉得这样非常好。

    后来梅红衫终于说出:皇后让梅红衫留下听话的心腹人,而梅红衫觉得秦白刃和吴杀金与自己是平辈的,以前在红黑神教的时候还要叫一声师兄。面对两位师兄,她觉得有些玩不转。是她提出把这两个人换掉的,却留下来张小刀这些晚辈。

    苏御心道:梅红衫变了,虽然心里还有教派,但她已经是一个官员。她想问题的思路,更像官家,而不再是纯粹的墨家。

    “那好吧,你们忙着。”苏御站起身:“我带他们去京统报道,顺便走走关节,看看能否给这两位罗汉争取个小旗长当当。如果只是列兵,我看这二位不能同意了。”

    梅红衫看起来有些愧疚。

    苏御拍了拍梅副指挥使的肩膀:“不要内疚,你没做错。如果你不这样安排,皇后反而觉得你不行。”

    这句话到底对不对,其实苏御心里也没谱,心里想的只是安慰。

第四二二章 新官上任

    当初苏御精心安排,把神教三十人带进体制,如今锦衣卫里只剩下梅红衫张小刀等十人,其余二十人被苏御带到“京畿道军事安全统计局”。站在衙署门前,见到白绫高挂。此时京统大院里,正在举办葬礼,悼念昨夜牺牲的指挥使大人。

    这支部队就是原来的千牛卫,而老上司万长槊也驱车赶来参加葬礼。如今玄甲第三师总副大人官威渐起,看起来不像以前那般毛躁。

    苏御感叹,就是把街边一名乞丐放到官位上,不出半年,他身上也会体现出官威来。官威不是自己有的,而是奴才们帮着养成的。就算万长槊自己不想端着架子,可他身边人一个个鸡犬升天的样子威风凛凛,突然在万总面前低头哈腰。仅凭这一个动作,就把万总的身价抬了起来。

    不想高都不行,抬轿子的人不允许。

    “万将军,好久不见。”

    “哦,苏御史,请坐。”

    苏御腰间的六品御史腰牌在“从三品”的万长槊面前实在是不够看了,万长槊身边的副官都比苏御级别高。但苏御腰间的那一串零碎当中,总有一块从二品的附爵腰牌,在这种安排座位的时候倒是占到许多便宜。

    自打锦衣卫分家之后,万长槊就离开衙署,去金吾卫总衙办公。他依然分管京统和锦衣卫,但他基本不参与具体事。现在他整日在金吾卫各卫间走访检查,管的都是一些高层面事务。而现在的玄甲第三师,各卫首领几乎都被赵亚夫换了个遍。各卫衙署五官体系建成,首官都是战斗经验丰富的将官,而监军都是皇帝心腹,清一色全是太监。

    “秦白刃、吴杀金是两名好手,也有九品衔在身,希望万总赏苏某薄面,给他们安排安排。”苏御笑着说。

    万长槊身穿三品圆领红袍,双手搭在扶手上,翘着二郎腿,仰头道:“你想要什么安排?”

    “嗯…,最起码给个小旗长当当。”

    “没有。”万长槊断然拒绝。

    苏御一阵无语,没想到万长槊这么不给面子。而站在苏御身后秦吴二人更是感到尴尬。江湖滚打多年的二位,刚刚适应了锦衣卫的生活,在那边还担任旗长。可来到这边,连个小旗长都混不上,越发觉得没有面子。二人对视一眼,真的想对苏御说一句“算了吧,咱们不干了”。

    可苏御却不着急,笑了笑说:“那万总看着安排吧,总不能让我两个兄弟从小兵干起。”

    万长槊一瞪眼睛:“诶!我说苏劲锋,你跟我装什么糊涂?皇帝让你当京统指挥使,你想怎安排就自己安排去,你找我干什么?”

    苏御一愣神:“什么时候的事?”

    万长槊看着苏御,冷哼一声:“怎么,你还不知道?我刚在金吾卫总衙开会,赵亚夫在会上转达皇帝口谕,说京统指挥使这个职务非你莫属,而且这还是皇帝与皇后的共同决定。具体因为什么,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反正从今往后京统和锦衣卫都不用我分管,赵亚夫要求这两个衙门直接向他负责。”

    万长槊抖了抖袖子,站起身:“我今天是来参加葬礼的,不是来管事的。我猜赵亚夫已经派人去找你。结果那帮人没找到你,你反而跑到我这来了。”

    皇帝和皇后把这么重要的衙门安排给门阀势力的姑爷?苏御想不明白了。按理说,接到任命之后应该去总衙报道,还要去感谢皇帝皇后,可苏御把二十个兄弟安排到京统之后他却跑回家去。

    就算皇帝皇后敢用苏御,苏御也没打算立刻答应,一定要先征求一下唐氏门阀的意见。可惜此时门阀老大不在家,苏御只能回家给唐振写信,再通过唐氏军驿快马加鞭送去长安。

    此时唐灵儿正横卧榻上小憩,林婉取来毛毯盖在郡主身上。郡主案上文件堆积如山,而中间位置靠左手边放着一方印绶,印绶下面压着一张玄甲军官任命书。郡主没打算睡觉,就是因疲惫而小歇。昨天晚上回来得很晚,还因为马车事故把郡主惊到。长安郡主整个上午都是昏昏沉沉。

    苏御快步上楼,带进一阵凉风,

    郡主只是微微睁眼,随即又闭上眼睛。

    郡主躺平,越发显得身材修长,尤其是那两条腿,格外漂亮。

    苏御见唐灵儿睁了一下眼睛又闭上,便知她没睡,突然把冰凉的手塞到郡主的被窝里。

    “唉!”唐灵儿惊醒,伸手拍打:“无礼!”

    唐灵儿坐起来,把毛毯团成球,抛向苏御泄愤,却被苏御接住披在身上,看起来很冷的样子坐在席上。

    苏御见到郡主案上摆放的印绶,便直接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直说吧,我还没考虑好去当。我希望给十八哥写信,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唐灵儿兴致不高的样子道:“我看就不必问了。昨天晚上我本没打算去皇宫,是你非要带着我去。结果你与皇帝谈话时,皇后也在跟我谈。这话里话外的,就是要把这位置给你。”

    苏御眨眨眼:“你答应了?”

    唐灵儿指着印绶道:“答不答应的,人家已经送来了。”

    唐灵儿伸手把印绶往前推了推:“按理说夫妻之间不应该有秘密,不过呢,有些事我看劲锋还是不要知道,或者迟些知道才好。总之,无论皇帝如何安排,皇权都不会旁落,除非大梁朝倒了。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只想提醒你,刚刚上任不到一个月的京统指挥使已经遇刺,这个位置有多危险你心里应该知道。”

    苏御点点头。

    唐灵儿盯着印绶,看起来有些恼火,甚至感觉她会习惯性地把那物件丢到楼下去:“我要求你以后每日上下班都要有卫队接送。现在京统有九百人,应选拔出一支精壮卅队来专门接送你才好。另外这个职务你也只是临时代管,我可不希望你长期干下去。”

    苏御眨眨眼:“唉,灵儿,既然你如此不希望我担当此职,那在皇后面前你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哩?”

    苏御这话有故意撩拨的意思。

    唐灵儿听出意味,眯了眯眼睛,眼角泛起一丝危险的味道:“皇后说你好,哪都好,我看她就是看上你了。她跟我要男人呢,你说我给不给?”

    感觉郡主要爆炸,苏御小心翼翼拎起印绶,揣好任命书离开了。整个过程,都在郡主严厉目光的注视下。可她并没再说什么。

    ——

    皇后的命令一道接着一道发下来,京统任务繁重,留给苏御调整的时间不多。苏御只能压缩时间,加快调整速度。一些礼节性的事,全被苏御免掉,正如唐灵儿所说,没打算长期干下去。这个位置太危险,刺杀别人的同时,也要时刻防止被反杀。

    新官上任三把火。

    苏指挥使上任之后,第一天的主要任务是熟悉各位官僚同仁,并按照郡主要求组建一支强悍的随行护卫队。这支护卫队很好选拔,分为左右队,左队队长秦白刃,右队队长吴杀金。神教二十兄弟尽在队伍里,再从其他队伍里选十名壮硕青年补充进来。

    不出预料,京统监军也是一名太监,名唤羊大顺。据他自己说,吾皇万岁唤咱家一声“大顺子”。这老小子有些平翘舌不分,在苏御听来,总感觉是“大孙子”。羊大顺在京统基本不管事,平时就是看各种文件,参加各种会议,再就是进宫向皇帝汇报工作。

    除了羊大顺,苏御还认识几名皇后在京统安排的小组长。这几个人都是文科出身。这其中还有一人是“七大棒”之一,名叫杜显贵。苏御把这帮人集中在一起,成立一个办公室。但苏御并没有对这个安排做出解释,办公室也没名。

    第二天的时候,苏御给京统九百人进行改组,将原来的序列打乱。选出五百人分为十组,提拔十名旗长,二十名小旗长。苏御为什么这样做,他没做出解释。反正被提拔的人都很高兴。

    苏御将他上任之前的京统部署全部撤销,对各军队的明察暗访全部停止,所有工作人员召回。

    第三天上午,苏御命人布置会场,还买了几头羊回来。说今天的会议能开到很晚。而此时所有文科办公室都在奋笔疾书,抄写文件。据说要抄写九百份,保证人手一份。

    “我的个小祖宗,您这是要弄啥哩?这般安排,咱家都没法向万岁交代了。”

    这三把火直接把羊大顺烧蒙了。羊大顺知道苏御是皇帝提名安排,故而没与苏御针锋相对。可他见苏御年轻,心里没底。而他与苏御说话时,就好像在与宫里某位小皇子说话一般客气。

    苏御笑了笑:“羊公公不必心焦,下午开会自有分晓。”

第四二三章 京统特务

    大家都说新来的指挥使特别能折腾,而且创造许多新词,连满腹经纶两榜进士出身的杜显贵也没听说过什么是“八处六室一所”,什么是“特务”。刚听到那些词汇的时候杜进士没吭声,回到家中翻找各种古籍经典,可还是查无所获。

    “京统局办公大厅”,这是今天上午苏指挥使挂起来的牌匾。他还要把九百名京统“特务”全部召集到大厅开会。当最后一批特务从函谷关返回的时候,会议正式开始。当着九百人的面,年轻的指挥使淡定自若,侃侃而谈。

    首先苏御重新定义了京统局的存在意义和组织形式。把京统九百人分开,四百人为内勤,五百人为外勤。也就是说,以后京统局衙署里只留下四百人,其它五百人放出去驻外办公。

    内勤分为,八处、六室、一所。八处为:情报处、侦防处、行动处、通讯处、司法处、总务处、人事处、经理处。六室为:秘书室,扈从室,稽核室、督查使、机要室,急特问题研究室。一所最为神秘,当着大家的面苏御并未公布。除了这些之外,还有针对策反、惩戒、考核、财务清理等等各种特务。还有特务总队、特别侦察组、外事侦察组等。

    外勤五百人,分配到各区-站-组-队,这里有秘密特务,武装特务,公开特务。比如洛阳八关就设置京统八站。而驻扎京畿道的张云龙第一师和赵挺第四师也要设站,一共十站。各战特务又细分普通组、潜伏组、行动组、策反组、随军组、防谍组等。

    “我的本意是想在玄甲军二十个师全部设站,并且细化到旅、团,可由于我们的经费有限,人力紧缺,现在只能在京畿道布置。而云州部队、相州部队、郑州部队就暂时放一放。而且我们现在也只能在师一级机关布置,关于旅、团的工作就需要各站同仁多费心了。”

    “每站都要有明暗之分,站长带领队员进行明面调查,而秘密特务则是要以隐秘身份潜入到各师各旅各团当中去。我们人手不够,时间紧迫,来不及慢慢培养这样的特务,那我们就去策反、收买。总之我们要明暗两个方向把京畿道十个师的所有军官都掌握到位,最终把这些消息呈送皇帝和皇后。”

    其实现在京畿道一共有十一个师,其中包括金吾卫,但苏御还不至于在自己的顶头上司赵亚夫身边安排特务。而且赵亚夫是皇帝的绝对亲信。其实张云龙也是皇帝绝对亲信,但张云龙那里必须设站,否则赵挺就会有理由拒绝京统入驻第四师。

    苏御的这一套操作下来,大厅之内鸦雀无声。每人手捧一份文件,聚精会神看着,鲸吞吸纳。可消化这些信息,却需要苏御进一步解释。许多新名词是大家闻所未闻的,就好像阅读偏远方言一样吃力。

    这次大会开了足足两个时辰,把监军羊大顺和监察御史杜显贵听得浑身是汗。二位之所以着急,主要是因为对这样的布置没有把握,另外很多概念他们都是似懂非懂的状态。如果向皇帝或皇后汇报的话,他们担心说不明白。

    会议到了晚饭时,苏御开始做具体布置,首先把外勤组十站人员进行分工,并且分派到洛阳八关和第一师和第四师。苏御说,如果有哪个师阻挠京统入驻,谁阻挠就查谁。如果不让查,直接上报京统大厅,由我向皇帝和皇后汇报。

    “各站都是第一次展开这样的工作,所以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每个站都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最后我会根据你们的表现进行提拔、训诫、免职。大家要努力,要认真对待。只要你们态度好,哪怕工作没能取得很好的效果,我也不会免除你们的职务,我会悉心教导,直到学会为止。你们也随时可以把遇到难题交给我,我和四百内勤一起想办法帮你们解决。我强调,我要的是工作态度!能力稍弱,我能忍。态度不好,不行。”

    当这些工作都布置完成,已是掌灯时分。

    外勤组离开京统总衙,内勤八处六室的值班人员待在各自办公室,大厅里空旷安静。偶尔传来咳嗽声、脚步声,也都是蜻蜓点水般。唯有监军羊大顺和监察御史杜显贵留下来。而这正是京统权力最大的三个人。监军羊大顺是皇帝的人,御史杜显贵是皇后的人。而苏御身份最特殊,本是唐氏门阀的人,却也是皇帝和皇后共同提名的人。

    有史以来,这还是头一次把门阀人安排到如此高级别的玄甲军序列岗位上。不光苏御、羊大顺、杜显贵搞不懂。之前连皇后也搞不懂皇帝为何如此偏爱苏御,不过现在她已经知道。另外她还听说唐振早就知道,但唐灵儿却是刚刚知道。

    “指挥使大人,您这样安排,岂不是与各师监军的职责有所重叠?”羊大顺问了一句。随后他与杜显贵对视一眼。平时二人不怎么交流,可今日他们倒是有很多共同的问题。

    苏御道:“我们的行动,无外乎是探取军队里更多的信息。我相信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只会觉得掌握的还不够多,而不会嫌掌握太多。”

    随后苏御又与二位聊了很久,二人当天晚上都跑去各自老大面前做汇报去了。

    羊大顺去找皇帝,而杜显贵去了东宫。虽然现在曹圣被软禁,但东宫并没有瘫痪,老太监洪盾,几乎是无缝衔接曹圣遗留下的真空。而倒霉的欧阳镜却因为曹老爷的软禁而被冷落。苏御觉得欧阳镜在豪赌,他故意疏远洪盾,以此表达对曹老爷的忠心。而他赌曹圣不会倒台。

    ——

    长安郡主府。

    亥时,苏御还没回家。

    郡主刚与七婶见过面,支了些钱给七婶过生日。随后她拿起缝了一半的毛裘,把许多零零散散的貂皮缝到一起。可她发现无论怎么拼凑,看起来都挺别扭。后来还是王珣告诉她,貂皮需要裁剪出单色才能缝合,否则看起来就像一只刨花鸡。

    可唐灵儿却语出惊人,她说要的就是那种效果。郡主一如既往地喜欢纷繁复杂的颜色,就是那种“十全老人”的审美。

    见苏御这么晚还没回来,郡主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直到后来听趴在窗口了望的王珣喊了一句:“郡马爷回来了,果然带着一支卅队。”

    不久后苏御的两匹大骅闯入郡主府,苏御下车与秦白刃吴杀金说,明日卯正二刻再来接自己。特意叮嘱不用来得太早,本郡马没你们想的那么自由,不是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的。

    苏御走向鸾凤阁,迎面撞见林婉。紧接着听到林婉姐姐一阵温柔埋怨。在埋怨声中,苏御一笑,从兜里掏出一个精美小盒。打开一看,是一枚漂亮戒指。这枚戒指与送给王珣的那枚在用料、价格、品相上属于一个档次。

    “呦,这无缘无故的,郡马爷为何要送奴家礼物?”

    “怎能说无缘无故呢,平时姐姐对我多有照顾,送礼也是应该。”

    很显然苏御的这个理由无法打动林婉,看林婉眼神,似有拒收之意。

    苏御叹了口气,补充道:“平时王珣对我严厉,可前几日我却送她一枚戒指。林姐姐平时对我温柔,可我却什么也没送。这会不会让林婉姐姐以为对我温柔是浪费感情,反而严厉才能获得奖励?我的答案很明确:不是。所以只要送王珣礼物,我就一定要送林姐姐,不能让姐姐寒了心。”

    说话时把戒指塞到林婉手中。

    林婉为难地笑了笑,竟说不出什么。

    上了楼来,好似作报告一般对郡主讲述这一天的行程,还有发生在京统局里的事。苏御把手里的一摞文件递给郡主看,把郡主看得一阵头大。

    “这么精密的布置,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仅靠这三天,还是说你早有设计?那么你为什么要提前设计,你怎知道你一定能当上京统指挥使这个职务?”郡主一连发问。

    说话时,郡主挥手,示意婢女离开。

    苏御不回答,凑到榻边盯着郡主,微笑反问:“怎么样,夫君的安排还可以吧?”

    见苏御得意模样,郡主嘴角泛起埋怨笑意,而这时苏御已经坐到郡主身边,一抬手将郡主揽入怀中,咬住嘴唇。

    郡主身体僵直,惊慌而束手无策,随着苏御的引导,她逐渐放松下来,她的手不自觉地搭在苏御肩头。

    郡主的身体迅速升温,软化,甚至是瘫软,呼吸变得火热而急促,她的身体在服从,并生涩而热烈地回应着。

    “哈!你们在玩什么!”

    二人过于投入,只想着婢女们都被屏退,却忘了侧室还住着完颜小公主。

    好一幕少儿不宜,却让儿童看了个全景。

第四二四章 瘟乾万奴 独孤无两

    苏御的一系列安排,得到皇帝和皇后的高度赞扬。他们认为,这是掌握军队的绝佳法门。有史以来,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放心的安排了。皇帝召见苏御,问苏御如何想出如此天才的办法。苏御说是那位山中高人赠送权谋之术,可这次皇帝不再相信。

    病央央的皇帝骨瘦如柴,可他一点也不糊涂,从他充满智慧的笑意中,苏御发现皇帝从来没相信过那位“山中高人”。看着天赐帝,苏御突然有些悲伤。苏御心中一直觉得天赐帝是一个好皇帝,他仁慈而智慧,如果不是恶疾拖累,他将是一个创造盛世的大帝。

    可惜梁朝老百姓没有那个福气,天赐帝已经走上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希望这段路能稍微长一点,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做出最后的抉择。只要有大将军张云龙和玄甲总副赵亚夫在,皇权就牢牢把控在病弱皇帝手中。两位战神一样的人物支撑着天赐帝,让赵挺、曹圣之流拿他毫无办法。反而被皇帝玩于鼓掌。

    而张云龙是谁,其实大家心里有数,那也是一位亲王。比现在所有亲王长得更像万隆皇帝,也就是大家口中的先帝。

    “劲锋啊。”

    “臣在。”

    “我死以后,你要多照顾幼帝和皇后。虽然你身在门阀,可我觉得你心系天下苍生,是为仁人君子栋梁之才。‘民御公车’安排得好啊,我听说各道首府都在骂你。那我就放心了。这正说明你的办法卓有成效,那些贪官才会恨你。说我大梁,虽皇权与门阀分立,可这一代本是大有作为的一代。大司马唐振,雄才大略,抗胡战争居功至伟;丞相孟丹青心胸广阔,智慧超凡,素有治国之心。可惜,我走不动了。只能把这摊子交给别人。我心中最佳人选本不是皇后,而是庚王赵准。吾弟本是善良忠贞之辈,可惜……,唉……”

    他的一声“唉”,真是千言万语。皇帝因为赵准过于依赖门阀,而感到无比失望。

    这次谈话中,皇帝没用一个“朕”字,净说些白话,显得好是亲切。竟听得苏御好一阵感动,似感觉皇帝在向自己交代后事。真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些,让苏御感觉受宠若惊。

    ——

    换手如换刀。苏御担任京统指挥使之后,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皇后对军队的把控已细化到团。玄甲系军官人人自危。而此时向皇后靠拢的人不计其数,皇后甚至按照他们的官职和投靠积极性划分出几个档次来。如今这份名单落入苏御之后,看着名单苏御也是一阵心惊肉跳。

    皇后对这些投靠的人依然不放心,而且还要抓出几个反间者干掉。苏御拿起笔,在几个名字上勾了勾。这几个人便被批捕,并扭送到第一师监禁起来。为什么是送到张云龙的第一师,而不是送到刑部或者别的地方,皇帝没给出解释。他就是这样要求的,皇后也不敢修改圣旨。

    京统局级别不是很高,可是名声却越来越大。已成为各大报社争相报道的对象,街头巷尾也多有谈论。由于苏御提出“特务”这个词,终于还是有人给他起外号“京统特务头子”“苏大特”。

    由于苏御得罪的人太多,而且清一色都是军中人物,皇后担心苏御会像前一任指挥使那样死于非命,竟然派豹骑护送苏御上下班。队伍浩浩荡荡走进清化坊,看苏大特的排场,就快赶上安国公了。

    “呔!你们给我站住!”

    有豹骑进入清化坊,大司马卫队迅速做出反应,史进冲带领一队人马冲了过来,人马咆哮,趟起一阵黑风,大刀挥舞喊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谁让你们进来的!”

    西北大军阀的家门,就好像潼关一样,玄甲军不能随意通过。这是建国伊始就写在里的。东宫羽卫上次进来,是因为提前通报,可这次没有,故而被豹头环眼的史三将军拦住去路。

    三大门阀家里,都豢养着类似史进冲这样的人物。比如孟府的那位棒斩“文天鹰”的黑铁塔战将,还有西门氏的“小奉先”薛醉。都是洛阳城里的名流恶霸。而唐家大司马卫队还有一个恶霸,甄霸道,这时跟随唐振去长安办事还没回来。

    “史三哥,这是我的卫队。”

    “咦?”史进冲催马过来,晃着大秃头:“你说啥?你的卫队?”

    “他们送我到家就会回去。以后日常如此。每次进来也不过五十骑兵,三十步兵而已。”

    “霍——!”史进冲一扬手中大刀:“看来咱家姑爷这是当大官儿了!不行!给钱!不给钱就不让你进去!”

    “又来敲我竹杠?”苏御拉沉脸,指道:“好,你给我等着,我保证一会郡主会传唤你。郡主治不了你,咱们去戒律院见。”

    “唉唉,别闹嘿。”不知为何史进冲很怕唐灵儿,紧着脸道:“小苏啊,我发现你这人不够哥们意思。闹着玩怎么还急眼呢?你当这么大的官儿,还那么有钱,给我两个能怎的?你有事的时候三哥我退缩过么?比如那次在北市,朱坤闹场子,不就是我……”

    史进冲的大嗓门能传出去一箭地,既然他服软翻人情,那就快别让他嚷嚷了,苏御掏出十枚金币,用方巾包好抛给他:“拿去破小瓜吧。”

    “嘿!这就对了呗!咱们走!”

    史进冲风风火火地来,又轰轰隆隆地走了。

    苏御回到家中,已是晚饭时,屋里人太多,没找到下手的机会,便离开了。

    刚回到小西楼,就感觉老黄神情不大对,凑过来说:“你师姐来了。”

    “哦?”

    “就在你屋里等着呢。”

    “郡主知道吗?”

    “你师姐直接上房,连望楼都没察觉。”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奴正在二楼偷喝少爷的茶,是我给她开的窗户。”

    “哦,那茶叶你喜欢?那你直接拿走便是。”

    “不,老奴就喜欢偷着喝。那样才好喝。”

    “……随便你。”

    上楼,关好门,见雁师姐黑袍大氅坐在榻沿,冷眼盯着苏御。

    一旦杀人太多,人的眼神就变了。雁师姐这样的顶级杀手,她看人的时候总是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雁师姐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

    “哪里话。”苏御把桌上水果盘递给师姐。

    雁悲鸣推手不要,站起身来:“我就是下山了解一些情况,你说得对,龙啸天不是杀大师兄的人。”

    “师姐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必知道。我想问你,什么时候对袁昆动手?”

    “党争就快结束了。”

    “我已经找到袁昆。”

    “哦……”

    “不过他身边有一个足以对抗龙啸天的人,那是个疯子。我认识他,他也曾经认识我。可现在他已经不认得我了。如果他不疯的话,龙啸天不是他的对手。”

    “这人是谁?”

    “你听说过雷瘟乾吗?”

    “不大了解。”

    “不了解也不怪你,时代太久远了。不过他的门人我想你是认识的,鬼见愁、鬼头鹰。”

    苏御点点头:“是的。”

    “雷瘟乾是他们的师父,也是这个疯子的师父……”说到这里,雁师姐冰冷的脸庞上竟然让人寻到一丝悲伤:“这个疯子本是雷瘟乾最得意弟子,跟我一样都是孤儿。他的名字叫杨问鼎,江湖行号鬼无仇。‘杨’是雷瘟乾的本姓,所以杨问鼎也算是雷瘟乾的义子了。当初咱们师父在世的时候,很少佩服别人,可雷瘟乾算一个。可以说师父与雷瘟乾是各领风骚一个时代,而雷瘟乾本是与程万奴、独孤浪、无两和尚一个时代的人,那时候他们并称四泰斗。”

    “师姐,您见过程万奴吗?”

    “没见过。”

    “哦…”

    “你想说什么?”

    “师姐……”苏御小心翼翼试探道:“如果我说我见过……”

    “你胡说什么?”师姐瞪眼。雁师姐真是一个不爱开玩笑的人,别人跟她开玩笑,在她看来是一种挑衅:“师爷爷要是活着都快九十了!”

    “九十怎么了?还有活过一百的呢。”看来师姐是真的不知道,见师姐要发火,苏御一笑,岔开话题道:“不是听说独孤浪独步武林么?为何还与别人并称?”

    “因为其他三个死了。”

    “原来是这样…”

    “好了,我把情况与你说清楚,你们制定计划的时候要小心杨问鼎。记住,行动之前必须喊上我。除了我,你们谁也挡不住他!”

    说话间雁师姐一掌袭来,这一掌来得迅疾,似乎毫不留情,掌边似有光晕轮廓,一圈圈扩散,到苏御身前时,已有簸箕大小。苏御来不及多想,反手一招“霹雳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雁师姐纹丝未动,苏御却倒退一大步。

    雁悲鸣揉了揉手腕:“臭小子,算你有些进步。你的基础内力高得惊人,六层快赶上我的八层了。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许你去试探杨问鼎,你听到了没有!”

    师姐用最冷酷的表情和语言表达出最真挚的关怀,着实让苏御感动。而这又是她此行唯一的目的,说完这些,她一闪身就飞出小西楼。望着师姐快速离去的身影,苏御背着手站在窗边,心中感慨颇多。像雁师姐这种人,她活得也无外乎是个“情”字。她说她什么都可以放下,其实她什么都放不下。

第四二五章 同命相怜

    所谓十月怀胎,指的是女子那事的十个周期。每个周期按28天计算,所以说“十月怀胎”其实是九个月多几天。

    曹玉簪三月进宫便被皇帝独宠,皇帝威武,当月即中。到腊月末时曹玉簪感觉要生。一阵丝丝拉拉的疼痛感袭来,即便贵为皇后也会心慌。

    在苏御看来,梁朝的分娩技术非常落后,死亡率居高不下。可以说女人产子就是赌一把,赌赢了就活,赌输了就死,尤其是第一胎。御医稳婆也没有太好的办法,甚至还有些神棍一类的蛊医,对难产女子使用一些非常恐怖的手段。不但不能让产妇渡过难关,反而更容易一尸两命。

    前几日唐立家孙媳妇难产,稳婆生拉硬拽,结果把孩子的腿拽到脱臼。即便如此还是没生出来,又用绳子勒产妇肚子,用滚木滚压肚皮,后来到底把人折腾死。据说当时把唐立的孙子哭得死去活来,他想进产房探望爱妻,可全家人都不让他进去。

    别说普通人不能陪产,就是皇帝也不行。

    梁朝人非常忌讳这事,俗念中“陪产”对男人影响非常大,甚至会让男人沾染晦气,从此一蹶不振。还有巫蛊说,看那样场景,如同看到自己的罪恶从地狱里爬出,摄人心魄,勾走男人的精气神。很显然这是一种迷信的说法,苏御当然不信。

    但是,有过陪产经历的苏御却认为,那场面真的会对人产生一些刺激。如果胆子不够大的话,最好还是别进去添乱,尤其是那些有晕血症的人。

    晚饭后,郡主一直在说分娩的事。听唐灵儿口气,她对分娩也有着天生的恐惧。

    其实不光是她,别的女人,包括男人也很恐惧。梁朝人结婚很早,首胎往往不超过二十岁,新婚燕尔早早死了,怎能让人不心疼。否则也不会流传出那么多悼妻诗词,一个比一个写得悲伤,而其中一半是写给难产而死的妻子。亡妻们留给夫君的印象,永远是十八九岁最美好的样子。

    为此,苏御还当着唐灵儿的面声情并茂地诵词一首:“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檐夜雨铃。”

    唐灵儿品咂半晌,道:“‘一片伤心画不成’这本是唐人高蟾的诗句,在这里被他借用了。这词着实不错的,可我却从未听过,不知出自哪位词人?”

    “纳兰性德。”

    郡主黛眉微蹙:“我也算是饱读诗书,怎的没听说过这人?”

    苏御笑了笑:“灵儿这般喜欢诗词,我再给你写一个。不过事先声明,这也不是我的创作。”

    “那你先告诉我,作者是谁?”

    “苏轼。”

    “你苏家祖上的?”

    “呃…,也可以这样说吧。”

    在郡主期待目光中,苏御拿起笔,刷刷点点写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书写完毕,递给郡主。

    苏御说,这也是悼念亡妻的,可这位夫人不是因难产而死,而是操劳过度。所以呢,灵儿也应该多注意身体,整日这般操劳会短命的……

    说话时,只见唐灵儿一副爱不释卷的样子将那词捧在手里。反复阅读竟没听苏御说些什么。

    看了多时,郡主竟揉了揉眼角:“这般绝妙诗词,一旦问世,怎可能不在世间流传?劲锋,你休要欺我。必是你作的,对不对?可我不知你为何非要掩盖自己的诗才。”

    “这真不是我作的。”

    郡主蹙眉瞪眼:“还有去年二叔过寿时,许洛尘的那首词也是你作的。之前我不揭穿你,只是还有些怀疑。”

    从唐灵儿眼神中看出,她倒是很期待苏御承认。可无论唐灵儿怎么说,苏御也不承认。还伸手弹蜡芯儿,想岔开话题。郡主抓着苏御袖子,逼他承认。

    这时大长公主的车驾突然停在郡主府门口,赵媖和詹玉林都在车上。见大长公主面色甚急,无有时间详谈,只要求唐灵儿和苏御急速进宫。据说是因为皇后难产,大长公主火急火燎去找凡羽大法师破解。大法师说,要聚集洛阳城中新婚贵族前往后宫,为皇后添些喜气才好。

    一听这话,大长公主顺路先来清化坊找长安郡主,随后她还要去道光坊找庚亲王赵准、白水郡主赵绢和华池郡主赵。除了一位亲王和三位郡主,大长公主就不亲自去请,只派家奴四处跑腿。

    苏御感叹,梁朝人迷信得厉害,把那凡羽大法师奉为神明,他说什么大家都信。可苏御认为,这样折腾一点用也没有。但此时大家都很重视这件事,看大长公主那着急忙慌的样子,自己当然不能唱反调,而是陪着郡主急急忙忙赶往皇宫。

    后宫早已打好招呼,宫女太监临危受命一般侯在宫门口。见长安郡主车驾,立刻有人小跑过来,带着郡主郡马快步来到皇宫深处,直奔长秋宫。

    大老远就听到飞香殿中传来皇后的惨叫声。那种惨叫声简直是太让人难受,每听一声,都感觉心被扯了一下,猛地下沉。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半死不活的皇帝守在殿外,看着太监宫女忙忙碌碌。也不知他们都忙些什么,不时就见端着水盆来回跑。

    殿外灯火通明,戒备森严。皇帝倒在躺椅里,冒着严寒守护产房。他看起来非常憔悴,而且脸是青黑色,典型的“尿毒症脸”。见苏御进来,皇帝唤苏御进前来,伸手抓住苏御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当时院子里有好多人,比如天赐帝的几位姑姑,还有唐贵妃、孟贵妃、西门贵妃等等。可天赐帝唯独攥住苏御的手,声泪俱下。

    苏御不明所以,目光扫了扫,发现那几位表情严肃的皇姑眼神不大对劲。她们的眼神有问题,但问题出自哪里,让苏御捉摸不透。后来庚亲王赵准带着西门王妃赶来,皇帝才撒开苏御的手,又攥住了赵准的手,再一次声泪俱下。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被邀请的各位新婚贵族尽皆到场,大长公主也赶了回来。

    大长公主心急如焚,闯入产房看了几次,每次出来脸色都更加凝重一些。唐灵儿与苏御站在殿外。灯火下郡主脸色如蜡。后来有太监搬来椅子,各位亲王、公主、郡主、王妃、驸马、郡马才有了座位。

    见郡主脸色不好,苏御低声劝慰,可劝慰之言并未起到效果。郡主的手藏在宽袍之中,紧紧攥在一起。口中还念叨什么“十年生死两茫茫……”

    同为女子,这一遭鬼门关她们都要经历,同命相怜故而关心。今日在场的人都是新婚,各位王妃、公主、郡主表情严肃。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一次又一次传来,她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后来,产房里没了动静。

    突然稳婆慌慌张张跑了出来,跪到皇帝面前:“陛下,皇后快不行了!奴才该死,奴才实在没办法了!”

    “为何会如此?”

    随着稳婆崩溃,皇帝更加崩溃,倒在躺椅上动弹不得。

    这时赵准微微扭头,冰冷目光扫向皇帝,却被西门王妃遮住视线,并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即赵准大踏步走向皇帝,此时皇帝目光绝望,直勾勾盯着飞香殿。他看起来好像死了,而且还是死不瞑目。

    赵准道:“陛下保重龙体,还是先回清宁宫休息吧。”

    皇帝愣愣转头,嘴唇动了动,声音极小,除了身边的赵准,别人都听不到。

    这时苏御听到身旁传来啜泣声,不是唐灵儿在哭,而是其他女子忍不住这般煎熬。

    气氛越发压抑,苏御叹了口气。

    这时大长公主愤然,问稳婆:“我上次看时,已露半头,怎又回去了不成?”

    稳婆道:“婴儿头大,无论如何也出不来的。”

    这时听皇帝苦叹一声:“何人能救皇后!”

    赵准插手站立,一语不发。

    苏御微微扭头,问唐灵儿:“唐家到底希望谁掌权?”

    唐灵儿低声道:“谁掌权都是一样,长安道十年税收必归我家。可哥哥说过,若是皇后当政,对大梁朝会更好一些。因为皇后重用孟相,而孟相有胸怀,有智慧,是治国大才。相反,若是赵准登基,必然重用西门真森。而那西门氏只顾自己敛财,不顾国体,梁朝必将越来越穷。”

    “也就是说,十八哥心里是支持皇后的。”

    “是的,可是现在这般状况,依我看是没希望了。”

    “也不尽然。”

    “什么?”

    “若我有办法让皇后生出来呢?”

    “你能有什么办法?”

    “你别问这些,你只告诉我,想不想让皇后生。”

    唐灵儿想了想:“我当然想。我经常能见到皇后,多见面总是有感情的,而皇后对我也多有照顾。若是她当政,对我来说自然是好。相反我不喜欢赵准,这人一早就令我讨厌。而且我们也有把他踢出造纸行业的计划。若他登基,那还怎么踢他呢,反而是他踢走我们。”

    “那好,我去找皇帝说。”

    “唉!劲锋,休要鲁莽!”

    “怎了?”

    “你能有什么好法子?”唐灵儿抓住苏御袖子:“万一把皇后害死,反而麻烦。”

    苏御拍了拍郡主的手:“灵儿放心,我会把话说圆。”

第四二六章 御弟哥哥

    苏御突然想明白皇帝为什么迟迟下不定决心。

    最初,皇帝是希望庚亲王赵准继位的,可是党争过程中赵准过于依赖门阀和赵挺,而自己却毫无建树。可以说,这次党争就是皇帝在利用皇后给赵准设置难题,看赵准如何破解。可赵准给出的答卷是严重不及格的,相反皇后的表现却让皇帝眼前一亮。

    可是让皇后摄政,又存在其它变数,尤其担心出现类似武则天或吕后、胡后、陈后的现象。因此皇帝留有大将军张云龙和安西郡王赵挺作为未来的辅政大臣,而这两位无一例外都是皇室血脉。而且他们掌握兵权,能压制曹圣、公孙雄、赵亚夫。

    即便将来曹玉簪垂帘听政,玄甲五大将的结构也不会变。而赵亚夫所率金吾卫,是皇后唯一能调遣的军队。只要维护皇城内治安就行了,不能把所有军权都交到皇后手里。皇后要想更换五大将人选,必须经过两位辅政大臣同意才行,任一辅政大臣都持有“一票否决权”。

    天赐帝还设置好时间限制,皇帝十三岁时,皇后必须撤帘免政。皇帝十五岁时,辅政大臣交权。即便交权期间出现问题,也是皇族内部的事。不会让皇权落入旁人家。

    上次皇帝昏厥,醒来后第一个召见的就是张云龙,皇帝曾说:若子不肖,可废之,吾兄来当皇帝。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必须把姓改回来。闻言,张云龙大哭,只道天下所有人都可以反,唯我张云龙不能。否则里外不是人,千古骂名。当然,皇帝与张云龙密谈的内容无人知晓。苏御也不知道。但苏御感觉皇帝是在向张云龙托孤。既然是托孤,那就是支持皇后垂帘听政。

    可问题是皇后大着肚子,必然要去鬼门关走一遭。皇后能否顺产,这是皇帝最后下决心的关键。此时听稳婆和御医说,皇后不行了,皇帝又昏了过去。在在皇帝昏厥之前,他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答应苏御提出的“侧切”之术。

    太医、稳婆等在场所有人对此术闻所未闻。

    见皇帝昏了过去,大长公主赵媖声色俱厉道:“甥婿,你对此术有多少把握?”

    苏御道:“若果然像大长公主说的那样,头露过半,却不能生,此术便可以一试。但问我有多少把握,我不敢给保证。”

    赵媖急道:“此情景,但说无妨,我心里总要有个数!”

    苏御道:“估摸五成把握。”

    闻言,大长公主又问御医和稳婆:“你们可还有办法?”

    御医、稳婆跪在地上,只道没有。

    大长公主道:“拿刀来!我要亲自动手!”

    现场轰然,亲王赵准怒目道:“姑姑休要听他胡说八道!什么侧切之术,从没听话说过的事!皇后既已不行,怎还不给她留个全尸么?我不同意!”

    大长公主怒道:“你们男人说不同意就不同意,可我们女人却一定要死。既然这般,死马当活马医,也要一试!”

    大长公主火了,凭借皇姑身份大骂赵准,把后者骂得抬不起头来。

    御医拿出锋利小刀,长公主殿下持刀向大殿而去,可是走到半路,又扭头问:“甥婿,你可试过?”

    苏御道:“其实用剪刀才更好一些。”

    “看来你试过!”

    “不不,我没试过,只是看过。”

    ——

    “哇——”的一声婴儿啼哭,响彻大殿。殿外众人闻声相庆。

    苏御当然没进去,只是告诉大长公主如何操作。长公主殿下聪颖、果决、勇敢,冲进去就是一剪刀,皇子几乎是喷出来的。揪住皇子双脚,倒立,拍打,皇子哭出声来。由于难产,孩子憋得小脸黢紫,再晚一点,即便生出也救不活了。

    皇后出血,唤稳婆进来止血,针线缝合不必细表。

    皇帝醒来时,已见到皇子出生,皇后稳定。皇帝大喜过望,要饮酒庆祝。今天晚上跑来为皇后“助威”的这群人就甭走了,在长秋宫中摆下宴席。

    虽已子夜,可人们经此一事都没有困倦之意,陪着皇帝陛下欢庆起来。唯有赵准神情尴尬,可他也没走,还送来好些贺词。

    而此时苏御提出的“侧切”之术竟成了谈论的焦点,尤其是这些新婚妇女更是关注。还有人道,待自己分娩时一定要请大长公主来,大长公主已掌握这神奇之术。可却没人说请苏御来。——这种事当然不好意思主动邀请男人来帮忙。

    别的女人看起来都挺高兴,唯独唐灵儿一个劲追问苏御:你是从哪学来的?你看过谁生孩子?是不是你的孩子?见唐灵儿追问苏御,旁边小巧玲珑的华池郡主赵还一个劲瞎打岔。

    酒席上,大长公主道:“多亏凡羽大法师点拨,方有化险为夷之福祉。请求皇帝陛下为大法师赠国师法冠。”

    皇帝道:“即便是赠国师法冠,也应该是皇后赠与。这事暂且搁着,待皇后身体恢复再谈论也不迟。反而是苏异人之功劳不可埋没,朕倒是不知赏些什么好了。”

    皇帝视线一扫,望向大长公主身边詹玉林,一笑道:“詹驸马觉得赏些什么好?”

    詹玉林忙道:“皇帝面前,蠢臣哪敢乱言。”

    大长公主呵道:“平时在家里碎碎叨叨,到了正经场合却说不出一句整话来。皇帝问你,你便说来,推个甚麽!”

    被当众呵叱,詹玉林心中不爽,道:“那臣斗胆说了,长安郡主家里什么也不缺,若赏些金银反而显得俗气。臣倒是经常在书报上看到长安郡马在家中受欺,皆是因为郡主高爵,而郡马出身卑微所致。皇帝弗如赠送名爵与他,便不会如此受气了。”

    表面上这是给苏御叫委屈,可大家都听得出来,詹玉林是在对自己的处境表达不满。

    闻言,皇帝哈哈大笑。

    大长公主也忍俊不禁,忽而抬手教训驸马。

    皇帝道:“如今国库空虚,前些时皇后还说要精简爵位,调整各爵俸禄,节省开支。此时赠与爵位,实在不妥。”

    这时二公主道:“那不如皇帝认他当个弟弟算了,此后称他为御弟,既没有爵位,也没有爵俸,可这身份却高了起来。”

    皇帝道:“异人单名‘御’字,我唤他‘御弟’,竟是双重意思。皇姑提议真是妙极!”

    ——

    皇帝身体不好,一股兴奋劲过去就不行了,被抬回宫去。

    随后席散,苏御唐灵儿坐车回家。

    车上唐灵儿还在追问苏御那些问题。

    苏御想岔开话题,指着自己说:“灵儿,我早你三天出生,以后你应该称我为御弟哥哥。”

    “咻!别不知羞了,皇帝只是一说,你却当真了。”

    “这话怎说的,皇帝一言九鼎,怎是随便一说。”

    “你少想美事,若你喜欢别人这样叫你,你就找别人去,休要找我!”

    见夫人耍横,此情景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揽入怀中逗弄一番,可此时马车里还有胡荣、林婉、王珣。众目睽睽下,实在下不去手的。

    自从知道程万奴与雷瘟乾、独孤浪、无两和尚并称“四泰斗”开始,更觉得这老貂寺深不可测。可是这位武学泰斗当了一辈子奴才,他从小进宫伺候天赐皇帝的爷爷,随后伺候长夏公主,从婴儿伺候到死。后来又伺候长安郡主,也是从婴儿开始伺候。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伺候到唐灵儿的孩子。那他可就厉害了,连续伺候四代人。

    不过他这奴才也算当到顶了,历任主子对他都很好。到了唐灵儿这里,更是唤他一声荣伯。苏御从没听说郡主对胡荣发过脾气,哪怕是郡主盛怒之下,老貂寺也能从她手里夺走茶杯。

    郡主对老貂寺的尊敬是发自内心。而老貂寺对待郡主,更是如同对待自己亲孙女一般。不能简简单单用“伺候”来形容,应该是宠溺。每见到郡主,老貂寺都发自内心喜悦。想唐雄造反时,郡主府被群匪包围,年近九旬的老貂寺一直守在郡主身边,拳掌交错,保护郡主周全。

    一位武学泰斗就住在隔壁,苏御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浪费了什么……

    苏御更加糊涂起来,那两个脚印表明曾经有人在耳房小院里与老貂寺打了个平手,这个人是谁呢?莫非是独孤浪或无两和尚来过?

    “老友们”好久不见,切磋切磋?

    虽然雁师姐说“其他三个都死了”,但实际被认证死亡的只有雷瘟乾。而程万奴只是消失,其实人家一直活得好好的。无两和尚的情况也有可能与胡荣差不多。这些内力深厚的老怪物寿命过百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只是年纪大了,把虚名看淡。唯有独孤浪看不淡。其他三人或死或隐,他依然纵横武林,倒是显得没了对手。而他的徒弟龙啸天,虽然在洛阳城里翻江倒海大开杀戒,可他就像他的师父一样,并不是没有对手,只是人家不来与他斗狠。

    苏御觉得雁师姐、李漠白、陆笑,都有与龙啸天硬碰硬的实力。还有雁师姐提到过的那个疯子,杨问鼎。如果这个人不疯,龙啸天战不过他。

    回到家,避开奴婢,苏御把郡主按在墙上:“快叫御弟哥哥!”

    似乎很浪漫,可是这个壁咚的结果并不美好,郡主一抬腿就是个膝击。郡主没练过拳,因为长夏公主说女孩子练武会把手练坏,而且还会让性子变野。所以郡主不会打架,但她会跑,会踢人,她的功力全在一双长腿上。难怪她的腿那般健美。而培养她练腿的人,是胡荣。

第四二七章 凤阁良宵

    年关,年关,富人过年,穷人过关。

    自古以来“穷”都是最大的苦,简简单单的“年关”二字,话出多少凄凉。

    好多穷夫妻,越到年关越焦心。乖巧的孩子不敢与父母要新衣服穿,坐在门槛上看着别人家的孩子穿新衣吃饺子,只有默默抹着眼泪。

    郡主府的奴才们虽有些月饷,可整体看还都是穷人。一个月才几百钱,除了买米,就不剩下什么了。攒一年的钱,就是等着过年花。都说过年好,过年好,可有几个人真的喜欢过年。

    苏御坐车来到吉祥小街,买三十套羊皮袄,给三十名剑客和青衣武打送去。还给每个人都发五千钱,让他们自己去置办年货。其中林逍、李封、张广三剑客私下里又获得苏御的红包。他们能力强,付出多,理应得到更多的奖励。

    苏御深知男人手里有钱才是硬道理,且不说“久贫家中无贤妻”那样的话,就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事也不少。

    而女人则不同,送她们应该直接送礼品。因为苏御担心女孩子们的钱会被家里收走,反而不会落到自己身上。于是分别给“四大丫鬟”“六丫鬟”和“八小丫鬟”们买来现成的年货。

    王珣、林婉、王秀、陈琦四大丫鬟每人一套缎子面絮棉大袍,绒锦披风,金丝鬏髻,高筒羊毛长靴;小嬛、冯瑜、唐翡、唐翠、李多彩、唐小肥六丫鬟每人一套缎面小棉袄,缎子面筒裤,银质步摇,缎子面小筒靴;王竹、唐蔫儿、史瑶、甄巧巧、孔耘、张淼、李晓、典洮八小丫鬟,每人一套小棉服,厚筒裤,玉雕钗,虎头棉鞋。

    京统那边很忙,经常通宵达旦,可苏御还是会抽时间照顾这些人。尤其是冯瑜、唐小肥最是牵动苏御的心。年前再一次与唐灵儿提出赦免唐小肥,可郡主没同意。而给冯瑜安排妾室身份的事,苏御更是提也没提。

    此时郡主处于热恋萌芽期,这个时候与她提这件事,实在是太怄火了。照顾冯瑜,现在只能靠童玺。比如以“买冰糖葫芦”为借口,让童玺路过东大仓,给冯瑜送些小东小西的。据说冯瑜藏在清雅小筑的箱子已经快填满了。可现在苏御对她的愧疚却是与日俱增。

    一想起那个小可怜儿,苏御心里就不是滋味。同时再一次认清自己天生就不是那种花心的人。沉重的负罪感会让人感到难过。

    遇到漂亮姑娘多看两眼,偶尔产生罪孽般的想法,这似乎是每个男人的通病。但真的去做,苏御就做不到了。而欧阳镜之流却完全不会有这种心理障碍。他们天生就是猎豹,捕捉猎物是他们的本能。

    苏御认为,有的时候人与人的差距比人与动物的差距还要大。

    “荣伯、老黄、童玉、常佑、童玺的年货要单独置办。我已列出礼单,小嬛你去买来。今个我还要去李家货栈、美伶馆、红黑寺、孔家去看一眼。神教那边我打算让唐怜打理。李家货栈我去看看账目,只要钱够用,就让李勋去置办。小嬛,我单独给你两块金币。这是对你的全年奖励,不许告诉别人呦。”

    “谢郡马爷。嘻嘻。”

    “把唐小肥的那份给她送去,记得给狱卒送些钱儿,省得狱卒看着眼红。”

    “哦,知道了。”

    还有小公主完颜清、小乔姑娘、孔婷姑娘,也要准备年货,这些事让童玉去办,也给童玉塞了两颗金币,还说过年的时候,让童玉带着童玺回家看一看。这话把童玉感动得热泪盈眶。童玺听说能回家见爹娘和大哥,乐得又蹦又跳。

    郡主府里挂满了灯笼,到处贴喜字,小嬛说,入府八年来,今年年味最浓。郡马爷考虑周全,连小猫小狗都穿上了新衣。这在梁朝是不多见的,郡主见到松狮小犬穿着花衣服跑来跑去,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大年三十那天晚上,郡主收了“恩和牌”。

    经过长达一年的努力,苏御终于和郡主睡到一张床上。那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红烛下,留有许多让人印象深刻的回忆。比如郡主的羞涩,还有她先惊奇后迷醉的眼神,和那双健美而雪白的腿。郡主很能忍。她真的按照皇妃的标准来约束自己,捂着嘴愣是没喊出声来。可是到了关键时刻,她也投降了。在那一刻,没有女人还能保留什么。

    大年初一的早晨,郡主其实早就醒了,可她却依偎在苏御的怀里保持不动。她咬了咬嘴唇,轻轻抬头,突然恼火起来,一脚将苏御蹬下床去。

    只因为她发现苏御也醒了,还露出那样的微笑,而她的一脚,其实并没有蹬到苏御身上,是他自己跳起来跑掉的。

    郡主的腿力很大,上次被膝击顶了一下,吃了不小的苦头。

    ——

    苏大特非常忙,只能是挤出时间过年。

    皇帝颁布的一些新法令,已明显向皇后势力倾斜,而此时京统的任务简直是多到令人发指。皇帝要在陷入弥留之前处理掉一大批人,但苏御对皇帝评价并没有变,他是一位仁君。他选择废,而不是杀。

    随着皇帝态度变得明朗,党争悄然间结束了。

    在这持续九个月的党争过程中,曾爆发过一场大规模流血事件,而党争的结局却相对温和一些。年后苏御还要办几件大案,皇帝密令“废庚亲王赵准”“废冯太妃”“撤换七员中郎将”“完全改组第四师”。

    最后还有一件大案,皇帝一直犹豫。苏御知道这案与曹圣有关。皇帝想撤销曹圣的一切军职,可不知为何下不定决心。现在阎王爷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据说皇帝给远在交河城的安西大将闵悦写了一封信。可是河西走廊早被桑腊人切断,也不知这封信还能不能传到闵悦手中。就算闵悦接到信,他能不能把两万人马带回来。就算回来,皇帝也早就不在人世。感觉皇帝这一手非常写意,让人看不大懂。

    现在苏御每天上班,与各位处长讨论案情。下班回家也不消停,经常见有京统官员跑来小西楼办事。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多玄甲系军官往清化坊跑。此时安国公唐振还没回来,也不知让他看到这种情景会是什么心情。

    不过关于这件事的始末苏御和唐灵儿早已联名给唐振写过信,唐振回信说,让苏御坚持到太子登基,然后再考虑撤出京统。唐振让苏御放心,无论你陷进去多深,十八哥都能把你拔出来。十八哥办事永远都是那样充满魅力。

    先结婚后恋爱的郡主最近显得俊俏许多,新婚燕尔之间亲昵动作往往会多一些,今早苏御在郡主*股上抓了一把才离开郡主府,在卫队的保护下赶往景行坊。

    来到京统大厅,苏御端坐正位。京统监军羊大顺又从宫里带来一摞文件,苏御随便翻了翻,都是一些战功卓着的名将军官。突然觉得有些可惜。可是为了让继任者能有一个安稳的环境,皇帝又不得不这样去做。

    苏御召集各处长、站长开会,会议上说:

    “皇帝的意思是洛阳八关八个师都要动一动,原则是先去羽翼,最后动师部五官。在上元节前就把团一级在案军官清理掉。上元节过后,处理旅一级军官。等这些都处理完成,皇帝要亲自召见八名中郎将,其中只有一个人会留下来。我们办事第一注意事项是防止军队哗变。如今曹总监军已恢复监军职务,我们在处理这些军官的时候,需要曹总的支持。在处理这些旅、团级军官时,首先要在各师部保护几个人。直接告诉那些人,你们是肯定没问题的。只有稳定住上头,才能对下头动手。”

    说完军队的事,苏御又拿起和两案:“有人说这两个案子应该合并处理,但我觉得不能。我想皇帝故意把他们分开,一定有区别对待的想法。另外这两个案子不只是我们手里有,锦衣卫和内侍省那里也有。这不是秘密办案,而是公开的。我认为,我们只需要查军队里与这二人相关的人和事就行。其它我们不要管,更不要给锦衣卫和内侍省办案制造障碍。若有两处官员过来查案,直接通知我,我会出面接待。”

    最后苏御拿起的案子说:“从我们现在掌握的材料来看,这几乎是无法完成的任务。十年前,整个第四师一万余人,都是赵挺从西域带回来的。经过十年的抗胡战争,这里面还有将近三千老底子。要想完全改组,就必须把这三千人都踢出队伍。那么第四师的灵魂就没有了。第四师号称钢铁之师,这么好的一支部队若是没了灵魂,也是大梁朝的损失。是否真的下手,我会在上元节后,带着资料再与皇帝谈一次。得到皇帝肯定答复之后,我们还需要大将军张云龙和总监军曹圣配合,才能办成此事。否则仅凭我们,根本办不到。”

    苏御把其它文件推开:“我只能给各位提供思想上的帮助,具体事务还是辛苦各位同仁。皇帝给我的权力非常大,我也把这些权力不做保留的传递给你们。我希望各处、各站勇于担当,在内部消化所有困难。如果实在解决不掉,再上报急特问题研究室。由我和羊监军、杜御史商议决策。”

第四二八章 意见相左

    一旦当上官,掌握些权力,就会有人登门拜访。

    正所谓大人办大事,大笔写大字。权力越大,来求办事的人级别越高。这不,驻军大谷关的第十九师中郎将冯占庭就找上门来。冯占庭与冯太妃是堂亲兄妹关系,他也是赵准和赵裕隆的表舅。上次赵裕隆造反的时候,冯占庭就险些被连累,而这次亲王党眼瞅着崩溃瓦解,他实在是坐不住了。

    看着手下一个个团级军官锒铛入狱,冯占庭感觉自己被逮只是迟早的事,不禁觉得脖颈发凉。那种等着被罚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还不如来个痛快的。但他心中还有那么一丢丢的侥幸,想找京统大特务头子苏御商量商量,走走后门。

    可平时玄甲系高级军官也是相当小心而骄傲的,冯占庭与唐氏门阀完全没有交集。他家夫人也是个闷油瓶打不开贵妇圈子。实在没有办法,逼着他只能带着洛阳城里最不着调的儿媳妇浔阳郡主赵玲珑来敲长安郡主的府门。

    虽然赵玲珑到处跑骚,可她其实还没离开冯家,她的户籍关系还在。只不过自从冯家少爷死了以后,这妮子就不行了,满世界找男人,给冯家丢尽脸面。冯占庭一怒之下,把浔阳郡主府的侧门与冯家花园门堵上,可这次又被他拆开了。

    “哎呀,头一次见到指挥使大人,原来是这般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

    正三品红袍玄甲中郎将,面对四品京统指挥使时,竟展现出高度热情和谦恭,他满脸堆笑,好像见到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冯将军功勋卓着,久仰久仰。”

    小西楼二楼,分宾主落座。而此时赵玲珑却被长安郡主“邀请”到鸾凤阁。唐灵儿极讨厌赵玲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憎恶。今天她能让赵玲珑进门,已经算是很克制了。但赵玲珑想走进小西楼,想都别想。在长安郡主看来小西楼就是她的后宫,虽然这种说法并不准确,可是刚刚开怀的长安郡主认为苏御只属于她一人,决不允许赵玲珑这样的肮脏人与她分享。

    “区区小功,不值一提。”冯占庭坐下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礼单放到他与苏御之间的小方桌上,轻声道:“听师部同僚说,苏大人手里有三份名单,一份记录着皇帝信任的人,一份记录着要罢免的人,还有一份据说要被逮捕。敢问大人,我冯某在哪份名单上?”

    “这……”苏御稍一停顿,把手压在礼单上,往回一推,冯占庭立刻紧张起来。

    五十七岁的冯占庭心里清楚自己肯定不在第一份名单上。因为第一份名单上的人现在已经得到通知,皇帝决定特赦他们过去的一切。这种行为,算是天赐帝向这帮人托孤,要求他们安分守己效忠新君,为太子继位做好维稳工作,永远做大梁朝的忠臣。

    被“托孤”的那些师级将官,立刻精神起来,就好像打了鸡血似的干劲儿十足。积极配合军统的一切事务,抓捕那些团级军官的时候,他们的存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苏大人先别着急推回。您看看这礼单。即便后果不美,这份礼单咱也不打算收回了。”冯占庭也伸手压住礼单,向前推去。

    苏御扫了一眼礼单,不禁感叹这位中郎将大人算是豁出去了,只是来打听事,出手就是大几百万。

    苏御松手,从怀里拽出三份文件,将其中一份放到桌面上,在冯占庭的名字上敲了敲。

    冯占庭瞪大眼睛一看,不禁疑惑问道:“这份名单是免职,还是逮捕?”

    苏御道:“免职。”

    “哎呀!”冯占庭如释重负,站起身鞠躬行礼道:“感谢苏大人如实相告,冯某算是彻底放心了。若只是免职,将来我还要去皇帝面前谢恩才是。”

    苏御笑了笑:“我倒是觉得冯将军不必如此悲观。”

    “哦?苏大人此话怎讲?”

    “京统下一步还要对旅部下手,只要在这个过程中冯将军积极配合京统工作。苏某一定会如实上报皇帝,让皇帝知道冯将军是个识大体的人。”

    冯占庭正色道:“只要不把冯某一撸到底,哪怕去兵部当个虚职,到时候另有大礼相送。”

    苏御摆摆手:“我只会如实上报,到时候全看冯将军表现,至于如何裁决,还是皇帝决定。我帮不上忙的。另外这份礼单请冯大人拿回去。苏某受皇帝重托,不收贿赂。”

    “唉!”冯占庭老大不满意道:“苏大人何出此言?这怎么能是贿赂?你看清楚了,这是给长安郡主补送的婚礼人情。不是送给苏大人的。”

    “不行,不行,这是变相贿赂。”

    冯占庭将礼单收回,道:“既然苏大人不收,那就算了。”

    说罢,冯占庭大踏步走了,看起来还挺不高兴的。可掌灯时,却见到林婉带着一众小厮在搬运礼箱。长安郡主大婚,收的礼物太多,西厢房都快放不下。林婉带着小厮们好一阵挪动,才把这些贵重礼物塞进去。一问才知道,冯占庭把礼物送给长安郡主,而郡主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灵儿,你这是害我。”苏御直言道:“皇帝之所以把如此重任交给门阀人担当,就是因为我与玄甲系军官毫无关系,能做到公允。如今你收了贿赂,让我怎么办?在上交文件的时候,我难免要把冯占庭的一些文件扣下来,算作对他的报答。可这样一来,我岂不是成了贪官?”

    郡主道:“怎么,你真的想当皇帝的忠臣?我劝你还是不要那么固执才好。你口中贿赂,在我看来并不是贿赂。刚才浔阳郡主还埋怨我,大婚时为何不给她送去请帖,难道是瞧不起不成?如今她主动上门,补送礼物,我不好拒绝的。再说,你收礼,与秉公办案不发生冲突。礼照收不误,皇帝那边你也如实相告。若他冯占庭命好,就能躲过一劫。若他命数使然,他被砍了脑袋也与你无关。大不了再把这礼物给他送回去。”

    “我去!”苏御略感震惊:“灵儿,你这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哇。”

    “怎么?不行吗?”郡主傲然仰首:“别人不能这样干,但我们是唐家。劲锋,你放手去收各种礼物,不要怕被告。若捅了娄子哥哥会给你撑腰。迄今为止,我唐家人还没有因为‘受贿’被治重罪的。当年二叔担任兵部尚书时,收的贿赂数以亿计,陈太后能把我家怎么样?赵家人求我们唐家人办事,怎的,白求?收他点小钱,他有什么不满意的?”

    收贿赂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总觉得唐灵儿这套话是歪理,可苏御愣是没办法反驳什么。只能在心里说一句,唐家人这是穷疯了。

    唐灵儿正打算把仓库和西厢房里的那些礼物都卖出去。用以补贴清化坊财政。唐总裁是真的把清化坊当成自己的家,而没有自己小家概念。

    夫妻二人意见相左,如果再讨论下去就是一场吵架。想唐氏门阀树大根深,如今这礼物被唐扒皮收了去,就甭想再要回来。苏御只想着以后如何避免。

    心不在焉与郡主下棋,结果输得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这时有长安消息送来。不是军驿消息,而是红黑神教弟子跑腿。展信一看,是三师兄古月山的来信,说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只等着集会闹事。古月山说,无论唐剑是否贪污抚恤金,他都要闹事。只要把事情闹大,唐剑必然惹得一身骚,没贪也是贪了。

    把信交给郡主,郡主观之大喜,重赏信使,并允诺事后对古月山有重大好处。信使道:请郡主给个时间,再指出脱壳之路。因为一旦闹起事来,长安军方必然抓人,到时候几名神教弟子逃不掉的。郡主说,安国公正在长安,我自有布置为你们脱身。

    ——

    苏御叹了口气,回到小西楼。

    童玉过来问,要不要递送“恩和牌”,苏御只道今日不必。

    郡主开怀之后,还是严格按照规矩办事,送得太勤她也不收。虽然能明显感觉到郡主越发主动,甚至有热情似火的苗头。可郡主还是那个郡主,她本质上没有改变。还是那个专心权谋的唐总裁,是门阀大佬唐振的贤内助、左右手。

    苏御有些担心长安那边出问题。凭借唐灵儿的性格,她下手有的时候是不计后果的,或者说她不关心的人死了也就死了,并不影响她的决策。比如这次古月山的行动,如果古月山被唐剑斩杀,她也不会感到内疚,只会觉得是古月山办事不周。

    这种完全出于权谋考虑的思想简直是太无情。或许很高效,但苏御做不到如此冷漠。故而提起笔来,刷刷点点书信一封,命唐怜派人飞马送去长安。而刚才那个信使,已经在郡主的“关照”下离开了。

第四二九章 云蛟霄凤

    大相国寺坐落在“教业坊”正中心的位置上,受历代皇帝恩泽,这里碧瓦红墙,殿宇高耸,交叠错落,巨树参天,树影幢幢,四望如一。

    穿过恢弘的大雄宝殿,就见到形制古朴的藏经阁。藏经阁后院就是青松环抱的祖茔塔林。历代方丈坐化,用大缸成殓葬入地下,最后要在坟上修建一座小塔。如今那里有十三座塔。据说大长公主要挑选最好的地方给凡羽大法师提前修塔,却被大法师拒绝。

    一名身材不高面相清癯的白眉老和尚颤颤巍巍点燃最后一盏油灯,还用苍老的手指弹了弹灯芯,非要把火苗摆正了不可,他心中似乎怀有某种执念。不知是哪位规定的,藏经阁里不灭灯。九盏油灯成天点着。有一名杂役和尚在这里盯着灯火,不时添油,若发现哪盏灯被风吹灭,就及时点上。

    藏经阁里一尊足有丈高的释迦牟尼卧佛横在中间,九盏青灯环绕。巨佛看起来是那样安详,嘴角含着四大皆空的微微笑意。

    西边霞飞万丈,红彤彤的一片,老和尚望了一会夕阳,转回身将手里的一颗蜡烛点燃。随后他举着蜡烛来到卧佛身前,坐到蒲团之上。在巨佛的衬托下感觉他变得更加渺小。将蜡烛插入烛台,双目微闭,手捻佛祖,静静诵经。他身前还准备了一块蒲团,烛台就放在两块蒲团中间。

    老和尚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大约一刻钟,从门口走来一名老貂寺,很老很老,与这名老和尚差不多的年纪。老貂寺穿着最高级的太监衣衫,紫袍金边,头戴貂绒皮帽。虽然是个奴才,可他的衣衫鞋帽都是最好的,也不知他伺候哪位好心的主子竟如此优待他。

    老貂寺走进来,一语不发坐到老和尚面前的蒲团之上。整个过程,他们之间的蜡烛火苗竟纹丝未动,就好像被罩在灯罩里似的。可老貂寺坐下来之后,那火苗开始向老和尚微微偏移,但不久后那火苗又悄无声息的变直了。

    突然火苗暴长蹿升,竟比蜡烛还要高。佛前一片耀眼亮光,那颗蜡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到蜡根,蜡油填满烛台,滴落于地。

    突然火苗变小了,还发出一阵噗噗的声音,不停颤抖,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释放最后的余威。

    老貂寺站起身,拂袖而去。临走,他故意用宽大袍袖扇灭蜡烛。这一幕竟把老和尚看笑了。这就好像两个老友之间开着玩笑。

    跨过藏经阁门槛,老貂寺微微扭头望向千佛殿,那里曾经住着八大金刚。可现在只剩下五个。有三个已经不在大相国寺,“撕龙裂虎”黄顶天、“振翅千刃”吕长啸、“吞金道人”苏茂盛。现在的“当世第一高手”大内总管犁万堂,是当初选八大金刚时挑剩下的。

    而挑选八大金刚的人,正是佛前斗烛的老貂寺和老和尚。

    “他们三个本应该是分开的。”叹气般说了句,老貂寺轻轻拂袖,孤影离去。

    老和尚形单影只,手提佛珠立在门口,目送老貂寺走远。

    在老和尚眼里,随老貂寺走远的有“胡总管的不甘”,还有“程万奴的埋怨”。

    ——

    最近郡马爷春风得意马蹄疾,两匹大骅呱唧呱唧到处跑,身边豹骑卫队和京统步兵卫队时刻跟随。

    那两匹大骅是富姐孔婷所赠,已是极好的品相。可最近皇后又要送苏御两匹骏马。因为皇后说,是苏异人救了自己一命。苏异人的侧切之术,虽破坏皇后身体,但皇后终于还是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她现在还不能坐立,但能轻轻抱起那高鼻阔目的小儿。

    皇后的儿子漂亮极了,有赵家人宫相特点。而拥有这般宫相的人,还有张云龙、唐飞虎。唐飞虎就是唐麒与曹玉钗“儿子”,如今养在大相国寺,法号云彪。

    今日傍晚,受皇后所托,大长公主带领长安郡主和郡马来到大相国寺拜见凡羽大法师,并求赠法号。

    苏御一直觉得这位大法师是个神棍,江湖大骗子。可他竟然骗到了今天这个层级,真是运气太好。比如这次,他神神道道让诸位新婚夫妇去宫里给皇后添喜,结果又让他的神奇得以延续。

    大家都说是凡羽大法师发功,所以才会让皇后化险为夷。至于苏御提出的侧切之术,这不正是凡羽大法师引他入宫的因果么?无论别人怎么想,反正大长公主是这样认为的。而皇后让大长公主带苏御来求法号这件事,大家都认为非常合适。苏御已经沾染大法师的仙气,应该来领受法号。

    在进入千佛殿前,大长公主赵媖一脸严肃道:“凡羽大法师从不轻易见人,更不会轻易赐名赠号。如今由我这位‘通言观音’指引,才愿意隔帘相见。当然,你们不要觉得被怠慢,至今为止连皇后都不曾见过大法师的真容。毫不夸张地说,如今大梁朝见过凡羽大法师真容的人,只有皇帝和四位长公主、三位国公爷、再就是玄甲大将张云龙和玄甲总监军曹圣。”

    四位长公主,就是那日守在长秋宫的四位皇姑,她们审视的眼神给苏御留下深刻印象。不过至今为止,苏御也没搞懂那眼神代表着什么。

    唐灵儿一笑道:“姨娘似乎漏过一个人。”

    赵媖一笑道:“再就是你们唐家新生的小崽子,还被大法师抱过呢。可是除了这些人,应该就没什么人了。其他人一律隔帘相见。”

    走进千佛殿,满眼佛身法相,而凡羽大法师身前的帘幕简直就是一块布。照比皇后面前的琉璃珠串保密性强太多。相比之下,感觉皇后的帘幕就是在糊弄人,透过帘幕缝隙完全可以看清皇后的脸,可这位大法师,不掀开帘幕就甭想见到他。

    隔着帘幕也要对大法师行礼。

    幕后传来大法师苍老的声音,说了半天,都是一些神神道道的话,还说苏御的侧切之术乃是天神灵旨借你身体传达,当时你被天神附体,可惜你这肉体凡胎的却感觉不到。不过呢,你被天神眷顾,算是沾染神仙之气,本法师倒是愿意收你为记名弟子。

    苏御心中有无数羊驼飞奔的壮观场面。

    后来大法师赠苏御法号“云蛟”,常言蛟游于水,而你游于云,可见不是寻常蛟可比。又赠长安郡主法号“霄凤”,并要求长安郡主将“鸾凤阁”改为“霄凤阁”,用以破解你二人八字不合的问题。

    郡主惊奇问道:“大法师如何知晓我二人八字不合?”

    大长公主轻声呵叱道:“灵儿,休要发问,冒犯神仙。天下没有什么事是凡羽大法师不知道的。”

    ——

    今天遇到了大神棍,这就是苏御给这次大相国寺之行的总结。对于“云蛟”那个法号,苏御完全没往心里去。还因为与唐麒儿子“云彪”同辈而感到不满。

    另外这个该死的大法师也是很世故的,给苏御法号“蛟”,而蛟照比龙低了一档,相反给唐灵儿法号“凤”。都说龙凤呈祥,也就是说凤与龙平级,而自己这个蛟明显矮了,颇有高攀之意。

    不过郡主心里倒是蛮开心的,她觉得这样安排非常合适。

    离开千佛殿,在大相国寺里行走时,夫妻携手揽腕,郡主的手搭在郡马的臂弯。郡主手上两寸长的金丝裹珠护甲,显得她高贵中透着一丝妩媚。

    左右有扈从,苏御小声道:“灵儿,我看这大法师是老糊涂了。我是唐麒姑父,可他却把我与唐麒儿子弄到一个辈分上去。”

    郡主苦笑道:“平时只当你大度,从不计较小事,今儿是怎么了?莫非你瞧不起大法师?”

    郡主眼中有星光闪动,热恋中的郡主越发美丽动人。

    苏御笑了笑,本想伸手揉一揉郡主的脸,可是身边人太多,没能下得去手。

    “今天晚上我不回家了。”

    “为何?”

    “京统有大行动。”

    “对谁?”

    这是高度机密,苏御本不打算说,可唐灵儿并非寻常女子,苏御倒是如实告诉她:“庚亲王府。”

    郡主震惊,极低声音问道:“你带队抄王府?”

    苏御道:“尚不知晓。据我所知,就算是这道命令,我也不过是个摆设。皇后已把内勤特务的兵权交到了羊大顺和杜显贵手里。”

    郡主关心问道:“那你身边没人,岂不是很危险?”

    苏御笑了笑:“你怎忘了,我身边还有秦白刃吴杀金,还有豹骑卫队,他们会保我周全。”

    “万一敌人比他们厉害,比他们多呢?”

    “灵儿莫慌,若发现情况不对,我第一个就跑。”

    ——

    长秋宫,飞香殿,内室。

    皇后半躺着,怀里抱着沉睡的婴儿。

    皇后身旁躺着一个人,天赐帝赵崇。

    皇帝已经没有了呼吸。

    大殿里空空荡荡。

    曹小宝手持拂尘,守在内室门外。

    见到皇帝咽气的宫女太监全部勒死,尸体用粪车送出阊阖门,现在城西的焚尸炉正冒着青烟。

    不久后,犁万堂急步走了回来,恭恭敬敬站在皇后屋门口。

    “犁万堂。”

    “老奴在。”

    “关于赵准,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吗?”

    “请皇后明示。”

    “赵准死于抗命搏斗,冯太妃自缢而亡。”

    “老奴明白皇后的意思,可是……”犁万堂皱眉道:“这样做不妥。”

    皇后目光如射,隔着门帘都能感受到杀气:“有什么不妥?”

第四三〇章 那个晚上

    犁万堂跪在内室门口,突然声泪俱下:“不敢顶撞娘娘,只是劝娘娘不要那样做。庚亲王不能杀,这是皇帝遗命,也是此时城外两万玄甲军的使命。张云龙不会同意的,赵挺也不会同意的。张云龙是忠于皇帝,而赵挺是要保住庚亲王这块挡箭牌。若赵准死了,会让赵挺感到不安。到那时洛阳城中必然发生一场刀兵大战。赵挺的第四师,历经百战,号称钢铁之师,娘娘不可小觑啊。如今皇后已将八关亲王党全部清除,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只要把赵准软禁,再把赵挺支得远远的,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皇后咬牙切齿道:“赵挺,也必须死!”

    “可是娘娘,您怎么杀赵挺啊?”犁万堂盯着暗处的皇后,“自从二皇子出世,赵挺便一直藏在师部,不出来见人了。”

    “呵,今夜就见分晓。”曹玉簪目光阴狠:“我想你认识酆亲王。”

    “老奴当然认识九千岁。”

    “他没死!他要杀赵挺,就在今夜!”

    “啊?!”犁万堂震惊。

    曹玉簪不理犁万堂,呼唤道:“曹小宝。”

    “奴才在。”

    “通知苏御,把庚亲王府给我围起来,一只鸟也不许飞出去。如果酆亲王得手,赵准就可以死了。另外告诉赵亚夫,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把我的安排告诉东宫,让他们快点采取行动。太子今天晚上也要死,明天早朝我就要当殿宣布圣旨,二皇子赵策顺位继承太子之位。”

    ——

    “王爷,可以动手了。”

    蓝氏五虎中的蓝有财、蓝有英、蓝有杰恭恭敬敬站在鬼面人面前。

    这个面露白骨的鬼面人就是酆亲王赵肃,当年的九千岁。

    都说是万隆皇帝与唐琼合谋害死赵肃,但却没人知道万隆皇帝为什么非杀赵肃不可。

    但赵肃当然知道,是因为赵挺告密。酆亲王欲谋反这件事被皇帝知道,所以皇帝要杀他。酆亲王心里并不恨万隆皇帝,因为他觉得皇帝只是干了一件应该干的事。可是告密者却十足可恨。

    唐琼派林隼带人去烧酆亲王府,到了王府却看到家奴袁昆正在杀人,把酆亲王的儿子女儿全杀光,而当时赵肃已经面无全非倒在地上。林隼一看,赵肃已经活不成了。这个人脸上的肉都被袁昆割了去。

    好你个恶奴!这是多大的仇恨,割肉啖之,还要杀尽酆亲王一家人!

    林隼冷笑一声,大火漫天而起,里面的尸体他就不再看了。

    其实林隼被眼前的一幕蒙蔽,酆亲王没死,而酆亲王的孩子也并没有全部被杀。赵肃的两个孙子被府里高手送出城,逃向秦岭。而此时袁昆身边的怪妆少女,竟然是酆亲王的小女儿。十六年前,火光中,襁褓里,哇哇大哭的女婴。本来她也要死,可袁昆手里的刀举了又举,还是没能下得去手。最后抱着婴儿,背着昏死的酆亲王从地道逃脱。

    往事历历在目,酆亲王心中的仇恨从未泯灭。

    “告诉袁昆,把那些虫子喂给赵挺全家,他家主奴老小一共八十口人全部喂下去。”赵肃拍了拍皇后暗送过来的军用保甲,看了看手里的崭新扑刀,满意地点了点头:“有这东西在手,再有曹圣引开师部卫队,咱们三百人足以杀他个三进三出。我要赵挺的脑袋,当夜壶!”

    洛阳城东六十里,暗夜中一条火炬长龙直奔第四师驻地。冲进驻地之前,已有第四师部队发现异动,可这帮人身穿标准制式玄甲总监军卫队铠甲袍服,军容整齐,井然有序。而刚刚曹大人带着一支队伍路过这里,所以第四师的人以为这是曹圣的第二拨卫队,故而没有阻拦。

    而这时赵挺坚决不见曹圣,只是派卫队长与曹圣交涉,同时卫队长把师部警卫兵力调过来与曹圣对峙。不允许曹圣走进师部。卫队长说,除非见到皇帝圣旨,否则总监军大人进不来。

    可这时,一支三百人的骑兵队伍,突然从背后闯了进来。

    战斗爆发,鬼面亲王身先士卒,咆哮着骑马闯入,三百骑紧随其后,所到之处断肢横飞。

    突然一员魁梧虬髯战将从侧面杀出,是赵挺手下猛将诛邪克,沙陀人,随赵挺从西域而来,勇冠三军,万人难敌。

    “咦?”

    赵肃一愣神,曹圣曾经说过,诛邪克已被调走,他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震惊、不解,可此时哪有时间多想,两伙人见面,对撞,剿杀。人喊马嘶,血雾弥漫。

    “哈哈哈哈哈哈!”

    远处突然传来赵挺狂笑声:“看了老半天,我终于认出,原来这是九千岁!咱们可真是好久不见!我本以为是曹圣会偷袭我,却没想到等来的是你!”

    赵挺催马上前,长枪所指,正是酆亲王所在方向:“你果然没死,那本王今天就让你再死一次!给我杀!”

    袁昆雇佣的人,单兵能力很强,可他们没有经过专门的阵列训练,当碰到正规铁甲军的时候,立刻失去章法。

    铁甲军整齐排列,刀盾在前,长矛手紧随其后,弓弩手飞矢如蝗。

    一场惨烈战斗过后,年迈的酆亲王被赵挺踩在脚下。而跟随他一起来的人,一半战死,一半逃跑。可赵挺根本没下令去追,因为他们不值得。

    “哼!跟我斗!”赵挺拧了拧脚踝:“十六年前你不行,现在一样不行!”

    ——

    “报皇后!”

    曹小宝跌跌撞撞闯进飞香殿,站在内室门口喘息。

    听曹小宝惊慌口气,便知失败了,皇后的心猛地一沉。

    “娘娘,酆亲王已被车裂。”

    “叔叔没采取行动吗?”

    “没有……”

    “为何会这样!”曹玉簪抱着二皇子,气得浑身发抖。而她的这个问题,曹小宝根本无法回答。

    曹玉簪深吸一口气,尽量稳住气息:“通知苏御,把人撤走吧。”

    “喏。”曹小宝走了。

    曹玉簪低声对犁万堂说:“你去告诉洪盾,太子必须死,否则就是他死。”

    “娘娘……”

    “不得有误!”

    “喏。”

    犁万堂也走了,封闭漆黑的内室,只有皇后抱着孩子,身旁皇帝的尸体已出现尸瘢。

    ——

    夜大黑。

    东宫,紫阳阁,门窗紧闭,屋里微烛闪闪。

    满面白膏的胖大太监坐在太师椅里,盯着站立身前的锦衣小太子。

    粉雕玉琢的三岁小娃,被面前这个怪物吓得瑟瑟发抖。

    “我要找欧阳镜,我要找小乔。”

    “你给我闭嘴。”洪盾俯下身子,伸手掐住小太子的下巴:“现在开始,你已经不是太子了。”

    “洪盾,休得无礼。”这时一名老和尚推门走了进来。

    这老和尚身量不高,老态龙钟,两道白眉好像两把刀,他怀里抱着一个三岁小男孩的尸体,那尸体上弥漫着尸臭味道,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天。

    “师父!您……”

    “这是从乱葬岗里挖出来的。给你,烧了他!”说罢,老和尚抱起太子,闪身离去。

    好一个老和尚,耄耋之年,竟来去无影。

    犁万堂站在紫云阁外,望着老和尚飞檐掠影,只是紧了紧拳头,却一声没吭。

    ——

    苏御已经把庚亲王府团团包围,但他没采取任何行动。

    火把,灯笼,大特务头子端坐马车,身旁三层卫队。

    赵亚夫果然没来捣乱,而此时道光坊里,京统指挥使苏御手里掌握生杀大权。

    鲸落鱼虾聚,树倒猢狲散。

    曾经的太子党羽都不见了,没人出面为倒台的赵准说一句话,唯有冯太妃披头散发疯疯癫癫冲到门口,指着苏御失声喊道:“皇位本来是你的!是你的!你比赵崇还像赵满,更像陈梅!哈哈哈哈哈!”

    这人一定是疯了,护卫上前推搡。

    苏御摆手道:“不要为难太妃,好生劝回。”

    众人劝不动,苏御下车亲自劝。太妃突然抓住苏御的手,跪到地上:“放过我儿!求求你放过我儿!我给你磕头,皇上,放过你儿子吧!赵准也是你儿子呀——!阿满!阿满——!”

    “阿满”这两个字,也只有太妃们能喊的出来。那是妃子们对万隆皇帝的昵称。看来冯太妃是真的疯了,一忽儿说苏御是万隆帝的儿子,一忽儿又把苏御当成了万隆帝。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恳求万隆皇帝放她儿一命。

    突然接到曹小宝送来消息,说可以撤退了。苏御长出一口气,他没马上走,而是扶着太妃走进庚亲王府。

    亲王赵准持剑,傲然站立王殿内。

    哪怕势倒,亲王的架子却依然在。

    见苏御把目光惊悚披头散发的母亲送到面前,赵准眼眶红了,高傲仰首,瞪视吼道:“我自己会死,不需要你动手!”

    苏御道:“皇后没说要殿下死,我把太妃送进来,便要走了。”

第四三一章 一并铲除

    天赐十一年,正月初八的那天晚上。天赐帝赵崇吃了几口饭,就觉得心口闷闷的,后来他躺在榻上休息,这一躺下就再没睁开眼睛。

    习惯认为,慢病而死的人会弥留一段时间。可天赐帝没有,上天给了这位皇帝一个非常有尊严的死法。

    他这种死法有些突然,打乱了皇后和曹圣的计划,同时也打乱了酆亲王和袁昆的计划。一系列突然行动,必然有所疏漏。而安西郡王赵挺却因此躲过一劫,但赵挺的家人没有躲过。在赵挺车裂酆亲王的同时,安西郡王府里正发生着惨绝人寰的一幕。这一幕,只比当年酆亲王府里的状况更惨。

    袁昆在杀酆亲王一家时,是含着泪杀人,可是杀安西郡王一家的时候,他是笑着杀的。

    按照酆亲王的要求,要把那些虫子喂给赵挺家里所有人。但酆亲王的想法有些过于浪漫,袁昆不可能办到给每个人都喂虫子,他必须先把能反抗的人干掉,最后留下几个人再用虫子折磨。

    “哈哈哈哈哈哈哈!”

    袁昆手持长剑又砍倒一个赵挺的儿子,放声大笑,振臂高呼:“我等这一天等太久了!给我杀!给我杀!一个不留!”

    袁昆身边三十个人,这些人是夜无良最后的本钱。这次袁昆带来怪妆少女袁婴,并告诉袁婴:今天义父不拦着你,你一定要多杀,杀越多越好。

    少女终于找到用武之地,“九转莲花”再现江湖,铁片飞花,尽是血色。

    十六年经营,袁昆手里有一张安西郡王府的地图,上面记录详尽,可以说他对王府里的布置了如指掌。他计划中的第一步是干掉王府里的武师。解除王府武装之后,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蓝有寿带着疯疯癫癫的鬼无仇在郡王府里横冲直撞。那鬼无仇真的像魔鬼一样,嘴里口齿不清地喊着“美姑娘”,脚下生风到处找人。找到一个,一看不是他的“美姑娘”,举拳就打,一拳下去骨断筋折。蓝有寿跟在他身后补刀,刀已卷刃。

    王府里血流成河,墙上喷洒血渍,横七竖八的尸体到处都是,惨状不可描述。突然有人吹响号角呼唤道光坊金吾卫。可不知为何今天道光坊里没有金吾卫。他们不知道赵亚夫竟然把金吾卫给撤走,而今天在道光坊里的兵是京统的兵。

    可京统指挥使苏御接到的命令是,只包围庚亲王府,其他事你不要管。

    曹小宝转达皇后的命令时声色俱厉,咬牙切齿,一再强调:其他事你不要管!就是整条功勋街都烧了,你也不要管!这是皇帝和皇后一起下的命令!我有圣旨!

    随后曹小宝真的拿出圣旨,交到苏御手里。虽然在圣旨上并没见到皇帝手迹,却看到了皇帝的印玺。苏御当然不知道皇帝已死,接到这样的命令心中好一阵感慨。觉得这是要大开杀戒了。

    苏御觉得这样办事有些不符合天赐帝的办事风格,应该是皇后说服了皇帝吧。

    感觉皇后今天要执行好多任务,但除了包围庚王府之外,其他事好像与自己无关,甚至感觉自己的存在有些碍手碍脚。

    现在皇后手下特务部队不止京统一支。那个逐渐强大起来的锦衣卫,人数在猛增,现在超过了三百。在张密的指挥下杀的人比京统多很多。还有东宫掌印太监洪盾,东宫杀手队假拟“龙啸天”之名,在最近半个月里疯狂作案。他们甚至敢闯入淮南大军阀老巢立德坊,就因为西门厚在殿上与皇后说话声音大了些。用洪盾的话说:咆哮皇后,死!

    这帮特务机构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狂。苏御反而觉得自己是最温和的那个。到现在为止苏御也只是在名单上画圈圈,画一个逮捕一个。人是没少抓,可都被送去第一师关押起来。

    苏御听到号角声,吹得甚急。距离尚远,不清楚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孙队,你去那边瞧瞧。”

    “抱歉指挥使大人,卑职不敢擅离职守。节度在羊监军手里。”

    此时京统四百内勤特务并不完全掌握在苏御手里,监军羊大顺和监察御史杜显贵各自带着队伍围在庚王府四周,而苏御身边只是三十京统护卫队,和五十豹骑护卫队。

    姓孙的队长年纪较大,坚持纪律,苏御没说他什么,转而对豹骑卫队长道:“宫队,你去那边瞧瞧。”

    豹骑卫队姓宫的队长在马上行半礼道:“抱歉指挥使大人,宫衡奉皇后之命保护指挥使大人。皇后说了,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许卑职离开指挥使大人车驾半步。否则要我的脑袋。”

    竟然都指挥不动,苏御冷笑一声,随后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小宫啊。依我看你这个人的工作态度有问题,是个典型的教条主义、本位主义,完全没有大局观。年轻人这样工作怎么可能被提拔嘛。”

    嘴上这样说,苏御心里已经感觉不妙——这位豹骑队长应该是接到了某人给他下的死命令。

    现在苏御能调动的,只剩下秦白刃和吴杀金所率三十人。

    心中感叹,还是老底子管用。

    “杀金,你去看看。”苏御一把抓住吴杀金的手腕:“小心别陷进去。”

    “明白!”

    后来又接到曹小宝传来皇后密令,要求京统解除对庚亲王府的包围,并撤出道光坊。

    既然如此,苏御也就不着急了,慢条斯理的性格又体现出来,把冯太妃送进王府,坐在大殿安慰起疯疯癫癫的太妃。

    太妃年过四十,却依然美丽。苏御觉得万隆皇帝的审美与自己倒是很像。

    刚才庚亲王赵准已经做好自尽的打算,那时他昂首挺立,颇有“王”的风采。可现在听说不用死了,他又变得气馁起来。闷着头坐在席上,一语不发。而此时西门王妃已被她爹接回家去。大军阀西门氏宣称,要全力为西门王妃做无罪辩护。军阀已露出獠牙,这时候皇后不会去招惹他们。

    赵准落寞,呆若木鸡,感觉自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党羽散尽,反而是京统大特务说些宽心话给他听。

    这时吴杀金闯入王府,大踏步来到苏御身边,耳语道:“袁昆带人在杀安西郡王府杀人。里面有一个顶尖高手,我只看了他一眼,就差点没能跑掉。现在羊大顺和杜显贵已经把京统大部撤走。苏堂,我们应该怎么做?咱们要不要借此机会来个公报私仇,干掉袁昆!”

    苏御想了想,豹骑根本无法调动,那么自己身边只剩下三十个人,而其中还有十名仪仗兵,不堪大用。权衡一下双方实力,感觉没有必胜把握。即便是获胜,也是一场惨胜,代价太大。

    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苏御不想干,而且雁师姐刚刚提醒过,那个疯子很厉害。自己若是贸然前往,搞不好就撂在那里。想到这里,苏御摆了摆手,随后起身与太妃和庚王告辞。

    太妃安静了许多,可她依然目光呆滞。反而是赵准站起身来,送了苏御几步。

    苏御出门一看,心中大骂羊大顺和杜显贵。知道他们两个都有后台,应该是接到了各自老大的秘令。可你们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吧?忒不带劲,急屁猴子似的都跑了,也不知道等一等本指挥使大人。用史进冲的话说,不够哥们意思。

    苏御往回走的时候,见到道光坊原驻军在赵亚夫的带领下风风火火闯了进来,直奔功勋街而去。

    郡王府让人给端了,赵亚夫双瞳冒火。可他与苏御擦肩而过时,什么话也没说。像他这个档次的人,心里非常明白苏御为什么不作为。一定是接到了上峰的命令。所以没必要怪苏御什么。换做自己,也是一样的结果。

    当官不自在,更何况这是党争的最后阶段,“杀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当赵亚夫赶到安西郡王府的时候,竟发现那里还有好多人没死,而且还都是赵挺的直系亲属。地上的尸倒大多都是奴婢。赵亚夫感觉奇怪。

    后来才知道,这帮活下来的人都被逼着吞下许多虫子。如果不吞,他们就要杀人。如果吞了又吐,他们就捏着鼻子往嘴里灌。结果这帮人都吃了好几碗虫子。最后还剩下几坛虫子,这帮人实在吞不下,都被袁昆倒进了王府的水井里。

    赵亚夫跑到水井旁看了看,密密麻麻的甲虫和蛆把赵将军恶心到了。凭借将军的直觉,这虫子不是好东西,于是往水井里倒石灰,再倒火油,点燃。虫子燃烧爆裂,恶臭无比,人们捂着鼻子跑开了。

    随后赵亚夫奔入后殿求见皇帝,可皇后说皇帝龙体抱恙,不见人,有事与本宫说吧。

    赵亚夫称,夜无良袁昆突袭安西郡王府,还杀了三位少爷和五十五名奴才,活下来的十九个人全被逼迫吞服蛊虫。臣到时,众匪已逃。

    “请御医和锦衣卫蛊师为那十九人治病,但在治好之前,全部隔离。”皇后沉着脸,放缓语速:“你,听清楚了吗?”

    “臣听清楚了。”

    “赵亚夫,我把丑话说到前头。这十九个人若治不好,是他们的命数,不关你事。可如果丢了一个,那本宫要治你的罪!还有,夜无良如此猖狂,难道你们金吾卫是吃干饭的吗?我要求你在一个月之内必须铲除夜无良。”

    “喏。”

    赵亚夫转身要走,这时身后又传来皇后的声音:“还有那个龙啸天,一并铲除!”

第四三二章 呼风唤雨

    东宫传来消息,紫阳阁小寝失火,据说太子被烧成黑炭。侍寝太监宫女严重失职,已被东宫掌印太监洪盾当即处死。洪盾自己也送来请罪书,恳请皇后责罚。

    天刚亮,皇后带锦衣卫和一众持剑太监登朝,当殿宣读圣旨。宣布二皇子赵策顺位继承太子之位,即日生效。由于国殇时不举办大庆之礼,故而免去一切礼仪祭祀活动。将已薨太子尸体直接埋在其母凉妃墓旁,让他们母子团聚。

    因为新太子还没足月,胎气未退,筋骨不坚,故不能去东宫。东宫暂时空置。洪盾严重失职,剥夺其一切职务,罚他一个人在东宫负责清洁工作。其余人等一律不许再进东宫,包括太子太师曹圣。

    早朝时皇后还提到,昨夜安西郡王赵挺在第四师驻地遭到不明人士偷袭,幸亏被郡王手下猛将诛邪克及时拦截并消灭。罪魁祸首已被车裂。

    昨夜还有狂匪闯入安西郡王府,大开杀戒,并下虫蛊。他们抢走许多金银财宝,害死好多良人忠仆,犯下滔天罪行,实在猖狂,实在可恶。皇后当殿大怒,重拍龙案,要求刑部、兵部、京兆府、万安县一月之内破案,用恶匪的脑袋祭奠惨死亡灵。并扬言,要找天下最好的蛊医,为安西郡王家属治病。在这期间,要求金吾卫十二时辰保护郡王府家人,不得有误。

    皇后的话引起一些人的质疑,皇后冷着脸,逐一回答。

    苏御作为四品京统指挥使,在殿下旁听,听得好一阵心惊肉跳。皇后说谎张嘴就来,对答如流,思维缜密。若不是苏御掌握大量内幕,竟也要被她骗过。

    而这时苏御已萌生退出官场之意,不想再处于风口浪尖。如今已有皇后完全掌权之景象,等她彻底掌权,这些帮她“打江山”的功臣们,在她看来就不会那么顺眼了。总有几个人,掌握大权而不知主动退让,会让皇后心里不大舒服。

    如今东宫关闭,连太子党都开始分散处理,而自己这名“编外”人士,更应该懂得急流勇退的道理。

    ——

    下朝,苏御直接回家,连京统衙署都不去,表现出一副懒官怠政的样子来。

    苏御前一阵很忙,经常深夜回家,今天突然早早回来,郡主还略感诧异。不过一听说相公回来,新婚妻子的脸上不自觉地泛起笑容。只是郡主一向很善于掩盖情绪,那笑容真的是蜻蜓点水般一闪而逝。还把缝制大半的毛裘藏在案下,不想被苏御看到。

    待苏御坐到席上,郡主一如往常端着架子问道:“今个怎的这般早就回来了?”

    “想媳妇了。”

    “唗!休要胡言!”

    郡马撩闲被训,屋里婢女偷笑。

    苏御笑了笑:“灵儿早就说过,我在京统只是暂时代管。如今眼瞅着皇后大业已成,我应该退出了。虽然京统还有很多事要办,可我觉得羊大顺和杜显贵也能处理得很好。我去不去已经不重要。”

    郡主哼笑一声:“京统办事效率极高,震慑八关,这全是你的功劳。这就好比你送给皇后一把快刀,如今刀已在皇后手里,你这个铸刀人倒是可有可无了。”

    苏御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郡主看起来蛮高兴的,可不知她想起什么,突然又板起脸。她的手藏在案下鼓捣着什么,犹豫了一下,又把那东西放下。

    这时门口传来消息,说欧阳镜来找。

    好久不见欧阳镜,老小子最近一直憋在东宫里,用他自己的话说,都快憋长毛了。

    那欧阳镜还是老样子,挥舞大袖,好似个跳脚的大猴子。先进霄凤阁拜见郡主,随后苏御引他去到小西楼。茶水点心,诉说各自故事。欧阳镜见到小嬛,一把扯住丫鬟的手,揉了揉,品咂道:“小丫鬟活干多了,手掌粗糙。”

    “哼!”小嬛不高兴了,把手拽回。

    欧阳镜嬉皮笑脸,掏出两块银币,塞进小丫鬟兜里,还在丫鬟脸蛋上勾了一下。小嬛被气跑了。

    苏御苦笑了笑。

    天底下最不正经的太监就是欧阳镜了,可他穷折腾半天也是没用。

    “太子烧死了,死得透透儿的,连看太医的必要都没有。”欧阳镜伸手比划一下,“就好像烧毁的树根。”

    闻言,苏御情绪不高地坐在椅子里,没说什么。

    欧阳镜双手抱着二郎腿,皱眉道:“可我怎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呢?就算是被烧死的,难道人的骨头还能缩短不成?我感觉太子的腿好像变短了。太子虽然一直很瘦,但他本是大骨棒,可尸体为什么是小骨棒呢?哎,劲锋,你说会不会……”

    苏御敲了敲桌子:“你看到的东西太多了。”

    欧阳镜冷着脸:“我不看也不行,昨天晚上我差点就让洪盾给挊死。他说小寝失火是我的责任,要拿我治罪。他奶奶的,这老黑贼真是想把我往死里整。要不是曹老爷给我撑腰,你今天就见不到我了!”

    “曹圣帮你说话了?”

    “我一听那死肥贼口风不对,我撒腿就跑。曹老爷带兵刚回来,我跪到曹老爷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发现曹老爷对我还是不错滴,曹老爷还是很讲人情滴。不过呢这也是我经营的结果。在他被软禁期间,数我看他次数最多,我还给他送去好多礼物。而那期间我连洪盾面都不见。看来曹老爷是个有心的人呀,我的忠心表现,曹老爷都看得到。”

    这小子哪有忠心可言,完全就是在利用“忠心”拉拢关系。估计他的“曹老爷”也看得清楚,可是曹圣认为,这么有“忠心”的人当然要保一保,否则容易让别的追随者寒心。毕竟还是有很多人看不穿欧阳镜的这一套操作。只以为他是真的忠心。

    比如曹圣身边的两位猛将,“小恶来”廖肱和“憨大虫”卫逵,他们就觉得欧阳镜很好,跟他们一样是曹老爷的心腹。是自己人,是好哥们,称兄道弟,无话不谈。

    如今有曹老爷撑腰,洪盾不敢动欧阳镜。用欧阳镜的话说,曹老爷这条大腿算是被我抱牢了。皇后完全执政指日可待,而曹老爷是谁?

    那可是摄政皇后的亲叔叔,玄甲五大将之一,第二师中郎将,太子太师当朝一品,外戚顶梁柱。这条大腿稍微一使劲儿,我欧阳镜就能飞到天上去!

    这欧阳镜似乎总能忘记危险而只去想美事,以前他经常勾引良家妇女时,其实也就是这个心态。从始至终,其实他就没变过。只是形式变了。以前他专攻女人,现在缺了零件,开始专攻官场。

    可他好像忘了自己是为何缺少零件的,并未接受教训。

    这次他险些被洪盾挊死,可他很快就不再提那件事,而是开始研究如何进入皇宫。他说他想去陪伴皇后。另外他从蛊师那里弄到的药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他明知道那种药会减寿,可他还是打算搏一搏。

    “欧阳镜,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

    苏御敲着桌子:“你别再瞎折腾了好不好?现在,你在洛阳城里虽然不是呼风唤雨,可也没人敢得罪你。你在我这里还有两亿钱,凭你的聪明才智,再凭你现在的关系网,不出三年你就能恢复到党争之前的财力。也就是说,你只是花三年时间换到现在的地位。你可以满足了。”

    “满足?”欧阳镜挥了挥袖子:“这才哪到哪儿,我怎可能满足?刚才你说对了,我现在还不能呼风唤雨,而我想要的就是呼风唤雨。”

    “我看你是在找死!”

    “找死又如何?人活着,就应该这样。大丈夫办大事,就要办天底下最大的事,睡就睡天底下最牛鼻的女人!”

    有些人天生就是疯狂的,他们已经疯狂到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步。就好像那些身家过亿却要冒死攀爬珠峰的人,而且真的有富翁死在了半山腰上。他们或许与孔祥盗墓一样,寻求刺激。又或许像欧阳镜一样,寻求征服。

    苏御真想把欧阳镜轰出去,告诉他,以后你别来我家,省着你犯事连累我。可是想了想又觉得没那个必要。就算他作死,也是他去睡皇后,与我苏某人有什么关系?连协同都算不上。

    不过苏御已经决定,以后不再帮欧阳镜走动门路。而此时欧阳镜也基本不用苏御帮忙,他在太监圈子里已经有了自己的人脉基础。今天欧阳镜来找苏御,主要还是谈他的那些秘密资产。一部分现金被郡主扣着呢,还有一部分房产记在孔婷名下。

    欧阳镜掏出只记录出账的账本算了算。说苏御刚才说的数目不对,郡主手里现金两亿,而李家货栈后面的一片老宅和两个门市加在一起也有三千多万。

    苏御也不赖账,与他挨个对了对。

    “劲锋,你是不是还欠我两千万?当初你说要倒米。”

    “你的记性倒是不错。”苏御掏了掏兜:“钱不够,不过你别着急,我仓库里囤着米呢。现在米家飞涨,我正打算出手。等卖完了就还钱。”

    “嘿嘿。”欧阳镜笑了笑:“那钱就别给我了,给小乔当嫁妆吧。”

    “找到婆家了?谁家?”

    “国公爷唐振啊。”

    “真的让小乔去当妾?”

    “这话怎说的,国公爷的妾是普通妾吗?那叫侧公妃!”欧阳镜叹了口气:“这两千万不是给女儿的,而是孝敬樊夫人的。不过只要闺女进了国公府,呵呵,老爷我腰板就更硬了。”

第四三三章 皇后矫诏

    长秋宫,飞香殿。

    平时前呼后拥派头十足的御马监曹小宝,最近看起来很是辛苦。他把身边的那群太监宫女全部放假,夜色下,只有他一个人背着筐跑来跑去。忽而能看到犁万堂的身影,他只是静静守在宫门口,不让其他人进来。

    这已经是第三筐了,筐里装着的都是砸碎的冰块。冰块被他一股脑倒在皇后的床上,随后再规整规整。

    “小宝,你觉得这样能行吗?”

    “娘娘,肯定没问题。已经冻得邦邦硬了。”

    “可我还是感觉能闻到臭味。”

    “娘娘,那是您鼻子太灵了。让奴才再添点麝香进去,估计就没事了。”

    “好吧,快去弄。”

    为了防止皇帝的尸体发臭,将其冰镇,就镇在皇后的寝室之内。在亲王党余孽没有完全清除之前,曹玉簪不打算向世人公布皇帝驾崩的消息。“秘不发丧”“矫诏杀人”,这是皇后手中的两张王牌,一定要用好。

    皇帝是一个仁慈的皇帝,可是皇后没有皇帝那么仁慈。在梁朝百姓的俗念当中,皇帝应该是杀伐果决,而皇后应该是母仪天下。可是在天赐皇帝与曹皇后之间,好像是反过来的。

    二皇子赵策出生没几天,太子赵凉君就被烧成黑炭。紧接着皇后宣读圣旨,让半个月大的二皇子继承太子之位。这速度简直是太快了些。而当殿提出异议的老臣,在第二天上班的路上就被锦衣卫带走了。

    锦衣卫指挥使张密,掐着太学院司礼博士的脖子说:“老匹夫!你竟敢对皇帝的圣谕提出质疑,我看你他吗是不想活了。”

    如今的张密,头戴包巾黑乌沙,身穿金线走莽飞鱼服,腰间朱玉鸾带,斜挎绣春刀。这一套乃是二品官员的服装制式,而他的官其实只有四品。之所以能穿上超品的衣服,必是皇后特许。

    皇后对张公公的爱,就写在他的身上。而这,更给张大厂公增添了一抹不可侵犯的威严。如今傲慢高冷的张指挥使走到哪里,微微一斜眼,都把人吓得瑟瑟发抖。相反,与他同等待遇的京统大特务头子苏御却不来上朝。别说上朝,连班他都不上。

    苏御不上班,不上朝,皇后也没饶了他。派尚衣监把一套正二品朝服送到郡主府。

    辰时许,苏御唐灵儿夫妇坐在榻上,正看着这套超品朝服。夫妻二人指指点点,对这套衣服好像颇有兴趣。

    郡主冷着脸,指着衣服,命令口气道:“你穿来给我看看。”

    有下人在时,郡主还是端着架子说话,说完,仰头斜眼,好是傲慢。

    苏御眉毛一挑:“你是想让我继续干下去?”

    “我就是想看看你穿上它是个什么样子。”

    郡主高傲的外表下,也藏着一丢丢顽皮。这是热恋中女人的通病,她们的智商会直线下降。她以为用冷酷的外表能掩盖内心,其实她的心思连童玺都瞒不过。小丫鬟忍不住偷笑,后被王珣瞪了一眼才止住。

    “还能什么样,人样呗。”苏御不解风情地说。其实他是在故意逗弄,说了一句,坐在那里憋着坏笑。

    “不穿算了,我现在就把这衣服送回去。”郡主被惹恼,抓着衣服站起身:“我就对皇后说你染病了。花柳之症!”

    “唉,别胡说嘿!那病是会传染的。我有你也有。”

    “我不管!”郡主真的走了。

    苏御猜唐灵儿只是在耍夫妻之间的小脾气,走出霄凤阁她就不是这个样子了。一如往常端起架子走路,俯瞰众生的眼神看着别人。就好像她有三丈的身高,而身边都是一群小矮人儿。郡主的四匹大骊呱唧呱唧开向皇宫,可不久后她又回来了。

    据说今天皇后娘娘非常不开心,自打长安郡主进宫,娘娘就一个劲儿地抱怨。结果,唐灵儿又把这套金丝走蟒的大袍带了回来,丢到苏御面前。

    “皇后要求你必须穿。依我看你算是陷进去了,成了皇后不可或缺的男人。现在只有等哥哥回来才能把你捞出来。”

    郡主的话酸溜溜的,苏御眨眨眼没说话。

    其实苏御很想问一句:“你没跟她说我有花柳之症?”

    ——

    京统局办公大厅。

    本来四品的衙门里,竟然坐着一位身穿二品朝服的大佬。当然,大家都清楚这是皇后的偏爱。皇后现在最爱两个人,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张密,一个是京统指挥使苏御。因为这两个指挥使能把皇后不喜欢的人干掉。

    这两个衙门,最不缺乏罗织罪名的能力。所以在皇后眼睛里现在没有好人,更不要在本宫面前说你是什么清官。听话的才是清官,不听话的一律有罪。

    现在京统已经开始抓捕“旅级”军官。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时期。因为许多旅校都是师部五官兼任,所以动旅部其实就是在动师部。从各方面回馈的信息来看,军队里非常躁动。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而羊大顺和杜显贵之间,也因为此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监军羊大顺说,不应该操之过急,否则容易诱发哗变。

    而监察御史杜显贵却说,应该像锦衣卫那样快刀斩乱麻。

    羊大顺还说,最近连续请求觐见皇帝,可实际上见到的都是皇后。皇后总是那句话“皇帝龙体欠安,让本宫代替”。然而羊大顺在皇后面前总显得畏首畏尾瞻前顾后,不能把心中所有的话都说出来。这样一来,羊大顺心里想的都是之前皇帝与他说的话,于是他与杜显贵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

    苏御不在的时候,他们两个实权派人物争得脸红脖子粗,甚至互相瞪眼,然后就各自喘着粗气半天不理对方。可是这种情况又不能持续太久,因为好多事还是需要他们商量。然而不久后他们又会出现新一轮的脸红脖子粗,互相瞪眼,然后各自喘着粗气不理对方。

    苏御终于来上班,这简直是太好了,快把这些难题丢给他。

    苏御看到那些亟待处理的人,也是一阵脑仁疼。这些人本来不在抓捕的名单当中,可是从皇后的批复来看,皇帝留下的那三份名单已经失效了。给人的感觉就是皇后已经完全掌权,而那三份名单应该重拟才对。

    苏御把手中文件丢到桌子上:“这肯定不行。一下子动三十二名旅级军官,这样做风险太大。”

    一听这话,羊大顺得意的笑了笑,口中还轻哼一声,斜眼瞥向杜显贵。

    可杜显贵却正色道:“皇后批示,必须抓!”

    苏御笑了笑:“我又没说不抓,杜御史何必跟我强调呢?”

    “那怎么抓?”

    “先抓两个。”苏御站起身,走到地图旁边:“第四师我们绝不能动,我们要先挑软柿子捏。”指向大谷关:“先去这里,逮捕十九师第一旅督粮官和第二旅参将。记住,逮捕的时候要跟他们说清楚,但凡被我们京统逮捕的人,都不是死罪。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玩命反抗。先拿这两个人打个样儿,与先前逮捕的那些团级军官区分开。把他们送到第一师之后,由我们京统的人在那里建立集中营,只是限制他们别走出去,其它都要好生照顾着。经费由我们京统出。”

    “可是……”杜显贵皱眉道:“我们已经没钱了,皇后也拨不出款来。”

    闻言,苏御一皱眉,想了想道:“那我先出钱垫付。另外我还要去觐见皇帝。”

    苏御的遭遇与羊大顺一样,没见到皇帝,只是在后殿见到了皇后。皇后说,皇帝龙体欠安,让本宫代替。其实皇后娘娘身体还没好利索,下面裂口作痛,坐不住,只能半躺着。

    而皇后挨的那一剪刀,可以说拜苏御所赐。但皇后当然不会怪罪苏御,反而是非常感激。当时她以为自己死定了,谁能知道这时殿外苏异人竟然能提出那样一个闻所未闻的“侧切之术”,挽救了皇后,也救了二皇子。当然,二皇子现在是太子。

    “臣苏御,叩见皇后。”

    帘幕后传来愈发威严的声音:“苏异人救过本宫的命,还没当面谢过呢。本宫还听说,皇帝陛下当着众人的面认异人为御弟。这般说来,本宫倒是成了汝之皇嫂,以后这叩拜大礼倒是可以免了。”

    皇后目光一斜:“礼官,你觉得本宫说得对不对呀?”

    礼官被点名的时候,身体猛地一哆嗦,立刻恭敬道:“对,当然对了。皇后的话又合情又合礼,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哦,那以后就这样执行好了。去给御弟搬椅子来。”

    皇后越是对自己好,苏御心里越没底,坐到椅子里如坐针毡。

    “御弟求见皇上,所谓何事啊?”

    “臣以为,现在的重中之重不是军事问题,而是经济问题。洛阳八关那些军官,虽然有的人曾参与党争,可现在亲王党魁赵准已经被软禁,摄政权也被剥夺,骨干党羽大部分被撤职或监禁,这时军方那些人早已失去领军人物,他们现在只想向太子效忠,寻求自保。这时再动他们,意义不大。而且劳民伤财,耽误经济大事。”

    “哦?”皇后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御弟认为,本宫的决策是错误的?那些人不应该抓?”

第四三四章 二品朝服

    不抬头看也知道皇后的脸色一定像蒜茄子一样难看。

    现在皇后有一意孤行的趋向,连她叔叔曹圣的话也不听,据说叔侄俩的矛盾越来越大。

    微微转睛,瞥见珠帘后的皇后。

    不知为何,每当黄袍加身的人横卧时,总能给人一种懒洋洋但又无比高贵的既视感。而此时皇后正尝试着要坐起来,看来苏御的话惹得她非常不开心,甚至已经到了发火的边缘。

    还是别让她坐起来了,苏御补充一句道:“要抓,但要讲究方法。”

    皇后又倒了下去:“什么方法?”

    “首先给这帮人一些保证,告诉他们最严重也不会是死刑,更不会连累他们的亲属。甚至还应该适当提拔他们的儿子。这样一来,既能完成皇后的部署,又不会引起哗变。”

    “可我觉得那样做太软弱。我抓他们的目的就是让他们死。你现在手里名单上那些人,还有以前抓的人,全都要死。只有杀掉他们才能震慑后人。否则本宫和太子更无法震慑军方。另外我想你也听说了,现如今张云龙和赵挺联名向我要‘辅政大臣’。现在皇帝还在呢,他们就如此欺我!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

    随后曹玉簪又说了许多狠话,似乎是在向苏御表达她坚定不移的态度。

    当时苏御真的很想问一句:你这样做,皇帝能答应吗?

    可这话是问不出口的。

    今日进宫,本来也不是来见皇后的,不上班,不上朝就是为了退出打算。可是皇后却在这里滔滔不绝,说起来没完没了,感觉她比唐灵儿还别能絮叨。最后她还提起第四师,表达强力“拆毁”第四师的意愿。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苏御心中退意已决。

    苏御道:“第四师动不得。”

    “为何动不得!”曹玉簪声音高了起来:“我已将第二师从相州调回,我不信赵挺敢造反!”

    “只怕张云龙也不会同意。”

    “他凭什么不同意!”

    “因为……”苏御又把话咽了回去,转圜道:“曹总监军应该比臣看得清楚,娘娘还是问他吧。”

    既然已决心退出,还跟她说军务干什么呢。二人意见严重冲突,再说下去纯属自讨苦吃。随后苏御话锋一转,开始讨论经济问题。苏御也算有备而来,不但列出一揽子减负计划,还提出一个新名词“国债”。

    减负计划,也在曹玉簪的计划之中。比如她要精简爵位,降低爵俸。而苏御给出的计划比她的的计划丰富得多。多个行业,包罗万象。可以说,苏御给出的其实是一套“税改”计划。

    苏御强调说,之所以国家收不上来钱,除了三门阀各霸一方,还因为收税入库的中间环节太多,税金被各级官员扣了去。现在要求各县跨过道、府,直接向国库送税金。道府想用钱,需要向国库申请拨款。

    还有,各种苛捐杂税巧立名目邪风大起,商人和百姓都苦不堪言。比如进出洛阳城,从军驿检查口、城门、坊门到处设卡收费。这已经严重阻碍货物流通,遏制经济发展。而且账目不明。应该把城门和闸口的收费权去掉,只在坊署交一次税金。缴纳税金的时候坊署要提供凭证,出城时商人把税凭交到城门,这样就可以计算税收,再与各坊对账,从此坊署官员甭想贪污。

    “出入城税”只是一个例子,其它行业或部门也普遍存在这样的乱象。只要把这些地方统统查一遍,梁朝的收税会明显提高,而商人和百姓的负担却会减少。唯一“吃亏”的,只是那些贪官污吏。

    皇后当即说“好”,还追问什么是国债。

    苏御给皇后举例说,这就相当于以国家的名义开一个大钱庄。让老百姓过来买国债券。所谓国债券,就相当于一种存款票据。设定三年期、五年期、十年期等等,利息一定要略高于市场利率,但一定要保证国债信誉。

    曹玉簪觉得苏御是在异想天开,你弄些“废纸片”就想让老百姓用真金白银来买?如果换做旁人这样说,皇后早就火了。可苏御已多次搞出新东西,反而让皇后有些期待。此时国库空虚,她实在是很需要钱。

    “我算看明白了,御弟此次进宫就是与那长安郡主一唱一和,你就是不想再当京统指挥使了。可你也没必要非说我的决策是错的。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不愿意,那我成全你。不过本宫又觉得御弟是大才,闲置在家实在是浪费。不如给你调换调换。让你去户部,给你安排个特殊职位,级别等同侍郎,专管税改和国债,御弟以为如何?”

    京统那烂摊子爱给谁给谁,苏御压根就不喜欢当那个得罪人的指挥使。去当个税改小组长兼任“皇行”行长,这可真是个美差。

    只是这身二品朝服不能再穿了,略感遗憾。因为从唐灵儿的眼神中,发现她其实很喜欢苏御穿这件。别说郡主,就是家里的丫鬟小厮们见到郡马爷穿着二品官服出入,也都与有荣焉。

    可现在这个耍威风的机会没了。

    随后苏御与皇后提起“剿匪”的事。皇后说,你还兼任着锦衣卫监察御史的职务,这种事你去找张密谈。随后苏御就走了。

    皇后娘娘办事可真有效率,苏御前脚刚走,她就发公文撤销苏御的京统指挥使职务,同时任命大太监洪盾暂代京统指挥使之职。洪盾此时有罪在身,皇后说让他戴罪立功。

    终于,苏御提出的两个特务机构都变成了“厂公”控制的衙门。而苏御则是带着任命书,前去户部报道。在户部,只有户部尚书樊鼎轩一个顶头上司。而樊老爷也是樊氏财阀的官场代表,家中巨富无比。六大财阀里最低调,但却最稳定的,就是樊氏财阀。

    而唐振夫人樊氏,正是樊鼎轩的胞妹。

    这样说来,苏御与他还有点亲戚。但在官场,大家一般不爱互相拉扯亲戚关系。

    与樊鼎轩见面。尚书大人要设宴款待这位“暂无实职”但级别却很高的苏同仁。大家都知道苏御之前的京统大特身份,突然被免职来到户部,大家不免揣测,皇后是不是要动一动户部这些文官?

    而且到现在苏御身上还兼任锦衣卫监察御史的职务,而锦衣卫那帮家伙比京统还可怕。尤其是对文官来说。

    京统专治军方,而锦衣卫则是文武匪商通吃。

    平康坊,美仙院。

    高楼盛宴,娇艳馆女瘦瘦肥肥,耳边莺莺燕燕,眼前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酒过三巡,见苏御半醺,衣冠楚楚的樊鼎轩引苏御进密室,低声问道:“苏大人此来户部,可是带着任务来的?”

    苏御笑道:“那是当然。”

    樊鼎轩不禁有些紧张:“敢问苏大人,皇后打算动谁?若是樊某,还请苏大人直言相告。好处自然少不了苏大人的。”

    “唉!尚书大人放心,我只是带着经济任务而来。那些侦查逮捕的事已不归我管。不过呢,如今皇后倒是很缺钱,她很需要樊大人帮帮忙啊。”

    “呃…,苏大人的意思是……”

    “尚书大人不要多心,我没什么意思。如果大人不愿意,权当我没说。”

    大家只以为苏御是皇后的心腹,大特务头子,突然空降户部,他的话里一定是带着某种“意义”。很显然这是一种误会。苏御只是单纯的酒后话多。不过酒后的苏御依然是清醒的,他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当他发现这位尚书大人有主动投靠皇后的意识时,毫不客气地替皇后“勒索”些钱财。

    据说当天晚上皇后就接到樊氏财阀送来的二十亿。送钱的理由是:由于旱涝灾害导致粮食价格暴涨,这钱送给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赈灾救民。

    皇后笑了,当晚召见樊鼎轩,大加赞赏。次日诸口舌书报社集体发文,从各个角度对樊氏财阀提出了前所有为的表扬。不久后,钱氏和韩氏也有钱送到国库,他们向樊氏看齐,各自捐款二十亿。

    皇帝还没死呢,这帮见风使舵的财阀就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地向皇后示好。当然,他们的钱不会白花。保护费交够了,生意场上才会顺风顺水。而他们的耳目早就打听到,皇帝很久没出殿走动的消息。据说皇帝一直躺在皇后寝宫。皇帝身体非常不好,他不出来走动倒也没引起什么怀疑。可是连皇帝贴身太监和丫鬟也不见出来走动。这就耐人寻味了。

    曹玉簪一口气弄到六十亿,缓解燃眉之急,而且她已经知道樊氏的那笔钱与苏御有关。此时她对苏御“强退”京统的事不那么生气了,反而因自己那天的冷颜冷色而感到些许后悔,担心从此与苏御产生隔阂。

    不过很快她又打消了这种念头,因为她接到来自户部的奏折中有苏御的一本,而且还从字里行间看出苏御心情不错。苏御的奏折从来不像别的官员那样谨小慎微一板一眼,倒是像朋友之间写信一样。他写道:尊敬的皇后殿下,压榨财阀也是有限度的,把他们逼急了,带着钱款逃到它国就不美了,还有可能引发经济大萧条……

    看过密奏,皇后会心一笑。

    放下奏折:“小宝,我让你去找叔叔来见我,他怎么还没来?”

    曹小宝为难地道:“娘娘,小宝已经去过三次了,可是老爷他……他不但不答应来,他还骂我呢。”

    “哦?叔叔骂你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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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赘婿介绍:
梁朝一百余年,腹背受敌,内忧外患,帝弱后悍,外戚干政。
西北唐氏、荆州孟氏、淮南西门氏,三大军阀拥兵自重,朝堂之上与皇权分庭抗礼。
十年战争终于告一段落,正是百废待举之时。壮年陈太后诡异驾崩。天赐皇帝性格懦弱,重疾缠身,不能朝政。曹皇后临危受命,携手太子垂帘听政。
曹皇后大开言道,连布恩策,重视科举,举贤使能,大梁朝国力复苏,蒸蒸日上。
从此拉开江北梁朝辉煌大幕。
帝都洛阳更是精彩纷呈。门阀赘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门阀赘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门阀赘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