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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蜡笔疯叔     门阀赘婿txt下载     门阀赘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五零章 沾沾自喜

    三百铁甲骑兵风驰电掣开进清化坊,安国公背后将军氅随风飘摆,猎猎有声。

    唐振不喜坐车,就与将士们一起骑马,这样一来行动速度也快了许多。

    唐灵儿守在安国公府门口,翘首观望,感觉哥哥瘦了,不禁心疼起来。

    唐振最近半年几乎就没闲着,先是去男贾国督战,刚回到洛阳又跑去长安。大半个神州让他跑来跑去的,到处操心费神,不瘦才怪。

    苏御本打算去北市,被郡主强留下来,一定要陪着她一起等她哥。

    苏御对郡主说:你哥是世上最忙的人,总有办不完的事。他不是在“办事”,就是在去“办事”的路上。我猜他刚回府就要走,一准是进皇城。太后那里憋着一大堆事等着与他面谈。

    得到安国公回家的消息,守在国公府门口找唐振办事的人已经开始排队。乌央乌央一大群,文武都有。但除了家族长老之外,其余人在唐灵儿面前都要靠边站。

    唐振见到小妹,心情好极,顺便拍了拍苏御肩膀,便大步流星向书房走去。随着他一起走路的人都要跟紧大司马那矫捷步伐,有腿短的人甚至要小跑才能跟上。

    唐府剑客接替骑兵卫队展开警卫保护工作,而大司马卫队两名校官甄霸道、史进冲一个留在唐振身边,一个带队回营。所谓营,其实就在国公府旁边。吹号即来。

    唐振见到林隼,疑惑问道:“林叔怎穿成这样?而且他们都是这般款式大袍,这是谁的主意?”

    林隼身穿锦衣卫副指挥使级袍服,红底儿绣金色四爪飞鱼的飞鱼服,而其它剑客都穿着青黑色飞鱼服。

    林隼把太后召集门阀三家代表开会的事说了,还说,如今给唐府二百锦衣卫名额,还配发锦衣卫腰牌。以后唐府剑客再出去办事,方便许多。但太后也给三门阀锦衣卫划出底线,比如不许碰朝官。如果有朝官得罪门阀,还是需要通过太后决定是否治他,即便是真的要治,也是太后下命令,让张密的玄甲营去执行。当然,还有一些别的要求,林隼只是简单说了说。无无外乎都是一些“你们不要太过分”的言论。

    唐振笑了笑,没说什么。

    对于唐振来说,这都是表面功夫。以前没有太后的规定,唐家剑客摇身一变就是杀手,该办事还是要办。比如抓捕张邯的时候,何曾给过当地官府面子?现在给个腰牌,就算是承认门阀剑客合法化。而且抠搜搜的太后也不给发月饷,最后还是门阀拿钱养活。

    不过这样也有不少好处,比如这帮剑客以后晚上出坊时,不用担心夜禁条例。去到外地办事也不用躲躲藏藏。效率一定会提高不少。但唐府常备剑客是三百人,太后只给二百名额,显然是不够的。据说为了挑选这二百人,林隼、张扬两位老剑客还掉了不少头发,因为这就相当于把原来三百剑客分开档次。

    而通过此举,太后成功把锦衣卫剥离出军队序列,成为警备队。而且堂而皇之地扩大到四百人。从此这支队伍不受五大将控制,单线向太后负责。权力有多大,不言而喻。太后还腆着脸对五大将说:看,哀家权衡门阀,颇有功劳。他们的剑客本来就有,我只是用几百件衣服,为皇室增加四百警卫。

    太后沾沾自喜,五大将面沉似水懒得搭理她。她这四百人再厉害,在五大将面前也不够一个冲锋的。组建这支队伍,也就是管管文官,搞搞墨匪,以后连军队大门都不让进。而曹玉簪此时已经把渗透军队的任务,完全交给京统。

    唐灵儿带着一堆报表,准备与哥哥汇报。这半年来唐振不在家,经唐灵儿之手清化坊经济集团整体向好,等待哥哥表扬。结果唐振刚坐下,宫里太监就跑了来,诏大司马进后殿议事。

    唐灵儿又抱着报表回去了,苏御一旁偷笑。

    ——

    苏御先去红黑寺探望伤号,重伤号都已经苏醒,苏御很是欣慰。

    去到美伶馆,叮嘱唐怜给伤号请最好的郎中,用最好的药。还问唐怜,雁师姐怎么还没来?唐怜说,雁师姐暂时不会过来,她要带着聚奎山几十兄弟去找楚无霸。苏御说,十杀门、四方会也不会放过楚无霸,不如联合起来。唐怜说,屠彪已去联系。

    苏御问:“聚奎山现在还有多少神教兄弟?”

    唐怜道:“去年一百多人,今年二百多人。”

    苏御震惊:“增加如此快?”

    唐怜道:“附近百姓早知聚奎山收养孤儿,有些人家因为太穷,干脆就把孩子丢到山脚下。这些年总是打仗,穷人很多,所以聚奎山的人也越来越多。雁师姐现在是那些孩子的娘。而且女孩比男孩多。他们从小接受雁师姐教导,各个都要修炼武学。将来又是一批江湖侠客。”

    苏御感叹:“红黑神教可真是后继有人。那我们现在缺人手,雁师姐不考虑给我们补上么?”

    唐怜道:“这次她带人下山,先去找楚无霸,干掉楚无霸之后剩下的人就来补齐红黑寺。”

    也不知雁师姐什么时候能找到楚无霸,而此时谭沁儿和那个疯子走得越来越近。据说谭沁儿还带着疯子去买菜,在美伶馆擦桌子洗碗当起了杂工。另外这疯子爱吃生肉,逮住活物就去咬。现在唯有谭沁儿能管住他。苏御好一阵无语。

    “唐怜,我跟你说个事。”

    “是鬼无仇的事?”

    “对。”

    “那你不用说了,其实我也猜到他可能就是杀大师兄的凶手。不光是我,七师兄、彪哥、马修、颜小乙也都猜到了。关于鬼无仇的事,唯独没告诉过沁儿,反而只有她蒙在鼓里。”

    苏御双手一摊:“那怎么办?”

    唐怜叹了口气:“本来大家还等着雁师姐过来,然后杀他给大师兄祭坟。可是经过这事,我们又有些不好下手了。他本身疯疯癫癫的,被人利用,他也就是一把刀。你说人与刀能有什么仇?无外乎是与用刀的人有仇。而这次对付楚无霸,他救沁儿一命,还杀死十个敌人,算是为门派立功。我们怎好把立过功的人杀了祭坟?”

    “那我们就一直瞒着沁儿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唐怜耸了耸肩。

    苏御挠了挠头:“既然他能从袁昆那群人手里跑出来,就说明那些人控制不住他。我还听说有人在秦岭看到过袁昆袁婴等人。想必蓝有寿也在那里,而蓝有寿也是刺杀大师兄的领头人。据说袁昆又有了新主子,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那两个人我不知道是谁,但应该身份不俗才对。袁昆不是普通的家奴,不是什么人都能领导他的。”

    唐怜道:“你想让雁师姐来,也是因为发现袁昆他们?”

    苏御点头:“是的,既然发现夜无良的踪迹,而且他们人不多,我觉得现在是彻底消灭他们的机会。可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楚无霸,惹恼了雁师姐。”

    唐怜道:“三师兄古月山在长安,要不让他去秦岭看看?”

    苏御想了想:“三师兄属于军师型人才,本身武功不高,他手下也没几个特别能打的人,让他去也是白去,搞不好还容易撂在那里。不如给三师兄送些钱去,让他用钱办事。先摸清那帮人的位置再说。”

    “好,我现在就派人过去。”

    ——

    随后苏御来到孔家,据说孔祥派人去找母亲韩静和弟弟孔瑞,可是他撒开大网找人也是毫无线索,感觉这两个人好似人间蒸发一般。孔祥怀疑娘亲已被韩斐、韩韦害死。而娘亲和二弟孔瑞手里的三千万,也被他们抢了去。

    要说三千万可不是个小数目了,足以引起杀人夺财之心。

    如今韩斐已死,孔祥倒是想找个机会与韩韦“聊聊”。不过自从太子党倒台之后,韩韦一直没露头,也不知这老小子跑哪去了。道上有人说见到过韩斐,这貌似“黑桃J”的家伙又干起了老本行,开始在道儿上混,据说还与那些外国人有所勾结。这些话也不知是真是假。

    苏御来时,竟然见到孔婷带着二夫人上官氏和儿子孔吉在这里。毕竟都是孔家人,虽然分家时两位夫人闹得很不愉快,可是在孔婷的撮合下,还是把二夫人带了回来。让孔祥和孔吉哥俩保持联系。而孔祥也颇有长子风度,对小弟还是很照顾的,还说,二姨娘要是想回来,孔家大门永远敞开。

    “义父吉祥!”

    苏御走进孔家,众星捧月般走进中堂,与二夫人坐在高位。

    苏御道:“嫂嫂也在,可真是巧了。我今日来,就是要给孔祥说媒的。长安郡主说了,可以给孔祥寻个公主家女儿,但是呢,彩礼要多出一些。起码要一个亿。不知孔家肯否答应?”

    上官氏道:“我是出门人,不敢为大少爷做主。”

    这时孔祥道:“一个亿而已,也不过是我家半年收入,娶个公主女儿,值了。”

    苏御笑了笑,满意点头,随即开起玩笑来:“你义母还跟我扯皮吹牛,说能给你找个公主媳妇。不但不要彩礼,还会带来嫁妆。我听后一喜。可当我一问年纪,竟然三十二岁,比上官嫂嫂年纪还大,这不是胡扯的么。呵呵。”

    “爹,哪位公主?”

第四五一章 第一人选

    东宫,空空荡荡的大殿里。

    欧阳镜毫无顾忌地倒在太子榻上,脑袋枕在宫女秋香的大腿上。

    秋香用两个大拇指在他的脑门上挤压,已经挤出来一道血印竖纹。看起来好像二郎神的第三只眼。

    另外一名宫女秋红,端着洗脚盆走过来。温热的水里泡着各种药包。欧阳镜懒懒地把双脚放入水中,不久秋红攥起他一只脚来,按照“穴位图”按压起来。一忽儿把欧阳镜按得龇牙咧嘴,可他看起来依然很是享受。

    宫女们之所以愿意伺候这位太监,并不仅仅是因为他风趣总逗大家开心,更关键的是欧阳镜会给她们钱。比如捏一次脚就给三百钱,按一次头给二百。这可比皇宫里的宫女赚得都多。在宫里如果碰见抠门的小主,远远不如伺候欧阳镜来钱快。

    “欧阳镜,你这法子是跟谁学的?你当真觉得舒服?”秋红见欧阳镜一抽一抽的,偷笑着问道。

    欧阳镜嘚瑟了一下:“此乃长安郡马所传授,他称之为‘足疗’之法。一开始我也很不习惯,可后来竟还喜欢上了。而且啊,时间长了不捏一捏,我还感觉浑身不得劲儿呢。哎,秋红,一会我给你做个全身推拿如何?”

    秋红天真问道:“何为全身推拿?”

    “这个么…,你别问,到时候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保证你当回神仙。”欧阳镜眯笑着说。

    “呸!”秋香把欧阳镜的脑袋搬到一边:“秋红,你休要听他胡说八道。上次他也是这样骗我的。他顶坏了,竟是没安好心的。”

    欧阳镜的脑袋磕在榻上,咣当一声。

    秋香有些害怕了,可欧阳镜也不气恼,指着自己的脸。秋香无奈,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欧阳镜一笑坐起来。

    随后他摆出一个骑马射箭的姿势,口中发出“啪”的一声,好似一支箭被他射飞出去。

    ——

    弓弩在洛阳城中是禁品,不允许老百姓拥有。要想在城内训练一支弓骑兵,那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是被京兆府、附郭县、九十九坊署的官吏们发现,一准通知军方。军方会毫不犹豫地冲过来,把这群二货干掉。

    欧阳镜去找他的曹老爷帮忙,希望在第二师的军营里训练一支“鸣镝弑父”的队伍。曹圣问他想干什么,他直言不讳地说,要干掉赵挺。

    欧阳镜说这句话的时候,裤兜子都在冒汗,因为他是在赌博。他赌曹圣不会弄死他。假如曹圣没弄死他,就说明曹圣心底里还是帮着侄女的,而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曹圣与其他“五大将”一个鼻孔眼出气。

    欧阳镜在曹圣身边耳语一句,结果曹圣轮起巴掌就打在欧阳镜的脸上。

    虽然曹圣本质上是个文人,可他这一巴掌还是把欧阳镜打了个趔趄。

    这一巴掌打下去,把站在门口的廖肱和卫逵看得目瞪口呆,在他们印象中,儒将曹圣极少动手打人。他们不明白一向乖巧的欧阳镜是怎么得罪老爷了。而后来,欧阳镜捂着下巴走了,可他嘴角却挂着微笑,就好像他赢了一场赌局。

    在曹圣那里行不通,可曹圣也没杀他。

    那一巴掌似乎是在说:你给我滚一边弄去,别在我眼皮子地下搞。另外别指望我在这件事上能保你。

    欧阳镜跑到城外,打算买个隐蔽林场。可是他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太好的地方,最后他孤魂野鬼似的溜到了鹿桥驿竹林。这里本来是皇家狩猎场,一来到这里,欧阳镜不禁感叹一句:

    “这可真是一个练兵的好地方。”

    欧阳镜当然知道这家造纸厂是唐家和赵准的买卖,于是他走进去报名说自己是苏御的好友,想进竹林游玩一番。后来被小厮引来见财监王秀。王秀在郡主府当丫鬟的时候,也收过欧阳镜礼物,自然认识这位欧阳大老爷,便放他进来。

    欧阳镜这厮出手阔绰,最会讨女人喜欢,他知道什么样的女人爱听什么话。见王秀眉峰上扬,面上略带轻浮之色,三言两语便知深浅。而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太监,哪怕他说些露骨的话,王秀也不气恼。

    “哎呦,姐姐这脸蛋儿可越来越透亮了,这当上官儿的女人看着就是带劲儿。姐姐这*脯可是见长啊,说,是哪个有福气的,给姐姐揉大的?”

    “咻!咱这可是天生的。”王秀扯了扯衣襟。

    “啧啧啧,姐姐真是好福气,未来姐夫更有福气。敢问姐姐可有中意的男人么?若果然有,尽管与我说来。我与长安郡马过命的交情,由他出面,由我出钱,去找郡主给姐姐赎得自由身。”

    “若我说看上郡马,你当如何?”

    “这有何难?明着不行,就暗着来呗。”

    打趣一番,后来欧阳镜自己跑到山林深处看了看,惊呼这简直就是天然的练兵场。在这皇家狩猎场的最深处,连猎人都没有。要是在这里练兵,简直是再合适不过。

    欧阳镜最开始的想法是与王秀私下谈谈,每个月给王秀十万钱,算是租用那块地。可后来欧阳镜发现王秀胆子不够大,她不会同意那样做。而且这其中还有别的环节,比如督办唐逊、协办孔孝林、孔秀、陈琦等人。如果挨个打通,很是麻烦。

    这时又想起苏御,可是欧阳镜非常了解苏御。这么疯狂的行动,苏御是不会帮忙的。但欧阳镜依然没有放弃。在小乔离宫之前,让闺女把一封信带到太后面前。可是太后竟然没做出任何回应。

    据小乔描述,太后就好像没看到那封信一般。

    ——

    一旦手里有了权力,一定会有人登门拜访。尤其当官僚们听说军官学校毕业之就能在玄甲军中担任军官。他们通过各种门路把自己的亲戚塞进来。但除了韩坚之外,大部分都是庶出儿子,或者侄子、外甥之类的。

    有的是找苏御,有的是找赵亚夫,还有找副校林丛虎、政令官龚瞪、财监柳允的,甚至连洪盾和杜显贵也要往军校里塞人。

    执行校长苏御每个人的面子都会给一些。结果还没等学校正式授课,精英班里已经有三十多名学员。不过苏御也没打算轻易让这帮家伙捡便宜。一些典型的纨绔子弟,迟早要根据各种规则淘汰出去。苏御要的不是废物。太后更不想要。

    京统局,景行坊军官培训学校。苏校长身披武将礼服,骑在马上威风凛凛,他在检阅全国各地送来的新兵。

    经过第一批筛选,苏校长从八千新兵中只留下一千人。在选人的时候,苏校长可是下了大力气。这些天苏御看过八千张脸,时不时的还要说上一句话。

    这绝对不是一个轻松的活儿。

    显而易见,被留下的这一千人必然是精兵。但这帮人也是在五大将监控之下才能集结在一起。苏御可以培养他们,却不能把他们带出去胡作非为。

    当然苏御也没想过那样做,他只是要在这群人中物色特务。苏御与太后承诺,每年选三十名特务。这只是苏御的初步想法。真的实践起来,或许是五十个,又或许连二十也不到。

    选潜伏型特务需要慎之又慎,瞅准一个,下手就必须得手,否则聊了半天人家不答应,那可就麻烦大了。那人再跑出去瞎传言,最后弄得人尽皆知,整个计划没等实施就夭折了。

    只要把第一批人打进军队,成为军官,融入圈子。那时就算有人暴露,苏御也不会很担心。就好像军统一样,大家明知道队伍里有这样的人,互相猜忌,但也没辙。

    可是现在不行,这个阶段必须保证不能出现一个泄密者。

    苏御不可能成天待与学员们待在一起,所以他要开始物色第一个特务,而这个特务一定是最优秀的,一旦选出来,就扎根在学生中间。

    八千人筛选出的一千人,再从一千人中选出一个,这个人可以用“万里挑一”来形容。苏御觉得这样的人物完全可替自己把事情办好,由这个人在学生队伍里代替苏御挑选人才,一定比苏御站在旁边看更直观,更全面。

    但这个人只负责观察,把名单交给苏御,而最终决定选才的权力还是要握在苏御手中。

    苏御心中已经有几个名字,是平视重点观察的目标。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这几个人名竟然都是通过关系进来的,比如韩耀的儿子韩坚。苏御越发觉得这小伙子非常适合当特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批判什么,不用多说。可问题是,这帮出身好的人,比那些朴实的农村孩子更适合当特务。而且更具有欺骗性。

    将来他们直接被安排为校级军官,别人似乎也能够理解。大家都知道他是韩氏财阀嫡出世子。凭借韩氏的强悍实力,给儿子安排个校官并不出人豫料。联想后世“军统”里的情况,其实也是这样,里面有相当一部分“好出身”、“干部子弟”。

    这样一来,苏御的特务就直接安排到旅一级。这不光是苏御希望看到的,也是太后希望看到的。苏御认真琢磨如何才能让这位世子变成自己手下第一个秘密特务,而且一定是他心甘情愿。

    “韩坚、樊敏、钱仲举、孙良人、王松。我任命你们为新兵队长。这个队长头衔是虚职,不会上报兵部。但从现在开始,我要求你们认真对待自己的职务。我相信,突然让你们五个带队,一定会有人不服气。如何治理他们,就是你们的事了。我只看结果。”

    韩坚,礼部侍郎韩耀的儿子;樊敏,户部尚书樊鼎轩的堂侄;钱仲举,刑部侍郎钱愈家庶出儿子;孙良人,礼部督查使太监王澹的外甥;王松,兵部侍郎王邱的侄子。

    五个人看起来信心十足,在被安排为队长之后,精神为之一振。

    在他们心目中,他们本来就比普通新兵强许多。尤其是韩坚,他认为凭借自己的实力,现在就可以去战场上当将军。然而苏御认为,他们一定会遭受来自新兵们的强烈反扑。尤其在这种封闭的军营里,他们五个搞不好还容易挨打。军营里就是这样,总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老子管你什么出身,你敢惹我我就干你。而军队里也在故意纵容新兵之间的轻度斗殴,这样更能激发血性。而当兵所学的,说到底就是杀人的本领,这不是培养娘娘腔的地方。

    而这正是苏御希望见到的。主动制造矛盾,看他们五个如何化解。同时观察那些被压迫的新兵,看那里能否冒出一些刺头。不能小看农民的孩子,刘邦就是农家出身的刺头。这帮家伙的起点确实很低,但上升空间巨大。

    苏御选特务时很谨慎,按照计划一步一步来,并且经常去找太后沟通。可就在苏御小心翼翼选人的时候,该死洪盾竟然带着十个人去见太后。虽然洪盾什么也没说,可苏御知道他要干什么。

    自从上次把洪盾臭骂一顿之后,算是把他彻底得罪。他凭借监军的职权,可以不通过苏御就把这些人带走。可是按照苏御的看人标准,他带走的是一群保镖。

    果不其然,随后发生了可笑的一幕。就在洪盾向太后介绍这帮人的时候,太后毫无征兆地大发雷霆,把洪盾臭骂了一顿。

    然后洪盾就带着那十个人回来了,而那十个人被太后任命为京统保安队,成为洪盾的监军卫队成员,不允许他们再回到军校。据说那十个人被搞得一头雾水。而洪盾也没蠢到把一切秘密都告诉他们。

    苏御差点笑出声来。

第四五二章 先商后相

    郡主最近有些烦躁,只因为郡马爷经常守在军校里,每天很晚才回家。

    今天苏御掌灯时分才归,一身酒气却毫不介意地坐到郡主身边。

    郡主气道:“你把自己卖给太后了?”

    苏御眉毛一挑:“此话怎讲?”

    距离进了些,郡主伸手去推:“家里事你一点也不关心了?”

    苏御笑了笑:“爱妻休要气恼,休要动怒,有话直说嘛。”

    这话引来丫鬟低笑声,郡主眯了眯眼睛,伸手去掐:“明天哥哥纳侧公妃,你忘了不成?今个不去帮忙,净是我一个人操劳。”

    郡主指甲又长又硬,掐住一片小肉一拧,针扎一样疼。

    苏御挣脱,板着脸道:“你谋杀亲夫!”

    说罢苏御跑掉了。郡主问他又干什么去?苏御说去北市买些礼物。

    见苏御跑得仓促,郡主咬了咬牙,哭笑不得。

    ——

    明天是国公爷纳侧妃的日子,无论如何也要抽空过去观礼。毕竟这位侧公妃还是好友欧阳镜的女儿。于公于私,都有人情在里头。

    按照欧阳镜的要求,那两千万不用还给他,于是苏御准备了等价的礼物给小乔当嫁妆。而这些嫁妆首先要过正室夫人屋里,先让樊氏夫人挑选,挑剩下的才是小乔的。

    当爹的关心女儿,欧阳镜提前一天来到清化坊,坐在苏御屋里翻看礼物,忽而叹了口气:“没办法,正室才是家里女主人。”

    随后欧阳镜慵懒地倒在苏御榻上,看样子他今天是不打算回东宫了。

    苏御正在列表格,上面记录了几个“姓”,欧阳镜看不懂苏御在干什么,他也不问。

    听欧阳镜说话,苏御笑了笑:“我每样礼物都准备了两件,虽然品相略有不同,但价值相当。让她挑去吧,最后剩下的也是好玩意儿。”

    欧阳镜点点头:“兄弟想得周到。不过我私下里已经给大夫人塞了不少钱,估计明天她会手下留情吧。”

    苏御在那些姓的后面画“+”或“-”,继续写着什么,没吭声。

    欧阳镜道:“唐振之所以要纳侧公妃,是因为樊氏命里少子。二人成婚十二年,才生了一男一女。国公爷,那是什么身份?就一个儿子怎么能行。就因为这个,樊氏夫人才能答应把小乔收入房中。”

    苏御还在忙。

    欧阳镜话锋一转:“你听说过没有,大家都说那个女儿是恬静生的。我仔细看过她们,我觉得有可能。”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

    “跟着感觉走?”

    “我觉得我的感觉一直都很准。”

    苏御继续写着什么,欧阳镜在榻上躺平。

    明天就是小乔的“婚礼”,可现在的欧阳镜看起来并不开心,甚至感觉他有一丝落寞。

    ——

    安国公纳侧公妃礼。

    本来唐振没打算大办,可樊氏夫人却非要搞得热闹一些,还请来小姑子唐灵儿一起说服唐振。

    这一天果然很热闹。礼官按照纳侧妃的最高规格置办起来,各种节目也是不少。国公府里喜气洋洋。

    有人说,樊夫人果然是大家闺秀出身,在侧妃拜正妃的各种小环节上并没有难为小乔,只是象征性地在嫁妆箱子里随便捞两样,剩下的都送到小乔屋里去了。大家都说,国公夫人真有风度。

    唐振的一儿一女也出来凑热闹。唐振管教孩子的时间很少,但据说这位父亲非常之严厉。儿子见到他都会发抖,从不敢贪玩。从五岁开始文武双修,文武教师就七八个。而唐振的小女儿漂亮极了,小家伙儿的脸型与唐振很像,而她的眉毛和眼睛却很像姑姑唐灵儿。俗话说“生儿像娘舅,生女像家姑”,在她们娘俩身上倒是体现得很明显。

    “小姑吉祥,小姑父吉祥。”

    “来,到姑姑这边坐着。”

    唐振的女儿名叫唐兔,小名兔儿,苏御觉得这个名字起得有些过于随意。不过在人前,一定要说这个名字起得真好,名如其人,非常可爱。这不是虚伪,而是最起码的礼貌。什么时候都说实话,不是耿直,而是缺心眼。自负“正义”,却一句话能把孩子伤得难受许久,那样的长辈非常令人讨厌。

    有人说这女孩是恬静生的,苏御暗中观察二人相貌,再看看樊氏夫人。发现这女孩的脸与她们都不像,但女孩的骨架却更像恬静。樊氏夫人是梨形身材,而恬静和唐兔都是沙漏型。但这依然不足以说明她们就是亲娘俩,所以苏御没制造什么话题出来。只是与唐灵儿说,这孩子真像你。唐灵儿说,那是当然。还说,自己小时候也很漂亮。苏御问她,那我小时候怎么样?唐灵儿不怀好意地说,像头驴,在地上打滚儿。

    两个孩子参加完必要的礼仪活动之后就坐到了小姑的身边,唐兔坐在苏御和唐灵儿中间,也是那种规规矩矩的跪坐姿势。发现苏御面善,小家伙问苏御:“完颜清说,非常喜欢跟你玩。说你会很多玩法。”

    苏御笑了笑:“你是怎么认识完颜清的?”

    唐兔道:“现在我们都在志学博士那里听课。”

    苏御道:“以后你可以经常去小姑家玩,到时候带你一起。”

    唐兔开心地笑了笑,可她却没答应。这孩子跟完颜清一样早慧,但她却比完颜清更沉稳一些。不像男贾小公主那样淘气。或许是从小受到了更严格的管教才会如此吧。

    礼会结束了,欧阳镜作为女方家长,没有资格坐到“高堂”的位置上。而且唐振与小乔之间也没有三拜之礼,只有小乔拜老爷和正妻。唐振坐在那里,递给跪在地上的小乔一杯茶,小乔跪行到樊氏面前,敬茶。樊氏夫人接过茶杯,轻抿一口,就算是礼毕。

    看着小乔在地上跪行,苏御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如果这是自己的女儿,苏御不会让她去给人当小。而这时的苏御,与大师兄谭方鼎倒是很像了。

    也不知道梁朝如何会有这样的风俗,父亲纳妾那天晚上,子女们要离开家。两个孩子就被唐灵儿带回郡主府。唐振的儿子已经十岁,是一个非常规矩的孩子。^_^。而唐兔见到完颜清,就嘻嘻哈哈地玩耍起来,一直玩到天黑。掌灯时分,恬静过来看过两个孩子一眼,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苏御回到小西楼寝室,竟然见到欧阳镜在抹眼泪。

    苏御苦笑一声:“你这是怎么了?”

    欧阳镜擦干眼泪,自嘲地笑了笑:“小乔嫁给国公爷我就放心了。”

    “你一定要执行那个疯狂的计划吗?”

    “劲锋,你是了解我的。如果这件事办不成,我就会觉得活得没有意义。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太监。而我是什么人你最清楚。让我当太监,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虽然有药,可那是要命的东西,我不可能用命去玩普通女子。要玩就玩最大的!这就是我活着的意义!”

    “好了,你已经跟我说过三次了。”苏御放弃劝说,而是道:“我对你的未来很不看好。我直言告诉你,我不会帮你。昨天晚上你跟我说要在鹿桥驿练兵,我看你还是死了心吧。”

    “我没说要你帮我。”

    “那你想找谁帮你?唐振?”

    “不是唐振,而是太后!如果太后让我在那里练兵,你会怎么做?”

    “如果是太后找我,我也会直言拒绝太后。因为她要刺杀五大将这件事也非常危险。一旦她玩砸了,我就要受到牵连。到时候唐振也保不住我。”

    “那你就不怕太后从此不用你了?”

    “她不用我,我就去当个商人。而且我压根也没想在她手底下干太久。等我离开京统,凭借唐氏门阀的资源,只要给我一点资本,我就能发展起来。我当一个门阀商人,照顾好……”

    欧阳镜突然打断苏御的话:“可我觉得太后不会轻易放过你,唐振也不会轻易让你离开京统。”

    苏御不吭声,轻捻手指。

    欧阳镜背着手道:“因为找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很难。虽然你也很有脾气,动不动还给太后撂挑子,但太后还是离不开你。我觉得她现在对你一定是又爱又恨。而你在那个位置,唐振也可以受益。唐振可以通过你获得玄甲军中情报,这对军阀来说很重要,就算唐振不想搞玄甲军,可他总是要防着点,对吧?另外太后现在需要与门阀合作,为了对抗五大将,甚至是为了保命,而唐振也乐意与她合作。我觉得你将来的操心事比我多。我的目标非常单一,而你一定比现在还要忙。”

    欧阳镜指着苏御桌子上的那些文件:“你不要以为用一些符号勾勾画画的我就看不懂。我太了解你,你一定是在帮太后搞军队。我只是不知道你要怎么搞罢了。”

    苏御把手一摊:“可我还是不会帮你。”

    欧阳镜突然蔫了,坐在榻上,双手抱着头:“看来这条路行不通了。”

    苏御笑了笑。

    欧阳镜叹了口气:“其实太后也没答应我。我觉得她是故意不表态的。让我自己去做,做好了再联络她。”

    苏御觉得欧阳镜已经萌生放弃刺杀赵挺的念头,趁热打铁地说:“你鬼点子那么多,可以试试别的。”

    欧阳镜抬起头:“可我没你了解太后,那你给我支一招?”

    苏御想了想:“你听说过吕不韦吗?”

    欧阳镜:“怎么了?”

    “先商后相。”苏御顿了一下:“现在太后最缺的是钱。”

    等欧阳镜攒到足以打动太后的钱,不知道猴年马月。而时过境迁,或许欧阳镜就改变了想法,不再考虑去搞太后。所以苏御觉得这是很好的一招。既不打消欧阳镜的积极性,还能让他把注意力从那件事上挪开。

    经过一番长考,欧阳镜突然跳了起来:“好!做商人是我的老本行。看我去干几票大买卖!”

    苏御笑了笑。

    欧阳镜攥紧双拳,额头青筋暴起,低声咆哮:“非睡太后不可!”

    苏御又不笑了。

第四五三章 佛祖孙猴

    “嘭!”

    “啪!”

    “嗖嗖嗖”

    还没起床,就听到老黄教童玺练拳踢腿。从小姑娘打出的拳风判断,她进步还挺快。经过黄爷爷的悉心教导,什么、已被小姑娘练得纯熟。现在她已经进入到修炼内功的阶段。

    老黄说,他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待童玺长大,就能代替黄橙橙保护少爷了。他还说,咱家少爷不喜欢老头子跟在身边,只喜欢漂亮小姑娘。每每听到这话,苏御恨不得把玉石枕头抛到楼下去。

    “老黄,你是不是没有酒喝了,竟说那胡话。”苏御站在二楼窗边喊道。

    老黄背着手,仰着头:“少爷屋里还有御酒么?”

    “我屋里闹耗子啦,御酒都见底儿啦。”

    “哎!我就说咱家少爷是条龙。你听听,少爷屋里的耗子都能喝酒。”老黄对童玺说了一句,又冲二楼喊道:“少爷,要不把底儿送给老奴吧,别让耗子糟蹋了。”

    那坛子酒本来就是给老黄准备的,只是不希望他喝太多,苏御希望每日定量给他。可不经意间发现,已经被老黄偷走了大半。算了,干脆都给他吧。

    老黄抱着酒坛,美滋滋的走了。

    酒大伤身,可老黄似乎只有这一个爱好,苏御实在不忍心剥夺。

    ——

    最近小嬛与童玉好像是闹了些别扭,谁也不理谁。他们也都才十五六岁,这个年纪闹别扭很是正常,苏御只想让他们自己化解,并不掺和。另外苏御相信,他们两个的感情还是有基础的,偶尔闹闹小情绪,只是生活的点缀。

    可后来发现,他们的矛盾好像是加深了。当小嬛端着脸盆翻着白眼离开时,苏御忍不住问童玉,因为什么惹得小嬛不开心?童玉说,是因为国公爷纳妾当天,他与甄巧巧牵手走路被小嬛见到,小嬛就生气了,再也不理他。还把小嬛送童玉的荷包要了回去,用剪刀剪得破碎,故意当着童玉的面丢到垃圾桶里。

    苏御一阵无语,后来塞给童玉两块银币,让他给小嬛买礼物。

    童玉走了,苏御一个人站在桃树下。

    见桃树枝头蓓蕾爆开,花分五瓣,粉嫩花瓣包裹着鲜红花蕊,越往深处,越是红艳。

    仅以外形来说,桃花不是最漂亮的。可每当见到坚硬的桃枝上生出那样怯生生的小花,总能让人把它与美女联想到一处。而桃花的味道总是带着那么一丝淡淡的媚意。

    就好像小乔姑娘一样,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端庄中带着秀气,秀气中带着调皮。据说唐振十分中意小乔,昨天还带着小乔出城奔马。这是小乔要求的,她自己还准备了一套戎装,对着唐振行军礼。把唐振逗得哈哈大笑。小乔的这一套把戏是樊氏夫人耍不出来的,倒是给安国公带来许多新鲜感。

    看桃花看得入迷,不经意间探出手去,想折断一枝送给忙碌的夫人。可想了想又把手缩回来,只是摘下一小朵,带到霄凤阁书房,轻轻放到郡主头上。送郡主值钱的礼物她看不上,反而是这一朵不起眼的小花让她笑容绽放。

    郡主不再对苏御吝啬她的笑容,而她的服装也悄然间变得大胆起来,越来越像一个贵妇,而不是原来的十五小姐。但郡主还是热衷于家族事业,关于这一点她似乎永远也不会改变。

    有人说“赚钱”是她永远的主题,也是她人生中最大的乐趣。可苏御觉得她赚钱只是为了保证自己的权力不被剥夺。而她现在与太后接触越来越频繁,她的权欲之心更是暴露无遗。还记得第一次对她提出进入长老会时她那副遮遮掩掩的样子,而如今她主动出击,希望她的财权位置就变得彻底稳固。

    当她与其他长老平起平坐的时候,清化坊将没人对她指手画脚,除了唐振。但她从不介意哥哥对她说什么,或者说她的努力一直都是为了唐振。而这也是唐振不舍得让她离开清化坊的原因。

    “五哥回来了,下午我打算去他家里坐坐。”

    唐灵儿吃罢早饭,伏案书写着什么。搞得神秘兮兮的,竟还不给苏御看。但苏御知道她是在给太后写东西,似乎是一些经济上的建议。而她准备在四月份家族大会上的文件早就准备好了。

    苏御笑了笑:“你想找五哥谈谈?”

    唐灵儿放下笔:“我觉得他已经没机会了,但如果他能主动把位置让出来,那样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我也就不用费事去与他争。他有自知之明,我还可以给他找些事做。可如果他不识时务,那他只能是自取其辱,而最后我什么事也不给他做。”

    苏御苦笑一声:“一个人突然从高位掉下来,是非常痛苦的。有些高官虽然被抄家,但把他们分散各处的钱收集起来依然是个富人,可他们却因为失去权力而感到痛苦,痛苦到结束自己生命。像你这种家族官员,感受不够深,毕竟还有那么多怨妇经常骂你。而那些在官府从政的人,他们平时听不到挨骂的声音。以前他到了哪里,都是前呼后拥,有人求着他,哄着他,举着他。他看到的永远都是笑容可掬,听到的永远是甜言蜜语。可突然间他的权力没了,他身边的人立刻就变成另外一副嘴脸,甚至向他露出獠牙。一落千丈的感觉,有的人是扛不住的。”

    唐灵儿斜了苏御一眼:“就算不与他谈这件事,我也要去见见五哥。”

    苏御点头:“嗯,礼节上必然如此了。”

    “你不陪我去?”

    “若是晚上去,我倒是有时间。”

    “那还是算了吧,你们又不是没见过。”唐灵儿话锋一转:“本来哥哥要见你的,可时间总是对不上,哥哥让我转达,希望你继续在京统指挥使的位置上坐下去。”

    ——

    六岁的男贾小公主绕着桃树转了一圈,带着她的爱犬上学去了。完颜清说,唐兔很羡慕她有一条小狗。

    松狮犬已半大,可还穿着过年时的那件衣服,显得紧巴巴的。苏御对孩子说,再让它这样穿,它会得病。小公主很相信苏御的话,才把那件小衣从狗身上脱下来。把小衣包好,又放回到屋里,说到了冬天再给小狗穿上。无忧无虑的小家伙,似乎以为她的爱犬是不会再长大的。

    在苏御心中有第一批特务苗子名单之后,他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勤奋。正所谓万事开头难,当规则制定下来之后,苏大特又变得轻松起来。至于如何挑选兵书教材,如何安排阵列训练之类的事,统统交给那些职业军官去做。而他也不会像洪盾和杜显贵那样整天待在京统大厅里,当太后的乖孩子。他能每日去京统点个卯,就已经算是给太后面子了。

    当然,“迟到早退”一直都是老板最憎恶的。因为这代表一个人最基本的工作态度。很显然苏御的工作态度不怎么样,这不,又跑去李家货栈搞起了副业。据说现在“卫生纸”的销量呈现急剧上扬的趋势,为了保证将来不断货,苏御打算扩建工厂。

    可太后发现苏御怠懒,她并不打算饶了苏御。只要发现他不好好上班,就给他找点事做。于是派人来问苏御,你的国债计划打算什么时候交给孟相?上次哀家与孟相提起这件事,孟相说你没去找他。难道说,你是在戏耍哀家不成?

    听太后这话说得蛮重的,苏御又开始伏案工作,一边写计划书,一边咒骂。感觉太后比唐灵儿盯得还紧。郡主虽然号称唐扒皮,但她扒的是钱。背着郡主,自己好歹还有些私营。可这太后手眼通天,扒的是苏御的自由和时间。感觉太后拥有一只佛主般的大手,让孙猴子跳不出手心。

    ——

    皇城,后殿。

    太后每日下午在这里召见来自道府的地方官员。太后本着大开言道的理念,要求道府各级官员都要定期来觐见太后。这样能起到地方官员互相监督的作用,同时在这群人中挖掘人才。一旦被太后选中,便成了太后的耳目。

    而地方官员里,自然有太后派出去的那些御史。他们是上奏折最积极的人。曹玉簪要求苏御每天也要来后殿做述职报告。

    御史和地方官员们按照“先来后到”排队,终于轮到苏御。

    太后端坐,低声道:“以后你每天都要过来,把你当天做的事当面告诉我。哪怕你什么也没做,也过来说一声。如果你很忙,没时间过来,你身边不是有小太监童玉么。让他跟着你,你不来就让他来。总之哀家要知道你在干什么。”

    苏御脑仁疼,却也不好反驳。

    曹玉簪又道:“你上次把洪盾臭骂了一顿,你倒是痛快了,可他跑到我这里又哭又嚎的。要说他也是宫里老臣,而且对我忠心耿耿,怎么着也要给他点面子才对。另外在外人面前,你也应该注意点基本礼法。让他公然逮住,跑我这里告状,你说我是治你还是不治你啊?治你,我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不治你,让别人看了成何体统?”

    苏御道:“请太后责罚。”

    “好,我将在全军对你通报批评,还要扣你三个月的俸禄。”

    以为这就完了,曹玉簪话锋一转:“听说欧阳镜是你的朋友?”

第四五四章 有甚不好

    “回太后,欧阳镜确实是臣的朋友,而且还是知心好友。但自从他不幸残疾,便心智受损,时而胡说八道,时而心生狂念。这种人万万不能招入后宫,省得惊扰太后。但他确是一个经商天才,不受残疾所累。若太后觉得这人可用,还是应该让他去户部。臣还觉得,他能将臣主张的‘国债’计划办好,甚至能将‘股票’设想付诸实践。”

    “哦?这人是个疯子?”太后皱眉,头顶凤冠吊坠微微晃动。

    苏御强调道:“狂而不癫,平时看起来倒也像个正常人。”

    太后释怀模样道:“那日小仙姑将一封信递给我,说是应她父请求。当我看到信时,就觉得这人很是疯狂。听你今日之言,倒是为我解惑。”

    苏御笑了笑。

    太后想了想,又道:“党争时,我倒是听叔叔提起过这人,据说他左右逢迎八面玲珑,却没想到竟然是个半疯……”

    苏御趁热打铁:“在人前,他伪装得很好。可他与臣是知心好友,臣倒是见到他很多疯狂之举,听说他很多疯狂之想。臣,不敢欺瞒太后,同时也是在为他考虑。担心他进入后宫胡作非为,最终招致杀身之祸。”

    太后疑惑:“他有何狂想,以至于能招致杀身?”

    苏御道:“他总想着在后宫练兵。这岂不是乱弹琴?”

    太后点头:“确实太过疯狂。”

    思忖片刻,太后又道:“你觉得让他去户部,能办好‘国债’大事?”

    苏御道:“他本是精明人,臣也会全力相助。”

    “好。传我旨意,封欧阳镜为户部四品计相,专攻‘国债’一事。”

    苏御心喜,离殿上车直奔东宫。在宫门口见到欧阳镜,欧阳镜蹬车,苏御将太后签发任命书放到他的面前。欧阳镜眨巴眨巴眼睛,也是一喜。苏御给欧阳镜破冷水,希望他专心去户部当官,别总想着搞太后。可欧阳镜却说,君子插后十年不晚。

    苏御又把任命书收了回来:“欧阳镜,我直言告诉你。在太后面前,我说你是个半疯。我还说你要去后宫练兵。我想太后是不可能让你进宫了。”

    欧阳镜眯了眯眼睛,又把任命书夺了回去:“你少来唬我。再说了,那些话是你说的,我凭什么要承认?将来我有机会面见太后,我自然会为我澄清。你在太后面前还说过我什么坏话,你快些坦白。”

    苏御想了想:“好像再没别的了。”

    欧阳镜往自己身上指了指:“我这神物,你没向太后介绍吗?”

    “神物?”

    “哼!哥哥我这物有多厉害,凤仙楼那些馆女没跟你说过吗?若太后体验一次,我相信她就离不开我了。”

    “欧阳镜,你把任命书给我拿来。”

    欧阳镜跳车,撒丫子跑了,躲进东宫不肯出来。跑上宣仁门城门楼子,向下抛钱袋,让苏御拿去饮酒。童玉跑过去,捡起钱袋,打开一看全是金币。

    ——

    聪明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

    入春天暖,太后说要办春祭,以祈农事,希望大兴元年风调雨顺,为国祚祈寿,为百姓祈福。可太后又补充一句,皇帝年幼,不堪劳苦,哀家欲代替皇帝祭祀。

    此话一出,一老臣咆哮而起,当殿质问太后:“有云,春祀乃天子之道,若皇帝龙体欠安,应有太子替。若太子未立,应有亲王替。如今亲王尚在,何须太后代劳?武烈皇后尚且知之,曹太后怎不知呼?试效武周呼?”

    这话说得可太重了,众人扭头一望,是太学院祭酒欧阳椿,是万隆皇帝时留下的老臣。陈太后时,他担任过天赐年修订副总编撰。党争时,他自发向亲王党靠拢,如今亲王党魁赵准几乎被废,禁足家中,他就跑去投靠赵挺。赵挺对他多有庇护,因此清缴亲王党时才没被批捕。

    欧阳椿一言既出,太后脸色如蜡,命殿前武士将其推出棍棒伺候。

    可老臣依然挺立,丝毫不惧。

    后有群臣劝说,这其中就包括辅政大臣赵挺,赵挺反问太后:老臣直言护礼,何错之有?若言语冒犯,轰出去便是。这般刚正老臣,打他不得。否则寒了天下忠臣之心。

    太后本来没想挑起事端,却被这老东西气了个半死,随即宣布退朝,愤愤离殿。

    张密眯了眯眼睛,没吭声。到了下午,在没得到上命的情况下,他就带领一百锦衣卫闯到太学院。

    太学院学子早听说朝上发生的事,拥护欧阳椿的人见有锦衣卫闯进来,他们自发地挡在门口,不让张密进去。

    张密恼怒,举手便打,将学生们打倒在地,直闯入祭酒大院。

    “欧阳椿,给老子滚出来!”张密瞪视环顾。

    “何人如此嚣张?”这时从祭酒屋里走出来一群铁甲卫兵,为首一名都尉指张密道:“大帅就知你这恶犬会来咬人,已命我等提前来到这里,候你多时了。”

    他口中大帅指的是赵挺。话音未落,院子四周传来马蹄声,有骑卫闯了进来。为首将官威风凛凛,正是第四师猛将诛邪克。诛邪克不吭声,只是一挥手,百十号骑兵冲过来轮鞭便打。锦衣卫步兵,怎敢与铁骑对抗。只能抱头蹲着挨打。

    士兵揪出张密,拽到诛邪克面前,要求下跪。

    张密不服,被士兵用铁鞭击膝,张密膝伤而跪。

    “滚。”

    诛邪克轻轻说了声,士兵松手,张密摔倒,被人抬着离开太学院。

    虽然张密不是太后派去的,可当曹玉簪听说张密被打时,依然气得咬牙切齿。气急败坏命曹小宝连夜出宫,通知洪盾带领五百京统内勤捉拿欧阳椿。告诉洪盾,若拿不来欧阳椿便提头来见。

    洪盾带队,气焰更甚张密。见到第四师铁甲兵他也没客气,命令士兵提弩对峙。一场生死大战一触即发。

    曹圣、赵亚夫分头斡旋,而此时曹玉簪和赵挺都不让步。

    辅政大臣张云龙去找孟相,达成一致意见。孟丹青深夜觐见太后,张云龙去见赵挺。双方各退一步。

    欧阳椿、张密同时被免职,这才各自收兵。

    ——

    一早苏御就接到消息,与郡主贴脸道别,急匆匆赶往锦衣卫。

    张密被打得太惨,膝盖肿起老高,脸上脖子上到处都是被马鞭抽打留下的血檩子。哪怕穿着软甲,肩头背后也有痕迹。

    太医说,髌骨有可能要坏。张密绝望大哭。

    此时太后还没安排新指挥使上任,苏御反而成了这里首官。不过苏御只是监察御史,没有指挥权,就让梅红衫暂时代理指挥使。锦衣卫账上没什么钱,苏御准备自己掏腰包给挨打的人请郎中买药材。这时梅红衫说,前几日敲打贪官,倒是弄了些钱。治病应该够了。苏御觉得这是梅红衫做人情的好机会,便把机会让给了她。

    苏御叮嘱梅红衫,张密虽然被废官,但他倒势不倒台。他的后台是太后,太后在,你就不能对张密不好。因为你不知张密哪天又能站起来。此时对他好点,将来他会把你当自己人看。

    随后苏御去京统看了看,老太监洪盾喜滋滋在大厅里晃来晃去。他刚刚得到太后赏赐金玉腰带,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系在腰间,用双手大拇指插在腰带缝隙里。趾高气扬,晃着肩膀走路,到处显摆。

    听说张密被废,洪盾更是喜上眉梢,阴阳怪气道:“苏大人,真是抱歉,若咱家早点去的话,你那朋友就不会被打得那么惨了。唉,都怪我,都怪我呀。呵呵。”

    苏御拂袖而去,直接去到御史房,等待太后下朝。这时却得到消息,太后称身体不适,今天压根就没有早朝。苏御凭借皇城行走腰牌进入皇城。在后宫门口小亭坐下,让童玉进宫面见太后。

    太后让童玉传话,说此时她正为锦衣卫指挥使的人选发愁,太后心中有两个人选,一个是姬凌云,一个是花听风。姬凌云虽老练,可他太过老练,反而缺乏锐气。花听风锐气十足,却担心他的下场与张密一样。

    苏御想了想,二师兄现在担任内侍省掌印,已是重要职务,既然如此,还是应该让花听风担当锦衣卫指挥使才更合适些。

    于是让童玉传话说:花听风虽锐利,但他办事比张密更有章法。再有张密教训在先,想必他不会重蹈覆辙。苏御还说,张密虽然负伤,但他忠心可表,将来应找机会任命他为锦衣卫监军。

    不久后童玉出来,模仿着太后的神态和口气:“告诉你家主子,这时候就别装乖孩子了。那欧阳椿若不死,哀家心里这口气出不来。让他想个法子帮我把这口气出来呀。如若不然,我就让姬凌云去办这件事。若姬凌云出了事,我可不管。”

    ——

    回到郡主府,苏御闷闷不乐。

    唐灵儿问苏御为何事烦恼。

    苏御说:“我怎么突然发现太后有点像你呢?”

    “像我什么?”

    “敲诈勒索。”

    “苏劲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御起身要走,被郡主一把抓住:“你别走,把话说清楚了。否则……”

    苏御转回身,笑了笑:“否则怎么样?你看我没说错吧,又开始敲诈勒索。”

    郡主一抖袖子:“不说算了!”

    苏御坐了下来:“我发现一个不好的苗头。你跟太后走得太近,互相影响。你变得越来越功利,而太后越来越了解我。再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哎,灵儿,以后你不许学太后。听到没有?”

    “学太后有甚不好?”

第四五五章 浪里白条

    夜幕降临,洛河水面月影荡漾,河床两岸风吹柳斜。

    灯笼一个接着一个亮起,放眼望去一派热闹景象。观光的人群,叫卖的小贩,追逐嬉戏的孩子,搔首弄姿的伎人,倒在路边的醉汉……

    一辆马车停靠在不起眼的地方,不经意间从马车后面走出一名戴着铜皮面具的白衣男子,而赶马车的人穿着红杉。面具男子似乎想避开这个熙熙攘攘的世界,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载有豪客的画舫点燃全船灯笼,欢声笑语中,缓缓驶离河岸。

    岸边还有许多灯舟,舟上往往只有两名女子,一名女子扶浆,一名女子揽客。每每有男子把目光投向她们,她们都娇声呼唤。偶有男子登上小舟,被女子引入小仓放下窗帘。洛河水上说不尽的诗情画意和红颜悲歌,随着水浆轻摇,慢慢飘向河心。

    突然听到两名女子的吵嚷声,好像是因为争抢客人而闹将起来。她们越吵越厉害,竟带着同伴冲上河岸,四人见面捉对厮打。周围一群人看着热闹,却没人去阻拦,反而有人叫好。

    四女继续厮打,揪住头发各不相让。

    面具男子思忖片刻,钻进人群来到中间位置上,先分开两个打得并不激烈的丫鬟,再去分那两名缠斗的主子。

    这两名伎人都是艳丽衣衫罩身,可打起架来却不手软。抓挠蹬咬,使尽所能。一伎人身材高壮,将那瘦弱伎人压倒在地。瘦弱伎人虽力亏,可她却是个倔强性子,揪住高壮伎人发髻不松手,低着头,闭着眼,伸手去抓挠。而高壮伎人轮起巴掌左右开弓,不久后就把瘦弱伎人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瘦弱伎人被打得凄惨,可周边起哄叫好的声音却越来越大,甚至还有人喊出“扒她衣服”这样的恶言。面具男子走过来,轻描淡写在高壮女子背后戳了一指,那女子好似泄气的皮球,立刻没了力气。而倒在地上挨揍的瘦弱女子,也被面具男子抓住手腕。

    面具男子轻轻道:“谁先停手,赏五百。”

    二女子随即不再打,两个小丫鬟也跑了过来。她们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面具男子宣判,谁才是先停手的那个。却没想到男子掏出十块银币,各赏五块。

    “豪客!来这边玩耍!”

    见面具男子出手豪爽,呼唤声不绝于耳。要知道,这帮游船女子要价并不很高,即便登船饮酒作乐也未必花这么多钱。

    而看热闹的人群突然散去,甚至有人因为看得不够爽而骂骂咧咧。

    面具男子不是旁人,正是苏御。他左右看了看,见那高壮女子面有凶相,而那消瘦女子却是个俊俏精美的。如此美妙女子沦落画舫之地,不禁让人心里一酸。

    苏御指着精美女子道:“哪个是你的船。”

    女子惊喜貌,整理一下头发,指着一片小舟,随即扶住苏御臂弯道:“这位爷随奴家来。”

    苏御没再回头看那高壮女子,听她脚步声应该是愤愤离去。

    登舟,女子轻笑间摆好果盘酒杯,正欲放下窗帘,却被苏御拦住。

    “跟上前面那艘大船。”

    “原来这位爷是要摆渡?”

    “只是跟着,不必靠舷。”

    “哦…,那爷饮酒么?”

    “不必。”

    “小奴卿水兰,美仙院瘦马出身,会许多曲子,尤擅琵琶。这位爷可喜欢听么?”

    说话间女子抱起琵琶,抄起拨子。苏御扫了她一眼,发现她眼中有期待神色,或许她琵琶弹得很好,希望展示才艺给这位面具豪客欣赏。若能打动豪客成为主顾,自然是最好。可女子发现这位豪客并没有要听琵琶的意思,脸上期待神色渐渐消退。一副可怜模样,又将琵琶放下。

    这时仓外丫鬟问:“这位爷,跟多远合适?”

    苏御道:“十丈。”

    不久后那画舫便停下了,而载有苏御的一叶扁舟也停了下来,苏御目光在水面上扫了扫,竟没见到花听风。心中不禁疑惑,难道七师兄那边遇到麻烦了?

    太后要杀欧阳椿。

    可太后刚与五大将达成协议,不好动用明面势力。所以锦衣卫、京统,包括内侍省都动不得,而这时太后盯上了江湖势力。太后当然没指望苏御亲自动手,可苏御去红黑寺看了看,屠彪、马修、颜小乙都有伤,根本无法执行刺杀行动。而其他人武功不够档次,苏御又不放心。

    这时花听风说,凭借他的轻功,完全可以单独行动。事后苏御不必向太后说是谁干的,如果太后一定要问,就说是李漠白。

    本来花听风要自己行动,可苏御不放心,便带着梅红衫一起过来。万一失败,打个掩护也是好的。

    杀人之前,苏御一定要打听打听,若这欧阳椿是一个忠臣孝子,苏御有些不忍下手。可是打听唐念时,却把脾气耿直的念博士气得胡子一撅。原来这欧阳椿最是道貌岸然之辈,人前满嘴仁义道德,背后尽是男盗女娼。他有今日地位,真可谓富贵险中求。党争时他依附亲王赵准,才得以提升为太学府祭酒。赵准倒台他立刻抱紧赵挺。如今见五大将强压太后,他便要出头,以那“仁义道德、国规礼法”为五大将冲锋陷阵。可惜这次他玩大了,惹恼太后鹰犬张密,结果才引出一连串大场面。

    此时欧阳椿与张密状况相同,倒势不倒台,他依然在太学府挂名,只是祭酒之位被剥夺。墨家兄弟打听到消息,欧阳椿今夜在洛水上包船游玩,故苏御与花听风约好前来。

    可苏御准时来到这里,却不见花听风人影。

    花听风没出现,苏御决定在小舟上等一等。

    面前精美女子面露尴尬,静静地坐在那里,盯着苏御。

    待苏御又看了她一眼,她一笑道:“虽豪客戴着面具,依然看得出是一位年轻相公。相公风度翩翩,一身贵气,本不是登上贱婢小舟的人。”

    苏御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卿水兰道:“萍水相逢,第一次见面就让相公见笑了。”

    虽然女子精美,可苏御也没打算与她多说什么,不语静等。

    卿水兰叹口气道:“只怕今日之后,不能再来河边揽客了。”

    说罢,女子啜泣起来。她的手一直攥着袖口,可能是刚才厮打时扯碎了衣衫。

    苏御道:“那打你的女子是河边一霸?”

    卿水兰抹了抹眼泪:“她倒算不上一霸,只是认识些地痞流氓。平时她揽不到客人,就伺候那帮家伙。那帮人图个白嫖,便帮着她壮声势,于是没人敢招惹她。”

    “那你为何敢招惹她?”

    “相公休要嫌奴家絮叨,要说这事,还要从头说起。奴家本是美仙院清倌,琵琶院第三的好拨子。遇人不淑,被骗离美仙院,才会沦落如此。奴家不会别的,就去巷间卖艺求生。后来听说游船画舫生意好,于是才来到这里。可是买了这小舟才知道这里还不如花巷。整日风吹日晒的,却也见不到几个像样的客人。奴家虽是贱命,可也不是什么客人都招揽的。但即便如此,奴家一来到这里还是惹得同行嫉妒。见不能与她们融合,又不赚钱,奴家本打算卖了小舟就离开,可那彪女还是不依不饶。奴家虽弱,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儿。可惜力不如她,倒是吃了亏的。”

    苏御轻叹:“你不会武功,瘦得像柳枝一般,还敢与那悍妇斗殴,我倒也佩服你的勇气。且不说‘好汉不吃眼前亏’那样的话,若一个人没有血性,在这糟乱之地只有受欺的份儿。人欺人,欺死人。不如一搏,虽败犹荣。”

    正在二人说话间,突然听到急促打水声音,紧接着听到仓外传来丫鬟尖叫声。苏御扭头一望,一道黑色人影,手里拎着人头踏破水面跑了过来。那人不做停留,将人头丢入舟仓,猛踏舟板,又飞跃而起,顺水奔离。

    好一个花听风,当世第一轻功非他莫属。

    苏御搬动人头一看,果然是欧阳椿。

    再扭头去看,画舫上有人跳下水来,可他们只能游水,却不能像花听风那样踏浪。

    苏御掏出一颗金币,递给卿水兰:“买你一件长衫。”

    “相……相公是……!”

    “长衫。”

    “哦,长衫,长衫!奴家这些衣裳都给你!”卿水兰吓得花容失色,手忙脚乱转身翻找衣物丢给苏御,随后她蜷缩一团,捂着脸不敢看了。

    苏御拽出一条花衣裙,将人头包好,还敲了敲桌面,示意钱放在这里。

    随即苏御也踏水而行,可是刚跑了没五步,就陷进水里,看来照比七师兄还差得远了。

    但这难不倒苏御,拨打水浪,快速游行,好似浪里白条,把追赶的人远远落在后面。

    而那人头已沉入水底,送他件美人衣,让他做鬼也风流。

    ——

    苏御登船以后,梅红衫驾车跟着船的方向缓缓前行,保证苏御逃离时有一条最短的路线。

    待苏御游泳到岸边,梅红衫一把抓住苏御手腕,苏御借力跳上岸,二人飞身上车,奔离水岸。

    整个过程,竟没有金吾卫过来管,而巡夜的队伍只在另外一头瞎转。

    马车跑起来,金吾卫骑兵也没追赶,只是愣愣地看着。今夜负责洛河守备的是射声卫,而射声卫统领是曹玉簪的表哥闵皓。

    不把这些事安排明白,苏御不会来,更不会带着梅红衫。

第四五六章 郑州城外

    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是太后干的,可太后却下令京兆府彻查,并要求张乙寿一个月之内必须交出人犯。如果交不出来,就要重惩。张乙寿哑巴吃黄连,却还要装模作样地派人去查。

    张乙寿是玄甲大将张云龙的“父亲”。大家心里都清楚太后不至于下狠手治理这位三朝老臣。而太后与五大将的这次过招,只能算是一次小打小闹,双方都没有让事态继续恶化下去的意愿。

    不久后曹玉簪在皇室内部会议上提出针对淮南道的税改计划,据说得到了皇族一众亲王和玄甲五大将的全票通过。值得一提的是,那三位老亲王在皇族内部的影响力非常之大,据说五大将对他们都毕恭毕敬。其中包括那位与唐振共赴莫州协调军备的皇族二老爷赵满。他是万隆皇帝的兄弟,也就是当今皇帝赵策的二皇爷。

    内部达成一致,曹太后准备开始进攻。明知道这件事不好办,所以她没打算一蹴而就,而是分步进行。朝堂上曹玉簪先提出一个“税改”的概念,对西门氏做出试探。可即便是轻轻试探,还是遭到西门氏强力反对。

    不过这次朝会出现罕见的一幕,孟氏和唐氏两大门阀都站在太后一边,让西门氏颇感压力。

    西门真森已嗅到些不妙的味道,他也在家族内商讨应对之策。按照西门真森的话说,如果到了扛不住的时候,也不能给他们留下一个很好的淮南。提前收十年税的计划,已经被提出,据说得到虎贲总参西门豪全力支持。只要西门真森一句话,西门豪就要在淮南采取动作。而这还只是西门真森的第一步计划。

    皇室与西门氏斗法对苏御来说关系不大,他也不是很关心。最近他经常往户部跑,帮助欧阳镜制定国债规则。欧阳镜是那种“干一行爱一行”的人,在得到苏御的计划书之后,他觉得一定能办成,而且一定会办好。他说要在三年之内,把国债推到最高点,最起码给国库补充三千亿。

    苏御并不担心欧阳镜因为过度放债而导致经济危急,因为苏御通过太后给户部制定了放债上限。而欧阳镜更好像是京都银行的执行总裁,他要做的是把这些国债卖出去。

    ——

    郑州,阴雨绵延。

    一名身穿黑色劲装头戴竹篾斗笠的的女子,手里提着刀,身后带着二十个年轻人。他们看起来都是一副表情,年轻的面庞上写满了对尘世的蔑视。

    这二十个人大多才十六七岁,有男有女。他们之间兄弟姐妹相称,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序号。诸如“七哥”“十八妹这样”好像是一个超级大的家庭。而那名劲装女子就是他们的娘。更准确地说是“义母”,但在他们口中已把“义”字去掉。

    其实这个娘的年纪并不大,今年也才二十九岁。她来到郑州已有几天,并发现目标。可是目标比她想象得要大,一时间不好下手。正打算先把孩子们安置下来,于是来到有些交情的江湖酒馆。酒馆掌柜把他们安排在一个相对偏僻的院落当中。

    掌柜在斗笠女子身边耳语几句,随后就离开了。

    女子向隔壁扫了一眼,虽然隔着一堵墙,可她好像还是看到了一群磨刀霍霍的人。而这时,她带来的二十个孩子还规规矩矩站在雨里,雨水浸湿单薄的衣衫,却没有一个人抱怨一句。

    直到女人一挥手,他们才散开。男孩子们聚到一起,由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带领,他好像是这群孩子的大哥。而女孩子们也是如此,有一位少女是她们的三姐。他们在院子里寻找住处,而这时传来敲门声。

    斗笠女子走向大门,还没等开门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道苍老声音:“四方会萧静山拜见雁教主。”

    雁悲鸣推开大门,见到一名花甲老者,老者看起来脸色不大好,可他依然站得笔直,保持着相当好的风度。

    雁悲鸣认识萧静山,但他们没什么交情,顶级杀手的眼神从来都是冷酷的。

    “萧门主有何事?”

    “敢问雁教主为何来郑州?”

    “那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我们是来报仇的。”

    “我也是。”

    “那我们合作,如何?”

    雁悲鸣一招手,划出一道劈空之声,这时还在寻找房间的孩子们集体跑了过来,站到雁悲鸣身后。

    雁悲鸣问:“你们多少人?”

    萧静山道:“跟你们差不多。”

    雁悲鸣一瞪眼:“那萧门主打算何时出发?”

    萧静山看了看孩子们:“先让孩子们吃顿饱饭吧。”

    ——

    夜深了,雨更大。

    被战争摧残的研红寺破败不堪。

    郑州城被梁王朝修成了堡垒城,只能容纳不到十万人,而原来的城墙早就不知哪里去了,现在看来,研红寺竟然是在城外。

    夜间的春雨浇在身上,让人很不舒服,而五十个人已经在马道两侧埋伏了将近一个时辰。

    道上人说,楚无霸会在今晚路过这里,难道消息有误?

    就在雁悲鸣有些怀疑的时候,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马蹄声甚急。

    内心煎熬的女侠眯了眯眼睛,突然从墙头跳起,飞鸟一般撞向骑马者。探出一爪,牢牢抓住肩头,仿佛猎鹰的利爪深深嵌入猎物的皮肉。一扯之下,人仰马翻。那马在地上打了个滚,刚要起身逃跑,又被一名老者牵住。而此时雁悲鸣已经把骑马者压在地上。

    “楚无霸为何不来?”

    那人惊慌,唇边两撇上翘胡须不住颤抖:“女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无霸?我听没听说过!”

    萧静山道:“无需跟他废话,把他交给我吧。我会让他开口。”

    ——

    ——

    长安郡主府。

    今日上午,在五百多工人的欢呼声中,唐灵儿剪断彩线。至此“清化大染坊”正式营业。其实工人们已经提前加工了一些成品,因此在剪彩当天就开始出售现货。据说首日销售额超过预期,郡主在大染坊忙了一整天,最后心满意足回到家里。

    刚一回到家,问门房丫鬟郡马回来了没有?丫鬟的回答让郡主略感失望,随后她登上霄凤阁,坐进书房。

    如今苏御实在是太忙了些,京统、军校、锦衣卫、户部这些还不够他忙活的,不时就跑去北市看一看,据说他要去教训孔祥。因为孔祥私下联络万泉公主的事惹恼了苏御。

    不是所有公主都长得如花似玉,尊贵的身份也不代表她们就有很好的审美。在苏御看来,三十二岁的万泉公主就是个身穿奇装异服的小老太太,连饱经沧桑的冯瑜她娘都不如。如果仅仅是丑,苏御不会如此强烈的去反对这件事,可那万泉公主简直是个奇葩,是皇族里的笑柄。要说那日唐灵儿没安好心,苏御真是一点没冤枉她。

    掌灯时分苏御才回家,一番沐浴,来到郡主屋里。说来也奇,悄然间那块“恩和牌”就找不到了。也不知是谁弄丢的,此后苏御就根据回家的时间来判断是否登楼。若郡主没睡,就来霄凤阁过夜。若郡主睡下了,就回到小西楼。郡主有时候刻意给苏御留着灯,也是让苏御心中一暖。

    可今日苏御上楼,却没什么笑模样,坐了半晌才苦笑一声:“多少有情人阴差阳错不能团圆,可你一句玩笑,我一句玩笑,竟然促成一桩婚事。要说这事也不全怪你,事先我没去了解那万泉公主,就轻易与孔祥提出,这也是我粗心造成的。”

    唐灵儿好奇:“怎的,万泉公主真的答应了?”

    苏御叹了口气:“孔祥知道我不同意,他干脆就不通过我,而是自己请媒婆去联络。结果那万泉公主一听说孔祥家资百亿,又是个十八岁的小伙子,乐得一蹦多高。还没等媒婆引荐,她就偷偷跑去北市偷瞄,见到孔祥那江湖老大的派头,更是觉得入眼。现在她比孔祥还着急呢。可是她想成婚也不是很容易,她希望太后指婚给她。可太后正在削爵减俸制定新礼。新礼规定公主郡主二婚将不再受皇族约束,也不会赠二婚对象附爵腰牌。而且嫁人之后,除非生活过不下去了,内侍省不再给公主郡主发放俸银。每年只送两套衣服和二十石稻米,其余一律没有。”

    唐灵儿忍不住坏笑。

    苏御伸手去掐郡主脸颊。

    三月二十一是郡主生日,那时郡主才年满二十,正是好年华,惹人怜爱。苏御伸手掐,郡主也不躲,甚有迎合之意。可这次却被苏御掐疼了,郡主恼火,抄起隐囊捶打苏御脑袋。夫妻二人在榻上疯闹起来,林婉端着葡萄酒刚进来,见状又出去了。还差点与身后的王珣撞到一处。

    前几日唐炯过寿时,老爷子还拿苏御和谈灵儿打趣,说他们两个的生日只差三天。

    一向抠搜搜的郡主突然那找到灵感,说两个人的生日应该放在一天过,这样还能省一笔钱来。

    唐炯问唐灵儿,那你觉得哪天过合适?

    唐灵儿说她是一家之主,当然是过她的三月二十一,而不是苏御的三月十八。唐炯觉得不妥,说既然是合办生日,应该选中间一日。

    可这又产生分歧,到底是十九号还是二十号,又没了下文。

第四五七章 素有大志

    三十年河东西,人生起起落,人有走运的时候,也有倒霉的时候。

    在庚亲王赵准势头正盛时,“黑桃J”韩韦也算是风光一时。作为赵准的爪牙,他没少办事,也没少捞取好处。而那时他就接触到潜伏在洛阳城里的桑腊人。当韩韦听说安西大将闵悦还活着的时候,他对赵准提议,把闵悦的家人“送给”桑腊人。但要求桑腊王声援赵准当梁朝皇帝,相反,若曹玉簪垂帘听政,桑腊王就要举兵来打。可是韩韦的这个提议没得到赵准的批准。

    赵准认为,安西大将闵悦是国之栋梁,岂能把他的家人送给外国人?让外国人利用家人逼迫闵悦投降,这不是卖国么?我赵准作为亲王,岂能出卖自己的国家,出卖自己的民族?我赵准不是中行悦,干不出那种事来。

    韩韦又说,闵悦是曹玉簪的亲娘舅,娘亲舅大,舅舅掌握兵权而又智勇双全,这样的人还活着,不能让太子党知道。于是赵准也隐瞒了这件事。但赵准错算一招,他不知道天赐帝赵崇一直知道闵悦还在。

    赵准倒台之后,没资格参与政务,亲王党被大清洗,其中多人死于非命。韩韦担心被清算,就逃出洛阳,打算等风头过去,再联络桑腊人干这票大买卖。桑腊人承诺,抓到闵悦的一双儿女,给韩韦三亿钱。因此韩韦又联系上了“素有大志”的楚无霸。

    可是楚无霸联络上桑腊人之后,把韩韦一脚踢开,而倒霉的韩韦路过小道时,又被雁悲鸣从马上拽了下来。紧接着被四方会老门主萧静山动用酷刑。

    要说这韩韦也是倒霉催的,其实雁悲鸣和萧静山都不认识他,可他却被四方会里的一个喽啰认了出来。韩韦也算是半个道儿上人,而四方会本来就是洛阳城里的杀手帮派。能有人认出他来并不奇怪。尤其是他那双极有个性的小胡子,真是让人过目难忘。

    他突然出现在这里,他敢说自己与楚无霸没关系,鬼都不信。

    这一顿酷刑下来,韩韦全都招了。

    “萧爷!您放过我一条狗命吧!”韩韦趴在地上,指甲缝里还插着竹签,疼得他手指颤抖:“杀宝少的不是我,是他吗的楚无霸。现在我也恨透楚无霸,你放了我,我回去找韩家人帮忙,咱们一起办他!”

    萧静山冷着脸道:“你明知道他人品不好,为何还与他合作?”

    韩韦苦叹道:“小人也有小人之道,我只以为楚无霸自己也办不成事。毕竟闵悦家人住在道光坊功勋街,那里戒备森严,需要我这样的人去打点,才能有机会把他们带进去。可我没想到楚无霸已经养了那么多人,他们是想硬来!那简直是一群疯子啊!萧爷,我斗胆猜测,你们今天是要埋伏楚无霸,对不对?”

    “算你说对了。”

    “幸亏你们先逮住我,我给你们交个底。现在楚无霸手里最少有五百人。就凭你们这些人,干不掉他的。”

    “五百人?”

    “对!五百人!”

    “可是我与雁教主看到的,都是八十多人。”

    “那你们只是看到了一部分,楚无霸正在召集属下,等干完这一票,他可不仅仅是想要桑腊人的钱,他还要与桑腊人借兵。如果真的让他得逞,他们就会跑到河东道,从那里开始造反。”

    河东道就是大家口中的山西,太行山绵延千里,地势险要,那里也是汉时张角所率黄巾军的发祥之地。

    萧静山咳嗽两声,与雁悲鸣对视一眼。

    雁悲鸣道:“你不是说楚无霸把你踢开了吗?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姑奶奶,是我自己要跑的。我见他压根就没打算给我分钱,我还跟他混什么呢?所谓的踢开,只是他不再通过我联络而已。我留在他身边已经没用了。他要造反,我还跟他一起造反不成?我看这小子就是疯了,总想着推翻大梁自己建国。可我还是了解玄甲军的。随便派一个师,弄死他就像玩儿时的。我才不想跟他一起找死!你们放我回去,我正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朝廷,就可以在太后面前讨得一份人情。再有韩家人给我说说话,我的‘亲王党’身份就算是洗掉了。萧爷!雁教主!你们放过我,这也算是为国家办了一件好事。我不会亏待你们的,在太后面前,也会为你们两派美言几句。毕竟你们是来杀楚无霸的,这是在为国家除恶呀!”

    萧静山引雁悲鸣到暗处,道:“不能听他一个人说。我派人去查看一下,若果然像他说的那样楚无霸手里有五百人,那我们再撤退不迟。”

    雁悲鸣道:“无需他人,我亲自去探。”

    根据韩韦提供的路线,雁悲鸣快去快回。雁悲鸣没数多少个人,只是说确实很多。

    萧敬山苦笑一声:“幸亏今天路过这里的只是韩韦,咱们这次也算是逃过一劫。既然实力相差悬殊,依我看报仇的事只能等等再说。”

    雁悲鸣道:“拜托萧门主一件事。”

    “雁教主但说无妨。”

    “帮我把这群孩子带回洛阳,交到红黑寺。路上花销,去找红黑寺要。放心,我红黑神教从来不欠人钱。”

    萧静山一笑道:“雁教主信得过萧某,区区小钱便不值一提了。只是多嘴问一句,雁教主为何不亲自带孩子们去洛阳?”

    雁悲鸣手扶横刀:“我要盯着楚无霸,如果找到下手的机会,我就干掉他。”

    萧静山眉峰一挑,抱拳赞道:“雁教主的武艺和胆量,萧某佩服!可是……”

    “萧门主不必多言!我一人行动,有的时候更方便。”

    ——

    郡主选择在三月二十庆生,她能提前一天举办,也算是给苏御留了面子。

    但抠搜搜的郡主只是把住在隔壁的八姐请来,却没再请更多的人。唐振今天倒是亲自过来一次,可他太忙,只是送给妹妹一件披风,便匆匆离开了。

    有的时候,见郡主抠搜搜的样子,苏御觉得好笑。众人印象里,金枝玉叶的郡主、门阀财权人应该穷奢极欲才对,可是在唐灵儿这里,却是极度内敛。或许这也是唐振一定要把妹妹留在清化坊的原因之一。

    而苏御还听说,孟氏门阀的财经掌权人孟思勋也是一个极简主义者,他每日过手的钱数以亿计,可那孟思勋的生活依然可以用“朴实”来形容。三大门阀当中,唯有西门氏财权人奢侈,给人的感觉他手指缝里都流淌着黄金。为了给家族长老庆生,他能把整个彩云阁包下来。一次庆生,花上千万。

    由于郡主太抠,苏御看不下去了。去买三十只羊,一整头牛,两车酒,在郡主府院里烧烤牛羊。把清化坊里有头有脸的老爷、公子、少爷、姑奶奶、夫人、小姐们全都请来,热闹一番。足有三百人之多。郡主府摆不下,再摆到八小姐府上去。

    “爷,好像不够吃了。”小嬛小跑过来说:“有的婆娘还把肉打包回去了。”

    苏御道:“不慌,我已让童玉去醉仙楼,不久会送来菜蔬。”

    从中午一直折腾到掌灯时分,人们才散去。欧阳镜、许洛尘、孔婷、孔祥等人还送来许多礼物。本来就满满当当的郡主府西厢房,就快被礼物挤爆了。

    为了这生日,苏御花了十多万钱。苏御没感觉很多,却把郡主气得脸红。还追问苏御,钱哪来的?

    苏御说,太后送的。

    郡主赌气不语。

    这次她没辙了,总不能跑到太后面前质问什么。苏御偷笑,其实这钱是从孔婷家小仓取的。而接收的那些礼物,唐灵儿并没当成收入。她越来越了解苏御,今天收的人情,他迟早都会还回去。

    到了第二天,苏御又去买羊,说是犒劳家里老奴、剑客、丫鬟、青衣武打,每个人都有份。晌午时,苏御陪着胡荣、老黄饮酒。唐灵儿探头向楼下望去,苏御抱着完颜清,像抱着自己女儿一般,蘸料喂肉。男贾小公主从小儿就体现出胡人健硕的特点,两个肩膀明显比汉族女孩高而厚,脑袋也大,平时看起来虎头虎脑的。苏御甚是喜欢。

    郡主气恼,却没说什么,她也不会下楼“与民同乐”。

    下午时苏御得到消息,说四方会萧门主送来二十名聚奎山神教弟子。正在红黑寺等候,希望与苏护法见一面。

    苏御一头雾水,坐车赶往北市。

    “久仰萧门主大名。”

    “原来苏护法这般年轻,还这般傲人风度。实在是让小老儿开眼了。”

    客套几句,分宾主落座,萧静山把发生在郑州的事与苏御说了。苏御一皱眉头。

    萧静山道:“老夫不忍心让雁教主一个人行动,便把女儿萧璇留下给她。虽然咱家女儿武艺不如雁教主,可也不至于拖累。万一雁教主有个马高镫短,我家女儿必然会有个照应。”

    “萧门主考虑周到。”

    苏御看了看站在大殿里的二十名聚奎山弟子,都是好青涩的面孔,单纯而刚毅。一看就是神教培养出来的孩子,饱受门派教化。

    孩子们也在看苏护法,在他们心中,红黑神教的九大弟子都应该像屠彪和雁教主那样,男的威武雄壮,女的英姿飒爽。可这苏御看起来却和和气气的,不像个墨家。不过孩子们也听说过苏御的身份,并不会因为他不像自己而感到排斥。尤其是那几名少女,头一次因为见到一人而感觉心脏乱跳。不禁感叹,原来贵族男子是这样的。

第四五八章 朝九晚五

    皇城,后殿。

    一阵风吹过,晶莹珠帘晃动,竟发出一阵风铃声。

    曹玉簪把那红玉珠帘换成了几乎透明的玛瑙风铃串成的帘幕。透过缝隙,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她的脸,同样她的视线也变得更清晰起来。

    此次妊娠对曹玉簪似乎没造成影响,她依然是个美人,只是皇帝死后,她的眼角眉梢更多一丝威严。

    皇后也化妆,可她却不像唐灵儿那样化成艺伎脸,只是轻涂粉末。

    一个娇滴滴的女子身形,却有着一张威严面孔,更给那道帘幕增加一丝神秘。

    她高坐榻上,目光微微俯视。

    见苏御进来,曹玉簪沉声道:“御弟,听说你最近很闲?”

    一听这话苏御感觉不妙,立刻道:“太后的事,臣时刻记在心中。尤其是选材之事,一刻不敢懈怠。只是选材需谨慎,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哼,你少拿轻巧话糊弄我。我来问你,你选的那五个队长表现如何呀?你觉得他们中哪个最合适?”

    “时间尚短,发生的事也少,臣还不敢下定论。”

    “你就是偷懒,却被你说得头头是道,就好像我冤枉你似的。四品武官朝臣,哪个像你似的整日东跑西颠。现在全军最懒怠的军官就是你。你制定好规则,你就跑没影了,每件事都被你办得头重脚轻虎头蛇尾。”

    苏御低头不语,心中咒骂:你平时不去军队,你怎知道我是最懒的一个?平时点完卯就跑的人多着呢,他们都在平康坊吃喝玩乐耍姑娘呢,你看到了?

    苏御觉得太后就是在找茬,凭权耍骄。太后在第三师里没少安插眼线,她应该知道那些军官的做派,可她却只盯着苏御。第三师里五名三品,十名四品统领,十名四品监军,其中最不像话的就是曹玉簪的两个表哥。射声卫统领闵皓,御卫统领闵忠。这二人与他们的叔叔闵悦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完全凭外戚身份获得此位。整日一副小人得志的派头,最是令人讨厌。那哥俩唯一的优点就是忠于曹玉簪,然后就没别的优点了。

    “你怎不说话了?”

    “臣聆听太后教诲,如同醍醐灌顶,心中默默与其他同仁对比,自惭形秽,故无言以对。”

    苏御这话似乎是刺激到太后了,感觉太后要站起来打人。她微微一动,抓起一份奏折递给曹小宝,让小宝递给苏御。待苏御展开奏疏,看到好漂亮的字。这本奏折是户部呈送,一看落款竟然是欧阳镜。可仔细一看这字体,明明是许洛尘的手迹。

    苏御低头看折子的时候,太后沉声道:“你看这欧阳镜,刚刚上任就全身心投入,字里行间颇有毁家纾难之豪情。他这般表现,如何让哀家不为之感动?这欧阳镜还是你举荐而来,我倒是很欣赏的你眼光。可你为何就不能像他一样全心为我效力?”

    苏御一阵脑仁疼。

    这时太后又递给曹小宝一本,竟然是京统的点卯名册,上面有监军洪盾对苏御、杜显贵等高级军官的工作情况记录,其中很大篇幅写的都是苏御。要说那洪盾也是真下功夫,把苏御每天上班下班的时间,和行动去向都写得清清楚楚。

    太后一摔凤霞落:“知你与洪盾不睦,故警告过他,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招戕害与你。可即便如此,我还要把他的奏折递给你看。你自己说,他所记录是真是假?”

    苏御不用看也知道,就算洪盾如实记录,自己的工作态度也足以被太后拿来说事。曹玉簪今天就是要借题发挥。

    苏御把洪盾的奏折递还给曹小宝,道:“基本属实。”

    曹玉簪怒声道:“我让你每日来后殿向我当面汇报,若你实在忙碌,就让童玉代替。可你是怎么做的?你来过几次?你是因为忙才派童玉来见我的吗?我算是看明白了,就是看你心情。心情好了,就来理一理我,心情不好就让一个太监来敷衍我,是也不是?”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苏御不吭声。

    曹玉簪越说越气:“从今日起,豹骑卫队不仅仅是保护你。我已对石虎下达命令,要求豹骑卫日常监视与你。每日准时点卯,不许你擅离景行坊。你负责京统,监察锦衣卫,都在景行坊,你没必要去别的地方。若果然有事,就让豹骑上报与我,有我批示你再走。每天下班,豹骑先带你来后殿,见过我再送你回家。另外我再告诉你,我知道你在瞎忙什么,不就是北市的红黑寺和美伶馆吗?如果你再不知收敛,我就取缔红黑神教,废了美伶馆税证!还有,我说你清闲你别不服气,万泉公主是怎么回事?她口口声声要我给她指婚,还说是你给说的媒?看把你闲得,流出油来。难道我的事还不如你保媒拉纤重要吗?更何况你给说的是什么媒?般配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孔家底细,一个是大长公主,一个是绿林巨寇的儿子,如何配对?简直是给皇室丢脸!她万泉公主不要脸了,我要!”

    从此苏御过上了“朝九晚五”的生活,说“九”是不准确的,因为京统日常点卯的时间在卯正,也就是早晨六点。用老黄的话说,这可要了亲命了,咱家少爷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咱家少爷是要睡到“自然醒”的人。

    苏御把太后气了个半死,而苏御也没好受,可以说是被太后臭骂一顿。赌气回到家,说给郡主听,却惹得郡主一阵坏笑。郡主斜眼偷瞧,她也不说话。她自己心里清楚,是她把苏御“交易”给太后的。

    可是笑过之后,郡主又拉沉脸来,故作同情地道:“先忍她一段时间,家族大会下月就要召开。若我选上长老,咱就不用再看她脸色。那时你就可以离开。”

    苏御不吭声。

    唐灵儿难得客气起来,突然说了一句:“劲锋辛苦了。”

    说这话时,她还微微点头,算是微微行了个万福。这幅画面,像极了岛国女子那副乖巧样子。当然,岛国是与大唐学的。

    苏御苦笑一声,心道:“我算是栽女人手里了,以后白天景行坊,晚上清化坊,两点一线;白天太后,晚上郡主,两张权柄脸。郡主这副乖巧模样实在有些功利的意味。”

    不过郡主这边好歹还有夫妻之情,郡主也不像以前那般整日板着个脸。说来她婚后变化很大,很是令人欣慰。

    突然找到一种“按倒葫芦起来瓢”的感觉,刚摆平傲慢的郡主,又冒出一个不可一世的太后来。而太后比郡主权力大得多,更是得罪不起。而且还找到一种看不清未来的感觉。郡主这边,成婚就算是到头了。可是太后呢?

    一挥袖子,不想那些烦心事。与年轻的郡主拉着手聊起家常,郡主越来越展现出妻子应该有的样子来。她甚至还在期盼早点生个孩子。郡主说,希望第一胎就是个男孩。然后她就不生了。她总担心自己会死在分娩上。

    “劲锋,你说咱们的孩子跟谁姓?”

    “当然姓苏喽。”

    “哦?”郡主微微眯眼:“这恐怕不大合适吧?我觉得应该跟我姓。”

    “你…,要不你多生几个吧。”

    “不成。我才不生那么多。一个就够了。”

    “灵儿,我第一天见十八哥的时候,他可是亲口说过的,不需要我改姓,也不需要孩子改姓。不过呢,如果你真的想让孩子姓唐也可以。咱们让女儿姓唐,儿子跟姓苏。你看如何?”

    “哥哥真的与你说过这话?”

    “嗯呢。”

    “可是我没听到。”

    夫妻之间闲聊的时候,不能什么事都认真。女人很有可能是在没事找事瞎撩闲,调动情绪找情趣,如果丈夫认真了,那就太直了。

    尤其在面对一些“还未发生的事”时,不要深刻去讨论,这是一个讨论不清楚的话题,搞不好还容易激化矛盾。比如还没中彩票,就因为讨论彩票分配的问题打将起来。那实在是不值得。可结过婚的人都知道,类似这种事经常发生。女人天生就是只讲感受不讲道理的,万万不可与她们讲道理。一旦开始讲道理,就相当于走上一条万劫不复的不归路,最终就是吵架。切记应该讲感受,她们开心了,什么都好说;不开心,什么也讲不明白,明白也装不明白。

    另外女人是容易变卦的,昨天说得好好的,今天心情不同了,她的决定也会随之变化。但这仅限于夫妻之间,除了这样的关系,大部分女生还是……讲道理的嘛。

    苏御相信,唐灵儿是在打牙祭。如果她真的铁了心让孩子姓唐,凭她的性格不会与苏御商量,而是会直接决定。

    随后苏御与她讨论起唐小肥的事来,苏御说,那丫头已经关了几个月,够瞧的了。

    今天也不知郡主因为什么心情好,她倒是答应把唐小肥放出来。可她却没说让唐小肥回东大仓。按照郡主的意思,这丫鬟就不能要了。背叛过一次就是一百次一万次。

    “那怎么能行?”苏御故作愤慨:“牢狱给她免了,但也不能便宜了她。让她去东大仓干活,以后不给她工资和奖金,一天给她吃一顿饭就算是照顾她了!”

    唐灵儿眼珠转了转:“苏劲锋,你怎么突然变得狠心肠?说,你打得什么鬼主意?”

    “我能有什么鬼主意?我就是要惩罚她!”

    “当真?”

    “嗯!”

    “那好,干脆别让她出来了,继续蹲着吧。看把咱家郡马气得,这还不得好好惩治她?”

    郡主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苏御挠了挠头。

    唐灵儿和太后都不是好糊弄的,直接糊弄一准没戏,苏御正色“直言”道:“灵儿是了解我的,我呢,早就把府里的这些丫鬟当半个闺女看。就好像李多彩,能照顾就照顾,否则心中不忍。她们还是小孩子嘛,犯了错误,应该给改正的机会。说到底,唐小肥也是因为她父母连累。如今她爹已死,娘也跑了,她孤苦伶仃一个人,让她怎么活?她本来是个憨憨孩子,不是个坏种,受过这次教训,以后更不会再犯。再说,现在东大仓七座仓库仅靠冯瑜一个人盯着,这哪能行,这很容易犯错误的。若被各商会发现错误,又是高额罚款。”

    “你是不是在心疼冯瑜?”

    “当然不是。”

    “我告诉你苏劲锋,试婚是太后安排的,也是我同意的,过去的事我不与你和冯瑜计较。但以后你不许与冯瑜来往。听到没有?”

    “我来往过吗?”

    “想也不许想。”

    “唉,灵儿,还有一件事。新礼法规定,试婚女子是应该给名分的。这可是太后要求的呦。咱们不如就给冯瑜一个名分,别惹那些书报成天抨击你不遵礼法。我看到那些文章,也替你感到委屈。我知道咱家郡主是大度的人,才不像他们说得那样。”

    “我……”唐灵儿眉头紧锁,看表情就知道一准不能答应,苏御连忙道:“我看还是算了吧,唐家什么时候把皇室的礼法当回事了?不给就不给吧。”

    “呦!这是真心话?”

    “嗯呢。”

    郡主高兴起来,再与她谈唐小肥的事,她眯了眯眼睛,算是勉强答应。

    苏御心中暗喜。

第四五九章 将军木俑

    长秋宫,飞香殿。

    太后侧卧贵妃榻,看着挂在墙上的洛阳全城地图。地图由锦衣卫绘制,精细入微,甚至能看到安西郡王府里的狗窝。这又是苏御的杰作,把太后看得入迷。

    忽而听太监报门,说苏异人请见太后,据说还带来礼物。太后问,什么礼物?小太监竟然答不上来,只说是几箱小木头块。

    好端端的,送木头块干什么?

    太后不禁疑惑,遂起身赶往后殿。

    每日酉时初刻见苏御,已成为太后的日常惯例。每天不见一面,太后就觉得生活中少了些什么。若苏御不来,太后就会想着法敲打敲打苏御。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苏御每日酉时下班便主动赶往皇城。路上的时间基本就是一刻钟。

    太后明知道苏御什么时候来,可她不会提前去等。一定要让苏御报门,然后她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雍容华贵的太后,走起路来却是轻飘飘的,感觉一阵大风都能把她吹走。

    此时苏御正在后殿布置着什么东西,看起来还挺忙。

    特制一张大方桌,边长一丈。方桌上绘有洛阳城草图,苏御带着童玉正在往草图上摆放各种形状的木块,搭积木似的建设一座城市。木头精雕细琢,每个坊的标志性建筑都雕得飞檐见角。以平康坊为例,两个巴掌那么大,四周坊墙,里面摆放四个木雕小楼,分别代表万花楼、美仙院、彩云阁、开元阁。不过现在开运阁有倒闭的可能,只因为赵准势倒,现在去照顾第一花魁窦彩仙的人没几个了。

    或许是经常看地图的缘故,太后一眼就看出苏御在干什么。对于苏御制作的这个洛阳城立体图,她越看越觉得有意思,甚至想去帮着苏御一起搭建。可碍于身份,她只是坐在帘幕后头。

    “你们几个过去搭把手。”太后一挥手,让身后太监宫女也活动起来。

    苏御搭建这座“积木洛阳城”用了整整半个时辰。当“城市”过半时,曹玉簪就已喜欢得不行。望向桌面,就能找到鸟瞰全城的感觉,让自己突然能找到一种安全感。仿佛整个城池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苏御深知女人们天生对方向不敏感。比如新到一座城市,问女人方向,八成是找不到北的。如果是阴天,她们就完全失去方向感,觉得哪都是北。平时与曹玉簪谈及洛阳地理,就感觉她脑子里洛阳城九十九坊的概念不是很清晰。经常搞错方位。故而苏御先送她一张地图,又送来这座立体三维“城市”。

    曹玉簪左右看了看,后殿里全都是自己心腹,于是命人把殿门关闭,她竟然掀开帘幕走了出来。非要近距离看看这座城市不可。

    当她从帘幕后走出来时,苏御心跳加速,感觉娘娘是在玩火。

    曹玉簪毫不掩饰内心喜悦,指道:“头一次见御弟这般用心为我办事,这好法子我怎就想不到。”

    苏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城市摆好,苏御又从箱子里取出许多木俑,由于“木俑”二字不吉利,苏御称之为人偶。这里有将军,有士兵,有太监,也大臣,还有一些漆彩木偶看不出代表什么。苏御把其中一个将军偶放到坊间大道上,随后取来马球杆,递给曹玉簪。

    曹玉簪心领神会,用球杆推那人偶在坊间穿梭,一笑道:“将来再指挥作战,倒是方便许多。比如那造反的人在城东,而哀家的兵就在这里。只要听通传回报动态,便如亲见一般。”

    随后曹玉簪在诸多木俑中翻了翻,揪出一个白漆木俑,晃了晃道:“这便是京统指挥使。”

    太后娘娘说这话时,脸上竟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羞涩。

    俚语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话乍听起来有些绝对,可是大体意思大家心里都清楚,献殷勤总要为了点什么。比如今天苏御送礼,就是想与太后谈谈,能不能别把时间掐得太死。这样每日“朝九晚五”会让人很疲惫。在太后的要求下,苏御几乎是全年无休的“朝九晚五”。

    可是苏御刚开了个头,太后脸上笑容就消失了,随即她走回帘幕,坐下道:“你上班也不是体力活儿,你怎会感觉疲惫?景行坊也是繁华之地,让你感觉枯燥不成?另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李家货栈一准有你的一份钱在里头。我都懒得与灵儿说的。你上午在京统,下午去锦衣卫,出门就坐车,到地方你就坐着,哪都有人伺候你。我可没感觉你很累。我倒是觉得这比你东跑西颠的更轻松些。”

    听女人抱怨,苏御不吭声。

    半晌,曹玉簪叹了口气:“想必你是觉得被困住,心里不舒服。那这样吧,以后你上午留在景行坊,下午适当活动。不过呢,每日这般时候必须来见我一次。若你不来,以后就别想再活动了。我还要把你的那些小买卖都告诉灵儿,让她没收去。”

    苏御心中咒骂,这唐灵儿与太后走得太近,二人倒是没少聊家常。连唐灵儿没收苏御私产的事太后都知道,实在是让人无语。可苏御却很少听到唐灵儿说太后的小秘密。也不知是唐灵儿与太后的“博弈”中吃了亏,还是唐灵儿故意不与苏御说的。

    ……

    ……

    每天苏御都要在京统点卯,然后去军校观察特务苗子。

    苏校长经常坐在楼里,盯着教军场。

    新兵们总能突然接到来自楼里的命令,让某一队去办一些没头没脑的事。比如苏校长突然下令,其他队伍解散,让第一队留下来,扛着行李卷在操场跑圈。跑到什么时候不知道,就一直这样跑下去,把这帮新兵累得简直要死。

    随后苏校长又让第一队去后院挖土,挖到什么时候他也不说,就让他们挖。而此时苏校长的目光又对准后院。

    终于有士兵扛不住了,问队长韩坚,咱们到底是在干什么?

    韩坚骂道:让你干你就干,休要多嘴!

    一开始士兵们能忍,可总是被折腾,士兵们就忍不住了。冒出几个人来,与各队长搞起对立。由于这五名队长不是兵部正式任命的军官,所以在“同学们”的眼里他们就是个“班长”。就算打他们一顿,也不算殴打上官,军校也不会深究。

    苏御挨个队伍折腾,但暂时还没有太激烈的事情发生。究其原因还是时间太短。苏御也不着急,午饭后他又跑去锦衣卫看一看,没发现什么问题。而此时锦衣卫已经产生“代指挥使”,果然是花听风。

    张密还在锦衣卫后院养伤,苏御陪着花听风去见过张密。苏御说:锦衣卫监军的位置一定是你的,我二人都曾向太后提请此事。太后已经默许。只是眼下你刚被革职,不好立刻任命。而“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在这段时间里就安心养伤吧。

    闻言,张密很是感动。

    要说监军与指挥使到底哪个大?其实是谁与太后走得更近谁更大。而花听风性情孤傲,平时很少去见太后。更关键的是花听风不是太监,因此张密不是很担心花听风与他争宠。当初他一定要弄死萧宠,也是因为那小子去挨了一刀,让张密觉得失去了优势。

    张密还打趣说,现在活得最憋屈的监军其实是洪盾,因为太后对苏御格外观照。金吾十卫都统,太后见苏御的次数最多,比太后的两个表哥加一起都多。见面的武官当中,可以说苏御仅次于羽林卫右统领曹勉。

    张密这话也是在提醒苏御和花听风,这些统领谁都可以得罪,唯独不能得罪曹勉。小伙子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个暴脾气的。眼中只有他堂姐,其他人全都可以是他的敌人。而羽林卫就在皇城之内,是绝对意义上的禁军。

    ……

    ……

    苏御回到清化坊,听说郡主不在家,他便装作路过的样子来到东大仓。

    为了避嫌,苏御没下车,只是让童玉送去两套衣服。一套锦衣是送给冯瑜的,另外一套朴素衣衫是送给唐小肥的。虽然朴素,但里面塞了许多棉花,一准是保暖的。还塞了些钱在衣服兜里,叮嘱唐小肥不许声张,否则以后就不给塞钱了。

    冯瑜趴在门后,歪着头看苏御。小美人含情脉脉,满眼期待,可她却不敢走出门来。唐小肥站在冯瑜身后,喜滋滋看着新衣。这没心没肺的丫头,她不胖才怪。

    每个人的审美不一样,别人认为漂亮的,苏御可能觉得很一般,或者说毫无感觉。而苏御认为最美的,在别人看来或许是个妖怪。反正至今为止苏御也没找到比冯瑜更漂亮的脸蛋了。姑娘依然很瘦,依然是那样楚楚动人。她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都是一幅美人图。

    离开清化坊,直奔红黑寺。

    进入大门就见一群少年少女,他们在青石铺成的露台上打拳踢腿,很是认真。他们已经穿上苏御给他们买的新衣,看起来像红黑寺的黑僧袍,却又不完全一样。短打精干,束腰短袖。被这群十六七岁的孩子穿在身上,看起来个眼前一爽。

    见屠彪大踏步走过来,苏御还笑呵呵地与他打着招呼。

    屠彪靠近,满面凝重地道:“出事了,孔家二少爷被人大卸八块送了过来。”

    苏御一惊,快步来到后院小仓,见到一个木箱,打开一看:人头、手臂、被破腹的躯干、肝脏、心脏……

第四六零章 暗度陈仓

    看着被切碎的尸体,苏御眼角泛起一丝悲伤,随即转为愤怒。离开小屋,恶臭的味道似乎还在鼻尖,用手扇了扇。

    屠彪把箱子盖上,走了过来。

    苏御低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刚送来,我已安排人去通知孔家。”屠彪皱眉道:“我也派人去通知苏堂,可刚才我见苏堂笑呵呵的,就知道你还不知道这件事。看来是与通知的人错过了。”

    苏御点点头,又问:“什么人送来的?”

    屠彪摇摇头:“不太清楚。是一辆黑色马车,车里蒙面人把箱子丢到红黑寺门口便走了。门口僧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也没去追。打开箱子见到这堆人尸,还见到一封信。”

    说话间屠彪把信递给苏御。

    信上满是血渍,苏御用指尖捏着一角,手腕一抖,掸开信纸,上面写着:“你娘还在我们手里,不想让她死就带十亿钱来聚贤庄,否则她的下场与孔瑞一样。”

    这信是写给孔祥的,不知为何会送到红黑寺。

    这时孔家人跑了过来,带头的是管家齐珲。

    苏御问,孔祥哪去了?

    齐珲说,又去盗墓了,不过他刚走,应该很快能追回来。

    苏御一阵无语,把信交给齐珲,齐珲看罢急得直跺脚。

    苏御问:“聚贤庄在哪里?”

    齐珲苦着脸道:“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山西仇家干的,而信中所说聚贤庄,应该是太原府聚贤庄。”

    苏御皱紧眉头:“看来这帮人对北市的情况很熟悉了。也就是说,他们明知道孔家与红黑神教的关系,可他们也不怕,甚至可以说这是一种挑衅。”

    齐珲皱眉思索,半晌才道:“山西道儿上的仇人基本都清理干净了,一时间真想不出会是谁干的。”

    他口中山西,指的是太行山以西,那个地方属于河东道管辖。

    苏御突然想起萧静山说的一些话,于是道:“我听四方会萧门主说过,楚无霸有去河东发展的打算。你们孔家与楚无霸可有仇吗?”

    齐珲很快地说:“没有。”

    苏御想了想:“有没有这种可能,楚无霸单纯是奔着钱来的?而且这里面似乎与韩韦有关系。因为韩静最后消失,也是在韩家的地盘上。是韩韦把韩静和孔瑞交给楚无霸,才被楚无霸利用呢。萧门主说已经把韩韦给放了,我倒是觉得不应该这样。”

    齐珲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苏御眯了眯眼睛:“韩韦对萧静山说,他被楚无霸算计,于是怀恨在心,打算回洛阳寻求韩家帮助对付楚无霸。他还说楚无霸会来洛阳,捕捉闵悦的家人送给桑腊人。后来韩家与太后提起过这件事,太后已经提醒军方做好防备。可是楚无霸并没有来洛阳,反而去了山西,这是不是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如果是的话,韩韦的那些话就完全是在骗人,也说明他还是与楚无霸一伙的;可如果不是的话,只能说韩斐又被楚无霸戏耍。所以现在我们应该去找韩韦。而孔祥那边你一定要快点找到他,事关他娘生死,我不好替他做主。”

    齐珲点头道:“明白四爷的意思,那我现在就走。哦对了,这箱子……”

    苏御道:“你先带走吧。”

    “要不要报官?”

    “先不要报官。可假如走漏消息,有坊署盘问,你就说锦衣卫已接此案。”

    “明白。”

    按照理智来判断,这件事不能惯着楚无霸,否则那将是一个无底洞。十亿送过去,他又要十亿,直到孔家拿不出钱来。而最后韩静能否活着回来,依然是未知数。此时苏御只想找到韩韦。

    只有他才能印证苏御的各种推测。可是在没有石锤证据之前,总不能堂而皇之地跑去韩家要人。就算找到他,在韩家人保护下他也会死不承认。现在只能采取秘密行动,逮住韩韦直接逼问,或许还要对他用刑。

    苏御看了看红黑寺众人,屠彪的伤基本好了,可他不是轻功高手。

    算了,还是去找花听风。

    返回景行坊。

    到锦衣卫一打听,花听风又不知道跑哪去了。不只是他不见了,跟随他的八个特别行动小组成员也不见了。他们号称是锦衣卫“九神将”,一天天搞得神秘兮兮,动不动就玩“神龙见首不见尾”那一套。

    而这似乎更符合花听风的性格,让他像张密那样成天跟着太后,他还不习惯了。也难怪曹玉簪只是任命他为“代指挥使”,看来曹玉簪还是觉得花听风不大合适。花听风这种人更适合当冲锋陷阵的猛将,而张密则是会哄太后开心的人。

    后来把这件事托付给梅红衫,让她派人潜伏在韩府附近,如果有机会,就把韩斐秘密抓起来。

    就在苏御准备抓人的时候,红黑寺派人来找苏御,说韩韦主动来到红黑寺澄清这件事。他一口咬定这事就是楚无霸干的,但这件事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现在也找不到楚无霸,也不知道聚贤庄在哪。

    “他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苏御不解地问。

    颜小乙道:“孔祥回来了,直接跑去韩府找人。韩韦怕影响不好,便与孔祥去红黑寺说这件事。”

    苏御咒骂了一句,又跑去红黑寺,刚进门就见孔祥正指着韩韦破口大骂。

    原来在韩斐死了以后,韩静就与韩韦好上了。而韩韦逃离洛阳的时候,是带着韩静和孔瑞一起跑的。可后来他们都落到了楚无霸的手里,当楚无霸听说这两个人是洛阳孔家人时,立刻起了歹心。而这才是韩韦与楚无霸决裂的真正理由。

    苏御感叹,坏人碰上了更坏的人。

    见孔祥坐在地上大哭,苏御问他,要不要拿钱赎回人质?

    孔祥大哭着说:咱孔家就是在道儿上混的,被绑肉票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大哥二哥就是这么死的。我爹说过,但凡敢动咱家肉票的,就没打算放活人。所以家里无论什么人被逮了去,都不要给钱,给了也是白给。干脆拿刀杀过去,干他娘的!”

    说完这话,孔祥口吐白沫,抽搐起来。

    此时孔祥的心情是复杂的,他觉得父亲的话是对的,可想到母亲受苦受难他又痛苦不堪。

    孔祥有点内功底子,苏御用流星指帮他顺气。折腾半天孔祥才稳定下来。

    苏御劝慰口气道:“话虽如此说,可我们还是应该试一试。”

    “如何试?”

    “这件事我还说不准,等我见过太后再说吧。”

    ……

    ……

    今天苏御提起来见太后,太后还有些不适应。她正在给孩子缝制小衫,这似乎是母亲的天性,但凡会些手工的女子都想亲手给孩子做件衣服。

    见到太后,苏御把北市所见所闻说给她听,最后说道:“假如臣的判断是对的,那楚无霸等五百人已经在太原府附近活动。可是他们具体在哪,现在还是不知道。因此这桩绑架案还是应该按照‘未报官’来处理。让孔家人带着钱去与他们交易。将他们的人引出来,再进行捉拿。抓到人之后逼问出五百人下落,一举歼灭。”

    曹玉簪想了想:“听起来倒是不错,可如果我是楚无霸,不会派重要人物去交易。毕竟他不是普通的小毛贼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要我说你还是别费事了,我直接下诏给太原府,那里有河东道军1200人,让他们就地解决算了。哦对了,太原府急报,说太行山附近闹马匪闹得厉害,还自称蓝巾军,颇有做大做强的势头。也不知那是不是楚无霸一伙人在捣鬼。我正打算派兵去剿匪呢。”

    苏御觉得很有可能是,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于是道:“太后,臣倒是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让臣带领军校学员去。”

    “一群新兵蛋子,带他们去有何用?”

    “这是一个观察人的好机会。”

    太后思忖片刻:“你亲自带兵去?”

    “是的。”

    “你带过兵吗?”

    “臣没带过,但军校中其他几位将官都是身经百战。另外还有道府军可用,让道府军主攻,军校新兵副攻。一定能成。”

    “你觉得很有必要?”

    苏御道:“再好的理念也不过是纸上谈兵。要想选出精英,还是应该到战场上历练。这样选出的特务不仅有智慧,还有胆量。”

    “去太行山,带着一千个人。来来回回的最少也是两个月时间。如果一时找不到楚无霸,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以前没带过兵,这次却要带着一群新兵蛋子在大山里到处跑,你别再撂里面了。”说着说着太后竟然笑了出来,她不想再争论,而是决定道:“平时五大将跟我叫喳喳的,这次我倒是有机会让他们去外面忙活忙活。而你提的事就先放一放吧。假如五大将肯动用精兵的话,我再考虑让你带新兵去。”

第四六一章 女侠刀快

    梁朝的统治者虽然没能创造出“大唐盛世”那样的辉煌景象,但也没有让梁朝变成两晋那样的乱世。哪怕铁腕如陈太后,每每做出决策也都会给最穷苦的百姓留下一线生机。

    连年混战,虽让百姓过得很穷,但人们能够理解这位太后。如果不抵抗三胡,中原大地就有可能再迎来一次五胡十六国那样的惨剧。

    一个寡妇带着幼帝与三胡打了十年,她的艰辛百姓心中能体会到。当她驾崩的消息传开时,引得无数百姓为她烧纸祈福,希望武烈娘娘到了阴间亦是鬼雄。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同情心,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世间好像从来不缺少作恶的人。

    他们对世间充满憎恨。

    ……

    ……

    太行山里住着一群朴实的人,他们的生活条件并不优越,但凭借勤劳的双手,还是创造出一个又一个村寨。他们过着辛苦但安宁的生活。可突然有一天,山里冒出一群马匪,他们好像一阵飓风在山间各村寨扫过。

    马匪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村寨里的食物、女人都被他们带走。捎带着还带走了一些愿意与马匪同流合污的壮丁。当这伙五百人的队伍来到太原附近山区时,已经壮大到八百人。而他们所到之处几乎没留下活口,如果有的话,也是那些“壮丁”的家人。

    被马匪带走的女人,不一定只是为了给那帮禽兽用来发泄,或许她们还会出现在铁锅里。楚无霸的队伍里一直养着一群那样的人,他们似乎从来不缺少食物。

    楚无霸的队伍就好像一只伸出触角试探前行的章鱼,几支小分队离开大部队,向附近村寨跑去。把见到的情况回报楚无霸,楚无霸再决定队伍的行进路线。他们这样在山区里游走,闹得所过之处的官府不得安生。可县里的捕快哪敢进山去管,只能是上报道府。而道府兵权并不掌握在观察使手里,他们需要向朝廷讨要虎符。

    当地官府其实并不想承揽这样的作战任务,反而更希望这帮流窜犯赶紧离开自己的所辖区域。送走这群瘟神,自己就省心了。梁朝不是南晋,南晋的地方官员甚至盼着当地闹匪患。因为他们可以借机向朝廷索要剿匪拨款。

    可是大梁朝廷很穷,不但没钱,反而会让当地官府自己想办法。如今曹太后还在各道府安排年轻的御史官员,盯着这帮县令不能肆无忌惮搜刮百姓。否则他们死得会很惨。大家都知道,这位曹太后一点不比陈太后手软。太学院祭酒的脑袋还在洛河下面沉着呢,而驿站跑马的速度,就是官场上信息传递的速度。

    地方官员捞不到好处,就懒于剿匪。这样一来,更给楚无霸留出机会。他的队伍横冲直撞,在太行山区肆虐起来。昨天他们又洗劫了一个比较富裕的寨子,八百人聚在寨子里杀猪宰羊大吃大喝,寨子里不时传来女人的哀嚎声、惨叫声。

    他们的到来,让这里变成了地狱。

    月色下,有两名女子提刀潜行,她们藏在山寨北面的树林里。

    她们用绳子缠住裤腿,踩着荆棘,趟过草地,忽而斩断遮住视线的横枝,忽而跳过挡住去路的山石。走在前面的女子好像伺机而动的金钱豹,她矫捷,凶狠,锋利。而另外一名女子显然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好不容易追上来,问了一句:

    “雁教主真的要在今天晚上动手?”

    在萧璇的心目中,雁悲鸣是个狠人,也是个疯狂的人。而今天雁悲鸣的计划更疯狂,看她这副架势,是要直闯楚无霸的营盘,刺杀这个拥有八百匪众的土匪头子。

    萧静山的女儿萧璇,在江湖上也打拼几个年头了,可那些年的经历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一个月的经历多。雁悲鸣的名号在江湖上无人不知。萧璇当然听说雁悲鸣够狠,可却从没亲眼见过。那时还以为是世间的谣传,把红黑神教的女教主吹捧到了天上去。可是这一个月跟下来,萧璇彻底服气了。从没见过武艺如此高,而胆子又这样大的人。

    这一路跟下来,雁悲鸣已经杀了十几个人。除非那些骑马的斥候,否则只要有两三个人离开队伍,他们离死就不远了。而楚无霸的队伍只顾着往前跑,似乎从来不在乎队伍里突然少了几个人。又或许他因为队伍的不断壮大,而冲昏了头脑。每洗劫一个村寨,似乎都能听到楚无霸的狂笑声。这个狂人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他认为自己已经成为一名皇帝,只是还没住进洛阳城。而他认为,那只是迟早的事。

    “我没说今天晚上一定要动手,也没说要带着你去。”雁悲鸣趴伏在草丛里,盯着远方灯火,冷冷地说了一句。

    随后她伏着身子,继续向前走。

    萧璇一开始很不适应雁悲鸣的这种说话方式,觉得她太冷漠,不懂人情。可现在萧璇已经习惯了。有一次,她跟着雁悲鸣冲进人群,一阵砍杀。雁悲鸣杀了两个人就要跑,却发现萧璇被人围住。为此雁悲鸣又扭头杀了回来,二女力战五匪。雁教主手里的狭刀快如闪电,而萧璇的短刀也毙掉一人。

    距离寨子越来越近,雁悲鸣望见一座建在半山腰上的小楼。那本是寨主的家,可现在寨主的尸体已被马匪丢到山沟里。而寨主的妻女正在遭受非人的折磨。屋里有十几个男人,对着三个女人。一开始还有惨叫哀嚎声,可后来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没有。或许她们已经被折磨死了。

    距离越近,萧璇的心跳越快,甚至感觉呼吸急促起来。而雁悲鸣还在向里面靠近。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她们已来到寨主家二楼的楼顶上。

    萧璇趴在青瓦上,感觉后背冒凉气,随即四望,连个暗哨都没有,不禁嘀咕一声:“就这样的队伍也想造反?”

    雁悲鸣不理她。

    她又愤愤念叨一句:“可人家打的旗号却是除霸安良,推翻梁朝昏庸统治。还自称蓝巾军。要是真的让他们这群狗杂种当上皇帝,那老百姓就彻底没好日子过了。”

    雁悲鸣突然起身,跳下木楼就跑。

    萧璇不知道雁悲鸣为什么跑,可她也不多想,跟着雁悲鸣一起跑。

    而这时听到身后金风,一支箭擦着头皮飞了过去。

    听到马蹄声和叫骂声从身后追来,越来越近,雁悲鸣突然往乱石山上跑。

    马,不善于在石山上奔跑,不久后马蹄声就停了下来。一群人跳下马,拎着刀枪,举着弓弩追上山来。他们的喊叫声引来更多的蓝巾军,这帮蓝巾军没有制式服装,为了区分敌我,就在头顶绑上蓝巾。

    雁悲鸣一声不吭向高处跑,而萧璇费力地跟在身后。她们两个的距离越拉越远,而蓝巾军中的高手已经摸了上来。

    连续跑了两刻钟,萧璇身后只剩下三名蓝巾军,其他人都被远远地甩在后面。而这时她即将冲上山顶,可雁悲鸣却没影了。萧璇心里慌得厉害,望见山顶一间破庙,以为雁悲鸣一定在那里,故而咬牙向那边冲去。

    可是来到破庙,也未见到雁悲鸣,反而被身后的三个人追上。

    他们都气喘吁吁。

    “小妞挺能跑啊!”为首一麻脸汉子提刀指道:“可老子就稀罕这种带劲儿的!”

    萧璇心一横,拽出短刀,一语不发率先出手。女子身材并不强壮,手上却是大开大合的刀法,快速突进迎头一刀。

    麻脸汉子抬刀格挡,随即伸左手去抓,却没想到萧璇竟主动把手腕送了过来,他一把抓住萧璇手腕,却觉得女人手腕如钢铁一般坚硬。萧璇嘴角一斜,猛地一甩手,只见麻脸汉子的左手立刻断掉三根手指。原来她的手腕上绑着一把隐蔽腕刀。

    “去死吧!”

    麻脸汉子一愣神的工夫,萧璇短刀刺穿他的胸膛。麻脸汉子闷哼一声,双手抓住刀柄,两腿战栗,慢慢跪下。这时另外两个恶匪冲了过来,双刀劈下。萧璇被掐住手腕,刀拔不出来,便拽着麻脸汉子当盾牌使,抗住两刀。可这时突然觉得脚下被人来了一招扫堂腿,旋即失重跌倒。

    二匪再轮刀砍来,突然他们身后闪过一道黑影,耳轮中听到“噗噗”两声,二匪被齐腰斩断。上下两截摔倒在地,一时不死,目光惊悚而绝望。雁悲鸣抓着萧璇肩膀将她从麻脸汉子的尸身下拽出来,一起向山下跑去。

    这时才又有人气喘吁吁追了上来,却见两名女子逃远,愤愤骂了两句,不再去追,反而蹲下身子在尸体上翻找起来。发现钱币便据为己有。其中一被腰斩者还没死透,伸手护着自己的口袋。可拉扯间,他整个上半身都在地上拖动。被人一脚踹在脸上,再也不动了。而他的兜被一群人撕开,见到钱币疯抢。

第四六二章 第一特务

    面对山西匪患,也不知太后是怎么与五大将谈的,谈来谈去,计划一变再变。

    最终决定派第一师去剿匪,但第一师不会全体出动,只派第三团一千骑兵,外加景行坊军校一千新兵,和太原府一千二百道府兵。三伙人一起去剿匪。玄甲第一师第三团都尉长彭廷玉被任命为剿匪首官,持虎符调动三股部队。

    而苏御手下这群新兵蛋子没有很具体的作战任务,他们更好像一支后勤部队。

    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其实指的是在出发之前,先有参将计算这次作战任务的物资消耗,然后准备相应的物资去城外驿站集合等候。而真正行军的时候,还是作战部队走在前面,而粮草辎重部队在后面跟进。作战部队时刻都要盯着后队,万一辎重遭袭,作战部队会迅速拨转马头,杀将过来。而辎重部队只需要抗住最开始的两刻钟。

    如果过了两刻钟作战部队还没回来,那丢失辎重的责任就不在督粮官身上。可如果这两刻钟都没顶住,那督粮官就有可能被军法处置。部队规模不同,设置的抵抗时间也不同。彭廷玉给出的抵抗时间是两刻钟,他还说,没指望你们这帮新兵蛋子能抵抗太久,只要敌人来的时候你们不跑我就谢天谢地了。

    苏校长来到军校,把彭廷玉的话添油加醋地转达给军校教官和学员们。大家听后十分愤慨。苏校长借机激发斗志,说,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是十选一的精兵,即便是辎重部队,也要体现出精兵的价值来。若有狂徒胆敢闯向辎重,咱们就用刀把他们送去西天!不能让第三团的人把我们看扁了!云云。

    这时韩坚冒了出来,说,给他三百骑兵,他要跟随主战部队一起冲锋。苏御觉得这小子有些兴奋过头了。不过苏御没打消他的积极性,只说先去找太后,试试能否要来战马,若能要来再说。

    苏御去后殿,与太后要三百匹马。太后说,马是没有了,有一百骡子你要不要?

    有总比没有强,苏御从玄甲总仓带一百匹老掉牙的骡子回来。有会看兽龄的,说这批马骡最年轻的都三十岁了。这时韩坚泄气了,恨不得回家取钱买马。可很快他这个念头就被眼前的第一师精甲骑兵打消了。

    张云龙的第一师装备实在是太好,而第三团正是精锐团之一。团首官不是普通的都尉长,而是第一旅参将兼任。由于持虎符,同为四品的情况下彭廷玉权力最大。而这次行动曹太后没安排监军,因为太后觉得有的时候监军碍事。而这次所选队伍,绝不存在叛变的可能。

    面对韩坚的垂头丧气,苏御说:没办法,现在太后也穷。能要来一百骡子,太后也算是勒紧裤腰带了。闻言,众将哈哈大笑,唯独洪盾脸色不爽。老太监认为,苏校长这话有辱太后威严。

    令人感到庆幸的是,这次出征不用带上洪盾。因为太后要求苏御借此机会观察特务,不需要洪盾帮忙。另外苏御离开之后,京统交到洪盾手里太后感到放心。

    这场剿匪,在朝上没引起什么轰动。大家并不觉得对付几百土匪值得大惊小怪。可当唐灵儿听说苏御要去剿匪的时候,却紧张起来。

    长眉阔目的郡主一瞪眼:“不许去!”

    ……

    春分时节,郡马爷在后面小院支起篝火,烤上两只羊。

    自成婚以来,郡马爷变得越发豪爽,他经常找个理由就烤上两只羊。比如今日是春分,他又找到理由了。

    到了晚上,值夜班的三名剑客、十五名青衣武打,还有郡主府的两位老奴、内侍省的两个小太监,还有王珣、林婉、小嬛、甄巧巧等十一个丫鬟,就过上了别的府里下人不敢奢望的生活。

    郡马爷似乎热衷于烤肉,他还会调作料。有干料,有湿料,用大盘子摆在一张小桌上,任由大家用小碟自助取来。

    站岗放哨的人不能离开岗位,会有丫鬟给他们送过去。总之每个人都能吃到。

    苏御给郡主讲里的故事,“将战,华元杀羊食士,其御羊斟不与……”

    就因为不给车夫分肉吃,结果华元将军后来被车夫坑惨了。

    每次苏御这样说,郡主都说她知道,她还说她知道的典故比苏御多一马车,两马车,三马车。

    每次烤肉,苏御都会安排小嬛或童玉去给东大仓送去两份。冯瑜爱吃羊肝,可苏御每次都说是唐小肥爱吃。还说那丫头现在没有工资,没有奖金,而她又那么馋嘴,怪可怜的。

    可郡主不是好糊弄的,而每每想起苏御与冯瑜试婚的事,她心里都会觉得堵得慌。今日正要找个机会发作一下,又听到苏御说要带兵去剿匪。郡主心中一股邪火全都发在了这件事上。

    “我说不许去就是不许去!太后的命令也不行!他们玄甲军没人了,要你去打仗?她让你去你就去,你真把自己当成太后的忠臣孝子了?”

    “灵儿,你别激动。我是去观察,不是去打仗的。”

    “少来唬我!带兵打仗岂能儿戏?你作为新兵团首官,带着一千人去,责任大着呢。你当这是你们墨家行动了?打不赢就跑?你跑了,当场军法处置,家里想帮都帮不上。”

    看郡主着急的样子,苏御笑了笑:“我可以保证不被军法处置,这是太后给我的特权。太后知道我不懂军旅,所以这次执行首官不是我。我只是个虚职。林丛虎你听说过吗?那也是张云龙手下猛将,身经百战的人物。他负责现场指挥,我只负责观察。关于这件事,太后已经与林丛虎和彭廷玉打好招呼了。”

    “不行!”

    郡主态度坚决,苏御挠了挠头:“你没打过仗,你就以为只要是打仗就一定很危险。其实不是那样的。比如这次剿匪,需要拼命的是那些冲锋陷阵的人,而不是我。到了打仗的地方,先立下营寨,把粮草放在营寨里面。而那些辎重车什么的,就拿去当辕门、阵脚。辕门的‘辕’就是辎重车的辕。两台车竖起来,就相当于是一道大门。而开始作战的时候,根据实际情况,很有可能把粮食直接分给战士。让他们带上几日干粮就出发了,而我只是带的这群新兵守在营寨里。我们兵力和武器装备碾压敌人,他们没机会来抢劫营寨。就算真的来了,也有林丛虎、龚瞪、柳允、马少方他们去对付。轮不到我……”

    “你别说了!”郡主气鼓鼓站起身:“我去找哥哥说。我就告诉你,这事肯定没门!”

    郡主很担心她的郡马死掉,此时苏御心情倒是有些复杂。都说家有贤妻夫不遭横事,郡主的表现是值得肯定的。只是有些过于亢奋,容不得商量,显得不美。

    由于郡主的一再坚持,和大司马唐振的一句话,苏御手里的“军节”就被太后收了回去。

    ……

    ……

    皇城,后殿。

    殿内气氛沉闷,太后的鹅蛋脸现在看起来比平时长了许多。不再像平时那般端坐,而是懒懒地她斜靠在隐囊上。手里拿着“军节”,不时用长长的指甲敲一敲。

    很显然她是不愿意这样做的,可她面对唐振的小小“请求”时,又不好强力反驳。据说太后也想说服唐振,可唐振只用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唐振说,苏御又不会打仗,你派他去干什么?如果你们玄甲军果然缺人,那我家武将甄霸道、史进冲,任你选一个。

    “大司马不是不支持我剿匪,相反人家还给我推荐两员猛将来代替你,此情景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可是浪费这次观察人的好机会,我又觉得可惜。御弟可有办法弥补?”

    “有。”

    曹玉簪眼睛一亮:“说来听听。”

    苏御正色道:“只能提前选出第一名特务,让他代替臣来观察。”

    太后一喜,坐了起来,随即从案上抄起一份名单看了看,问道:“是谁?”

    “曹大头。”

    “你说什么?!”

    太后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语调上扬,苏御一愣神,观太后脸色有异,于是补充说道:“许州人士,今年入伍新兵,姓曹,名大头。”

    曹小宝站在一旁忍俊不禁,太后瞪了他一眼。

    苏御当然不知道太后小时候的外号叫大头,这实在是个误会。而曹姑娘从来没喜欢过这个外号。不过聪明伶俐的曹姑娘小时候脑袋真的有点大,……其实现在也不小。

    太后一皱眉,又看了看名单:“为何名单中没有他?”

    苏御道:“他出身卑微,伊始行为内敛,让人看不出他的能耐,因此被臣忽略。”

    太后放下名单:“说说他的情况。”

    苏御道:“他家里父母兄弟都是务农,家资寥寥。他从未读过书却能认得百字,进入军校之后,仅仅一月间便认得千字。臣亲自考过他,不但强记而且能活用。平时不声不响,却有人跟随他,以他马首是瞻。臣将他安排在第二队,归樊敏所管。可经观察樊敏治不住队伍,反而求着他帮忙管理,方见效果。”

    太后问:“他多大年纪?”

    “二十八岁。”

    太后一皱眉:“二十八岁还只是务农,这样看来,他算不上能人。”

    “臣斗胆反驳太后一句。常言道: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人不得时,刘玄德织席贩履,姜太公垂钓渭水,张良只是布衣,箫何称谓县吏,孔明居卧草庐,韩信受胯下之辱。满朝文武下放务农,未必都吃得饱饭;屠狗之辈提拔高位,未必不是忠良之臣。”苏御行礼道:“臣担保此为能人。若他不能行,臣愿放弃一切职务,回家务农。”

    太后眯了眯眼睛,长长的指甲敲打军节,冷颜不语,微微怨色。她似乎有话要说,却又忍了回去。

第四六三章 一特人凤

    军校刚成立不到两个月,苏御就要从学员中选出第一个秘密特务,很显然时间还是短了点。若不是曹大头的出现,苏御真的会感到难办。

    在苏御看来,曹大头就好像里的“钱之江毒蛇安在天”,不仅长得像,气度也很像。他是农家出身却有威严之貌,有着稳重的气质和出奇冷静的头脑。平时极少见他大吵大嚷的,却能把队伍带得井井有条,与万长槊那种“不听话就干你”的治军理念完全不同。

    苏御让户部尚书樊鼎轩的堂侄樊敏带第二组,可樊敏感觉力不从心,队伍里的几个刺头让他束手无策。后来他发现那些刺头竟然跟着曹大头走,于是他就巴结曹大头帮他带队。所以现在第二组是五个小组里最有规矩的队伍,其次才是武勇过人的韩坚带领的第一队。

    韩坚对待刺头的办法非常明确:不服?出来单挑啊!

    其实韩坚并非匹夫之勇,他也会在事后采取一些相对柔和的手段拉拢人心。可他的办事方法照比曹大头还是稍逊一筹。或者说,他本来就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因此他办起事来更得心应手。但恰恰是只因为这种优势,让他失去了更多的表现机会。所以苏御心中的第一特务人选,已悄然变成了更具内秀的曹大头。

    苏御对太后说,曹大头是个能人。

    可太后却提出质疑,问:“何为能人?”曹玉簪当然不是在装糊涂,她只是想听苏御对“能人”的定义。

    苏御说,“办法多而有效”的人,就是太后现在需要的能人。

    太后说:“把曹大头带过来给哀家瞧瞧。”

    ……

    ……

    景行坊,军校。

    新兵们得知三日后要去太行山剿匪,不禁紧张起来。

    午休时间,有的人在磨刀,有的人在写家书,有的人在午睡,有的人躺在床上看书,这时樊敏急匆匆跑进营房:“曹大头!过来,快过来!校长找你!”

    曹大头把书放好,从床铺上跳下来,整理着衣服问:“苏校找我何事?”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咱们苏校那种档次的人是不会随便见人的。”樊敏拍了拍曹大头的肩膀:“我觉得你的机会来了。”

    曹大头要走,樊敏拉住曹大头又道:“将来高升,记得互相提携。”

    “一定。”曹大头点点头走了。

    来到苏校长的办公室,即便平时十分冷静的曹大头也会感到一丝紧张。校长虽然面相和善,风度翩翩,可是阶层的隔阂就好像拦在两人中间的鸿沟,让人无法跨越。校长高贵的身份和庄重的气度,似乎使他拥有三丈的身高,让底层人不得不仰望。

    见到苏御一个人坐在椅子里,正在等他,曹大头行军中大礼,单膝跪地:“新兵曹大头,叩见校长!”

    “免礼。”苏御示意他站起来,随即问道:“为何当兵?”

    曹大头站得笔直:“大头家里还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都已到了能下地干活的年纪。若大头留在家里,一亩地不够吃的。可大头一人当兵,家里会得到半亩地,还可以少缴三成税米。这样比大头留在家里务农收获更多。故而来当兵。”

    “可有志向?”

    “在校长面前,不敢说有志向。”

    “觉得自己能升官吗?”

    “若战争时,或许还有爬升的可能。可大头听说过,玄甲军中若没有点背景,很难升到都尉。而大头家里三代务农,实在是没有背景可言。”

    “现在有这样一个人,只要你能够做到‘守口如瓶’和‘全心效忠’,这个人就可以给你当大官的机会。区区都尉,不值一提。”

    曹大头的目光在苏御脸上扫过,他略一停顿,快速跪倒:“谢校长赏识!校长知遇之恩没齿难忘,若校长有何吩咐尽管说来,曹大头宁为校长牵马坠蹬阵前冲锋!”

    “起来。”苏御伸手将曹大头扶起:“既然你如此态度,我便决定收纳你。我不但保证你一定会当官,我还要求把你的父母和弟弟妹妹们接到洛阳来。从此让他们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我把丑话说到前头,若你敢泄密……”

    “大头明白校长的意思!只要大头听话,大头家里的人就会跟着享福,若大头背叛,全家受累!”

    “你明白就好。”苏御笑了笑:“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走到那一步。”

    曹大头恭恭敬敬站在那里。

    苏御又道:“是我选你,但不是我用你。一会我要带你去见个人,她才是你真正的主子。而我呢,就好像是一个管家。你听命于我,但其实是在为主子效力。最近两个月你也看过几本书,应该知道‘细作’和‘暗桩’是什么意思吧?”

    “只要是军校发的书,大头都仔细读过。知道‘细作’和‘暗桩’是何意思。”

    “现在,我要你干的就是去当‘玄甲军里的暗桩’。”

    “玄甲军里的暗桩?”曹大头一皱眉,谨慎问道:“校长的意思是……给安国公办事?”

    他一个农民出身的人,刚刚来到洛阳两个月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他平时对政治很敏感。苏御也意识到,“苏校长”是学生们口中热议的话题。全军校的人都知道苏御是唐氏门阀赘婿,安国公唐振的妹婿,而长安郡主是安国公唯一胞亲。

    苏御笑了笑,满意点头:“虽然你猜得不对,但这个思路靠谱。我要带你见的人不是安国公,而是太后。”

    当兵才两个月,就能面见太后,这对于曹大头来说简直是一步登天。再冷静的人也会感觉到压力。苏御看惯了太后,而且还有“偷题赠兔”的旧交,所以他见太后时并不紧张。可是曹大头做不到。走进后殿时,感觉他肩头仿佛扛着一座山。太后端坐大殿,庄严的气势压得他抬不起头来。御马监曹小宝的那句“太后不可观瞻”,时刻萦绕他的耳畔,不敢忘记。

    大殿里的人已被曹小宝清空。不仅仅是大殿,就连皇城马道的兵都被曹小宝支得远远的。

    用人不疑,太后相信苏御的眼光,她没问曹大头高深的问题,就是问问他的家族情况。随后说会把他的父母和三个弟弟和两个妹妹接到洛阳城里。据说太后在京统局附近买了一趟胡同,将来有京统的内勤特务负责那里的安全,安全小组带队人是洪盾。

    后来太后觉得“曹大头”的名字不好听,赐他名字“曹人凤”。当然,现在不能对外说是太后给他改名,只能说是苏御改的。而曹人凤见过太后这件事,整个军校里全然不知。后来曹玉簪诏洪盾进宫,密谈大事。

    苏御安排曹人凤代替自己观察新的特务苗子,最后叮嘱道:“切记不可说漏嘴,你需要做的就是‘试探’与‘观察’。最后把你心目中的人选告诉我,由我来决定是否接纳他们。”

    曹人凤心性灵敏,无需苏御说太多,而苏御也相信他这位万里挑一的人才能把这件事办好。

    要想曹人凤将来能被安排相对高一点的军职,苏御还要做一些铺垫。首先提拔他成为新兵营步兵总队长,而韩坚被提拔为骑兵队长。可是此时韩坚的队伍里只有一百匹马骡。三百骑兵,只能用一百匹骡子练兵。

    苏御不会轻易放弃对韩坚的培养。那小子出身好,要想收拢他,不能用收曹人凤的办法。而苏御也不会把曹人凤当成自己唯一的直接下属,人一旦缺少了制衡和竞争,容易“恃宠而骄”。要让曹人凤知道,苏校长手下不仅有你一个直线特务,所以你还要好好表现,博取校长的深度认可。

    ……

    ……

    校长给曹大头改名的事,已在军校里传开。有的人说大头走了狗屎运,而有的人说大头就是千里马,所以才被伯乐看中。要说苏校长的眼光果然厉害,他平时也不在学员的队伍里,他是怎么发现曹大头的呢?学生们为此还争论起来,有人说学生内部一定有校长的眼线。

    如今曹大头更名曹人凤,被校长任命为步兵总队长,成天跟在校长左右。校长还送了他一套相当不错的铠甲,和一套锦袍。不说那些普通学员,就是精英班里的学员都看着眼红。

    掌灯时分,苏校长带领“爱徒”来到清化坊醉仙楼。

    苏御把孔祥唤来,并让他准备十亿假钱,随后把孔祥介绍给曹人凤。

    苏御要给曹人凤安排一个特殊任务——用假钱从劫匪手里把韩静买回来。

    任务艰巨而且复杂,必然要把孔祥家里的事一五一十与曹人凤说清楚。

    一些细节交代完之后,苏御道:“韩韦这个狗东西,他的话不能信。如今楚无霸带领几百土匪在太行山作乱,我觉得他没有精力去搞这件事。我反而觉得,这更有可能是韩韦的手笔。但这只是我的推测,没有石锤证据,我也不好去韩家拿人。毕竟韩家一直鼎力支持太后,我不能拆太后的台。”

    孔祥道:“那日在我家时,我就想把他抓起来。可是韩府派来许多人保护韩韦,倒是没办法下手了。”

    苏御对曹人凤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知道这件事非常难办,即便我去也毫无把握把韩静带回来。但这毕竟是一次机会,我希望尽力去把握。现在我们不了解现场情况,我也就不给你支招了。你是我从八千人中选出来的,我相信你的能力。即便不成功,我也相信你已经尽力。”

第四六四章 郡主蔫了

    三日后,苏校长来到城南定鼎门,目送新兵上路。此去的目标是太行山,在洛阳的北面。可梁朝出兵一定要走正南城门,这似乎有着某种寓意。军校学员们按照苏校长的要求,以“精兵”自居。他们走起路来都是昂首阔步,校长对学员们的精神状态表示满意。校长为学员们鼓掌,祝他们旗开得胜。

    苏御突然提拔两名新兵成为步兵总队长和骑兵总队长,林丛虎有些搞不大懂他想干什么。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军校祭酒赵亚夫对军校不管不问,此时的苏御是军校的实权首席,苏校长的决定就是最终决定,而且他不大喜欢向别人解释什么。

    在送走新兵之前,苏御还曾与韩坚单独聊了聊。很显然苏御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因此没对他下手。不过韩坚似乎已经嗅到了某种味道,他也表现出了积极上进的态度。

    只要是男人,都会有雄心壮志,可是大部分人的雄心早就因为各种原因被泯灭。但像韩坚这种财阀世子,他们的雄心是很难被泯灭的,除非他家里破产。他们含着金钥匙出生,天生高人一等。要想收拢这种人,应该先让他吃点苦头。让他把骄傲的头颅放低一些。让他知道,人外有人。

    另外苏御相信,每个男人都是骄傲的。哪怕是财阀世子也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爬升,而不希望被别人说“他是谁的儿子”。他们似乎更迫切地需要证明什么。他们不是很在乎普通大众的目光,反而更在乎自己的家族。想让家族人知道,我韩坚是有能力的,不靠家族,我也能行!

    而这,正是苏御要利用的。

    ……

    明天就是四月初一,唐氏门阀家族大会的日子。

    由于书报业的广泛兴起,洛阳城甚至附近城市的许多“记者”已经提前来到清化坊。他们通过各种渠道攫取第一手消息。这帮“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家伙,大肆渲染紧张气氛。说这次唐氏家族大会将产生“惊天大事”、“史无前例的竞争”、“血光之后第一次大会”。显而易见,从古至今书报行业都不缺乏标题党。

    ……

    酉时初刻,苏御日常来见太后。正如太后所说,哪怕没有事,你也要过来见我。

    今天真是巧了,苏御真的什么事也没有,隔着帘幕与太后对面而坐。最后还是太后打破尴尬,问苏御:“最近几月来,洛阳各大书报上经常能看到一些针对长安郡主的文章,尤其是盯着‘长安郡主破坏礼法,不纳试婚女子为妾’这件事不放。你怎么看?”

    苏御道:“有人居心叵测,故意诋毁、污蔑、陷害。”

    透过帘幕,见到太后嘴角微微上扬,可她却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这股歪风邪气就是你们这群附爵联起手干的好事。除了长安郡主,被影射的人还有宁州公主、安定公主、南阳郡主、襄乐郡主、乐蟠郡主等等,你实话说来,这伙附爵的带头人是不是你?”

    突然嗅到一抹熟悉的香草味道,苏御揉了揉鼻子,感觉这味道很像唐灵儿所用薰衣香料。可是左右看了看,没找到这一抹香味的来源。

    难道是太后身上的?

    唐灵儿经常见太后,说不准真的是她送给太后的。

    听太后这口气,又要拿书报业说事。其实她的判断没错,这股歪风邪气就是附爵们刮起来的。而且苏御也在暗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那二十万落到南阳郡马田敢的手里,起到了不小的效果。要说这田敢老兄为了纳妾也算是豁出去了。他带头搞事情,要是被孟家六小姐知道,后果一定很惨。听说六小姐练得一手好鞭法,到时候一准给他招呼上。

    “臣以为太后的推测是对的,但臣保证,从没通过任何书报社发文抨击长安郡主。”

    太后懒洋洋地问了一句:“当真?”

    “当真。”

    太后冷笑一声:“可唐灵儿不遵礼法不纳试女为妾,这件事应该如何解决呢?若没有人声张,我倒是可以不咎。可现在被书报社大肆宣扬,你说我是治,还是不治呢?”

    苏御道:“恳请太后手下留情。容臣回家与郡主说说,劝她遵守礼法,为各位郡主做出表率。”

    曹玉簪话锋一转:“我听曹小宝说,你家那试女名唤冯瑜,是一个极俊俏的。我也没见过那冯瑜,只听曹小宝好一顿吹捧。说那冯瑜水灵灵,娇滴滴,简直仙女儿一般。这话咱也不知是真是假。”

    苏御笑了笑:“曹公公对太后忠心耿耿,此言不虚。”

    “哦,看来你也认为冯瑜很是漂亮。”

    “是的。”

    苏御突然发现屏风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是红色的,好像是女人长裙下摆。

    屏风后面藏着人?

    联想刚才嗅到的那一抹香草味道……

    难道是唐灵儿藏在屏风后面?!

    目光扫向太后,虽然仅仅是一扫,却在太后脸上见到一抹狡黠笑意。

    苏御恍然大悟,原来是太后和唐灵儿布的好局。看来太后玩得挺开心呐,她一点提示也没给苏御。苏御想了想刚才的话,心道:好险。这要是一顿胡说八道让郡主听了去,那回家之后一准刮起风暴。

    这时太后又问:“这样说来,你很喜欢她喽?迫不及待希望把她带回家里?”

    苏御立刻道:“仅以臣的眼光来看,长安郡主是臣的最完美伴侣。打臣第一眼见到郡主开始,就为她的绝美容颜和傲人气质所折服,惊之为天人。从那日起,臣心中再无二人。而那冯瑜,虽乖巧俊俏,可臣对她只抱有愧疚之情。不敢说很喜欢,更不敢说迫不及待。”

    苏御话锋一转:“当然喽,遵纪守法是每一位大梁人应该做到的。太后根据礼法办事,臣心服口服。回家后臣会与郡主详谈此事,郡主对太后一向尊敬,待她听说这是太后的意思,一定会照办的。”

    太后脸上的笑容悄然消失:“要我看你还是别费事了。我拟一道旨,让内侍省监督唐灵儿速办此事。从此让那冯瑜到郡主府伺候你。你以为如何?”

    “伺候就免了吧,按照礼法,给她个名分就是了。”

    这时屏风后人影一动,身穿大红色郡主礼袍的唐灵儿走到面前。

    郡主脸色有些怪异,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

    回到家中,屏退下人,郡主揪住苏御袖子不让他跑掉,气道:“若我不故意弄出些动静来,我看你就要把实话说出来了!”

    搞了半天,屏风后的红裙一闪,竟然是唐灵儿故意为之。苏御装作听不懂,不解地道:“灵儿,你说什么呢,你故意弄出什么动静来,我怎不知!我对灯发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一阵风吹进来,案前的油灯差点灭了。

    “鬼才信你的!”郡主松开手,冷着脸坐在榻上。

    苏御挠了挠头:“是太后宣你去的,还是你主动去找她的?怎的,明天大会有变数不成?你找她商量什么了?”

    唐灵儿情绪不高:“没戏了,四叔说他还要再干一年。”

    由于二老爷唐宁被刺,所以唐典会在今年大会上继承唐宁留下的长老之位。而这时四老爷唐炯、五老爷唐立、七老爷唐恂找到唐振商议,为了家族稳定,长老会过渡不能太快。现在三老带二新的局面最少需要维持一年。

    按照三位老爷子的意思,他们甚至不希望唐灵儿进入长老会。因为唐家长老会成立百年来,从来没有过女子成为长老。另外唐灵儿太年轻,阅历不够,声望不够,难以服众。可是三位老爷子心里也清楚,唐灵儿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唐振一手扶持。所以他们也对唐振做出了让步。他们同意唐灵儿加入长老会,但不是现在。

    而三位老爷子什么时候退出长老会,现在也不是很确定。据说唐炯承诺明年退,但唐立和唐恂却没给出承诺。

    说完这些,郡主坐在榻上,有些发蔫儿。

    苏御笑了笑,扯过郡主的手来,双手合握:“别难过,咱们也不算是白辛苦。最起码长老会已经表态让你加入,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可我觉得他们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毕竟还有几个哥哥在长安呢。谁知道这是不是某位哥哥的意思。他们不想再待在军队里,想回家当长老,故而联络三老拖延。如果真的是那样,就又轮不到我了。”唐灵儿担忧地说。

    “不怕,咱不是还有太后帮忙么。”

    “可是让她帮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苏御耸了耸肩:“看来今日是你去找的她,你是想找她商量让我离开军统?”

    唐灵儿点了点头。

    苏御苦笑一声:“我看我是走不掉了。别说你还没获得长老的位置,就是你哥那边也未必同意。”

    唐灵儿道:“如果我去找哥哥说,哥哥会同意的。”

    苏御摇了摇头:“我看未必。这不是经济事务,你哥什么都能听听你的。这是军事!而说到底唐家是军阀,根基还是在军事上。这方面的事你哥就不会听你的喽。”

    唐灵儿闷头不语,看起来有些气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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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赘婿介绍:
梁朝一百余年,腹背受敌,内忧外患,帝弱后悍,外戚干政。
西北唐氏、荆州孟氏、淮南西门氏,三大军阀拥兵自重,朝堂之上与皇权分庭抗礼。
十年战争终于告一段落,正是百废待举之时。壮年陈太后诡异驾崩。天赐皇帝性格懦弱,重疾缠身,不能朝政。曹皇后临危受命,携手太子垂帘听政。
曹皇后大开言道,连布恩策,重视科举,举贤使能,大梁朝国力复苏,蒸蒸日上。
从此拉开江北梁朝辉煌大幕。
帝都洛阳更是精彩纷呈。门阀赘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门阀赘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门阀赘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