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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蜡笔疯叔     门阀赘婿txt下载     门阀赘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七七章 她哥回来了

    “案台、猪头都准备好了吗?”

    苏御背手仰望大殿,锦衣婢林娟恭敬道:“回殿下的话,都准备好了。”

    苏御点点头:“把太后送的铜鼎摆在正殿门口,去买三根高香,到时我亲自点上。告诉老黄,还去上次那家买鞭炮。哦对了,也要告诉老吕一声,让他俩一起去。”

    秦王殿终于完工,为庆祝王殿落成,苏御决定举办一场宴会,邀请同事幕僚、亲戚里道、狐朋狗友过来畅饮一番。

    可唐灵儿却说,现在唐家正节约开支,计划三年还清西门氏四百亿欠款。作为清化坊财权人,她要以身作则,不能铺张浪费。

    苏御本想说,这钱不是你们唐家出。可是看着郡主那抠搜搜的样子,突然不忍心破坏她在唐氏门阀树立起来的节衣缩食形象。

    虽然这是秦王拿钱,可那些长舌妇、恶臭汉子,非要说郡主家里大吃大喝的,却让我们勒紧裤腰带,还有没有天理了?

    人言可畏,会增加民众的负面情绪,给唐灵儿带来压力。于是苏御把宴会取消,只是邀请最亲近的几个朋友、幕僚、官员过来王殿坐坐。

    至于先前买的猪头,直接煮了吃。猪头肉下酒,也挺不错。

    许洛尘来到这里,背着手,挺着干瘪的肚子走路。看他那夸张的造型,生怕他一不小心仰过去。

    每到一处他还都要赋酸诗一首。

    这一路把苏御酸得龇牙咧嘴,却又不忍心打扰好友雅兴。

    欧阳镜瞪着一只红彤彤的独眼也来参加。要说欧阳老兄的心是真宽,买卖赔成那样,他也不着急。而他的眼睛是被韩浩传染的。他与韩浩玩什么能染上这病,苏御也没去问。总之,论及心宽无人能出欧阳镜之右。

    “不只我和韩浩,圈里人几乎全染上了,唯独赵玲珑没有症状,真个让人羡慕。”欧阳镜笑嘻嘻地说。

    苏御道:“我认识的人当中,赵玲珑身体是最好的。要我看她就是百毒不侵的体质。”

    “也不尽然吧,红绿药丸进了她口,反而是药效倍增啊。”

    苏御摆手:“一个是补,一个是泄,两码事。”

    大门正对王殿宝座,高举架一座大殿,两侧是内围廊的二层,好多空屋。

    生活秘书郎林娟忙碌起来,还不忘跑到秦王身边笑嘻嘻地提到单人宿舍的事。

    这身材修长的婢女,真的按照恬静的样子来打扮自己,头型、衣衫、连香料的味道都很像。据说她特意去国公府找恬静取经,恬静大姐姐没少指点她。站立坐卧,甚至说话的语速语调都有所改变。

    苏御心中满意,让林娟把梅红衫喊来,先给两位女士安排单间住处。

    东西耳房与大殿有小门连通,设有专项办公室。比如专管户部事务的秘书郎王林屋门上,就挂着“户部秘”三字门牌。户部事务多而杂,小老头一个人可能要忙不过来,苏御给他安排跑腿的通传小厮。

    听说家里要增加小厮,郡主提高警惕。她说,要在通往三小筑那边的月门处,增加一个管事太监,盯着侧妃和小厮。胡荣年纪太大了,不劳烦他去,便把小太监常佑安排到那边。平时小太监就坐在月门雨棚底下。

    常佑终于摆脱胡荣,喜上眉梢,可他也深受胡荣影响,办事作风也偏向严厉。有他抱着拂尘成天守在这里,王殿小厮甭想偷偷摸摸过来瞅一眼。

    老貂寺年纪大了,功勋卓著的老奴,应该给他再准备一个使唤人才好。郡主说,路过孔雀大街时,经常能遇见那些阉了孩子,却送不进宫的。若秦王见到,挑选一下,带回府里。

    郡主强调说,签卖身契的太监,没多少钱给他,你别瞎大方,竟给开些高月饷的,若是那样我宁愿不要。后来她还是不放心,干脆让胡荣去选。

    ……

    王殿主薄暂时空缺,就让生活秘书郎林娟代替。听说王殿有缺儿,唐府内各家各户跑到郡主面前递话,希望把儿子安排进来。唐灵儿说,王殿主薄一定是能力、学识、人品俱佳者,是秦王长期考验的人,不可能随便安排一个人。

    此时秦王正在王殿办公,老黄老吕背着手在王殿前观望“王气”。两个神神道道的老恶奴,颇有些各自见解。由于对“王气”二字有着不同理解,二恶奴争吵起来,吵得好大声,听得苏御一阵头疼。

    这两个老东西,死一个倒是清净,可若真死了,还很怀念。

    也不知二人吵了些什么,不久老吕气鼓鼓来找少爷,说自己不想住在小西楼里。因为那是老黄的地盘,老吕住着不舒服,吵架也吃亏的。

    老吕这是在跟秦王要领地,苏御笑了笑,环指四周:“看哪里好,你就与我说。”

    老吕指着王殿后面说:“三少奶奶正在建院,那距离郡主府较远,人少空旷,容易引贼,不如把老奴安排在那里。”

    苏御道:“这不是还没建成的吗?你总不能睡在工地里吧?”

    老吕怄气道:“不打紧,宁睡工地,不跟老黄。”

    “真是老小孩儿。”苏御苦笑一声。

    看来两个老顽童闹别扭了,只能哄着他,答应一定给他安排。可老吕很认真,非要看看那院图纸,于是跑到后面去找工构师。看了一眼他又跑回来,说他要住小树林里的道观。

    苏御说,那小道馆只是个应景的建筑,空间狭小,配不上我家老吕。

    一听此言,老吕喜笑颜开,可他还是要住那小道馆。

    苏御一阵无语,后来决定把小道馆加宽一点,再弄个小二楼,让老吕住在二楼单间便是。老吕心满意足的走了,说要亲自监工。还说工构师长得丑,看起来心术不正。

    “他要是敢犯贱,我就挊他!”

    咆哮一声,老吕大踏步走了。

    大殿空旷,一声喊出,回响半天。看着老吕的背影,秦王一阵无语。锦衣婢林娟捂嘴偷笑。

    “切记,老黄老吕的话听听就行了,别太认真。”

    老吕走后,苏御对林娟说了一句,旋即又自言自语低声嘀咕一句:“你们别认真,我倒是应该认真一点。”

    秦王遇刺,幕后指使是谁到现在也没查出个眉目,老黄有些急了。他说,这件事是对天下第二最大的羞辱,婶可忍叔不可忍,老黄要去查查。然后他就去背着一个破布口袋走了,说找不到真凶就不回来。

    面对这两个不听话的老奴才,苏御心中无奈溢于言表。

    但凡有刺杀秦王嫌疑的人,各个都是梁朝顶级人物,哪个不是王侯将相。家里都养着高手,还当寡妇街里那样乱闯?若是遇到张康那样的三石弓高手,岂不是要了黄橙橙的老命?

    “老吕啊,你去把老黄给我找回来!”

    “少爷啊,别担心,他会把自己埋好的,不用咱们管!”

    ……

    铁甲重骑,轰轰隆隆从徽安门扬沙而过,安国公唐振班师回朝。

    那四百亿堪比及时雨,极大加快税改进程,长安道已稳。

    唐振把士族资本垄断的产业收归唐家所有。当然他不会永远留着。按照苏御的说法,唐家产业太大,再控制垄断产业,容易出现“官本位”经营模式。

    极易滋生贪腐,让税改成果毁于一旦。所以整合垄断产业之后,把产业链拆开拍卖,唐家先赚一笔块钱,等产业链落入商人之手,唐家只消收税即可。

    这就好比养羊,把羊羔交给牧民去养,养肥了分自己一大块肉就好。如果让自己家纨绔儿子去放羊,放一年下来或许不剩几只了。而且“牧民”生意兴隆,还会带动相关产业发展。

    正如安国公所言,长安道未来可期,十年再见大唐风采。当然这只是个说法。事实上唐振没见过大唐,只是见到那些厚重悲壮的唐朝建筑废墟,脑补盛况。

    “哥哥回来了。”唐灵儿兴高采烈地说了一句,还像少女时一样抱起一大摞文件准备去大司马府向哥哥述职汇报。

    她没直接去,而是先去秦王殿找苏御,欲一同前往。

    唐灵儿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而她的生活就是围绕着他们。但不同的是,她可从来不关心哥哥的生活作风问题。

    别说有什么传闻,就是哥哥真的带回来几个女人,她也不会说她哥不好。倘若国公府放不下那么多女人,她甚至会帮忙安排。当然,国公府足够大。

    “爱妃稍等片刻,且坐一旁。”秦王正在批急件,示意王妃坐到身边。

    唐灵儿来到秦王殿,竟有些别扭。她发现在这里秦王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让她感觉到压迫感。

    批完,苏御并没马上起身,而是坐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郡主。

    真不知他有什么好笑的,唐灵儿斜眼问:“秦王到底去不去?”

    “去。”苏御站起身,手插腰带:“你抱这些文件,恐怕又要白跑一趟。”

    唐灵儿不大高兴,白了苏御一眼:“那可说不准。”

第七八一章 安国公说

    每次唐振从长安回来,大司马正殿都可以用“人满为患”来形容。

    似乎每个人都有着十分充分的理由来见唐振,然而大部分人都被秘书郎挡在门外,而他们要办的事,大多也都是秘书郎在解决。

    这样的一天,也一定是恬静忙碌的一天,不过恬静大姐姐应对自如。

    苏御有些惊叹于恬静的记忆力,她似乎能记住每一张脸。她不解决具体的问题,但她负责在这里疏导、引荐、阻挡。尤其要应付一些自以为身份不俗的“老干部”。他们情绪激动,絮絮叨叨。

    她听苏御建议,准备一百张竹制号码牌,可今天还是不够用。她就用纸来写编号,继续发下去。

    任何时候见到唐振,见到的都是一个团队。

    现在苏御身边也开始有人,比如秦王殿里的那些秘书郎。当然唐振身边的人更多一些。这不奇怪,某种意义上说他就是长安道的皇帝。而现在的大梁朝廷,更像是一个联合国。

    苏御老早就注意到唐振身边的那群秘书,基本是固定的,偶尔也会更换。

    当秘书们干的时间久了,很多事都能自己做决定。

    但什么事能做主,什么事需要询问唐振,这里需要拿捏分寸。一些不能拿捏分寸的人,就会被别人代替,直到唐振选到合适的人为止。所以大人物身边的那些老秘书们,各个都是人尖子。

    唐振身边职权最大,或者说兼职最多的秘书是唐云,他被戏称为唐氏门阀大管家。唐振每次离开,把军务大事交给唐炯、唐恂;家族大事交给长老会;经济事务交给唐灵儿;而除了这些,剩下的都是唐云的。

    比如重要客人的迎来送往;为唐家不肖子孙们摆烂事;处理清化坊内部的刑事、民事案件;监督、执行家法;监管清化坊监狱等等,都归他管。

    在清化坊里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发生一件事不知应该找哪个衙门,那就去找唐云。

    唐云有一个外号,叫“仙儿”。这与他的职务有关,也与他的性格有关。他很忙,但他看起来总是保持着一个办事节奏,不急不躁也不拖沓。

    苏御身边就缺少这样一个人,觉得马修有培养潜质,可惜他文化水平稍低了些,现在只认识几百个字,总感觉差了点意思。

    “听说劲锋遇刺?”

    唐振离家半年,看起来瘦了不少,身上更增沧桑感,但这并不会破坏大司马的气象。他本来就是一个厚重的人,看起来也更有帝王相。

    苏御无奈道:“现在还查不出是谁干的。”

    唐振闷声道:“查不出是谁干的,那任何怀疑对象,都要当真凶来防范。”

    苏御认同地点点头。

    唐振欣慰地道:“这次去北面打仗,运气不错。”

    苏御苦笑一声:“确实如此。”

    唐振习惯性地敲了敲桌子:“当我听说你只带着十一万人去支援,我很着急,我觉得这是在添油。若我在朝,不会只派那点兵去打仗。梁朝现在又不是没兵,何必打得那么艰苦?可你走得太快,第一天决定,第二天就上路,我的书信都追不上你。”

    唐振感叹一声:“万隆帝卸朝之后,玄甲军一直都是四分五裂的,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打仗时还如此勾心斗角。若耶律崇光不是被你的乱箭射死,我想他已经打到黄河边儿上了。到那时,不知贤康二王是否还坐得住。”

    耶律崇光到底是不是被床弩射死的,到现在也没个准信。但“梁朝签约代表”“卫国军总监军”“鲁山郡王”赵晃回京之后到处嚷嚷,又没有人反驳他,就把这个论调坐实了。

    而民间传得更邪乎,传说我朝摄政赵御,力开三石,跃马射箭,射穿了耶律崇光的铁头盔。

    屋里只有四个人,唐振、苏御、唐灵儿,还有那个身材矮胖的婢女。

    这婢女的身材很像个球,矮墩墩,长得也不好看,她为什么会成为唐振最信任的婢女,到现在苏御也说不清楚,唐灵儿也是一知半解,据说小姑娘是顺内院带来的。

    小姑娘走路非常轻,正常速度移动,感觉她是在地上漂,几乎没有声音。

    苏御说,唐灵儿抱着一摞文件来见唐振可能要浪费感情。果然,唐振没让唐灵儿做述职报告,安国公还是对国家大家更感兴趣……

    唐振耿耿于怀地道:“凡羽曾对我说,希望我们这一代人能大展宏图,可在我看来希望渺茫。我也想不到明白康王为何非要支持那个小皇帝。难道他是想赌一把,赌曹玉簪的儿子比眼下这些皇子更好?”

    说到后来,唐振是以一种聊家常的口气在说话。

    他心里当然清楚,现在苏御当不上皇帝的最根本原因不是康王,而是孟氏和西门氏的强烈反对。但在这个问题上,那两家与康王一个鼻孔眼出气,提到“康王”两个字,代表的更像是一个集团。

    若大兴皇帝夭折,在皇族内部来看,张云龙、赵准、苏御最有可能登基。因为那时康王已不再支持或阻碍任何皇子去当皇帝;可从门阀角度来看,张云龙没有门阀背景,反而更容易被接受。而赵准一直是西门氏支持的,苏御是唐氏门阀培养的。

    “你还有很多江湖姐姐,你可否知晓?”

    “哦?十八哥知道在哪?”

    “嗯…,知道几个,但都已过世。活着的藏在哪,我也不甚清楚。”

    对于太子盈、皇子誉、赵崇、赵准、赵裕隆、赵纯等,这帮在宫里出生的皇子,万隆帝从不表示怀疑。可是对那些私生子,他只承认与他长得像的。不过他对女儿倒是比较宽容。即便不像,他也承认。但那些女儿都被他安排到哪去了,也没人说得清楚。

    其实唐振有很多事要办,动不动就有秘书郎走进来,趴在唐振耳边说两句话,唐振往往会用笔做出批示,秘书郎带着文书出去。

    可即便如此忙碌,他也要对这连续两次的税改赞美一番。他说,土*税改让唐家不再为军粮发愁;商业税改,会让唐家尽快恢复元气。不出十年,唐家的外债一定会抹平,困扰唐家几代人的债务问题,终于见到曙光。

    唐振的这些话没让苏御感觉如何,却让唐灵儿心满意足,与有荣焉。

    ……

    夜深人静,庚王府附近的胡同里,一名身穿锦袍的男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大夏天的,不知为何他要披一件斗篷。如果他不这样穿戴,或许不会被人从背后一击,打晕在地。

    一名白发老者摘下他的斗篷,披在自己身上,走出胡同时将篷帽戴在头上。老者目光笃定,向庚王府高墙走去。

    道光坊有望楼,庚亲王府也有望楼,而这个身披斗篷的老者,是正对着王府望楼方向走。他如此明目张胆的走路,反而没引起太多怀疑。

    可不久后望楼上人影一闪,负责瞭望的兵突然身子一挺。可那当兵的并没有倒下,而是保持这个“一挺”的姿势站在那里。

    刚才老者的手指,像钢锏一样戳在瞭望兵的铁甲衣上,留下一个深坑。

    而发生的这一切,都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老者已来到庚王府里,很快就找不到人影。

    庚王府比秦王府大得多。从南往北数,是七进,可横着还有几进院落。王殿两侧是幕僚居住的地方,王殿后面是内院,是冯老太妃和西门王妃等妃子居住的地方。而老者藏身在东耳院中,盯着那些幕僚。

    老黄已经三天没回家了,一直藏在这里。

    饿了就去王府食堂偷东西吃,困了就藏在食堂屋脊梁上睡觉,不时偷些酒喝。

    虽然现在王府里加强戒备,可还是没发现老黄的踪迹。至于那个当兵的,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就“中了一箭”。从铁甲上留下的痕迹判断,那箭没有箭头,而诡异的是没找到那支箭落在哪。

    这件事惊动内院,冯太妃的三个义女在王府里检查一圈,没发现异常,便成天留在庚王身边保护。

    今天老黄换了个地方,藏在韩韦的屋里,听韩韦与几个江湖人商量事。可听来听去的都不是老黄关心的。韩韦这小子除了想升官发财,就是想挊张密一下子。

    看来这二人之间的梁子算是解不开了。上次二人聚集七百人在西市械斗,韩韦的人打断了张密的腿,张密用新学的魔功抓断了韩韦的锁骨。现在半根锁骨还挂在张密脖子上当项链吊坠呢。

    韩韦的左肩留下些残疾,平时走路都能看出偏肩,而张密的骨头已经长好,他看起来倒是正常人一样。也就是说,那次恶斗韩韦吃了大亏。每每想起张密,韩韦都咬牙切齿。

    几天过去也没听到关于秦王遇刺的事,老黄有些不耐烦了。

    

第七七八章 瘦脸男子

    禅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那头,不久听到马车声响,看来禅佬是真的走了,或者说他放弃了。

    没想到杀人如麻,还经常教育弟子“不要有怜悯之心”的禅佬竟然能放过自己。他经常教育别人,可他自己却做不到铁石心肠。而且他放过的这个人还是他仇人的女儿,同样这个女儿现在也视他为仇人。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他放弃了呢?有一句俚语:“经常标榜的,往往是自己最缺乏的”。不知这句俚语能否解释禅佬的行为。

    马蹄声刚刚响起,朱雀又趴倒在废墟中。

    十五年前禅佬就能与第十境高手抗衡,虽然输给过犁万堂和陈千缶,但输得不难看。就好像两个拳击手,打满十二回合才点数惜败,输的那个人可以称之为“可与胜者抗衡”的选手。

    九境初期的朱雀,显然不是禅佬的对手,虽然她的蓄力“白蟒鞭”足以将禅佬击伤。可她连续两次失手,而第三鞭的威力又大不如前。

    这种极消耗内力的一招,有点像以前苏御修炼的“雷公手”,不是什么人都能随心所欲的驾驭。就好像梅红衫也会“雷公手”,可她放下双刀赤手空拳地打,连西市三合会里的好手都打不赢第二个。

    对于朱雀来说,苏御就是个小怪兽,气海中蕴藏着惊人的能量,让人看不清深浅。第七境的时候就跑来与大总鸨切磋,害得大总鸨满天飞也逮不住他,恨得朱雀在他脑袋上恨恨拍了一巴掌。

    朱雀在地上趴了一会,缓几口气,心想包裹里的二百万钱,应该与吴眉黛一起消失了。

    如果她真的跑掉,朱雀也能理解。刚认识不到两刻钟,就有如此妖孽的仇人找上门来,换做谁都会很害怕。

    而朱雀也不相信那个丫鬟生的吴大户家丫头能经得起二百万的考验。

    干脆不着急起来了,继续趴着。

    这时听到脚步声,朱雀微微抬头,竟见到吴眉黛背着包裹,左顾右盼的走出后门。

    “主人,您还好吗?”

    ……

    当获得一个不同寻常的物件时,人们常常称之为天赐之物。

    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吴眉黛经受住了考验,背着钱袋,跨过几具尸体,来找趴在废墟中的朱雀。

    这让朱雀很感动。

    之前朱雀还想,如果把她带去万花楼,就让她去艺馆学校里学习伎艺,将来当个伎人。

    万花楼的伎人不是那么好当的,刚从学校毕业,就在二楼当清倌。参加工作的第一年就要参与绩效考核,提拔优胜者,同时末位淘汰。赚钱最多的两名伎人会升到三楼,而倒数两名要降到一楼去卖酒水。

    买酒水如果还是倒数,那就要沦为红馆。所谓红馆,就是卖肉皮的。那就是女人的炼狱之地。对她们来说,人间就是地狱。克服身体和心里的障碍,伺候那些不喜欢的男人,还要强颜欢笑。

    苏御一直认为,梁朝的伎人比后世的伎人品格高。因为后世的伎人,往往都是主动投身那个行业。她们本来就是贱人,他们喜欢当伎人,比如那几个在歌厅散播病毒的女人。

    她们本来都有正规职业,可到了晚上还是要去兼职。她们本没有生存压力,为什么还要去呢?说破天,也是因为贱,心里喜欢当这个。她的身体她做主。她们称之为权力。

    而梁朝的伎人,尤其是这种瘦马,她们往往都是被买卖入行的。她们之所以竞争激烈,甚至是惨烈,就是因为她们不想当红馆。

    如果卖肉皮也卖不上价儿,那就驱逐。就好像苏御曾在平康坊见过的那个醉倒在地上的伎人。人老珠黄,只有被驱逐的命数。

    现在朱雀打消了这个念头,而是想让吴眉黛当一名贴身丫鬟。

    “主人,为何不走?”

    朱雀身上又增添了新伤,右臂被禅佬抓了一下,肩头剧痛,胳膊有些抬不起来。可她不着急离开驿站,而是坐在饭厅里。这里本有厨师和跑堂,可刚才的一战把他们都吓跑了。

    桌子上还留有禅佬和绿衣少女留下的残羹剩饭。他们没来得及吃几口就离开,只是盛馒头的笼屉空了。

    “驿丞帮我,虽未成功,可他却因此丧命。我理当留下来照顾一下他的尸体。待会官府的人来了,我再托人给他家属捎些钱,这样我才安心一些。”

    吴眉黛紧张中带着笑意:“难怪主人能当上亲王高扈,不仅武功高强,还很有人味,想必秦王一定很喜欢您吧?”

    朱雀没回答,而是抬眼看了看丫鬟。屋里倒着四个死人,地上有血,空中有血腥味,这种环境让她很不适应。可她的小脑瓜里还想着讨好主人,说些好听的话。看来她还是很清醒的,算是个可造之材。

    而且她的话真的说到朱雀心缝里去了,秦王曾经说过,朱雀是他心爱的人。作为万花楼的大总鸨,她清楚男人这句话的分量,这句话的后头应该加上“之一”两个字才对。但这还是让朱雀很满意。

    终于等到县里的官差,可他们看起来不顺眼,如果把钱交给他们,总有些不放心。一直等到苦主来到这里,朱雀才把钱交出。

    那驿丞名叫李通,他的儿子也是一名书生模样的人,据说刚考上秀才。再具体的事朱雀没问,只是问驿丞儿子的姓名和家庭住址,便留下些钱给他。

    不想再留在这个驿站里,朱雀骑着马,带着丫鬟向南走去。

    马后腿有伤,朱雀也有伤,小丫鬟估计她走不多远,果然刚到下一驿,朱雀就扛不住了,把高扈腰牌递给吴眉黛,让她进去安排住处。

    小丫鬟带着腰牌,颇显神气地走进驿站。

    她先不拿出腰牌,而是掐着腰对驿卒命令口气道:“把你们驿丞叫出来!”

    驿卒愣了愣,上下打量小丫鬟,忽而脸皮一紧,刚要说些质问的话,小丫鬟把腰牌举起,差点顶到驿卒的脸上。

    这杂役驿卒不认识字,可他能分辨出这腰牌是几品。

    亲王高扈相当于从五品武散官,而驿丞才是个九品小官,一溜烟的跑过来伺候着。

    小丫鬟喜滋滋的,去厨房挑些好吃的,端上楼来。朱雀没什么食欲,基本都被她给吃了。吃得肚皮鼓起,还在吃。

    朱雀苦笑:“饿了很久,不能吃太饱。”

    “哦…,小奴只是怕浪费。”吴眉黛迟疑地说。

    朱雀柔声道:“我在这里吃东西不花钱,你不用着急吃。剩下的猪头肉,赏给那些杂役吃吧。不会浪费的。”

    “好的主人。”

    朱雀来到这里已是傍晚,不久天就黑了。

    驿丞在外面烤火,顺便烤几条鱼吃,突然跑来几匹马,后面还跟着一辆车。为首一人,走马过来,亮出腰牌。他的腰牌比朱雀的级别还要高,是一名瘦脸汉子,干练短须,三十多岁,眼睛很亮,看着像一名正牌军官。

    “我命令你们,都给我站到外面去,把驿站交给我。”

    驿丞为难地道:“万一有急件……”

    “废什么话!我说过要用很长时间吗!”瘦脸汉子呵叱一声,又稍微放缓些口气道:“有八百里加急,你们就给他们换马,其它事你们不要管。”

    驿丞得罪不起这位爷,干脆把驿站里的所有人都叫了出去,连看门的老头就喊走。站到门外十几丈远。给这位爷创造一个喊破喉咙也没人听到的环境。

    可朱雀怎么办?

    驿丞来到这位官爷面前低声道:“驿站里只有一对客人,是亲王高扈,她受伤在此……”

    瘦脸汉子笑了笑:“她就不用赶走了。”

    “哦,谢谢这位爷通融。谢谢,谢谢。”

    驿丞挺高兴的样子走远了。而此时二楼的窗户已被推开,朱雀站在窗口看着这个瘦脸汉子。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个绑架喜鹊,威胁朱雀刺杀秦王的人。

    他是怎么追到这里的,让人感觉困惑。可他还是来了。而且不久后,朱雀见到他从车里拽出来一名少女,正是外甥女喜鹊。

    瘦脸男子并没说话,而是带着喜鹊走进驿站大厅,他的十名随从也跟了进来。

    孔雀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吴眉黛。”

    “在。”

    “若发生意外,你想办法给那个女孩解开绑绳。”说话间朱雀递给吴眉黛一把短剑,正是牧王送给她的那柄:“然后你带着钱和她一起跑,你们去洛阳找秦王。告诉秦王,我有钱存在京都大钱庄。别人取不出来,但他可以。”

    “钱取出来之后怎么办?”吴眉黛轻声问道。

    透过门缝,朱雀指着楼下的少女说:“只要她还活着,秦王会安排的。告诉秦王,帮喜鹊继承我的万花楼股份,但别再培养她去当大总鸨。”

    

第七八零章 洛阳有烟花

    火把燃烧劈啪作响,不时有烧焦的松油味飘来。

    三里河驿站,朱雀站在二楼,手扶围栏,眼神冷漠地盯着一楼大厅里的瘦脸男子。

    男子一看就不是普通奴才,只说其人颇有些气度,背着手站在那里,似乎对即将发生的事心有成竹。

    当最后进屋的人把门关上,并上了闩,屋里像棺材一样压抑人心。

    喜鹊被堵住嘴,推到瘦脸男子身旁。

    倔强女孩跟她娘一样不易屈服,站在那里气鼓鼓的。

    瘦脸男子仰起头,声音低沉:“你很让我失望。看来,在你眼里我与白痴没什么区别。你认为这样的小伎俩就可以瞒过我。很抱歉,被我识破了。”

    朱雀冷眼盯着瘦脸男子。

    瘦脸男子轻笑一声:“不过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朱雀从兜里掏出一张银票,展开给楼下的人看,随即大声道:“楼下十个人听好了,我在京都大钱庄里存有十个亿。只要你们把他干掉,这十个亿你们平分!”

    每人一个亿,是什么概念?

    梁朝国债年利率四个点,一亿钱每天的利息就是一万钱。在洛阳,各种熟练工的平均工资也就五六千,普工三四千,小工和那些小丫鬟每个月能拿两千算是高的了。

    每人分到一个亿,以后什么也不用干,天天享福就行。

    楼下的人先是一愣,但没有人动。

    瘦脸男子先是一惊,随后微微扭头,见到身后的十名兄弟没人呼应朱雀,他冷笑一声:“朱雀,你不应该这样。你不但小瞧我,还小瞧我的兄弟。你不知我们是患难与共,同生共死的兄弟……”

    瘦脸男子的话还没说完,忽听身后风声,他本能一躲,那一刀贴着头皮划过,几缕头发飘然落下。

    瘦脸男子恶狠狠回头瞪视一眼,起手为刀,猛戳偷袭者的心口。他的手竟然从心口窝插了进去,“噗”的一声,血流如注。

    又有一刀斩来,只见瘦脸男子抬起左手,横扇一巴掌,将那人的脑袋打歪,只听脖颈传来“咔吧”一声。

    死尸倒地。

    其余八人面露惊色,刚有人也想摸刀,可不知何时他们的手乖乖放了回去。

    瘦脸男子捡起地上的刀,抓住喜鹊的一只胳膊,瞪视朱雀:“你又错了,犯错就应该受到惩罚!”

    瘦脸男子举起刀,斩向喜鹊右臂。

    一道白光从楼上射来,瘦脸男子猛地一闪,躲过这招“白蟒鞭”,与此同时将手中刀摔飞出去。那刀上竟带着一抹浅蓝气息,又是一名第九境的高手。看他力道,恐超过九初。

    恶战瞬间即发,朱雀使出浑身本领,恶斗九人。可缠斗间,不知是谁竟把刀斩向瘦脸男子。一时敌我不分,打得好是混乱。恶斗中,火把不知被谁顺着窗户丢出。屋里只有月光,视线变得更加模糊。

    趁乱吴眉黛割断喜鹊绑绳,欲带着喜鹊逃离,可哪曾想喜鹊一旦挣脱束缚,猛然冲向瘦脸男子举手便打。

    屋里太黑,刀太乱,瘦脸男子暴喝一声,把身边人全部震开。续集内力,一拳砸向喜鹊。

    他知道这一招一定会把朱雀引来,所以这一拳本就是虚招。果不其然,朱雀从暗处冲来便是一爪,扣向瘦脸男子脖颈。

    瘦脸男子反手一拳,砸向朱雀,“嘭”的一声,砸了个结实,只见朱雀顺着窗户崩飞出去。几乎同时瘦脸人一道光冲出。朱雀在地上一滚,刚要爬起,被瘦脸男揪住脖颈,劈手一巴掌砸在朱雀脑袋上。这一巴掌把朱雀打得天旋地转,口鼻穿血,落得俏脸上满是飞溅的血渍。

    瘦脸男子再举起手,自下而上,又一巴掌掀在朱雀脸颊上。只见朱雀身形飞起。男子蓄力,准备跃起膝击朱雀腰间,给其致命一击。可他刚欲跃起,只感觉背后一疼。扭头一看,一个不会武功的少女,不知何时靠近,用手中匕首刺入他的后背。

    高手对决,能感受到对手的气息,可这姑娘不会武功,反而没有气息,杀瘦脸男子一个措手不及。刀虽刺入不深,可还是卸掉男子很多力气,恼火间,随手一巴掌将少女掀翻在地。吴眉黛抽搐几下,不动了。

    瘦脸男子扭回头欲再杀朱雀,却见朱雀正在蓄力,他刚回头就见一道白芒爆射而来,避无可避,瘦脸男子聚气硬挺一招。

    “嘭!”的一声,瘦脸男子身前衣衫炸飞,露出血淋淋的胸膛。

    虽然没把瘦脸男子击倒,可他嘴角有血流出,他强忍着一口气,没吐出大口血来,猛地扭转身形,飞身上马,夺路而走。

    朱雀消耗巨大,背后肩头都有伤,哪有心思追杀瘦脸男子。此时屋里还在搏斗,朱雀喊了一声:“都住手!我给你们钱!”

    ……

    朱雀这一嗓子有点喊早了。

    如果她再晚喊一会,或许屋里一个人也不剩下。

    瘦脸男子带来的十个人,并不都是小人。可十个人当中出现两个小人,就让其他人谁也不敢再信任谁。尤其当火把被丢出的那一刻,彻底乱了。

    喜鹊本是夜孤鸿的弟子,她武功虽比朱雀差很多,但是照比这帮乌合之众,还是强了不少。

    这场战斗只是在一瞬间,从瘦脸男子进门,到他骑马逃走,不超过半刻钟。

    朱雀说给钱,可当火把重新燃起的时候,她觉得没那个必要了。

    “我手头只有一百万,你们三个把地上那些还有口气的都干掉,我给你们每人三十万。若你们不答应……”

    剩下三个人自知不是朱雀对手。一开始他们没动,可后来有人举刀斩向那些在地上爬行、蠕动的“同僚”。

    朱雀冷笑一声:“你们三个,如果只剩下一个人,我给那个人七十万。”

    三个人对视一眼,都没动。

    估摸三个心跳的时间,其中一人从窗户跳出,骑马跑了。而另外两个人后知后觉,也从窗户跳出,飞马而走。他们刚走,朱雀终于装不下去,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姨娘!”喜鹊跑过来,扶住朱雀:“姨娘那里受伤了?”

    朱雀稳定一下心神,抬起沾有血渍的手,拢了拢喜鹊的鬓角:“他们没把你怎样吧?”

    喜鹊突然泪如雨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朱雀叹了口气,指着门外道:“我没事,你去看看外面那丫鬟,她关键时帮过我,也算是咱的恩人了。”

    ……

    驿丞一群人站在远处观望,深更半夜的,喊杀声能传出去很远。

    见有人骑马逃走,他们也没敢立刻靠近。大约一刻钟,才有胆大的探头缩脑看了看,回报驿丞,他们的仗打完了。

    驿丞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带着人进屋里瞧瞧……

    “我的天呐!”驿丞面露惊色:“这到底是怎了,死了这多人?”

    这时喜鹊从楼上推门出来,让他们噤声:“你们别嚷嚷,我姨娘正在给丫鬟疗伤。”

    “你姨娘?你是谁?”驿丞见过朱雀和吴眉黛,却没见过喜鹊。

    喜鹊简单与他解释一番,让他们尽快把尸体处理掉,并上报县里。至于其他事,无需多问,县里来人姨娘自然会解释。

    正如那句老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驿丞安排人收拾屋子,自不细表。楼上朱雀正用给不会武功的吴眉黛疗伤。

    “九阴真经”这四个字还是苏御说给朱雀听的,因为朱雀修炼的功法是纯阴属性,也就是江湖上所说的魔道功法。

    这样的功法已脱离所谓正道。这多年来,武林销毁大量魔道秘笈。也有人说,并不是销毁,而是被皇王家收了去。大内总管犁万堂的屋里摆满各种秘笈,不知是否因此而来。

    值得一提的是,曾经红黑神教也帮忙大内干过这种事。那时大内总管是胡荣,而红黑神教总教主是胡荣的爱徒陈千缶。

    听胡荣说,再后来还有神教弟子在干这件事。苏御掐手一算,只剩下六师兄儒尚农还没现世。说是隐居起来,也不知真假。听雁师姐说,六师兄的脸很瘦,是九中的境界。专修,颇有心得。

    吴眉黛没有内功基础,给她疗伤相当于帮她推开穴道,再走气。

    朱雀很辛苦,而吴眉黛也很痛苦。

    终于,吴眉黛坚持不下去了……

    “主人……,算了吧……”

    瘦脸男子看似随便的一巴掌,却在吴眉黛身上留下些许气息。那气息在身体里乱窜,害得她不时颤抖。朱雀想帮她封住上下心门,可几经努力都未能如愿,还把朱雀累得大汗淋漓。

    而朱雀本身有伤,无法使出全力,只能看着吴眉黛痛苦挣扎。

    “主人,其实我骗了你,我不是吴大户家丫鬟生的……

    ……即便是丫鬟生的,也是庶出小姐,可我不是。我就是一个丫鬟,一个九岁就被卖到吴大户家的丫鬟。他家逃兵灾,没吃的了,我偷听到大太太说,再找不到吃的就吃丫鬟,所以我才跑的。

    ……碰见主人,我说是丫鬟生的,只是想提高一下身价儿,也想知道主人是不是也快吃不起饭了……

    ……我知道主人很有钱,还知道主人是大王的人,

    ……我想这次可算是走运了,

    ……我想跟主人去洛阳,我听说……洛阳有灯节,还有烟花……”

    

第七八二章 好大面子

    六月清晨,单衣不冷。

    秦王背手看柳树,枝上两只长角天牛正在打架。二雄虫纠缠啃咬,豁命搏杀,而一旁雌虫惬意早餐,似乎完全不关心战况。

    这时完颜清背着小书包跑过来,指着树上说,要一只天牛玩耍。苏御抬手,将那只雌天牛摘给她,小家伙喜笑颜开跑掉了。

    那两只雄天牛还在打架。

    苏御觉得此时自己就是这两只天牛的神,决定它们的命运。既然孽缘已尽,还争什么呢。手指轻轻一弹,把那个正在奋力啃食对方脖颈的天牛弹飞出去,它在空中打了几个盘旋,展开翅膀飞走了,寻找下一只雌天牛。

    现在苏御的“流星指”已不用碰到天牛,仅靠指尖气息就能把天牛弹开,而且展现出十境修士才会有的湛蓝气息。

    老貂寺远远望见,轻步走过来:“当初决定让黄吕二人给殿下推功时,就曾引发一些争论。争论殿下登上九初,展现出的是九中的实力还是十初的实力。”

    苏御笑了笑:“不知是谁与谁在争论?”

    胡荣惭愧笑了笑:“是老奴与无两和尚。”

    苏御只是一笑,没再问下去。

    胡荣又道:“黄顶天吕长啸为殿下推功十余年,耗费内力,影响修炼。万幸他们天资卓越,未被别旁人落下,反而在各自领域出类拔萃,堪为佼佼者。”

    苏御点头道:“他们为我付出很多。”

    胡荣话锋一转:“昨日犁万堂来问咱家一些往事,而咱家也问他一个问题。他说,太后绝没有刺秦王的意思。咱家相信他这句话。”

    苏御认同地道:“在康王倒台之前,太后不会对我下手。”

    胡荣道:“太后今日会下令悬赏缉拿刺客,到时太后的人也会出手去查。”

    老貂寺的话似乎是在提醒苏御什么,苏御眉毛一挑:“这倒是个好办法,除了康王,曹玉簪不担心得罪任何人。那我的人想查案,就可以假冒曹玉簪之名。只是……犁万堂是否划出道道来?”

    胡荣道:“犁万堂说,除康王,谁都可以查,只要下手别太重,犁万堂就不会否认。”

    苏御满意点头,又好奇问道:“那犁万堂问你什么问题了?若不方便说……”

    “面对殿下,没什么不方便的。”老貂寺很快地道:“他问大相国寺卧佛殿里藏有什么玄机。咱家告诉他,那只是当年钓取江湖妖师的一个骗局。妖魔武学害人不浅,咱家奉命收缴。可有些人藏得很深,故找寻不见。于是放出话去,说卧佛殿门槛砖石下,藏有一本绝学妖术。”

    苏御苦笑一声:“许多高手痴迷于武学,哪怕明知危险,也要一探究竟。想必一定有人入局吧?”

    胡荣点头:“确实如此。当年就逮住两个老妖,并处决。但他们的余孽并没有消除干净。后来还陆续有人跑到大相国寺冒险。除了姬苦禅,全都殒命大相国寺。”

    “姬苦禅?”

    “江湖人称禅佬。当年他之所以能逃掉,并非他武功超过两位老妖,而是因为凡羽在大相国寺,无两和尚担心调虎离山,所以没派人去追。不过那时无两和尚的一招,也打得姬苦禅重伤,差点要了他的命。”

    “哦……”

    苏御昨天刚接到朱雀的第二封信,知道姬苦禅已放过朱雀,而朱雀是姬苦禅养大的,她的名字也是姬苦禅所取。可后来不知为何,要把朱雀送到夜无良。

    胡荣又道:“犁万堂帮咱家办一件事,咱家也要帮他办一件事。把一本妖功秘笈藏到卧佛殿。因为犁万堂要用卧佛殿与姬苦禅做一笔交易。若姬苦禅找不到秘笈,他们的交易就不会成功。但更具体的内容,他不肯告诉咱家,只说与功法有关。”

    苏御问:“需要我做什么?”

    胡荣道:“大相国乃是国寺,需要殿下去找太后说。只说要用卧佛殿诵经十日。”胡荣强调说:“其实根本用不上十日姬苦禅就会发现这本秘笈。他自然就会离开。”

    “没问题。”苏御痛快答应,一笑问道:“那本妖功秘笈,是犁万堂提供,还是荣伯提供?”

    胡荣阴沉一笑,颇显狡黠:“妖功秘笈早已毁掉,咱家只凭记忆,随便写一本。”

    说话间,胡荣将一本已做旧的秘笈递给苏御,苏御接过来看了看。也不知这本书被什么药水浸泡过,看起来确实很像一本古书。而且还有碎裂残破的迹象,这要是被姬苦禅见到,还不得心疼死。而且缺了几个字,反而更容易相信这是一本古籍。

    老貂寺嘴上说“随便写一本”,可当苏御翻看时,却发现这本秘笈不简单。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真是一本妖功秘笈,只是不知老貂寺在哪里有所改动。

    苏御只是快速浏览,并没有仔细阅读,索性直接问了一句:“哪里有改动?”

    老貂寺笑道:“最关键的运气脉络,被咱家换成督脉。若他练不到那一步,也就没事;若他练到那一步,督脉将断裂,从此武功全废。而这本秘笈本是妖界第一神功,。”

    “呵,原来朱雀的名字源自这里。”苏御苦笑一声。

    ……

    秦王入后殿,面见太后。曹玉簪问苏御,为何要在卧佛殿诵经?苏御说,最近很倒霉,要请一大群和尚念经。曹玉簪半信半疑,可她还是答应了。

    “要不哀家陪秦王一起祈福?”

    “哪敢劳太后大驾,我自己去就行了。”

    “哼,你就别装了,犁万堂已经告诉我。”

    曹玉簪一贯如此爱玩人,苏御咬了咬牙,起身要走。曹玉簪却道:“别急着走,咱们聊聊正经事。”

    苏御没坐下来,而是背手道:“你说。”

    曹玉簪不紧不慢地道:“你不用去查康王。昨天我见过他,与他聊起此事,而且是他让我帮你查刺客的。他也很想知道幕后指使是谁,而且他希望那个人是贤王派系的人。若这件事能查实,那么贤王派内部就闹出矛盾。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苏御一皱眉,坐下道:“我还怀疑赵准。”

    曹玉簪苦笑:“你怀疑他干什么?他一点兵权都没有,而且我敢保证,即便是康王死了,兵权也落不到赵准手里。”

    “你凭什么打包票?”

    “我……”

    曹玉簪当然不会告诉苏御,大兴皇帝是康王唯一的孙子。可除了这个理由,又找不到一个能说服苏御的理由。

    她停顿片刻,突然仰了一下头:“我的特务已遍布康王十个师。康王若是死了,十个师就是我的。”

    苏御苦笑一声:“若你真的已做到如此,你早就暗杀康王。”

    “谁会嫌把握更大呢?我只是希望人再多一点罢了。”曹玉簪颇显得意,嘴角泛起狡黠笑意:“我想杀康王,一定比你杀贤王容易。”

    什么叫“比你杀贤王容易”?

    这俨然是包藏祸心的有罪推论。

    曹玉簪又开始玩人,苏御竟被她这句话气笑了。

    苏御笑了笑,沉声道:“你说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康王贤王早有默契。他们此时平分军权,是为了将来制衡你?”

    曹玉簪眯着眼:“此话怎讲?”

    苏御指着曹玉簪道:“我看你很像武瞾!当初陈太后当政,也有三王盯着她。太后的兵权是虚的,她手下其实只有一个陈青。而你现在还不如陈太后,你只有半个赵亚夫。”

    这几句对话,颇有些互喷口水的味道,曹玉簪栽赃苏御,苏御无中生有放出一颗烟雾弹,引得曹玉簪冷笑一声。

    曹玉簪自吹自擂,说自己的特务已遍布康王十师,苏御觉得不大可能。发展特务哪有那么容易,而且曹玉簪的特务已暴露过一次,差点被赶尽杀绝。从那以后,她和她的特务们办事都小心翼翼。

    秦王去大相国寺诵经,老貂寺把秘笈藏起来。他藏到哪了,犁万堂也不知道,因为胡荣没把秘笈藏在门槛下面。胡荣说,那里有多年磨损的痕迹,很是平滑,若抠出一块石头,再放回去,很难做到严丝合缝,反而露出破绽。

    但他强调说,秘笈一定是在卧佛殿里,只是姬苦禅要好找一番。

    十天诵经,秦王把卧佛殿包下来,别人就去不得。

    但苏御根本就没去卧佛殿。所以禅佬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苏御不知道,也不关心。苏御更关心朱雀的事,特意派第四师中郎将卫队长秦白刃带队去沧州,把朱雀接回来。

    朱雀倒霉蛋连续被害,差点把命交代在驿站里。而她连续引发两个驿站出问题,沧州司马已派兵把朱雀“保护”起来,还把她的腰牌送到兵部,确认到底是不是真的。

    结果一查,发现兵部没有朱雀的名字。但沧州司马是个官场老手,他没动朱雀,而是派人来秦王府打听一下。果然把秦白刃打听来了。中郎将卫队来接,朱雀好大的面子。

    

第七八三章 美味

    所谓“德不配位”,就是这个人德行不够却登上高位,让人觉得他小人得志。别人表面不敢得罪他,背后却没少下手,故而高位不稳。小人自有小人治,恶人自有恶人磨,都是一个道理。

    有的女人说,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老娘活了一辈子一个好男人也没见到。出现这种情况,小有可能是她命途多舛,更有可能是她自己修养不够,德行不佳,性格偏激,心智愚蠢,招不来好男人。而不是天下真的没有好男人。正如那句老话——所遇之人皆因你而来。

    苏御平时没少施恩布德,否则何来童玉小嬛联袂相助。

    其实两个小机灵鬼也有坏心思,也有他们不喜欢的人,也有性格缺点。比如小嬛爱财,童玉多气而虚荣。他们要是坏起来,那也是相当折磨人的。比如小嬛当着一群人的面揭发唐翡偷墨,简直就是在下杀手。

    可假如小嬛懦弱而不敢揭发,就有可能被主子怀疑那墨是她偷的。所以苏御不怪小嬛,而苏御救过唐翡一次,唐翡到现在也念念不忘。这不,前几天唐翡放假回家,还到苏御屋里坐坐,送来亲手编织竹篾小筐。据说把手划破好几次,可疼可疼了。

    不过后来那小筐让老黄给踩扁了。他说他不是故意的。

    ——

    最近总在帮着冯瑜忙活,安静下来,突然觉得对唐灵儿有些愧疚。总觉得对唐灵儿有些不公平,应该找补找补。可那郡主整日端着个架子,看起来很难接近的样子,实在是拒人千里之外。

    根据她的身份,一定要送上档次的礼物。可上次给她买了四匹天马,却被她转送别人,还把苏御好一阵埋怨。苏御看得出,郡主有格局,而且她并非铁板一块。对她好,她心里有数,只是不愿表达而已。

    一座冰山,似乎只融化了一角。

    路漫漫其修远兮……

    下午时,苏御又跑去通济坊竞拍圣火教旧址。这种拍卖多是假的,只要把相关官员打点明白,自有陪标之人到场。准备两千万去,最后以一千六百万的价格拿下。不过苏御也没因此省钱,剩下的钱都用来回应各位官僚,大家其乐融融。

    苏御估计,再过十年,这五进的大院子能卖一个亿。可以说是为十年后的自己大赚了一笔。总体来说,投资房地产还是收益慢。现在又有了负债,苏御打算停止对房地产的投资。还是考虑赚些快钱,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囤米上。

    与一众官员豪饮一下午,同时派人去联络张密、文忍搬家。

    这些都忙完,驱车回家,苏御醉醺醺道:“听说一头壮牛坠落山崖,已废,还没断气,正是新鲜。牛主已去官府办了手续,那牛正准备贩卖。我打算买来,带回郡主府,腌制肉干,日常吃食。”

    有牛肉吃,小嬛童玉自然欢喜,可欢喜过后,小嬛又皱眉道:“重组造纸商会,郡主给郡马爷拿五十万预用金,商会公办花销都已报账,可还有二十多万的窟窿呢。”

    苏御眨眨眼:“我什么时候花的?”

    小嬛哭笑不得:“郡马爷花钱总是大手大脚的,自己什么时候花的都不记得了。有十万给冯瑜买金银货儿,还有十万去平康坊花了。这些我都没入账,生怕惹得郡主不悦。如今河北战事,不知何时就需巨款贴补军用,郡主三令五申要省着花钱,这牛其实不卖也罢。”

    明知小嬛好心,苏御却故作怒状:“混熟了是不?教训我来?”

    小嬛知道苏御酒后顽皮,故作委屈,不语。

    苏御眨眨眼:“就说是欧阳镜送的,看我做风味牛肉干,郡主一定没吃过,一定吃得好。”

    ——

    买牛归来,分解、熬煮、腌制、晾干,闲言少叙。

    唐灵儿听小嬛说,郡马买牛是为了给郡主腌制风味牛肉干,说郡主一定没吃过,一定吃得好。

    牛肉对平常人家来说,是过年也不一定吃得上的好玩意儿,可对郡主来说实在是平常。唐灵儿也没太往心里去,反而让小嬛回去对苏御说,君子远庖厨。

    翌日晌午。

    后院又传来刀斧之声。

    工作累了,郡主起身,通过小窗向后院望去。见苏御老黄在下面刀砍斧剁,正在弄些筋皮脆骨之类的东西。也不知他们要干什么。郡主心里纳闷,那些下人吃的东西,难道也能加工出什么美味来?还用得着你亲自动手?

    不久后又见铁匠铺送来一口大水壶,那水壶之巨大,唐灵儿闻所未闻,感觉比皇帝祭天用的大鼎还要大。

    “这是要干什么呢?”

    郡主愕然,眼瞅着苏御带着人把那巨大水壶扛去炉房。

    不久后,又见苏御找来瓦匠,在炉房里一阵忙活。

    “王珣,你去问问,这又拆墙又卸门的,他是想怎的?”

    王珣下去问,不久后归来道:“郡马说,要改造炉房。那大水壶是专门用来烧水的。每日有浴池丫鬟起早烧一壶,够全府人早晨用的。”

    “可是…”郡主疑惑:“那大一壶,如何将水倒出?用瓢舀水?那不是要烫死个人?”

    王珣灵巧笑道:“郡马做了四个木塞龙头,都是一拧便开,再拧便合。同时供四个人取水,方便得很。”

    “试过了?”

    “试过了。”

    “呵,没看出来,他还是个巧匠。”

    “嘻。”

    郡主揶揄一句,王珣嬉笑一声,又道:“郡马说,晚饭时会自带菜来。”

    唐灵儿望向后院堆放的筋皮脆骨,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沉着脸道:“什么菜?”

    “郡马没说,只说一定好吃。还说要熬一大锅,全府人都有份。”

    下午,苏御一直在后院熬汤,熬了整整两个时辰。到了晚饭时,全府人都在等着这锅汤。苏御非常抱歉地说,没掌握好火候,需要大家再等一等。结果一等又是半个时辰。

    王珣坐不住了,跑下楼来,不敢催促苏御,便对老黄道:“郡主还在等呢,到底何时能好?”

    “你急什么急?”老黄瞪眼道:“咱家少爷亲自下厨,御炖夔汤,你能吃到算你家祖坟冒青烟,你催什么催?”

    “郡主让我催的!”

    “郡主?不可能!郡主贤惠,贤惠的人怎么可催厨子?一定就是你要催的!”

    “你……!”

    “出锅!”苏御喊了一声,把二奴的话压了下去。

    王珣给唐灵儿端去一碗,唐灵儿没吃,而是先看了看。果然不出预料,他真的用那些筋皮脆骨熬了一锅汤。用筷子翻了翻,牛肉、牛肚、牛心管、牛板筋、牛健筋什么都有。

    郡主冷眼。

    等了这么久,就等来这个玩意儿?

    唐灵儿放下筷子:“这菜叫什么名?”

    “郡马说了,叫筋头巴脑。”

    “何意?”

    “郡马没说。”

    唐灵儿想把这碗下货丢到楼下去。

    可想了想,苏御不至于那般无聊,忙了一下午就为了这个,或许可以尝一尝再说。

    送这个总比败家子似的花一千七百万买四匹马好。

    至今唐灵儿也不知道那是苏御花一千五百万买的。韩氏马坊给苏御开的收据是一千七百万,已被唐灵儿收入郡主府私账中。看来梅红衫身上的软甲钱,就这样糊弄过去了。也不知将来能否被唐灵儿察觉。即便察觉,苏御也不是很担心。因为唐灵儿说,这钱要从苏御的月饷里扣。一直扣到填满一千七百万的窟窿为止。要扣七年零一个月。

    苏御已对月饷没有盼头,让她慢慢扣去吧。

    这碗筋头巴脑味道真是不错,让唐灵儿对未来的“风味牛肉干”有了几许期待。可为了掩饰对美味的贪恋,唐灵儿给王珣留了大半碗。只说自己吃不大习惯。

    ——

    掌灯时分,听后院有声,王珣扭头望去,见孔家一打手又来找苏御。这打手已经是第三次来郡主府。第一次是来送五亿钱,第二次是深夜造访密谈许久,这第三次来身上竟缠着绷带。

第七八四章 国公震后

    “既然一定会引发动乱,那淮南道不如两次税改一起进行。有唐家税改在先,提供经验,你两家倒可以借鉴。待你们税改结束,就轮到我们玄甲军出手。到那时河北道、河南道、山东道、河东道、关内道一起进行,那才是真正考验。”

    散朝,曹太后邀三位国公和两位摄政王移步后殿。太后希望孟氏和西门氏尽快进行商业税改,而西门氏拖拖拉拉,土地税改才进行到一半,整体落后一个节奏。

    曹玉簪端坐榻上,神情庄重:“有人建议我说,各道应逐一税改。可我觉得那样做会造成大量流民。流民带着钱财离开原籍,到处流窜,人海潮涌,反而更容易引发大乱子。”

    没人说话,曹玉簪又道:“不知各位庭柱大臣有何高论,莫要再藏锋歛锷,请直言不讳。”

    曹玉簪撂下一席话,便等着别人说。

    此时唐家两次税改都已结束,唐振倒是一身轻松:“若关内道出乱子,神策军可驰援。”

    安国公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曹玉簪非常满意,笑道:“大司马高瞻远瞩一语中的,哀家正为此事担忧。玄甲军二十万,同时应付五道税改,确有些捉襟见肘。有神策军相助,如虎添翼。”

    孟丹青声音不大:“我正准备去荆州。”

    曹玉簪微微一怔,可她没说什么。

    通过曹玉簪的表现,苏御察觉这里面好像有什么变数发生。或许之前孟丹青私下里告诉曹玉簪不会亲自去荆州。因为孟狠也在荆州。

    孟丹青此去荆州,未必只是为了税改,或许也是孟氏门阀解决内部矛盾的关键时刻。或许会“轻描淡写”的解决,又或者会闹出一场内讧,大干一场。

    听孟丹青一言,唐振微微蹙眉,可他也没说话。而西门真森这个老狐狸,一如往常闷葫芦似的坐在那里。但凡不被点名,或不直接涉及到他家的利益,他是不会说话的。

    如果大家都表态,轮到他时,他往往会说一句“我保留意见”、“如你们能办到,我西门氏一定办到”、“你们说得可能都对吧”之类不清不楚或和稀泥的话。

    所以屋里的这几个人,苏御最讨厌西门真森。但这种讨厌只藏在心底,见面时依然客套。

    见西门真森瘪茄子似的不说话,曹玉簪点名道:“楚国公以为如何?”

    西门真森笑了笑:“我觉得可以。”

    他又开始玩这套,但这次曹玉簪不打算让他糊弄过去,而是直接问道:“楚国公此言,可是打算同时进行土地和商业税改吗?”

    西门真森连忙摆手:“使不得。我淮南道大户较多,若把他们的家奴都算上,好有几万人。若把他们逼急了,招兵买马,会迅速扩充到十几万。到那时我虎贲军一边守卫长江沿岸,一边镇压叛乱,恐两不相顾。”

    曹玉簪立刻道:“不妨事,我把郑州军派去助你。若有动乱,直接杀了。你西门氏顾虑与淮南道大户之间的各宗关系,郑州军没有这个负担。”

    西门真森拉沉脸:“郑州军作战归来,两个师加一起未必有一万人,能有何大用处?”

    曹玉簪道:“那我再从京师调两个师过去,如何?”

    “若能把张云龙和曹圣派过去,我就答应!”西门真森突然提高嗓门:“你能吗?!”

    睿王、康王、贤王权力那么大,他们三个为何不想当皇帝?这与三门阀大佬的存在有些关系,梁朝的皇帝实在是不好当。

    当年万隆帝一人掌握二十万玄甲军时,环境相对好些。可现在垂帘听政的曹玉簪就没那么幸运,三门阀大佬随时都有脾气将她一军。

    曹玉簪的脸,眼瞅着变得铁青,可她愣是说不出话来。

    她被西门真森将住了。

    这时右摄政赵御道:“未必一定不能,我可以去找贤王说说。”

    左摄政赵准嘴唇动了动,他似乎想说“我去找康王”,可是考虑到与西门氏的关系,他又忍住了。微微低头。

    不同朝代,有着不同的“左右尊卑”。唐代称贵族为“右族”,称帝王亲戚为“右戚”,而被贬谪降职的人则被称为“左迁”。梁朝大体袭承唐朝制度、风俗。

    两位摄政本没有左右之分,可曹玉簪说这样很不方便,还容易遭南晋说三道四污蔑我朝。于是她在长秋宫拜神算卦,说苏御在右,赵准在左,有利国运。

    她强调说,这只是个文字之分,并不是二王排序。话虽如此,可司马昭之心展露无疑,明显偏袒秦王。礼部安排各种礼会顺序时,也是按照右尊左卑来分。不过赵准没跟她计较。

    皇族三位代表与门阀三大佬的谈话,由于西门真森突然提高调门而显得有些火药味。可很快有唐氏和孟氏打圆场,会议就散了。

    安国公唐振现在很是轻松,霸王般大踏步走出大殿,好是威风。可昔日昂首走路的丞相孟丹青却没有唐振那么轻松,此时他面临的形势十分严峻。

    孟狠人如其名,是一个狠角色。此时唐振和曹玉簪都替孟丹青发愁,如何才能拔掉孟狠这颗大钉子。

    要说孟丹青与孟狠反目,与曹玉簪有着直接关系。要不是她派楚无霸去刺杀孟狠,也不至于如此。可孟丹青办事向来泾渭分明,虽然错是曹玉簪犯的,但究其根本,问题还是出在孟氏内部。所以他不怪曹玉簪。

    虽然苏御不知内幕,但苏御一直认为孟丹青是个有胸襟的人。

    三位大佬走了,曹玉簪还坐在榻上运气,不时低声咒骂两句。虽听不清她骂什么,但一准是在骂西门真森。

    见她也没什么正经事,赵准起身走了。

    苏御也要走。

    “站住。”曹玉簪冷冰冰道:“坐下。”

    苏御盯着曹玉簪。

    曹玉簪把头顶发饰摘下来几颗,丢到几案上:“我是太后,是平辈亲王的长嫂。长嫂如母。你对待母亲,就如此没有礼貌吗?说走就走,也不行个礼?陪我说说话,能掉一块肉怎的?”

    她一肚子邪火没地方发,就一股脑撒到苏御头上。

    苏御眉毛一挑,心中咒骂:你又不是赵盈的老婆,你怎成长嫂了?赵准刚走,他也没行礼,你怎不挑他的毛病?你怎不是他母?如此明目张胆的区别对待,这也忒孙子了!

    ……

    郡主照顾老奴,让胡荣自己去买个小太监回来。郡主强调说,这小太监将来只伺候胡荣一人,不会再安排他干别的。胡荣颇有些感动,背着手离开郡主府,去皇城边转了转。

    往日经常能在孔雀大道上见到一些被家长或人贩子带着的阉割男童,又或者碰见被遗弃的阉割男童。

    有些糊涂家长,不知如何才能把孩子送进宫,就先阉了再送来。结果送不进去,坐在皇城口嚎哭。

    可今日胡荣在皇城周围兜一圈,竟然一个也没碰见。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用时总能看见,想用时却找不到了。

    老貂寺也不着急,继续背着手闲逛,顺便去内侍省打听打听。虽然这里的小太监不认识这位前大内总管,可他们却知道犁万堂很尊敬胡荣,故而不敢怠慢。于是告诉他,那帮阉了的孩子一般都留在南市西三胡同。如果大内缺人,就去那里选。

    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前胡荣当大总管时,可没有这个说法。对此胡荣也不加评论,而是坐着毛驴车赶往南市,来到西三胡同。

    好一个脏乱的胡同,老貂寺来到这里,不禁揉了揉鼻尖。

    老貂寺年近九旬,筋骨缩短,照比年轻时矮了一寸有余,可即便如此,依然是瘦长身材。他身穿华服,一眼就看出是有钱人。当他这样的老者来到胡同,立刻就跑过来一群人,向他介绍身边的孩子。

    胡荣不说话,只是挨个孩子捏捏手腕,不时摇头。

    胡同里大约有四十个孩子,老貂寺从头捏到尾,没发现太好的材料。略有些失望,环顾四周。发现胡同口还有几个没有家长的孩子,有的在乞讨,有的则是窝在墙角,还有的一动不动,可能已经死了。

    老貂寺买了些油饼,挨个孩子发下去。一下子跑来一大群孩子,他们可怜巴巴伸着小手,拥挤在一起,喊“爷爷”、“快饿死了”、“求求你”之类的话。

    胡荣心软了,开始给他们发钱,顺便捏一捏他们的手腕。

    人群里不知何时闯过来一个小女孩,脏兮兮的,手里有一口破陶碗,还拎着一根小竹棒,当老貂寺的手捏到她手腕时,苍老的眼睛猛然一亮,好似枯井里跳出一颗明星。

    天杀的,闹事陋巷,乞丐儿中,捡到宝贝了。

    那老黄有一个童玺,整日在老貂寺面前臭显摆。今个咱家要给你好看。

第七八五章 老黄说

    用汗血宝马拉车,不知算不算一种浪费。

    马车在骑兵护送下来到徽安门前,看旗号,玄甲第四师中郎将卫队。

    帝都城门规定,除禁军和金吾卫外,无上命不准军队入城。秦白刃说,只有百人。城门卫道,一次最多进三十人,而且需要金吾卫总衙批准。

    秦白刃一皱眉,心道要去城里办手续,这时城里一队红袍铁骑奔来,为首将官勒住战马:“是秦卫队长吗?”

    秦白刃盯着那人道:“正是。”

    红袍铁甲将道:“某家曹人凤,奉秦王命接大总鸨进城,护送万花楼。”

    秦白刃眉头一展:“好。那就交给你们了。”

    平康坊,繁华似锦,天上人间。

    不久车进万花楼,朱雀克服背部疼痛,站得笔直,保持大总鸨风度。邀曹人凤入楼小酌一杯,曹人凤只道重任在身,不可久留,便打马而去。

    右骁骑,来去一阵风。

    边塞长大的吴眉黛,从未见过如此高的大楼,如此稠密的人群,如此多的华彩人儿。

    像这般锦衣丽人,在他们镇子里也就几户人家。可到了洛阳,感觉遍地都是。

    大病初愈的小丫鬟有些看花眼。

    “嘻!你犯什么傻,快走呀!”喜鹊伸手去拉吴眉黛。

    吴眉黛略显迟疑:“以后我们就住这里?”

    “你以为呢?姨娘是这里的大总鸨!”

    “哦,原来这是窑子啊。”

    “休要说那难听话来,在洛阳管这叫艺馆。二楼以上的姑娘,各个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喜鹊与吴眉黛年纪相仿,又都是从小吃过苦的,一路走来倒是亲近不少。

    跟着朱雀层层登楼,走到二楼时感觉这里与普通窑子果然不同。

    到五楼时,发现这里的宾客很上档次。

    到了七楼,听到看到的已不再是歌舞升平,而是幽静雅乐,来这里的客人也各个都是衣妆楚楚,高冠博带。而这里的伎人,与她印象里的街巷**女天差地别。与那些人比,这里的伎人就是天上的明星。

    到了八楼,这里还有更高级的伎人。他们与身份隐蔽的客人见面,不知什么人来过,不知说了些什么。

    而大总鸨住在九楼。

    ……

    可算回家,朱雀沐浴一番,倒在榻上,触手可及一只玉兔。

    忽而有些气恼,伸手一拍,似乎是在拍打谁人的脑袋。

    吴眉黛刚来这里,被喜鹊带去学规矩,还要给她量身定制一套上好的衣衫。

    朱雀一个倒在榻上,享受片刻安静。

    她闭着眼,可眼球却在颤动,似乎心神不稳,肝风躁动。

    一闭上眼睛,感觉榻上还躺着一个人,正注视着她,可睁开眼睛,那人却在哪里?

    这时有敲门声,紧接着听到丫鬟报门:“报大总鸨,秦王来了。王说,知大总鸨小恙,无需迎接。”

    “你去告诉他,我可不是小恙,我就快没命了。”

    朱雀话音未落,秦王已推门进来:“如此重病,中气还这么足?”

    还没等朱雀再说什么,秦王已伏在她身边:“何人伤你?”

    朱雀盯着秦王道:“已经不重要了,喜鹊这次回来,我不会再让她被人绑架。”

    “那就好。”苏御躺在朱雀身边,单手支着脑袋,近距离端详童颜丰身的朱雀。

    她美目流转,目光微微沉下,突然一只手搂住美人腰……

    “松开。”朱雀突然推开苏御的手:“休要再调*,我可能有了。”

    “有了?!”

    用老黄的话说:满天云彩,就一块下雨,这上哪说理去?

    与冯瑜折腾两年多,也不见她怀上。孔婷也不少次,依然肚皮憋憋的。这朱雀一次就种上了,着实有些让人感到意外。有人说这是概率,有人说这是命运。

    其实,就算朱雀没怀孕,也折腾不起来,此时她背部还有骨折。肋骨骨折,影响较小,但也不至于还能在榻上滚打一番。估计赵玲珑那样有瘾的人也未必能。

    问朱雀得知,万花楼伎人千余,武打百人,像白展那样的高手,每层楼都有几个。朱雀强调说,不用苏御安排卫兵过来。

    “秦王还是别操心了。往我这里安排卫兵,要是让王妃知道,又要责备与你。”朱雀叹了口气:“我说过的,即便这孩子生下来,我也不会让他认你当爹。那样太危险。除非你能当上皇帝。”

    苏御笑了笑,没说话。

    朱雀追问:“你到底能不能当上皇帝?”

    苏御摇摇头:“我不知道。”

    朱雀闷声。

    苏御反问:“你觉得我能不能当上?”

    朱雀想了想,表情变得凝重:“万隆皇帝之后,皇室斗得厉害。这十几年间,多少太子、亲王、郡王殒命于皇位之争。而凭我资产,不需要你再给我什么,我只是……”

    说着话,她突然来了情绪,调门微微提升:“到时,你愿承认就承认,不承认我就自己养着。不跪求你。”

    女人们的统一伎俩,说反话。而她的情绪来源于苏御一直没主动表态。

    苏御看穿她的心思,抓住她的手说:“只要你想让孩子认爹,就随时找我,一定认他。”

    朱雀笑了,抬手轻轻拍打苏御脑门:“我还想叫你小猢狲,你还能答应吗?”

    ……

    往家走时心生负罪感,不禁难过起来。

    琢磨如何才能讨大宝贝开心,可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她有什么爱好。或者说她是一个工作狂人,也是一个控制狂人,而世间凡物极少能引起她的兴趣。就好像那桌台球,已在家里闲置许久。

    据说送给曹玉簪的那套台球已被她打烂,她又让造办处给她制作,可唐灵儿只是图个新鲜,三番游戏过后兴趣锐减。主要原因是她胜负欲太强,当她发现苏御故意让着她时,她就不想玩了。

    感觉回家的路很短。一回到家就来到郡主书房。郡主一如往常伏案工作。为了还清西门氏的四百亿欠款,郡主肩头压力更大了些。

    苏御一声不吭坐下来,翻看最近造纸厂、大染坊、洛西码头、玉石矿账目。唐灵儿微微斜视,瞥苏御一眼,没说什么,继续伏案。就这样过去半个时辰,唐灵儿终于忍不住了:

    “今个怎这般闲来?”

    苏御道:“两相忙碌,感觉好久没与灵儿独处。”

    唐灵儿眨眨眼:“喝多了?怎说得酒话来?”

    觉得情况不对,唐灵儿转过身:“每日共枕,怎还叫好久没有独处?莫非与我同居一室,你想的是别人?”

    用老黄的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不,又被郡主揪住了。就说这人不能干亏心事,否则就不够淡定。唐灵儿心性敏感,没事招惹她,自找倒霉。然而她又借题发挥,声称要把那男贾美人送到别人家去。

    苏御突然豁然开朗:郡主这般发作,原来是为了借力办事,可谓“报复举措”。

    “你说,到底同不同意!”

    “同意。我非常之同意。送走,赶紧送走!”苏御今天格外亢奋。

    好人怕怪招。今天苏御的反常表现,反而把唐灵儿弄愣住了,惊呆瞪目,半晌无语。

    唐灵儿歪了一下头:“这是怎的了?”

    苏御笑了笑:“我就是觉得你太辛苦,生活单调,所以过来陪你解解闷。另外我知道你烦心什么。提到那男贾美女,既然你不喜欢,那就送走,去你一块心病。”

    唐灵儿突然有些被感动到了,可她却凝眉问道:“你真这样想?”

    苏御故作诚恳:“真的。”

    以为她会很高兴,可她却叹了口气:“这第三侧妃,迟早是要选的。”

    苏御安慰道:“或许将来有你和我都看得顺眼的,再带家里来不迟。”

    这句话说到郡主心缝里去了,坐在那里喜滋滋发了会呆。

    后来夫妻商量,不能把这男贾公主怠慢了,要选个公侯之家才合适。可是选来选去的,也没个太顺眼的男人。关键唐灵儿看顺眼的男人太少,按照她的标准,最顺眼的就是她舅舅康王赵棣。

    “我看你还是别选了。”苏御道:“你哥家里子嗣不旺,干脆送国公府。你哥不是也没有第三侧妃么,让她去当。让她与纳兰慈姐妹相聚,也成就一段佳话。”

第七八六章 心中一暖

    夜了,熄灯。

    隔壁屋里传来完颜清“蹬蹬蹬”的跑步声,紧接着听到“嘭”的一声,然后世界就安静了。

    小家伙淘气得很,可是到了熄灯时也会尽快跳上床,不再发出声响。

    今天唐灵儿没梳几下头就躺下,双手交叠放在心口,大半夜的不睡觉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

    她似乎想到什么好主意,有些抑制不住情绪。看她那嘴角含笑而又深思熟虑的样子,必是要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

    她并没有把纳兰禧送给唐振,她说纳兰禧还年轻,再留两年也留不老。或许什么时候就用得上。比如你们皇族那群姑奶奶再来闹事,就拿纳兰禧顶一阵。

    苏御能答应把纳兰禧送走,这已经让郡主很开心了。但此时让更她开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她越想越高兴,忍不住道:“那天哥哥说,你还有很多沦落江湖的亲姐妹。虽不知是谁,可感觉是不老少的。少说也有三四十吧,多说七八十可能都不止。总之你父造孽挺深的。”

    苏御觉得唐灵儿是在危言耸听,万隆皇帝再能折腾,也不至于搞出那么多。这可是宫外的女儿,再算上儿子和宫里的儿女,颇有赶超中山靖王刘胜之势。

    苏御闭着眼睛不说话。

    唐灵儿伸手推苏御:“我这样说你父,你不会生气了吧?”

    苏御还是不说话。

    唐灵儿把手收回,似有些怨气:“他能做,却不让别人说的?”

    苏御忍不住笑了,看着大胖媳妇:“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提醒我不要在外面乱搞。”

    唐灵儿眯眼:“你可不要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要明白我这可是为了你好,万一干出那种违逆*伦丧尽天良的事,到了阴曹地府都没办法向列祖列宗交代。”

    唐灵儿翻了个身,又道:“刚才我算了一下,你的这帮姐妹年龄跨度可是不小。年龄最大的估计四十一二岁;最小的也就是唐飞虎那样的年纪,才一两岁。”

    唐灵儿又翻了回来,盯着苏御说:“为了彻底避免那种情况发生,我决定了。”

    苏御眉毛一挑:“你决定什么了?”

    “我给你选第三侧妃。”

    “真的?”

    “那是当然,但一定要选刚出生的。那样一准不是你的姐妹了。”

    苏御眉头一紧:“也就是说,要凡羽圆寂一年以后出生的,对吗?”

    “对。”

    “小姑娘长到十三四岁才能嫁人,那也就是说……”

    唐灵儿立刻道:“十三岁还是太小了点,就像欧阳小环那样的,太青涩,还是个孩子。我想最起码要十五岁才行。”

    好家伙,一杆子支到十五年以后,难怪把她高兴成这样。

    苏御今天被负罪感压得难受,脑子一热,还真就答应她。把她高兴得睡不着,搂着苏御脖子蛄蛹半天。

    不知多久她睡着了,可她睡得并不踏实,说出梦话来。在梦里她好像又捉奸成功,气得她要打人手板。还说上次欠着三十个呢,这次一起补上。

    这时苏御突然想起一件事,朱雀的身世一直是个谜……

    想到这里,一阵脊背发凉。

    要说唐灵儿的提醒也不完全是无理取闹,关键是万隆皇帝这个爹不省心。比如之前的赵玲珑,多危险呐。万一苏御把持不住,那可就滚一块去了。

    又想到朱雀,仔细回想朱雀的骨骼、相貌,然后与那些公主做对比。

    一个一个对比,期间有些心惊胆战。

    可是对比过后,没感觉她很像赵家姑娘,略感放心。

    可是,有的亲姐妹长得也不像,自己仅凭感觉办事,恐怕不牢靠的。

    郡主睡着了,可苏御却睡不着,翻来覆去闹心起来。

    ……

    郡主体恤老奴,让胡荣自己去选个使唤人。唐灵儿以为胡荣一定会选个太监,毕竟太监力气比丫鬟大。可没想到胡荣竟带回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回家。那小丫头一点规矩也不懂,就是一个野孩子,看起来十岁左右的样子。

    胡荣并没打算直接把这埋汰孩子带给郡主看,只是凑巧郡主在窗口瞭望透气,见到胡荣进来,便问了一嘴。

    胡荣说,没花钱,就是从南市街上捡来的。

    郡主苦笑一声说,你满意就好。

    胡荣教小丫头写名字,签了卖身契,留下手印。

    内宅添人,当然要与王爷说一声,于是胡荣又准备带脏兮兮的小丫头去见秦王。可她也太脏了些,胡荣安排她洗澡,并去童玺那里要来一套旧衣服。

    童玺这两年身子抽条得厉害,眼瞅着高了起来。她以前给苏御当小间谍,苏御没少给她零钱,她都攒着。从小养成的节俭习惯改不掉,以前的旧衣服还留在床下。

    老貂寺是怎知道她还有小号旧衣服的,这有点让童玺感到好奇。可后来想一想,老貂寺成天背着手像阴魂似的在郡主府里转悠,他可不是在瞎转。什么事也躲不过他的眼睛。万隆皇帝时皇城大内总管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哎呀,差不多就行了,怎还不出来呀?”老貂寺等在小浴池外面说。

    “胡爷爷别着急,马上就好了。我在洗衣服。”

    “你的那件破衣裳就甭要了,我已给你准备,换上就好。”

    门开了,小丫头探出头来,眨巴眼睛看着。胡荣把那套衣裳递给她。小姑娘伸手接住,看了看,突然难过起来。可她什么也没说,把门关上换衣服出来。

    胡荣问,为何难过?

    她说,没想到自己能吃得饱,还能穿上这么好的衣裳,以为今年冬天就要像阿哥一样冻死在街上。

    小姑娘名叫穆鑫。她不是一个人来洛阳的,而是跟家长一起。可刚来洛阳不久,娘就没了。当爹的说,你娘跟有钱人跑了。不久后当爹的从洛桥上一跃而下,跳河死了。

    去年冬天,小兄妹二人饿得难受,哥哥就去偷馒头,结果被卖馒头的发现,一顿毒打。估计是打断了骨头,据说倒在地上坐不起来。

    从那时起,九岁的穆鑫就在街上乞讨,捡拾别人剩下的食物,或者去翻垃圾桶。饿得实在扛不住了,就去饭店后门等泔水桶。

    有一次她乞讨,竟获得一个大肉包子。感叹世间还是有好人,她舍不得自己吃,一路小跑回去找哥哥。可当跑回去时,哥哥已经死了。

    说起往事,穆鑫声泪俱下。

    十岁的小姑娘,表现出超过年纪的成熟。见衣衫奢华的老者要收留她,那时她就跪在地上认胡荣当爷爷。

    来到秦王府,感觉自己走进天府。以前要饭都不敢跑到有门丁把守的门口去要,一准被骂走的。可现在却堂而皇之的走进来。

    刚才她站在楼下,仰望二楼的那个仙女。仙女虽然胖了点,可正如古画上唐朝贵妃的模样,皮肤白皙,眼大有神,头顶簪环,身披华彩。原来那就是秦王妃,也是大名鼎鼎的长安郡主。

    穆鑫还发现,这位女主人对胡爷爷十分尊敬,不像对待奴才那样。而家里的那些奴婢,哪怕穿得锦衣也要向胡爷爷行礼。

    “我带你去见秦王,到了王爷面前不许乱说话。当我站住脚时,我行礼,你就要跪下给王爷磕头。记住了吗?”

    “鑫儿记住了。”

    胡荣带着穆鑫去秦王殿大院,需要通过小西院。老黄正坐在小马扎上打磨玉器,见老貂寺带个小姑娘走,他很是好奇。把玉器放下,跑到小姑娘面前,一把抓住手腕。

    不久老黄胡子一撅,老大不高兴地回到座位上,继续闷头打磨玉器。

    老貂寺瞥了老黄一眼。

    穆鑫不知老黄是谁,只感觉这老头怪怪的。

    胡荣轻咳一声道:“他姓黄,是秦王家里带来的奴才。这老东西坏得很,不过呢,他的坏都在表面,他的心倒是热忱,有时甚至会热过头。”

    老黄听不清楚胡荣说什么,只感觉是在骂他,于是一瞪眼道:“背后说人坏话,烂屁目艮!”

    ……

    秦王正准备出门,路过小西院要去霄凤阁说几句话就走,恰巧听老黄在骂人。

    苏御哭笑不得,还没等走进月门就说了一句:“老黄啊,说过你多少次了,家里有孩子,你不要成天说脏话。”

    老黄委屈,小跑过来,指着胡荣道:“老不死的说俺坏话,被俺听到了。”

    苏御斜眼一看,胡荣带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极生涩,畏缩身形似有往胡荣身后藏的意思。

    这时胡荣指着地面道:“跪下,磕头。”

    随即胡荣向秦王行礼,并道明小姑娘来历和用处。

    小姑娘不懂规矩,不停磕头,苏御笑了笑,让她起身。

    虽然只是非常简短的一个见面,但秦王给小姑娘留下非常深刻的第一印象。以为摄政大王应该是非常严肃甚至是严厉的一个人,却没想到如此随和。见一眼,让小奴心中一暖。

第七八七章 曹幺蛾

    欧阳镜的生意似乎迎来转机,因为赵玲珑带着十几亿来找他洗钱。欧阳镜兴奋异常,抱着赵玲珑舞上一蹈。

    随后他广布消息邀请赌王。可消息散布许久,也没有赌王应战。关键是被曹玉簪给打怕了,没人再敢当赌王。

    ‘赌神’李逢春,‘毒圣’邝明觉,这二位如今还在燕云当奴役兵呢。

    ‘赌仙’郎明月拿出血本贿赂曹玉簪,才侥幸逃脱,从此形如惊弓之鸟,再不敢提“赌”字。而‘赌鬼’冯明阳不知藏到哪里去了,到现在杳无音信。

    这可如何是好?

    欧阳镜倒在椅子里发愁,忽而眯了眯独眼:“既然找不到,那就弄个假的来。小二啊,你去散布消息,就说赌仙再度出山,要与赌魁我决一雌雄!”

    东方小二脸色一紧:“大官人,您这样做,似乎……”

    “不必劝。”欧阳镜站起身,抖了抖袖子,背手道:“就算朗明月找来,他还能把我怎的?我是什么人?虽然只是个八品坊丞,可我背后有摄政王撑腰,我怕他个鸟甚?若他跟我玩阴的,我身边有窦远、独孤凰两位大侠,何惧之有?”

    既然欧阳镜主意已定,东方小二便不再劝说,而是低声道:“倒是听说有一位化妆高手,只要脸型相差不大,他都能把一个人化妆成另外一个人。只是不知他是否见过赌仙。”

    欧阳镜想了想:“我知道有些画影图形的捕快,根据别人描述,就能把人脸画出来,而且很像。咱们先去县里把他的画像弄出来再说。”

    经过一番操作,欧阳镜自导自演一场赌局,吸引洛阳城中千余赌徒来到醉玉皇。那一日大都会里热闹非凡。赌池据说达到到惊人的二十亿。其实根本没那么多,也就是几千万,但为了给赵玲珑洗钱,欧阳镜也算是豁出去了。贷款往赌池里充钱。

    白花花的银币,金灿灿的金币,堆积如山,看得人瞠目结舌两眼放光。

    一场赌界华山论剑正式打响,赌魁赌仙准备大战三天三夜。

    结果第一天晚上就冲来一伙骑兵,金吾大将赵亚夫亲自带队闯入醉玉皇,没收二十亿钱,装到车上,送入皇城,落到皇太后曹玉簪手里。

    “哎呀……,劲锋啊……,快救命吧……”

    欧阳镜刚一跨过秦王殿门槛,就趴在地上,匍匐爬行,伸出手向前够。就好像一个即将渴死在沙漠里的人,忽然见到绿洲,恍惚间伸出手去够向生命之源。

    “劲锋,我的大王!”欧阳镜极尽抒情地喊。

    看着欧阳的表演,秦王忍不住笑了,挥了挥手,命身边人把欧阳镜搀起来,像架着两腿瘫痪的人一样,把他拖了过来。

    让他坐,他不坐,非要趴在地上说话,把这几日他的倒霉事说了个清楚。

    一听说钱被曹玉簪收了去,苏御也是一阵头疼,不禁眉头微蹙。

    见苏御皱眉头,欧阳镜更慌了,趴在冰凉的石板地面上,一声不吭,面带死灰之色,似乎已经魂飞魄散,只剩下一副躯壳。

    苏御问:“你给赵玲珑洗钱,几个点?”

    一听这话,欧阳镜刚飞走的魂又回来了,趴在秦王桌案前道:“五千万。”

    “才五千万?”苏御不大相信这个数字。

    欧阳镜急切道:“没办法,生意不好,又是熟人。少赚点就少赚点吧。”

    苏御勉强点点头:“可是这个价在曹玉簪那里下不来的。我估计最少得五个亿。”

    欧阳镜又气馁地趴了下去:“十倍啊。把我的贷款一下子都吃了去。”

    苏御叹了口气:“先别着急,让我去试试看吧。尽量给你要回来。”

    ……

    苏御本打算忙完手头事去见朱雀,打听朱雀身世。

    现在没时间去,只能去后殿见太后。但不能直接说这件事,而是要找点别的话题。当那些话题都聊得差不多时,最后把这件事抖出来。

    就好像相声行里的三翻四抖,前面先绕它三个回合再说。

    其实都是千年的狐狸,只要苏御出现,曹玉簪就知道他是来要钱的。而苏御也知道曹玉簪知道。可即便如此,还是要表演一番。就好像一对颇有情愫的男女见面,也未必立刻就“赤”诚相见。

    苏御拿户部和第四师的一些不疼不痒的小事来与曹玉簪说话,曹玉簪眯缝着眼睛坐在那里,吃着水果泥。

    看来她畏寒的毛病已经好了,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吃水果泥。

    以前苏御烦曹玉簪絮絮叨叨,可她却不嫌烦苏御,一直盯着,盯累了,靠在凭几上,非要等苏御说完为止。整个过程她一句话都没有,直到后来苏御提到“治赌”的事……

    “我还以为天黑之前你不会与我说这些呢。”曹玉簪颇显挖苦的说了一句:“你变了。以前你来我这里都是单刀直入开门见山。我还以为你是第二个唐振。可现在为何变得如此?”

    苏御看着曹玉簪不说话。

    曹玉簪靠凭几上,扬起下巴:“嗯?怎不回答?”

    苏御还是不说话。

    曹玉簪坐了起来:“知道求人难,是吧?张不开嘴的。我求你的时候,你什么态度,你还记得吗?我都给你跪下了,你还是摆着一张臭脸。我还以为我那一跪能换来你的一跪,可你真是沉稳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说把我扶起来。在你眼中我就那么贱吗?嗯?说话!”

    曹玉簪的声调越发高亢起来,目光变得凶狠。

    苏御受够了:“你还有完没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的钱被你收了去。你少跟我演。说吧,你要多少?”

    曹玉簪冷哼一声:“我一个子也不给你,你能怎样?抢吗?”

    苏御盯着曹玉簪,似乎是想用眼神告诉她,我是专管财政的摄政王。

    但无论怎么说,与曹玉簪要钱的经历都不能用“痛快”二字来形容。经历长达半个时辰的拉锯,最后曹玉簪说:打台球,打赢了,你拿走十六亿;打输了,拿走十四亿。

    也就是说这一桌台球,决定两个亿。

    随后苏御让曹玉簪见识到什么叫一杆清台。

    石球乱撞,叮叮咣咣,翻袋、加塞、借停、高低杆,把曹玉簪看得面无表情。从头看到尾曹玉簪抱着球杆站在那里,眼神变得越发冰冷,最后颇有些火气地把球杆一丢,不给钱了。她说没面子。

    为了给她找回面子,要手把手教她刚才那些绝活儿,等她学会再放苏御离开。

    ……

    刚来秦王府时穆鑫很老实,可没过几日,街头厮混的讨饭孩子终于还是野性发作。

    越发觉得那个姓黄的恶奴对胡爷爷不够尊重,于是再看到老黄时,小姑娘冷着脸,躲在月门处咒骂:“你才老不死的,你才烂屁目艮!”

    小姑娘跑去骂人,这可不是好事。在府里犯大忌讳。

    几次都被胡荣发现,把她拽了回去。

    老貂寺对那些小太监非常苛刻,甚至是折磨,可对待穆鑫却是另外一番态度。对她不打不骂,只是沉声说教。

    每日早起,教她练一个时辰内功。小丫头刚开始启蒙,没有内力可言,但老貂寺用陶俑木人教她穴位,让他在穴位脉络上用意念开脉。

    除了练功,还安排她与那些小丫鬟一去认字,学数术。可惜她来得太晚,有些跟不上节奏。但她很珍惜眼前生活,知道下功夫去背诵。老貂寺看在眼里,记在心头,觉得孺子可教。

    见老貂寺带了个丫头回来,根骨万里挑一,老黄不服气,也开始加紧对童玺的培养。

    两位老者在后院较上劲了……

    苏御从太后那里回来,已是傍晚时分。坐在霄凤阁,听到后院传来打拳踢腿的声音。推窗一望,是童玺在练鸳鸯腿。或许是从小练腿的缘故,姑娘的腿又长又直,呼呼挂风。看得出小姑娘已有些内力,劈空声中满满都是飒气。

    美不美,看大腿,秦王多看两眼。

    不知何时,郡主轻飘飘的走过来,顺着秦王的目光向下望去……

    “这么久?”

    这道声音好似从冰河流淌而出,让人瞬间清醒,苏御指着楼下说:“照比王珣还差了点。”

    “我说的不是她。”郡主抬手把苏御拉来榻上:“这次见曹玉簪为何这么久?发生什么事了?她是不是要收矿证?”

    原来是个误会……

    在苏御带队出征的那段时间里,曹玉簪把持户部,她在朝上说,要把全国铁矿收归官府开采。那天是唐恂上朝,回来之后就把这事告诉唐灵儿,让唐灵儿有些心里准备。因为现在唐家手里还有三本京畿道矿证。

    那三本矿证是唐家与地方势力合伙经营,曹玉簪还要通过唐家运输队帮她运点铁进城,还要用唐家的铁器坊打造铠甲。

    突然要收回矿证,不知曹玉簪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第七八八章 卧佛殿梵音

    大相国寺依山而建,山麓到山顶一共是四座大殿。

    四座大殿并非直路贯通,而是蜿蜒盘山道。远远望去,好像是一条龙盘在山上,可龙头却藏在密林之中,正是千佛殿所在的位置。

    其下便是卧佛殿,金灿灿的攒金顶熠熠生辉,庄严肃穆。

    皇室重地,非皇亲贵胄不能前往。而能闯到千佛殿的江湖人,凤毛麟角,绝非等闲。

    禅佬终于如愿来到这里,犁万堂保证那个传说是真的,但那本妖功秘笈到底藏在哪里,犁万堂也不知,只是给禅佬争取十日时间,让他在里面翻找。犁万堂说,就算你在卧佛殿挖地三尺,我也能把你送出去,但若你找不到,就别怪我了。

    越是经过努力获得的东西越值得珍惜,这一切都是老貂寺胡荣的设计。

    已经第八天了,禅佬还是没找到秘笈。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连房顶的瓦都没放过,可是秘笈到底在哪呢?如果再找不到,可就真的要挖地三尺……

    大殿里只有一块蒲团放在大佛面前。实在是太累了,姬苦禅坐到蒲团上,疲惫地看着大佛,突然眼睛一亮。自打进卧佛殿,他一直以为这尊佛像是整体一块石头雕凿而成,可从这个角度看并非如此。大佛肉髻是后加上去的。

    姬苦禅站起身,双臂完全展开,刚刚能抓住卧佛肉髻的两边。先用力晃了晃,纹丝不动。集中精神,调动气息,浑身散发绿色妖气,全力晃了晃,听到大佛头顶发出嘎嘣一声。

    有门!

    可已使出全力也不能把这肉髻怎样,那如何才能取下来了呢?难道要破坏掉?

    正如犁万堂说,即便是挖地三尺,他也能把禅佬送出去。

    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用掌力去震。

    当卧佛殿里传来掌劈巨佛声时,殿外和尚们的念经声陡然增大。密集的敲木鱼声,和尚们集体发出的梵音笼罩大相国寺,让那震石之声更好像是来自远方。

    “砰!”

    “砰!”

    “砰!”

    连续十几掌过后,大佛的肉髻裂开,哗啦一声掉下来一半。大佛头顶果然有个洞,里面赫然放着一个玄黄布包。姬苦禅眼睛瞪圆,感觉热血沸腾,浑身发热,脸上的皱纹树皮开裂一般,可他刚要把手伸进去,又缩了回来。

    心道一声好险,从兜里拽出一条绳钩,躲到侧面,飞钩入洞,将那包裹慢慢钩出,突然触动机关,一支箭飞射而出。

    扭头去看,包裹下面藏着一架轻弩。

    机关已破,姬苦禅加快速度把包裹勾来,打开包裹一看,果然是一本妖功秘笈,快速翻看几页,他手指颤抖起来,紧接着他展开双臂站起,放声狂笑。

    笑声巨大,震荡而出,压过和尚的念经声,传出去好远。

    犁万堂等在院外,听到笑声,他嘴角微微提起,挥舞大袖走到卧佛殿门前,轻咳一声道:“大师作法结束了吗?”

    “没错,圆满结束,定保秦王平安。”

    “那我可以进去吗?”

    “大总管当然可以进来。”

    ……

    殿外那群疲惫不堪的和尚们早已退去,卧佛殿里只有两个人。

    二人坐在肉髻残破的卧佛前,一盏油灯放在犁万堂和姬苦禅之间。二人都穿着黑色衣衫,似乎与黑夜融为一体,远远看去,仿佛只有两张老脸悬在空中。

    犁万堂眼窝深陷,鹰钩大鼻;姬苦禅面如老树,眼神刁钻。

    “难怪昆仑二老会折在这里,没几日时间根本找不到的。而无两和尚和八大金刚的能耐,老朽算是领教过了。至今心有余悸。可若练成此功,倒是希望再碰碰他们。”

    直到现在姬苦禅还沉浸在喜悦当中,只是克制自己没再笑出声来。

    只看一眼,他就知道这本秘笈是真的,绝对是真的。因为他已修炼第一层,而这本书上的记载,与自己修炼没有差别。在犁万堂进殿之前,他已把记载第一层的那几页撕掉,用手指碾成粉末。

    犁万堂盯着他:“那我的事何时办?”

    姬苦禅很快地道:“现在就办。”

    犁万堂:“如何办?”

    姬苦禅没直接回答,而是苦笑一声:“赤练蛇本是妖术所养。我传给欧阳锟,欧阳锟又传给你。我还不知他是否有所改动。”

    犁万堂把配方交给姬苦禅。

    姬苦禅扫了一眼道:“既然没有改动,那你按照我的办法去做,保证你不会再掉冰窟窿里。但毒性依然会发作,只不过不是冷,而是热。”

    犁万堂道:“有多热?”

    姬苦禅道:“非常热,仿佛掉入熔炉之中。这期间你会异常狂躁,除非心智坚如磐石,否则你会疯掉。”

    姬苦禅突然狞笑起来:“怎么样,大总管想试试吗?”

    犁万堂细小瞳孔里绽放狠辣光芒:“只要别让我失去杀人的能力,我宁愿掉进熔炉。”

    “你不曾试过,故而如此说。”姬苦禅叹了口气,又道:“我觉得你还是蛮幸运的,那赤练蛇是我从师父那里继承而来。十五年前,我已四十五岁,可我修炼妖功还是不能开窍,那时我就靠养赤练蛇增加功力。我什么都试过,结果就把我折磨成现在这样。”

    姬苦禅把自己手举起来给犁万堂看,他的手干瘪发绿,犹如树枝。

    犁万堂没吭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姬苦禅又道:“十五年过去,我已有新配方。这件事我只与欧阳锟说过。他似乎也转告过你。”

    犁万堂笑了笑:“我与欧阳锟是朋友,禅佬与欧阳锟是朋友,那咱们就是朋友了。以后禅佬在洛阳城里活动,需要什么,尽管与我提一句。只要别太过分,我都能答应。”

    姬苦禅摇摇头:“我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肯向权贵低头,否则我早已富甲一方。不避讳地说,我曾经最瞧不起的就是你和胡荣这种人。本来身怀绝技,却要去给人当奴才。我,做不到。”

    说到这里,姬苦禅掏出一份药方递给犁万堂:“拿去吧,这份药方虽然也有毒性,但比掉进熔炉好一些。我观你心性坚实,应该不会出大问题。但那几日你的眼睛会发红。那时你可轻易别伤人,除非内力能与你抗衡,否则都会被你种下剧毒。你想解也解不了。我,也不能解。”

    说罢,姬苦禅起身就要走。

    犁万堂脸上没有喜色,而是道:“禅佬果然有信誉,可禅佬有一句说得不对。”

    “哪句话不对?”禅佬半转身问。

    “我不是在给太后当奴才。”

    “哦?”禅佬颇有些好奇,完全转回身:“难道你一个阉人还想当皇帝?”

    犁万堂没回答。

    他确实是个阉人,从小儿就是。但有些秘密,只有自己知道才是最好。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说。

    ……

    老黄立下大功,被少爷赞赏,老吕心中不服。少爷说,张云龙和赵锵成天待在军营里,便无法去查。可假如我老吕能查,是不是就说明我比老黄强呢?那我吕油油就是少爷身边首奴!

    还是那句老话,八大金刚没一个是正常人。

    老黄老吕斗了一辈子,越老反而好胜心越强。正如苏御所言,老小孩儿。就好像完颜清和孔吉一样,动不动就打起来,可谁又离不开谁,怄气一会,还去找对方玩耍。

    洛东三十里驿不远处就是玄甲第一师军营。老吕在军营附近盘旋七天才寻到机会,他连哄带骗外带威胁,跟着运菜的农夫一起进来。

    老吕的侦查生活照比老黄差很多。老黄藏身王府,好吃和好,可这军营里士兵们吃东西狼吞虎咽,每顿饭都把锅底儿刮得干干净净。他们吃的实在是很一般,连点油花儿都看不见,他们的菜简直是就咸水煮一下。

    这一日夜里,老吕藏在大帅帐篷顶上。

    本来那帐篷里外都无法藏人,而且帅帐周围有很多双眼睛。

    老吕从军需库里偷来一块帐篷布,以极快的速度跃上篷顶,把那块篷布盖在身上。远远望去,好像帅帐棚顶打了块补丁。而夜色中,就更不容易被人发现。

    即便发现,卫兵们也没太在意,毕竟补丁不会害人。

    张云龙白天出去办事,深夜方归。刚一坐下就与身边人说:“他想找我们的麻烦,可他那边也未必是铁板一块。梁聪与薛云就不是一条心。”

    

第七八九章 我很善良

    “贤王说,赵御怀疑的人不少,这其中还包括我。但我并不因此怪罪他。因为如果换做是我遇刺,也会怀疑到他。”张云龙坐下,把头盔放到几案上:“赵御已开始调查这件事,贤王担心查到我头上时会让我们产生隔阂。我说,只要不是故意栽赃就好。”

    军师张印道:“明面上是太后帮秦王在查案,可这背后或许有人授意。秦王当然希望水落石出,可太后的人不听秦王的,他们真的会好好办事吗?眼下康王巴不得我们这边出事,而他有可能利用太后查案栽赃我们。”

    张云龙点头:“确有这种可能。可他要想栽赃,我们也没办法。只能见招拆招。”

    张印道:“或许我们可以主动一点。”

    张云龙好奇:“如何主动?”

    张印道:“咱们也查。”

    “若秦王信得过我,他就不会查我;若他信不过我,我这样查也是贼喊捉贼,欲盖弥彰。”张云龙苦笑问张印:“这样做,有何意义?”

    张印笑道:“即便没意义,也要查。就好像人生,没意义也要活着。有些戏该演还得演。将来真相大白时,或许秦王会回过头来想我们的所作所为,那时他会感激大帅的。”

    张云龙笑指张印:“就你诡心思多,那好,这件事你吩咐人去办吧。”

    老吕跑出去十天才回来,就打听到这些消息。

    可老吕信心满满地说,现在只剩下赵锵,那就一定是他。

    苏御认为这种排除法未必靠谱。

    这不是一道纸面上的数学单选题,而是题设尚未确定的政*题。也就是说,即便排除别人,赵锵也未必一定是刺杀秦王的幕后主使。

    秦王连续两次提出税改,一定会得罪好大一批士族。他们以前可都是有钱人。

    就好像西方某大国的一位总统,他的一系列举措得罪了奴隶主阶层,甚至引发战争。即便后来打赢战争,大局已定,可他还是被刺死。

    所以苏御心里还没把赵锵定下死罪。

    另外,他毕竟是贤王的儿子,而且是现在来看最有出息的一个。要是自己把赵锵弄死,在贤王那里说不过去。

    贤王为何支持苏御,这里一定有个前提。贤王故去以后,这个人能挑大梁,而且能庇护他的家人。如果是一个怀恨在心的人,那还培养他干什么呢?

    苏御苦口婆心与老黄老吕说这些话,就是担心他们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哼哈二将联手,跑到第七师驻地挊赵锵。无论成败,都不是最好的结果。

    苏御沉着脸:“你二人只要乖乖待在家里,你们就是我的好老奴,好棍棒。你们想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我都给你们买。就是想要媳妇,我也给你们买。但丑话说到前头,我不许你们再插手此事。这是原则问题,不容商量!”

    苏御还沉着脸吓唬人呢,老吕突然发声:“老奴以为,把沁儿姑娘带回家也是原则问题。少爷为何做不到?”

    老吕突然起身,站得笔直,举起双手抱拳向天拜了拜:“我吕油油,奉先帝与武烈皇后之命照顾少爷,有责任引导少爷做个正派人,否则死不瞑目,对不起先帝与武烈皇后之重托!

    ……从小儿咱就对少爷说,‘仁义礼智信’咱得活一样。七岁时少爷说,这些字都要;到了十四岁时,少爷说只要一个‘信’字就够了;如今三七年纪,怎打算一个也不要了吗?

    ……咱老吕认为,先帝与武烈皇后一定不希望见到少爷如此堕落……”

    老吕又开始上纲上线,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在他心目当中,沁儿就是大少奶奶。他能喊唐灵儿叫大少奶奶,已经算是一种让步。

    他说,唐灵儿到底是安国公唐琼和长夏公主的宝贝闺女,把大少奶奶位置让给她,倒也可以接受。但沁儿不能不明不白的丢到一边。先帝多次告诫咱,不能让少爷走他的老路。

    老黄突然难过起来,假模假样的哭道:老吕你不知道,当初沁儿被打得遍体鳞伤家破人亡,趴在郡主府门口苦苦哀求少爷帮忙,那时多可怜。老奴我背着沁儿,后面还有人追杀。其过程惊心动魄,九死一生。我家少奶奶太可怜了。

    老吕瞪眼道:还有这等事?是谁要杀少奶奶,但凡与我说来!

    老黄不哭了,指着霄凤阁说:王珣!她就是秦王府第一恶人!

    苏御觉得王珣可能要倒大霉。

    让这两个老恶奴盯上,八成是没好了。

    ……

    纳兰禧刚与八小姐唐韵对弈三番,下了个一胜一和一负。

    其实纳兰禧棋艺远超唐韵,可她却偏偏要如此。且不说寄人篱下,就是平等身份,她也不愿意让别人难堪。从小儿她就养成这样的性格,可谓老好人的典范。可自己修身多年,又落了个什么结果呢?

    回到自己的屋里,病恹恹靠在凭几上,双目失神。这时婢女小莲跑了过来,站在门口说:“小姐,秦王回来了。现在去门口看,还来得及。”

    以前在国公府时,内宅距离国公府大门还远着呢。而樊公妃看得严,不让内院的女人出去。于是纳兰禧就没机会见到秦王。她出不去,小莲也没什么机会出去。可如今来到八小姐府上,就没那么多规矩了。

    小莲也是第一次见到秦王,当她看到秦王时就是眼前一亮,忙不迭跑回屋里告诉纳兰禧。说秦王何等相貌,何等风度,云云。

    秦王的身份、形貌、气质,正是女人们喜欢的。至于秦王身上的缺点,她们当然不知道。仅靠外貌已经征服了小丫鬟,小丫鬟叽叽喳喳的,也把纳兰禧勾得蠢蠢欲动。

    可是作为女人家,探头缩脑的主动去看男人,总感觉有些不合礼数。于是纳兰禧还是放弃了。

    身体放弃了,可姑娘心里却越发躁动起来……

    ……

    西市,三合镖局,凌云阁。

    外貌酷似黑桃J的韩韦,恭恭敬敬候在门口,眼瞅着一辆黑篷马车停在门前。

    那马车很奇怪,赶车的人不在外面,而是在车棚里,隔着黑布车帘,通过一根细绳牵动辔头控制马行进的方向。

    不知车里的人是如何看路的,但那匹马走得很慢很稳,生怕撞到路人。

    而这车,正与赶车人的性格相符。

    绿衣少女名叫朱木,从小在禅佬身边长大,今年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修炼内力,她的根骨照比朱雀差很远,在内功造诣上很难突破第四境。可她修炼妖功却颇有心得,弹指飞箭的本领,着实让人胆寒。

    据禅佬说,若小木能领悟到此功法的最高境界,弹琴便能杀人,琴弦每一次颤动,都好似有飞镖射出。双手弹琴,十发飞镖,试问何人能躲得过去?

    其实朱雀也练过这套妖功,可惜她也没能练到高处。不过那夜苏御在万花楼北街遇袭,万花楼里的琴声很不一般。琴断时,一颗飞镖指向抱着弩机的李响。虽然李响并未因此受伤,可还是打乱了他的计划。

    车帘尚未掀开,一群人已聚拢过来,热切期盼的目光,等待车里的人掀开门帘,可这时车里传来苍老的声音:“老夫身体孱弱,不能见如此灼热的阳光,请各位豪客见谅。”

    韩韦立刻道:“这俨然是我等的过失,竟没考虑到这一点,快,给禅佬举伞。”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禅佬的声音里略带催促之意:“是谁找我办事,直接上车来谈,我就不下去了。”

    当韩韦坐进车里看清禅佬的脸时,只感觉脊背发麻。可这不正是他希望看到的么。如果张密也是这样一副尊容,那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韩韦坐在车上,双手抱拳,十分恭敬道:“禅佬明鉴,锦衣卫千户张密,恃宠而骄,横行霸道,专欺良民。我手下几名兄弟在南市开办镖局,都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却被他封了大门。这不是要把兄弟们一群人饿死吗?”

    “其实你不用说那么多。”禅佬刁钻地道:“一手交货一手交钱也就是了。我一定会把他的脑袋摘下来给你,你只消告诉我能给多少钱?”

    “可是禅佬,我不想让他死。因为……”韩韦故作伤心:“因为我有个缺点,就是太善良,不忍心因为赚钱的事而要人命。不过您放心,给您的钱一定不会少,就按照杀人的价给。”

    “哦?”禅佬苦笑一声,重新审视韩韦,问道:“那你想如何做?”

    韩韦道:“让他中妖毒。”

    禅佬凝视问:“什么样的妖毒?”

    “就是……”韩韦想说,就是能让他变成你这副德行的妖毒。可这话张不开嘴的,于是转圜道:“让他能喜欢闲着,别总乱管事。”

    禅佬很快地问:“要有解药的,还是要没有解药的?”

    韩韦立刻道:“最好是没有。”

    “呵呵,小子,你他吗真善良。”

七八五章情况说明

    首先给大家道歉,抱拳,抱拳。

    七八五章被审核。

    具体为什么被审核,现在还不太清楚,估计是与不当描写有关。——苏御与朱雀在万花楼见面,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看来该省略的还是要省略,否则就芭比Q了。

    这一章有四段内容:

    其一:秦白刃送朱雀进城,被阻拦,骁骑统领曹人凤来接。

    原文如下:

    【用汗血宝马拉车,不知算不算一种浪费。

    马车在骑兵护送下来到徽安门前,看旗号,玄甲第四师中郎将卫队。

    帝都城门规定,除禁军和金吾卫外,无上命不准军队入城。秦白刃说,只有百人。城门卫道,一次最多进三十人,而且需要金吾卫总衙批准。

    秦白刃一皱眉,心道要去城里办手续,这时城里一队红袍铁骑奔来,为首将官勒住战马:“是秦卫队长吗?”

    秦白刃盯着那人道:“正是。”

    红袍铁甲将道:“某家曹人凤,奉秦王命接大总鸨进城,护送万花楼。”

    秦白刃眉头一展:“好。那就交给你们了。”

    平康坊,繁华似锦,天上人间。

    不久车进万花楼,朱雀克服背部疼痛,站得笔直,保持大总鸨风度。邀曹人凤入楼小酌一杯,曹人凤只道重任在身,不可久留,便打马而去。

    右骁骑,来去一阵风。】

    其二:描写小丫鬟吴眉黛来到平康坊万花楼的所见所闻和一些感慨。

    其三:苏御与朱雀见面。

    应该就这里出问题,笔者嚎啕大哭中。

    其四:因朱雀怀孕,主角对郡主心生愧疚。为讨大媳妇开心,决定把纳兰禧送走。而唐灵儿说,心病不在纳兰禧,而在世俗礼法。苏御说,第三侧妃的事可以拖延。

第七九零章 穷生计

    “朱雀刺秦王,反被秦王所杀。”此话题曾引热议,各茶馆里沸沸扬扬。

    传言来自多个渠道,众人言之凿凿。可如今朱雀活着回来,还是被秦王卫队护送。如此情形下,那些说实话的人反而成了造谣者。被人抨击,被人诟病,甚至是被痛骂。正如玄甲总督粮官赵晃。

    赵晃委屈至极,他亲眼所见秦王满头是血跑出公馆,又下令满城搜捕刺客朱雀。最后还是秦王第四师韩坚第七团逮到刺客,并挂树上烧死。赵晃说,如果我他酿的说一句假话,就让雷劈死!

    于是赵晃与一群人打赌,去万花楼证实这件事,结果把赵晃输得连大衩子都没了。

    由于他确定朱雀已被烧死,所以他下了很大的赌注,已大到他无法承受的地步。一旦输了,他撒腿就跑,一群债主在后面追。赵晃虽被称作草包,可他体大,一群人逮他不住,骑上马,尥蹶子跑掉。

    当然,与玄甲总督粮官打赌的那群人也都不是普通,而大家也知道这小子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干脆就与他开玩笑算了,没人认真。如果把赵晃逼急了,他就会说:把我媳妇给你,要不要?

    我的个老天爷,他可真豁得出去。而他家王妃那个丑就甭提了,对于这帮贵族纨绔来说,真的是白给也不要。

    赵晃虽然跑了,可他还是要躲一阵,否则那群狐朋狗友不会轻饶了他,怎么着也得让他请客开荤。但唐雎管得甚严,赵晃拿不出钱来。而他这个光杆司令督粮官,也没地方克扣军饷。

    本来督粮官是个肥缺,更何况二十万玄甲军总督粮官。可从他上任第一天起,总督粮官就是个虚名,其职权早已被贤王和康王的人架空。现在他连一把仓库钥匙都没有。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能贪到点小钱,平时都是算计着花。当然,他说的小钱儿,对普通人来说可能也是几年收入。

    “不行,俺非弄明白不可!”

    赵晃越想越气,一晃脑袋跑来秦王府,要找秦王问问清楚。结果苏御不在家,他就闯入霄凤阁,赖在唐灵儿书房不走。

    唐灵儿对待这位鲁山郡王,一直都是不冷不热,无论他是不是玄甲五大将,长安郡主从来就没瞧得起他。郡主面色冷傲,颇有驱赶之意。可赵晃把脑袋一低,权当看不见。

    唐灵儿气道:“赵晃,你这人真个混不吝的。你打赌输了,来找秦王要什么钱?”

    赵晃半扭头,半举手指向唐灵儿道:“我说唐家小十五,你少跟我俩来劲。我还为你相公保守着秘密呢,若你不对我客气点,小心我给他爆出去。到时你想给我钱,我都不要。”

    唐灵儿傲然道:“你若这样说,请你现在就出去。王珣,送客!”

    “喏!”王绪大踏步走来,起手去推。

    “唉!”赵晃伸手抓住王珣肩膀,抻脖子看唐灵儿:“我说表妹,别闹了嘿。怎说翻脸就翻脸呢?小时候你去我家玩,我还带你放风筝来着……”

    ……

    傍晚,小西楼。

    秦王与鲁山郡王摆上酒肉,小酌三杯。

    赵晃盘腿坐在榻,双手压在膝盖上,身子向前探,瞪着牛眼:“我说劲锋啊,你可把我坑惨啦。你知道我一口气赌输多少钱?”

    “多少?”

    “七千万!”赵晃咬牙切齿:“七千万啊,你说这可咋办?现在哥哥我有家不敢回,只能在你这里混吃等死了。”

    苏御苦笑:“不保赌资,就算赌输,你也可以不给钱。我不信他们敢跑到玄甲总督粮官家里去逼赌债。”

    赵晃笑了笑:“话虽如此,可大家都是朋朋友友的,就算不给钱,也得跟大伙儿意思意思。”

    说话间,赵晃冲着苏御撵手指,看他这无实物表演,俨然是在撵钱。

    苏御听小嬛说,这老小子在霄凤阁里赖了一个时辰,看来不给他拿点钱,他是不会走的。

    关键是因为这点小钱得罪一名郡王,实在是划不来。

    于是苏御从腰间把钱袋子摘下,伸手取钱。一不留神,钱袋子被赵晃抢了去。他嬉皮笑脸把钱袋藏在身后,不让苏御再碰。

    苏御坐在那里,笑看赵晃。

    赵晃的手在背后掂了掂,感觉钱不够多,他又伸出手:“再来点。”

    苏御道:“别太过分。”

    赵晃不笑了,一脸郑重地道:“你再给我这些,我告诉你个秘密。”

    “先说秘密,我看这秘密值多少钱。”苏御沉着脸。

    “哎呀,那这秘密可忒值钱了,我怕你给不起啊。”赵晃故作高深地说。

    苏御拈起酒杯:“哦?这么值钱?”

    “值你一条命,你说是不是很值钱?”赵晃眯着眼说。

    苏御轻啜一口酒,盯着赵晃,觉得他是在蒙人。苏御故作酒意,沉声问道:“你怎会知道?”

    赵晃把抢到手的钱袋子揣兜里:“你可别小瞧人。我赵晃在军队里待了多少年,你知道吗?纵观大梁朝,亲王世子参军数我年纪最小。我十七岁就进第一师。后来张云龙臭小子起来了,把我顶下去,否则第一师是我的!”

    苏御不想揭他伤疤。他本是第一师第二旅校尉兼任第一师副监军,带着三千人去打仗,结果跟敌人一撞上他就跑,一口气跑出去三百多里。

    还以为他碰到敌军大队主力,后来才知道,对方只有两名千夫长带队,加一起不到两千人马。他骑着马跑三百里,可那些铁甲兵跑不动,全被逮了俘虏。当年陈太后没把他脑袋切下来,全凭岐王面子。

    再后来,让他当第三师监军,老小子又成了破坏风纪的典型。当曹玉簪垂帘听政时,岐王早就死了,曹玉簪也不用给谁留面子,一脚就把他踢出第三师。

    他又厚着脸皮去给曹玉簪磕头,求来京统监军的职务。结果没几天,他又在京统后院搞起了风月馆子。再后来那馆子被唐王妃带着人砸得细碎。唐雎还跑到贤王康王那里告状,把他京统监军的职务也给拿下,说带回家里闭门思过。

    要不是三王之乱导致格局大变,也不会把他安排到总督粮官的职务上。现在他还跑到苏御面前提他的光荣履历,苏御好悬没笑出声来。

    “我看你还是别吹牛了。”苏御起身,掏出钥匙开锁,从抽屉里拽出一个钱袋子,这钱袋子是满的,装着五十万。

    赵晃眼睛一亮。

    苏御伸手指他,示意他别再想抢:“别卖关子,说正经事。”

    赵晃收敛戏谑神情,盯着苏御说:“我不知道要杀你的人是谁,但我知道那个绑架喜鹊的人是谁。”

    苏御认真起来:“你怎知道?”

    赵晃冷笑一声,站起身:“你是不是以为我纯粹是个草包?以为我什么也不会?你来看!”

    说话间赵晃在苏御面前打了一趟,打得呼呼挂风。打完,收招,微微有些气喘,拍着胸脯对自己竖起大拇指:“怎么样,不赖吧?”

    苏御点头道:“有三境的基础。”

    赵晃坐下:“我未经历江湖,可我的拳脚教师经历过。因为他,我还认识不少江湖人,这其中就包括绑架喜鹊的人。今日我去万花楼见到大总鸨,说起喜鹊的事。大总鸨说,喜鹊落入那帮人之手饱受摧残。尤其是那个带头大哥,多次欺凌。不过喜鹊记得那带头大哥下面只有一个蛋。当时我就问朱雀,那人是不是比我矮一寸,瘦脸,短须,大眼?朱雀反问我那人是谁?”

    赵晃伸手一拍桌案,沉声慢速:“可我没告诉她,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御把钱袋子放回抽屉里,锁上。

    赵晃眨眨眼:“唉?劲锋,你干啥呢?撩闲呢?我还没说到关键,你怎把钱收回去了?”

    苏御道:“你要是缺钱就直说,别跟我耍花样。你当我会信你的?如果你还把我当傻子骗,那你把刚才那些钱还给我。”

    赵晃装不下去了,脸一红,尴尬笑道:“没办法啊,穷**计,咱现在不是穷么。”

    赵晃编瞎话骗钱,他的这些信息还是从朱雀那里听到的。朱雀希望大家帮她留意这个瘦脸男子。可朱雀根本就没说那帮男人是否祸害喜鹊。苏御也认为朱雀不可能当着一群臭男人说她外甥女的不堪经历,所以识破赵晃伎俩。

    提到那个瘦脸男子,朱雀也曾与苏御探讨过。朱雀感觉瘦脸男子的功法与苏御的某些功法很像。于是苏御把自己所学从头打一遍,打到“伏虎拳”时,朱雀喊停。

    尤其是那招“暴虎冯河”,一脚剁下去气浪翻滚,身边物件风吹一般后退,同时一拳击出,一道光射向窗外。

    

第七九一章 慈母多败儿

    虽然最近三年梁朝不太平,但这与十年战争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

    那十年,梁朝阵亡将士三百余万,死在兵灾里的百姓更是高达六百万。全国人口减少三分之一,何等惨烈。

    而那十年,正是陈太后当政的十年。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她坚持不认输、不和谈,一定要打下去。终于获得胜利,没让胡人入主中原,这使她堪得起“武烈”二字。南晋文坛谁都骂,唯独不骂武烈皇后。

    近三年的两次北方战争,都只能算局部战争,派去十几万人就解决问题,并没有杀到中原腹地,没有对农耕文明的基础造成破坏,故而这三年梁朝经济稳步上升。

    不得不说,曹玉簪算是一个开明的掌权者,最起码比武烈皇后开明。虽然“民御公车”和“培养御史”有她的政*目的,但这些确实拓宽言道,也给百姓提供伸冤的机会,强有力地震慑官员,不敢胡作非为。

    而陈太后时期经常杀人,导致御史言官不敢说话。

    据说陈太后是一个不爱争吵的人,从不在朝堂上吵架。就算争辩,也是在后殿与三位门阀大佬和那些老亲王们私下进行。

    可曹玉簪不一样,她是一个爱吵架的人,人越多吵得越来劲。

    小腰一拧,小脖子一梗,瞪着眼,晃着大脑袋,感觉她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当然,在后殿单独与苏御见面时她才会这幅体貌表情。而她在朝堂上是非常端庄的,与在后殿的她完全是两个人。

    有时苏御看着她,甚至感到恍惚,问天下是不是本来就有两个曹玉簪。

    今个朝堂上,她与西门真森吵了起来。从上朝第一个议题,一直吵到下午。整个过程不吃不喝不上厕所,也是够受的。

    西门氏一大群人,与曹太后的一大群人激烈辩论,差点没打起来。

    当时苏御坐在席上,看着两伙亢奋的家伙,想到的是明朝土木堡之变后的那场朝堂斗殴,据说还打死过人。

    今天别的事没干,光听他们吵了。估计是曹大头在报复西门真森前几日在后殿的不良表现。她似乎在说:你可以任性,我凭什么不能任性一次?

    散朝后,西门真森像个锵毛狗似的走了,看他那气冲冲的背影,苏御有些想笑。

    苏御没回家,而是跑到醉玉皇吃口饭,与欧阳镜闲聊一会。本打算去北市看看,又担心有刺客,于是回家,结果碰到赵晃。

    今日赵晃没去上朝,感叹自己错过一场好戏。

    赵晃跑到秦王府不完全是骗钱,他还真有一个秘密要说。

    前一阵苏御问赵准,知不知道万隆帝的那些私生女安排在哪?

    赵准说他也不清楚,他说要去问问太妃。结果也不知是怎搞的,现在道光坊里的人都知道苏御要找那些私生姐妹。作为皇族大混混,赵晃当然知道。而且他比一般人知道得更早。

    “你不用去外面找,唐府里就有,十二公子夫人就是。”赵晃嫌酒盅太小,换成二碗,一边喝酒一边说。

    唐典夫人,就是那个在唐宁八十岁寿宴上与荥泽公主赵玎斗嘴的妇人。当时她明里暗里骂唐典和韩浩,不如死在平康坊大街上臭一块地,给苏御留下深刻印象。

    没想到吵架的两个人竟然还是亲姐妹。

    以前没感觉十二夫人与赵玎长得很像,可现在听赵晃这么一说,还真觉得有那么点意思。

    苏御点点头:“应该差不多。”

    赵晃摆手:“那根本就是明摆着的事。她娘都承认了。”

    “哦……”苏御稍顿一下,又道:“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明面上的,而是那些没公布的。”

    赵晃眨眨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苏御有些不知怎么回答,于是道:“就是随便问问。”

    “你少来。”赵晃拿筷子敲碗:“你快说,到底因为什么!”

    赵晃知道苏御去楼上找朱雀,孤男寡女那么长时间,能发生什么事大家心里都有数,于是苏御也就直言道:“朱雀身世一直是个谜。我曾问过她,她说她查过,但不敢肯定就是那个男人的女儿。”

    “这叫什么话?”赵晃眨眨眼。

    苏御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她说与那家女儿们长得不像。别人家姐妹都是越老越像,可她一点像的地方都没找到,完全不是一家人的感觉。朱雀怀疑她母亲可能跟过别的男人,而我担心跟的是万隆帝。”

    赵晃放下筷子:“那朱雀看的是哪家?”

    苏御叹声道:“她没说。只说是财阀一家。”

    赵晃笃定口气道:“那一定是韩家喽。”

    “为何如此还说?”

    “这还用问吗?万花楼是韩家的呀。”

    “那可不一定,万花楼不是独资。”

    赵晃点点头:“神农韩皇后崩天以后,韩家内讧,资产腰斩,韩氏财阀差点就散了。也就是那时,朱雀要带着万花楼投靠其他财阀。而唐家当然要去抢这块肥肉,于是唐振就去了。我还听说这件事与安西王陈牧也有关系,再具体的事我也不大清楚。但我知道到那天晚上,唐家和孟家都有派兵过去。孟氏五公子与唐振闹得很不愉快,双方剑拔弩张刀兵对峙。后来是陈太后说话,孟家二老爷出面,才把孟老五带走。”

    赵晃并不很关心这件事,他再次拿起筷子,刚夹起一片肉,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越笑越厉害,前仰后合,最后躺在席上笑,拍着大腿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找那些私生姐妹了,原来是怕睡错了人。你个呆人。那玩意无知者无罪,碰了又能怎的?你又不是故意的。”

    赵晃不笑了,盯着苏御:“隋炀帝连自己妹妹也下手。”

    苏御摆手:“历史是胜利者编写的,你觉得唐朝会说隋炀帝好话吗?如果隋炀帝这也好,那也好,唐渊父子造反是不是大逆不道?只有隋炀帝是个混蛋,所以他们造反才有理。因此那些史书上记载的,我都选择信一半。”

    苏御面色郑重盯着赵晃:“所以杨广的例子对我没用。我很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我想查清楚朱雀的身世,也想知道其他姐妹们都在哪里。”

    赵晃吃饱了,松了松腰带:“你去问太长公主,她知道。”

    说罢,赵晃站起身就要走。

    苏御眉毛一挑:“这就完了?”

    赵晃:“不然呢?”

    苏御双手一摊:“你的秘密呢?”

    赵晃伸出大手拍了拍苏御肩膀,盯着苏御说:“等我没饭辙时再来找你?”

    ……

    今天与欧阳镜闲聊时听到一个消息。

    欧阳镜说韩浩有十一个拜把子兄弟,与韩浩合称“洛阳十二太保”。就是那个第十二太保,前几日出事了。

    韩浩让他去找几个男人回来,他找到以后韩浩没什么可奖励他的,就把冬天时穿的一件蜀锦大氅送给他。他很高兴,当天晚上回家时就披在肩上。结果刚走进胡同里,就听身后传来疾风之声。

    这位十二太保也是江湖出身,据说身上颇有些功夫,可即便如此他也没能躲过身后那人的袭击。一巴掌下去,就把十二太保打翻在地。

    这一巴掌打得他七窍漏了五窍,鼻涕、眼泪、口涎全出来了。身下两窍也绷不住,拉了一裤兜子。害得他在地上抽搐半天。可当他缓过劲来,发现钱袋子还在,只是蜀锦大氅没了。

    真是浪催的,大夏天披什么大氅呢,结果引来贼。那么好的大氅,刚披上没走出半条胡同,就被人抢走,还挨了这么一下子。缓好几天才彻底好过来。

    欧阳镜哈哈大笑,说这人天生就是个穷命,不能穿太好的东西。就像有的人,一辈子能赚多少钱那是有定数的。他要是赚得超过这个数,他就要死。

    还有的人,天生就是骑破马的命,给他一匹好马,就能摔死他。还有车也是如此。刚卖一台车,马上就撞死。他的命压不住运,必死无疑。当然这些话都是欧阳镜说的,苏御并不完全认同。

    但与欧阳镜、许洛尘这种神神叨叨的人说话,苏御觉得很有趣。

    把赵晃送走,苏御来到霄凤阁,看两个孩子。

    婴儿成长规律是“四翻六坐七滚八爬”,可赵糖酥七个半月就会爬,而黑憨憨赵祯还不会滚。苏御心中咒骂,这他酿的也是双胞胎。

    看这女儿,粉雕玉琢,集中父母之优点,怎么看怎么喜欢,一高兴就抱出去走一圈。可赵祯却丢在一旁,在唐灵儿印象里,苏御好像就没把儿子抱出去过。

    “殿下为何从不抱抱儿子?”郡主拉长个脸。

    苏御冷眼看着赵祯,一本真经道:“男孩子,从小就应该独立、坚强,不能宠溺。慈母多败儿,你也不能太惯着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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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赘婿介绍:
梁朝一百余年,腹背受敌,内忧外患,帝弱后悍,外戚干政。
西北唐氏、荆州孟氏、淮南西门氏,三大军阀拥兵自重,朝堂之上与皇权分庭抗礼。
十年战争终于告一段落,正是百废待举之时。壮年陈太后诡异驾崩。天赐皇帝性格懦弱,重疾缠身,不能朝政。曹皇后临危受命,携手太子垂帘听政。
曹皇后大开言道,连布恩策,重视科举,举贤使能,大梁朝国力复苏,蒸蒸日上。
从此拉开江北梁朝辉煌大幕。
帝都洛阳更是精彩纷呈。门阀赘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门阀赘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门阀赘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