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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蜡笔疯叔     门阀赘婿txt下载     门阀赘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三九章 无法保证

    北市,京都最繁华的地方。

    随着外地富人的大量涌入,这里更是寸土寸金。

    闹市街边一座丈宽门市,只要手续齐全,就能卖上百万。

    而苏御去年在美伶馆投资四千万,如今已有人给价一亿两千万。可苏御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苏御觉得这样的黄金地段,将来还能再翻不止三倍。

    经过一年多的努力,苏御已经财富自由。哪怕这些产业都被郡主没收,苏御依然是个有钱人。这时他的人生目标也在发生转变。

    在家里,苏御希望见到所有人都开心,无论是夫人、老奴、丫鬟、剑客、青衣武打。如今家里最大的难题还是如何才能把冯瑜带回郡主府,而又不让郡主生气。如果是与郡主撕破脸把冯瑜带回来,这不符合苏御的治家理念。

    所有人都高兴了,让夫人不高兴,这岂不是本末倒置。

    弄那个商业街,本质上也是在帮郡主运作私产。凭借建立西市的东风,捞一笔好钱。总不能看着这样的好机会白白错过。

    当然喽,苏御也会背着唐灵儿从中捞取一些好处,比如那五进五出的圣火教旧址,还有商业街口的苏家酒楼,还有租赁八角楼时与欧阳镜的假账猫腻。虽然这样做有些对不起郡主夫人,可郡主那么抠,苏御也只能出此下策。

    离开家,苏御要为曹玉簪的夺权大业做考虑,同时这也是在为唐振做事。可苏御对曹玉簪的帮助是有限的,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参与太深。如果曹玉簪是一只八爪鱼,苏御只愿意当其中一条触角。曹玉簪也已看清这一点,想必她不会把所有宝都压在苏御身上。

    “花师兄已经三天没看到人了。”苏御来到红黑寺,召集众人开会:“内侍省、锦衣卫那边我都打过招呼。他们在找,神教这边也在找,可都没有下落。我感觉问题有些严重。唐怜,你是怎么安排的?”

    唐怜道:“道儿上能打听的都打听过了,完全没有七师兄的消息。”

    “怎么,七师兄凭空消失了?”苏御皱着眉头:“先不管别人查得怎么样,咱们先把七师兄的仇人捋一捋。大家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不久后苏御有些头疼。

    经过一群人的回忆,花听风的潜在敌人有几十号之多。这可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这多年来,花七侠天南海北搞事情。连江南和川蜀他都去过。据说还与峨眉派的什么仙子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恋情。

    “这……怎么查?”谭沁儿感到难办。

    苏御揉了揉额头:“先从洛阳查起吧。”

    ……

    一个脏兮兮的陋巷小童,十岁左右,衣衫褴褛,披散着头发,猛地抬腿跨过红黑寺高高的门槛,闯入双神大殿。

    有知客僧上来问话,小童举着鼓鼓囊囊的油蜡纸信封说:“我要见苏御。外面有坐马车的婆婆说,把信交给苏御,苏御能给我十个钱。”

    当时苏御正在开会,准备在洛阳城内对花听风的仇家逐一排查。而这时见到了小童。

    江湖有三忌,出家人、妇女、儿童。如果是妇女带着儿童,更是忌讳中的忌讳。因为出冷招的往往不是妇人,而是那个看起来天真烂漫的小孩。

    苏御看了看小童,目光里充满野性。旋即在小童举着的信封上扫了一眼,那信封里装有异物,看起来有些可疑。而这时江湖经验老道的屠彪和马修都在给苏御使眼色。

    “你把信封拆开给我瞧瞧。”苏御没接信封而是对小童说了一句。

    小童道:“那你给钱吗?”

    苏御道:“你替我拆开信封,我给你二十钱。”

    “那先给钱。”小童一脸严肃。

    苏御抓了一把钱,放到几案上,虽然没仔细查,但能确定一准超过二十钱。

    小童伸手要拿,被苏御用手按住。笑了笑说:“你先拆信。”

    街头顽皮小子,伸手撕开油蜡纸信封。紧接着见到软囊囊一物从信封中滑落而出,上面还带有血渍。把小童吓了一跳。看来他也不知那是何物,还半蹲着看了看,用脚尖踢了踢。这时才有一封信从信封中滑落而出。上面寥寥几个字,就算不拿过来,苏御也看得清楚:“夜无良凤尾鵟,借花听风此物一用,用过归还。”

    苏御观之一惊。

    众人聚拢过来,也是一惊。

    大殿里爆发惊呼之声。

    “这下惨了,花师兄也变成太监了。”苏御咕哝一声,用手一拍额头。

    小童不管那些,抓钱就想跑,却被唐怜一把抓住:“小子,信是谁给你的!”

    小童见唐怜目露凶光。倔脾气的小家伙有些胆怯,但也不服气地甩了甩肩膀。可他无法挣脱唐怜的鹰爪手力,于是高声叫道:“是一个坐马车的婆婆送给我的。”

    “那婆婆长什么样!”唐怜厉声问道。

    “他戴着帷帽,我看不清!”小童依然不驯。

    “身上有没有其它特点?”

    “我没仔细看!”

    唐怜手掌一翻,“啪!”一个耳光甩在男童脸上,呵叱道:“说!”

    小童哭了,嚎道:“没有就是没有,你打死我我也没看见!”

    这时马修走了过来,劝开唐怜,蹲在小童面前,温和笑道:“别害怕,叔叔再给你十个钱。不过你要再想想,想到一处特点,我才能给你钱。”

    小童不哭了,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她右手二拇哥上有一颗戒指,是黑色的,看起来像朵花。”

    ……

    小童走时,苏御递给颜小乙一个眼神,轻功见长的颜小乙迅速跟上。

    有黑袍僧人打扫一下石板地面,众人情绪低落坐在那里。

    现在不用出去找了,肇事者已经主动把消息送上门来。

    苏御沉声问道:“谁了解这凤尾鵟是何许人也?”

    屠彪道:“我知她是老一辈夜无良弟子,猛霆的师妹。我还听说她是一个瘾女。专门挑相貌好武功高的男人下手。男人不从,杀;她得手,也杀。她从十几岁就开始生,生了许多孩子,可那些孩子后来都哪去了,却不得而知。她还有很多江湖传说,大多与这种事有关。猛霆退出江湖之后,夜无良一二代弟子中的好手纷纷退出教派。那时她也离开。”

    屠彪叹了口气,攥紧拳头:“再次出山,就对我教下狠手。”

    苏御想起朱雀,不知为何有些后怕起来:“夜无良为何那多女弟子?”

    屠彪道:“夜无良的武功来自猛霆的母亲‘夜孤鸿’,包括凤尾鵟在内的夜无良一代女弟子都是夜孤鸿的徒弟或义女,因此夜无良的武功多是阴性。猛霆之所以厉害,是因为后来又拜了一名隐士为师,学了一套全阳功法。随后他又根据所学全阳功法,将夜无良一些武功进行修改。”

    苏御想起了“摧骷手”,但并未多想,而是道:“我去见见朱雀,看她能否联系上凤尾鵟。”

    唐怜道:“还是我去吧。”

    谭沁儿纳闷问道:“为何是你去?”

    唐怜情绪低落,晦涩道:“我担心凤尾鵟就藏在万花楼里,还是女人去更方便一些。”

    唐怜坚持要去,她担心苏御也被凤尾鵟抓走,可苏御没听她的。

    不过苏御也并非没有防备,不但带着唐怜,还把谭沁儿和疯奴一起带上,直奔万花楼而去。

    凤尾鵟与陈千缶是一个辈分的,早有妖功举世闻名,而凤尾鵟再度出山,逮到的第一个人,竟是顶级轻功高手花听风。苏御当然不能大意。可只要把疯奴带在身边,苏御还真就没什么好怕的。

    这家伙疯疯癫癫的,反而更具有隐蔽性。只要他不发火儿,没人能看出他是个高手来。凤尾鵟看到谭不疯,她也不会放在眼里。如自己真的能把凤尾鵟勾引出来,这竟然还是一个“美人计”。苏御倒是从来没想过还会有今日一遭,可既然赶上了,不妨一用。

    七师兄被人逮去了,还被割了那物,唐怜满脸悲愤。一路无话,直接来到万花楼顶层,朱雀屋里。

    朱雀端坐榻上,脸上没有温度,她嫌苏御带来的人太多了。

    苏御将今日之遭遇与朱雀说了,朱雀的脸色更加阴沉:“你们找我,是想让我把师叔的地址透露给你们吗?你们是想让我出卖同门?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我也不会这样做!”

    “姐姐误会了。我们从没这样想过。”苏御郑重道:“只是希望姐姐帮忙,当个传话人罢了。我们知道姐姐八面玲珑,想办此事并不难。另外请姐姐放心,我神教绝不跟踪。姐姐办事,苏御信得过。”

    朱雀冷哼:“你信得过我,我也信得过你。但我的条件是,必须在我的地盘谈,不许有人撒野!”

    朱雀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就算是答应了。虽然口气硬了点,可人家要照顾自己大总鸨的面子不是。如今大姐姐划了道儿,当然要给面子。可朱雀也不知道凤尾鵟在哪,她想邀请凤尾鵟来万花楼,也是需要时间的。朱雀让苏御回家去等消息。

    这时唐怜说,要保证花听风活着。

    朱雀却说:我无法保证。而且丑话说在前头,若凤尾鵟真的肯放过花听风,外人从她手里买命,最低两千万。凭我的面子,也最多免去一半。她是绝不会白白把命还给你们的。

第五四零章 第一乐趣

    苏御带队回北市,先去美伶馆取钱。留下维持酒店和花楼运营的钱之后,也就拿到手三百多万。唐怜说,自从罗一凡被逮捕,美伶馆缺了台柱子,收入大不如前。苏御说,剩下的钱我出。

    唐怜趴在桌子上哭起来,谭沁儿留在美伶馆陪她,苏御坐车赶往后殿,日常见太后。

    也不知今天曹玉簪碰见什么好事,小寡妇喜上眉梢,轻飘飘地走过来,一抖长袍坐到榻上。看她那轻快模样,仿佛要舞上一蹈。

    “御弟,哀家这里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只要太后高兴,太后爱说哪个,臣就听哪个。”

    曹玉簪头上金丝步摇乱颤,指道:“你个滑头苏,就好像条鱼似的。但凡能滑过去,你都不肯直说的。不成,今个我非要你选。”

    苏御翻了翻眼皮:“臣想先听好消息。”

    曹玉簪是真的有好消息,因为她联系上舅舅闵悦了。安西大将的一封密信,让曹玉簪信心倍增。因为闵悦说,西域十六国,过半交好。只消打通河西走廊,天威通畅,可让大梁朝版图再拓千里。到那时,闵悦大将军归朝,只向大兴皇帝效忠。

    坏消息是,唐振在长安出不来了。用老黄的话说,步子跨得太大,扯到蛋了。

    “暴动的士族遍地都是,围住长安城,要与唐振讨个说法。唐振搞不定税改,还哪有精力去打通河西走廊?”曹玉簪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其实唐振并非真的被困住,他只是不想大开杀戒罢了。可是,他这样磨磨蹭蹭的,我不想等。我要派彭廷岳、张玉达去帮他。”

    对于曹玉簪来说,其实这两个消息都是好消息,所以她才高兴成这个样子。她已经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这才与苏御开了那样一个“颇显童趣”的小玩笑,直白一点说就是低级趣味。什么“滑头苏”“像条鱼”的,这话从“太后”嘴里说出来,她也不嫌掉价。

    苏御总结了一下,她又是在玩人。

    “玩人”是小寡妇心中第一大乐趣,在她眼里没什么比“人”更好玩了。要说当初陈太后可真是独具慧眼。万千佳丽中,是怎么把这个怪物挑出来的呢。所谓的入宫选秀,不过是个过场。真正挑选的过程压根就不在那场考试上。

    看着与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曹玉簪乐得大脑袋乱晃,苏御心中一阵苦笑。真想给她泼一盆冷水让她冷静冷静。可是那样做就太不近人情,所以苏御忍住了。

    说起安西大将闵悦时,她是真的高兴。而提到唐振时,她更多的是解恨。就因为之前唐振拒绝了她的“好意”,她感觉自己被唐振抽了一个耳光。现在看着唐振焦头烂额,她觉得这一耳光又打回去了。还要派两个“使者”去到长安指导、慰问。

    要说小寡妇这也是犯贱,瞎撩闲,捋虎须。

    唐氏神策军,唐振手下铁杆嫡系祁东阳领衔四个师坐镇兰州,典效忠领衔三个师坐镇河州,王操天领衔三个师坐镇汉中。

    唐氏八公子唐离和猛将李横领衔五个师坐镇长安。

    十五万大军面对两三万士族杂牌军,见过大风大浪的唐振会感到害怕么?

    不开战,这是因为唐振想用更柔和的办法解决矛盾。苏御倒是觉得唐振做得很好。至于为何长安道税改如此艰难,搞不好这里面就有曹玉簪在捣鬼。当然,若真的是这样,曹玉簪是不可能与苏御说的。

    曹八爪手下到底培养了多少秘密人物,或许只有她自己清楚。最近两个月一直没看到犁万堂,也不知道这老太监跑哪去了。

    不想再看曹玉簪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苏御还是与她聊起京统特务的事,苏御称之为“大计”。很快曹玉簪的脸又沉了下来。头不晃了,腰也不扭了。

    “你还知道我有大计?那你说说,你一次只给我递上一份名单,而且人越来越少,尤其是最近,你都是一个人一个人给我递上来。更可气的,竟然还有重复的。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担心我记不住吗?”

    “臣对那些人有了新发现,故而二次或多次说给太后听。”

    苏御递给她的那些名单,她都如获至宝藏在床下。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翻出来看看。那些名字对于她来说如数家珍。

    对于京统指挥使这么重要的环节,曹玉簪早就想换人,换成自己的人。可是她换来换去的,发现那帮人根本不能领会要旨,更无从发挥,而曹玉簪又不可能亲自担当。苏御是京统的发起者,现在也只有苏御能办好,曹玉簪也是很无奈。

    苏御感觉曹玉簪在玩人,其实曹玉簪也在苏御身上找到了相同的感觉。他两个碰到一起,还真能玩到一起去。不过这样玩也是在熬心火,有时曹玉簪也想跳下榻去,蹬苏御一脚。

    曹玉簪叹了口气:“之前一直得不到舅舅的信儿,我也颇有顾虑。我总担心费尽心机后,最后却落得一场空。但如今得到舅舅的消息,我不再顾虑。只要唐振帮我打通河西走廊,等我把舅舅和他的兵接回来。京统就要发挥作用。所以,我要求你快一点。”

    苏御似乎能看清楚曹玉簪的布置了。她是想等闵悦带着两万铁血兵回来,与曹圣的一万兵合作,到那时曹玉簪再把守洛阳八关的八个师控制住,那她就以压倒性优势震慑赵亚夫。再获得赵亚夫的支持,把张云龙和赵挺的兵挡在城外,这时曹玉簪就要对三位老亲王下手了。

    三位老王爷一死,曹玉簪就要与赵挺和张云龙谈判,就在洛阳城头,确定玄甲军的新格局,重新划分“股权”。

    当然这只是苏御的猜测,曹玉簪到底是不是这样想的,曹玉簪不说,苏御也不会去问。

    另外曹玉簪与门阀之间总是勾勾搭搭的,她与唐振和孟丹青之间是否有过什么密谋呢?她与孟相有着高度重合的治国理念,两个人配合默契。

    而苏御能留在玄甲军中任职,更好像是曹玉簪和唐振达成默契的结果。

    这就好像曹玉簪在对唐振说:“你看,哀家把这么重要的位置让给你家妹婿来担当,种种布局,你家妹婿都可以告诉你。各种进展,被你一览无余。难道你还看不出哀家的诚意么?”

    曹玉簪这边的诚意有了,而唐振这边似乎也做出了回应。比如苏御曾向唐振表达过要退出的意思,可唐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苏御越来越觉得,唐振与曹玉簪之间有默契。而曹玉簪要打通河西走廊,就必须获得唐振的支持,否则她根本办不到。

    除了唐家十五万神策军,还有孟家十五万飞虎军,如果孟丹青也能站出来策应曹玉簪……

    “臣会尽全力的。以后不乱跑了。”

    “哎,这就对了。”曹玉簪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可是……”苏御双眉紧蹙,欲言又止。

    一听到“可是”二字,曹玉簪就一皱眉:“可是什么?”

    “最近锦衣卫代指挥使花听风,被墨家恶匪凤尾鵟活捉、囚禁、阉割。这件事让臣很是苦恼。不得不为此奔波。”

    曹玉簪双目一瞪:“难怪姬凌云连续三日不来见我,原来是花听风出了事。这凤尾鵟是什么东西?她在何处?”

    ……

    苏御的猜测可能是对的,曹玉簪大发雷霆之怒,可她最后还只是派姬凌云办这件事。而不是派她手下最能打的那个人,犁万堂。这或许更能说明犁万堂不在京城。

    当然喽,二师兄姬凌云也很能打。他乔装龙啸天,一连劈死高准、米擎两位老剑客,再砍掉唐宁的脑袋。他下手可真够狠的。

    随后苏御跑去内侍省找二师兄谈话。

    二师兄年纪有些大了,两鬓泛白,可他却是一副鹤发童颜之貌。这也是内功高手的基本特征。他坐在太师椅里,面色凝重。

    “原来是凤尾鵟在搞鬼,老七落到她手里……”说话间二师兄的手在太师椅扶手上蹭了蹭,一抹氤氲之气悄然泛起。

    苏御道:“已拜托朱雀联络凤尾鵟,估计最近就能有消息。”

    姬凌云:“凤尾鵟为何要针对花听风,你知道原因吗?”

    苏御:“暂时还不知。毕竟七师兄得罪的人太多了。”

    姬凌云皱眉站起:“前一阵我见红黑寺发江湖贴,召唤神教散落弟子归巢,你们要干什么?”

    “打擂台。”

    “打擂台?”姬凌云一瞪眼:“是老七的意思?”

    随后苏御把具体情况说给姬凌云听,听得姬凌云鼻孔里泛起黑烟。

    苏御道:“我们一群人劝他不住,他非要发。”

    “简直是胡闹!”说话间二师兄一抖袍袖,一股黑气喷涌而出,好似一朵黑云闪现。

    见到这样一幕,苏御十分震惊。

    莫非二师兄已经达到十层境了?

第五四一章 老奴口诀

    姬凌云说他会再发江湖贴,让那些人别回来。而营救花听风的事,他决定接手。还让苏御和红黑寺不必参合进来。至于朱雀那边,他会去找朱雀说。

    二师兄出手,苏御觉得这事靠谱,于是心情好了许多。随即赶往北市,把这个消息告诉屠彪众人,这才往家走。苏御回到家时天已将黑,可郡主依然在等苏御一起用餐。这实在让人有些小感动。

    吃罢晚饭,唐灵儿拎着“家威杖”出门。

    今天不知是哪个小媳妇要倒霉,唐灵儿也不与苏御说这些。

    只能眼睁睁看着身高体长挺着大肚子的郡主,带领一众恶奴出发。苏御好一阵担心。可这种事苏御帮不上忙,只能说些宽心话自己宽慰自己。

    来到小西楼前,与完颜清和孔吉在后院撩猫逗狗。小狸花一下子生了八个小崽儿,一群小毛球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甚是可爱。

    苏御建议说,去逮一只老鼠来,丢到院子里,看猫捉老鼠。

    完颜清和童玺结伴跑了,却把孔吉落在后面。孔吉开智稍缓,照比同龄的完颜清慢半拍。因为被落下,他坐在地上蹬腿嚎叫。

    这时听到马车声,不久后听到少女欢笑声,紧接着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苏御抱着孔吉,来到月门向前面望去,竟是唐翡唐翠回来了。小嬛正在迎接她们,看她们的热络样子,似乎已将一年前偷墨闹的不愉快忘了个干净。当然,这只是“似乎”。

    郡主府第二批丫鬟号称七仙女,唐翡唐翠一回来,把整个郡主府的颜值提高了一截。两个小丫鬟赶半天的路,从寿安回到洛阳。她们身上穿着的,还是苏御春天时送她们的锦缎衣衫。很显然过季了,可她们这帮小丫鬟不舍得换掉锦衣,尤其是像今天这样的场面,更是要衣锦还乡。

    “呦!郡马爷!”唐翡看到苏御,小跑过来行礼,随即轻巧一笑,问道:“这是谁家孩子?”

    孔吉歪着头看了看唐翡,指道:“爹爹,我要她当媳妇。”说罢,小东西把头藏在苏御怀里,害羞起来。

    “三岁看老,估计这小东西长大了也是个好色之徒。”苏御叹了口气:“你喜欢她是吧?好,爹爹准了。等你能事那天,我就让她去你家。”

    唐翡个小浪蹄子羞笑站在那里,她才不会像别的丫鬟一样红着脸跑掉。这时小嬛和唐翠走了过来,小嬛讥诮道:“唐翡你个不要脸的,外面历练一年,我还以为你变成人样了。嘚,一回家又现原形了。看把你骚得连六岁小娃也不放过。”

    唐翡搔首弄姿:“你个瞎家雀儿,懂得甚麽?咱这是有魅力。”

    得知两个丫鬟还没吃饭,苏御给她们几十个钱,让她们去饭堂吃。

    而孔吉非要跟着两个漂亮姐姐一起去吃,还拍拍兜说自己很有钱。苏御也没拦着他。

    老黄喝酒睡了一下午,这时打了个喷嚏醒来,张嘴骂老吕,说老吕在阴间骂他。

    “老黄,把你的那套口诀再给我背一遍。”

    “什么口诀?”

    “内功层级口诀。”

    ……

    ……

    瑟瑟月光下,断壁残垣中,靠近阴森恐怖的裕王府,总能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

    那一场冲天的大火,夺走了几十条人命。裕王府的邻居们,每每想起那日场景,依然心有余悸。

    烧死之人的尸体是最难看的。面相模糊,四肢变形,白骨外露,甚至支离破碎。因为肌肉被烧得收缩,大部分尸体都是弓着腰,攥着拳,大张着嘴,就好像死后依然痛苦哀嚎。他们的死相,说不出的狰狞。

    据说在裕王府里负责打扫的人,再也不肯来裕王府看一眼。裕王府也早已被搬空,可以说一点值钱的东西也没留下来。所以也就没人盯着这边。在功勋街人们的眼中,那里就是一个大坟场,言之忌讳。

    梁朝人很是迷信。后来又听有人说,晚上能在裕王府附近听到怪声。长此以往,大家都绕着那里走路。尤其是黑天。

    虽然很忌讳,大家避之不及,但也不排除有人会路过,尤其是只有一墙之隔的庚亲王府。

    但庚王府里的人原本就不像裕王府里那么多,因为赵准是一个不近女色的人。赵准这个人,他是有心当皇帝的。他最爱看的是和,据说王莽就是一个非常自律的人,而赵准就按照王莽的标准来约束自己。

    所以他府里的人很少,王妃也只有一个。还一定要把冯太妃养在自己府里,晨昏定省,从不落下。之前传说他一下子娶了两个西门氏姑娘为妃,其实那都是西门家族造谣的结果。事实上并非如此。

    可惜那两本书不能救他。赵准只是学到了王莽的皮毛,他没有足够的智慧支撑他干大事业。而平时他又有些傲气,做不到礼贤下士,故而留不住能人。

    就比如那次唐宽带着苏御去找他办事,他那一副傲慢、嚣张、急躁的面孔,就给苏御留下非常不好的第一印象。

    而能人往往是有些傲骨的,见赵准那个样子,都敬而远之。也正因为此,能留在赵准身边的人,大多是谄媚之人。当然,不是说谄媚之人里就没有能人,只是他们多数都是心术不正。比如黑桃J韩韦。

    如今赵准势力倒塌,皇太后曹玉簪将庚亲王府里的奴才们全部遣散,随即安排冷宫太监张高来王府“照顾”赵准和冯太妃。外号“大黑鲨”的张高,身边只有十个人。成天守着两个人。

    偌大的王府里,冷冷清清,似乎已没有人。

    “咔嚓”

    “咔嚓”

    月影下,有人在废墟间刨坑挖掘,那人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有永不服输的精神,经过半个月的挖掘,他即将做到把裕王府挖地三尺。

    龙啸天在这里挖了几天就放弃了,可是二王孙赵旻比龙啸天更有韧性。

    之所以会产生如此差距,是因为龙啸天只是听说,而赵旻却亲眼见过。

    赵旻在这里疯狂挖土,血晕妆少女就坐在残骸楼壁上瞭望。虽然没人在乎裕王府里的破烂,可也不排除会有人因为声音吸引,趴在墙头向里面张望。

    一开始赵婴还是很紧张的,可后来她发现那帮人的胆子很小。一见到她就吓得目瞪口呆,随即玩了命地跑掉。为此赵婴还有些心中不爽,少女揉着脸自语道:怎么,我很丑吗?

    姑娘当然不丑,反而是太美。可是一个娇美少女,大半夜的出现在素有鬼怪传说的废墟当中,反而更显得诡异恐怖。

    男人们的嘴很损,称呼丑陋的女人为丑鬼,称呼漂亮的女人为小妖精,若女子气质极佳,又称之为仙女。总之不是人。当然女人们的嘴也没好到哪去,她们私下里嘁嘁喳喳的,也没少说男人坏话,诸如一寸针、三寸丁、软面蛋等等。

    “你到底能不能挖出来了?我已被人看到,估计还会有人过来。”

    赵婴又吓跑了一个人,心气儿正是不顺,看着累得像狗似的二王孙,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小姑,我觉得就快挖到了。”

    “这句话我已经听腻了!”

    “这次是真的。”

    “你凭什么说这次是真的?”

    “因为已经没别的地方可挖了。再挖我就要挖地基了……”赵旻眨了眨眼,灵机一动的样子:“唉,对呀,我为什么不去挖地基?”

    “……!”赵婴无语。

    正所谓穷则变变则通,赵旻真的开始挖地基。他跑回到印象里最应该藏有宝藏的地方挖了起来。

    没用上半个时辰,就听到“铛!”的一声。

    “挖到了!”赵旻猛地一抬头。

    闻言赵婴“嘭”的一声跳了过来,仔细向下望去。

    “哈哈哈!骗你的,是石头!”

    “啪——!”

    ……

    ……

    苏御小时候听老黄念叨内功等级口诀,那时苏御没当回事,只是记个大概。

    今时再让老黄说起,只见老黄得意洋洋,不正经说,反而摇晃着脑袋唱起小调来:“一呀嘛一要粗呀,二呀嘛二要长,三更要挺起,四更不打烊呀,五更里犹如那发疯的狗诶,六更天,天亮了,也似那叫天的驴诶嘿诶……”

    老黄坐在小板凳上扯他那破锣嗓子,苏御也不着急,背着手听。

    老黄现编现唱,终于词穷不唱了,转而道:“七见青筋如豆虫、八听腹内有雷声,前九剑气搅云涌,中九跺脚震瓦鸣,后九少爷娶媳妇,前十媳妇就把娃生……”

    他又编不下去了,干磕巴嘴,半天没说出来,仿佛程序卡死一般陷入死循环。

    “你跟我碎碎叨叨,又说又唱的,没一个是我小时候听的。你别跟我装糊涂,我就想听你说这个‘十’。”苏御蹲下身来,平视老黄:“别告诉我你真忘了。”

    “十是徒手断马颈!”老黄冷不丁跳了起来,一惊一乍地说。

    苏御冷眼看着老黄:“你告诉我马脖子有多粗?马骨有多硬?”

    老黄突然亢奋起来,一蹦多高:“作为天下第二,我就能掰断马脖子!算了,我不装了,我承认韩斐的马脖子就是我徒手掰断的!咔咔咔咔,断了三节儿!”

    苏御一阵无语,旋即苦笑一声:“你不是说拿小寡妇家的狼牙棒砸的吗?你还说那狼牙棒已经包浆了,还有腥味。”

    “不!是老奴一掌劈开的!”老黄两条腿岔开,两只脚交替乱蹦

    “刚才还说掰的,这会儿又说用手劈开的。”苏御摇了摇头,掏出一把钱递给他:“你别乱蹦了,拿去买烧鸡吃。”

第五四二章 传说二境

    听老黄在楼下又唱又叫的,小嬛从霄凤阁二楼探出头来:“老没正经的,一天天就知道吹牛!”

    “谁吹牛了?”老黄掐着腰,指着二楼道:“老黄我一身全阳神功,一泡尿能滋到二楼,一坡粑粑能在地上拉个坑!”

    苏御好一阵头疼:“老黄,这钱你还要不要了?”

    老黄抓着钱一溜烟的跑了,看着他又蹦又跳的样子,苏御一阵苦笑。

    “你可真是个老顽童……”

    苏御知道老黄有隐藏的实力,可苏御却不相信他能把马脖子徒手掰断。只见老奴成天喝大酒,一准是伤了脑子。一天天稀里糊涂,满嘴胡说八道。再这样下去,不出十年就可能得老年痴呆。

    可他的第一大爱好就是喝酒,见他那般大年纪了,苏御不忍心让他戒断。让他喝去吧,若真喝傻了雇人伺候他也就是了。像老黄这样奴才,苏御是打算给他养老送终的。一忽儿想起老吕,苏御又难受起来……

    刚才老黄说的那一串,就是老黄的即兴表演,跟苏御小时候听的完全不一样。他为何瞪着眼睛说瞎话,苏御搞不太明白,也懒得跟他计较。

    苏御依稀记得,内功分为上中下五个境界。

    下五境,皮、肉、筋、骨、体。这些都很好理解。

    可是从中五境开始就很玄妙了,颇有道家炼气的味道。尤其是道家门派弟子,更是如此。比如三叔苏茂盛就是这样。动不动就说自己筑基了,结丹了,又他吗修炼出元婴了。

    说自己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一个小孩儿从脑门上飞出。从此自己就有了两条命云云。可他吹了好几年大牛,苏御也没见他脑袋上冒出什么元婴来,倒是看他的脸越来越白了,一副中毒颇深之相。

    按照道家的内功境界来说,苏御现在是第七层境界“合体境”。按照红黑神教的叫法,叫“悟虚境”。再往上就是第八“通达境”,第九“浅魔境”,第十“入魔境”。

    第十一、十二只是传说中的两个境界“通天境”“返璞境”。也就是所谓的上五境。可上五境另外三个境界叫什么,苏御却从未听说过。在苏御感觉,再往上就不是人炼的了。

    红黑神教陈老教主就是入魔境后期,天下唯一对手犁万堂。

    当然,这都是江湖传说。事实上只要程万奴、独孤剑、无两和尚还没死,内功修炼的天花板还是他们。老貂寺快九十岁的人了,去年群匪闯入郡主府,鬼头鹰、鬼见愁那般嚣张,连靠近郡主的机会都没有。一些小鱼小虾趁乱蹦过来,结果死得那叫一个惨。用老黄的话说:脑瓜子拍细碎。

    从第九境界开始,由于气海跨度太大,普通人需要分三次修炼。就是老黄说的“前中后”三期。朱雀、龙啸天、雁悲鸣都是浅魔境前期。龙啸天是初登境界,不知以后是否还会提升。而朱雀和雁悲鸣已经瓶颈在这个境界,好多年未能突破。

    可是从二师兄的状态来看,他好像已经是入魔境了……

    郡主回来了。

    去的时候她亲自拎着“家威杖”,回来时她就懒得拎着了。那杖已落到王珣手中。王珣那刁蛮样子,家威杖在她手里,苏御真为唐府那帮小浪蹄子捏把汗。

    那帮不守妇道的女人当然可恨,可唐府的家法实在是太厉害。动不动就退裤打人,打出血来。打得皮开肉绽青紫一片,很是可怖。

    不知道今天郡主又把谁给打了。

    郡主上楼,苏御也跟了上去。

    “灵儿,要不以后郡主府自己开灶吧。”苏御指着东南角废弃两年多的小厨房说。

    唐灵儿微微仰头:“你担心有人害我?”

    苏御点点头,坐到郡主身边:“你总这样打人,一定会打出仇来。尤其是那些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可被你这么一打,全族人都知道了。她们的脸面被你撕了个精光。从此她们被人唾弃,遭人白眼,心中恨意越来越深。说不准就会冒出一个人,与你来个鱼死网破。甚至憎恨整个家族,在大饭堂下毒,到时可就不止郡主府遭殃了。”

    ……

    “哼!废物!”

    妖艳却散发着尸气的女子半躺在逍遥椅里,大拇指摆弄着食指上的黑玉莲花戒指,冲着半死不活的花听风轻哼一声。

    一串脚步声吸引了她的主意,可她刚提起精神,又放松下来。门开了,刺眼的光幕中一男童走了进来。他什么话也不说,换掉脏兮兮的衣衫,丢到一旁,随手换上干净的锦缎新衣。

    这小童子穿旧衣服时显得矮小瘦削,看起来将将十岁的样子。可是穿上锦袍,换上长靴,再去洗把脸,整理整理头发,立刻感觉他长了一两岁。或许是先前他故意缩着脖子提着肩膀的缘故导致的前后视觉差异。

    “娘,有一个瘸腿的女人打我。”

    “娘说过了,男人由娘来杀,女人由你自己动手。”

    “可是娘,我才十一岁。”

    “娘在你这个年纪,已经跟着师父到处杀人了。”

    “娘,您的师父不是好人。”

    “住口!”凤尾鵟猛地坐起,瞪视道:“恩师夜孤鸿是好人!是天下最好的人!你跟我一起说!是好人!”

    小童咧咧嘴,哭腔道:“是好人。”

    就在凤尾鵟教训孩子的时候,陋巷小院里出现了三个人,清一色的黑袍罩身,帷帽盖头。

    是三名女子。

    看她们身形,都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很难让人想象到,她们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

    “凤师姐,又在教训孩子?”

    这道声音之冰冷,仿佛来自阴间。

    听到声音,凤尾鵟猛地一抬头。快速起身,推开门见到三人时,掩饰不住一抹笑意挂在冶艳面庞之上。随即挥手将小童唤出:“来,景儿,娘教你认识三位姨娘。”

    说话间,对面三名女子纷纷掀开帷帽,她们的脸都与凤尾鵟一样不显老。唯一不美的是,强行用内力养颜,会让人身上散发出一抹奇怪的味道。若是被经验丰富的仵作嗅到,一定会觉得这种味道很熟悉。故而江湖上也管这种味道叫尸气。

    “景儿你看,我夜无良的女弟子,必须各个都是美人。相貌不好的,连师父的门都走不进去。”

    面前三位女子,便是夜孤鸿的义女和弟子,夜灵魅、风百魅、风无魅。

    夜孤鸿带着仅有十岁的凤尾鵟到处杀人,就是为了抢一些襁褓中的漂亮女孩。其中夜灵魅最漂亮,便被她收为义女。

    在义女和弟子们的印象里,夜孤鸿不喜欢男人,猛霆到底是不是她生的,都值得怀疑。而且猛霆的父亲是谁,连猛霆自己都不知道。

    介绍完这三个女人,凤尾鵟给景儿丢了几个钱,让他出去玩,而她就抱着襁褓中的孩子,与三个师妹坐在一起。

    “十年了,还能再见到你们,我真的很欣慰。”

    夜灵魅在小屋里看了看,自然会看到半死不活的花听风,从花听风身上的血渍来看,就知道他已经被凤尾鵟做过了。

    相貌绝艳的女子微微斜眼:“师姐又在接生意?”说话间夜灵魅手刀砍在花听风脑门上,花听风失去了意识,这才又道:“不怕节外生枝?”

    “我是故意的。”凤尾鵟冷笑一声:“我吸引那帮人的注意,你们好趁机下手。否则我才懒得管这些烂事。总之在八月十五那天晚上,我们要完成师父遗愿。等我拿到钱,会把钱藏到天龙寺那块方砖的下面,我再去找他们算总账!”

    “那师姐如何脱身?”夜灵魅问。

    “如果我走了,你们就走不掉了。”凤尾鵟拍了拍襁褓中的睡婴:“我只有一个愿望,希望你们能把景儿养大。”

    凤尾鵟的儿子,都叫景儿。

    ……

    ……

    终于盼来一场大雨,听着外面雨打芭蕉,望着房檐儿上湍流急下的水线,就让人感觉胃里一爽。很是解渴,心情舒爽。

    这雨来得甚急,雨点落地,仿佛冒烟一般,空气迅速变得湿润。

    躲避不及的小丫鬟抱着脑袋向东厢跑去,脚丫踏水声密集划过。

    苏御站在霄凤阁窗边,探着身子向下望去,冲着丫鬟吹口哨。小丫鬟仰头一望,是郡马爷在笑。丫鬟嘴一噘脸一红,跑得更快了。

    郡主冷着个脸,严厉目光扫向苏御:“我发现一到阴天下雨你心情就很好。”

    郡主突然想到什么,苦笑一声:“我还记得去年夏时,连续几天暴雨,把你高兴坏了。小嬛端着餐盘往回跑,脚下一滑趴在地上。你和童玉去扶他,结果你们三个还在雨里闹将起来。又蹦又跳的。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就是觉得有趣。”苏御笑了笑,走回郡主身边坐下:“唉,灵儿,你别岔开话题。咱们继续说饭堂的事。”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饭堂安全得很,不必多虑。”

    刚才苏御好一阵危言耸听,可郡主还是对自家的饭堂充满信心,她不同意苏御的建议。

    并非唐灵儿夜郎自大,而是唐家的饭堂确实很严格。道道手续下来,不比大内御膳房差多少。

    对于食物,门阀内部老早就有非常高的警惕性,采购、烹饪、送餐等各个环节,都有可靠的人监督。而饭堂安全,一直都是唐云在爪。唐云那人心细如发,全府人都很信任。

    唐灵儿不同意,可苏御不依不饶,非要在家里建厨房。后来把郡主听烦了,让苏御自己去弄,但不给钱。

第五四三章 龙夫人到

    高大厚重的皇城楼下,青石铺成的马道上,铁甲卫兵注视着一辆普普通通的红顶马车使出皇城。

    马车穿过黄道桥,顺着天街一直往南走。来到洛阳城最南端城墙,顺着城墙向西。走到头便是通济坊,进东门直接左拐,就来到日渐热闹的商业街。

    商业街人来人往,谁也想不到这样一辆普通马车里,坐着的女人竟是当朝太后曹玉簪。

    刚下过一场雨,商业街的铺石路面上被冲刷得干干净净。马车放缓,曹玉簪轻轻掀开窗帘,挨个建筑看了看。

    新建成立的几座高楼已经开始装修,甚至挂上牌匾,此街已展露出蓬勃发展的势头。尤其当她来到刚刚封顶的八角楼前,更是觉得大楼豪阔。这样的高大建筑才能给洛阳郊坊带来新气象。

    “龙夫人,前面就是孔雀楼。”赶车的是一名粘了胡子的小太监,当然就是曹小宝。

    “过去看看。”曹玉簪坐在车里,身边还坐着孙不媚。

    曹玉簪微服私访,她身边当然不会只有这两个人。四名大内高手正便服巡街,其中就有轻功不凡的白展。而曹小宝、孙不媚也都不是等闲之辈。曹小宝早苏御一年登上第七层境界,着实颇有天赋。虽然他被洪盾一巴掌打得头晕眼花,可洪盾是第九境的高手,输给他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马车来到孔雀楼前,曹玉簪放眼望去,是一座三层小楼,这楼好像一根钉子倒立着矗在那里。每一层楼的面积都很小,只有两居室那么小。可这小楼布置得好是精巧,许多细密之处都显示出布置者的良苦用心,而这正是出自苏御之手。

    再看小楼整体呈粉红色。未能走进小楼,似乎就能嗅到一抹香甜味道。若这里住着一名娇艳美人儿,似乎正是男人们梦寐以求之所。

    这些细腻表现,都被曹玉簪看在眼里,好似有针扎在心头,不禁皱了皱眉头。

    “龙夫人,到了。”曹小宝说。

    “摆凳,我要进去瞧瞧。”

    孙不媚略显担忧的道:“龙夫人,您……”

    “不必多言。我就是随便瞧瞧。”

    女人多嫉妒,曹玉簪也不例外,她听说苏御与一名叫孔婷的女子搞到一起,这让她心里有那么一丝不痛快。或者说不服气。

    曹小宝摆好下车凳,孙不媚掀开门帘,轻施粉墨、淡咬唇彩的曹玉簪从车上走了下来。今天曹玉簪穿着便服,头上也是最常见的贵族盘头发式。发髻处只插着一支玉簪。此时的她看起来就好像孔家诸位富豪小寡妇一样,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夫人。

    此时孔婷并不在一楼。刚才下了一场大雨,她正卧在三楼听雨小憩。反而是上官夫人坐在一楼,与一名发髻高挽的艳丽清倌女子对弈。此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被欧阳镜选为八角楼艺馆大总鸨的窦彩仙。

    窦仙女带着两名婢女和一群武打小厮来孔雀楼拜访,这正是作为大总鸨应该做的事。毕竟这条街是孔家的地盘,而孔蛟等诸地保都听孔家大姐儿和上官夫人调遣。大总鸨今天是来拜拜山头的。而她带来的武打小厮,正在苏家酒楼请孔蛟众人喝酒。算是正式认识一下,希望将来愉快合作。

    这时门口走进来一名二十岁左右的贵族女子,此女子相貌端庄,气度不凡。观她气度,让阅人无数的上官晴儿和窦彩仙都是一愣。

    “夫人家有贵客来了,那小窦告辞了。”

    “窦姑娘以后要常来。”

    见有客人登门,窦彩仙将一颗黑子轻轻投向棋盘。随即站起身行礼,与上官夫人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转身告辞。路过曹玉簪时,脸上还带着职业微笑。

    女人也爱看美女,当时曹玉簪也盯着她。窦彩仙那副飘飘仙子模样,给曹玉簪留下深刻印象。一开始曹玉簪还以为她是孔婷。可是通过刚才的自述称呼便解除误会。

    曹玉簪还在想,若苏御真的被这样女子勾走了魂儿,倒也说得过去。只是总觉得这女子虽漂亮,却脱不开一个俗字。尤其从她的职业一笑来看,没有“大家闺秀”的底蕴,却有一抹风尘之气。

    随即上官氏迎到曹玉簪面前,微微行礼道:“奴家孔上官,不知这位贵客有何指教?”

    曹玉簪双手搭在腹前:“听说这条街是苏御的?”

    上官氏再次打量曹玉簪:“呦,您可听错了,苏家在这条街上只有一家酒馆。就在街头第一家,而那还是他堂弟的,不是他的。”

    曹玉簪不看上官氏,而是环顾四周:“你们这条街还要建多少高楼?是卖,还是租?”

    “一座七层大楼,八座三层小楼,还有三座仓库,都是租。”说话间,上官氏请曹玉簪来席上坐,可她摆出邀请手势,曹玉簪却视若无睹,脚下踩棉似的向二楼飘去。

    上官氏有些愣住了,觉得这人好是无礼。人家没邀请你,你怎的就直接往楼上走?

    曹玉簪来到楼梯口,微微转身,笑问道:“妇人可否登楼一望否?”

    这时曹小宝仰着脖子说:“咱家龙夫人此来,若看得好了,可能把你们整条街都包下。到那时你家生意可就省心了。”

    上官氏勉强笑了笑:“贵客请便。”

    听曹小宝说的那些话,上官氏更觉得这位龙夫人很不简单,若真的能一手包下,还真的是省心。于是伴随曹玉簪一直登上三楼。

    小丫鬟提前一步跑上楼,通知孔家小姐。这大热天的,孔婷习惯于只穿着贴身小兜,若被外人看到很是不雅。

    孔婷随便套上一件衣服,脸上略带不悦之色。

    大姑娘的闺房,岂能随便让人进来。这个冒冒失失的龙夫人,真的有些令人讨厌。虽然听说龙夫人可能有大手笔,可孔家大姐儿也有这个实力,所以她并不觉得龙夫人很了不起。

    当曹玉簪登上楼时,见到的是一名略显傲慢的大家闺秀,修长的身材,飒气的脸庞……

    ……

    ……

    雨停了,苏御跑到楼下,看着低矮的厨房,有了新的打算。

    刚才从楼下跑过去的小丫鬟这会儿陪在苏御身边。她洗了头,还换了干爽衣衫,只是稍微旧了点。而这丫鬟不是旁人,正是外出历练一年归来的唐翠。

    所谓“上厕所下厨房”,就是因为神州建筑风水布局导致的。厕所往往设在北面,偏东,而向北走称为北上,故而叫上厕所。

    郡主府的厕所就在东厢房的北面。而东厢房是给丫鬟们住的地方。之前唐灵儿把苏御安排在第三道院西耳房,而不是东耳房,这也算是照顾苏御了。因为东耳房距离厕所只有一墙之隔。平时来了贵客,都不好安排在那个位置。

    可现在那里被郡主“送”给了孔婷。在郡主收回沁香小筑之后,把小筑里的一些家具搬到东耳房,郡主还颇有信誉的放进去五百万钱。可至今为止,富姐孔婷也没去碰那个钱箱子。但她每个月初都会来住几晚。

    要说孔婷也是有心眼的丫头,她月事在月初,非要那时候来,或许这样才更能让郡主放心。毕竟梁朝人很忌讳闯红。正如唐代诗人王建写过那首:“御池水色春来好,处处分流白玉渠。密奏君王知入月,唤人相伴洗裙裾。”连皇帝都很忌讳“入月”。

    厨房在郡主府南面偏东。因为郡主觉得开炉灶浪费,偶尔还会有炊烟飘进楼里。郡主不喜,便废除。而厨房旁边小仓就变成了郡主的车库和马厩。

    苏御觉得郡主府还是有点小,可惜唐灵儿不舍得花钱扩建。现在要重开炉灶,还真的有点挤。另外马厩就在旁边,一股子尿骚味也很不卫生。

    既然横向没有空间,那就增加竖向空间,于是苏御决定建楼。这样烟囱也就更高,炊烟飘进入郡主屋里的可能变得更小。

    “郡马爷,以后我们就不用出去打饭了,对吗?”

    王珣带着唐翡跑外,唐翠就留在家里。现在郡主只负责批大宗款项和人事调动。林婉负责审核账目,小嬛是学徒阶段,唐翠就成了家里小管家的角色。

    唐翡负责第一进院、东西厢房。这样一来,大门、厨房、水井、浴池、厕所都归她管。林婉再不用为这些小事操心,正式成为唐总裁的副总,而小嬛成了林婉的秘书。

    “对,以后就在家里做饭吃。”苏御笑了笑说。

    “那谁做饭呀?”唐翠轻声问。

    “不一定。”

    “去哪买菜?”

    “没有准。”

    “啊?”漂亮小丫鬟愣住了。

    苏御慧黠一笑:“全凭你心情,你爱去哪买就去哪买,别总去一家就好。”

    身穿翠绿小袄的丫鬟一笑道:“唐翠明白爷的意思,就是担心有人投毒。”

    苏御满意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

    谭翠歪头说:“可是郡主不吃这里的饭。”

    苏御笑了笑:“又不是郡主一个人吃饭。”

    趁着身边没人,苏御掏出几块银币塞给唐翡,随即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襟。唐翡会意,红着脸攥着手,羞涩低头。口中轻轻说了句“谢郡马爷照顾”。

    “哎呀!劲锋啊!大事不好啦!”

    就在苏御偷偷摸摸给小丫鬟塞钱的时候,门口闯进来一道消瘦人影。这厮一不小心被门槛绊倒,整个人是滚进来的。随即他倒在地上昏死过去,弄得半个身子半边脸全是泥浆。

第五四四章 难以代替

    许洛尘连滚带爬的来到苏御面前,摔了个半死。

    看他惊慌失措的狼狈模样,还以为他的婚姻又出现状况。询问才知,是他写的那本书被秘书省给盯上了。

    秘书省下文称,先封禁许洛尘的,然后要求许洛尘缴纳十万罚款。并对唐贤社另开罚单,罚款三百万。

    自己的这本破书没能给唐贤社带来什么利益,反而引来如此高额罚款,许洛尘心里难受极了。半身泥污的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秘书省又叫芸香阁,归太常寺管,秘书监是曹玉簪新任命的宫中太监,名叫付欢。

    由于书报业愈发兴旺,影响力越来越大,曹玉簪决定亲自监督秘书省。所以太常寺反而成了摆设,都是付欢直接向太后负责。也就是说,这罚单更有可能是曹玉簪下的。

    小寡妇这又是抽什么风,好端端的针对许洛尘干什么呢?

    苏御看过许洛尘的书,寡淡无味平平无奇,文如流水毫无波澜,看得人昏昏欲睡,观者多有差评,骂声一片。他是一个非常惨的作者。多有书评大家点评他的书,长篇大论又刀刀见血,砍得许洛尘垂头丧气汗流浃背。

    尤其当他把重施笔墨的貂蝉送给董卓老怪,更是气得读者破口大骂,邮来锯齿大刀,狼牙大棒。值得一提的是,“万马书报社”名誉主编东方旭闲来无事也在看那本书,观见此篇,气愤非常。而那把锯齿大刀就是他邮给许洛尘的。

    “曹玉簪抽什么风……”苏御陷入沉思。

    许洛尘哪知道因为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命不好,坐在潮湿的地面上蹬腿,搅得泥浆飞溅。

    秘书省对唐贤社的罚款过重,唐府财权人唐灵儿去后宫请见太后。经过“闲聊”,免除了对唐贤社的罚款,可许落尘的罚款一定要缴。

    许落尘穷得连媳妇都娶不起,他哪有钱,最后还是苏御给他拿钱,到秘书省办了手续。苏御刚缴了罚款,就接到宫里通知,要求苏御伴唐灵儿入长秋宫,陪太后说说话儿。

    小寡妇又在玩人,只是不知她心里这股邪火从何而来。

    来到长秋宫,果不其然又被曹玉簪数落一顿,这次还是当着唐灵儿的面。曹玉簪说苏御没眼光,挑选许洛尘那样欺世盗名之辈培养。

    曹玉簪言之凿凿,她通过对比许洛尘多篇诗词发现,其中有几首成名词与他之前的风格大有不同,简直是质的飞跃,所以这一定是他买来的!

    对此,苏御一句话也没说,因为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曹玉簪压根就不是因为这件事生气。可她到底因为什么生气,苏御也不问。估计问了她也不能说,否则她早就自己说了。

    而唐灵儿明知道那些诗词是苏御白送给许洛尘的,看曹玉簪数落苏御,她反而有些小窃喜模样坐在一旁,也不说什么要紧的话。可当曹玉簪絮絮叨叨没完的时候,郡主的脸又沉了下来。

    掌灯时分。

    夫妻坐车往家走,唐灵儿问:“你又怎得罪她了?”

    苏御无奈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

    唐灵儿拉长脸:“这曹玉簪越来越讨人厌烦,等哥哥回来,我倒是要与哥哥说说此事。唐家这么多优秀人才,未必非要让你去当这个联络人。这次京畿道乡试,唐似玉、唐天蓝考得秀才,都是二十出头的好年纪,倒是可以培养。”

    京畿道考秀才的录取比例大约在1500比1,能考得上实属不易。可唐灵儿对苏御的工作还是不大了解,估计她去找唐振也没用。而唐振只把财权和家威两件事交给她就已经是她的最大权限了。唐振不打算让唐灵儿参与到军旅事务当中。

    唐振有些迷信,他觉得让女人参军纯属胡闹,军队战斗力一定会大打折扣。胡人们就是带着女人一起打仗,还叫嚣说胡女比中原男人能打。可当王操天、甄霸道、史进冲三支骑兵旅冲过来的时候,三万匈戾女兵连营寨都守不住。

    据说三位虎将冲进营盘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后来一把大火把营寨烧了个精光。而他们端了匈戾大营,也让围攻武威城的匈戾主力丧失信心,这才解了祁东阳之围。而造成祁东阳被围的罪魁祸首正是畏战退兵的唐氏五公子唐剑。

    苏御回家也没想明白曹玉簪到底吃了什么呛药,直到后来白展的出现,才解开了苏御的疑惑。

    二十四五岁的白内高乔装成中年矿商,邀请苏御在清化坊一家小酒馆见面,定了个包间。门关上,屋里的噪音依然很大。

    小酒馆木质结构,一副年久失修的惨淡模样,通过楼板缝隙都能看到楼下人的脑袋。一不小心,脚后跟都有可能陷进去。

    清化坊这种半公半私的经济框架下,很多房屋都非常老旧。只要唐灵儿不下令修,那些酒馆的承包人才不会自己拿钱修。除非真的有人把脚陷进了楼板缝隙当中。他们才会不情不愿的找一块薄皮棺材下脚料,补上两颗木楔子。

    反正这里不允许有竞争对手出现,所以他们从来不担心缺少客人。而且这里的服务态度不是一般的差,就连跑堂的都带着一脸傲慢办事。

    当然,苏御来这里时,看到的只有笑脸,这与苏御刚来洛阳时已经大不相同了。白展也因为是苏御的朋友,而受到了与之前不大一样的待遇。

    白展把曹玉簪去见孔婷的事说了,这时苏御就想通了。曹大头见到孔婷,一定是觉得被比下去了,故而气恼。

    这不是曹玉簪一个人的毛病,很多贵族女子都有这个病。苏御给她们这种病起了一个名叫做“公主病”,又名“玩不起”。

    那些贵族女子们通常都有些骄傲。

    比如唐灵儿,她就觉得自己是顶聪明的一个人。于是她在下棋和打桌球的时候就输不起。唐灵儿知道苏御下象棋厉害,她就不跟苏御玩。她说象棋杀气太重,是为下品,因此非要玩围棋,她说围棋高雅,修身养性。

    唐灵儿从五岁开始下围棋,而苏御只是入门级别。有的时候黑白棋子杀得焦灼,郡主脸色都不大好看。看她身上有一股非赢不可的劲儿,真不知高雅在哪,又如何修身养性了。打桌球也是,如果苏御在总局数上领先,她就撂下脸来。

    除了脑力,女人们对外表似乎更加重视。尤其是美女见到美女,更是要用最挑剔的目光互相仔细打量。这就好像用目光在打架,可惜曹大头打输了……

    谈话时,苏御一直盯着白展,从他的细微表情中可以看出,他好像有事相求。他这样的表现不出苏御预料。白展肯答应与苏御合作,除了苏御送给他的“小惊喜”能让他在太后面前获利之外,他应该还会有别的企图。

    像他这种大内高手,曹玉簪手里有一大把。曹玉簪应该会给他们一些恩惠,但他们总不至于跑到太后面前说,希望太后娘娘给他三舅姥爷家孩子安排一个有编制的工作。

    那简直比大炮打苍蝇还过分。让日理万机垂帘听政的太后帮忙捡起落在地上的一文钱,这实在是张不开口。

    而他们这些大内高手虽然对太后服务,可他们平时不敢与官员结交。尤其是与太后不属同派的官员。若是碰见唐振、赵挺这帮大人物,他们更是一句话也不说。能认识苏御这种不高不低而又能办事的官员,倒是他们希望见到的。

    他希望苏御给他堂弟安排一个吃官饭的地方。苏御了解了一下小伙子的情况,堂弟名叫白瑭与白展一样出自武学世家,据说轻功比白展还要厉害。只是白瑭不肯去内侍省挨一刀,所以就混迹江湖。

    白展非常惭愧地说,由于家道中落,堂弟曾误入歧途,去盗过几年墓……

    “让他去锦衣卫吧。先在基层干半年,我会根据他的表现提拔他。只要不是太差,我都会给他一个从九品小队长当当。若出类拔萃,另有提拔。如何?”

    “谢苏大人!”

    ……

    白展来找苏御办事,还带来一件礼物。

    苏御说不要,却拗不过白展一番诚意,于是就收了。据白展说,这礼物不是他的,而是来自白瑭。

    苏御带着礼盒溜溜达达回家,进了门房才打开礼盒看了看,一对笑口常开大头釉陶娃娃。一男一女,男娃身穿新郎装,女娃身穿新娘妆,看着好是喜庆。

    真不知这一对儿彩陶娃娃从何而来,出自哪位制陶大家之手。掀开底座一看,只有一个“盈”字。

    觉得有趣,拿给郡主看看。

    唐灵儿正在案头忙碌,斜眼一看,也觉得此物精巧。顺手拿起来把玩一番,也见到那个“盈”字。

    长安郡主轻叹一声:“这还是前朝的物件儿。”

    苏御眨眨眼:“灵儿怎知道的?”

    唐灵儿道:“前朝大盈库是皇室官造之处,看来此物来自李唐皇室。”

第五四五章 活成傀儡

    红黑神教起源于天竺国,唐代由一黑袍僧人引入神州。因教义偏暗,主张“人性本恶”“人间便是地狱”,此论调与当时大行其道的慈恩宗相悖,故而难以发展。反而与本土一支偏门道家融合,便形成这样一个不佛不道的怪胎。

    后来怪胎落入程万奴手里,又融入墨家理念,提倡兼爱、非攻、节用、明鬼、天志,这才有后来的墨家神教,并传到陈千缶之手。

    但在陈千缶死时,江湖上更愿意用“羽化”这个词来形容。而神教新教主雁悲鸣未对此提出过异议,因此大家又说红黑神教本质上还是道家。

    可无论是什么家,无非都是观念。

    苏御这种人是不可能成为神教信徒的,他有着自己的一套世界观。他认为这个世界即是天堂也是地狱,人即善也恶。

    正所谓道不同不以为谋,而苏御又是一个很能兼容的人,所以他从不与人争论到底谁的观点才是对的。

    任由别人信什么,不耽误自我对世界的探索。否则人生就被各种观点控制,活成了行尸走肉般的傀儡。

    有高级傀儡,譬如曹玉簪、张云龙。

    有低级傀儡,譬如那些轻易相信商业观念的人。他们成了小傀儡,可苏御却觉得这帮人其实挺可爱。因为这样的人往往单纯而善良,只是爱贪些小便宜。

    如唐小肥、冯瑜、小嬛她们都很有可能成为这样的人。但她们这些小东西的可爱之处在于,吃过几次亏就不会再继续陷下去。可假如无法自拔,那就不可爱了。

    商人资本制造舆论,能让长得像个屌似的东西变成瘦脸神器。卖得不便宜,还真就有人买。如果吃了这样的亏还不能被点醒,那这样的人生就很可悲。当他们老了,就会跑去抢购包治百病的神药。妥妥的活成最低级傀儡。

    这里的傀儡不以财富论,而是在人的精神层面上。制造和控制傀儡的人可以是高高在上的政界人物,如天赐帝赵崇和诸位门阀大佬;也可以是一个精通骗术的神棍,比如凡羽大法师;还有可能是商人、教派等能以哲学为工具的人。

    像曹玉簪那样的高级傀儡,自己是傀儡,但也能制造和控制别人的观念。

    在苏御看来,红黑神教的教众,大部分都活成了傀儡,而有“制造”和“控制”意愿的不是花听风,而是口口声声喊神教弟子为家人的唐怜。

    花七侠骄横,但他是真心照顾神教弟子,照顾神教的声誉。神教弟子受欺,他就认为是自己被欺。他会毫不犹豫的站出来,用更猛烈的方式打回去。

    陈千缶羽化之后,花听风等九大弟子就成了红黑神教的领军人物。如今江湖传言,神教大师兄谭方鼎被龙啸天劈死,又传言花七侠被夜无良凤尾鵟逮捕阉割。

    相对于大师兄的死,花七侠的遭遇更令人难以接受。无论如何,大师兄以寡敌众死得壮烈,而花听风的遭遇却是红黑神教的奇耻大辱。

    “我教向来不信天报,只信人报,所以有仇必报。”唐怜端坐大殿,对一众教徒道:“虽苏师兄说内侍省正在全力查办此事,但我等不可袖手旁观。”

    屠彪道:“二师兄刚发江湖贴,不让众隐散弟子来洛阳。”

    唐怜迅速反驳道:“陆笑隐居多年,不问教派之事。此时他突然冒出来发江湖贴,何以服众?我要以教主义女之名再发江湖贴!我只有一个要求,只要他们还觉得是义父的徒弟,就必须给我回来!现在神教需要他们,若不来,此后就不要再说是义父的弟子!我不承认!”

    ……

    美伶馆缺了台柱子,艺馆收入直线下滑,这让年轻的唐老鸨百感交集。

    唐怜这妮子也是十分要强的性儿,苏御甚至觉得她就是小一号的唐灵儿。苏御总共给她拿四千万,她自己还跑去找孔硕贷款。孔硕死了以后,她打算赖账不还。她强调说,当时没有借条。可苏御却说,借钱不还,我心里不舒服。

    苏御只用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唐怜这跳脚的猴贼压住了。

    苏御越是如此坚持还钱,越为“义”愚执,他的人格魅力越展现出来。这也是桀骜不驯的唐怜能服苏御的原因。虽然她嘴上经常表现出一副不服的样子来。

    在红黑神教,想管住陈千缶的义女,不比管住花听风容易。

    为经营美伶馆,唐怜很是用心。可她还是太年轻,交友路子也很窄。她仅仅是在平康坊学到一些皮毛,就拿出来培养面首。可她培养出来的都只是一些会化妆而不会吆喝的白面粉头。

    中看不中用,不会捞钱。本质上与许洛尘一个德行。只知道闷头苦干,不知模仿他人的成功套路,而自己又没有另辟蹊径的天赋,正可谓“思而不学则殆”。

    说到面首这个行业,那也是拥有相当久远历史的特殊行业。:咸宁太康以后,男宠大兴,甚于女色,士大夫莫不尚之,天下咸相仿效,或有至夫妇离绝,怨旷世妒忌者。

    :悦又好男色,绝房中,轻忿妃妾,至加挞楚。

    美伶馆主要招待的客人是唐秋一群老妇痞,偶尔也会出现赵玲珑、赵裙这样的年轻一代小妇痞。这帮女人出来玩乐,比男人花钱更狠。与他们花钱一样多的还有唐典、韩浩那一批断袖老怪。

    之所以他们花钱更多,主要原因还是物以稀为贵。反观女伎人,去平康坊随便一个角落一抓一大把。前几年战争时,有那饿得要死的,给一个馒头都能答应。虽然现在形势大有好转,可是在狗市胡同,也就是三十个钱。

    唐怜培养出来的这些白面实在是不怎么样,说到底还是“大表姐”唐秋更有眼光,她给唐怜介绍的“罗一凡”们,才是美伶馆的中坚力量。

    要说唐秋这“大表姐”的名号真不是白叫的,那个行业的半壁江山都是秋姑一手掌握。哪怕她被禁足在金佛寺,她还是不老实。她走不出去,不代表别人走不进来。

    “报郡马爷,门外有一女子,名唤鱼舞香,携礼求见。礼单在此。”

    苏御正趴在郡主肚子上听胎动,郡主脸上也是喜滋滋的笑模样,可这时前院小管家唐翠的一句话,让郡主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郡主坐起来,眯眼斜视,沉声问道:“鱼舞香是为何人?”

    苏御道:“不认识。”

    唐灵儿抬眼问唐翠:“这鱼舞香哪里人士?可是道光坊鱼家?”

    唐翠恭敬回道:“正是道光坊鱼家,她还说自己是酆亲王表妹袁娟的女儿。”

    酆亲王表妹袁娟,正是那日苏御去醉仙楼见罗一凡时,被唐秋骂为“老痞”的妇人。她与唐秋都是一路货色,面首行业的风云人物。

    “哦…”

    唐灵儿略显迟疑的“哦”了一声。

    这时苏御抬手接过礼单看了看。这鱼舞香净送些市面上明码标价的东西,苏御目光一扫,便知价值十万。随即说道:“人家送礼求见,虽不认识,但也要见一见的。若是好办的事,就办来。若不好办,礼物退还也就是了。”

    唐灵儿一摆手:“休要去小西楼,直接来我屋里谈吧。”

    不久后鱼舞香喜滋滋登上二楼。见到郡主,俯身便拜。动作标准,称呼得当,倒是一身的好规矩。

    观鱼舞香其人,刹那间让苏御嗅到“赵玲珑”的味道。身材面条,花锦衣,大金饰。一双桃花眼笑得那般灿烂,举手投足尽是风流,脖颈轻摆,小腰乱颤,稳稳小狐狸精一个。

    “灵儿郡主怎的不认识得我了?想阳翟郡王大婚时,长夏公主是婆家亲,俺娘是娘家戚。郡主与公主同席,而我与娘同席,就坐在对面,那时我们还说过话哩。”

    这一定是唐灵儿九岁之前的事了,很显然唐灵儿把她忘了个一干二净。

    女人们见面,通常喜欢拉家常,可唐灵儿一如往常,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保持冷漠。郡主白里透红的脸庞上一点儿笑模样也没有,只是凭借对方略沾皇亲的身份,赐座与她。

    那鱼舞香一看就是察言观色的老手,她也不多言,直接道明来意。

    “娘亲病了,病得还不轻哩。听说秋姨受戒,她想来看,也来不成,就让小辈过来探望。顺便把娘手里的一些小买卖处置一下。方才我去见秋姨,希望秋姨帮忙,可秋姨说现在走不出去的。要办此事,不如来找郡马爷。”

    说话间,鱼舞香的目光就落到苏御身上,一副眉目传情之笑貌。

    苏御一笑道:“不知我能帮到姐姐什么?”

第五四六章 十万八千

    听到姐姐这个称呼,鱼舞香笑得更加灿烂一些。只是眉眼一扫,便能感受到来自长安郡主的威慑目光,故而收敛。

    她叹了口气道:“这都是娘的买卖,不关我事的。我也很讨厌那个行当。可如今十几口人要吃饭,咱也不能眼瞅着他们饿死不是?慈悲为怀,我才勉强答应。”

    苏御唐灵儿夫妇不说话。

    她又道:“娘亲在家里后院,培养许多小艺人,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各个都是好相貌、好才艺,正是带出去卖钱的时候。可娘却走不动路了,只能让我来办这事。可我又不认识行里人,只能求人。方才秋姨与我提起几个地方,其中提到北市美伶馆就是一个好去处。只是我不认识美伶馆的人,只听说长安郡马是美伶馆老鸨的师兄,在那说话很是管用。于是过来求个帮衬。”

    苏御笑了:“原来是生意上的事,而且还是为那些艺人谋生路。这是好事嘛,我可以帮忙。”

    郡主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我看还是不必了吧,区区一个唐怜,还用得着郡马亲自出面吗?我写一封信,拿给她也就是了。”

    随即唐灵儿提起笔,刷刷点点写了一封,苏御也没看清楚她都写了些什么,总之就这样把鱼舞香给打发走了。

    鱼舞香刚走,苏御想溜,却被郡主拽住,并质问:“那唐怜本是我府上一丫鬟,如今去到北市,怎又成你的师妹了?”

    苏御眉毛一挑:“美伶馆距离红黑寺很近,她常去拜神……”

    唐灵儿摆了摆手:“你们教派的事,我懒得听。但我警告你,休要再去那腌臜地方。以前总听你说去美伶馆,还说担心他们做不好生意,要指点指点。指点了大半年,竟指点成了艺馆?”

    郡主越说越气:“怎的,你对艺馆很有研究么?那你是怎研究的?何时候研究的?以前提起美伶馆,你为何不与我说是艺馆?你经常去那里,可只是指点?你与我如实道来!”

    此情景不必正面回答她提出的那些问题,回答也没用,还容易旋涡般掉进去。

    已成事实,这时女人想听的压根就不是解释,而是想听男人的表态。

    表态要坚决,要清楚,要深恶痛绝,要痛改前非。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领悟错误的严重性、发展性、恶变性,表示坚决不再犯相同的错误。男人么,就应该这样哄女人。改了再犯,犯了再改呗。只要不是原则错误,女人慢慢就疲了,也就接受了。比如每天二两酒的老张,和骂骂咧咧去买酒的张嫂。

    实在没必要因为这种事与媳妇大吵一架,又或冷战三日。那样感情慢慢就磨没了。

    一时忍了,看似小媳妇强横得逞,实则没跳出如来佛祖的大手,最终还是男人巧胜。生活乐趣也尽在此间。

    ……

    安抚住郡主,苏御一溜烟的跑了。

    郡主咬着牙站在二楼窗边望着,竟不知为何又含颦一笑。或许她已生不起气来,只是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生气,所以才一定要怒目追问一番。

    朝夕相处一年有余,同床共枕,腹中怀胎。苏御到底是怎样一个人,郡主心里有数。此时的她已把苏御当成自己的一部分,不容侵犯。可她越是这样,越不甘心把冯瑜带回家来。另外,掐住冯瑜,就能防止下一个冯瑜出现。

    ……

    ……

    南市,十杀门管辖下最大的酒馆。一楼大厅,一大群人江湖人。他们来自天南海北。有认识的,坐在一起豪饮畅谈;也有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那里静静喝酒,默默听着。

    一名白袍男子坐在窗边的座位上,腰间挂着三尺长剑。他一边饮酒,一边听着别人聊天。

    他面前坐着一名白裙女子,女子娇艳迷人。她盯着白袍剑客一瞬不瞬,似乎永远也看不够。

    而白袍剑客只是不时瞥她一眼,嘴角还一定挂着坏笑。

    所谓江湖酒馆,就是专门给江湖人交换消息准备的。一群人坐在一起,把知道的事说出来。而坐在这里,就可以免费听到一些江湖消息。但不排除这里面有一些托儿,他们把话题说到最关键处,就不吭声了。要想知道下文,就要去楼上找酒馆老板,花钱买消息听。

    有些消息是不必听人说的,比如各门派的江湖令,就张贴在酒馆的门口。

    但发江湖令是要花钱的。

    比如唐怜发江湖令,就需要去南市找十杀门酒馆,把钱交给他们。他们会迅速派人把消息扩散出去。根据钱数,决定扩散的范围。消息到了郑州,把消息交给郑州的江湖酒馆。当地酒馆收到钱,再把消息扩散下去。一般一个县里都有一个江湖酒馆。而江湖酒馆之间传递消息的速度,几乎就是跑马的速度。

    “你终于回来了。”白裙女子双眸如水,含情脉脉。

    “怎么,想我了?”白袍剑客慧黠一笑。

    “是的,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想我……干什么?”白派剑客脸上的笑意加深了。

    白裙女子先是低了一下头:“杀你。”

    “为什么杀我?”

    “只有杀了你,你才不会离开我。”

    白袍剑客耸了耸肩,继续喝酒。

    女子叹了口气:“你消失两年九个月十一天,可你的江湖排名依然很高。你知道因为什么吗?”

    白袍剑客道:“我听说洛阳城里有一个戴铜皮面具的李漠白。”

    “既然你听说了,为何不揭穿他?”

    “因为我还听说,是神教弟子在冒充我。既然他要冒充,那就说明当时他需要我帮忙。这种情况,别说他替我提升名次,就是打输,我也会承认。”

    “你永远放不下你的神教!”

    “因为我就是神教的人。”

    “这次你是冲着凤尾鵟来的?”

    “凤尾鵟算什么?我的目标是猛霆。”

    提到猛霆时,剑仙指尖微微泛起浅蓝气息。

    观之,俞飞雪心中一惊:“十一境?”

    “不,还差一小步,又或十万八千里。”

    ……

    苏御来到北市,直接去到美伶馆,当时唐怜正与鱼舞香愉快交谈着。

    鱼舞香用三台车,一共拉来十五名披发少年,果然如她所说,都是面皮白净的俊俏小生。一个个搔首弄姿,颇有“素养”,照比唐怜培养的那些强多了。

    也不知这帮孩子是老妇痞袁娟花多少钱弄到手的,终于把这批孩子养到了能赚钱的时候,她却遭了报应。倒在病榻之上。只能让她的女儿接替她的老本行。

    在郡主府时,鱼舞香对这行当表示鄙夷,可当她与唐怜谈起生意的时候,却是眉飞色舞。她已与唐怜谈妥,这帮孩子的卖身契依然归鱼舞香所有。留他们在美伶馆,赚了钱三七分账。美伶馆得七,鱼舞香得三。这个划分乍听起来是她亏了,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美伶馆现在的市值一亿两千万,在如此昂贵之所投放鱼饵,她能分到“三”已经不低。另外美伶馆还要负责这十五个白面少年吃喝拉撒穿衣打扮。

    鱼舞香把鱼饵丢在这里,她每个月只过来算账,也算是个甩手掌柜。

    见苏御来了,鱼舞香忙不迭站起身,扭着腰迎上来:“哎呦!小妹夫,我的心肝小玉人儿。看到你,姐姐心里就舒坦。刚才在郡主屋里,咱可没好意思多说话的。此时方便多了,咱找个地方喝两盅?”

    “苏某不胜酒力。”

    “呐!不胜酒力更好,像姐姐这样千杯不醉,反而不知醉酒的滋味。”

    “这……”

    “怎的,妹夫不给这个面子?”

    鱼舞香也就比唐灵儿大了三岁,她个子不高不矮,柳叶细腰,一副弱不胜衣之貌。感觉衣服下不是人的身体,而是一条蛇扭来扭曲的。苏御对她毫无感觉,甚至有些反胃。只感叹欧阳镜不行了,否则把她介绍给欧阳镜,这二人碰到一起,一定激战三百回合。翻江倒海,不死不休。

    就在美伶馆设席,唐怜作为东道在场。有唐怜在身边,苏御倒是不担心鱼舞香撒欢。

    一场看似欢声笑语的小型宴会,不过是逢场作戏的应酬,苏御没打算从中获得什么。可鱼舞香冷不丁的一句话,却引起了苏御的注意。

    “你们听说没有,现在裕王府里闹鬼了!一开始听赵玲珑说的,我还不信。于是昨天晚上,我与她结伴一起去看。结果真的看到一个鬼脸小丫头,那丫头竟然在断壁之上飞来飞去的!当时把我俩给吓的呀!”

    鱼舞香一脸惊悚地说着,苏御与唐怜对视一眼。在断壁之上蹦来跳去,对于墨家轻功高手来说不算稀奇事。可在裕王府那种地方,又是大半夜的,看到一个鬼脸少女乱蹦,也着实能吓到普通人。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鱼舞香的大笑声:“哈哈哈!赵玲珑都吓尿了!哈哈哈哈!一开始她还不知道呢,我俩蹦高往家跑,回到家才看到。哈哈哈哈!”

第五四九章 偷鸡不成

    “犁万堂,你终于办了一件让我满意的事。”

    长秋宫、飞香殿。

    曹玉簪臂弯压着隐囊,半躺在贵妃榻上,仰头乜斜。曹小宝手持巨型芭蕉扇为太后扇风。孙不媚跪坐在榻上把太后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为其按摩捶打。大内总管犁万堂恭恭敬敬站在下面。

    不知为何曹小宝有些不大高兴,扇风时微嘟着嘴。他用了好大力气,却只给太后的上半身扇风,也不知是不是故意避开孙不媚。

    “为太后娘娘尽忠尽孝,是咱家的本分。”犁万堂颔首说了一句。

    曹玉簪坐了起来:“这次你能把长安道搅得鸡犬不宁,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更关键的是,未能让唐振有所察觉。你告诉我,你是如何办到的?”

    犁万堂轻瞥孙不媚一眼。

    曹玉簪道:“曹小宝、孙不媚,都是我的贴心人。”

    犁万堂犹豫一下,道:“咱家一个人是办不成这件事的,最终还是依靠曹无敌。”

    “曹无敌?”曹玉簪轻轻歪了一下头:“谁是曹无敌?当初我听仁宗也曾提起过曹无敌。可我问他这个问题,他却讳莫如深,不肯告诉我。”

    犁万堂恭敬而严肃:“现在也不能。”

    曹玉簪瞪眼:“犁万堂,你以为有三位老王给你撑腰,我就动不得你?”

    犁万堂跪到地上,不语。

    半晌,曹玉簪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为难与你。新立大功,怎么着也应该赏赐。说吧,你想要点什么?”

    “臣为太后办事,不求赏赐。”

    “赏罚不明百事不成,你不求,但我不能不给。”曹玉簪微微侧头:“小宝。”

    曹小宝连忙放下蒲扇,行礼道:“奴才在。”

    “犁万堂的家太小了,这不符合大内总管的身份。你去景行坊找洪盾,给犁万堂家里的安排一所大宅院。你把话与洪盾说清楚,不可低于三进,否则让他来我这里领罪。”

    “喏!”

    曹小宝领命退下,犁万堂再一次瞥了孙不媚一眼。

    曹玉簪轻蹙眉头,她意识到犁万堂要说更深层次的秘密,而犁万堂信不过曹玉簪身边任何人。

    这时曹玉簪一挥手,让孙不媚也退下。

    犁万堂沉声道:“太后娘娘,老奴想介绍一个人给您。”

    “何人?”

    “楚无霸。”

    “嗯?”曹玉簪轻疑一声:“那狂匪,有何利用价值?”

    犁万堂道:“若太后真的想动三位老亲王,就需要一个垫背的人。”

    闻言,曹玉簪精神一震,随即眯了眯眼睛,狠辣目光爆射而出:“犁万堂,你可是在试探我?”

    “不敢。老奴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你是三位亲王的人,突然叛变,让我如何相信?”

    犁万堂压低声音,缓缓道:“难道曹大人没给太后什么暗示吗?”

    曹玉簪一愣神,陷入回忆当中。

    ……

    曹玉簪与曹玉钗不同,玉钗喜动,而玉簪喜静。殿里宫女太监多了,她看着都烦,平时就让多余的人站到外面去。

    可她之前嚷嚷着宫里缺少人气,还要引一些亲王、郡王家里的女儿来宫里同住。大家也想不大明白,她到底是在搞什么鬼名堂。

    后来经太长公主提名,太后圈阅,真的选了九名皇族女儿走进宫来。而这其中竟然包括康亲王独女,许州郡主赵檀。

    这可把赵檀给“高兴”坏了。刚进宫第一天晚上,那赵檀就揪住曹玉簪不放,一直聊到后半夜。害得曹玉簪第二天早朝都没什么精神,下了朝更是昏昏欲睡。

    曹玉簪比赵檀大了几岁,可在曹玉簪进宫之前,她二人的关系确实不错。经常来往。如今曹玉簪的身份变了,从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曹家大小姐变成了后宫之主曹太后。再也找不到当年闺蜜之感。

    于是赵檀就不经常来长秋宫找曹玉簪玩耍,可那妮子也是没安好心的,她知道曹玉簪害怕多毛的东西,她就在宫里养起猫来。

    在梁朝,贵族圈里的小姐们养小宠物十分常见。包括唐灵儿那般高冷郡主也会养活一只小狸花。而这次进宫的九位郡主,几乎每人都带进来一只小宠,比如那形如小狮的拂菻狗,还有体态丰满的乾红猫。

    本来粗枝大叶的赵檀没有宠物,她是看别人养,她也让家里人给她送来一只,进而拿去吓唬曹玉簪。家里人问,郡主喜欢什么花色的猫?赵檀说,什么花色最令人讨厌?奴才说,黑猫不吉,故而无养。赵檀说,那好,我就要黑猫。

    家奴一阵脑仁疼,可是面对郡主他也没辙。这事儿不敢告诉亲王和王妃,否则两位主子一定不会答应。这样一来,可就得罪郡主了。郡主性格泼辣有仇必报,将来一准找自己麻烦。所以那奴才就跑去猫市,几乎是白捡了一只黑猫回来。

    那小黑猫不受待见,卖猫的人恨不得把它饿死。结果那小猫瘦骨嶙峋,被别的猫欺负惨了。送到赵檀手里时,身上还有伤。家奴为难地说,跑遍猫市,就找到这一只黑猫。赵檀大喜,赏那家奴一块银币。

    赵檀是一个粗线条郡主,她不喜欢像别的郡主那样柔柔弱弱描眉画眼。看别人抱着小宠物亲昵的样子,她还觉得恶心。

    她只想着如何用这黑猫吓唬曹玉簪,可是养着养着,竟发现这小东西甚是可爱。于是就喜欢上了。不再笑话别人,反而宠之更甚。同食、同寝、同浴,不离身边。时而还把小黑猫抱出去,与别人家小宠对比交流一番。

    ……

    景行坊、盾安胡同。

    以前这个胡同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自从曹玉簪暗使洪盾买下这条胡同开始,这里的原住户就再也走不进这条胡同。此时曹人凤等一批特务的家属都住在这里。虽然他们离开贫苦农村,来到繁华京都,可这帮人无一例外,都失去了自由。

    这一日上午,天阴沉沉的,两匹大骅驾着一辆骈车出现在盾安胡同口。小太监扯住缰绳,马车停下。一红袍军官探头,向胡同口牌楼望去。见到“盾安胡同”四个字,便知这是洪盾手笔。

    苏御叹了口气,只感觉这洪盾可笑。

    胡同口牌楼下,有京统卫兵把守,一眼扫去都是洪盾的人。

    “把门打开,指挥使大人要进去视察。”扈从队长吴杀金说了一句。

    卫兵把门打开,立正站好,行军礼。

    苏御冲着他们一挥手指,便算是回礼,旋即童玉驾车走进胡同。

    来到胡同中间地带,苏御下了车,四下一望,竟感觉这里更像监狱。各家各户门口都有卫兵把守。除了卫兵,胡同里竟然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随后苏御来到曹人凤家门前,问卫兵:“曹家人在吗?”

    “回指挥使大人,都在。”

    “他们成天这样留在家里?”

    “是的,苏大人。”

    “他们要想出去,怎么办?”

    “洪监命令,不允许走出大门半步。”

    “若走出呢?”

    卫兵察言观色,迟疑了一下,道:“洪监的命令,小的不敢违抗,必然执行。若他们走出来,小的会将他们劝回。若不肯回,就棍棒伺候。”

    苏御背着手,心道:这简直是胡闹。

    苏御站在门口,向屋里张望。曹家人倒是都穿上了锦衣,据说他们的伙食也很好。从此不必再为温饱问题发愁。可问题是,这样软禁下去,时间久了有的人是会疯掉的。

    不是所有人都耐得住这样的寂寞。

    这帮人都是特务家属,如果他们出了问题,很有可能影响到特务。

    随后苏御去胡同口办公小楼里坐下,看了看洪盾拟定的,看过之后,取走一份,带去军校,伏案修改。苏御不会去找洪盾谈,谈也是瞎耽误工夫,不如直接找太后。省得酉时见她没有话说。

    酉时一刻,苏御一如往常来见太后。今天没有特务名单,而且苏御看起来颇为惆怅,就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似的。

    曹玉簪端坐榻上,一只通体漆黑的小猫趴在她的身边,小猫安睡。

    见小猫,苏御倒是一愣神,传言说曹玉簪不喜多毛之物,今个怎的还养起猫来?

    曹玉簪看出苏御疑惑,一笑道:“康亲王家那小妮儿,没安好心的,竟想用此獠吓唬哀家。可她不曾想,她此举却让哀家找到小宠之物。你看这小黑,整体看来就好像黑玉一般,仿佛无毛。我见它第一眼,就觉得喜欢。从此它便是我的了。”

    轻描淡写几句,苏御觉得赵檀蛮可悲的,她的“妙计”不但没能得逞,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

    看得出来,曹玉簪依然不喜欢多毛之物。她嘴上说喜欢,可她却不去碰那猫一下。或许她就是单纯的在玩人,而粗枝大叶的赵檀在她面前,可以说是以完败收场。

    可叹,曹玉簪把一群皇族女儿弄进宫里,都成了她的玩物。

    别人的宠物是猫狗,她的宠物是人。

第五五零章 识时务者

    掌灯时分,犁万堂来到紧挨徽安门的道政坊,身后带着两个蒙面人。二人都是高大身形,其中一个人只有一条胳膊。

    路过坊门时,坊署小吏见老貂寺紫袍衣衫,便立刻行礼,却不询问入坊缘由。而犁万堂完全不理他,带着两个人大踏步走过坊门。

    老貂寺走了,坊署官员冲出来,照着小吏皮股就是一脚:“兔崽子,我是怎么教你的!见到紫袍貂寺要行大礼!”

    小吏挠了挠头:“俺在北市也干过,怎没听过这样规矩?”

    官员抬手一个巴掌:“这里能与北市一样吗?你个蠢货!”

    那官员的说话声很大,似乎是故意想让犁万堂听到。可犁万堂对那些话完全没有反应,继续向西走去。

    在道政坊的最西北角,那里有一座五进大宅院。而这也正是去年洪盾安置龙啸天的地方。

    三个人走进大院,犁万堂在地面上看到一些划痕。

    通过这些划痕,他能判断出,龙啸天曾在这里与一名刀客比武。二人都是相当不俗的实力。可是老貂寺走到这些痕迹的中间,轻轻一跺脚,方圆一丈之内,两寸土猛然鼓起再落下,仿佛被铁铲翻过一般,那些划痕消失了。

    “犁总管的内力之高,让楚无霸佩服得五体投地!”

    楚无霸这句话并非完全是恭维,因为他是真的佩服。包括站在一旁的自认为内力不俗的齐锻钢也是如此。

    犁万堂微微转过头来:“我留你们在这里,还会给你们钱。从此你们爱杀谁杀谁,但有一个前提,必须让我先知道。”

    楚无霸道:“给犁总管办事,规矩我们还是懂的。”

    犁万堂立刻道:“不,不是为我办事,而是为你自己。以后你的所作所为,与我没有关系。”

    “是是是。”

    “还有,你要记住,曹太后对‘墨吃墨’一向宽容。你在十杀门、四方会、红黑寺犯下的罪行,都可以一笔勾销。只要你们别找太后手下人的麻烦,任何人你们都可以杀。这也是我要提前知道你们要杀谁的原因。千万别误伤自己人。”

    “那是,那是。楚某一定会办到。”

    “那就好。”犁万堂掏出一把钥匙交给楚无霸,扭头走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

    ……

    苏御心系花听风,经常去锦衣卫九神殿打探消息。没得到什么消息,又去内侍省打探。听说最近姬公公不在,苏御便知二师兄正为这事全力在办,于是稍微宽心一些。再去北市与唐怜、屠彪等人见面。然后就去见太后。

    这样忙碌,苏御已连续五天没去小街,孔雀楼里的一位大姑娘闷闷不乐。

    反观二夫人上官氏却整日喜笑颜开,据说最近有好多富贵人家来孔雀楼提亲,多是冲着上官氏。

    上官氏虽喜,却没答应。只对媒婆说,我虽寡妇,但眼中只有雄鹰猛虎,伺候不得普通家雀野狗。当初嫁给孔硕,因为觉得孔硕是一只雄鹰。他虽长我许多年纪,但不嫌弃的。如今找不到比孔硕更好的,宁愿守寡一辈子。

    当然,也有给孔婷提媒的,并且各个都是身份不俗,可孔婷回绝得更为干脆。而孔婷给出的标准,几乎就是苏御的标准。

    虽然姑娘说过不做二房。可不久后小街上谣言四起,说上官氏携孔家大女儿,一起伺候苏姓官人。面对诸多谣言,上官氏和孔婷竟无动于衷,从不反驳什么。

    可上官氏身边有一名厉害婆子,十几岁时就伺候襁褓里的上官晴儿,后来配陪嫁来到孔家。那婆子是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一听到有人说她家小姐坏话,立刻瞪目如铃。刚才在街上与一多嘴的婆娘大吵了架,险些动起手来。

    婆子回到孔雀楼依然愤愤不平,把菜篮倒空,便与上官氏说起这事。

    上官晴儿道:“我的老姐姐,为这事把你气成这样,我看也是不值得。要说这人心就是这样,见不得别人好的。别说我与苏玉人没什么事,便是有事又如何?我是寡妇,还不是正室,守孝期早就过了。我爱跟谁跟谁,没人管得着我。那帮婆娘嫉妒我有钱,又有玉人帮衬,就让她们嫉妒去。气死她们活该。”

    婆子歪着脖子坐在那里,一脸委屈:“咱家小姐也不过二十八岁,凭小姐模样、身家,再找个棒小伙子也不难。”

    上官晴儿道:“我不是那种没男人就活不成的女人。你也看到了,玉人那般好的,我也不曾失了体面。婚我结过了,儿子也有了。如今我儿住在长安郡主府,那便是长安郡主半个儿。将来我儿长大,背靠门阀,必然前途无量。”

    婆子皱眉。很显然婆子有不同看法,可她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

    八月初,孔婷坐着小轿来到清化坊。姑娘虽然有些身子不舒服,但也一定要来。给郡主干娘请安,还要在后院东耳房小住两日。

    要说孔家大小姐真是大方人,每次来都带着礼物。不仅送义父义母,还要送家里的下人们。尤其是胡荣、老黄、林婉、王珣,更是格外照顾。

    见孔婷来了,家里老小奴才都要称呼一声“咱家大姐儿”。

    酉正时分,苏御离开后殿,回到郡主府。一进门就见到孔婷的小轿子放在门里。两名轿夫住在一进院倒座房里。无论如何,他们这种人是走不进二道院的。靠近月门都不行,会有望楼剑客训斥。

    苏御走向霄凤阁,正见到孔婷在院子里带着孩子们玩耍。见苏御回来,孔吉蹦跳而来,拉着他爹的手说,姐姐来了。

    这时孔婷也笑脸迎了上来,刚要说话,听到楼上王珣喊了一句:“郡主唤你们上来,赐予饭食。”

    要说王珣这该死的,真是掐时间的好手,专挑姑娘要张嘴还没张嘴的空当,搞得姑娘略显尴尬。苏御晦涩一笑,让孔婷先上楼,苏御转身,说去小西楼洗漱一番。

    其实苏御并非一定要洗漱,而是要把一个物件放起来。那是情报处长邱垚送给苏御的一份名单和一个小木匣。这八棱小木匣到底是干什么用的,邱垚也不知道。但据他推测,应该很重要。因为丢失木匣的人很着急。而邱垚心里犯坏,那人越着急,邱垚越不拿出来,反而拿给苏御看。希望苏御能参悟木匣的秘密。可苏御也不知道,只说带回家去研究研究。

    这邱垚果然是个能人,他不光在四处寻觅京统特务,他还凭借太监身份,发现了曹玉簪的另外一支秘密特务部队。

    苏御早就断定曹八爪不会把宝都押在自己身上,如今有了邱垚提供的名单,更是坐实了这件事。

    打开房门,把小木匣藏好,这时听到登楼梯的脚步声。脚步有回音,还以为是老黄,可当苏御扭过身来,看到的竟然那是老貂寺胡荣。

    胡荣刚走到门口,正准备施礼叫门。

    苏御直接道:“荣伯有何指教?”

    老貂寺笑了笑:“郡马爷手里的那个盒子从何而来?”

    苏御苦笑摇摇头,把木匣从抽屉最底层翻出来道:“是一名手下人发现并送给我的。”

    老貂寺走过来:“能让老奴看看么?”

    “哦,当然可以。”

    只有巴掌大的小木盒,落到胡荣手中,打开盒子一看是空的。老貂寺又把盒子盖上,还给苏御,问了一句:“这是太后或犁万堂送给郡马爷的?”

    “不是。”

    “哦…”

    “荣伯认识此盒?有什么讲究吗?”

    胡荣笑了笑:“并非老奴故弄玄虚,而是有些事告诉郡马爷,比不告诉更好。这盒子不属于郡马爷,那就最好还回去。留在身边,没有好处。”

    老貂寺搞得神秘兮兮的,苏御越发感觉神秘而好奇。这就好像童话故事里,嫁给蓝胡子的女人面临的境况,到底要不要打开那道门。

    苏御笑了笑:“荣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留在清化坊不只是因为照顾郡主。”

    胡荣也笑了笑,笑得苦涩:“郡马爷猜对了一半,以前我不是,可现在是了。我只希望在我死之前,看到的都是郡主的笑脸。人老了,看不得悲伤,尤其是生死离别。慈威唐皇后、长夏公主,都是我从小儿伺候大的。可她们一个一个离开我,真是让人……,哎,我不想再看到有人离开了。”

    高祖唐皇后、慈威唐皇后、孝烈唐皇后,唐氏门阀培养出来的三位皇后。其中孝烈唐皇后是唐灵儿的七姑,而老貂寺口中的慈威唐皇后是唐灵儿的姑奶奶,万隆皇帝和长夏公主的生母。

    简单点说,老貂寺胡荣在慈威唐皇后身边,就好像曹小宝在曹玉簪身边一样的感觉。

    说到后来,老貂寺眼眶湿润,指着那盒子说:“不管这盒子从何而来,老奴奉劝郡马爷,还是送回去吧。别参合进去,进去就是一辈子。”

第五五一章 观海楼

    听老貂寺的一席话,苏御觉得邱垚送来的是一颗炸弹。

    而那份名单上的名字,也都是一些代号,密密麻麻一百多个。

    “抄一份。”

    出于对胡荣的信任,苏御连夜把盒子和名单送还给邱垚。还叮嘱邱垚,从哪拿的送回哪去,如果送不回去,不如销毁。邱垚问苏御为何如此?苏御只说有高人指点,这东西留在身边没有好处。

    虽然苏御也没说出什么重点,但邱垚不再多问,便把盒子收回去。

    至于邱垚是否会把盒子还给失主,或者销毁,苏御不打算干涉,而是问道:“丢盒子的人长什么样?”

    “是个中年女子,锦缎花衣,胖胖的,梳有倭堕髻,个子差不多像我这么高……”

    通过邱垚的叙述,很难确定这个女人是谁,苏御便没再说什么。

    再次回到郡主府,已是掌灯时分。路上苏御还在回忆,自己去小西楼藏盒子的时候,老貂寺在霄凤阁里,他是怎么看到盒子的呢?

    在往小西楼走的时候,苏御唯一没避讳的人,是坐在门槛上肯烧鸡的老黄……

    是老换告诉胡荣的?

    他为什么要告诉胡荣?

    车已驶入大门,苏御一下车就见霄凤阁挂着四个大红灯笼,屋里也有多盏灯亮起,郡主书房里灯火通明。这对于抠搜搜的郡主来说,就好像过节一样浪费。

    突然想起中,弥留之际依然伸出两根手指,不肯咽气的吝啬鬼形象。

    为郡主的小心眼儿,苏御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来到楼下,听二楼传来弦乐之声,不久后听到孔婷唱起小调。

    看来姑娘是在给她义母表演。

    为了讨好义母,大姑娘也算是颇为用心。

    苏御再次苦笑一声,闲庭信步走进霄凤阁。

    郡主端坐榻上,老貂寺坐在郡主身边。王珣坐在另一侧。林婉、小嬛有自己的办公小桌和座位。屋里还有完颜清、孔吉坐在毛毯席上,童玺、甄巧巧坐在他们身后。

    郡主在场,一群人都规规矩矩,看着月牙凳上的孔婷,怀抱琵琶现场表演。

    当苏御进门的一刹那,姑娘受了些影响,手上弹错一根弦。姑娘的脸色蓦地红了,但她并未终止表演,继续弹唱下去。

    一曲作罢,姑娘将琵琶递给随身胖丫鬟,来到郡主榻面。

    由于没有掌声,姑娘略显尴尬。

    苏御扬了扬袖子,带头鼓掌,目光扫向众人。林婉、小嬛最是懂事,随着郡马一起鼓掌。完颜清小东西很是机灵,当她看到苏御递给她的眼神时,她也伸出小手拍击。

    可心智未开的孔吉却无法领会苏御的眼神,颇显木讷,还是完颜清对他说:给你姐姐鼓掌。这时小家伙反应过味来,闷着头,两只小手使劲拍。这滑稽一幕,倒是把郡主逗笑了。

    这时唐家十五公子夫人进府,要找郡主说话。

    知道是女人的事,苏御不好留在这里听。只与公子夫人互相行礼,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带着大家离开霄凤阁,去到小西楼前。

    苏御没把孔婷带进屋里,只是坐在楼前小院石凳上,看着孩子们玩耍。孔吉抓住两只小猫跑过来,递给他姐姐看。还说自己在郡主府过得很好,已经不想回家去了。只是希望爹爹能把娘接来一起住。

    说到这里,他还问苏御,为何只让姐姐来,而不是让娘来?

    孔婷嫌孔吉多嘴,说了一句,你娘不要你了。结果把孩子惹得哇哇大哭起来。听到孔吉哭,完颜清跑过来,做鬼脸,骂他鼻涕虫。结果孔吉哭得更厉害了,坐在地上蹬腿。小脸憋得通红,玩了命的叫唤。

    孔吉是孔硕众多儿子当中,长得最像孔硕的。小东西身材圆滚滚的,脑袋也很大。小小年纪就有一脸横肉。

    男孩照比女子开智都会晚一些,但他这脾气已经展现出来。这孩子以后可有的管了。管好了能当将军,管不好就是个祸害。

    苏御捞起孩子,三言两语哄得不叫了,小胖墩只是站在那里抽噎。

    “义父哄孩子倒很有办法,若他落我手里,半天哄不好的。”

    “等你有了孩子,就有办法了。”

    “那怎说的,就好像义父有过孩子似的。”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与你义母不一样,你反而更像她,不喜欢这种心智未开的孩子。嫌闹。”

    孔吉小东西冷着脸,乜斜他姐。看起来小东西记仇了。从苏御身上滚下去,照着他姐的小腿踢了一脚,随后捞起地上的小猫跑了。言说,找翡翠姐姐玩耍去。他口中的翡翠,指的是唐翡唐翠。他一边走还一边得意晃头,故意气他姐。

    孔婷苦笑一声:“今个来,除了给郡主看账,还要说那龙夫人。那龙夫人说,要把剩下的街面都租去。可她给的价格并不高,所以来找郡主谈谈。”

    苏御一愣神:“那位龙夫人有没有说如何联络?”

    孔婷道:“她说以后只让车夫来联络。”

    苏御揉了揉鼻子:“你知道那位龙夫人是谁吗?”

    “谁?”

    “说出来可能吓你一跳。”

    “婷儿没那么胆小。”

    “曹玉簪。”

    “谁?!”

    “皇太后,曹玉簪。”

    ……

    ……

    贤亲王府,偌大人工池塘,夜风吹过,荷叶荡漾。

    走过足有二十丈的水榭长廊,才来到湖中心的观海楼。

    观海楼下,暗藏不知多少铁甲卫兵,手持弓弩,把大楼围得铁桶一般。

    楼高八层,顶楼大殿有三位老王上方端坐。

    老王对面站着一名男子,面色沉重。

    “这曹玉簪越来越不像话了。”贤亲王赵选满头白发,依然精神矍铄,气息沉稳,声音刚劲:“看来,她没有接受陈梅的教训。”

    坐在一旁的康亲王赵棣默不作声。

    睿亲王赵满笑了笑:“子度,你觉得这事应该怎么办呀?”

    曹圣躬身道:“是臣教导无方,再进宫,与她说个清楚。”

    贤王仰头:“是教导无方,还是故意纵容呢?曹子度,我把话与你说清楚,若唐振真的打通河西走廊,我们也不会让闵悦回来。你听清楚了吗?”

    “臣听得清楚,即便王爷不说,臣也绝不会让闵悦回来。”

    康王赵棣道:“只要闵悦不回来,一切都好说。而我们几个,一定会保证大兴皇帝将来能坐稳皇位。她的种种布置,将来必须由大兴皇帝接手。若不能,就照按陈梅处置。”

    睿王赵满笑了笑:“她的那些小伎俩,以为瞒得过我们?若她能,陈梅早就能办到了。另外你告诉她,以后不许跑出宫去。”赵满突然拉沉脸,杀气骤升:“她是赵家的媳妇,怎可以随便见外人!”

    ……

    ……

    “哎呦,真是巧了,苏大人也来了。”

    “走吧,去我车上说话。”

    最近曹玉簪也不知怎么搞的,托病不出,不上早朝,也不来后殿。

    这时苏御还听说,曹八爪的一支神秘队伍全体消失,而告诉苏御这个消息的,又是邱垚。

    邱垚这人颇有韧性,曹玉簪说他丑,他也不往心里去。他每天下午都跟着一群御史来到后殿门口递折子。太后偶尔召见他。可即便是偶尔,依然让他有了表现的机会。

    更令人感到诧异的是,曹玉簪与他说了一些,连苏御都不知道的事。而这个邱垚不知出于何等考虑,竟然告诉了苏御。

    或许,这是在表达忠心?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苏御都说,你加把劲儿,我会全力支持你。

    因为有争宠之嫌,邱垚还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苏御宽慰他说:“我迟早要离开京统,到那时你和李甫、曹人凤、韩坚就是京统派系的四大干将。至于我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想你心里也有数。我是门阀的人。”

    “可是……”邱垚为难地说:“这到底是您苦心经营,我等捡了大便宜,心里不落忍的……”

    “你不要这样想。我帮太后一遭,我也捞到不少好处。另外,将来你们四个发达了,怎的,我有求于你们时,不肯帮我办事么?”

    “苏大人这话就生分了,邱某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只要是邱某能办到的事,苏大人在不在京统,都一样去办。”

    这些漂亮话听一听就行了,别太往心里去。否则“人走茶凉”这句话就不会流行甚广。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念旧情,只是相对少一些。

    其实苏御心里还有别的话没说。他觉得参与京统事务,算是跟随曹玉簪一起搏命。赢了,一荣俱荣;输了,肝脑涂地。而苏御不想冒这个风险。把京统框架支撑开之后,苏御就会撤离京统,这一直都是苏御心中的计划。

    现在苏御的人生目标很简单,就是大把捞钱,让自己高兴,让身边人高兴。至于那种动不动就掉脑袋的事,还是躲远点。看着张密一天天把自己累得像什么似的,苏御就觉得他活错了。

    可苏御从来不干涉别人,更不会跑到张密面前,讨人嫌似的教导人生。怎知张密不是乐在其中呢。不能以自己标准,作为别人是否幸福的依据。

    “苏大人,属下还发现一个秘密……”

    “哦?”

    “那个丢盒子的人,不听皇后使唤,而是听犁万堂使唤。”

    “你怎敢确定?”

    邱垚面色凝重:“苏大人,昨天我差点死了……”

    “哦…”

    “前天咱就与苏大人说过,是急着解手才溜进唐贵妃的武安宫后院草丛,意外捡到盒子和名单。昨天晚上我又进宫,顺路我就过去瞧瞧,结果见到犁万堂与那丢盒子的妇人说话,那妇人对犁万堂百依百顺,还说什么无敌随时可以杀太后。我的天老爷,有人要杀太后!当时我就藏在墙后面听着,可犁万堂那老东西内力惊人,不知是不是通过气息察觉到我,一下子翻墙过来,掐住了我的脖子。幸亏我机灵啊,当时就尿了,说憋不住了,要过来行个方便,他就把我给放了。”

    苏御皱眉:“我怎么觉得他放你……放得太轻易了些。”

    “哎呀,苏大人,下官句句属实啊!”

    邱垚走了,苏御掏出昨天晚上手抄名单看了看。

    “……春夏冬、不鸣蝉、鬓无戴……”

第五四七章 沁儿捉鬼(上)

    唐怜回到红黑寺,见到一群女弟子在大殿里打扫。闲来无事,她便把从鱼舞香那里听来的奇闻说给大家听。这时谭沁儿眉毛一挑,凑了过来。

    “喂,唐大辈儿,你这话可是真的?”

    唐怜比谭沁儿大一辈,可谭沁儿从不叫唐怜姑姑,倒是经常拿唐怜的辈分开玩笑,唤她唐大辈儿。

    唐怜斜了沁儿一眼:“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谭沁儿仰着头:“你信吗?”

    唐怜转身走向香炉:“信不信的,看那人说得倒像是亲见一般。”

    谭沁儿掐着腰道:“我就不信那些神神怪怪的,要我说就是人在搞鬼,大半夜的跑去人家里一准是没安好心的,否则为何不敢光明正大的去?”

    唐怜盯着谭沁儿:“我说沁儿,你别不是想去看看吧?我可提醒你,别没事找事。现在你七师叔还没找到呢,你别瞎添乱。”

    谭沁儿不服气道:“你这句话倒是提醒我了,那帮人装神弄鬼的,说不准就与七师叔失踪有关。”

    谭沁儿闷头想了想,突然一跺脚道:“我越想越是这么回事,那我今天晚上就去看看。”

    唐怜帮戴鹤倒香炉,没搭理沁儿。

    谭沁儿眨眨眼:“喂,唐怜,你听到我说话没有?你去不去?”

    摆正香炉,唐怜拍了拍手:“我才不像你似的到处疯,你爱去哪去哪,我不去。”

    谭沁儿指道:“这可是你说的,若我发现什么好东西,一准没你份!哼!”

    ……

    “他吗的,这帮家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看什么热闹呢?”

    在赵玲珑和鱼舞香去偷看的那天晚上,赵旻就挖到了藏有黄金的坛子。但那坛子压在石基之下,要想把它弄出来,最少也要一个时辰。赵旻担心赵玲珑她们再引来别人,所以当天晚上就放弃了。而藏金子的地方十分隐蔽,并没被人发现。

    到了第二天晚上,赵旻再次来到裕王府附近,见到有六七个人趴在王府墙头,向里面张望。

    围墙高大,有的人还搬来梯子看。

    一群人探头缩脑的,这可怎么挖?

    听赵旻骂了一句,趴在废墟边上的赵婴咬了咬牙:“让你昨天一口气挖完,你偏不!非要等到今天!”

    “哎呀,小姑,现在不是埋怨我的时候。已经这个状况了,你说怎么办吧。总不能把金子丢在那里,我俩跑了吧?”

    赵婴气得直瞪眼:“昨天晚上我就是这样对你说的!当时你不听,现在反而跟我说这话?!”

    赵旻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半晌又抬起头,眉头紧锁:“奇了怪了,龙啸天哪去了?他怎还不来找我?如果他在这里就好了。”说话间赵旻四下瞭望:“约好的八月初,这都初二了呀。”

    血晕妆少女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咱们老赵家怎能生出你这个二货来!别说初一初二,就是初五,它也是月初!你给龙啸天写信时,我就说你写的时间不准,你偏不听!”

    赵旻被骂得不高兴了:“你休要总说我,现在这事交给你。你说吧,怎么办!”

    赵婴喘了几口粗气:“看热闹的人都在东墙边上,我顺着西墙跳出去,去寿衣店偷两件衣服来。”

    “你要装鬼啊?”赵旻眨了眨眼:“那你偷一套就行了,我不穿。”

    赵婴瞪视:“你凭什么不穿?”

    赵旻撇了撇嘴:“我是王孙嘛,是有身份的人,岂能随便穿寿衣,多不吉利。而你不同嘛,你是女人,生来就是给别人家养的,死了也是别人家的鬼。”

    赵婴真的很想跳起来,像那天晚上一样再给他一巴掌。可赵婴的心已经有些疲惫了,决定不搭理他。

    不久后,赵婴真的偷来一件寿衣穿在身上,重新来到废墟里,手里还握着一杆招魂幡。

    赵旻举起大拇指赞道:“真的很像鬼。”

    赵婴眯了眯眼睛:“我估计,我最多能撑两刻钟。我一旦跑出去,总会有那胆大的冲进来。那就麻烦了。不如这样,现在藏金币的位置还是很隐蔽,你先去挖。尽量小点声。若有人进来,我再露头吓唬他们。”

    “好!小姑压阵!王孙我去也!”

    赵旻这次真的很小声,小心翼翼,凭借高深内力,其实挖掘速度依然不慢。一个时辰过去了,他挖了一个大坑下去,伸手搬了搬,感觉坛子已经松动。可就在这时,听到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听到赵婴跳出的声音。

    赵婴一冒出来,瞬间引爆这里。那些熬夜出来看鬼的,吓得嗷嗷乱叫,他们的叫声比看到鬼还令人感到恐怖。一些胆儿小的,跳下梯子就跑,还有人不小心从梯子上滚落下来。

    ……

    夜禁之前谭沁儿和疯奴来到道光坊,却因为墨家僧人身份不让进坊。于是沁儿带着疯奴藏在履顺坊。天大黑时,趁着巡逻卫兵路过的空当,他们连续翻越两道坊墙跳进道光坊。

    二人身法极快,轻巧无声,不光躲过了巡逻兵,还躲过了望楼兵,沁儿姑娘一阵窃喜。可跳进来却发现,道光坊里比外面还严,于是继续隐藏。一直到子时,这才冒出头来,蹑手蹑脚、潜踪隐迹,溜到裕王府边上。

    到了王府附近,反而安全了。因为裕王府已成废墟,晚上就没有金吾卫过来巡逻。突然听到一群人的尖叫声,又见一群人撒了欢奔跑,一边跑一边喊“闹鬼啦!”

    谭沁儿一瞪眼,猛的跳出,抓住一个仓皇奔逃的锦衣小子,问道:“真的有鬼?”

    小子惊悚模样道:“有鬼!有鬼!真的有鬼!”

    “你不要怕!”谭沁儿松开他,站直身子,对自己竖起大拇指:“我就是来抓鬼的!”

    此情此景正中沁儿姑娘下怀,看来今天是来着了,本姑娘要抓的就是这只鬼!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被谭沁儿一把抓住的,是“失踪”将近八个月的济亲王赵纯。就是那个偷冯太妃大礼袍,藏在自己床下,不时闻味的混小子。他是荥泽公主赵玎的同胞弟弟,公孙太妃的宝贝儿子。党争时,被赵准当“大炮”使的浑愣家伙。

    他突然消失,其实是被姐姐赵玎关在了公主府的地窖里。这八个月把他憋惨了,但也养白了。而这段时间他被逼着把背了下来。这当然是赵玎定下的要求:背下才让他出去。

    大概16000字,可这小子愣是背了八个月才背下来。但这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而且背书对他似乎是真有些作用,走出地窖之后,看起来还真有点人模样。动不动还来一句“子曰”。

    见他像个人了,公孙太妃和赵玎带他去找康亲王赵棣,再由康亲王带着一群人去见曹玉簪。让他给皇嫂曹玉簪磕头赔罪。曹玉簪苦笑几声过后,他就重获新生了。

    白天时他听赵玲珑说裕王府闹鬼,结果晚上就扛着梯子跑来看。他知道这事儿不能让太妃知道,否则又要挨骂,所以他连仆人都没带。

    当他见到穿着寿衣举着招魂幡,到处乱蹦乱跳的赵婴时,把他吓得两腿一软,就从梯子上摔了下来。鞋还摔丢一只。从地上爬起来,鞋不要了,梯子也不要了,撒腿就跑。却被谭沁儿抓住。

    “子曰……,我发现你这个姑娘很面生嘛,你是哪里人?”

    “你问我哪里人干什么?我能抓鬼就行了呗!”谭沁儿说了一句,就往王府方向跑去。

    被一个女孩子比了下去,赵纯颇感不服,于是胆子也大了起来,光着一只脚跟在后面:“你真的能抓鬼?”

    “不信你就来看!”

    “子曰……,子曰不亦说乎”他站住脚,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再抬头时谭沁儿已经跑远了:“喂!你等等我!”

    由于刚才这里有呼喊声,惹来金吾卫骑兵。

    赵纯担心骑兵耽误他看捉鬼大戏,于是把骑兵轰走了。他对骑兵说,子曰我们在这边闹着玩呢,你们别过来凑热闹。去去去,都给本王回去!

    亲王殿下发话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一传十,十传百,闻声跑来的金吾卫又各自散去。这边再有什么动静他们也不过来了。

    可这时院子里已经打起来了。

    不是谭沁儿在打,而是道光坊里一些胆大的人冲了进去,与那女鬼战到一处。要说那女鬼是真的厉害,手里也不知使得什么暗器,打到人身上,那人立刻就软了。可道光坊里有高手,躲过她的暗器,一路追赶下去。

    突然谭沁儿察觉到异常,听到脚下传来疯奴的喷气声,低头一看,谭不疯浑身散发蒸气,双目血红。

    当时赵纯站在一旁,用研究的目光看着谭不疯,指着谭不疯对谭沁儿道:“喂,姑娘,你的奴才跟墙生什么气?他是不是有点傻?”

    赵纯的话还没说完,只见疯奴咆哮一声,双掌拍向院墙,耳轮中听到“轰”的一声,裕王府的院墙竟然被他震塌。

    谭沁儿当时还站在梯子上,院墙一塌,她也掉了下来。飞沙走石,尘土飞扬,把少女呛得咳舒。

    赵纯傻愣了片刻,待灰尘散去,见疯奴冲到院子里。赵纯缓过神来,高声赞道:“你们果然厉害!那快去捉鬼,把鬼捉来给本王,本王有赏!”

    谭沁儿从灰尘瓦砾中爬起来:“你能给多少?”

第五四八章 沁儿捉鬼(下)

    一来到裕王府,谭沁儿就发现疯奴有些不正常,不像平时那般听话了。他十分亢奋,像头疯牛似的在废墟中到处乱撞,嘴里还嘀嘀咕咕,说什么要找到那个拿剑的人。

    疯子到处跑,总感觉他是真的看到了什么人。可谭沁儿和赵纯就跟在他身后,找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拿剑的人……

    当时姑娘有些心虚,心想:莫非有什么东西,他能看见,我看不见?

    听说有些东西正常人看不见,可小孩、疯子、猫狗却能看见……

    想到这里,沁儿姑娘感觉脊背发凉。

    “子曰,我们走错了。”赵纯指着南边说:“他们在南边打,我们在北面晃什么呢?”

    ……

    听到打斗争,便知情况紧急,赵旻发狠挖掘。见坛子可以搬动,他将手里铁铲丢到一边。双手抱住那小水缸大小的坛子,想从坑里跃出。

    可金子太重,纵使他内力不俗,依然抱不稳。于是撕开衣衫,打结成绳,捆绕坛子背在身上,从坑里往外爬。可他刚爬上来,就见到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冲了过来,那男人头发蓬乱,双拳攥紧,怒目放光。

    赵旻咬了咬牙,运集内力,已做好战斗准备。

    可是疯子盯着赵旻看了一会,他又走了……

    赵旻长出一口气,这时又有两个人跑了过来,一男一女。女的一身劲装,一看就是江湖人,可她身后却跟着一名锦衣少年。

    二人紧跟那疯子跑了过去,就好像没看到赵旻一般。赵旻背着小水缸那么大的坛子站在那里,感觉自己被忽视了……

    可那少女刚走过去,又转过身来,盯着赵旻看。

    赵旻觉得不妙,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小贼!你给我站住!”谭沁儿一边跑一边嚷:“红黑神教女侠谭沁儿在此!惩奸除恶,替天行道!”

    妮子不是瞎喊。平时她干坏事的时候,她可从不留名。但这次不同,她觉得这次是露脸的机会。在功勋街捉鬼,逮住小贼,给自己和门派争光。

    赵旻功力远在谭沁儿之上,可沁儿姑娘身法不慢,而当时赵旻背后的坛子足有几百斤重。用不多时,少女就追上赵旻,伸手去抓坛子。

    突然一道剑光在少女手前一闪,随即见到一身材高大的英俊男子出现在面前,那人手中没有剑,只是身后背着剑,却徒手打出剑光。

    谭沁儿能感觉到,这人已经手下留情。刚才男子完全可以切断沁儿的手腕,可这男人没有那样做。只是站在少女面前,拦住去路。

    “不知是哪条道上的朋友!”谭沁儿抱了抱拳。

    “龙啸天。”龙啸天直言道:“只求姑娘别再追下去。另外我可以告诉你,这不是偷,而是拿自己家的东西!”

    说罢,龙啸天保护赵旻一起向外退,可这时赵旻却向南望了一眼,道:“龙兄,我家小姑还在那面。”

    龙啸天一甩袍袖转身:“有我接应!”

    “嗷——!”

    突然谭不疯冲了过来,他不是奔着赵旻,而是奔着龙啸天。

    谭沁儿一惊,想喝止,却发现疯子完全不听话。

    谭不疯一见到龙啸天,瞬间浑身冒火,此时的疯子就像那日楚无霸偷袭红黑寺时的状态。

    不知他修炼多少层的“大力金刚”,当他狂暴时,身上氤氲气息泛起红光,好似浑身冒火。

    龙啸天见到“鬼无仇”,并不感觉震惊。

    其实龙啸天早就来了,在赵旻找他的时候,龙啸天就站在残楼废墟里观望。

    龙啸天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只有见到鬼无仇他才跳了下来。鬼无仇感受到龙啸天的气息,瞬间暴怒,撞破围墙就冲了进去。龙啸天想引他离开,可这时赵旻在坑里运气发力往上爬,当时赵旻比龙啸天散发的气息还要大,而他身上也是“独孤”气息,于是又把疯子引到了那边去。

    当时龙啸天也是一阵无语。

    谭不疯见到龙啸天,原地跳起,一条火线冲来,一掌击出。那一掌爆射火光,火光中闪现一道三尺多长的掌印。

    龙啸天不躲不闪,左腿向后猛地一跺,伸出手臂,一掌还击。

    两股气息撞到一起,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一阵邪风贴地而起,把奔跑而来的谭沁儿和赵纯崩飞出去,纷纷落入草稞之中。

    “我的妈妈呀!子曰,摔死我了!”赵纯这混小子在草稞里打了个滚,爬起来想跑,刚转身他又转了回来,一把抓住谭沁儿手腕:“姑娘,跟我走!快走!我带你去金吾卫总衙躲避!子曰:要出人命啦!”

    ……

    真是倒霉催的,当时谭沁儿要冲过去阻拦,可因为距离近,而被崩了个天旋地转,随后她就被赵纯拽出去好远。

    当沁儿姑娘清醒过来时,再去找谭不疯却找不到了,只听见王府废墟南面传来撕扯破布的声音。

    当时把沁儿吓坏了,她以为是谭不疯在撕人。

    可当沁儿跑过去时,见到的是龙啸天在撕人,抓住一个,一扯,那人就被裂为两半。

    这一幕把谭沁儿和赵纯吓得目瞪口呆。

    龙啸天早有威名,可只是听说,未曾见过。今日一见,真的让姑娘看到高手了。杀人如同碎鸡一般,一手抓住脊梁骨,一手扯住脖子,一拔,那脑袋带着一截脊椎就丢飞出去。

    龙啸天将一名寿衣少女从人群中救出,随即一起逃出王府,闪身不见。

    道光坊里突然响起号角声,豹骑卫队冲出来,可已经迟了。赵亚夫大怒,质问巡街骑卫,为何早不报来?骑兵卫说:是济亲王赵纯说的,他们在这里闹着玩。

    赵亚夫找到赵纯,赵纯这人倒也诚实,他承认他说过那句话。

    赵亚夫好是无语。

    发生这样大事,总不能没有责罚,于是那倒霉的骑兵卫被带回衙门杖二十。

    至于济亲王,只能写一封折子上报内侍省,再由内侍省交给太后处理。

    ……

    “坏了,不疯丢了……”

    一开始谭沁儿以为谭不疯被龙啸天打死了,于是她就在院子里找尸体,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这时赵纯唤来家里奴才,帮着一起找。一直找到天亮,把废墟翻遍,还是没找到。

    沁儿姑娘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蔫了。

    赵纯坐在一旁打瞌睡。

    有小太监跟在赵纯身边,一个劲劝小王爷回家,可赵纯却不肯走,扭过头来对谭沁儿道:“姑娘,一晚上没合眼了,要不你跟我回家吧。我请你吃瘦肉粥,我娘亲手做的,子曰饱食终日嘛。总不能不吃饭的。”

    姑娘哪有心情吃饭,叹了口气,起身就走。

    赵纯眨眨眼:“喂,你真的不去我家吃?”扯嗓子喊:“你可要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到我娘做的粥!”

    谭沁儿还是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赵纯小跑追上来,拦住去路:“你出不去的!”

    谭沁儿站住脚,冷着脸:“你怎知我出不去?”

    赵纯得意道:“在道光坊,我说你出不去,你就出不去。不信你去坊门试试看。”

    沁儿没着急与他争辩,而是走出王府废墟看了看。由于昨夜龙啸天下了杀手,导致今天道光坊里增派人手。别说四个坊门,就连坊墙附近都开始增设望楼。看样子赵亚夫是下狠心了,以后道光坊望楼的数量会因此增加数倍。

    自己是偷着进来的,现在想出去,由于没有坊门记录,一准被逮住。可姑娘不想跟这个嬉皮笑脸的王爷回家,总觉得这小子不怀好意。

    就在姑娘犯难时,一辆骈车驶了过来,两匹红缎子似的高头大马拉着车。马车停在裕王府门口,苏御撩开门帘走出来,站在车上向府里瞭望。

    “咦?”沁儿姑娘轻疑了一声,随即嘻嘻一笑,跑了过去。

    赵纯也跟着跑。

    “喂!你怎么来了?”

    苏御低头看了看谭沁儿,苦笑一声:“天还没亮,唐怜就派人找我,说你带着谭不疯半夜跑出去,结果谭不疯自己回了红黑寺,而你却没回去。我又听说道光坊昨晚出事,我就猜你在这里。”

    苏御跳下车,掸了掸姑娘头上的灰尘:“还不错,人还活着,也没被逮起来。”

    这时赵纯背着手走过来。这小子也是近亲结婚的产物,但他不像唐丸那么丑那么顽劣。如果他不说话,看起来倒像个正常人。毕竟是个亲王,拉下脸来,气派还是很足的。

    “若没记错,你是唐表姐家里的,姓苏,对吧?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我要带着她去我家吃饭。喝我娘亲手做的粥。”

    苏御眉毛一挑:“提醒殿下,突然带一名陌生女子回家,公孙太妃会很不高兴的。若是被荥泽公主知道,后果可能更加严重。”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恐吓本王?”

    “不不不,岂敢恐吓殿下。只是好久没去见见韩浩驸马了,今日来道光坊倒也顺路。我这就去公主府里坐坐。”

    “唉!姓苏的,你可不许打我的小报告。要不这样吧,你跟我回家一起吃。”

第五五二章 老当益壮

    曹玉簪被叔叔曹圣痛斥一番,并把她私下成立的“特统”一并铲除。所谓“特统”,是曹玉簪按照“京统”模式复制的一个特务机构。也正是这个机构完成了向安西大将闵悦传递消息的使命。

    特统比京统覆盖面积更大。三位老亲王、三门阀都是曹玉簪要打击和控制的目标。可她操之过急,终于还是露出马脚。而她的野心触怒了三位亲王,还有亲王背后的那个人。

    曹圣这次来见曹玉簪,更好像是宣读“最后通牒”。若曹玉簪不知收敛,还对军权抱有幻想。三位老王将废黜太后,甚至废掉大兴皇帝,拥立庚亲王赵准或康亲王赵棣。

    与此同时,三位老王将曹玉簪派去庚亲王府的冷宫太监张高逐出王府,此时赵准已解除禁足处罚,重新披上王袍,戴上王冠。

    现在,曹玉簪倒是觉得自己被打入冷宫,心灰意冷,连早朝她都不上了。

    ……

    长秋宫,飞香殿。太后仪态懒散,双目紧闭,对身旁爬行到榻边的小皇帝不管不问。

    眼瞅着只有八个月大的孩子即将摔落,外出归来的曹小宝猛冲过来,将皇帝扶住。

    曹小宝带来的风声,引得曹玉簪微微睁开眼皮,恹恹地翻了个身,继续躺着。

    感觉她好像丢了魂似的,只剩下一副美人躯体撂在那里。

    这时犁万堂从外面走了进来,叮嘱曹小宝两句,曹小宝不情不愿的抱着孩子离开。

    曹玉簪依然躺着,背对着犁万堂,只是轻轻敲击手指,让犁万堂知道她还醒着。

    待曹小宝走远了,屋里只剩下两个人时,犁万堂沉声道:“若太后早听老奴的,就不会招来此祸。”

    曹玉簪的手指不动了。

    犁万堂又道:“在老奴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太后启用了几个新人。这批人中,就有双面人。”

    曹玉簪转过身:“现在查出来又有何用?”

    犁万堂道:“当然有用。如今三老亲王还没打算对太后动手,只是放开赵准,威慑一下太后而已。留下这些双面人,只要太后在他们面前表现出‘痛改前非’的样子,三位老王就瞎了。”

    曹玉簪眯了眯眼睛:“我听赵棣说,要立赵准为摄政王。那我岂不是要被踢出大殿?从此就是他陪皇帝上殿,还有我什么事?”

    犁万堂道:“赵准也没有兵权。另外太后怎把孟相给忘了?孟相与赵准的政见完全相悖,可谓一对冤家。若孟相肯去找三位亲王说说,太后垂帘听政的日子就会继续下去。现在唯一要防范的是西门真森。老奴听说,西门家又把西门王妃送回到庚亲王府,摆明支持赵准。”

    曹玉簪叹了口气:“三位老王一定会权衡两家,可到底能不能保住我的位置依然两说着呢。我看,现在只有唐振能帮我。我让彭廷岳去长安办事,也不知办得怎样了。更不知唐振是否领我的情。其实我给唐振开的条件不低,他本来也想夺回河西四郡,可他穷,没钱打仗。”

    犁万堂道:“以前没有特统的事,三位老亲王未必拦着太后打通河西走廊。如今特统的事暴露,太后再想拿钱支持门阀打仗,那就很难了。”

    曹玉簪终于坐了起来:“京统那边,三位老王没察觉吗?”

    犁万堂道:“不是没察觉,而是完全没当回事。他们甚至在笑话太后,每个关口弄几十个人在那里乱搞一通,其实一点用也没有。而他们的存在,更好的掩护了秘密特务。老奴以为,这条路一定能走到底。”

    曹玉簪惨笑一声:“可是舅舅回不来,我何时才能拿住赵亚夫呢?”

    犁万堂道:“娘娘,您太心急了。老奴曾记得,苏御给的时间最快是三年。可太后想要的是三个月。”

    “你认为,即便舅舅不回来,三年也能成事?”

    “老奴认为,应该是五年。”

    “你比苏御还不着急。”曹玉簪一皱眉头:“我一直搞不太懂,老亲王十分重视后宫肃静,可他们为何能容忍苏御经常去后殿见我?”

    “因为……”

    “你知道?”

    犁万堂迟疑半晌才道:“因为他也是皇子,是陈梅流掉的那个。”

    “哦?”曹玉簪精神起来,坐直,迫不及待的样子用手指着犁万堂:“你详细说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犁万堂继续道:“本以为能流死,可他命大,竟然活了下来。陈梅不舍得掐死孩子,就去求唐皇后。那时苏常胜正犯了死罪,后来在唐琼斡旋之下,免了他的死罪。就在苏常胜回华州老家的时候,把孩子带走了。”

    “哦…,我好像是明白了。”曹玉簪回忆着说:“仁宗曾与我说过这事。那时万隆皇帝说娇生惯养的皇子不堪重用,不足以立为储君。于是让三家门阀各自从宫中带走一个皇子,当野孩子一样养活。那时说三个皇子分别是唐皇后、孟贵妃、西门贵妃所生。现在看来,唐家抱走的不是唐皇后生的。这也难怪陈太后干掉了另外两个,唯独留下了苏御……”

    “太后,您错了,苏御的情况更危险……”

    “哦?那是为何?”

    “孟家和西门家的皇子被害死,两家怎可能不报复。另外他们可不认为是陈太后干的,而是把矛头对准唐家。先后派几批高手去刺杀。只是陈逊、苏茂盛、黄顶天、吕长啸太厉害,才没让刺客得手。后来苏常胜给唐琼写信,说自己这个家快被人给拆了,求国公高抬贵手救救他。那时唐琼老了,另外那孩子也不是唐皇后生的,所以他不想因为此事与另外两家闹得太僵。于是就把秘密告诉了西门载驰和孟启,这才解除纷争。而从那时起,苏御被唐家提名立储的可能就没了,再后来也就成了唐家的入赘姑爷。”

    “哦,原来是这样……,那陈逊是谁?”

    “他是陈太后娘家老奴。其实这位老奴与陈太后关系并不很好。他本是伺候陈太后同父异母妹妹陈乔的。陈太后为了讨好万隆帝,就把妹妹介绍给皇帝,而陈乔也就是牧王的母亲,陈千缶的胞妹。陈逊一直认为,是陈太后害死了的陈乔。但出于对陈家老爷的忠诚,他又答应照顾这个孩子。另外陈太后是否还答应别的条件,老奴也不清楚。”

    信息量太大,曹玉簪有些懵住了,凝眉回忆着什么,忽而低声:“这样说来,仁宗是知道苏御身份的……,陈太后当然更是知道,可是……,不对呀,在仁宗身体快不行的时候,陈太后为何不立苏御,反而是要立赵准?她还杀掉那些妃子,又把我引进宫里?”

    “这些问题,只能去问那个人了……”

    “何人?”

    “万隆皇帝。”

    “你说什么!你是在戏弄我吗?”

    “太后莫要惊慌,万隆皇帝一直没死。杀陈太后的命令,不是三位亲王下的,而是他。”

    闻言,曹玉簪脊背发凉,长吸一口气,思忖良久,沉声问道:“他在哪?”

    犁万堂郑重道:“太后是想杀他吗?老奴还是奉劝您快打消这个念头。张云龙、赵挺、公孙雄、赵亚夫、甚至包括您的叔叔曹圣,他们会在你动手之前动手。”

    “五大将是他的人?”

    “正是。”犁万堂停顿了好久,又道:“张云龙、赵挺,都是他的儿子。或许您的叔叔曹圣……”

    曹玉簪感觉头晕,稳了稳气息才道:“这样看来,五年也未必够用,还是等他死了再说吧。你去告诉苏御,还是按照他的计划办事,一定要稳中求胜。另外你再告诉邱垚、李甫,他们那边可以停了。”

    曹玉簪静坐在那里,又想到几个问题,问犁万堂:“三位老王知不知道苏御身份?”

    犁万堂说:“知道。”

    “那唐振他们呢?”

    “唐振肯定知道,孟丹青和西门真森也应该知道。”

    “可我觉得唐灵儿一定不知道,她还经常因为苏御的出身耿耿于怀。”曹玉簪苦笑一声:“三位国公的嘴可真够严的,愣是没把这事儿传开。其实我倒是觉得没必要一定要瞒着。就好像张云龙,市井小儿都知道。又能如何?”

    犁万堂道:“万隆帝的私生子太多了,如果都说出来,恐损国誉。”

    “可他不是私生子。”曹玉簪冷哼一声,又问:“当年陈充华为什么要流掉第二个孩子?”

    犁万堂说,是唐皇后不让她生。唐皇后并不是针对陈梅,而是与万隆帝怄气。那段时间,宫里不止陈梅一个人被迫小产,但只有苏御这一个孩子活了下来。

    曹玉簪又问,当初孟贵妃和西门贵妃都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宫,那唐皇后为何不送?

    犁万堂说,唐皇后担心送出去的孩子会死,干脆拿苏御垫背。

    曹玉簪问:苏御不是唐皇后所生,其他妃子不知道?

    犁万堂道:唐后性格十分霸道,那时也是她与万隆帝闹得最凶的时候。唐皇后下令,各妃子产子都要送到她宫里,唤她为娘,不让生母探望。这其中就包括孟贵妃和西门贵妃的孩子。

    一开始两位贵妃不肯交出孩子,唐皇后就派人去抢。硬抢到自己手里来。而当时宫中大内总管就是老貂寺胡荣。犁万堂作为胡荣跟班,陪着胡荣一起去抢。

    那时皇后与两位贵妃之间也闹得很不愉快,常年不来往,互视仇敌。别说日常串门,就是重大礼仪活动,两位贵妃都托病不出。其他妃子也不敢走进长秋宫。唐皇后膝下那么多孩子,没人知道哪个是唐皇后所生。

    孟、西门两位贵妃在宫里受了委屈,便找外戚帮忙。万隆帝受到来自孟、西门两门阀的压力,才说了那句“娇生惯养的皇子不堪重用”的话,借此托词强行把两个孩子抢出来,并送到门阀培养。

    结果那两个孩子在陈梅夺权之后不久就都死了。那年苏御十岁。恰是苏常胜、苏常利、苏茂盛、黄顶天、吕长啸的巅峰期,陈逊虽老,但也老当益壮。

第五五三章 罪己诏

    不知小寡妇吃错了什么药,沉寂一段时间,又突然兴奋起来,还大张旗鼓的发了一份。

    剪掉一缕头发,说自己算是死过一次了。为了埋葬她的这一缕头发,她要举办一场颇具规模的“葬礼”,对先帝和天下苍生谢罪。

    每次参加这种高规格礼仪活动,苏御都会觉得头疼。大夏天的,顶着烈日,穿着厚重礼服,一折腾就是大半天。大汗淋漓,腰酸背痛,走得脚底生疼,站得小腿发麻。

    可不管是多大的年纪,多尊贵的身份,都必须老老实实跟着队伍长途跋涉、磕头、恭立。整个过程十分受制。用老黄的话说,就是有屎也要拉在裤兜子里。

    经常参加各种典礼的唐灵儿倒是很有心得,在参加典礼当天,她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另外她也会特意提醒苏御。有的时候还会提醒两次甚至多次。让苏御越来越体会到,站在自己身边的不再是高高在上郡主,而是碎碎叨叨的媳妇。

    曹玉簪要把自己的这一缕头发与仁宗合葬,做法事、行礼祭。在末陵前,身穿一席大黑礼袍,大斗篷一丈多长拖在地上。高站露台,面对群臣宣读。

    真是天公作美,一场妖风外加瓢泼大雨,把太后伞盖都给吹飞了。她的大斗篷整个吹起来,要不是有太监在一旁拽着,轻飘飘的曹玉簪就可能放风筝似的被吹飞到天上去。那样一来,假葬礼可能就要变成真葬礼了。

    连同太后在内,一众皇亲贵胄文武大臣都被浇了个透心凉。

    这场雨是真的很大,当陵墓大门再度关闭时,雨水已没过脚面。苏御扭头,看着被雨淋湿的大肚子媳妇,心里很不是滋味。真的希望活动早点结束。

    这时见到太长公主驸马詹玉林突然一头栽倒在水坑里,惊得公主尖叫一声,一群人把詹玉林扶起,只见他身体瘫软脸色惨白,随后被太监们抬了出去。

    趁着场面混乱,苏御轻声道:“灵儿,要不你也倒下,往我这边倒。”

    “咻!典礼大事,不可交头接耳。”

    面对唐灵儿一如既往的顽固作风,苏御翻了翻白眼,一阵无语。

    这场大雨浇下来,把各位公主郡主的白膏脸都给冲刷成大花脸。趁着这会儿场面混乱,各自掏出绢帕擦脸。那一阵妖风也很是厉害,把好多人的假发、花钿吹得歪斜掉落,害得众人好是狼狈。

    值得一提的是,在贵族圈里,无论男女老少都有戴假发的习惯。尤其是那些头发稀少者或秃顶者。他们称之为“义髻”,从唐朝一直兴盛到现在。

    苏御左右看了看。

    妆容退去时,唐灵儿的素颜很能打,将大部分公主郡主都比了下去。皇族堆里,一眼望去赵玲珑的素颜也很能打。那妮子见苏御左右顾盼,她还调皮地挥了挥手。苏御出于礼貌,对她笑了笑。

    这时赵玲珑身旁突然冒出一张脸来。正是那最不着调的万泉公主赵荟萃,她冲着苏御呲牙一笑。

    若她只是长得丑也便罢了。可她脸上总带有那种不是很正常的奇怪表情,似乎是一种勾引,释放她的妖娆。此情此景,苏御仿佛看到一只黑猴子在向自己示爱。公主这一笑,好悬没让苏御惊呼出声。虽然心中不爽,可面上依然要过得去,苏御还冲着这位鬼笑的公主点点头。

    要说这曹玉簪也算是有点人情味,她宣旨取消后面两项活动,等到秋祭时再补上。

    大家终于解脱,人群各自散去,尽量保持端庄,没有骂骂咧咧。

    道路泥泞,苏御欲搀扶郡主,唐灵儿却不肯在众人面前显得亲昵。高高端着架子自己往前走,忽而想起什么,又往回走。她说要去看看姨娘。问候一下刚才体力不支而摔倒的姨夫詹玉林。

    太长公主强横了一辈子,时刻压着驸马一头。如今见詹玉林躺在担架里双目紧闭,公主殿下泪流满面,心疼得不行。

    见姨娘伤心,唐灵儿也伤心起来。

    苏御盯着詹玉林看一会,又伸手掐住他的脉搏……

    随即苏御将郡主从问候的人群中拽出,从袖子里掏出两颗李子递给她,并说道:“灵儿不要伤心。”

    唐灵儿接过李子:“怎的?”

    “你姨夫是装的。”苏御吃着李子说。

    “休要污蔑人,不要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狡猾。”

    “我哪里有污蔑他。我反而是同情他。他痛风严重,又有风湿,这样长途跋涉、长久站立,对他来说真的是一种折磨,故而装作昏厥。其实他没事儿,不信你看他脸色,已经好多了。”

    唐灵儿扭头望去,眨眨眼,似乎也看出门道。可她不肯认错,还端着架子埋怨苏御胡说八道。但她不像刚才那般伤心了,吃着李子蹬上车。夫妻二人躲在车里换衣服。

    “咦!你怎也上来了?”

    “你瞅瞅,老夫老妻的,还不好意思呐。”

    “那你转过去!”

    ……

    “知耻而后勇。”

    今日后殿里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几个陌生面孔的出现,让苏御觉得气氛诡异。他们清一色的都是中年太监,各个面带威严。这里面,苏御唯一能叫上名字的只有冷宫太监张高。

    之所以能认识他,还是听邱垚特意介绍。张高武功高强,外号“大黑鲨”,据说洪盾在宫里时,二人有过较量,未能分出高低。

    曹玉簪端坐榻上,一副威严面孔:“御弟啊,这次哀家被三位老王和叔叔教训。他们谆谆教导,字字珠玑,惊醒梦中人,让我大彻大悟。这让我觉得愧对先帝,愧对苍生。为此我决定痛改前非,摒弃过去一切幻想。从此以后,我不再干涉军务,只专心于经济政务。”

    曹玉簪拿起苏御递来的折子:“这其中自然包括京统。京统本是先帝所创,如今落入我手。京统虽不是为了夺权而建,可为了防止被人误会,还是决定不再亲自监管。所以你也不必常来我这里汇报。再来见我,按照监察御史的规矩办事。你上报的公文,必须经过监察院。”

    监察院是御史大夫西门真森把持的衙门,就好像孟丹青的丞相府,唐振的大司马府。

    曹玉簪突然让京统文件路过那里,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显而易见曹玉簪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但她认为苏御能听懂她的意思,她也相信苏御不会真的把机要文件送到西门真森手里。

    包括这个规定,也一定不是曹玉簪的规定,而是来自三位老王。

    前一阵闹得沸沸扬扬,说三老王有心扶持赵准为摄政王,可现在这股风又没了。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苏御不是很清楚,只是觉得曹玉簪的位置坐得还算稳固。而她的一系列骚操作,估计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

    但不得不承认,赵准又站起来了。虽然不是摄政王,但凭借亲王头衔依然能让他走上大殿。梁朝的亲王都有监国的权力。就如二愣子赵纯那般,若他愿意的话,也能走进大殿。可他娘不愿意。

    公孙太妃认为,自己的傻儿子要是经常上殿,说不准哪天脑袋就没了。没有那个能力,最好还是远离那个旋涡。公孙太妃不像冯太妃那样有野心。

    而就在赵准恢复身份的同时,据说冯太妃的疯病好了。

    这位陈太后的闺蜜恢复正常,也不知她又能想出什么鬼主意,帮她的儿子。

    人生起起伏伏,这位太妃的人生更是大起大落,被冷宫太监扇耳光撕袍子的日子刚刚过去,太妃的心里能有多少仇恨……

    那么三位老王为什么要扶持赵准?

    苏御觉得,可能是因为三位老王对两位辅政大臣不够满意。无论是张云龙还是赵挺,在面对曹玉簪的时候,都处于稳固防守的状态。他们极少主动进攻。

    而赵准与他们不一样,当初党争时期,赵准虽然手段不如曹玉簪多,但他有进攻精神。比如在赵挺北上作战的那个阶段。赵准就扛着皇家大炮赵纯,炮轰曹玉簪。

    这才是三位老王希望看到的。

    虽然现在亲王党羽已经没了,但只要赵准还能站起来,再有西门家族扶持,用不多久,他依然会羽翼丰满。

    而曹玉簪在党争时之所以力压赵准,是与天赐帝的支持分不开的。如今天赐帝已作古,曹玉簪如何应对赵准的挑战呢?

    赵准经过一次失败,卷土重来,会掀起多大风浪?

    作为半个局外人,苏御倒是很期待看看他们如何斗法。

    只要唐家不牵扯其中,苏御就是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可就在苏御为自己感到庆幸时,唐振回来了。因为长安道税改形势好转,大局已定,唐振没必要继续留在长安。

    安国公回京,直奔后殿,面见太后。不久后荆国公孟丹青也进入后殿。

    而此时赵准正在贤亲王府观海楼,聆听三位老王教诲,楚国公西门真森端坐一旁,忽而哈哈大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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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赘婿介绍:
梁朝一百余年,腹背受敌,内忧外患,帝弱后悍,外戚干政。
西北唐氏、荆州孟氏、淮南西门氏,三大军阀拥兵自重,朝堂之上与皇权分庭抗礼。
十年战争终于告一段落,正是百废待举之时。壮年陈太后诡异驾崩。天赐皇帝性格懦弱,重疾缠身,不能朝政。曹皇后临危受命,携手太子垂帘听政。
曹皇后大开言道,连布恩策,重视科举,举贤使能,大梁朝国力复苏,蒸蒸日上。
从此拉开江北梁朝辉煌大幕。
帝都洛阳更是精彩纷呈。门阀赘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门阀赘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门阀赘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