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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蜡笔疯叔     门阀赘婿txt下载     门阀赘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一七章 意外发现

    漂亮女子的通病,她明明很生气,可看起来还是很顺眼。

    车队顺利通过,苏御带着三名黑裙女子走进酒楼。

    老黄从车上跳下来:“少爷太给她们脸了。做做样子就行,何必真请?她们不过是姓冯那娘们的义女,又不是亲生的。”

    苏御脑仁炸裂,拍了拍老黄肩膀:“你还是回车里坐着吧。”

    鹿桥驿是洛阳通往西方的必经之路,人来车往很是热闹。当商人们见到有人在这里挥舞棍棒刀剑验货时,不禁挠头。有商人打听驿馆里的军爷,得到一些答复之后,他们急匆匆离开这里。

    商人们很忌讳在路上看热闹,因此围观的人并不多。但三名女子身后还有十几名家奴。当着家奴的面,赵灵被老黄骂了个狗血淋头,险些爆发一场流血冲突。苏御搞不大懂赵灵为何如此给自己面子。可既然人家给面子,苏御就要把好事办得更好。在驿馆点上一桌丰盛菜肴,款待三位。

    令人遗憾的是,三名女子好像突然变成了哑巴,搞得一点气氛也没有。反倒是苏御和张监工聊得很开心。

    言谈中,三名女子好像听到什么关键,听得倒是仔细。苏御并不担心她们听到寿安厂扩建的事,因为洛河水道归赵亚夫直管,而庚王殿下没有权利管赵亚夫。

    “三女子长得漂亮,可她们却不爱说话,感觉是三块木头。”苏御坐上车,继续往寿安赶路。

    吃饭没耽误太长时间,结账打包,带给老黄他们吃。老黄啃着烧鸡,喝着酒,好不自在。

    苏御瞥了他一眼:“老黄啊,以后咱能不能克制一点?”

    “为啥要克制?”老黄愤愤道:“小娘们敢与我家少爷那样讲话,老黄我岂能惯着她臭毛病?可惜老吕不在了,否则我二人配合,要把她们粑粑踢出来。我要把她们踢裂开!”

    “好了,好了,你当我什么也没说。”苏御无奈地摇摇头。

    坐在车里的张监工尴尬地笑了笑。张监工能耐不小,可他没有任何背景,是个没有品级的小吏。平时员外郎去哪他就跟到哪里。那位员外郎几乎是个水利门外汉,到处吃吃喝喝,研究如何在工程上赚钱,而具体事务都是这帮小吏在办。

    与小吏谈话,苏御倒是学到不少水利知识,而且越来越发现造渠费钱。苏御粗略一算,要是想从山里开渠到洛河,最少也要五个亿。这么大的投资,郡主又要闹心了。虽然寿安林场是天赐帝钦封,可唐灵儿总担心自己死于分娩。那样这些投资就全白费了。

    来到寿安,没去寿安造纸厂,而是直奔山里。没有马路,一群人步行,顺着河边往深处走去。

    张监工一边走,一边盯着河床看,已到人迹罕至处,他站住脚:“郡马爷留步吧,从这开始就不可能修渠了。”

    ……

    已是傍晚,郡马还没回来。而这时唐灵儿已听到车队送来消息,说苏御在鹿桥驿与庚王家的人撞到一起。据说还发生口角。车队在接到苏御命令后离开,之后的事情大家也不是很清楚。

    这样的半截儿消息,让唐灵儿心中感觉压抑,晚饭没吃几口,继续批阅文书。可刚批几份,便发起呆来。

    正自气闷,大胖丫鬟史瑶跑上楼来:“郡主,王珣一天没吃饭了,怎劝她也不听。”

    “她为何不吃?”

    “小奴不知,问她也不说,而且……而且脾气可坏了,动不动就骂人……”

    小嬛官腔质问:“这事为何不告荣伯,却来报郡主?”

    史瑶委屈道:“这是王珣说的,非要见郡主,不见别人。”

    郡主叹了口气,放下笔:“我去看看她。”

    以为王珣是情绪不好,唐灵儿没太在意,可当她来到东厢时,却发现王珣的眼神不对。她趴在那里,双手把着炕沿儿,瞪视门外。目光凶狠,好像一只准备攻击的豹子。

    东厢房一直是丫鬟们住的地方,平日里丫鬟们穿得还算体面,可她们的住处却很寒酸。屋里一条大通铺,几张破破烂烂的席子铺在上面。也不知史瑶是怎么伺候的,把王珣伺候得蓬头垢面。在见到王珣的一刹那,郡主脑子里突然闪过六叔的眼神。

    见状,郡主脾气上涌,呵叱问道:“史瑶!我让你伺候她,你就这般糊弄?”

    见郡主火了,趴在通铺上盖着薄被的王珣突然大声叫喊:“掌嘴!应该掌嘴!”

    为郡主发号施令,已成为王珣的本能。她气得暴跳如雷,要从通铺上爬起来,似乎忘了疼。可她刚爬起来,脸色变得惨白,一头栽倒,昏死过去。

    郡主一阵心疼,走上前来,伸手去够她的手,发现王珣浑身滚烫。

    这时胡荣走了进来,劝郡主退到一旁,他把王珣抱起来放到炕上,抹了抹额头:“傻丫头烧糊涂了。”

    ……

    掌灯时分。

    郡主从卧室里出来,站到南窗向外望去。

    门前时而有人来往,却不见郡马的车回来,郡主长眉微微皱起。

    派李封出去打听,李封回来说,鹿桥驿那边没什么状况。听店家说,一开始有些争吵,可后来郡马爷与三位冯太妃义女喝了顿酒,矛盾就解决了。

    李封如实回报,可唐灵儿却觉得这事听起来很草率。听说那三个女人很是强横,为何会这般容易放过苏御呢?难道她们另有计策,打算下黑手不成?

    越想心里越乱,郡主的眉头皱得更紧。

    “郡马回来了。”李封站在望楼上喊了一句。

    郡主探身向西边望去,果然远处昏暗视线里,苏御的骈车不紧不慢的驶入眼帘。真是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苏御平时就慢慢悠悠的,他的奴才赶车也是这个德行。

    看到马车那个速度,郡主就知道苏御一定没事。悄然间郡主眉头舒展,嘴角含笑。

    不久郡马下车,他没直接上楼,而是在楼下与下人们闲聊起来。郡主略显不满地乜斜一眼,转身回到榻上。微微斜眼,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忽而抬起手,拢了拢鬓角。

    郡主是急性子,可郡马不是。回到家之后好一阵折腾,先吃饭,再沐浴,再陪孩子们玩一会儿,这才登楼来见郡主。

    而这时郡主的好心情基本快被磨光了,甚至有些生气。

    ……

    苏御掀开门帘,望见一张冰冷脸孔。

    郡主高坐,油灯火苗在下面微微晃动,这种斜下四十五度角的灯光自带恐怖色彩。把郡主微微下斜的嘴角夸张地显现出来,感觉她生了好大的气,正准备原地爆炸。

    苏御眨眨眼:“灵儿,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郡主不冷不热地说。

    “你猜。”苏御缓缓走进来。

    郡主没回答,林婉却把账本合上,微微行礼告退。

    苏御左右看了看,小嬛不知跑哪里去。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郡主还绷着个脸,苏御坐到榻上:“这是怎了呢?”

    唐灵儿斜了苏御一眼:“你说呢?”

    觉得话头不对,赶紧转移话题,苏御笑了笑:“今日去寿安,大有所获。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你不是要挖水渠吗?”

    “是的,挖水渠。可如果只是挖水渠,那是个花钱的活儿,而且那入山小河下面多是石头,想开通水渠并不容易。经水司张工说,最少要花几个亿。”

    苏御面藏慧黠,不知道他在耍什么鬼把戏。郡主白了他一眼:“怎的,莫非那河下有金沙不成?”

    “没有。”

    “有铜矿?”

    “没有。”

    “铁矿?”

    “没有。”

    “那我猜不到了。”

    “有玉石。”

    说话间,苏御从怀里掏出两颗鸡蛋大小的晶莹剔透的鹅卵石。还故意放到灯火前,显示玉石透光。随即将玉石放到郡主手里。

    苏御盘腿坐在榻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喜滋滋地看着郡主。可郡主拿起石头看了看,又没什么表情地放下。

    “劲锋,我想与你商量个事。”唐灵儿看起来心情沉重,不容商量的口气说:“我想让王珣搬来我屋里养伤。”

    “哦…,然后呢?”

    苏御的表现让郡主感觉有些意外,她扭头盯着苏御:“你没什么意见?”

    “我当然没意见。”苏御轻飘飘地说:“你继续说,我想听重点。”

    郡主终于笑了,拿起鹅卵石握在手里:“你不是爱折腾么,又那么体恤下属。我看东厢房里乱糟糟的,你去看看如何装修一下。我记得你屋里以前有那种多层床铺,不如给她们弄几张。让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床,看起来也整洁一些。”

    郡主突然变得好心肠,倒是让苏御有些意外。天已经黑了,苏御没去东厢,而是与郡主讨论卖玉的事。苏御说,乱世黄金盛世玉,把玉石生意做好,大有前途。只是现在玉石市场还没打开,需要一番炒作,把玉石价格抬上来。

    “连玉石的名字我都想好,就叫寿安玉。听这名儿都吉利。”

第七一八章 贵楼血光

    华州城西门,驶来一辆军驿马车,那马车横冲直撞,直奔府衙而去。

    华州刺史之职空缺,暂由上佐官代理州事,正是欧阳镜当年资助过的穷书生,华州别驾王彤。

    王彤之所以能快速攀升,除了才华横溢考取进士外,还长得一副好面容,被唐宁看上,将庶出三姑娘唐蒲嫁给他。从此回到长安道,官运亨通。

    如今唐宁已死,他的官运也算是到了头。即便华州刺史空缺,也没让他来补。据说要留给某位唐家少爷,可一段时间过去,唐家也选不出个好人来,便一直空着。

    前一阵传言,有意让三公子唐鼎家庶出少爷唐似玉来担当,可这位少爷年纪还是太小了些,而且从无布政经验,故而一只未能成行。

    还有传言说,是因为唐贵妃被免贵妃头衔,下嫁鲁山郡为妃,因此耽误这位庶出哥哥的官运。要知道,唐似玉这样的庶出少爷,要不是凭借去年京畿道乡试的优异表现,早已埋没在无数唐家子孙之中。

    “不会。”

    欧阳镜说了一句,就似有意似无意的摆弄着一块檀木腰牌,上书六个大字“长安道巡查使”,看得王彤眼前发花。

    欧阳镜似乎达到目的,收起腰牌,一笑道:

    “如今鲁山郡王被任命为玄甲军总督粮官,身为五大将之一,何等荣耀。而实权郡王的正妃,身份也很是高贵嘛。我久居洛阳,与秦王殿下又是莫逆之交,时常去秦王府、长安郡主府做客,我当然知道,那唐似玉已被长安郡主看上,要培养成家族经济人才,因此才不放他走。所以,他不会来华州。”

    王彤似乎更关心欧阳镜手里的东西,于是问道:“恩公手里的这块令牌……”

    “哦,这是国公爷错爱,赏我的,呵呵。”欧阳镜故作惭愧道。

    同为上佐官的州长史、司马听闻欧阳镜荣升长安道巡查使,也纷纷赶来祝贺。

    赶紧移步华州城里最大的集文化娱乐洗浴餐饮住宿为一体的超豪华酒楼,推杯换盏、歌舞升平,自不在话下。

    知道欧阳镜家大女儿嫁给国公爷为侧妃,他们只把欧阳镜当是安国公的老丈人看待,称呼其一声老令公。欧阳镜嘴上连忙说不,可脸上却挂着恬不知耻的笑意。

    酒席宴上,谈起那个把欧阳镜双蛋砸碎的商人,众官二话不说,就把那人逮捕起来。

    “咦?我怎听说这人已经死了?”欧阳镜故作酒醉。

    “死了?”王彤刚一愣神,坐在一旁的华州司马同林道:“对,他就是死了。”

    随即同司马一摆手,让兵丁下去,立即行刑。可这时欧阳镜却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当初我谋他家娘子,也是我有错在先。而且当时我也将他打得不轻。虽然,说到底还是我吃亏更大,但他也罪不至死。”

    王彤问:“那老令公以为如何处置?”

    欧阳镜想了想:“嗯…,怎么说,也应该拉个平手。”

    司马同林立刻喊道:“去,把人拉上来,敲了!”

    ……

    商人被当众羞辱,并且落下残疾,当场昏死过去,被抬回家后两个时辰才沉沉醒来。看着两个肿得发亮的球儿上青紫一片血肉模糊,回想大锤落下时的惨烈一幕,心道这一定是废了。

    如此遭遇,可真是让人痛不欲生。呼唤妻子,让其把家中银钱、号票都取出来。

    “大郎,你要钱干什么?”

    “我要报仇……”

    “用钱怎报仇哩?”

    “让富顺去大瓜山找凌霄道长,告诉道长,我要给他修高观。但有一个条件,必须把欧阳镜的两只眼睛剜给我!记住,我不要他的命,我只要他的眼睛!他那种人,让他死,就是便宜他!”

    稍一激动,碰触那里,商人眼睛上翻,好悬又疼晕过去。

    他缓了几口气才道:“巧儿,你带上二百万,再带着儿女去娘家藏起来。记得藏好了,若我不给你消息,千万别回来。若听到我这边出事,你们就隐姓埋名,躲起来过活吧……”

    小厮富顺骑骡而走,直奔大瓜山,寻找凌霄道长去了。

    富顺从小在吴家长大,见老爷被害如此,悲愤异常,骡不停蹄,一口气跑到山上去。

    见到凌霄道长,诉说前因。

    道长轻捋二尺墨髯,默不作声。

    富顺又道:“咱家老爷说了,若道长能剜掉欧阳镜双眼,给贵观二百万香火钱,以修高观!”

    道长双目一瞪,愤然道:“仗势欺人,好是嚣张!那欧阳镜所在何处,快快告知于我!不手刃此人,难消我心头之恨!”

    “不不不,老爷说了,不要他死,要他生不如死,要剜掉他的眼睛!”

    “哦,不伤人命,吴居士果然厚道。可是,钱带来了吗?”

    “这…,不都是事后给钱吗?”

    道长摆手道:“唉,这江湖规矩你就不懂了。那欧阳镜可不是普通人啊,你想啊,若我出手伤他,官府必然全力缉拿。虽然我相信你们不会轻易把我供出,但我又何必给自己找这个麻烦呢。待我办完事,必然远走一段时间。”

    见小厮犯难,凌霄道长沉下脸来:“怎的,还怕我收钱不办事吗?我告诉你,若不是因与吴居士的交情,这生意二百万我可不会接的。若你对我有戒心,那你快快去找别人吧。”

    小厮咬了咬牙:“不如这样,小的不才,也练过几天拳脚,愿跟随道长一同下山。办完事当场算账!”

    “好!这倒也痛快!”道长起身,丢掉浮尘,从墙上取下剑来。

    ……

    欧阳镜喝得酩酊大醉,直到第二天晌午才醒来。

    军驿马车并没有等他,因为那车还要送重要文件。但现在欧阳镜并不着急,因为他有这相当于正三品的“长安道巡察使”的腰牌,随时可以去军驿坐车。

    虽然这“长安道巡察使”离开长安道就不被承认,可在长安道范围之内,可是相当超然。这里所有官员,都依附唐氏门阀,见到这位老令公,当然高看一眼。

    刚起床,吃些饭食,然后被几名伎人抬着送去二楼高间浴室,舒舒服服洗上一澡。只可惜那物没了,否则欧阳老爷今日必然要大展拳脚,收拢她十个八个。

    “哎,劲锋啊劲锋,都这般时候了,还过得那么委屈,到现在也才仨媳妇。若换做是我,早已佳丽三百了。”

    欧阳镜趴在按*床上,正有伎人给他踩背,他自言自语的低声嘀咕一句。

    伎人听得半句,好奇问道:“谁是劲锋?”

    欧阳镜轻笑道:“一个很有钱,很有身份,却只有仨媳妇的人。”

    “莫不是外面养了很多?”

    “不,一个没有。”

    伎人讥笑道:“莫不是那个不行?”

    欧阳镜摆手道:“不不不,我从他家试女的叫唤声中就能断定他很行。其实这人我也是蛮佩服,虽然媳妇少,但他乐得其所为,倒是我不能体会的。他好像更在乎女人的韵味。”

    伎人不屑道:“天下还有这部书?在奴看来,只要是漂亮女子都有韵味。”

    欧阳镜伸手在伎人*上揉了揉:“咱俩倒是一样看法。”

    咣当一声,门被踹开,一黑衣蒙面人闪现,二话不说一剑刺来。

    欧阳镜吓得妈呀一声,双掌一拍,就从床上弹起,伎人崩飞,摔倒昏厥。

    欧阳镜第一反应是跑,可当他高高跃起时,却感觉自己内功小成。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他没跑,而是双手抓住那床,高高举起,砸向刺客。

    刺客一惊,没想到这太监如此大力,看来也是个练家子,连忙闪身,躲避木床。

    见那人畏惧,欧阳镜哈哈大笑,笑声戛然而止,伸手呈爪状,冷声道:“正无处试验,你过来让爷抓两下看看!”

    话音刚落,欧阳镜就赤身冲了上去,利爪劈空,发出呼呼响声。

    那蒙面人见不能敌,扭头便跑。

    欧阳镜不管不顾,追赶而去。结果刚一跑到楼梯口,又一蒙面人斜向扑来。

    那人只是在欧阳镜面前使了个虚招,随即扑倒,抱住欧阳镜一条腿。

    跑在前面的黑衣人立刻扭转身形,回马枪般一剑刺向欧阳镜面门。欧阳镜大惊,躲闪不及,一剑刺进左眼。只见那黑衣人剑尖一挑,眼球崩出。

    黑衣人欲再刺一剑,突然听到弓弦之声。

    反应迟缓的道府兵现在才赶来,而且箭术不佳,那箭插在房梁上,未能伤到刺客分毫。见一群道府兵闯进,持剑刺客不由分说,踹开窗户就从二楼跳下。而那个抱住欧阳镜腿的人却被欧阳镜逮住,一爪下去,抓碎脑壳。

    被苏御称作“九阴白骨爪”的功夫,看来欧阳镜已经小成。而那个只会几下外家拳脚的吴家小厮,根本没有内力抵抗这一爪,当场毙命。可叹一个忠奴,就这样死了。

    “哎呀,我的眼睛!”

    欧阳锦抓死一个,目光一斜,见到自己的左眼球落在地上,哭喊一声,血崩而倒。

第七一九章 欧阳乡长

    “你是怎搞的,去一趟华州就丢点零件儿?”秦王见到欧阳镜,吓了一跳,不禁皱眉:“你实话与我说,是不是又干什么缺德事遭报应了?”

    欧阳镜知道苏御不爱听那些,他就承认错误似的低着头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呜咽。

    一只眼睛虽然没了,可泪腺还在,眼泪流出来,蜇伤般的疼痛感刺激着他空空的眼眶,害得他哭得停不下来。

    见欧阳镜哭得很惨,苏御不再追问,而是道:“人的一生很玄,在我看来就是一个混沌系统。你不知道自己何时走运,何时倒霉。你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的结果,是自己比别人聪明,所以这些都是应该得到的。”

    苏御想起前一世参加过的一个节目,那是在一个港岛。让一群社会精英去体验最底层人民的生活,干勤杂工。结果刚体验几天,有些精英就崩溃了。他们坦诚地说,如果从小儿就是这样的环境,他们很难复制自己的成功之路。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运,苏总就被夫人给报了名……

    “我承认你的能力很强,你这种人很容易成功。但不得时运,再有能力的人也起不来。譬如汉高祖刘邦,你说他能力强不强?但你知道他只比秦始皇小三岁吗?

    观其一生,生于农家,却不喜耕作,三十七岁才成婚,四十五岁斩白蛇起义之前他还只是个亭长。四十八岁杀沛县,自称沛公,不久就投靠项梁。五十一岁进咸阳,拜汉王,五十五岁才当皇帝。

    且不说张良、陈平、萧何这些文人。就说樊哙、周勃、曹参、卢绾、夏侯婴这帮人,若不是刘季起势,他们依然是刘亭长的狐朋狗友。哪个能当将军,哪个能当相国?一个县里能同时出现这么多能人,这是为什么?因为千里马本来就很多,少的是伯乐。也就是说,跟你一样聪明,或者比你聪明的人大有人在,可他们过得不如你,这是为什么?

    你认为是自己努力的结果?没错,你确实努力过,也因为努力而得到过,但我依然认为你的成功不完全取决于你。所以我建议你还是信点什么。我希望你能信报应,那样你就不会干这么多坏事。

    做好人未必有好报;做恶人未必不能封神。但大体来说,还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现世报的例子比比皆是。以前你运气好,做过那多缺德事,都让你逃掉。可后来你也吃过大亏,你还不知浪子回头吗?

    吃点,喝点,女票点,对于暴发户来说,可能扛不住几番折腾就穷了。但对于巨富之人来说那都是毛毛雨,小钱儿,不会败家。你看那些财阀少爷,整日酒林肉池,玩几百个女人,他穷了吗?玩女人花的钱,还没有他们放在钱庄的利息高,怎可能败家?可你不一样,吃喝票已经不能满足你,如果你再不知收敛,迟早败家,甚至家破人亡。”

    道不同不相为谋,苏御知道欧阳镜最不信的就是报应,之所以还愿意说这么多,更好像是一次自我反省。而这个过程是痛苦的。苏御发现自己也走在一条不归路上。

    这是天性,天性使他是个能人,但他也被天性所误。误着欧阳镜,也误着苏御。

    见秦王说了这么多,欧阳镜还假模假样的装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借用秦王的文房四宝,提起笔来写了封信。搞得神秘兮兮的,还不给秦王看。

    这小子现在出息了,可以用神策军驿邮寄信笺。不过他很懂人情,每次用军驿都会撒点钱。从驿官到驿兵,没人觉得他是个麻烦。

    一只眼看起来很丑,欧阳镜去找王太医想办法,后来王太医给他安了一只狗眼睛进去。每天还要抠出来洗洗。那场面想想都觉得瘆得慌。

    苏御以为欧阳镜能老实些,可后来发现自己想多了。欧阳镜是不会老实的。他坚持之前的梦想,要杀死大兴皇帝,助秦王登基,他还要当大内总管,让犁万堂和曹小宝给他当奴才。

    可他跑进宫去,却被曹玉簪以眼神惊悚为由收回太监腰牌,只是给他安排了一个八品坊丞的小官儿。

    在苏御看来,这就是个乡级干部,由于在城里,所以他就是个街道办主任。

    ……

    洛河从洛阳城中穿过,所以洛阳城防是有天然缺陷的,也正因为此,洛阳八关才格外重要。

    以洛河为界,洛阳城分为南北两个附郭县。就好像唐朝长安城里的长安县和万年县一样,直接归京兆府管,也经常能接到朝廷直达的命令。

    都想当京官儿,可附郭县令是个例外。大一点的好处都被京兆府捞去,而倒霉事都落到县令头上。

    附郭县属于大县级,设七品县令。附郭县下辖几十个坊,坊里设有坊丞,一般是正八品。特殊坊是七品,甚至六品,县里都没资格去管。比如玄甲军仓所在道政坊、皇族聚居的道光坊、三大门阀的清化坊、立德坊、承福坊。

    今日秦王办完手头事,打算去通济坊看看,拜访一下新上任的欧阳主任。虽然只是个八品官儿,可到底是吃皇粮的品秩官员。而梁朝官民比例不高,部门较少,所以权力比较集中。

    不能小看坊丞,这也是一个集税务、治安、商业、国土资源、市容市貌等多项职能于一身的官。在这一亩三分地儿,其权利相当于几个“所长”合并。欧阳镜的八角楼和租赁商会就在通济坊,可以说他也是官商勾结的一种典型。

    “秦王到!”

    “哎呀!哎呀呀!我敬爱的秦王殿下,卑职想死你啦!”

    欧阳镜趴在地上,行五体投地大礼。他没个正行,害得他的一群手下也是这般,苏御看到的是一群人趴在地上。这场面实在有些滑稽。

    秦王的铁骑卫兵都比坊署的人多。

    殿下英俊,派头十足,羡煞旁人。

    据说今天永康县要来通济坊检查工作,欧阳镜刚准备些礼物,苏御饶有兴致地翻开看了看:“把礼物收起来吧,由我照着,你还用孝敬他?他不来孝敬你就不错了。”

    欧阳镜一笑道:“殿下金玉良言,必然是对的。可县令头一次来,不好让他空手回去,权当交个朋友。”

    苏御点头:“你这个人圆滑事故,颇有才干。让你当个八品官实在是委屈了。你先干着,将来我会找机会把你调去户部。从此太后不会再管你,而你的曹老爷恐怕也不会再理你了。”

    “这……”欧阳镜一个眼珠转了转:“可在我看来,曹老爷好像另有打算。”

    “你发现什么了?”

    “我知道曹圣经常与张云龙私下来往。按理说,他俩应该是两个派系的人啊。莫非……”

    苏御皱眉想了想,确实感觉贤王和康王对张云龙曹圣的控制力不高。这两个人随时都有可能不听指挥。就包括他们二人一东一西的驻兵,如果他们不撤,贤王和康王未必拿他们有办法。

    二王之争的变数,很有可能就在这两个人的身上。

    ……

    秦王来小街,顺便看了看苏家酒楼。美妾卿水兰依然在这里经营,而憨憨苏集也一直在这里当杂工。

    看得出来,苏集就是太在乎他的美妾,总担心美妾被别人勾搭跑。

    要说这个憨弟弟也是个死脑筋的,亲王哥哥这高枝儿他不去攀,宁愿在这里当个杂役。他还乐此不疲。

    而且这个憨憨从不主动去秦王府探望哥哥,就好像没这个哥哥似的。反而是苏御经常来看他。卿水兰都骂他,缺心眼儿的货,若不是奴妾出身卑贱,一准要多去走动走动。

    今日秦王来找苏集,要带他去相亲,唐立家的孙女儿,才十三岁,嫡出的唐家小姐。可苏集却说,他不要媳妇,有卿水兰就够了,还要让水兰当正房才好。

    这话把秦王气得两眼一瞪:“你是苏氏将门唯一后人,就娶个伎人坐正堂吗!”

    “我不管,我不管!她怀孕了,我不能娶正房来欺负她!”憨弟弟见秦王怒了,就像小时候撒赖一样,往车上一趟,扭打胖大身形,又哭又喊。

    苏御拿他没辙,想来还是憨弟弟着了魔,强拧的瓜儿不甜,苏御也就暂时不管了,只等他日后开窍再说。

    随后苏御去孔雀楼与上官夫人和孔婷见面。

    秦王与孔婷,好似一对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但并没逗留许久,又去到景行坊把苏小桃、苏小英、苏小巧带走。打算让她们去郡主府住。最近唐似玉和唐天蓝要回府述职,让小桃看看这两个唐家小伙子,若看得上,就许配唐家。

    苏御还说,将来秦王殿建成,还要把陈逊、马婆婆、牛婆婆接到王府养老,与老黄作伴。

    路上,坐在宽大王车里,苏小桃咬了咬嘴唇:“哥,现在见到郡主,应该怎称呼哩?叫王妃,还是叫嫂嫂?”

    苏御笑了笑:“叫王妃显得太正式,叫嫂嫂就好。”

    揭露身世之后,明显感觉到苏家小妹们与自己有了距离感,她们变得拘谨。过了年,小巧也十岁了。趁孩子还小,带回家养养,或许还能挽回一些感情。

    突然马车急停,车里人猛地一晃,随即听到外面传来童玉叫骂声:“瞎了眼的!见王车也不知避让?”

    又听到吴杀金喊:“拿下!”

    苏御透过门帘向外望去,见到一名锦衣少女在驾车,少女正气鼓鼓盯着童玉,而这时吴杀金等人已将她包围……

第七二零章 相夫教子

    苏家三个小妹住在郡主府后院东耳房,就是以前孔婷来郡主府临时住的屋子。那里还有孔婷的几百万钱和一些家具。家具没动,苏御把钱送到沁香小筑。

    沁香小筑里也已照婚房布置好,只等着姑娘过门了。小筑虽小,但却五脏俱全。正房、耳房、厢房、厕所、厨房应有尽有。不算鹅卵石过道,还有大约十平米的小园子,种些花花草草。整体看来很袖珍的一个小院落。

    厢房很小,也就能放下一张双人床,然后就没什么空间。以前苏御在孔婷家里藏钱,就是藏在这厢房里。

    过去的事仿佛就在眼前,还曾记得自己猥猥琐琐的在这里捣鼓着,姑娘倚门而立,偷偷抿嘴笑的样子。

    后面三小筑,左右两间都已布置完成。可中间位置的清雅小筑却成了仓库,里面塞满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御也是奇怪,唐灵儿这样的门阀郡主,从小儿锦衣玉食,怎还能养成“破家值万贯”的思想呢?

    小媳妇什么也不舍得扔,就连换下来的车轴她也要留着。那东西已经磨损很严重,真不知留下来还能有什么用。

    苏御安排苏小巧去书院上学,而小桃、小英就整日留在府里,过着清净悠闲的生活。

    唐朝与宋朝很不一样,从宋朝开始女子就受到非常严格的管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传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而唐朝相对宋朝则是非常开放的,而梁朝基本延续唐风。

    现在江南晋朝更好像是宋朝,据说裹小脚已经开始流行。

    可叹酷爱小脚儿的田敢老兄生错了地方,梁朝裹小脚的姑娘很少,像唐灵儿这样的郡主更是不可能裹,大脚片子蹬人孔武有力。据说南阳郡主孟乔经常追着田敢打,田敢都逃不掉的,看来孟乔也是个大脚板儿,跑得很快。

    苏御给苏小桃一些钱,让她闷的时候就带着小英出去走走。秦王很是阔绰,随便一出手都是几万,他也不担心把妹妹惯坏。

    想以前在华州时,哥哥去外面借钱给妹妹们发一钱两钱的零花儿,那样的日子可能再也没有了。

    现在郡主府里可是热闹,孩子们喜欢聚集在小西院。欧阳家两姐妹与小桃小英还是华州老乡,见面格外亲切。年纪相仿,聊天也能聊到一起去。

    一到傍晚,只听小西院叽叽喳喳的……

    苏御觉得这恐怕不妙,小西院距离霄凤阁太近,难免打扰郡主,于是把孩子们撵到花园去玩耍。王府花园就在冯瑜所在的青竹小筑前面,冯瑜成天闷着,孩子们过去玩倒是能给她解闷。

    可即便把孩子们撵走,大老远还是能听到完颜清的叫喊声,男贾小公主嗓门很大,颇有些胡人风范。在苏御心目中,完颜清就好像举着粪塔到处乱跑的阿拉蕾。小东西除了睡觉,就没有老实时候。

    “报郡主,秦王把您存在小筑里的许多东西搬出来,丢给姓黄的奴才,说要劈碎当柴烧。”王珣来到郡主面前说了一句。

    郡主气不打一处来,推开北窗户向后望去,见秦王也在搞破坏。秦王与老黄,一主一奴徒手断木,就好像比赛一般,看谁劈得更快。

    “殿下,手不疼吗?”

    楼上传来郡主酸溜溜的声音,秦王抬头一看,白胖郡主脸色不佳,便猜得几分端倪。苏御去小西楼洗手,准备上楼与郡主谈谈,那堆破烂能不能丢掉?哪怕送人也行。

    这时丫鬟登霄凤阁报门,说平渡镖局总镖头带着礼物求见殿下。

    唐王妃不假思索道:“轰走。”

    ……

    唐王妃不是普通女子,从小儿就有一群老头子传授社会经验给她。在她心目中,镖局与土匪没什么区别,有时他们本就是一家。

    一群土匪而已,带些礼物就想来结交亲王?这是王妃不能允许的,而且她也没把这件事告诉苏御,哪怕苏御很快就登上楼来,在王妃脸上看到的只是她对秦王掌劈车轴的不满。

    而门口的那一对祖孙,就好像根本没来过一样。

    平渡镖局,也算是洛阳城里比较出名的镖局,东西两路土匪都愿意给老镖头一些面子。当然面子不是白给的,该拜山拜山,该卷旗卷旗,道儿上规矩不能错。

    头发花白的老镖头胡大海之所以要来拜门,倒是有多重考虑。首先是因为孙女儿这次闯了大祸,赶紧过来给秦王赔礼道歉。假如因此能结交秦王,那可就是坏事变好事,而且孙女儿长得俊俏,或许还能被王爷瞧上。

    下午时孙女为了逃婚,拉着一车嫁妆驾马狂奔,结果撞到王车。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把老镖头吓得背过气去。

    老镖头有三个儿子,可很不幸,大儿子横死,二儿子喝酒喝死,三儿子看破红尘,出家当和尚去了。

    三个不孝子竟然没给老镖头留下一个孙子,只有一个孙女儿,便是掌上明珠了。偏偏这姑娘长得好相貌,又是好武功,而且她还有一个非常神秘的女师父。那位师父武功高得吓人,来去无踪,好似鬼魅一般。

    只感觉她走路无声,一闪身就已在一丈开外,而且那师父长得妖艳异常,看一眼就让人神魂颠倒。哪怕是胡大海这个年纪,也时常因为那女子做梦,在被单上留下些地图痕迹。

    前一阵那位女师父倒是消失一阵,可最近又出现,而且武功又见猛增。

    这位女师父哪都好,唯有一点不妙,她总给孙女胡慧灌输一些奇奇怪怪的思想,诸如“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要嫁就嫁王侯将相”,“世间泛泛男子,岂能配得上我徒儿?”

    而且她还说,男人也是女人闯鬼门关生的,所以女人本比男人高贵,全天下都应该是赘娶,而不是女子嫁人。

    这位师父以前都不肯报名,但这次回来她说她叫“凤尾鵟”。

    一个听就很邪的名字。老镖头走南闯北几十年,岂能不知“幺姥”的大名?不过他们已相交多年,并没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如今虽心有余悸,但也相安无事,继续奉为上宾。

    “王妃说了,秦王很忙,没时间见你们。”门房轮值丫鬟,规规矩矩抱着手说。

    可宰相门前七品官,面对王妃不待见的人,丫鬟身上难免能体现出一些主子的情绪来。一丝傲慢挂在婢女青涩脸庞上。

    胡大海汗颜道:“那这些礼物……就放到门房?”

    “不,礼物也不要,请你们带走。”

    闻言,胡慧杏眼一瞪:“爷爷,咱们走,休要在这里低三下四!”

    姑娘声音好大,连霄凤阁里都能听到,但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听起来更像是一声尖叫。

    苏御不禁扭头,推开窗户向外望去。只见一名头发花白的高大老者,被一名粉裙少女拽上车。那少女一脸怨怒,可看起来依然美好。

    苏御一眼认出少女,她便是下午撞车的那位。虽然当时她气鼓鼓的不肯认错,可苏御也不与她一般计较。

    正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将军额头能跑马”,秦王殿下作为摄政王,还是万人之将,饶过一个车技不佳的女司机,这点气度还是有的。没想到傍晚时分,她又跑了来,在门口大呼小叫的,所谓何事?

    见到锦衣老者手里拎着礼箱,苏御似乎明白什么了,扭回头再看一眼王妃,她似乎没有做出解释的意思,反而道:“殿下力气越来越大了,徒手断木,好大的本领。”

    苏御耸了耸肩。

    王妃又道:“修炼武功,强身健体,这本是好事。可秦王不要以为自己很厉害,就忘了本分。一旦遇到贼匪,你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好自己,而不是凭借武功强横,反而身先士卒冲到前面去。是王,就要有王的样子……”

    王妃又开始相夫教子了,苏御虚心模样听着。

    有的人或许会觉得媳妇这样说话很絮叨,甚至感觉烦,就好像听紧箍咒一样。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就当她们是充了电的说话木偶。切记不要与她们吵,或者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因为这样做就是在给她们充电,她们能跟你决战到天亮。

    不如一直盯着她们,不时有所回应,挑选一句稍有高度的话,夸赞一下她们。当人被夸,就想表现得更好,这时她们就落入圈套,进入烧脑费电模式。

    “刚才灵儿的那句话太对了,我深深表示赞同。王,就应该有王的样子。要说我这从乡里长大的野孩子,就是少了些风度。那灵儿说说,王应该有什么风度才是最好的呢?”

    “嗯…,我觉得…,我觉得康王就很好。”

    “嗯!我也这样认为。不过呢,我觉得康王也有不足之处,灵儿读过那么多书,再给补充补充。”

    “嗯…,有载,文帝杨坚与独孤皇后……”

    就在夫妻闲聊打趣时,忽听楼下有丫鬟跑着喊:“不好了,不好了,国公府出事了!”

第七二一章 康王收子 秦王叱后

    涛涛黄河,汹涌澎湃,坐在军帐里也能听到水声。

    帐里只有三个人和一条凶恶巨犬。

    正席一名男子,身穿九蟒黑袍,头戴紫金冠,其人面庞像刀削般规整,英俊儒雅,即便是坐在那里吃肉饮酒,依然显得风度翩翩,回想当年,也是迷倒万千少女的美男子。

    可惜岁月不饶人,这般面庞也留下些许裂纹般的痕迹。

    他只在上唇留有短须,显得格外干练,似乎酷爱此须,每时精心打理呵护,吃饭时也不忘了伸手压压。

    拍了拍蹲坐在旁的巨犬脑袋,他夹起盘子里最后一块肉吃掉。那犬眼巴巴的看着盘子,吞咽口水。

    男子瞥了獒犬一眼,硕大无比的獒犬喘着粗气趴下,男子哈哈大笑起来,可这时他唇边的胡子脱落翘起,这让他倍感懊恼,笑声也随之消失。

    跟随此男子的人都说,康王赵棣喜怒无常,让人难以琢磨。

    康王身前坐着一位年纪大约三十岁的将军,而康王背后站着一名高大男子。高大男子胳膊很粗,一望便知膂力惊人。他身后背着一张弓,弓背厚实,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三石弓。自三王之乱后,此人好像从不离开康王左右。

    传说康王住在函谷关,可不知何时王又来到小平津,或许这里才是他最终要留下的地方。因为这里距离洛阳更近,而逃跑也更方便。登船而走,任你铁骑三千,能奈我何?待你找来船只,本王已顺水而下不知多远了。

    而第十三师中郎将正是康王妃之弟梁琴,监军是皇族赵鹳。

    此赵鹳便是原睿王手下第十一师监军赵鹳。谁能想到,赵鹳竟是康王留在睿王军中的暗桩,隐藏十年。要不是赵鹳在关键时刻拖住第十一师的后腿,现在背负“国贼”二字的可能不是睿王,而是康王。

    “鹳儿。”

    “皇叔请讲。”

    赵棣使劲按了按唇边:“欲成大事,必应势而行,不可操之过急,否则欲速则不达。我们根本没必要再打仗。贤王那般年纪,还能苟活几个春秋?保持现状,就是我最希望见到的。一日一月过去,我们距离胜利就越来越近。”

    赵棣抖了抖袖子:“待贤王死后,他的兵权一定四分五裂。到那时,我们想收拢谁都不难。包括张云龙。张云龙的刀再快,他没有我的刀多,而我相信张云龙不会不识时务。而赵锵赵御等坐享其成之辈,更是不在话下。

    赵棣揉了揉狗头:“待我掌控大局时,就说你是我的儿子,到时我让曹玉簪封你个郡王当当。而那个空架子赵晃,就可以滚回家去。”

    闻言赵鹳立刻跪倒磕头:“父王在上,受儿一拜!”

    或许是赵鹳的动作稍显突兀,引得那趴在席上的巨犬猛地站起,又被康王拍拍脑袋压下。

    赵棣笑了笑:“我儿平身。”

    赵鹳缓缓起身坐好:“父王,您真的相信张云龙的话?万一他……”

    赵棣冷哼一声:“他再能打,只靠一个师能把我怎样?郑州那边我早已安插暗桩,稍有异动,我这边立刻就能接到信报。另外我已与赵锵联系过。虽然他现在不怎理我,但我觉得他已动心。作为贤王世子,他怎能希望见到别人与他争遗产?鹳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

    也不知曹玉簪受到什么启发,在后殿补好棚顶窟窿的同时,她把室内也装潢一番。棚顶、四壁从以前厚重的暗色调,转变成光耀刺眼的金碧辉煌。

    而她身边的器物也有变化,除了那镶金塌和嵌龙案之外,几乎都被她换掉。

    此时她的榻上摆着杯盏、果品、多足砚台、毛笔、卷页,这都不足为奇,可她又准备一把古琴,和投资玩耍而用的投壶,立刻给这里增加了些娱乐色彩和轻松氛围。

    今天曹玉簪也特别打扮一下自己,头顶扎着一片扁豆角似的绿色巾子,上襦下裙,内穿裲当。所谓裲当,更好像后世的吊带小衣,只不过腰间会扎一条细细的襻带。

    如果只是这些,还不足以让苏御感到惊讶。她今天精心“绘制”的额黄妆,才着实让苏御感到一阵恍惚。

    那额黄妆之怪异,简直让人难以理解。据说发明此妆者,灵感来源于佛像,故而也称为佛装。可在苏御看来,更好似京剧里的一种脸谱。隋唐时期的人觉得这妆挺好看,唐代诗人李商隐曾有诗曰:“寿阳公主嫁时妆,八字宫眉捧额黄。”指的就是曹玉簪现在脸上的妆容。

    这种奇奇怪怪的妆容,真的很吃颜值。颜值高,画成这样会显得女子妖艳妩媚。相反则就很吓人了。万幸曹玉簪是个美人儿,可算是让苏御大饱眼福。

    她把自己打扮如此,反而让身穿重铠的苏御感觉不自在了。

    曹玉簪轻笑一声,目光在秦王身上扫了扫,忽而又略带嗔怨地道:“哀家送你的补龙袍哪去了?”

    苏御坐在月牙凳上,扯了扯袍子说:“身上穿着这件就是。”

    太后拉沉脸,端坐塌上,头顶金灿灿的步摇和扁豆似的绿巾子微微颤动,抬起戴着金色护甲的手,指着苏御,可她指了一会儿,却没说出话来。

    五爪为龙,四爪为蟒。摄政王穿玄黄九蟒,由于与龙袍很像,故称补龙袍。两个摄政王都是一样的装束,可曹玉簪送给苏御袍上的蟒明显比普通蟒要大很多。苏御觉得不妥,于是把金线绣成的巨蟒拆掉,让唐翠绣上普通蟒。

    或许是唐翠绣工不佳,婢女绣出的蟒瘦得像条蛇,更显得蟒眼突兀硕大。不知怎的,看着这七扭八歪的瞪眼怪蟒,竟有些滑稽。可即便如此,苏御还是穿来见太后。

    太后把手放下,樱唇微动:“康王在四个关里乱窜,终于还是窜到小平津去了。我的人与赵鹳联系过,可现在赵鹳也没给我回信。而我派去的人是花听风,花听风说他是你的人。”

    闻言,苏御心跳有些加速,紧了紧拳头:“你算是把我豁出去了。”

    太后低了一下头,又抬起头笑了笑,笑得有些难堪:“没办法,我绝不能让康王知道是我在渗透他。而我的安排对你也有好处,最起码贤王一定希望看到。当然,贤王现在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你说,是不是应该让他知道呢?”

    苏御想了想,凝视曹玉簪:“你是不是已经‘告诉’贤王了?”

    曹玉簪有些不自信的拢了拢鬓边:“与秦王说话就是痛快。”

    “你倒是痛快了!”秦王火了,站起身道:“你再这样搞下去,以后我也甭来后殿见你,大朝我也不能再上。我很担心死在路上。我现在比皇子牧还要危险!”

    见秦王火了,曹玉簪不惧怕,反而瞪视道:“康王不会杀你。”

    “你凭什么这样说?”

    “因为你只有一个师,你还不够资格!”

    曹玉簪的这盆冷水浇得很及时,苏御冷笑一声坐下。

    这时曹玉簪可能是觉得冷,套上黑色太后大袍,旋即又道:“康王确实豢养一些杀手,但他家的杀手在我看来很一般。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一个名叫张康的弓手。传说力开三石,五十步之内百发百中。一百步,不出三箭必夺人命。可张康一直留在康王身边,而只要他离开康王一个时辰,我八成能知道。我会在皇城放一道赤烟通知你。”

    “八成?”苏御苦笑:“剩下两成,也够要我的命了。”

    曹玉簪的眼睛很亮,珠光宝气花枝招展的头饰也夺不走她眼睛的光芒。要不是曹玉簪总给苏御找麻烦,或许苏御真的会欣赏一下太后的娇美容颜,可现在秦王只是觉得曹玉簪越来越让人感到疲倦。

    “我说过,你还不够资格!”曹玉簪的手藏在袍袖之下,互掐着,咬牙切齿地说。

    秦王摆了摆手:“你能说些让我高兴的事吗?”

    曹玉簪想了想:“你的第三侧妃选好了没有?唐灵儿肯帮你收吗?”

    苏御遗憾地摇摇头:“换个话题。”

    曹玉簪明眸一闪,微微眯眼:“你想要铁甲?”

    苏御刚要说话,曹玉簪立刻又道:“我没有。”

    秦王嘴角抽动一下,耐着性子说:“你没有,跟我说什么呢?”

    曹玉簪大袖一展,提高嗓门道:“但我可以帮你弄。唐家不是已经在开矿吗?你说唐家的铁,能给你多少?”

    苏御好奇道:“你有什么办法让唐家多给我一点?你可别告诉我,你要设计坑唐家。那样反而显得是我在算计唐家。”

    曹玉簪冷哼一声:“放心,我不会那样做。我会以唐家的名义运铁进城,借用唐家的工厂制造铁甲,我想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又如何让你受益。”

    苏御点点头。

第七二二章 国公府秘事

    有些人天生就是不安生的,家资巨万却从不满足,几经沉浮也不长教训。给人一种感觉,他们一旦停下来,生命就会终结。这不,欧阳镜又开始折腾起来,他要建一所冠绝梁朝的超豪华赌场。

    欧阳镜常说就写在律法当中,只要是法律不让干的,一准是赚钱的,而鄙人就要游走在犯法的边缘捞大钱。

    “但,直接对抗法律,就是找死。”

    欧阳镜倒在逍遥椅里指指点点地说:“这里一定要有京兆府的股才行。京兆尹张大人我已联系过,但他毕竟不是京兆府里最大的官儿。下一步我要请秦王帮忙,去拜谒京兆牧,也就是贤王千岁。至于县里,送点小礼意思意思就行,没必要让他们也掺和进来。”

    他已把苏御的忠告忘光,或者说他从没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他只记住苏御常说他能力很强。

    “秦王慧眼啊,他说得很对,我能力确实很强。已经强到不允许我妄自菲薄的地步,让我没有资格谦虚。”欧阳镜自夸一句,伸手揉了揉假眼。

    欧阳镜手下几名吃得脑满肠肥的亲近人,都坐在通济坊坊署,这里已成为欧阳乡长的私人会所。其中包括名噪一时的万马书报社主笔,东方旭。

    本来那帮附爵还说,要重办书报社,可后来他们被各家女主收拾得惨不忍睹。而他们的那些豪言壮语,似乎永远也无法实现了。这时东方旭很识时务的回到欧阳镜身边,专心帮他打理生意上的事。

    欧阳镜的财运似乎并没受到蛋的影响,依然是日进斗银的富豪,而他的后代也随着欧阳庆的大展拳脚而不断增加。就好像下猪崽子似的,一个个白肥滚圆的小家伙从那里喷出。欧阳镜从不担心自己会断子绝孙。

    欧阳镜去找秦王,请求引荐,却在秦王那里碰壁,秦王不赞成他开办赌场。但这并没有打消欧阳镜的积极性,他竟自己拎着“猪头”去闯观海楼,拜见到贤王千岁。

    面对这种主动送钱的人,贤王先是打听他的底细,琢磨一会儿,便答应他的请求。贤王千岁一口气要去一半的股份,而且他老人家可不打算投资一文钱,还要派遣亲信人去赌场监账。

    这些条件欧阳镜都答应了。

    欧阳镜说:好运气大半都是闯出来的,只有敢闯才能逆天改命。整天呆在家里,会让本属于你的好处被人抢去。闯,有可能失败,可失败了还能怎样呢?当官不打送礼的,最多骂几句,说白了就是丢点面子。

    欧阳镜一直认为,面子都是先丢后找,在闯的时候丢了面,闯出成就之后面子自然就回来了,而且是加倍而来。换句话说,面子是自己争来的,不是别人给的。

    欧阳镜觉得通济坊还是偏僻了些,而他要建的大赌城也包括演艺,会与八角楼产生竞争,那岂不是自己砸自己的脚,所以他决定换个地方。先后去过南北两市,都觉得不够好,最终还是决定进军平康坊。

    但仅凭欧阳镜现在的财力,还不足以支撑他在平康坊买成片的地,建高大楼宇,于是他又去庚王赵准那里,问能否将空置的开元阁租给他。虽然赵准开价很高,可欧阳镜还是答应了。

    欧阳镜来到开元阁,第一件事是更换牌匾,改为“平康大都会”,而且还要进行一次全方位的翻新。钱不够,他就通过以前户部的人脉关系,从京都大钱庄贷款十亿,在平康坊里大兴土木。

    一座足以和三大艺馆媲美的高楼即将拔地而起,而这座大楼,被欧阳镜称之为“醉玉皇”。

    “小二啊,你去把我在西市附近的房产都卖掉。从今以后,我就要专心经营这里。”欧阳镜背着手,在平康大都会花园中闲庭漫步,挥袖举起拇指:“不出三年,我,就是平康坊里的这个。”

    东方旭皱眉道:“大官人可想清楚了,那些房子可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而这边……”

    “唉,休要多言,我主意已定。”欧阳镜背着手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哼唱小曲儿。

    东方旭不再言语,转身去各坊张贴广告。

    ……

    “婷儿,现在欧阳家在卖房产,你不去买几所?”

    孔雀楼,雍容华贵而又踢脚勤快的上官夫人,带着一抹凉气从外面回来,进屋见到孔婷就说了一句。

    孔婷稳稳坐于榻上,与笨拙丫鬟对弈,那丫鬟眉头紧锁,而孔婷慢条斯理地说:“婷儿已是秦王的人了,那些房地契都是嫁妆。大梁朝都是赵家的,我还急着争那点房产作甚?”

    “呦!”上官夫人怪叫一声,伸手去掐姑娘脸蛋:“你若不要,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嗯,二娘上手吧,买多少都是你的。如果钱不够,我还可以借给你。”

    “啧啧,这话让你说的,好像二娘没钱似的。”

    上官氏出手,风卷残云一般把欧阳镜在通济坊的房子都收了过来。几乎同时,西市周围坊市里的房产都被各路豪商一扫而空。

    现在洛阳的房价已经很高了,可上涨趋势依然劲猛,似乎洛阳的房子只会涨不会跌。

    随着长安道商业税改的持续深入,好多人躲避政策,携家带口往京畿道跑。

    第二次巨资进京,如惊涛骇浪汹涌而来。

    欧阳镜要卖房子,最先问苏御要不要?苏御说新版就是本王制定颁布,如果自己搞,还怎管别人?本王做不到像康圣人那般不要脸。欧阳镜说苏御:赚钱限于德高,难成顶级富豪。

    苏御说欧阳镜:不懂厚德载物,必然福短命浅。

    他二人互相抨击,到底谁是对的?

    许洛尘说:有孔子,秦王是对的,无孔子,玉面是对的。秦王以儒家治国,秦王必然这样说。玉面不信儒家,必然那样说。

    那么许洛尘这句话对不对呢?

    欧阳镜与苏御各有观点,不此赘述。

    “争什么呢?即便是孔家二娘,我也没让她多买。长安道税改结束,其它道府也要税改,这次也包括京畿道。如果谁的房子太多,一准倒霉。所以,欧阳镜你就偷着乐去吧,要不是因为这事,我不会同意你卖房子。”

    苏御倒在许洛尘家的躺椅里,欧阳镜躺在榻上,许洛尘坐在榻上笑嘻嘻地看着一只眼的欧阳镜,还一边嗑着瓜子。可听到苏御的话,许洛尘不笑了,颇有些讽刺意味的冷哼一声:“六财阀和诸皇商的房子也要动?”

    苏御没吭声,欧阳镜白了许洛尘一眼,随即钟表指针似的在榻上转了半圈,蹬许洛尘一脚:“何必明知故问?如果会损害他们的利益,税改法案会被通过吗?”

    许洛尘点点头:“还是他们赚钱容易啊。”

    苏御憨笑一声,没说话。

    欧阳镜眨巴眨巴眼睛,探秘似的凑过来,敲了敲苏御躺椅。

    他像条蛇似的爬过来,苏御一惊,抖了抖袖子道:“干什么神秘兮兮的?”

    “我听说,国公府出事了?”欧阳镜压低声音:“什么事?”

    苏御看了一眼门口,许洛尘跑过去把门关上,也凑了过来。

    苏御这才道:“国公府有一个婆子偷钱被捉,樊公妃要剁她的手。婆子说,知道公妃的大秘密,若公妃剁她手,她就抖出来。结果公妃没吃她那套,还要剁手。婆子就说公妃曾害死安国公的儿子。具体说来,是八年前的一个夜晚,公妃把产子的丫鬟和孩子一起溺死在湖中。结果这话一出口,公妃不但没饶她,反而把她的嘴堵住,准备杖毙。本来这件事是秘密执行,可突然婆子口中棉布脱落,她扯嗓子嚷了出来,被好多人听到。这事是瞒不住了,气得公妃心口剧痛,倒地僵硬,以为死了。待我和灵儿赶过去,还在抢救,折腾许久才缓醒过来。”

    欧阳镜一个眼珠转了转,隐晦地笑了笑。

    这时许洛尘悲哀的叹了口气:“这女人好可怜啊。”

    欧阳镜点点头:“是啊,生个孩子就要被溺死。”

    许洛尘摆手:“死的那个不可怜,我可怜的是樊公妃。”

    “啥?”苏御和欧阳镜几乎同时出声。

    许洛尘抹了抹眼泪:“我就在想,若公妃是我女儿,大家闺秀明媒正娶嫁到安国公府,那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多少人嫉妒啊。可我女儿嫁给国公之后,十年不生一子,那她的心里多么煎熬呀?可就在这时,那些丫鬟争先恐后勾引国公,而且还怀孕。如果我是公妃的父亲,我就替她杀了那帮不要脸的丫鬟!”

    欧阳镜骂道:“许洛尘,你真是瞎了心的,竟能说出这样话来。你怎知一定是丫鬟勾引国公爷,而不是国公爷一时鸡痒呢?合着在你看来,公妃杀人是小,丫鬟勾引国公是大?你可真是思路惊奇。你不要忘了,死的还有国公的骨肉!”

第七二三章 草莽丫头

    庚王赵准几乎每天都是从早忙到晚,有时忙到深夜,曾经连续几日只睡不到两个时辰。王府里有二十几名进士、博士出身的秘书郎,日夜倒班,赵准曾经说过,遇事不决,无论几时都可以去卧房来找。

    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有急件半夜送来,秘书郎不敢做主,就送到王爷面前。庚王困倦,也不气恼,与秘书郎认真讨论,有时一忙就到天亮。

    前几日苏御在庚王府没见到西门王妃,苏唐夫妇猜测王妃可能不在王府里。他们猜对了,此时西门王妃正坐在娘家生闷气呢。而虎贲总参西门豪却在淮南,家里只有母亲韩氏能说说她。可王妃性格执拗,就是不肯回王府。

    “动不动就往娘家跑,成何体统?”韩氏夫人面沉似水:“咱这做女人的,最重要的就是妇道。知道的,说你跑回娘家,若是不知道的呢,或者那些没安好心的,一准编排你,你的名声就毁了。”

    庚王妃西门卷香放下手中小镜,气鼓鼓道:“我不管,他整天就知道忙,很少陪我,害得我整天闷在家里,太没意思了。同样是亲王,哪有像他这样当冤大头的?做牛做马似的给人扛活,这还是亲王吗?

    ……且不说傻亲王赵纯整日逍遥自在,他也应该向秦王学学。我听说秦王只忙半天,剩下半天就陪在唐灵儿身边,净说些贴心话儿哄王妃开心。他们都是摄政王,凭什么赵御能办到,他办不到?

    ……而那詹氏她也是自找倒霉,腿断了也是活该。平时在家里,总说她是先过门的,而且也是走正门进来的,搞得好像她才是正妃似的。

    ……她的腿又不是我打断的,可皇族那些姑奶奶隔三差五就过来数落我,我看到她们就烦!”

    闻言,韩氏叹了口气:“亏得你爹号称‘小诸葛’,怎生出你这个糊涂蛋来?不过你才十五岁,有些事你不懂,我也不怪你。说到底还是我教女无方啊。但我要告诉你,你刚才的那几句话,没一句是对的。庚王为国事操劳,舍小家,为大家,实乃国之大幸,你不应该埋怨他,而且……”

    西门卷香气道:“娘快别说了,这些话已经被那些姑奶奶车轱辘说一万次了,我早就听够了!”

    韩氏瞪眼拍案:“你个死妮子!娘的话也不听了?”

    “就不听,就不听!”西门卷香捂着耳朵说。

    韩氏半晌无语,可她也没离开女儿的屋子,后来哄着问西门卷香,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西门卷香怄气地说,赵准不来接,我就不回去了。

    夫人一阵头疼,心道赵准半个月也没来接,别不是也在怄气,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

    ……

    “禀郡主,武国侯家韩夫人来了。”

    还管唐灵儿叫郡主的,都是以前郡主府的丫鬟。她们是一代看一代,王珣林婉不改口,小嬛唐翠她们就不改,而第三批丫鬟盯着小嬛唐翠。

    武国侯西门豪家韩氏夫人,是神农皇后的外孙女儿,神农皇后生的万隆帝和长夏公主,按照皇族那边论亲戚,韩夫人是唐灵儿的表姐,也是秦王的表姐。

    总之贵族里八成都是亲戚,可当他们下手时一点儿也不手软。

    不同派系的男人通常不私交,但女人们似乎有她们的贵妇圈子,私下里倒多有往来。而男人们也默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有用。比如当年赵挺,也是通过裙带关系来找苏御办事。

    当然赵挺也可以通过唐振来办,但有些小事找唐振,总感觉是大炮打蚊子。

    郡主将表姐迎接上楼,东拉西扯闲聊起来,一盏茶过后,韩夫人才话入正题:“咱家卷香实在是不争气的,拧着劲儿不回家,可庚王那边也没个动静,实在令人着急。我想能否让秦王出面,把卷香送去庚王府。庚王秦王是亲兄弟,秦王出面便算是婆家人出面,卷香也下得台来。”

    郡主面带笑意,心中却略带埋怨,但唐灵儿并没有拒绝,而是道:“若秦王忙碌,灵儿倒是愿意帮忙。”

    韩氏慧黠笑道:“灵儿若是肯帮忙,更是求之不得了呦。你们妯娌间就应该常来常往。”

    看来她就是冲着唐灵儿来的,开口却偏说秦王。

    ……

    今日又是秦王瞎忙活的一天,早早起床去右骁骑、右豹骑、射生卫、千牛卫、京统转一圈,觉得时辰尚早,又跑去北市。

    秦王绕着洛阳城这样跑来跑去,他似乎把“刺杀”的事给忘了。

    要说秦王这人可真是心宽,白展为此颇为苦恼,提醒过几次,秦王都是哈哈一笑,只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下属们不敢多言,只能提高警惕,一个个目光戒备,逡巡四方。

    “好了,到红黑寺就不必再跟着我,你们就在门房歇息。”秦王掏出些钱来给吴杀金道:“买些吃食给大家。”

    整日忙碌,亲王卫兵却膘肥体壮,说到底还是秦王大度,经常撒钱儿给他们。动不动就是一顿烤全羊,这样吃法不胖才怪。

    秦王背着手,溜溜达达来到后院,没见到谭沁儿和龙紫嫣,问戴鹤:她们哪里去了?

    长腿姑娘一见到苏御就脸红,双手手指交叉在一起,目光流转,忽起忽落,羞涩地道:“沁儿姐姐去立德坊卖根雕了。”

    秦王皱眉:“她又跑立德坊去了?”

    长腿姑娘点头:“嗯呢,昨天去承福坊卖了一上午,结果被雨浇回来了。今个沁儿姐姐说,立德坊比承福坊更富,豪奢人更多,于是要去那里卖。”

    秦王拇指别在腰带里,挺着身子说:“沁儿就是不信我的,我说卖三百万,她非要去卖三万。算了,别让她折腾,我去找她。”

    说罢,秦王转身就走。

    “苏教……”姑娘在秦王背后怯生生的呼唤。

    “哦?”秦王微微侧头。

    “弟子能跟着一起去吗?”

    “呵,走吧。”

    没着急走,而是先跟卫队一起吃了肉才走。索性多买些羊,把屠彪、马修、颜小乙等人喊来一起吃吃喝喝。酒足饭饱才驾车离去,长腿姑娘喜滋滋跟随在后,不时捏捏手指。

    秦王从未对白展吩咐过什么,可一有姑娘进车,白展就主动坐到外面去。感叹这从宫里出来的人,就是规矩多。

    情窦初开的十四岁姑娘,与秦王共处一室,心跳加速,面色潮红。秦王靠在车里成堆的被褥上,闭目养神,装得一副气定神闲。

    苏御发现曹玉簪送的马车有些邪门,一坐到这里就让自己那欲有些发作,尤其是酒后,更是蠢蠢欲动,似乎把持不住。忽而鼓起,倍感尴尬,翻了个身,装作睡去。

    平时只有白展陪着秦王坐在车里,而白展却从没什么异样感觉,他只是觉得这车由香薰木制成,闻起来很香。

    不久马车来到立德坊,为了不惊动西门氏,秦王打算乔装而入。车里常备几套衣衫,随便换来。而戴鹤只穿着红黑寺黑绸劲装,看起来更像个女打手。

    车上倒是没备有女子衣衫,没得换了。

    乔装龙公子,身边只有白展和戴鹤,下了车,呼吸新鲜空气,秦王感觉舒服多了。提扇指着路边一家成衣铺:“走,给我师侄女儿选件衣裳去……”

    话音未落,听得身后传来马蹄声,扭头一望,四匹大骊呱唧呱唧跑了过来。

    “灵儿的车?”

    看清赶车的人正是李封,秦王一个健步跳进成衣铺,藏了起来。白展看出门道,也连忙跳了进去。戴鹤不知发生了什么,可她也跳了进去。

    成衣铺里裁缝正打盹,只感觉三道风声,惊得一哆嗦,眨眨眼。

    秦王趴在门口望见郡主的车疾驰而过,低声嘀咕一句:“好险。”

    随即站直身躯,心有余悸地扇了扇扇子:“灵儿跑立德坊干什么来了?”

    ……

    “耶!卖掉啦!”

    立德坊主街,一头蓬松卷发的谭沁儿和龙紫嫣击掌相庆,疯奴在姑娘身后,像个顽童似的鼓掌嬉笑。

    他们终于把那根雕卖出,卖得两万八千钱。

    由于欢呼声过大,引得一辆驷车车帘挑起,唐灵儿望见根雕被人拉走,而谭沁儿与龙紫嫣欢快蹦跳,谭沁儿手中钱袋发出玎珰之声。

    郡主耳朵很灵,听金钱碰撞声,基本断定在三万钱左右。三万钱对于清化坊总裁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大数,郡主从不会因为赚三万感到欣喜。看着这帮穷孩子,花几个月心血赚到三万而乐成这样,郡主心中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驷车并未停留,只是一闪而过,可沁儿却不笑了,因为她见到车里的红袍郡主。郡主还是那般庄严肃穆,高高在上,总给人一种高攀不起的感觉。

    确实,人家是顶级贵族,自己是草莽丫头,谈何比拟?

第七二四章 杀手榜单

    郡主因为什么去立德坊,秦王没去探究,就一溜烟地跑了。就好像万一被郡主发现,一定会发生什么大事似的。

    那么到底会不会出事呢?

    其实苏御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感觉前一世的记忆在影响着他。当年苏总夫人若是见到苏总带着俊俏小秘书去买衣服、试鞋袜、挑化妆品、做美容等稍显亲密的事,那可就倒了大霉。

    在那个技术先进的年代,有钱人雇侦探抓拍影像并不是什么难事。苏总被夫人多次举证敲打,在心里已经有些坐病。

    说来那位夫人出身也很不简单,*区大佬的女儿,大院里长大的姑娘,脾气火爆,而且夫人是老派观念,就是那种怎么吵也不离婚的女人。

    秦王一路小跑回了家,钻进小西楼,忙碌起来。

    当时梅红衫、李甫、秦白刃、户部官员等一群人已等候多时。梅红衫作为女子,可以直接进入郡主府小西楼,而其他人都坐在倒座房里等待传唤。

    大家都盼着秦王殿早日完工,那样就会方便一些。而秦王也正在物色门客、主薄、秘书郎,秦王不在家时,他们可以根据秦王精神指示去工作,这样能提高效率。

    可选秘书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要可靠,其次要有能力,而且在户部、第四师、金吾卫、京统有一定工作经验。

    所以秦王最少需要四名秘书郎。

    等苏御把这些事忙完郡主才回家,郡主看起来还挺高兴,好像办成什么大事似的。秦王迎上去,好心情的与郡主交谈,得知她把庚王妃送回王府去了。据说庚王表现得还不错,没给王妃脸色看,王妃也就顺坡下驴留下。

    为此,武国侯夫人还送给唐王妃一包礼物。车上时唐灵儿也没打开看看,如今回家才想起来。

    来到霄凤阁,王珣去后面方便,夫妻坐在榻上打开包裹,看到的竟是一具干巴巴的蜡封婴儿尸体,当时把郡主吓得惊叫一声。

    苏御眉头一紧,心中疑窦丛生。这韩夫人是什么意思?帮她办事,怎还恶蛊整人?

    郡主连忙站起来,退下榻去。而苏御却见到硬邦邦的婴尸下面压着一封信。

    ——

    对于欧阳镜来说,他的现世报越来越多,而且集中一时汹涌而来。

    今天上午,他正在平康大都会工地指挥,结果又被仇家找上门来,一斧头砍在头上,差点把欧阳镜砍死。很显然举斧之人不是练家子,而此时的欧阳镜却已内功小成,所以才躲过一劫。

    可这一斧头下去也够受的,脑瓜子开瓢,鲜血横流。

    欧阳镜身边人多,将那行凶之人按倒在地,欧阳镜质问那人为何举斧伤人?

    那人道:你偷我媳妇,害我当王八给你养了五年孽畜儿子,为此我便要杀你!

    欧阳镜问:为何现在才来报复?

    那人道:早先不知而已,否则在华州就不能饶你!

    欧阳镜指使身边人,把这凶手押送官府,扬言多多送钱,定要治他个杀人之罪。可那人半路上服毒,到县衙就咽了气,死前他惨喊:化作厉鬼也要报仇!

    古人迷信,此时欧阳镜有家不敢回,总担心厉鬼索命,感觉去哪都不安全,于是他就跑来秦王府请求避难。因为大家都说:小鬼不入皇王家,否则阎王不饶它。

    “劲锋啊,我是冤枉的呀,不是我偷他媳妇,是他媳妇主动来找我的呀。每次还要给她三千钱,他媳妇几乎就是明码标价的呀。你也认识,就是后街那个总装未婚雏女的韩小瓜……

    ……我是来避难的,不求住在内府,您随便安排个地儿给我,哪怕住在亲兵卫所也行。卫所里那多上下铺空床位,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待熬过三七,他的鬼魂儿一散我就走。而且我不白住,我给钱,你要多少给多少。”

    在欧阳镜说话之前,秦王脸色就不妙,好像因为什么心事而分神。欧阳镜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秦王好像没听见一样。见状,欧阳镜越来越心虚,开始聊感情:

    “想当年,苏家拆东墙补西墙的,不都是咱帮衬?苏家大妹二妹成婚时,您可没少去我家搬东西啊。把我新买的玉石屏风都给扛走了,劲锋啊,你知道那屏风我花多少钱买的?八十万呐!

    ……再加上苏家的吃穿用度,都是苏家三叔去我那里借钱,少说也有几百万吧?那时候咱可不知道您是亲王,全凭哥们感情办事……”

    可是聊到这个地步,秦王还是面无表情,欧阳镜捂着脑袋躺在地板上抽噎起来:“劲锋啊,我亲爱的秦王殿下,您就搭理搭理我呗?”

    其实已给他让座,可他不坐,只说头晕腰酸,就躺在地板上装可怜,苏御斜了他一眼。

    “哎呀,秦王看我一眼,如沐春风啊。我就感觉好多了,头就不那么疼了。”欧阳镜颤声说了一句,爬起来,坐在地板上,苦求道:“劲锋啊,倒是说句话呀。”

    苏御还在因韩夫人的那封信感到不可思议,信上说,那蜡封尸体是安国公唐振的儿子。还道:你仔细看看,这婴尸的脸庞与你哥可像否?

    唐振长脸宽额,高鼻梁,深阔目,而这蜡尸婴儿也是如此。果然很像。

    信中还说,早在八年前,就有人把尸体送来西门家。众人说,留着这个婴尸也没什么用,还容易给西门家招来祸事,让人以为是我西门家干的,不如丢掉,或送去安国公府。

    可西门豪说,未必一定没用,于是便一直留在侯府密室之中。那时韩夫人就对西门豪说,不要用这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唐家,可西门豪也没把这婴尸还回去。

    信中说,这孩子是被樊公妃溺死的,以前国公府一直藏着这事儿,所以韩夫人也不打算点破,如今国公府里闹出事来,贵族圈里人尽皆知,便把婴孩儿尸体奉还,交给灵儿处置。

    韩夫人是一个颇有政*头脑的人,她算是给唐灵儿提供了一个政*资源。若唐灵儿用好了,就可以以此辖制公妃,为自己谋取家族里更大的权力。毕竟婆子嚷嚷的那些话没有证据,樊公妃反咬一口说她血口喷人,她也是白死。

    现在郡主犯难,到底应该怎处理这件事,而这就是苏御分心的缘故。

    “劲锋啊,你怎了?病了?”

    平时秦王神采奕奕,今个却有些注意力不集中,让欧阳镜生疑。

    苏御回过神来,看着惨兮兮的欧阳镜道:“何必住卫所里,在秦王殿前有四间客房,你随便挑一个吧。若嫌工地吵闹,你也可以住在倒座房里。”

    闻言,欧阳镜乐了,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抖了抖袖子站起身:“还是秦王对咱好啊,秦王之大度,非常人可比。”

    就在欧阳镜跑来清化坊的同时,一胖一瘦两名杀手骂骂咧咧跟了进来。这二人不是旁人,正是大内御马监曹小宝雇佣的杀手,杀手榜第十七的“铁背龟”臧天熊,和杀手榜第九的“俏歌喉”妫文君。

    作为职业杀手,第一准则就是不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动手之前一定要找好退路,把风险降到最低,最好做到悄无声息,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这二人武功其实并不高,之所以还能有如此高的排名,就是因为布局严谨,行动缜密,成功率高。

    二人老早就盯着欧阳镜,一直没找到太好的下手机会。二人不时咒骂,这欧阳镜实在是太能折腾。一忽儿跑去这边,二人刚踩好盘子,他又跑到那边,竟是一些不好下手的地方。而且他身边总有人。

    终于他要坐长途车出门,二人觉得机会来了,于是一路追了下去。可是他们低估了军驿马车的速度,也低估了欧阳镜在长安的待遇。人家住在大明宫里,神策正规军把守,二人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终于到了华州,欧阳镜正在浴室,只有一个伎人陪伴,而慵懒懈怠的道府兵正在集体午餐,连个把门的都没有。二人终于找到绝佳机会,可突然有两个蒙面人出现。

    当了半辈子杀手,头一次撞见截胡的,二人倒是乐见,可没想到那二人如此废物,明明有机会杀人,可他们却不杀,非要耍花活挑飞一颗眼珠子。

    用臧天熊的话说:这人有毛病吧?

    妫文君道:可能人家接的就是活口生意。

    欧阳镜在华州遇刺,如同惊弓之鸟,在华州府衙处理伤口,带些药搭乘军驿马车,一路狂奔跑回洛阳。

    臧天熊、妫文君也就此返回。

    刚一回到洛阳,十杀门古琴道人就问二位,到底打算什么时候下手,曹公公可有点等不及了。你二人是我举荐的,就如此不给我长脸?如果你们再磨磨蹭蹭的,干脆换人!但你们二位的杀手排名,也就从此毁了,别想再登榜,你们要知道是谁家排出来的。

第七二五章 王府地道

    雨水,斗指壬。

    老天似有成人之美,为映衬这个节气,一早就献上濛濛细雨,雨线如织,推窗便能嗅到雨水和泥土的味道。

    一旦阴天下雨,秦王就开心起来,郡主眼瞅着他顶着雨跑了出去。他借口说要把花园里的孩子们赶回屋里。其实郡主知道,他就是想在雨中走走,去花园的同时,顺路在冯瑜那里坐坐。

    一想到这里,郡主的好心情少了一半。

    可她没有阻止,因为这是她脑子一热定下的规矩。回想当初,真不知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只是感叹婚姻生活与当姑娘时想得不大一样。

    以前看着父母、哥嫂过日子,那时就觉得做女人很惨。稍微大一点,知道有赘娶这种事,觉得蛮合适自己的,不会让自己过得像别的女人一样苦,否则她宁愿不婚。

    可她也见过一些不婚女子,她们经常被人投以异样目光,甚至觉得她们过得不如寡妇。而赘婚其实也不是她很喜欢的,因为她觉得那些赘婿过得太窝囊,而自己真的很难喜欢上一个窝囊的男人。

    结果就在这样纠结的情绪下,她后来发现竟然有些离不开那个经常给她带来烦恼的人。

    不过秦王的表现还是不错的,比如在“赘娶”与“嫁娶”的转变过程中,郡主感受到秦王的让步和关怀,可孔婷那件事对郡主冲击很大。郡主还在想,应该如何防范下一个孔婷出现……

    “嘻,王爷以前说过的,每到节气就请大伙儿吃羊。”路过月门时,丫鬟甄巧巧躲在雨搭下面笑嘻嘻地说。

    苏御笑了笑,眯眼指道:“馋嘴的小东西。”

    小丫鬟羞赧娇笑。

    伸手在丫鬟腰上掐一把,把丫鬟掐得龇牙咧嘴。

    雨渐小,秦王让李封白展去买羊。

    路上李封审视目光盯着白展说:“老白,昨天在立德坊,我好像看到你了。”

    白展故作镇定:“怎么可能,昨天我压根就没去立德坊。”

    李封威胁似的眯眼:“真的没去?”

    “白衣持剑的人多了,又不是我自己这样穿戴。”白展轻哼一声,正了正头顶的斗笠,大踏步向前走去。

    白展为了隐藏秦王的行踪,其实他有些强词夺理。

    事实上能在洛阳城持剑的人不是很多,因为带剑是需要证书的,只有兵部挂名的亲卫才有资格佩剑随行,而普通贵族只允许自己佩剑。不过贵族们往往不会那样做,他们会让一名剑客以为“帮持”为由佩剑跟随。

    听白展辩词,李封皱眉回忆着什么,不再吭声。

    雨停了,羊也赶了回来,宰杀解羊,支上篝火。

    三伙人分开时段吃,亲兵卫在卫所里,孩子们去青竹小筑,郡主府里的奴才们在小西楼。大家都规规矩矩守在秦王分配的地方,唯有完颜清不守规矩,一忽儿跑去卫所,一忽儿跑来郡主府。

    她不认生的,到哪里都是小主人。见到铁甲卫她也不怕,别人刚烤好的,她拿起来就吃。可即便如此,也没人会说这个粉雕玉琢大眼晶莹的小公主一句不好。

    曹玉簪把完颜清送来郡主府的理由是,让她在这里学规矩,换句话说是让唐灵儿管教她。不管曹玉簪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总之唐灵儿根本没心思去替别人管教孩子。她对完颜清的放纵,让小家伙放飞天性。

    苏御觉得再不管管这孩子就惯坏了,刚才他把她教训一番,此时小家伙正坐在花园里的小板凳上狼嚎呢。

    小手里紧紧攥住根本吃不完的羊腿,倔强地闭着眼睛,张开大嘴,玩命嚎叫,在泥泞的地面上奋力蹬腿。

    身披鹅绒斗篷的冯瑜走了过来,关心地看了完颜清一眼,又不知所措地看着秦王。

    “刚说他两句就这样了……”秦王耸了耸肩:“越是这样,越应该教育。”

    冯瑜嫣然一笑:“天性如此罢了,孩子还小,等她大了该知道的都能知道。若她领悟不到,耳提面命也是没用的。”

    秦王点点头,又摇摇头:“但应该知道的,还是早点让她知道为妙。以后你就经常跟她说说。她听不听是她的事,关键是让她知道。”

    “妾领命。”冯瑜乖巧地答应着,随后把孩子带回屋里去。

    可小家伙似有不甘,侧着脸偷瞄苏御,气鼓鼓跺着脚走路。她似乎在等她的苏大哥呼唤她,向她道歉,哄她开心。可这次秦王哥哥没再惯着她。

    把孩子们聚拢到一起,教育一个,其他的也跟着受教育,孔吉、诛邪骏,还包括小妹苏小巧。

    完颜清走远了,也没等来秦王哥哥呼唤,看着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秦王叹了口气,转身走向霄凤阁。

    ……

    刚才有太监来王府,不知说了些什么,秦王就带着卫队离开。听到隆隆马蹄声,蹲在地道里的两个人互望了一眼,会意地点了点头。他们已经在这里挖了七天。

    他们先是在秦王府附近小心翼翼的考察,最终选择从八小姐唐韵府上动手。因为唐韵家很大,却没几个人,很多地方都是荒废的。他们只要躲过两条獒犬的视线,就能轻松出入。当然,这是对于他们这样的惯犯来说。

    唐韵家与秦王府有一道共用墙,也就是说挖过那道墙基,就来到秦王府。但仅仅是进入秦王府还是不够的,他们要一直挖到欧阳镜所在的秦王殿前小客房。

    这样挖其实是绕远,可是没办法,秦王府西边是唐立家,而唐立家人口众多,每个屋里都有好几个人,实在找不到地方隐藏自己。

    把一盏非常精巧的倒针小油灯插进土里,固定好,“铁背龟”臧天熊趴在地上挖土,“俏歌喉”妫文君负责运土。挖着挖着,突然听到“铛”的一声,臧天熊懊恼地骂了一句:“吗的,又挖到石头了。”

    妫文君一皱眉:“如果实在不行,咱们就换个地方露头。”

    臧天熊道:“你觉得从哪露头合适?”

    妫文君拿出亲手绘制的秦王府地图,在豆粒微光下看了看,伸手在地图上点了点:“小西楼。”

    妫文君把地图收好,盯着臧天熊:“我们现在可能就在小西楼的院子里,而这里只有一个糟老头子常住。隔壁还住着一个老太监,虽然听说那老太监年轻时很厉害,可现在都他娘的快九十岁,我俩杀手榜上有名的杀手,还怕他吗?”

    臧天熊轻蔑一笑:“咱俩一个排名第九,一个排名第十七,若是被一个老干巴太监吓住,传扬出去咱俩还混个屁了?”

    妫文君点点头:“那就干。”

    若不是曹公公下了最后通牒,这二位也不会如此冒险。他们发现欧阳镜躲在秦王府里,成天不出门。再不下手,曹公公可就急了。钱拿不到手不说,名声也要毁掉。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来秦王府。

    以前这里还是郡主府的时候,他们就曾经进来过。不过他们刚露头,就被老黄给骂跑了。

    但老黄觉得他们身手一般,懒得搭理他们。这反而让他们误以为老黄老糊涂了。这也是别人纳闷老黄为什么会突然毫无征兆无缘无故扯嗓子骂人的原因。老东西经常神经兮兮的,没人拿他的表现当真。

    “咦?怎感觉这片土有点热呢?”

    “土会热?”

    ……

    小西院,老黄像条狗似的趴在地上,侧着耳朵听着什么。他的怪异表现,让望楼上的剑客发出一阵感叹,这人老了,就容易痴呆疯傻,整个院子里也没人搭理他,自己装狗玩……

    老黄刚才收拾篝火,收拾完就趴在地上。然后他开始慢慢爬行,像个树懒似的慢慢吞吞。这时唐翡端着果盘往青竹小筑走去,这是日常往侧妃屋里送的水果。当她冷不丁见到老黄,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呀!老黄,你疯了吧你?干什么这是?吓我一跳!”

    老黄立刻对唐翠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挥唐翠绕路走。

    唐翠瞪了老黄一眼,从老黄身上迈了过去。

    或许老黄也是爬累了,他搬来小马扎,坐在上面。一忽儿向前挪挪。突然想到什么,他飞奔取来平时打狗的小竹棒,握在手里继续坐在小马扎上。

    “兔崽子,只要露头,就别想跑了。”

    可地下的两个人并没有马上露头的意思,他们一直挖,竟然挖到小西楼里去了。老黄眼珠一转,进了屋,把门关上,取来夜壶。

    天已经黑了,老黄依然拎着几乎装满的夜壶在等。两鬓斑白的老顽童一声不吭,像个木雕似的坐在那里。而地下的人也非常有耐心,他们似乎就是在等夜幕降临。

    忽而门外有人走动。透过窗户纸看到人影,是老貂寺在门口拦着。刚才孩子们要进小西楼玩耍,被老貂寺哄到花园那边去了。

    终于,地砖被人推开一道缝,可人没出来,而是一根空心小竹管支了出来,一团白烟从竹管中喷出,就在这时,老黄提起夜壶,对准竹管浇去。

第七二六章 冒血石头

    “呸!咳咳!他吗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咳咳!”

    “我去,老臧,你不是把人家尿盆捅漏了吧?这么骚气呢?你看,还往下流呢!”

    就在二人纳闷的时候,突然听到上面传来铁锤砸地的声音,极快速的几声过后,头顶土渣纷纷落下。

    这里本已被二贼挖得很薄,突见一只手穿破泥土,从上面伸了下来,那手闪电般乱抓几下,一把抓住臧天熊的发髻,猛地向上提,一发力,地面向上鼓起。

    被抓住头发的臧天熊只感觉身体失重而起,头顶发麻,脑袋夹在土缝中。一时间慌了神,手乱抓,脚乱蹬。妫文君一惊,抓住臧天熊的腰带往回拽,而臧天熊惊慌过后也开始发力挣脱。

    地面上老黄奋力往外扯,地下面两个人拼命往回拽。老黄双脚已经开始下陷,此时他担心再一发力,就能把贼人的头发薅下来,于是他故意缓了一下。

    抓住头顶的力突然变小,臧天熊猛地坐了回来。妫文君看清那只手正抓着臧天熊的发髻。电光火石间,妫文君拔刀挥出一气呵成,一刀斩向那手,可这时老黄再次发力,又把臧天熊提了起来,而这一刀正砍在臧天熊的脖子上。

    刀切入骨,虽没斩断,但也听到颈椎骨处传来嘎巴一声。

    紧接着妫文君见到可怕一幕,那并没有被完全斩断的脖颈,竟然被上面的人给扯断了!

    “噗——”

    一腔血喷出,无头人尸竟还抽动了两下,吓得妫文君倒吸一口冷气,来不及去擦脸上血渍,扭头就往外爬去。

    犹如一只奔跑的壁虎,在狭长的地道中扭摆爬行,一口气爬到八小姐家小仓,再也不顾许多,踹开小仓门就往外跑。

    可这时从秦王府高墙上跳下来一名锦袍老者,一眼看去,干巴巴的一个高个子老头,老者皱纹堆累,抬手就是一道金线射向妫文君右腿。

    老貂寺是想抓活的。可这时秦王府两座望楼做出反应,嘭嘭两声弓弦响,两只箭穿透妫文君……

    老貂寺低头看了看,懊恼地抖了抖袖子。

    亲王卫队的射术果然不俗,可活口没了。

    “我的妈呀!这是咋的了?”八小姐唐韵闻声赶来,月光下先看到的是老貂寺,不禁问道:“荣伯跑我院里干啥来了?这大半夜叮叮咣咣的,惊我一身汗来。”

    这时有丫鬟拽了八小姐一下,示意她不要过去,可八小姐后知后觉的,走近了才看到地上有个死人,吓得倒吸一口冷气,撒腿跑了。

    跑到月门处,她转过身来,探身望着那边,又问:“这是咋的了?这男人可是冲我来的?可问清楚为何而来?”

    ……

    秦王进后殿,是因为曹玉簪在全国清查仓库的活动中,抓起来一千七百多人,她打算问苏御,这一千七百多人如何处理?

    显而易见,这又是一次“没事找事”,这点破事她曹玉簪完全可以自己轻松解决,可她却叫苦说:哎呀,人太多了,哀家不知如何处理,见到这么多贪官,哀家心里苦,云云。

    她心里有多苦苏御不清楚,可现在秦王心里很苦。

    这没日没夜的让小寡妇溜傻小子似的溜来溜去,秦王有些受够了。一时恼火,训斥她几句,愤然离去。临走还给她讲了一个的小儿故事,以为羞辱。可曹玉簪并不生气,还坐在那里笑。笑得挺诡异。

    当秦王回到家时,见家里乱哄哄的,门口有坊署的人,正在勘验尸体,记录口供。运尸的驴车也已开来,装上尸体就准备运走。

    胡荣与秦王讲述过程,秦王凝眉想了想,举头向两处望楼望去。见是两个原右骁骑的兵,随即对吴杀金说:“明天把他二人送兵部去,就说立功,应该提拔。让他们去作战部队当百夫长,就别回来了。而卫队的缺儿,咱们自己找人补上。”

    吴杀金颔首道:“明白。”

    秦王想到什么,着重道:“这次咱们也找射术精湛的。多找些,把原来右骁骑的人全部撤换掉。”

    “喏。”

    其实苏御也不知道这件事是否与曹玉簪有关,只是她的那个笑容让苏御觉得不舒服,进而联系到这件事上去。

    另外曹玉簪那么爱玩人,搞不好又是在玩什么鬼把戏。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这次可有些玩大了。最起码搭进去两条人命。

    当夜坊署就将两个贼人的尸体送去京兆府,次日京兆府画影图形张榜公示,重金悬赏辨认。

    一时间没等来辨认者,却等来了唐麟。唐麟一早就送来一本日记,说是其父遗物。当时苏御正准备吃饭,听到消息便说了句“你们先吃”,随后大踏步来到一楼。

    “耽误姑父进食,实在罪过。”唐麟规矩行礼道。

    “哦,不碍事,我知你也很忙。”

    接过日记,苏御满怀期待的看了看,结果真是让人大失所望。日记里满篇都是咒骂、埋怨、讥讽之词,动不动还拽两句英文。通篇看来,感觉是个绝世海归天才被这个落后的世界给耽误了。

    苏御快速浏览,并没发现什么要紧的,只是见到有残缺三页,根据前后文猜测,唐坤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藏,而那三页应该是地图。

    “这缺损之处……”苏御指着日记本,欲言又止。

    唐麟立刻道:“这本日记是从娘手里得到的,到侄儿手里便是缺损的,残页不知落在何处。”

    苏御心中失望,但却点点头。

    唐怜又道:“娘说,这上面有很多她读不懂的文字或符号,太过玄妙,可能记录着什么重要事。等将来遇见高人,再拿来与人讨论。比如上面的这些蝌蚪符文,我们就完全看不懂。问过好多道士,也问过一些西域人,都说没见过。”

    “Treasuremap。”苏御嘀咕了一句。

    唐麟没听清楚苏御嘀咕什么,轻疑一声。

    “哦,没事了。”苏御把日记放下,向唐麟手边推去:“这日记确实是太深奥了些,我也看不太懂。你拿回去吧。”

    唐麟走后,秦王返回二楼吃早餐。郡主高坐榻上,抱着孩子,尝试着给孩子喂一些米汤。可后来被胡荣劝阻,她就放弃了。看来郡主有心提前开始她的减肥计划。

    而侧妃冯瑜乖巧地坐在下面,她做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都要看郡主一眼,什么东西都是轻拿轻放,吃饭也都是小口。郡主开吃,她才吃。郡主不吃完,她就不走。乖巧至极。

    其实郡主根本就不理她,好像看不到下面席上还有个人似的。

    见苏御上来,唐灵儿把孩子交给月嫂,整理一下鬓角才说:“殿下,从昨天的事来看,王府并不安全。我已与十七哥谈过了,要在院墙下面修石基,那样的话,修秦王殿可能要耽误一些时日。”

    苏御几乎不假思索:“灵儿考虑周到,可以这样做,至于秦王殿,我本不着急。”

    郡主心满意足的样子点点头。

    其实她是个急脾气,可有时她故意放慢动作,这样看起来显得慢条斯理,温文尔雅。或许这是从小受礼教的结果。

    见郡主吃完了,冯瑜起身行礼告退,而此时秦王才开始吃。郡主看起来不大高兴,可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挥手,表示批准。

    冯瑜走后,郡主让王珣里屋门关上,低声道:“曹玉簪要通过唐家车队帮她运铁,还要唐家工厂给她制造两千套铁甲,言说没钱给我们,只等着从负债里扣除。还让我想些免除债务的理由,她好批准。她一天天的净想美事,而她答应给你的铁甲才二百套,这似乎是太少了些吧?”

    ……

    欧阳镜完全不知这次刺杀是冲他来的,还颇有兴趣地跟着大伙一起看热闹。看着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他啧啧感叹,这人死得也忒惨了点,就好像分娩时被拽掉脑袋的婴孩。

    今天早晨,苏御上霄凤阁吃饭把欧阳镜忘了,他也不气恼,招呼月门丫鬟,让丫鬟帮忙去饭堂打些饭食。给丫鬟一块银币作为跑腿费,丫鬟乐颠颠跑去办事。

    要说欧阳镜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宽。宽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就显得有些没心没肺,如果他不作死的话,苏御觉得他会很长寿。

    不管面临多大的愁事,都不耽误他吃饭睡觉,而且吃得香,睡得快。在苏御看来,他这简直就是超能力,别人学不来。最起码苏御学不来啊。

    欧阳镜全天不敢出门,就是东方小二等人跑来见他,而坊署里的事,也都是东方小二打理。

    欧阳镜憋在小客房里,没人陪他玩耍,他就跑去秦王殿工地看了看。

    工人们现在都去忙活四墙,这里反而没人,欧阳镜意外发现,秦王殿地基缝隙中竟然有血渍,而且那血还在不停流淌,他观之一惊,慢慢凑了过去。

第七二七章 选秘书郎(上)

    欧阳镜一路小跑来到小西楼,见到苏御就说,你家石头流血了。这话把苏御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以为欧阳镜是在耍活宝,便没往心里去。继续埋头工作,直到中午才想起这事,溜溜达达去后院看看。见欧阳镜正拎着水瓢,领着一群人研究那石。他们已经研究出些门道,原来并非石头流血,而是那块石头遇水就变红。老黄说,在欧阳镜看那块石头之前,应该是有人在石头上撒尿,故而引起异象。欧阳镜并不认同这个说法,还说这可能是一块价值不菲的鸡血石。

    一群人嘻嘻哈哈,这时唐延走来这边。苏御打听唐延,得知王殿最快还要半年才能完工。这时苏御觉得挑选秘书郎的工作不能再耽搁了,否则每日被这些公文缠住手脚,觉得生活变得枯燥无趣。

    苏御不想让自己活成赵准那样,像个机器似的工作下去。

    当然,有的人热爱他们的工作,爱到一定程度,那已不再是工作,而是游戏。整日游戏还能不断成长,这就是工作的最高境界。或许赵准就是那样的人,但苏御不是。苏御的游戏不在案头工作上,他觉得驭人更有趣。

    某种意义上说,苏御与曹玉簪其实是一类人。所以他们能走到一起,而又互相排斥。人最讨厌的就是同类人,因为能一眼看穿对方的傲慢、卑微、龌龊等,同样能感觉到对方看穿自己。这种暴露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

    “欧阳,你说山腰的风景好,还是山巅的风景好?”苏御离开王殿大院,背着手往小西楼走。

    “当然是山巅喽,最好是一览众山小。”欧阳镜不假思索地说。

    苏御笑了笑:“有这样一座山,山下是夏季,草木极盛,但那里拥挤不堪寸土必争,逼得草木各个都把自己修炼得肥根壮叶,否则就挣不到土地、水源、阳光;山腰是春秋季,草木相对稀疏,但这里宽松自在,虽瘦叶细茎,依然茁壮生长;山顶是冬季,白雪皑皑,只有寥寥几棵大树,而地面上寸草不生。这样的山巅,你还愿意上去吗?”

    欧阳镜想了想:“劲锋啊,我知你想说什么。你常与我说,很多事不是自己决定的,其实这话你都是在说你自己。你不想赘婿,可你非当不可;你不想教派首领,可你现在是神教的主心骨;你不想参政,可你当上摄政王;你不想当皇帝,可现实却逼着你向皇位而去。你常说‘厚德载物’,那你是追求的最高境界,你担心德不配位。对吗?”

    “嗯…,不全对。不过大体是这个意思了。”苏御点点头:“说不想当皇帝,指的是梁朝的皇帝实在不好当。内部外部都要斗争,胜败一念间,败了命也就没了。而摄政王,我更想当赵准那样的摄政王。

    ……我强调一下,我喜欢赵准的处境,而不是他的生活。大家都知道他没有机会当皇帝,安安心心处理政务也就是了。当权者用他,他就是国相。不用他,他就当个逍遥亲王。而我呢?我有的选吗?贤王和安国公,哪个是我能指使的?除非我隐居起来,否则没办法摆脱世事纠缠。”

    说着,苏御苦笑一声:“我突然有些明白牧王为何要隐退。功成名就时还能全身而退,这也算是一种境界。”

    欧阳镜想到什么:“喂,劲锋,你不是也想归隐吧?”

    苏御背着手走远了,不回头地说:“暂时没那个想法。”

    ……

    苏御来找郡主商量,要选几名秘书郎。

    郡主误以为苏御是在跟她讨论正经事,很是重视,一板一眼提出许多建议。可说着说着就感觉不对劲,她觉得苏御没安好心。郡主的话变得越来越少,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起来。

    苏御说,主薄之位暂时空着,幕僚门客暂时不打算养,但最少要有四个秘书郎,如果五个就更好,如果是六个就很完美。其一是专管第四师事务的秘书郎,其二是金吾卫秘书郎,其三是京统秘书郎,其四是户部秘书郎,其五教派秘书郎,其六生活秘书郎……

    “说重点。”郡主拉沉脸:“说,你想招几个女的进来?我告诉你,别打歪心思。你亲口说过的,不要第三侧妃。那就休要再干出孔婷那样事来。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的事,以后不会再有了。我能答应孔婷,那是被三老太逼迫,而不是我愿意。如果你再那样,休怪我无情。我也学公妃那样,母子全溺死!”

    郡主这话时脸如白蜡,目瞪如珠,听得秦王心惊肉跳。可不知为何,苏御觉得唐灵儿干不出那种事来,苏御一直觉得唐灵儿身上缺乏那股狠劲儿。

    她经常说要严惩谁,可至今为止,见过她施用过最严厉的刑罚就是打手板了,这种人能忍心去杀人?可回头想来,人都是逼出来的。别去逼她,若把她逼到心性大变,那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

    另外那个蜡封婴尸,也不知被她藏哪去了。苏御没打听,但总有一种奇怪都感觉,那婴尸体可能距离唐灵儿的卧室不远。因为那蜡封婴尸有一股怪味,每天晚上睡觉苏御似乎都能闻到。

    见郡主有山崩之势,苏御想从话题中抽离出来:“灵儿,这是一个很严肃的话题,你怎扯到男女关系上去了?如果你心情不好,咱们改日再聊。”

    可郡主还沉浸在这个问题上,保持着亢奋情绪说:“秦王休要多言,直接说名单来便是!”

    秦王察言观色,翻了翻眼皮:“嗯……,郝来福,本是邱垚的一位友人,也是一名东宫太监。他与邱垚在第四师一起工作过,对军队的状况比较了解。我觉得他来当第四师秘书郎很合适。”

    郡主冷着脸不吭声。

    秦王继续道:“金吾卫秘书郎,我想让我的一名军校学生来当。这个人与曹人凤、李道、吴兴都很熟悉,而且也在金吾卫干过一段时间……”

    郡主大眼乜斜,冷声道:“秦王,直接说名单吧。至于选拔的理由,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或因心虚,秦王轻咳一声道:“这个京统秘书郎,一定要慎之又慎。必须是绝对可靠、久经考验的人,也因此呢,选拔的途径很窄,所以我选的是梅红衫。灵儿知道的,她在京统工作过一段时间,而且……”

    “下一个。”郡主脸色没多大变化,她很果断的说了一句。

    看来郡主脸色不妙不是因为梅红衫。或许是因为梅红衫眼睛小,年纪大,她觉得不构成威胁?

    苏御觉得涉险过关,心中一喜道:“户部秘书郎,我选的是一位虚职八品官员,是一名早年因贪污被贬的原户部右侍郎。灵儿知道的,京官中所谓贪污罪,绝大部分是政*斗争的结果。”

    “何人?”

    “王林。”

    唐氏八大将街王家,是神策将军王操天的族人,也就是王珣、王秀、王竹的族人。其人年岁很大,可辈分不高,是王珣的第五福老族兄。

    看来郡主知道这个人,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句:“下一个。”

    苏御本想选沁儿来当教派秘书郎,可看着郡主这张脸,没有勇气说出口,于是道:“马修。”

    闻言,郡主的脸色立刻就不那么难看了。

    看来重点果然在这里。

    或许她之前想到的也是谭沁儿,现在听到马修这个名字,让她很是满意:“可是曾与李勋、屠彪一同赶来郡主府助拳的马修?”

    “正是。”

    “嗯,那人看起来倒也稳重。”郡主的脸色缓和许多,但还是绷着:“那么还有何人?”

    苏御笑了笑:“我看就算了吧,爱妃随便安排一个丫鬟给我当生活秘书郎就行。”

    闻言,郡主终于露出喜色,忽而又变得狡黠:“那秦王看王珣如何?”

    苏御觉得她在整蛊恶搞,一挥袖子道:“算了,我不要了。”

    后来郡主安排年仅十四岁的林娟去给秦王当生活秘书郎,就是林婉的那个厉害堂妹,那丫鬟认识字,性刚直,勇敢果断,身勤体健,体貌端庄。郡主预言:这丫鬟好生培养,将来能与恬静媲拟。

    这话苏御倒也认同,前几日,林娟因牙刷而误会孙淼,后来秦王让童玉往她床下丢一根新牙刷。她回到卧室,发现牙刷,先是坐在床边思忖片刻,随后便找孙淼道歉去了。

    苏御觉得这个姑娘本质不赖,让人欣慰。而且这姑娘长得还是很不错的,身高在七尺四寸左右,与那恬静不相上下。未经粉墨修饰,青涩素颜已达到美人的水准,明眸皓齿,目中有神。

    而且林婉姐姐的堂妹,似有祖上遗传,身前双球膨满硕大,撑衣见褶。

    秦王欣然接受。

第七二八章 选秘书郎(下)

    秦王殿还没建成,但这并不耽误苏御组建一个紧凑型的办公团队,而办公地点,就临时选择秦王殿南面的四间小客房。

    第一个来这里报到的,当然是俏丽婢女林娟。

    苏御给她拿五万钱作为备用金,用以布置办公室和将来办公室日常花销。还说让她打扮一下自己,去与姐姐们学习些化妆术。购买服装鞋袜、簪环首饰、胭脂水粉的花费,一律记在账上。只要打扮得漂亮,本王一律给报销。

    秦王还说,生活秘书是王殿的门面,你要像国公府恬静大姐姐学习。衣服必须整洁,头型必须精致。选衣服,不能选太宽松的,否则显得自由散漫,慵懒怠惰,很不干练,也不够庄重。

    值得一提的是,这只是苏御的观点,未必被广泛认同。他只是觉得,看到那样的女子会让人精神一爽。而别的领导,或许喜欢的风格恰恰相反。

    十四岁的俏丽婢女看起来有些压力,可她勇于尝试,磕磕绊绊懵懵懂懂进入工作状态。虽偶尔犯错,但苏御不会经常去指点她什么,否则就是在打击她的信心,泯灭她的风格。

    “王爷以后也在这里办公吗?”婢女轻缓柔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去小西楼那边了?”

    秦王扭头看了看穿上锦衣、身前弧线饱满的窈窕婢女,如今她也是轻施粉墨,盘起长发,干练精致,俨然是清化坊里最年轻的锦衣婢了,看起来很是养眼。

    “不,平时我不跟你们挤在一起。”

    秦王一笑,具体解释道:“有时官员大老远跑来一趟,可能就是为了证实某些事,或者提交一份文件。而我不在家,他们就要在门房里等,这样就很耽误时间。秘书们可以替我回答一些问题,收发一些文件,甚至直接批复文件,这样就能大大提高工作效率。当然,秘书郎的工作还很多,工作细则我还在制定当中。”

    苏御来小客房看看,感觉空间并不是很小,最起码照比苏御刚来郡主府时住的西耳房大。

    每个客房都有卧室和客厅,苏御安排专职户部秘书郎王林、金吾卫秘书郎廖敏、教派秘书郎马修在东一房办公;第四师秘书郎郝来福、京统秘书郎梅红衫、生活秘书郎林娟在东二房。

    六个秘书郎都是常驻秦王府,每个卧室里要挤三个人。

    林娟是一个很有隐私观念的人,所以她在卧室里布置屏风,把三个人的床隔开。她还说,如果能每人一个单间就好了。秦王说,将来秦王殿建成,里面会有很多单间。到时候让你第一个选。俏丽婢女喜上眉梢,羞赧娇笑。

    购买床上用品和办公用品这些小事,苏御都没参合,只是每天过来检查一下。俏婢细心,被褥床单脸盆等物早已准备妥当,桌椅板凳、文房四宝、计时沙漏一应俱全,还买来茶具、茶叶等物。

    这些物品都是寻常之物,她能布置出来苏御不觉得奇怪。后来惊奇发现,屋里还有很多细小的布置和改动,比如故意磨圆的床帮桌角,专门给太监准备的夜壶、颇有些风水讲究的摆件等。丫鬟如此细心,不禁纳闷,她才十四岁?

    苏御好奇问姑娘:谁指点你布置?

    姑娘毫不贪功地说:欧阳老爷。

    欧阳镜要在秦王府避鬼三七二十一天,这段时间把他憋得五脊六兽。他住在西一客房,见俏丽丫鬟每日忙忙碌碌,他就笑嘻嘻过去帮忙,不时勾肩搭背。也不知他跟丫鬟说过什么,把姑娘说得一见到秦王就脸红。

    欧阳镜这厮,幸是个太监,否则一准把他撵走。

    不久后身披铠甲的梅红衫扛着行李卷来到秦王府,因为是给秦王效力,没必要去郡主府看谁脸色。走进秦王府大门,路过秦王殿通道就来到秦王殿大院。

    见到秦王正在与欧阳镜和一名俏婢谈话,梅红衫一扬下巴,大步流星走了过去,直接问住哪?

    注视梅红衫,最飒气的女子便是降龙罗汉了,秦王大拇指揣在腰带里说:“先住在东二房,将来在秦王殿给你准备单间。”

    梅红衫看了看秦王,当着外人面她没说什么,来到屋里身边没人时,她奇怪道:“苏教也不胖,为何要挺着肚皮?莫不是腰伤了?”

    苏御拍了拍肚子:“装相嘛,这都不懂?”

    梅红衫噗嗤一声笑了,不知说什么好。

    其实苏御有心让梅红衫兼任教派秘书郎,后来觉得京统过于重要,倘若梅红衫因为教派事务离开,还是影响京统效率。至于秦王为什么会有这个指插腰带的习惯,那只能去问苏总。

    ——

    大兴二年,二月二,秦王在后院燃放鞭炮,庆祝秦王殿办公室挂牌。牌匾上书七扭八歪四个大字“国泰民安”。一共就四个字,还写出一个俗体字来,正如郡主所言,俗不可耐。

    “哎呀,秦王这字很不简单呀!”

    山羊胡小老头王林,身材矮小,算上发髻还没林娟耳朵高,他举头望着牌匾,啧啧称奇:“老夫这一把年纪算是白活了,愣是看不出这是什么笔体。不过秦王的字铁画银钩,龙飞凤舞,倒是自成一脉……”

    老头子突然激动起来,指道:“看!这‘国’字下笔沉稳,深藏不露。再看那‘安’字!锋芒毕露,气势磅礴!”

    这种明目张胆的拍马屁,把苏御酸得牙都快倒了,牌匾上这四个破字就是苏御随便写上去的,哪有什么书法。

    而这块匾额,是俏婢的一番心意,她说是用月饷钱买的,不入账目。

    俏婢到底是不是在糊弄秦王,苏御也拿捏不准,不过俏婢的心思还是蛮不错的,于是苏御提起笔就甩出几个大字来。他可没打算将来挂在秦王殿上,否则就成大笑话了。

    可即便如此,还是冒出一个马屁精,说这字很好。

    但马屁精不等于没能力,老头子在户部干了三十多年,而且还当过三个月的代侍郎,后来也不知怎么搞的,他这个代侍郎没能扶正,又被拿下,而且还一口气从四品贬到八品。已经快十五年,再没被提拔过。真不知他当初是怎得罪万隆帝的。

    苏御看重的是他的工作履历。对于户部,他是再熟悉不过。还有一点很重要,他是唐氏门阀的人。留王林在这里,也是在向唐振表态。

    小老头上个月还是户部八品仓监,现在被苏御提为七品王殿秘书郎。他开心地说,自己与县令同级,以后去县里办事再也不用低三下四。

    即便是王殿秘书郎,吏部也只给三个编制,而且都是八品。而其他秘书郎并不算入仕,月饷也都是秦王给开,配王府腰牌,而不是吏部颁发的品秩腰牌。

    小老头超品,是在户部直接提升,然后借调王府使用。但这种借调也会占用一个秘书郎品秩名额。吏部里有曹玉簪的八大干将坐镇,那帮官员整天精打细算的,颇有些曹玉簪的风格。

    其实梅红衫也是从兵部借调,而且梅红衫级别比小老头高得多,她现在还保持当锦衣卫代指挥使时的从五品。太后虽然不再用梅红衫,可太后感念当初梅红衫救驾之情,并没降她的品衔。

    现在梅罗汉还在吃兵部俸禄,只是手里没有兵权,是个虚职武散官。

    其实梁朝官员的俸禄并不高,而且每个月发什么,就看曹玉簪心情。有的时候一个铜子儿也没有,就发些粮食或者布匹等物充当月饷。尤其像梅红衫这种散官,更是如此。

    那些大家大业的官员,领到这样的月饷也就罢了,像梅红衫这样的光棍儿,给她发那么多东西她根本用不完。有的送去红黑寺,有的还要拿去卖掉换钱。

    秦王在后院放炮,引来花园里鹅绒女子的主意,不禁走到月门处,探头张望。

    冯瑜或许是受到西门婉婷影响,也弄了一顶雪白卧兔儿戴在头上。她那尖尖的瓜子小脸,戴什么都好看,笑嘻嘻走过来,看着秦王比比划划的指挥人们揭开红布。

    身后突然传来小孩的喊叫声,完颜清举着小竹棒追打孔吉,孔吉闷头在前面跑,一头肥胖松狮犬跟在孩子们到后面,婢女童玺跟在后面劝说,月门处还有个小男孩子,正捂嘴偷笑。

    ——

    “两个废物而已,死了就死了吧。而那欧阳镜已失势,我也就不着急要他命了。”仪态懒散的紫袍太监翘着二郎腿说:“我听说他又在平康坊搞什么‘平康大都会’,还要弄个叫‘醉玉皇’的大楼?”

    古琴道人立刻恭敬道:“曹公公的意思是……”

    “嗨,我能有什么意思,这回你自己想办法就行。但你要记住,别怕事大。在这大梁朝,还有什么事是咱家兜不住的吗?嗯?呵呵呵……”

第七二九章 郡主的担忧(上)

    最近秦王很老实,成天待在家里,郡主好奇为何如此,于是经常站在窗边静观变化。

    她发现以前官员们都在倒座房等候传唤,可现在他们直接进入王殿大院,把文件交到秘书郎屋里就离开,只有李甫、邱垚、韩坚、秦白刃等人要面见秦王,才会在秘书郎的屋里等候传唤。

    郡主把林娟送给秦王当秘书郎,没几天的功夫那林娟都大变样。远远望见,不仔细看差点没认出来。

    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小妮子打扮起来,看着就有些让人不放心了,而且一见到秦王就眉开眼笑的……

    “林婉,你家妹妹新来府上,似乎对有些规矩不大熟悉,平时你应该多教教她。”

    “奴婢明白,这就去跟她说。”

    林婉放下手头事,大踏步走去后院,逮住林娟就教训一顿。林婉对林娟说了什么,郡主没听见,但那林娟似乎很受教育。再见到秦王不敢露出笑容,恭恭敬敬低着头。

    对此郡主还算满意。

    相比之下还是那梅红衫更让郡主放心,因为那梅罗汉从不打扮自己,整日穿着一副铠甲走来走去,她也不嫌累。

    据说秦王给梅红衫准备一匹红马,郡主也没太往心里去,因为最近孔婷送来两匹大骅。孔婷说,要与原来的两匹配在一起给秦王拉车,这样才好看。于是秦王才换下来两匹,安排给秘书郎用。换句话说,那马不是秦王主动买给梅红衫的。

    秦王的那匹老白马还养在马厩里,平时宝贝似的不舍得用,只有参加礼会时才会骑着。秦王还说,那老白马有龙相,不能用来拉车,也不能借给别人用,否则它会伤心。也不知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总之郡主没有这种感觉。不过郡主觉得秦王有时也挺天真,难怪大家都说,男人多大年纪都是个孩子。

    今天有一个坐木轮椅的人来到秦王府,由于那人行动不便,秦王就在屋外与他谈话,当时诛邪骏还站在他们身旁。看样子,那个坐轮椅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玄甲战将诛邪克。

    也不知那诛邪克说了些什么,让秦王很高兴。

    诛邪克走的时候,秦王亲自送到门口,还吩咐一些话才回来。

    郡主站在二楼窗口有些失神地看着秦王,秦王大袖飘摆走向小西楼,这时又见到欧阳镜钻进小西楼。

    其实欧阳镜留给郡主的印象并不坏,因为从认识欧阳镜那天开始,他就是个净人。而他过去的那些乱糟糟的事,苏御不与郡主说。

    至于欧阳镜的那些老婆孩子,在郡主眼中并不多。唐家诸位公子,也就是唐灵儿的那些哥哥们,比欧阳镜老婆多的大有人在。有的哥哥就好像中贾府里的某位爷一样,把全家但凡有些平头的丫鬟挨个搞一遍,这些烂事儿郡主也是知而不语。

    而各位公子夫人为了彰显贤惠,她们不但不与男主计较,反而帮着遮掩。可她们到底怎么想的,他们心里清楚。唐府小姑奶奶唐灵儿把握财政,那些公子夫人过来支款的时候,难免说些家里事。

    夫人们没少在小姑面前掉眼泪。

    尤其是那些常年在外的公子,各自镇守一方,便是那边的节度使,在外面也是养了很多媳妇。唐剑被免去军职,从长安带回来五个老婆,七个孩子。据说这还是精简后的结果。

    五公子夫人明明很生气,还要笑脸相迎,给那些妾室和孩子安排住处、安排上学。想当年五公子夫人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儿,可惜也没被唐剑宠爱几年,就有了新欢。

    也不是所有夫人都能忍受,可那些能闹腾的夫人下场往往不好。惹恼了公子废掉正室,再立一个听话的,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林婉,我让你准备的地契都准备好了吗?”

    “回郡主,房契、地契、港口契证、各类矿证全都准备好了。已盖好公章,还按照秦王的要求做旧,真的能以假乱真。”

    那些公章是秦王拿户部印章盖上去的,说那是补办的真契也没错。

    郡主满意点头:“好,给五哥送过去。告诉五哥,如果贷出400亿,立刻给我送来。”

    “明白。”

    郡主视线转向南边,望着立德坊的方向:“这次要让西门氏知道疼才好。”

    ……

    欧阳镜在秦王府里避鬼,而他的事业并没有停止。苏御之所以总在欧阳镜面前提起刘邦,就因为苏御觉得欧阳镜就是刘邦。说他能力强,主要是强在识人和驭人上。

    话说那刘邦,打仗不如韩信、彭越、樊哙,计谋运筹不如张良、萧何、陈平。他亲自带队与楚霸王打,打一仗输一仗,被霸王困于荥阳,一阵胖揍,好悬没给打死。可这样人最后当上了皇帝。

    在苏御看来,东方旭就是欧阳镜手下的韩信,能力突出,只要把事情吩咐给他,再给他一些资源,东方小二就能把事情办得很漂亮。万马书报社只是他小试牛刀,如今平康大都会,才是他真正展示才华的地方。

    有东方旭一批人在平康坊里忙活着,欧阳镜瞪着一只眼,穿着铜钱儿道袍,拎着桃木剑,在苏御面前比比划划,还说自己刚学会一道斩鬼口诀,忙不迭跑来秦王面前献技表演。

    把苏御看得哭笑不得。

    欧阳镜在秦王面前舞剑,越舞越快。

    “哎呀!停不下来了!停不下来了!”重重剑影中,欧阳镜自己喊:“这简直是太漂亮,太精湛,太潇洒!秦王快看,是不是很带劲?”

    “你打算把自己累死吗?”苏御翘着二郎腿,看着这个出洋相的欧阳镜:“你这口诀,我听着很像许落尘的风格,莫不是他自创的?”

    欧阳镜收剑,背在身后,左手伸出二指,像个唱戏的小生,精神抖擞道:“然也!”

    苏御挥了挥手:“唐怜送来消息,有人认出那两个杀手。唐怜分析,那两个人可能不是冲我来的。”

    欧阳镜眨眨眼:“那就是冲着郡主来的。现在嫉妒郡主的人多呀,她们都想嫁给秦王,两腿一拉,等待秦王宠幸。”

    欧阳镜突然想到什么,瞪眼道:“还有一种可能,郡主管得太严,不主动给秦王纳侧妃、选美人,这可就把那些女人进王府的路给堵死了。所以她们就想弄死郡主,这才有机会。哎呀,秦王应该去给郡主说说呀,适当的开个小缝儿,这样就没人来刺杀她。”

    苏御摆摆手:“唐怜说那两个人不是冲我来的,她是有根据的,有杀手同行曾见他们跟踪你。”

    欧阳镜放下桃木剑,阴森森道:“鬼,他们就是鬼。”

    “我看你还是小心一点,现在不知有几伙人盯着你。”苏御想起来什么,又道:“我觉得你应该聘请一些能打的保镖。”

    欧阳镜点点头:“没错。只是不知去哪请,劲锋有好人介绍吗?”

    苏御笑了笑说:“龙啸天、窦远、独孤凰如何?我听唐怜说,现在独孤门需要钱,具体要钱干什么我不知道,但让他们来给你当保镖,我觉得很不错。”

    欧阳镜诧异:“龙大侠能屈尊给我当保镖?”

    “是的。因为他要钱。”

    “可如果他把剑对准我怎么办?”

    苏御惨笑一声:“不会的,龙啸天不是那种人。如果是的话,他也不会缺钱。”

    欧阳镜兴奋起来,抖了抖袖子站起身:“如果有龙大侠在我身边,那以后我还怕个鸟儿?谁能近得我身?神鬼怕恶人啊,鬼也不敢靠近!”

    ……

    把唐怜唤来王府,直接在小西楼见面。

    如今唐老鸨算是彻底变了样,明显胖了几圈,身穿大红绸子老鸨衫,一步三摇晃。

    也不知是谁给她出的主意,在脚上绑着一双厚底儿鞋,其实鞋底儿是一高一低,把两条腿找齐。她再故意慢慢走,特别注意脚下,看起来就不跛脚了。

    如今唐狠人儿的名声越来越大,在北市地面上就数她和孔家。其它势力根本站不住脚。说到底,大家都知道这两伙人是秦王和唐家照着的,没人敢得罪。

    听苏御说,要把独孤门人介绍给欧阳镜当保镖,唐怜不冷不热地说:“师兄好像搞错一件事,独孤门把消息透露给我,本意是想给秦王效力,而不是去给一个商人当鹰犬。否则何须通过我介绍?”

    “可我担心他们是受人指使,埋伏在我身边。”苏御叹了口气:“虽然有些交情,可到底还是浅了点,不敢完全信任。”

    唐怜慧黠一笑:“师兄能想到这些,师妹就放心了。”

    苏御苦笑道:“或许我们多心了,他们只是单纯的缺钱。不过帮他们介绍欧阳镜,也不算委屈他们。欧阳镜那个人非常大度。”

第七三零章 郡主的担忧(下)

    郡主以为最近秦王总待在家里,可能是被谁勾了魂儿。

    第一怀疑对象就是每日精心打扮自己的林娟。那小丫鬟越来越会打扮了,头发盘起,锦衣罩身,描眉画眼,浑身上下各种首饰应有尽有,简直是环佩叮当,赶上个富家小姐了。

    她哪来的钱买这些东西?

    那绣锦大袍可不便宜,而且她有好几件,每天换着穿。

    这一准是秦王送她的吧?

    郡主心里非常不痛快:“王珣,你去林娟的屋里翻翻,看她到底有几件锦袍,还有她身上用的簪环首饰、胭脂水粉,都给我好好看看。”

    “喏!”

    王珣见郡主面色不佳,于是从墙上摘下短剑,提着剑去王殿大院。直奔东二房,一脚踹开门,把林娟的所有袍子、里衣、鞋袜、首饰、胭脂等物用被单包着,扛在肩头。

    王珣突然造访,把林娟吓了一跳,可只听王珣暴喝一声“一边站着去!”她就不敢靠近。眼巴巴瞅着王珣把包裹扛去霄凤阁。

    “郡主快看!这可都是顶好的物件儿了。瞅瞅这料子,竟不是咱唐家自己产的,扬州锦也就罢了,还有蜀锦云锦这些外国货。别的不说,就这些衣服得多少钱呀!哎呀,这鞋也不简单呀,是北市奢品坊的,好些钱的。孔婷那样乱花钱的主儿,不过也就穿这个了吧?”

    王珣叫喳喳的,一席话听得郡主心血翻滚,怒冲额头。与秦王成婚一年有余,自己都没收到秦王送这多礼物,这小丫鬟刚伺候秦王几天,就收了这么一堆?

    郡主重拍几案:“把林娟给我拿来!”

    郡主眼瞅着是火了,可不久后又灰溜溜把那些东西送了回去,因为那些值钱东西不是秦王送的,而是欧阳镜。

    问欧阳镜为何送贵重礼物给林娟,欧阳镜说:据洒家观察,郡主眼光果然是好哇,给秦王选的这小丫鬟精明能事,迟早是第二个恬静。洒家乐见如此,故多送些礼物。

    欧阳镜避鬼尚未满二十一天就离开了,据说有几位高手剑客来给他当保镖。从那以后,也不见林娟再添新衣,郡主才放了心。可这时王珣提出了两个问题:那两匹大骅到底是不是孔婷送的?林娟屋里的那些衣物,真的都是欧阳镜送的?

    郡主想了想,低声嘀咕:“如何才能查证呢?”

    王珣刁眉一颤,好似容嬷嬷般咬着牙说:“郡主,把这件事交给奴婢,定能查出真相!”

    郡主稍显迟疑,可还是道:“那你办事小心点,别太莽撞。”

    ——

    秦王最近总留在家里,是为了规范、指导秘书郎们工作。秘书郎品衔不高,可他们从事的工作很重要,换句话说其实是秦王在放权。这样会让自己轻松一些,也会让办事效率更高。

    秦王连续几日制定规则,有的规则适用于所有秘书郎,而有的则是单独给专职秘书准备的。比如金吾卫秘书郎廖敏,年纪轻轻却承担大任,需要校长特别关照。这是一个身量不高,但很精明的小伙子。

    待秘书们进入状态,秦王就不会总在家待着,比如今天上午就去贤王那里坐坐,与皇叔深刻交流一番。然后又跑去小街,感谢婷儿送来两匹大骅。

    而秦王感谢这位未过门侧妃的办法,就显得不够厚道了。把姑娘弄得神魂颠倒,好一阵抽搐,差点背过气去。

    这也不能全怪秦王,到底是孔婷身体的问题,她很敏感,容易进入状态。

    孔婷问秦王,何时过门?

    秦王说,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婷儿不必为此焦虑。

    孔婷问,秦王此来,郡主知否?

    秦王说,今个跟她说过了。

    乔装龙公子,带着孔婷出门,去平康坊逛逛。

    一进平康坊满眼都是广告,就连坊门公示牌上都贴着“平康大都会”字样,下面还有小字介绍,餐饮娱乐洗浴等服务应有尽有,还高薪聘请落魄大户家的小姐。只消来我社团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就月薪十万,奖金百万,多劳多得上不封顶,包吃包住,还提供意外怀孕太医堕胎服务。

    大赌坊的广告,通篇一个“赌”字没看到。

    醉玉皇并不是从地基开始建造,而是在以前开元阁主楼上续接。可即便如此,依然工程浩大。陆陆续续有砖石木料从坊门口路过,车辙深陷,估计平康坊修道的钱也是欧阳镜来出。老小子这次可算是下了血本。

    伉俪挽手行于街上,好似画中人般美好,真是羡煞旁人,时而引得路人侧目,无论男女老幼都面带艳羡之色。身后跟着两名剑客,一个不长胡子清秀俊雅,另一个则是络腮胡子虎目如瞪。

    孔婷举起白皙手掌,手搭凉棚向大楼望去,不禁感叹:“当年爹爹说,欧阳叔叔真个豪杰,定是个干大事的人。果然,不过几年叔叔便在这平康坊里大展拳脚。”

    苏御也望着大楼:“希望他这次能站得住吧。”

    “噢?秦王为何如此说?”

    “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有人在算计他。”说话间苏御扭头望向皇城那边:“而这个人是谁,现在还不能确定。”

    二人继续靠近大楼,远远望见欧阳镜。欧阳镜的伤还没好利索,头扎绷带,看起来像个天竺人。他身边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保镖,但并没见到龙啸天,而是窦远和独孤凰。

    欧阳总设计师正站在那里比比划划的,身前立着一群锦衣男子,其中也有东方旭的身影,他们听着总设计师布置的宏大愿景。

    估计用不许久,这里就要开业,苏御正在心中盘算,送欧阳镜什么样的开业礼物。想必此时他贷款压力巨大,不如在贷款年限和利息上送他一份大礼,估计能把老小子乐得乱蹦。

    ……

    这日秦王一大早就出发,准备去第四师驻地检查工作,并准备军事演习相关物资,临走问郡主,为何不见王珣?

    郡主说王珣替她上香去了。秦王笑了笑,没再多问。

    黎明出发,夜里才返回王府,见王珣又受腰伤,趴在隔板屋里小床上养着。看伤处似钝器所伤,但并不致命。

    秦王纳闷,问王珣为何受伤?

    王珣说不小心跌落下马,磕在石头上。

    秦王半信半疑。

    当天无话,次日清晨欧阳镜乐颠颠跑来说,昨天又遇刺客,结果手下两位保镖出手不凡,那刺客未能近身,便被打跑了。

    苏御问,刺客长什么样?

    欧阳镜呲牙道:“我都没感觉到有刺客靠近,那窦远就猛地一蹿,跳上墙头追了下去,而女剑客护在我身后,寸步不离。可我是很勇敢的人呀,岂能让一个女子保护我?我撸起胳膊也冲了过去,要与那刺客一较高下。可还没等我跑到地方,那黑衣刺客就被窦远击伤,骑上马就跑远了。远远望去,那刺客很是苗条,似乎是个女子。哎呀,劲锋,你给我找的保镖果然厉害啊!”

    苏御似乎联想到什么,苦笑一声:“龙啸天为何没来?”

    欧阳镜耸耸肩:“那我也不清楚,我问窦远,窦远说龙大侠现在很忙,具体忙什么他没说。”

    苏御并没告诉欧阳镜,如今保护你的人,就是当初拎着重剑到处杀假太子的人。当年欧阳太监抱着假太子,游街似的到处施舍穷人。那时欧阳镜还雇佣剑客保护。苏御还曾乔装李漠白与他一同出行,那次果然碰到重剑刺客。

    一直以为是裕王赵裕隆雇佣独孤们刺杀太子,可前几天与曹玉簪聊起这件事,曹玉簪说不是赵裕隆干的。

    苏御以为曹玉簪故弄玄虚,后来与贤王聊起这件事,贤王也说不是赵裕隆。到底是谁雇凶杀太子,这件事到现在还是个谜。

    苏御在想,会不会曹圣自导自演呢?

    那时候曹老爷坐镇东宫,是他让欧阳镜带着假太子到处搞亲民活动,而在党争时期,“刺杀太子”这个屎盆子很容易就扣到亲王党身上。贤王赞同苏御的观点,说很有可能如此。

    曹圣那个人,自从党争结束就没什么声音,平时只呆在军队里,有家不回,从不上朝,也不写折子。

    “这位玄甲总监军颇有些手段,如今他在盘算什么呢?”苏御揉着下巴,低声嘀咕。

    欧阳镜笑嘻嘻端着茶杯,啜了一口:“曹老爷平时没什么朋友,自党争结束,他就离开东宫,太子党成员他也不见。唯独我,是他最喜欢也是最信任的。到现在,他还肯见我。”

    苏御看着欧阳镜:“他为何还愿意见你?”

    “那还用说吗,我每次去都给他送礼物啊。”

    苏御摇摇头:“我看未必。他那种人,不会因为一些小礼物动心。”

    “那秦王说说看,能是因为什么?前几天我还去看过他。虽然没说几句话,但他也肯见我,别人可是没这个待遇的。”欧阳镜眨眨眼,似乎想到什么:“唉,劲锋,你说会不会是因为……”

第七三一章 飞来一掌

    大兴二年,二月初九。

    洛阳,道光坊,功勋街南三胡同。

    黑云滚滚低空而来,肆虐的阵风过后便下起雨来,雨越下越大,雨幕中七个身形矫捷手持尖刀的汉子,迅速从运土车中爬出来,在一名头扎狼辫的壮汉带领下,趁着月色向胡同深处跑去。

    胡同里突然出现一名眼神锋利、野性十足的汉子,拦住他们去路,并掏出一张羊皮卷地图递给狼辫汉子,低声道:

    “按照标注的路线动手。一定要把闵悦的母亲留住,再随便留几个活口,其他全部杀掉。等开城门时,赵范会再用运土车把我们送出去。记住,一定不要发出声音,否则我们一个也跑不掉。”

    狼辫壮汉颔首行礼,接过羊皮卷,带队迅速隐去,而野性十足的汉子继续留在原地,盯着远处的望楼。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桑腊小王子慕容渠,终于来到到安西大将军府附近。而带他们进道光坊的人正是做皮货生意的赵范,那张地图也是赵范交到他手里的。

    子时,冷雨夜里,更夫依然准时出现,一慢两快的梆子声。

    “邦——邦、邦”

    慕容渠攥紧刀柄,向巷弄深处望了一眼,手下七个人已经开始行动,他们靠近闵家后门。这时门突然开了,墙上也冒出几个弩手,冲着那群人便是一阵乱箭。

    眨眼间七个人全被撂倒在地,与此同时道光坊里响起号角声,望楼上做出反应,弓手点燃松油火箭,射向事发地点,给骑兵作出指引。松油易燃,却不易熄灭,在雨线里飞驰,依然直达目标。

    那支箭就落在慕容渠附近,慕容渠一惊,迅速向西跑去,那里有赵范提供的藏身之地。当他跑到事先约定的地点时,见到一名身穿灰色儒士袍手持折扇的男子,正站在巷口等着他。

    这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慕容渠并没感觉意外,只是懊恼地说了一句:“正如你说,果然戒备森严,看来是我错了。”

    儒袍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还冲着慕容渠微微一笑。

    慕容渠一怔:“还在等什么?赶紧走啊。”

    儒男子用扇子挠了挠鬓角:“你真把我当成那个书呆子了?”

    “你!”慕容渠一瞪眼:“你是赵旻?!”

    赵旻昂首大笑几声:“没错,是我。你以为赵范不会武功,一起出来办事就可信。可你怎忘了我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呢。或许我二人气质有些不同,但我与他一起长大,我想模仿他,谁也分不出来。”

    慕容渠愤怒,瞪视赵旻,哑声道:“混蛋!卑鄙小人,又耍诈!”

    “呵,你说我耍诈,我承认。你说我是小人,我不承认。”赵旻向慕容渠靠近,手上开始蓄力,中九内力灌注双拳,泛起浅蓝之气:“我是大梁王孙,而你却要抢我大梁战将的家人。我对你用计,正合适!”

    话音未落,赵旻突进一招,一拳砸向慕容渠。

    虽然远处已传来马蹄声,豹骑飞奔而来,可赵旻不打算等他们来就要把这个桑腊人制服。

    赵旻带着信物去找康王,但康王并没有直接认他,而是让他交个投名状。康王说,他不要废物。

    今日一计,本出自赵范,而之前的一切行动,也都是赵范在布置,只是到了最后,换成赵旻在这里等候慕容渠。

    赵旻武功高强,可慕容渠敢来洛阳办事,又岂能是泛泛之辈。桑腊小王子五岁跟国师欧阳锟学武,也是内外兼修的真把式。续集内力时,腹中竟传来风雷之声。

    慕容渠见一拳砸来,力道劲猛。他一闪身躲过,抬手抓住赵旻手腕,立刻转身,用肩抗住赵旻胳膊,猛地一摔,将那赵旻重重摔到地上,水花四溅。可同时赵旻伸出左手,掐住慕容渠肩膀,铁钳一般,手指嵌入骨缝,也把慕容渠拽倒在地。

    慕容渠也伸手抓住赵旻肩膀,二人好像两只蝎子互相钳住对方,在地上翻滚。赵旻率先收手,力劈一掌直奔慕容渠面门。慕容渠几乎同样一招,巨力反推。双掌撞到一起,二人好似对撞的铁锤,猛地弹开,顺着地面滑行丈余。

    骑兵已经很近了,慕容渠不敢恋战,一闪身跳上高墙,也不知这是谁家的院落,刚一落地,撒腿就跑。而赵旻也翻墙而入,紧追不舍。

    道光坊里突然亮起灯,好多人听到号角声纷纷走出家门。而这家院落的主人也是如此。只见一妖娆女子,一边穿衣一边往外跑,急急小碎步,非要看这场热闹。可她万万没想到,这热闹竟就在她家里。

    她刚跑到院子里,就见到一个人飞扑而来。

    此时慕容渠根本没时间搭理这个女人,完全是因为她突然出现挡住路,便抬手一掌,将那女人掀翻在地,随即继续逃窜,跳跃如狸,飞奔挂风。赵旻飞来一镖,也被他惊险躲过,二人一前一后,急速闪出院落。

    这时屋里跑出一名半身**的戏声男子,娇滴滴“哎呀”一声,惊恐失色扭扭捏捏跑到女子身边,将来那女子扶起,不停呼唤:“大表姐快醒醒,快醒醒呀!心疼死一凡啦!”

    “哎呀~~”赵玲珑被摇晃醒,抬手揽住罗一凡脖颈:“爱凡,快带我去看太医。”

    见大表姐醒来,罗一凡喜道:“嗯,这就去。只要能医好大表姐,一凡乐意把肋骨打断熬汤给姐姐喝。”

    ……

    欧阳镜猜测,曹圣故意留着他,是因为他随时可以与秦王见面,却不会引起别人注意。苏御只回答四个字:没有必要。

    欧阳镜不服,与秦王约赌,赌一个瓜的。若秦王赢了,欧阳镜送秦王一个雏美人。若欧阳镜赢了,秦王要当欧阳镜面收拢一个瓜给他看。

    苏御突然在想,历史上那些荒银昏君,身边是不是都有一个欧阳镜这样的太监。

    刚把欧阳镜送走,就见赵裙来到秦王府。这位没有封爵的七郡主,今个是来找秦王哥哥商量赚钱的事。

    她还是一套粉裙,头扎高盘髻,小脸气鼓鼓的,行礼也带着三分不情愿。

    苏御皱眉看着她:“你来找我办事,就这个态度吗?”

    赵裙也不客气,直接坐进椅子里,故作娇态:“秦王好些来钱道儿,可这久了,也不说照顾照顾受穷的堂妹,还要堂妹自个跑上门来求你。”

    苏御苦笑道:“唐晟不是已到造车坊当协办了吗?怎的,他不把钱放你手里?”

    赵裙难受起来,小脸憋得通红:“秦王怎说起风凉话来,唐家那些工厂,就算当督办,每月才几个钱儿,何况是协办哩?他把钱都给我,还能顶什么事?”

    苏御叹了口气:“好吧,算是我错了。那你说说,要我如何帮你。”

    赵裙没马上回答,而是从兜里掏出一封书信放到桌子上才道:“西门婉婷发下帖子说,但凡能帮她促成与秦王婚姻者奖励五千万。”

    苏御一惊,接过信笺看了看。

    赵裙小声求道:“秦王哥哥,我看婉婷算是豁出去了,非要嫁你不可。要我说你就收了她吧,她嫁妆就十个亿,这可是提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儿,你怎就不答应呢?若是换成咱家唐晟,早就尥蹶子跑去接亲了。”

    搞了半天,她是来当媒婆的。苏御扫了一眼,便把信笺放下:“其实这事你根本没必要来找我。”

    苏御眉毛一挑,指着霄凤阁又道:“你去找她,她若是能答应,我就答应。”

    赵裙站起身道:“一言为定!”

    苏御保证道:“一言为定。”

    赵裙转身就走,苏御心中暗笑,你能成功才怪。

    赵裙走到门口站住脚,有些为难地说了一句:“听说昨晚道光坊出事了,赵玲珑被人打得不轻。这事是听公爹说的,还问我有没有礼。要是有的话,最好带着礼物去看看她。可我和她已闹掰,我不打算去。”

    苏御想了想,一笑道:“你是想让我做个中间人,带你去,对不对?”

    其实赵裙不说,这种事苏御也会很快知道。因为坊署会第一时间把消息送到县里,而县里会快速呈送京兆府。京兆府值夜人员连夜抄录,在凌晨卯时把整理好的文件送去内侍省,交给太后。

    太后会挑选关心的事,对京兆府过问。大部分没什么秘密,如果有的话,太后会把文件挑出。而剩下的文件就放在内侍省,再由内侍省送到隔壁御史房,任由五品以上官员查阅。

    苏御每天派童玉带着腰牌去御史房看看,挑选重要事件抄录回来。现在童玉小太监很是牛气呐,竟以秦王殿主簿自居。去外面办事,坐着的都是苏御以前用的骈车。而他坐车时,虎目青年白瑭成了他的车夫兼保镖。

    童玉带回来的消息更加全面,发现赵玲珑挨打只是整个事件中的小插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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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赘婿介绍:
梁朝一百余年,腹背受敌,内忧外患,帝弱后悍,外戚干政。
西北唐氏、荆州孟氏、淮南西门氏,三大军阀拥兵自重,朝堂之上与皇权分庭抗礼。
十年战争终于告一段落,正是百废待举之时。壮年陈太后诡异驾崩。天赐皇帝性格懦弱,重疾缠身,不能朝政。曹皇后临危受命,携手太子垂帘听政。
曹皇后大开言道,连布恩策,重视科举,举贤使能,大梁朝国力复苏,蒸蒸日上。
从此拉开江北梁朝辉煌大幕。
帝都洛阳更是精彩纷呈。门阀赘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门阀赘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门阀赘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