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门阀赘婿TXT下载门阀赘婿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门阀赘婿全文阅读

作者:蜡笔疯叔     门阀赘婿txt下载     门阀赘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二一章 攻晋州

    秦王平时走路慢悠悠的,可他的马车一点也不慢,而第四师的行进速度就与王车一样,不过三日便进入晋州地界。

    此时号称“天罡军”的陈月匪众正盘踞在这里,同时驻兵晋州城和襄陵城,形成犄角之势,声称要在这里消灭第四师,割掉秦王脑袋,给吴典等天罡兄弟报仇。

    陈月似乎把张之悌的告诫之言抛到脑后,他认为凭借手下一万勇士,足以抵挡秦王的九千人马。他还称第四师的军官都是吃软馍馍长大的,没见过硬茬。

    敌军之嚣张,溢于言表。

    秦王布置“围城打援”战术,命令党茂第一团、石敢当第三团、诛邪克第四团将晋州城东西南三面围住,只留下北门。韩坚第七团不参与围城,而是摆出阵列,等待襄陵城的匪军支援晋州。

    此时韩坚的第七团真可谓兵强马壮,一个团八百铁甲骑兵,三百轻骑兵,六百铁甲步兵,一千轻装步兵。一共两千七百人,每人配备弓弩。一个团的配置,比标准旅都富裕。

    秦王端坐帅帐,时而登上望楼远眺,几上几下也没见到陈月的援军。后来听说,襄陵的匪军跑了。

    他们没来支援陈月,而是跑向岳阳方向,据说沿路大肆杀戮抢劫。此时陈月被他的好兄弟们上了一课,告诉他什么叫做见死不救。

    “这伙匪徒太猖狂,我宁愿暂缓攻打太原,也要先把他们消灭。”

    匪军跑了一半,本是好事,可秦王却面露不悦之色。

    众人不语,盯着秦王。

    苏御站起身,背对着众人:“命令韩坚,追击逃跑之匪,尽量在他们到达岳阳之前全部消灭,除非他们逃去太原。再命令诛邪克,攻城。”

    稍作停顿,下定决心似的又道:“师部挪到城北,把他们的唯一活路堵死。”

    如果四个门留一个,故意给他们留出活路,这样会降低城内匪军的守城决心。一旦他们发现梁军攻势猛烈,他们就会畏战而逃。相反,把四个门都堵死,他们就只有困兽犹斗殊死一战。

    见秦王有些情绪,幕僚孔孝春提醒道:“既然殿下已考虑到,有可能把那些逃去岳阳的匪徒赶去太原,那殿下为何还要坚持追击呢?”

    “如果仅仅是为了钱,我根本没必要亲自来这里。”苏御转回身,盯着孔孝春道:“我要的是民心。”

    孔孝春微微一怔,随后一笑道:“那卑职明白了,现在就传令下去。”

    在孔孝春看来,人追求的层次越高,说明一个人的野心越大。这就与“王翦出征前向嬴政索要赏赐”“刘邦称帝后,萧何让曹参揭发萧何贪污”是一个道理。表现出自己追求的层次低,所以野心就小。这样嬴政刘邦才会放心,王萧越贪,嬴刘越放心。

    现在秦王面临的这群土匪太猖獗,若是让他们在眼皮子底下杀戮,而秦王的军队却视而不见,那就会失去民心。尤其是在这种舆论战也打得十分激烈的情况下,一定会被人拿来大做文章。

    苏御相信,只要自己放过岳阳之匪,这件事一定会被张之悌无限放大。那么这就相当于把民心推向张之悌。

    苏御甚至希望那群匪跑到太原去投靠张之悌。这样一来张之悌的人虽然多了,但他就与恶匪同流合污,在秦王的舆论攻势下,张之悌就会沦为匪寇,彻底丧失民心。

    秦王不是冲锋陷阵的猛将,可他确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统帅。他考虑的是大局,眼光长远。孔孝春看清此道,便不再多言,立刻执行命令。

    可攻城战不是那么好打的,此时晋州城内有六千匪军,而围城部队才不到六千。这就是发挥诛邪克战争经验的时候了。可当诛邪克接到命令时,略显犹豫。不久,诛邪克从前线返回,来见秦王。

    “殿下明鉴,臣以为不可攻。”

    “说来听听。”

    诛邪克说的那些话,无外乎是在算一笔账。他认为强攻会让第四师损失很大,不如围困他们,待他们军粮没了必然突围。只要他们出来,就是第四师占据优势。

    “可这样一来,城里没来得及逃跑的百姓就会遭殃,他们会被这群土匪当军粮。”苏御下定决心道:“攻,而且是东南西三个门一起攻。”

    大兴二年,八月廿七,秦王率第四师第一团、第三团、第四团对晋城发动总攻。

    此时的第四师几乎每个团都是严重超编,苏御让三个团攻城,而他自己带着半个师部跑到北城,列队摆阵。

    如果敌军从北门出来,就用骑兵冲他们。之所以要这样做,是要发挥骑兵的优势。否则让骑兵放弃战马,也像步兵那样爬云梯,实在是一种浪费。而且万一久攻不下,敌军却突然杀出来,没有骑兵照应,那些攻城步兵可就遭了殃。苏御可不想重蹈夜霆的覆辙。

    虽然秦王此举的目的是争取民心,可战斗还是要精细点打,不能一开始就拿人填。于是启用投石车和超强弩,对城墙一番轰炸。虽然这样会破坏城内建筑,甚至导致城内百姓死亡。可是为大局着想,也只能如此。

    而大炮也拿了出来,可是把城门轰碎之后,见到城门洞已经被敌军用乱石封死。

    那就继续用投石车轰城墙,持续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诛邪克还没开始派云梯攻城,而是搬运木料,让士兵们举着盾牌,闯到城下,烧木头。专挑那种敌人用水泼不到的地方烧。诛邪克说:观晋州城年久失修,这样烧一烧,或许能把城墙烧塌。

    可是烧到天黑,也没能把城墙烧塌,反而因此搭进去几百条性命。

    到底是敌军占据地理优势,居高临下,势能转化动能,客观增加弓力。虽然士兵们举着盾牌,可还是不能做到完全防护。

    诛邪克一直不攻城,就在那边烧城墙,而此时第一团和第三团倒是没有那么多花招,他们直接在城下支起云梯,士兵们冒着箭雨轮番冲锋。杀到次日天明,依然未能攻下城墙,却付出了惨重代价。

    孔孝春去东门看了看,捡回一些敌军射过来的箭矢,拿来给秦王看。

    “看起来很像正规军的箭矢。”孔孝春眉头紧锁:“会不会是张之悌送给他们的?”

    苏御想了想:“若真是如此,张之悌想干什么呢?”

    王车里,苏御捧着地图看了一会:“他会不会是想让陈月拖住我们,然后他去打潞州?”

    孔孝春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苏御笑了笑:“那倒也好,我还有些担心他突然杀到这边。如果他是去往潞州,我反而放心了。”

    孔孝春苦笑道:“秦王不担心十一师顶不住吗?”

    苏御指着晋州城道:“晋州城并不很高,而且没有护城河,城头没有铁甲兵。这样的城都如此不好攻,何况潞城城高壁厚,还有护城河和两千铁甲。我想十一师应该没问题。”

    孔孝春点点头,没说话。

    突然传来消息,诛邪克把南城墙烧塌了。

    秦王诙谐赞道:“这个就叫专业!”

    以为战斗平衡已被打破,胜利在望,可秦王话音未落,就见北城门开了。敌军一大群人突然冲出,为首几员将官快马疾驰。他们并不打算绕开秦王的半个师部,而是冲锋而来。

    苏御站在王车上观望,苦笑一声道:“这回是冲我来的。”

    苏御扭回身,指着中郎将卫队:“秦白刃,这次就看你的了!”

    秦白刃带领四百中郎将骑卫咆哮而出,与一群土匪对冲。两伙人撞到一起,步兵直接就被撞飞出去。铁甲战马犹如一道小舟,破开人浪,明晃晃的大刀上下翻飞,仅一个冲锋,敌军就倒下一大片。

    中郎将卫队虽然人少,可装备之精良,更甚韩坚部。一趟冲锋,平均每个骑兵砍死二匪,敌军就少了八百人。摧枯拉朽搬的攻势,很快把敌军杀得大乱,而土匪的弱点在此时暴露无遗。更有那些被迫参加匪军的人已经开始鸟兽散去。

    可这时突然有几十匹马从阵中分离而出,他们驾马狂奔直冲王车。首位一人黑铁塔一般,身后牙旗上一个大大的“陈”字。看来这人便是匪首陈月。

    这时王车周围只有亲王骑卫和百余步兵,步兵围绕王车组成圆形阵,盾墙守护,长矛长戈探出。

    见陈月冲上来,吴杀金带领亲王卫迎头撞上,两伙人剿杀一处。

    亲王卫只有三十骑,不足以完全阻挡陈月几十骑匪,以陈月为首的一群人,突破防线,持弓闯向王车。

    距离近了,拉满强弓,对准王车。

    那陈月猿臂伸展,肌肉如怪石嶙峋,力开三石。

    这时突然从王车里冒出一个人来,手里抱着弩机,对准陈月,二人几乎同时射箭。

第八二二章 缓解

    唐灵儿心高气傲好胜心强,自掌权以来,得罪过很多人。有的是因为利益冲突,而有的仅仅是因为嫉妒,还有的因为她是名女子故而浅看。可无论别人怎样看待她,她终于还是登上长老之位。这一路走来,有唐振和苏御的帮助,也有她自己的努力。

    天赐十年唐氏家族大会时,她因为清化坊断粮事件迎来事业上的第一场危机。唐宽暗自勾结家族长老唐立唐恂欲夺财权。那时唐灵儿也人前人后的努力过,还在大会上与唐宽据理力争。

    虽然最后投票环节落入下风,可场面并不难看,说明家族中有相当一部分人还是认可她的。而且那场投票还是在唐振不在场的情况下进行。假如唐振在场,或许是另外一个结果,又或许根本就没有这个环节。

    渡过难关后,她并没有记恨唐宽,反而积极拉拢。了解唐灵儿的人都知道,她是一个记仇的人。连她的宠物猫犯错她都不肯原谅。可想,她在劝服自己原谅唐宽时,克服多少心理障碍。

    后来唐宽的表现也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而在她拉拢唐宽的过程中,无论是唐振还是苏御,都没给过她建议。都是她自己去想,去决定,去操作。

    稳固财权后她并不满足,还希望更上一层楼,当上家族长老。这个过程漫长而且得罪的人更多,其中主要人物是唐恂和五公子唐剑。

    唐剑的事已过去一段时间,兄妹二人见面依然形同陌路,但他们之间并没有爆发直接冲突。可唐恂却是头一遭被唐灵儿算计,而且唐恂还在长老位上。唐灵儿那一招先斩后奏,连续撤下唐恂家里三个儿子的督办职务,惹得老头子发飙。

    就在唐灵儿大排筵宴时,唐恂带着一群人来兴师问罪,可他气冲冲来到这里却扑了个空。听说唐灵儿去庚王府办事尚未归来。说来老爷子倒也是个场面人,他总不至于撒泼似的在这里骂街,可他身旁的人没有他那样的涵养。当唐恂转身去找唐炯时,有些人就留在郡主府扯嗓子叫骂。

    唐灵儿不在家,下人们不敢得罪这群唐家少爷,骂也就骂了。可后来唐灵儿回来,他们还在骂,有些人坐不住了。突然从后门闯进三名老奴,他们拄着拐棍,举起老手,指着那群人的鼻子怒目瞪视破口大骂。

    这三个老家伙都是风烛残年,感觉一阵大风就能把他们吹倒。可他们的脾气实在是太大,暴跳如雷,骂起人来青筋暴起眼眶发红,似有呲牙咬人之意。

    问他们为什么要骂,他们也说不出个前因后果,只听少奶奶挨欺负那就不行,老奴要跟他们拼命。骂街,不是长安郡主府的传统强项。这三个野生的老家伙是从哪冒出来的,外人不得而知。只见一个老糟头子带着两个老太婆,能顶对面七八个壮小伙。

    家里乱糟糟的,唐灵儿换了套衣服便从后门走出。她不是躲起来,而是听说唐恂此时在唐炯府上,她要去那里直面二人,当面锣对面鼓的聊聊。

    武定侯府正堂,唐灵儿拜见两位叔叔,施礼作罢,屏退旁人。

    正堂没有桌椅板凳,只有主榻和宾榻,两趟宾榻前摆着几张小案。当时两位老爷子坐在主榻上,二人之间隔着一张长几。唐灵儿把一些文件放到几上,随后转身自顾自坐到宾榻上。

    “四叔七叔都在,咱们今天就把话说说清楚。我手里的这些陈年旧账,说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集中发生在七叔家里,就显得不那么厚道。今个要不是有人去郡主府吵吵嚷嚷的,当侄女儿的或许这辈子也不会拿来给七叔看。”

    唐灵儿才二十一岁,却已掌财权五年。这五年间她勤劳奋工,整日看账本,她可不光是对账那么简单,私下里没少收集这帮督办协办的贪腐材料。

    可以这样说,清化坊七大工厂和城外的那些产业,每个负责人都不是干净的。可唐灵儿并不会每件事都管,因为她懂得“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举个例子,唐金管理洛西码头,可他经常不在码头待着,而是带着一群人鬼混。码头督办油水很足,是唐灵儿手中一个重要政*资本。唐灵儿不是不想拿这个位置去换取利益,可换了别人却镇不住场子,就容易出乱子。

    在码头当督办,必然是黑白两道通吃,缺一条腿都不行。而唐金吃喝玩乐的同时,也与当地黑白两道打得火热。他那种人就能融入到那种环境当中,所以只要他在,码头就很安稳。

    很显然唐金好用,但甭指望唐金这种人本本分分做账房先生。管得太严,他反而玩得更阴,到时候仅靠账目可就查不出他的问题来。如今这样马马虎虎的,唐金心里有数,过年过节还来孝敬孝敬唐灵儿,也很听唐灵儿的话。

    唐灵儿是这样对待唐金的,也是这样对待其他督办的。所以唐灵儿手里掌握着大量证据。而且成年累月的,那可就不是小数目了。也因为此,唐灵儿想动谁都有十分充足的理由。她所考虑的根本不是贪污事件本身,而是家族政*利益。

    唐炯在军队里呆过,也在家族里摸爬滚打几十年,他当然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根本就没看那些文件。但那些文件拿到他的面前,并不是没有震慑力。当他看到那厚厚一摞,心中也是一沉。

    唐灵儿继续道:“经财务府直接拿掉他们,他们就算是普通的免职。如果通过长老会讨论这件事,那就要动用《唐氏家法》给他们定罪。到那时……”

    “好了,灵儿别说了。”唐炯摆手打断唐灵儿的话,道:“我已与你七叔谈过,还给他一个督办。”

    看来在唐灵儿来到这里之前,两位老者已经谈妥一些事。

    唐炯老态龙钟,沉声又道:“我若知道你是这样办事,我是坚决不会同意把长老之位传给你的。但事已至此,若现在反悔,推翻大会决定,倒是让别人看咱唐家笑话。”

    唐炯的这句话明显是说给唐恂听的,可在唐恂耳朵里听到的却是“得了便宜卖乖”。

    唐恂不领情,把那些文件丢到唐灵儿榻上:“我不管你怎么调动,我只问你,以后我府里月饷是多少?”

    ……

    唐灵儿回家,已是掌灯时分,这一天忙碌下来,突然感觉头有些犯晕,送来饮食,吃咽不下,继续办公。

    听说孔家被封,孔婷特意来问了问。唐灵儿说,庚王已经答应放人,可县里还需要孔祥对那些古玩做出一些解释。

    王府发话放人,县里还要什么解释?显而易见,这就是在给王府要解释。

    那如何解释呢?只有拿钱才能解释清楚。

    值得一提的是,要钱的不是赵准,而是庚王府内宅。

    对于孔家来说,钱能解决的事就是小事。孔婷道声谢,起身离开。

    随后十八名侄子轮流上楼述职,唐灵儿坚持听完。可当林婉登楼述职时,她却坚持不住了。见郡主脸色惨白浑身无力,王珣跑出去请太医,林婉甄巧巧留在屋里照顾着,而家族财务事,则是小嬛在楼下周旋。

    小嬛没有批签的权利,只是安抚众人坐在大堂里。若是不着急的,就把文件留下,明日让唐翡把批签的文件送到各个工厂或作坊。

    唐灵儿倒在榻上,双目紧闭。消息传到后院,胡荣急匆匆赶来。老貂寺叮嘱众人,不许乱说话,把这个消息便封锁在郡主府里。

    见胡荣上楼,唐灵儿苦笑一声:“荣伯说我不会不会像娘一样短命?”

    “当然不会。”

    胡荣和声细语说着话,抬手掐住郡主脉搏,突然心里一沉。郡主才二十一岁,却脉象细弱,正是思虑过甚积劳成疾导致气血两虚。观其面色苍白、精神恍惚、手脚冰凉、还经常见她半夜起来敲打木鱼,口诵佛经。

    “没事,没事,灵儿身子好着呢。能活一百岁。”老貂寺笑着说:“灵儿就是太累啦,歇歇就好。”

    老貂寺一如往常劝慰着小主。

    长夏公主得病时,他也是这样哄的。

    这时屋里传来孩子的哭声,是赵祯不知因为什么扯嗓子叫唤,而几乎同时出生的赵糖酥爬到弟弟身边,伸手去哄。见哄不好,抬起小巴掌打两下。月嫂把赵祯抱起,依然哄不好他。唐灵儿指着门口,命林婉把孩子抱出来。结果孩子刚到林婉怀中便不哭了,蛄蛹两下身子,喘了口粗气,安详睡去。

    他睡着了,可他嚷这几嗓子让唐灵儿觉得气闷,打开窗户也不灵,只说喘不上气来。

    突然接到消息,说第四师联系上了,而且还打了胜仗。得知秦王安然无恙,那天晚上郡主的病很快好转。恢复往日神采,高冷傲慢,端起架子。

第八二三章 锯掉

    一队骑兵黑旋风般冲了过来,但他们没打算突破圆形阵,而是集体换作弓箭,瞄准王车。

    这时白瑭一手举盾,一手提弩冲出王车,挡住车门。

    他的突然出现,导致对方很多人应激反应把箭头对准他,结果“砰砰砰砰”一阵乱箭射来便把他直接掀到车下。

    与此同时几支箭射到王车上,车舆里四名护卫立刻倒下两个。还有两支箭穿过窗帘,射进车里。

    苏御所坐的位置隐蔽,箭是很难射到他的,可倒霉的是一支箭被窗帘阻挡形成折射,撞到秦王腿上。

    这时吴杀金秦白刃摆脱敌军纠缠反杀回来。

    陈月不与搏杀,哈哈大笑,纵马而逃。看方向,是投靠张之悌去了。

    这些事只发生在一个冲锋的时间里,吴杀金连忙掀开门帘,问秦王如何?

    苏御左小腿中了一箭,微微穿透护甲靴,也就是破了层皮,秦王只道自己没受伤。

    诛邪克烧塌南城墙之后,敌军士气就像那道城墙一样瞬间坍塌。陈月带头跑了,剩下的匪军就遭了殃。梁军三个团冲进城中,一阵砍杀,匪军纷纷投降。而逃出城的匪军被秦白刃追杀十里。

    秦王进城时百姓来到街上迎接,可他们看起来十分悲苦。打听得知,陈月匪军无恶不作,有些行为令人匪夷所思,苏御给“三十六天罡”定义为一群恶魔。

    他们喜欢折磨人,尤其是折磨女人,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进城一观,满目疮痍,场面太过血腥,不此赘述。

    又捕获两千多俘虏,秦王命令对俘虏进行“检举审查”,一定要挑出一百个典型,拉出来当着百姓的面处决。而且允许百姓提刀处决,让百姓们心中这口恶气发泄出去。此外秦王还有手段,参考董卓死后的处理办法。

    白瑭忠心护主,不幸身亡,秦王非常难过。厚葬他,并为他立碑。碑文是秦王亲笔题字,工匠按照秦王的字雕刻。

    这一仗梁军损失也很大,虽抓两千俘虏,也不足以弥补。发现晋城百姓参军意愿比较强烈,秦王趁机大搞舆论宣传。当百姓听说战争结束就可以直接复员时,来参军的人排成队,扬言杀匪给家人报仇。

    “秦王不是没受伤吗?为何会高烧?”

    第四师进城安抚百姓,开设粥铺,白天时秦王还到处走动慰问,可到了夜里秦白刃听说秦王病倒,于是跑来问一句。

    吴杀金皱眉道:“其实他中了一箭。在小腿上。当时秦王不想影响军心,所以他说没受伤。”

    伤口并不深,可箭头有毒,引得伤口发炎,高烧不退。这时苏御突然想起唐灵儿的三哥唐鼎,据说他就是受了点皮外伤,然后就浑身溃烂而死。

    一想到这个结果,苏御心情很糟,倒在病床上病恹恹的,没什么情绪。只让第四师原地休整,并通知诛邪克暂代中郎将之职,盯着韩坚那边动静,审时度势支援。

    当夜诛邪克就派一千轻骑兵,以为“暂十团”为番号赶往岳阳。

    ……

    老吕一路飞奔,返回洛阳,先去太医院,太医们说对铁线蛊无能为力,于是老吕又跑去南市,寻找蛊师。

    在南市,麻佬和龟佬最为著名,老吕先去找麻佬,可麻佬去了苗疆,寻师叔问药去了,结果老吕扑了个空。老吕心急如焚,再去找龟佬。龟佬把那颗金丹捣碎,胡乱加了些药,就说大体能治。

    要说老吕能被骗,也是心急惹祸。蛊师这个职业,本身就是骗子行当的一种。之所以麻佬不骗红黑寺,那是因为麻佬与秦王有人情在。而这龟佬与老吕素不相识,见老吕病急乱投医,骗的就是你。

    自古以来,医钱好赚,最看良心。

    “吕先生,咱们丑话说到前头,由于老夫未见到那位中毒女子,所以这药也不保证一定能治好。万一无效,吕先生可不许回来找后账。”满脸青色纹路的龟佬,吊着眼睛话说。

    老吕叹气道:“死马当活马医了,还找你什么后账!”

    老吕辛辛苦苦跑回来一趟,如果只带着未必能治好病的药回去,总感觉此行太虚,于是跑去通天楼,欲寻苏老道。

    苏茂盛把老吕手里的药翻了翻,骂老吕是个呆瓜,暴殄天物。苏茂盛问老吕,谭不疯的坟在哪里?

    老吕问,你要作甚?

    苏茂盛道:再炼几颗出来。

    二人赶到黄河北岸,一番操作,不此赘述。后来苏茂盛配出一些药来,他也说不一定治好。把老吕气得火冒三丈,破口骂道:你他吗不能治,跟我俩装什么明白先生?幸亏我没把龟佬的药丢掉,否则这趟算是白跑了。

    苏茂盛骂道:我的药或许不能治好,但我的药总不至于把人吃坏!你手里那堆破烂东西,连我都看不懂,把人吃坏怎办?

    老吕低头有些发闷,突然抬头道:苏茂盛,若你还对少爷有心,我求你办一件事。

    苏茂盛问:何事?

    老吕道:这毒是儒尚农下的,你去找他。若逼问出解药,速去河东找秦王,此时沁儿一定在秦王身边;若当真没有解药,你就替我杀了他!办成此事,算我吕长啸欠你一条命!如何?

    ……

    女怕肿脸,男怕肿腿。

    秦王的腿肿了,伤口溃疡,持续高烧。而谭沁儿辛辛苦苦来到晋城时,浑身无力,脸已肿得像个球。皮肤紧绷,甚至有些反光。若不是与她熟悉,简直认不出她来。

    苏御见到谭沁儿时,许多回忆闯入脑海。以前她眉眼灵动,活泼调皮,如今这般惨状,看得苏御好是难过。留她在病榻之侧,说些好听的话儿。沁儿虚弱几不能言,依然竭尽全力断断续续诉说心话。不久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一旦昏睡,便不知她能否醒过来。这段时间是苏御穿越以来最痛苦的一段时间。心灵和身体双重打击,使得意气风发的秦王颇为憔悴。二人同躺一榻,哀哀凝视。

    在聚奎山时,吴杀金、秦白刃都是看着沁儿一天天长大,把沁儿当侄女一样看待。见到沁儿惨状,硬汉抹了抹眼泪。

    与此同时,众将关心秦王,让军医想办法。军医说,要想保命,就要锯掉一腿。而且即便锯掉,也不保证秦王能活。一听这话,吴杀金火了,要杀军医,后被秦白刃拦住。

    外面吵吵嚷嚷的,把沁儿吵醒……

    苏御侧过身,看着肿脸沁儿,拢了拢她的卷发,强颜笑道:“我曾与你说过,你的根雕可以拿去拍卖行竞拍,可你为何一定要去街边叫卖?”

    通红浮肿的脸蛋上,一双大眼依然水汪汪的,只听沁儿口齿不清地道:“以前你是赘婿,在家里说了不算,可你每次来红黑寺都笑呵呵的,我只当你是装的。我了解你,知道你是不会屈服的,所以你心里一定很苦。可后来我发现其实是我错了,你对唐灵儿有感情,你一点也不苦。那时我就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是我一厢情愿。还记得那天你跟我说过很多话,还拿冯瑜的事教训我,其实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欢冯瑜,你只是可怜她。你倒是有些喜欢孔婷对不对?我知道你喜欢她那样的,高而瘦,骨架漂亮。你常说美人在骨。”

    苏御笑了笑,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沁儿转过头不看苏御,又道:“后来你成了王爷,就不怎来红黑寺了。你有仨媳妇,各个都比我强,我就不上杆子去讨人厌了。”

    其实沁儿还有一颗药,可她却不舍得吃。

    她伸手去兜里翻,翻了半天也没把东西翻出来,后来哗啦一声,一堆小东小西掉落一地。

    苏御探头去看,见到的都是以前苏御送她的一些小玩意儿,她还当宝贝似的留着呢。兵荒马乱的,生命最后时刻,走几百里路也要带在身边。突然让苏御难过起来,不禁眼眶发热,不能自持。

    谭沁儿伸手去够,可她虚弱到不能翻身,看她手指的方向,是一颗金佛。

    其实那金佛是假的,那是四年前苏家少爷在华州送给他的。那时苏家少爷吃饭都靠借钱,哪有金佛送她。那是一块鎏金铜佛。鎏金已经开始脱落,露出铜质本色。

    苏御虚弱爬起,帮她把鎏金佛取来,放到她手里,她举着笑佛质问道:“说好的金佛,为何会掉色?”

    苏御把笑佛拿回来,惭愧一笑道:“我给你变个戏法,它马上就会变成真金佛。”

    苏御把那掉了皮的铜佛揣进兜里,一晃,又掏出一颗金佛来。

    这金佛明显大了一些,而且通体金灿灿的,沁儿一观,脸上浮出笑容。

    可她满脸浮肿,这笑容看得人好是心酸。

    就在苏御给沁儿变戏法时,听到门口有动静,吴杀金秦白刃等人拎着大锯进来了。

    苏御一愣神。

    只见吴杀金跪下道:“殿下!为了保命,您还是锯了吧!以后卑职就是您的腿!”

第八二四章 中年男子

    夏夜雨潇潇,繁密如丝,气雾粘稠。

    永泰坊,通天楼顶层,貌美女子正双臂伸展,微微仰头,看她嘴角微微上提,似乎陶醉在某种境界之中。

    忽而纤细而微隆的腹部里传来一阵风雷之声,似乎与这天气相得益彰。她开始发功,几乎完美的背影开始变得模糊,或者说是她身边的空间变得扭曲。

    持续发功,其身周围雾气昭昭而又色彩斑斓。她已将自己全部内力绽放出来。这也说明,她对所处的环境绝对信任。通天楼对她来说,就好像远离人间的深山洞府。

    天赋异禀的女子,已经修炼到《乾坤大挪移》第六层,可她还不满足,一定要登顶七层。修炼到那个虚无缥缈的境界。

    这一女子,是苏茂盛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她的每一寸,都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天下不会再有比她更迷惑人心的女子了。

    她已经美到怀着别人的孩子,苏茂盛都不恨她的地步。

    其实苏茂盛可以结束这一切,但他心甘情愿的让自己落入这种情思之中。近距离看着她,却好像在梦境里思念着她。

    但无论如何,花听风的那个孩子不能要。为什么不能要,苏茂盛没告诉凤尾鵟,而且打算一辈子也不告诉她。

    现在老道每天只干两件事,买菜做饭伺候凤尾鵟吃喝,坐下来看凤尾鵟练功。除此之外他几乎与世隔绝。要不是为了学老黄那一指,老黄老吕也不会知道他的住处。现在知道了,就算苏茂盛与尘俗还有一丝不解之缘。

    “我要出去一趟。”见凤尾鵟收功,苏茂盛淡淡地说:“或许回不来。”

    凤尾鵟身边雾气散去后,美人也瞬间变得憔悴起来,很显然她又失败了,久练不成,故而有些懊恼:“你爱去哪去哪,别连累我就好。”

    苏茂盛坐在席上,从腰间摘下百宝囊托在手里,不抬头地说:“这次或许会连累到你。”

    凤尾鵟盘腿打坐的姿势睁开眼睛:“你要去哪?”

    “庚王府。”

    “干什么?”

    “杀个人。”

    凤尾鵟烦躁起来:“你当了一辈子奴才,最是知道皇王家的厉害。还用我劝你别去吗?”

    苏茂盛不吭声,开始清点百宝囊里的东西。

    凤尾鵟站起身,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气:“如果你去了,无论成败与否,我都不会留在通天楼。”

    苏茂盛扎紧百宝囊袋口,放在席上:“无论成败,都不会有人知道你在这里。”

    凤尾鵟迅速扭头,冷眼道:“那你最好死得利索一点。”

    苏茂盛站起身走了。

    凤尾鵟盯着他的背影,又瞥见留在席上的百宝囊,咬了咬牙。

    ……

    道光坊并不是封闭的,这里允许小商小贩进入,但必须经过严格的检查才行。

    一名道士通过坊门检查,径直走向功勋街,从兜里取出一块黄布,铺到地上,黄布上写着“三钱落地便是一卦”“可看吉凶”等字样。

    左右骁骑都已离开道光坊,现在是御林军一个营在这里执勤,还有坊署雇佣的保安团在这里巡逻。没人会在意一个手无寸铁而又瘦骨嶙峋的算命道士。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不到五十岁的道士已经年过花甲。更没人想到这会是一个内功十境的高手。

    这道士算命的水平看来是很一般,一上午时间过去,他摊前的人是越来越少,而找他算命的人,没几个是笑着离开的。

    这就与他在华州时一样,都说他是臭嘴道士,哪怕偶尔算得准,也没人爱去他家里算命。别人算命都挑好听的说,哪有像他这样不留情面胡说八道的。

    刚才浔阳郡主赵玲珑路过这里,坐在车上丢下三块铜钱,问老道她最近运势如何?去醉玉皇玩耍,能赢钱否?

    老道看了眼卦象,又抬眼盯着郡主,道:这位仙女还是别算运势了,贫道观汝印堂发黑,面皮惨白,泛起贼光,应该是借助药力纵欲过度所致,若再不知收敛,恐**枯竭而死。

    当时旁边还有看热闹的人,老道几句话把寡妇郡主臊得满脸通红,继而惹得郡主破口大骂,还把老道的黄布掀了,丢到水沟里去。

    可不久后从胡同里走出一名婢女,给老道一包钱。打听得知,这婢女正是浔阳郡主府门婢。可这婢女躲躲藏藏,非要等人走没了才出来。她走后又剩下老道孤零零一个人站着,恁地寂寥。

    道士老实巴交的,一连在这里算命几日。

    早早站在街上,每日保安团清场他就离开。

    可这一日晚间,黄布还在,老道却不见了。

    苏茂盛盯上一辆车,便跟随那车而行,一直来到平康坊,直奔彩云阁。进入彩云阁没走向主楼,而是右拐进入高档会馆区。那里环境优雅僻静,每个小院似乎都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庄园。远离喧嚣,这里正是大人物们休闲的好去处。

    苏茂盛观察地形,隐身在假山密林之中,在树冠中穿梭,移形换影般消失或出现。

    马车到了地方,车帘掀开,先是走出三名黑衣持剑的女子。三名女子下车,各自站立一角,到处观察。女子眼神锋锐,逼得苏茂盛藏得更深了些。

    最后才有一名瘦脸浓眉的男子走出。男子身材不错,相貌不俗,一身高档青色缎衣,整个人干净利落。正是儒尚农。他刚一出车,先是左右看了看,见无异常,便向一幽静小院走去。

    彩云阁有热闹繁华的主楼演艺区,也有许多僻静小院,那里雕梁画栋的二层小楼,围绕湖边错落有致。出入此间的女子各个都是身材婀娜,相貌娇艳,走起路来轻飘飘的。

    魁梧壮硕的打手仿佛天兵天将,把守各处。可在苏茂盛看来,那群披甲佩刀的武士,就好像几块根雕。

    虽然苏茂盛武功不俗,可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直到儒尚农进入那栋小楼。

    苏茂盛来到距离最近的一棵树上,藏身树冠,拨开枝桠向楼里望去。

    楼里有几个馆女身影,而三名黑衣女子却不见了。儒尚农来到一名中年男子面前,毕恭毕敬,随后与那人隔案对坐。灯光里中年男子只露出半张脸,可还是让苏茂盛一惊,不禁呢喃:“他还活着?”

    值得一提的是,内功高手看起来比实际年龄都年轻一些。

    ……

    ……

    一群人突然拎着大锯闯进秦王卧室,他们亢奋而悲恸,要以爱的名义违抗军令。要不是老黄及时赶回,这帮鲁莽的家伙还真有可能把秦王的腿锯掉。

    此时秦王已经高烧五天了,伤口溃烂严重,精神有些恍惚。若再让他这样下去,恐怕命不久矣。秦王重伤的消息已瞒不住,诸将、幕僚、军校门徒纷纷请见,都被秦白刃吴杀金挡在门外。

    众人难过,守在大门口不肯走。后来大家变得情绪激动,甚至是暴躁,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说把腿锯掉或许能有一线希望。结果吴杀金秦白刃就拎着大锯进来了。

    当时老黄正在院子里按照苏御说的办法培养青霉素。什么是青霉素,老黄也不知道,反正是把一堆芋头磨成的汁水,已经放得发霉。其间工序还挺复杂,而且苏御也不保证这玩意一定好使。可他说了,总不至于让自己这样病死,一定要试试才行。

    苏御估计,自己中的毒与唐鼎是一样的,对方的箭头蘸过粪水。那么自己现在就是细菌感染。而抗生素是对付细菌感染的特效药。苏御还觉得,其实沁儿中的毒也属于生物药的范畴。或许也能治她的病。

    院子里,吴杀金蹲在地上,看着那一堆发霉的汁水发愁:“这东西能行吗?”

    军医抱着手站在一旁,一声不吭。不久后吴杀金叹了口气,拎着大锯走了。老黄跑回屋里,照顾少爷,可此时少爷已经有些昏迷。

    这时军医身旁学徒低声问道:“师父,听说中毒之后,用嘴将毒液吮出,可缓解。如今秦王这病,可否用之?”

    军医突然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瞪着徒弟:“你他吗不要命了?如果你把这话说出,那谁来吸?是你,还是我?若那毒入我等之口,焉有命在?”

    知道自己差点闯祸,学徒吓得不敢吭声。随后师徒二人离开。

    二人只道一旁无人,却不知隔墙有耳。

    沁儿刚才醒来,觉得有些精神,便去解手,可回来路上,又觉得体力不支,便昏昏沉沉靠在花团处休息。或许是因为过于安静的缘故,那师徒二人没发现沁儿的存在。

    正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姑娘想了想,再扭头去看屋里,老黄正坐在少爷身旁,给少爷更换毛巾,贴放额头。秦王双目紧闭,满脸通红。

    沁儿的手伸向袖中,掏出最后一颗药丸。

第八二五章 灭顶之灾

    姑娘手中掐着最后一颗能让自己获得短暂活力的红色药丸,眼眶发热地凝视片刻。她本想用这颗药丸让自己展现出更多,让自己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看起来别太糟糕。可现在苏御病倒在榻上时醒时昏,自己又展现给谁看呢?

    将药丸放到唇边,突然听门口有人喊“老吕来了”。沁儿又把药丸揣进兜里,费力爬起,扶着假山往回走。见沁儿一个人费力走路,老黄火了,指骂婢女。秦王屋里只有一个婢女,难免照顾不周,婢女委屈得掉眼泪,沁儿劝老黄别再骂。

    老吕带来两种药,说是都有可能把沁儿的病治好。见老吕风尘仆仆,整个人瘦了一圈,也怪心疼他,可老吕自己不觉得辛苦,只道少奶奶先喝一种试试看。

    据说两包药里都含金丹粉末,沁儿也不知选哪个好,便让睁开眼睛的苏御来选。苏御高烧不退,刚才又跟那帮鲁莽的家伙发脾气,这会儿有些反应迟钝。过了半晌,他竟说出一句:哪个也不要吃。

    随后苏御便昏睡过去。

    老黄叹了口气,抹了抹眼泪道:“少爷一定是烧糊涂了,现在别听他的,俺来做主,吃左边这个。”

    老吕的老毛病又犯了,别人说东,他一定说西,于是道:“左边这个是苏茂盛配的。当年苏常胜苏常利哥俩中毒,结果吃了他的药死得更快。我看他的药还是扔了吧,吃右边这个。”

    “那你还……”老黄似乎要骂人,这时沁儿道:“反正也不知吃哪个好,干脆就随便选吧,二位伯伯别争了。”

    少奶奶叫他们伯伯,让二老奴心中一暖。可沁儿把龟佬的药喝下不久,就开始上吐下泻,根本止不住,眼瞅着没了人形。严重脱水,刚刚还肿胀的脸很快瘦了下去,显得眼睛更大了。但此时的她双眼无神,再也没有灵动之感。

    感觉沁儿就快死了,找来军医开些补药,又给沁儿灌下去。折腾到后半夜,沁儿沉沉睡下。可第二天早晨又开始浮肿,姑娘精神恍惚,气息微弱,一副濒死之相。

    此时秦王的状态也非常不好。他似乎知道沁儿进入弥留,他显得很难过。可他却烧得糊涂,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老黄突然崩溃,坐到门槛上抹眼泪。老黄埋怨自己没能早点来,否则第一时间帮着少爷逼毒,就不会这样了。

    当时大门外还有很多人,他们熬夜守在门口,忽听老黄大声叫唤,有人误以为秦王已薨,于是一群人嚎啕大哭起来。一大群军人哭嚎,声音惊天动地,不久后秦白刃跑出来解释。

    难过一阵,老黄返回屋里,强作镇定,还是先考虑病情更重的沁儿,指着药包道:“现在只能试试苏老三的药了。即便是死,也让少奶奶走得痛快一点。”

    苏御突然坐了起来,满脸通红,指着老黄道:“别在这里瞎试验了,我让你用菜油过滤霉水,你照做没有?”

    老黄刚要回答,苏御又变得身子瘫软,婢女扶着他倒下。老黄叹了口气,出去干活。

    老吕和军医去熬药,撬开牙关给沁儿服下。灌下之后沁儿一直没什么反应。老吕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做到门槛上。

    这二老奴伺候少爷,又伺候少奶奶。老吕长途跋涉来回奔走上千里路,已经累得不行,坐到门槛上睡着了。

    第四师众将围在门外,唉声叹气。

    日落星出,屋里还亮着灯,丫鬟趴在榻边睡着了。

    门外不时传来动静,老黄还在按照少爷的吩咐配置青霉素。而老吕疲劳过度,在下房屋里睡着。用老黄的话说,老吕累趴窝了。

    老吕是真的不容易。花甲年纪,连续十几天跋山涉水长途奔走,全屏一口心气支撑着。带着药来到战乱之地,结果没能把少奶奶的病治好,却见到少爷也病重如此。老吕的精神支柱没了,人也就夸了。

    感叹一句,到底还是老了。

    睡梦中,苏御突然感觉腿上一疼,抬头一看,沁儿正咬住他腿上伤口。

    原来是沁儿刚才醒来,活动一下,感觉自己的毒没能解开,反而感觉身子更加沉重,于是掏出最后一颗药丸吞了下去。吞下之后精神许多,也有了些力气,掀开被子,见到苏御腿上的伤口,红肿化脓,腐烂一片,她便咬了上去。

    苏御被疼醒,坐了起来,一把掐住沁儿肩膀,想把她扯开,可她却死死抓住苏御的腿不放。

    “老黄,老黄!”苏御虚弱地喊:“快进来!”

    ……

    老黄说,咱家少爷一定是天神降世,老夫从小儿盯着少爷长大,竟从不知道少爷会配置这种药水。

    唉,老吕,你知道少爷啥时候学会的吗?好了,你别说话,我知道你一定不知道。

    眼瞅着少爷和少奶奶就要死掉,可是喝了那种药水,他二人神奇地活了过来。没过几天,他们就坐在草塘旁边,一起看着落日。

    可惜战争时期的浪漫是短暂的。该死的张之悌带领全部张氏家族,开始了一场大迁徙。五万兵马加上好几千张氏族人,好似一群蝗虫向南而去,所到之处都被他们刮地皮一般收拾得干干净净,害得百姓苦不堪言。

    在秦王养病期间,张之悌包围潞城,对呼延郃第十一师发起一轮又一轮攻击。本以为他是要拿下潞城,可不久后得到消息,他手下精英部队已兵抵黄河北岸。

    没有船渡河,他们就伐树、拆民房,捆绑成大筏,欲夜间强渡黄河。

    可当他们的人刚到对岸,就见一群红袍铁甲骑兵迎面冲来。那骑兵风驰电掣,犹如风卷残云一般,就把渡河的起义军砍翻在地。残存义军吓得跳回筏上往回划水,一阵箭雨背后射来,死伤大半。

    虽然此时南岸守河人少,却布置了大量斥候,时刻盯着河面动静。而且杀出来的都是精兵强将。在孟津附近,看到“曹”字大旗;小平津那边,见到的是“赵”字大旗。

    两个将官都是不好惹的,张之悌苦叹一声,觉得偷渡无望,便又带着兵往回跑。先拿下泽州,再杀去潞州,与留在潞城的义军一起合围第十一师。

    这期间第四师其实也没闲着。邱垚典奉攻打慈州,韩坚第七团去岳阳剿匪。那帮匪徒像泥鳅一样,他们不守城,而是到处乱窜,一路上烧杀抢掠。第七团骑兵多,否则真就拿这帮家伙没办法。

    他们一路跑一路行凶,扩散速度极快。可是这几天,也是他们在人世间最后的几天。韩坚下令不必抓俘虏,见到就杀。而且鼓舞各地居民拿起武器反抗。允许百姓佩刀、制造弓箭,穿戴护甲,只要事后销毁或上交军队即可。

    当“三十六天罡”都被消灭的时候,虽还有少量匪徒逃进山林,可他们已经没有了以前的那股子狠劲儿。韩坚感叹说,这三十六个匪首就好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三十六个恶神,来人世间一番作乱,又匆匆回去了。

    经过这次剿匪,韩坚第七团不但没有减员,反而变得更加强大起来。当他们浩浩荡荡返回晋城时,秦王大病初愈,只是瘦了一些。刚下了几天雨,然后是要命的闷热,秦王就在树荫下开会。

    “邱垚典奉已拿下慈州,我告诉他们不必回来,继续北上直取隰州。在他们打隰州时,我们攻取汾州,在那里等他们会师,一起攻打太原。”

    秦王布置战术,可从头到尾都没提营救第十一师的事,就好像把这件事忘了一般。

    众将面面相觑,却没人说话。

    大家都以为秦王是故意的。这一招,颇有些借刀杀人的意味在里头。通过敌人把竞争对手干掉,剩下的功劳都是第四师的了。

    秦王看穿大家的心思,笑了笑说:“虽然第十一师曾遭重创,可他们现在最少还有两千套铁甲。我相信,他们能坚守一个月。我不想再杀回去,否则回到原点,这些仗我们都白打了。不如让第十一师独自作战,把敌军吸在那边,我们去打张氏的老巢太原。到那时再挥师南下,给呼延郃解围。”

    幕僚孔孝春道:“可是听说张之悌这次南下,把整个张氏家族的人都带走了。”

    秦王站起身道:“其实从最开始张之悌注定就是要失败的。因为我们代表的是穷人,而他们代表的是地方士族豪阀。穷人多还是豪阀多,不必我多说。

    ……而他的这一招,更是把张氏家族与民众之间的联系彻底切断,便是加速了他的失败。

    ……从军事角度来说,张氏家族更是自断后路。若是以前,太原丢了他们还可以从雁门关逃去草原,可现在他却非逼着自己背水一战。看来,他们已经有些疯了。”

    秦王感叹一声,背着手道:“两人俗人对打,越疯狂或许越让人恐惧,可是军团作战,首领疯了,必定是灭顶之灾。”

    感谢书友“limit月初”赠送苏御、谭沁儿鸡腿;

    感谢书友“20200119121712026”打赏100钱:

    感谢书友们留言、投票。

第八二六章 增权

    泽州再度落入匪军之手,切断朝廷与潞州方向的联系。可此时秦王第四师在西路高歌猛进的消息,还是通过绛州方向传到朝廷,让垂帘听政的曹太后倍感欣慰。

    此时全国税改打得最激烈的地方是河东道,而最惨烈地方的是河南道。

    康王带兵去河南道,前一阵还与曹玉簪要十万石粮食。其实康王不只是在给第十三师要军粮,也是在给河南几十万难民要赈灾粮。可能是康王的信写得过于简洁,让曹玉簪误会,所以才只给了一万石。

    不过后来听说还是给补全了,因为难民实在是太多,若没有粮食赈济灾民,那些难民就有可能变成匪军,到时就彻底压不住。

    见曹玉簪服软,这时还有人跳出来讥讽曹玉簪,话里话外的说曹玉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有人直言:焉不知我朝康圣人呼?

    之前康王就一直有君子之名,如今更是被一群捧臭脚的提升到了“圣人”的级别,比肩孔孟老庄。他们说,孔孟是儒家的创造者和完善着,而我朝康王是实践者。云云。

    不过这帮捧臭脚的人也没落太好的下场。曹玉簪不与他们吵,可有人去跟他们吵。这个人正是锦衣卫千户,张密。张千户常说的一句话:孙子,给你点脸了是不是?

    如今张密不杀人,关键是曹玉簪没让他杀,可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大半夜去敲门,亮出刀来讲道理。

    这个样子讲道理,往往都能讲得通,使得那些官员备受教育。

    当然也有那梗着脖子不服的,因为他自以为背后有康王做靠山,曹玉簪不敢把他怎样。

    暂时来看,曹玉簪确实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可他们的名字已经被记下。

    ……

    秦王两路出击,兵发汾州、隰州,却没派兵去支援潞州。由于这件事发生在贤王派内部,所以朝堂上没有引发争论,而贤王也没因此事质问苏御。

    潞城,第十一师正在顽强抵抗。

    虽敌军势众,可老将军呼延郃手里粮食多,装备好,并不惧怕。登上高台,指挥作战。老将军成竹在胸,镇定自若。可这时却有不好的消息传来,第十一师监军贤王孙赵耕死了。

    敌人没闯进来,他是怎么死的?

    赵耕是贤王第三子赵谡的大儿子,是贤王家排名第五的孙子,正是而立之年。赵耕其人性情随和,颇有风度,但他从小儿娇生惯养,而他爹死的早,家里正室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所以贤王就没把他送到军队里去。

    三王之乱后,两派分立,贤王手里实在无人可用,就把五孙子安排到第十一师,与夜霆搭档管理第十一师。

    赵耕知道夜霆有皇族血统,按照辈分来说,还长他一辈,所以对夜霆也很客气。二人分工明确,夜霆抓训练和作战,赵耕抓粮草和军纪,井水不犯河水,配合默契。

    这次十一师渡河作战,完全是夜霆独断战术,结果兵败泽州。按理说这件事与赵耕关系不大,可他还是被贤王臭骂一顿。贤王说,夜霆往火坑里跳,你也跟着跳吗?

    挨了顿骂,心里就憋着一股气。这次守城大战,他就对呼延郃说,老将军年岁太大,你就站在望楼上总领全局,我呢,要去四面检查。

    呼延老头子心想,王孙要检查就检查呗,也就是在城内转一转。谁曾想,检查到南城门时,赵耕发现守城战其实很好打,关键是敌军装备差,很难冲上来。使得候在城上的近战朴刀兵和滚木礌石都无用武之地。

    这时他说,自参军以来,从未真刀真枪打过仗,如何说自己是个军人呢?将来回到家里,也觉得脸上无光。今日,本王孙要登城,与将士们一同作战!

    师监亲自登城,对将士们是极大鼓舞,士气暴涨。一时间赵耕举着长矛,愣是没地方用。此时他身穿重铠重甲,身边还有扈从帮他举着盾牌,按理说他是很安全的。可突然一支贼箭擦着盾牌边缘飞了过来,正好钉在他脸上,一下子就把命丢了。

    闻听消息,呼延郃眼前一黑,气息不畅。心道老夫我花甲之龄二次从戎,怎碰上这么倒霉的事?仗没打赢一场,却把王孙的命给弄丢了。

    老将军急火攻心,一口老血喷出。师参紧急登台,代替指挥。

    ……

    潞城被四面包围,消息传递不出,可城外还有一些没来得及返回城中的斥候。他们远远望见第十一师的师监大旗没了。也就是说,监军大人不在了。

    斥候迂回而走,穿过几乎无人把守的泽州,便把消息传到京城贤王府。贤王世子赵锵听到消息,眼珠一转,来找贤王:“父王还不下令让赵御去支援吗?如果再不支援,第十一师可就没啦。”

    老爷子听说孙子死了,心情压抑,闷声不语,过了半晌,才抬眼瞪着赵锵:“你是在跟我谈十一师的事吗?”

    赵锵愣了愣。

    贤王把面前的地图转过来给赵锵看:“现在,我把第十一转手给赵御,我相信他还是不会去救。”

    本来第十一师已经交给赵锵,可是赵锵对这个师的管控只是浮于表面。他也就是跟大侄子赵耕谈了谈,赵耕也保证说,若将来爷爷薨了,会听叔叔调遣。赵锵就以为自己大功告成。

    现在赵耕死了,他对十一师几乎就没有掌控力。可他还认为这个师是他的,他怀疑赵御嫉妒他,所以故意不去救。而贤王的意思是,我把这个师给赵御,赵御也不会救,因为他要去抄张之悌的老巢。

    贤王认可这个战术,认为只有把张氏家族的老根刨了,才能彻底结束这场战争。否则张氏总会老树发新枝,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去。

    听说老爹要把十一师转给赵御,赵锵急了:“父王,我才是您亲儿子啊!”

    “废话,我用你提醒?”赵选把地图丢到赵锵身上,喘了口粗气道:“我知道你与沙君丸关系不错,那就把十九师给你。现在十九师没有监军,你去安排。另外,相州第十师、莫州第八师也都给你。我希望你这次用点心。辛苦辛苦你的腿,多往那边跑跑。多安排几个人进去。否则再有战事,除非你亲自带兵,否则去几个师都会成为别人的。当初第六和第十五师也是被你这样弄丢的。”

    赵锵不服:“父王要是不给张云龙,他能硬抢不成?”

    赵选怒其不争,气道:“你把部队打没了交给张云龙,然后被张云龙安排几千人进去,你认为那样的队伍还是你的吗?你觉得张云龙和赵锵都很能抢,可如果我给你留两个废物,你就高兴了?”

    赵锵闷头不语。

    此时赵选又陷入到失去孙子的痛苦当中,屋里气氛沉闷。

    过了半晌,赵锵道:“把夜霆给我。”

    赵选一愣:“你要他干什么?”

    赵锵道:“他这次要是能活着回来,我一手提拔他,我相信他会感激我的。”

    赵选想了想,似乎有话要说,又觉得心烦,于是打发赵锵走了。

    赵锵终于拿到四个师,心里踏实了,回到伊阙关第七师驻地,开始挑选将官,准备往那些师里安插亲信。

    而第十一归入秦王之手的消息也已送到苏御那里,可苏御依然坚持原来作战计划,不予支援。苏御坚信,老将军能挺得住。

    ……

    苏茂盛藏于林中,望见春宵阁里一名中年男子,突然收回手中雷珠。

    若只是儒尚农一个人在,苏茂盛有把握二十招之内结束他的性命,哪怕赵灵、赵柏、赵桐都在,也不过是多浪费些力气而已。可现在这个人出现,苏茂盛就没有把握了。

    回想起来,还不如在路上下手。只是担心引来金吾卫不好脱身,甚至连累通天楼里的那个女人。

    说起这名中年男子,他也是以“爪法”见长,而且从招式来看很像陈千缶,可他不是陈千缶,也不是姬凌云。陈千缶早就死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而姬凌云此时跟着桑腊国师去了遥远的西方。

    庚王府幕僚汤胥凭口音判断他是南晋人,这个判断是正确的。此人名叫程坤,二十几年前就已成名,号称南晋四大高手之一,早期几次太湖论剑,都有邀请他。

    大约十年前,他跑到北朝来,兴风作浪一段时间,可后来突然消失。曾传言此人死在雷瘟乾之手,现在看来传言是假的。而雷瘟乾的死,反而可能与他有关。

    传言雷瘟乾在冲击十二境时被人打扰,故而气海爆裂而死,想来能打扰到雷瘟乾的人,绝不是泛泛之辈。

    既然程坤在,苏茂盛决定离开,可当他刚要走,身后伸过来一只手……

第八二七章 秘密处决

    总有人来帅帐找秦王说话,那帮人看起来都有很要紧的事。

    秦王身边有勤务小兵,很是勤勉。如果谭沁儿抢了小兵的活儿,小兵还不高兴。沁儿白了小兵一眼,便一个人走到帐篷外面,手支着下巴,坐在石头上,看着夕阳坠入西山。

    沁儿发现,除了生病时秦王都会很忙碌,军中各种大小官员都很热衷于向他做汇报。那帮人都自称是秦王的学生,对他们的校长毕恭毕敬,而且他们的尊敬不是浮于表面。很多次沁儿在背后听到他们说话,言谈间都因自己是校长门徒而感到自豪。那副得意劲儿,溢于言表。

    谭沁儿从小儿没娘,在聚奎山上跟着孤儿们一起长大,身边的长辈都是一群打打杀杀的墨家,而且还都是顶级墨家。

    老教主陈千缶和他的八大弟子,谭方鼎、陆笑、古月山、冯真青、李墨白、儒尚农、花听风、雁悲鸣,各个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聚奎山上还培养出一位横扫大西北的王爷,陈牧。

    陈牧与皇子赵牧是双胞胎,也都是陈千缶的外甥。一个生活在山上,一个生活在宫里。

    陈牧是雁悲鸣从小儿带大的,感情颇深。在牧王建设敦煌颇有成就时,还曾邀请雁悲鸣去享福。可她只是去走了一趟,没留在那里。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属于那个环境。她只属于江湖,属于红黑神教,有很多孤儿需要她照顾。

    聚奎山的女孩子,无一不把雁悲鸣当做榜样。深受熏染,谭沁儿少女时也希望自己成为一名笑傲江湖行侠仗义的女侠,也是苏御口中的野孩子。

    认识苏御四年多,在这个过程中她也受到苏御的影响,从一名野孩子变成能静下心来制作根雕的大姑娘。

    可即便如此,墨家女孩的眼神是藏不住的,眼神如刀。眉眼越是灵动,刀子越多,充满野性。

    面前有一名女子路过,沁儿歪头端详着她。女人相貌堪称上乘,谨小慎微的样子走路,不敢抬头看人。这才是梁朝女人的标准形象。

    以前沁儿不知道军队里会有女人,现在知道了,可她也不会主动去接触,因为那些女人的身份让人难以启齿。

    第四师纪律严明,不允许强抢民女。但没说不能买。也没说不能收留从敌军手里解救下来的女人。

    而天罡军里有大量女子,其中一部分发钱放走,还有一部分留下了。不是她们不想走,而是家里连亲戚都死绝了,哪有家回。

    还有很多难民饿得要死,就在路边卖女儿。如果没人买,这女人就要被饿死,而她死后就会成为别人的**。某种意义上说,她们进入军营未必是最惨的结果。

    虽然秦王要求州县开设粥铺,可有些人已经走不动了,他们走不到州县。尤其是在消息闭塞的山沟里。他们被土匪抢劫,没被土匪带走已经是万幸。而遭匪灾的地区,树皮野草都吃光了。

    沁儿也整日在军营里晃来晃去的,却没人会觉得她是一名军伎。因为她腰间佩着刀,脚底下有功夫,走路都与普通人不一样。大家还以为白瑭战死后,她是秦王身的女保镖,下一任王车护卫长。

    若是四年前,或许沁儿会喜欢这个充满挑战的身份,可现在她更希望苏御把她当女人看。可令她失望的是,苏御看她还是个野孩子。不用苏御说什么,从眼神就看得出来。

    见沁儿一个人坐着,刚才路过的那名女子又走了回来,坐到沁儿身边。其实她年纪不大,估计也就十五六岁。现在她住在秦白刃的帐篷里,除了伺候秦长官,部队开拔时还要跟着一起干活。行军时跟着辎重部队一起走。

    她从兜里掏出两块行军饼,递给沁儿一块。这让沁儿感觉到满满的诚意。在这年景,送食物是最珍贵的礼物了。可沁儿没要,抬手便推了回去。

    “我不愁吃,你自己留着吧。”

    那女孩把饼揣回兜里,有些欣喜地说:“秦将军说了,回洛阳以后,要让我给他当妾。”

    “哦……”沁儿从小儿就认识十八罗汉,心想老秦也变了。

    女孩从腰上摘下水囊,又从怀里掏出碗,把硬邦邦的行军饼泡起来:“你是秦王屋里的?”

    沁儿眨眨眼,竟不知如何回答:“算是吧……”

    那女孩笑了:“我叫郑双,你叫什么名字?”

    “谭沁儿。”

    “哦,你蛮有福气的。咱见过秦王几次,一眼就看得出秦王是高贵人,不是什么女人他都会喜欢的。像咱这种土里生出来的,人家都懒得去看第二眼。”

    沁儿知道,郑双的话只说对一半。

    秦王不多看她第二眼,那是因为她是秦白刃的女人,而苏御对亲朋好友同僚下属的女人从来都是尽量保持距离,敬而远之,这是他做人的原则。

    另外沁儿觉得,苏御是一个高品位的人。以前苏御说自己品味高,那时候沁儿还没当回事,只以为他是猪鼻子插大葱,自吹自擂美化自己。十八岁还娶不上媳妇的家道中落假纨绔大光棍,还吹什么牛呢?

    可等他当上王爷,他的品味才真正展现出来。看不入眼的女子,他是真的不想去碰。

    贵为亲王,礼部标配的一正三侧还有空缺,就更别提九美人了。与其他贵族相比,他已经算是一个非常自律的人。包括行军途中,他帐篷里就没有军伎。有献殷勤的将官送来美女,秦王甚至连看都不看,便挥手让人带回去。

    “我没去过洛阳,你去过吗?”郑双吃完了,把碗贴身放着。

    “我就住在洛阳。”

    郑双探秘似的问:“听说洛阳房子很贵?也不知秦将军有没有房子……”

    郑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沁儿与她聊不到一块去,还不如龙紫嫣在身边时话题多。

    “少奶奶,少爷让进去。”这时老吕走了出来。

    谭沁儿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觉得秦王是打算撵她回家。如果没猜错,肯定是老黄老吕也要走,再派一队兵护送。

    果不其然,苏御真是这样安排的,他说不希望见到老黄、老吕、沁儿死在战争中。

    ……

    绛州城守将张浩见到秦王的兵就跑,一直跑到汾州。

    以为陈月守在晋州能顽抗几日,可张浩刚住进汾州没几天就听说晋州丢了。而那黑铁塔般的陈月也逃了回来。

    陈月势力基本被秦王剿灭,他身边还有不到三百骑兵。他来到汾州就与张浩要人。张浩说,我手里一共就三千人,从绛州一路走来,半路上又跑掉几百人。如果你要的话,这两千多人都给你好了。

    此时张浩已做好携带军饷逃跑的打算,他觉得张之悌是没希望了。而手下这些兵,干脆都交给陈月算了。

    可他刚把钱装进车里,就听说陈月把他媳妇抢走了。张浩恼火,去找陈月要人,被陈月一刀砍死。

    陈月占据汾州,又准备撒野。他以为秦王还会在晋州磨磨蹭蹭的搞什么税改,可这次秦王没有。秦王已盯上陈月,非把他弄死不可。

    在陈月进入汾州的第三天,一大早起来,见到城外黑压压一片。秦王的第四师好像是神兵天降一般,在夜间就对汾州形成包围。以为第四师全来了,可仔细分辨旗号,这只是四个团,竟多达万人。

    “报秦王,陈月举旗投降。可他却说,非要与秦王当面谈谈才行。”斥候来报。

    苏御冷哼一声:“我仁义之师,当然接受投降。但他没有资格与我谈判。往城里射信箭告诉陈月,要想投降,他就老老实实把兵带出来,先缴械,再来见我。”

    考虑陈月可能耍诈,可事实上并没有,他带着两千多人出城缴械投降,屁颠屁颠跑进秦王大帐,咕咚跪倒,高呼秦王千岁千岁千千岁。恳请秦王收留,从此为秦王帐下一员小将,为秦王牵马坠蹬冲锋陷阵。

    现在苏御面临一个难题,留他,还是杀他?

    纵观历史,对献城投降的人,往往不会下狠手。否则以后谁还会投降?所以杀他不是明智之举。

    可如果留他,这家伙臭名昭著恶贯满盈,如何向百姓交代呢?退一步讲,白展那边都不好交代。白展作为秦王府、郡主府双料保镖,忠心耿耿,秦王岂能放过他的杀弟仇人。

    这时幕僚孔孝春低声耳语道:“让他死在太原一战中。”

    秦王同意了。

    其实没等队伍到太原,陈月已经被秘密处死。因为秦王对他不放心,担心他跑了。

    等到了太原之后,把他的尸体往城下一丢,就说是战死。到时再对他一生功过做出评价。

    他有什么功劳?

    献城就是功劳。否则一场战斗下来,又不知要死多少人。而他最后还为朝廷效力而战死,也算是一个功劳。只是他已没命去享受。

    感谢书友“20200824131338028”打赏100钱:

    感谢书友们留言、投票。

第八二八章 打太原

    马车在官道上慢行,车里一名卷发姑娘,双手支着下巴看着车窗外风景。姑娘心中藏有好事,忽而喜上眉梢,眼如弯月。此状不觉初秋风热,也不觉长途寂寥

    在老黄老吕陪伴下,谭沁儿一路乘坐军驿离开战乱之地,此时已渡过黄河,来到通往洛阳的路上。京畿之地安稳泰平,故而改乘民车,缓缓慢行,老黄还唱起了久违的山调。

    秦王没说要娶沁儿,沁儿也没说要嫁秦王,二人始终恪守本分,什么事也没发生。可回来的路上,沁儿还是变得高兴起来。因为秦王话里话外的,表现出一种愿望,他不希望沁儿嫁人。

    这愿望代表着什么,秦王没做解释,却已让沁儿觉得不虚此行。

    不一日,马车驶入徽安门。一回到这个喧嚣的大都市,让谭沁儿想起很多事。她坐不住了,要去找那个人算账。心道,此仇不报非女侠。

    苏御曾特意叮嘱过她不要去寻仇,待本王回朝,自有计较。当时老黄老吕也在,沁儿满口答应。回来的路上老黄老吕还出言试探,问沁儿会不会去报仇?沁儿也打包票说一定不去。看着老奴们开心嬉笑的样子,沁儿以为骗过他们。

    老黄老吕把谭沁儿送回红黑寺,便一人扛着一包礼物回家。其中一包是送给郡主和赵糖酥的,另外一包是送给两位侧妃的。显而易见,送给郡主的礼包最大。

    回家路上老黄叹了口气:“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想说,可又憋了一路。”

    老吕笑道:“你那嘴好似棉裤腰,能憋这么久,我都替你佩服你自己。”

    老吕玩笑,老黄却深沉道:“她是否去报仇,决定少爷能否把她收入王府。如果还是忍不住去报,只说明她野性未退,自己不能控制自己。这般性格来到王府,恐惹祸端。说到底,少爷还是在保护她。”

    老吕道:“少奶奶虽生性狂野,可她才多大年纪?想当初,朱雀刚崭露头角,不也是这般桀骜不驯有仇必报的性子?可这些年过去,那朱雀变得如何,就不必我说了。但愿少奶奶也会如此。不过想来,或许是十年以后的事了。”

    老黄一笑道:“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十年虽漫长,若能常相见,也不觉得很久。而唐王妃给少爷约定的第三侧妃期限也是十年。”

    老吕不爽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怎记得是十五年?”

    老黄骂道:“你懂个鸟儿,大少奶奶嘴上说十五年,但她心里清楚能等十年已实属不易。”

    老吕骂道:“就因为你这张破嘴,胡乱揣测,当年万隆爷就应该打死你。”

    二老奴互相咒骂而走,突然老黄想起一件事,凝眉道:“奇了怪,大少爷为何不给小少准备礼物?”

    老吕故作深思:“我想这里必有深意。”

    老黄白了老吕一眼:“可大少奶奶稀罕儿子,若见少爷没给小少准备礼物,恐怕会不高兴的。”

    老吕问:“那你说怎办?”

    老黄盯着老吕的钱袋:“我知你兜里还有钱,去买来,买个拨浪鼓也是好的。”

    说话间老黄伸手去夺老吕肩头包裹,这时老吕想起一件事,道:“我顺便去看一个人。问问他事情办得如何了。”

    老黄不回头道:“快死快埋。”

    ……

    炎炎烈日,风沙翻滚。

    攻打潞城的敌人四面八方源源不断涌来。

    老将军站在城楼,望见敌军好像蚂蚁似的顺着云梯攀爬。他们前赴后继,城下已经堆满*体。臭气熏天,一股热浪袭来,熏得人作呕,眼睛都睁不开。

    坚守十八天,第十一师损失惨重,还剩下不到四千五百人。此时的潞城防御已没有刚开始时那样严密,不时就能见到敌军冲上城来。

    梁军凭借铁甲优势,屡屡能将冲上城头的敌军干掉,迅速弥补豁口。可这些天过去,铁甲已打得变形。

    或许张之悌下过这样的命令,让冲上城头的士兵抱着梁军铁甲兵一起跳下城去。

    不知道张之悌是怎样蛊惑这帮农民出身的起义军,他们就好像疯了一样。他们这样做,已让十一师损失三百套铁甲。铁甲落入敌手,更是增强实力,正酝酿一次铁甲兵的冲锋。

    为此老将军特意跑来南城,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敌军,声嘶力竭呼唤身边将官,做好迎接敌军铁甲兵的准备。

    敌军凭借人多,没日没夜的攻城,到了夜里三百铁甲集体冲锋。

    老将军挑选最精锐士兵,亲自带队抵抗,把城里最后的滚木礌石拿出,顺河云梯滚下去。

    梁军准备许多长钩,把那些受重伤或战死的铁甲兵钩上来,收回铁甲。

    “把城里房子给我拆了!把房梁锯断,当滚木!城楼也拆!”

    “火油!”

    “把城下的,都给我点了!”

    一时黑烟滚滚,青砖城墙烧出红色。战斗场面残忍血腥,不此赘述。

    秦王派来观察兵,见此惨烈一幕,已把消息送到秦王帐下。秦王心急如焚,但第四师依然在向太原进发。坚决执行原来计划。

    短短一年间,第四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秦王刚接手时,这是一个被打得破破烂烂的第四师。全师不足三千人,战马不过三百匹,铁甲不到五百套。经秦王补充,这里来了一群新兵蛋子。虽然恢复建制,却一直不敢说是一支有战斗力的队伍。

    仓促拉往燕云,经龙山一战,虽杀死契丹皇帝,但不得不说其中有很大的运气成分,依然不能说第四师是强悍之师。

    可当第四师来到太原城下时,已经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当邱垚、典奉带队与秦王会师时,全师两万八千人,五千匹马。兵强马壮,士气高昂,是玄甲军二十个师里超雄般的存在。

    但令人泄气的是,这样的规模不会持续太久。仗打完,超编的人就要放走。否则不仅是康王不同意,门阀也不会同意玄甲军里有一个师突然变成巨无霸。

    而且此时秦王也有些吃不消了,朝廷给支援的军粮只够一个师吃的。现在弄了这么多人,必须快点结束战争,把他们遣回原籍。否则秦王就要动老本去卖粮,将来就没钱孝敬贤王叔叔。

    老爷子是自己的贵人,孝敬点钱是应该的。

    其实苏御知道,这钱根本不会留在老爷子手里,而是会投入到赵锵手下的四个师。但这样的投资也是很有必要的,毕竟大家都是一个派系,是利益共同体。而且现在贤王还没死呢,自己不拿出点诚意,难免让贤王有些不放心。

    来到太原城下。

    虽然张之悌带着张氏家族集体迁徙,可他并没有完全放弃太原。留下几名狠角,在太原和太原以北强征壮丁,号称八万人。当秦王兵临城下时,一抬头望见城头站满了人。目测三万多人。

    “这么多人……”

    虽然人多,但士气不高,连统一服装都没有,他们手里的武器也是乱七八糟,粪叉农具也用来打仗。

    秦王轻轻叹了口气:“若不是时间紧迫,应该将他们围起来,逼他们投降。可现在只能强攻了。”

    一声令下,攻城战开始。现在是拼速度的时候。第一批攻城就派精兵强将,清一色铁甲兵四面冲锋。

    战斗持续了一上午,秦王突然命令其它方向停止攻城,只留下骑兵堵住城门,调集铁甲兵集体向东城集合,集中一面,轮番杀冲。

    一天一夜过去,梁军占领东城,张氏起义军见大势已去,从北城门冲出,欲突破梁军封锁。

    一场惨烈的围剿战打响。

    第四师骑兵急速调动,东西两面合围,敌军溃败,毫无招架之力。第四师骑兵横冲直撞刀砍斧剁,只恨没多长两条腿两只手,还是让几千人跑掉。

    秦王并召集通传兵,快速布置战术:

    “你们把我的话带给各团都尉长和监军,这一战的目的不只是拿下太原,也是彻底拔掉张氏根基。所以,必须全部消灭。给太原以北州县做个榜样,不能再让他们有侥幸之心。但凡有逃跑之敌,一律追杀到底。

    ……太原以北已无强敌,命党茂第一团走左路,取岚州再取朔州;典奉第五团走右路,取忻州再取代州。把张氏余孽逼出雁门关。通知云州大将公孙雄,堵在雁门关外,但见流寇,一律清缴。

    ……我不打算进城,告诉邱垚第二团进城,张榜安民,照顾伤员,组织税改。命邱垚为河东道临时观察使,在太原成立临时道府班底。告诉他,以前的道府官员,可用,但只是暂时用。将来一定要追究他们的失察之责。

    ……告诉韩坚诛邪克休整一个时辰,与我城南集结,杀去潞州,支援呼延郃。”

第八二九章 暂缓

    李甫把雁悲鸣、古月山、屠彪送到城外,让他们迅速离开洛阳,暂时不要回来。可李甫刚走,这三个人又回到红黑寺。正如屠彪所言,不杀儒尚农,岂能善罢甘休。

    屠彪断腕尚未痊愈,他留在红黑寺算是养伤,

    而雁悲鸣古月山只是歇歇脚,很快又离开红黑寺,在庚王府附近埋伏起来。

    可埋伏几日也没能找到儒尚农,反而受到西门氏剑客的骚扰。那些剑客没有要杀雁悲鸣的意思,他们是打算活捉。

    此时雁悲鸣也很纳闷,自己与西门祥和的死毫无关系,

    为何西门氏就认准是她干的呢?

    结果雁悲鸣被这件事纠缠一段时间,也就没去找儒尚农。

    后来她是怎么解决的,她没对别人讲,

    估计是与彩云阁大总鸨乐青鴍有关。说来也巧,雁悲鸣刚要离开彩云阁,竟见到一个武功奇高的道人跟在一辆马车后面。

    雁悲鸣不知马车里坐的是谁,她也没看清老道的脸。而那老道的速度快到让普通人看不清,只是没能躲过雁悲鸣而已。就好像赌桌上的老千,不是同行很难看出门道。

    跟近了一看,竟然是苏茂盛。

    雁悲鸣在华州苏家住过半年,也仅仅是与苏茂盛见过两次面。可她看得出来,苏家主奴都很不简单。

    一开始她重伤,几乎不能动,只能听命苏家少爷安排。后来能动了,她去找苏茂盛问过一些话。

    见是苏茂盛在追,雁悲鸣出于好奇跟了过来,

    结果见到儒尚农从车里下来。

    看形势断定苏茂盛是冲着儒尚农来的,他已蹿上距离春宵阁最近的一棵树,

    手里还掐着一颗暗器。但他并没发射,而是准备退回来。这时雁悲鸣才向他靠近,

    并伸手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雁悲鸣递给苏茂盛一个眼神,示意一起杀过去。

    苏茂盛凝眉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雁悲鸣不认识阁楼里那名中年男子,当时苏茂盛也没做出解释,但出于对苏茂盛的信任,她还是跟着老道离开彩云阁。离开之后雁悲鸣邀请苏茂盛去红黑寺,被苏茂盛谢绝。二人在一间小茶馆歇息,这时雁悲鸣才知道,春宵阁里的中年男子是程坤。

    在雁悲鸣的印象里程坤早就死了。不过在他“死前”确实名声不小。那时陈千缶号称“大霹雳手”,而程坤号称“大鹰爪手”。可笑的是,不知陈千缶从哪里弄了一本《鹰爪手》回聚奎山修炼,也不知这中间是否有何关联。

    雁悲鸣也学过鹰爪手,可在她看来这武功实在是一般般,故而称之为二流功法,照比笨拙不堪的“雷公手”都不如。

    八大弟子当中,只有陆笑钟爱此术,而且颇有些心得。但除了陆笑就没人练,因为那时候大家认为这是一部太监才能练到高层的武功。

    既然有程坤在儒尚农身边,

    雁悲鸣就暂时不动手,

    于是留在红黑寺,

    打算等苏老道的消息,

    结果这时见沁儿蹦蹦跶跶回来了。

    红黑寺里沸腾起来,杨雕戴鹤等一群小字辈冲过来,埋怨沁儿不辞而别。看来唐怜没把沁儿的书信拿给大家看,她也没允许这帮小字辈去找沁儿。谭沁儿大大咧咧的,没把这件事往心里去,只是与大家诉说离别遭遇。

    一开始大家高高兴兴的,可不久后又难过起来,尤其当谭沁儿回到后宅,见到谭不疯的屋子时。

    “你们都去校场练功。”

    雁教主一句话,戴鹤一群人快速离去。

    雁悲鸣已从苏茂盛那里知道疯子死了,此时没说太多,只是帮着沁儿一起打扫谭不疯的房间。

    过了一会,雁悲鸣才道:“沁儿知道疯子是谁吗?”

    谭沁儿抹了抹眼泪:“他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

    “他叫杨问鼎,是雷瘟乾的儿徒。”雁悲鸣把被单撤下,丢到门口:“他有一个与你长得很像的女儿。”

    听了雁悲鸣的话,谭沁儿愣了愣,忽而想明白什么,使她看起来更加难过。

    雁悲鸣似乎还有话说,可她没再说下去,只是眼角泛起的悲哀神色无法掩饰。谭沁儿以为雁悲鸣是因为谭不疯的死而感到难过,她也没太在意,振作一下自己,快速收拾遗物。

    这时古月山走了过来:“师妹,看来报仇的事要缓一缓。”

    “为何?!”雁悲鸣一扫悲哀深色,面带怒意的问道。

    古月山不紧不慢地道:“程坤不是自己来的。而且我还查到他可能与欧阳锟有勾结。另外我还发现,冯真青那伙人最近活动比较频繁,可能也有关系。”

    雁悲鸣问:“知道是谁调动他们吗?”

    古月山背着手,低声道:“程坤应该是庚王府请来的。可我想不明白冯真青为什么也会参与其中,他现在不是在为太后效力吗?”

    雁悲鸣不语,古月山又道:“这件事还需要查一查。可王府的消息封锁严密,仅靠我很难查清楚。咱们还是等秦王回来吧。”

    提到冯真青,雁悲鸣皱紧眉头。

    八大弟子当中,陆笑武功最高,其次是冯真青、李漠白、儒尚农。雁悲鸣只能排名第五,雁悲鸣之后是谭方鼎、花听风、古月山。

    陈千缶曾说,李漠白天资最高。可这小子最近几年不知道在干什么,武功原地踏步,已经被冯真青反超。而花听风,本以为他也是几十万人中选出来的苗子,后来才知道他是走后门来的。

    他是走的哪个后门,雁悲鸣也不清楚,只是听说可能与八大金刚的某一位有关。

    陈千缶经常闭关,而且闭关的时间很长,对这帮小孩管教不多。那时候大师兄谭方鼎在洛阳当占巴拉,带着几百教徒做小买卖赚钱。要说大师兄也是个憨人,手里那么多人,却找不到好生意做。

    而雁悲鸣上山不久陆笑就下山,二人相处不到半年时间。陆笑走后,古月山代理掌教事务,而日常生活就是雁悲鸣带着一群鼻涕孩。其中有陈牧、李漠白、花听风。

    陈牧他们是门内弟子,门外还有屠彪、秦白刃、吴杀金、梅红衫等人,但那时候门外有年岁比较大的罗汉照看,基本不用雁悲鸣操心。

    而门内这帮小子,一个比一个有个性,一个比一个淘气。

    雁悲鸣也不是好脾气的,那时候她十一二岁,这帮小子七八岁。他们入门早,所以是雁悲鸣的师兄,可惹恼了师妹,说打他们一顿就打一顿。把那帮小子打得直管雁悲鸣叫师姐。可说来也怪,越打感情还越深。

    其实儒尚农年纪也不大,可他从小儿就与其他孩子不一样,他不淘气,也不跟别的孩子玩,看起来非常冷漠,感觉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冯真青年纪比悲鸣大,他专心练功,陪着陈千缶一起闭关。除了给他送饭,雁悲鸣与他基本没什么来往,每次送饭冯真青连句话都不说。

    冯真青常以贵族自居,与山上其他人融不到一起去,与雁悲鸣没什么感情可言,那时候他只把雁悲鸣当做饭的婢女。

    “那好吧,不过这件事应该告诉苏道长一声才好。”雁悲鸣情绪不高地说。

    古月山苦笑一声道:“师妹在红黑寺等他消息,可我觉得……他可能不会来。”

    ……

    虽然潞城战况紧急,可第四师的行军速度并不是特别快。

    秦王留下三个团治理北方,此时手里只剩下七个团,两万人。面对张之悌的四万多人,第四师不能在路上疲于奔命。否则到了地方,还哪有力气打仗。而敌人一定不会给第四师休整的机会。

    斥候不停从潞城跑回来,报告的情况一次比一次危急。据斥候登山观察,此时城里剩下不到两千人。张之悌的队伍虽然也有损耗,可他在城外,还从潞州泽州附近不断抓捕壮丁。

    听着战报,秦王心急如焚,可表面上却要装作镇定。继续保持正常速度往前走。尤其是先锋韩坚第七团。

    担心队伍过于疲惫,苏御把辎重大半留在太原,把马车腾出,用来乘铁甲兵,节省铁甲兵体力。可即便如此,运力还是远远不够。

    这一日,当王车通过秦城时,听说先锋部队在石会关遇敌,韩坚已下令攻关。

    看来张之悌已接到太原失守的消息,于是分兵在半路拦截。

    或许是守关众将缺乏经验,又或许是没来得及用乱石封堵大门,韩坚用大炮轰开关门,便闯了进去,不到半日夺下关口,继续向前。

    可是到了鼓腰岭,第七团遭敌军伏击,一场恶战下来,第七团损失过半。这时秦王下令,让诛邪克第四团代替第七团先锋开路,韩坚部原地休整。

    “韩坚没打输,装备都还在,只是缺人。”苏御对通传兵道:“通知石敢当加快速度,让第三团分兵两千给韩坚。”

第八三零章 废掉

    长秋宫,飞香殿,皇太后曹玉簪懒洋洋侧躺贵妃榻,单手支着额头,两眼放空面对殿前大门。

    她看起来无所事事,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太后突然变成“入定”状态,

    心里一定在琢磨着什么。

    曹小宝怀抱拂尘站在一旁,一如往常站着练功。要说曹小宝并非一无是处,比如这站着能练功也算是一种本事。据说这还是犁万堂教他的,犁总管为何突然对曹小宝好起来,连曹小宝自己都说不清楚。

    孙不媚坐在月牙凳上给太后剥瓜子皮,这点轻巧活儿被她干得认认真真。这位曹家私生女在宫里只伺候太后一个人,

    离开长秋宫,

    她几乎就是三等皇妃的待遇。甚至还要更高一些。

    一只身材肥胖的黑猫安静的趴在榻边,它看起来就像她的主人一样懒,

    突然翻了个身,肚皮朝上。这猫浑身都是黑的,连肚皮也是。

    大殿里空空荡荡,再无活物。

    突然曹玉簪深吸一口气坐起来,看上去有些不耐烦。

    曹玉簪知道犁万堂武功上的缺陷,对于他的缺陷曹玉簪能忍,可每当老貂寺休息,总感觉有些折手。

    之前苦心栽培曹小宝,希望曹小宝能扛起重任,可这小子只有些小聪明,缺乏灵慧,稍微复杂点的事,经常被他办得一塌糊涂。而且这小子为了排除异己,

    下手可是够黑的。他的名声,完全可以用“臭名昭著”来形容。

    感觉姬凌云那人不错,

    沉稳老练处乱不惊,每逢大事不糊涂,可不知为何曹玉簪总感觉姬凌云有些让人看不透,

    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以前听说姬凌云贪财,可在曹玉簪看来,他的贪更像是装出来的。他是担心自己身上一点毛病没有。

    他越是这样,越让曹玉簪忌惮。

    除了姬凌云、曹小宝,曹玉簪更不知还能用谁来代替犁万堂才好,哪怕是几天都不行。譬如羽林卫曹勉,这位远亲堂弟有勇无谋,让他带兵守城是一把好手,可如果让他去搞特务工作,估计连曹小宝都不如。

    而花听风张密那类人,锋牙利爪,是单兵高手,可当小队首领,却不足以挑起大梁。

    曹玉簪手下的文官集团日益壮大,还培养出八大干将,但他们只负处理文政,不能把特务工作交给他们。否则赋予他的权力过大,总担心自己是在为别人做嫁衣。

    就在曹玉簪感觉无人可用时,

    一个人脱颖而出,正是红黑神教云州派首领冯真青。她发现冯真青这个人非常有脑子,而且他想要的非常明确,他要当官要发财。

    但他有一个致命缺陷,走不进皇宫。

    不能直接来到长秋宫,就不能成为太后的心腹近臣。曹玉簪也不愿意为了见他,而屈尊去后殿。

    不是什么人都能把曹玉簪从贵妃榻上搬起来的。

    “那冯真青有四十岁了吧?”曹玉簪手指瓜盘。

    孙不媚立刻把瓜盘递到太后面前,并说道:“万隆十九年生人,今年四十一岁。”

    曹玉簪点点头:“我听说他在河东有家室,儿女双全。”

    孙不媚道:“河东道冯氏,本是功臣望族,万隆三年左仆射冯易参与‘甘郜变法’而被株连,万隆帝将冯氏赶往河东代州雁门关,声称永守国门,不许踏入京城半步。冯真青是冯易长孙,万隆二十六年被无两和尚选入大相国寺,后被胡荣送入聚奎山。十六岁回家省亲时,由家族介绍与代州富户张氏联姻,此后他每年回家一次,二十几年间育有两儿三女。”

    孙不媚背书似的一口气说出,惹得曹小宝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心中不知咒骂着什么。

    曹玉簪瞥了曹小宝一眼,道:“曹小宝,你去问问冯真青,是否愿意为哀家挨上一刀。若他愿意,我允他个节度使当当。”

    一听这话,曹小宝无精打采的“嗯”一声。

    曹玉簪指骂道:“这次你可别给我办砸了。”

    曹小宝眼珠转了转:“可是娘娘,若人家不愿意,那当如何?”

    曹玉簪冷哼:“那你就让他愿意。另外你要提醒他一句,他给冯太妃当义子我不反对,甚至还鼓励他这样做。但要让他掌握好分寸,别真成了太妃的好儿子。另外你要记住,给他一刀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你就说要拉拢他一起对付犁万堂。”

    犁万堂与冯真青说过,云州派回洛阳后要老实一点,决不能让康王派系的人看破。冯真青为了演好戏,还特意与庚王府勾勾搭搭的,却从来不与曹玉簪联系。

    虽然不联系,可这不代表曹玉簪不盯着他。冯真青手下的几名神教罗汉里,就有被犁万堂收买的人。

    冯真青万万没想到,曹玉簪会突然来这么一手,而那曹小宝也顶不是个东西,他根本没问冯真青是否愿意,就直接下手。

    曹小宝神秘兮兮来到福善坊真青寺,找到冯真青,说要代表太后邀请冯真青吃一顿御膳,而且还送来一箱子钱。

    冯真青当然不会多想,就与曹公公畅饮起来。

    若冯真青有防备,凭借他十境初期的功力,这点蒙汗药对他构不成威胁。可畅饮一番之后,服毒过量,可就不能自救了。而宫里的蒙汗药果然不简单,无色无味,可发作时却来势凶猛。

    等冯真青醒过来,曹小宝笑呵呵的恭喜他说:你已经是咱家太后最信任的人。

    当时冯真青药力没全退,否则盛怒之下有可能掐死曹小宝。曹小宝走后,冯真青自己劝慰自己很长时间。既然已经这样了,也就只能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捏碎茶杯,心中暗暗发誓,这一刀之仇慢慢清算。

    迷迷糊糊的,记得曹小宝说过,曹玉簪允诺给他一个节度使当。节度使这个职务对于冯真青来说还是相当有诱惑力的。如今张氏家族眼瞅着要倒,那么河东冯氏,就是未来河东第一望族。

    ……

    曹小宝走后,曹玉簪命孙不媚去把犁万堂唤来。犁万堂因为受内功反噬煎熬本不想来见,可当他听说曹玉簪要让冯真青进宫时,还是穿戴整齐,来到飞香殿。

    “娘娘这样做,不怕冯真青记仇吗?”

    “所以我才把你叫来,你要进一步让他知道,下手的人是曹小宝,而不是我。”

    犁万堂笑着点点头:“曹小宝平时恶行不断,原来娘娘一直都看在眼里。也正因为他劣迹斑斑,冯真青才会相信他敢这样办事。不过依奴看来,冯真青未必全信。”

    曹玉簪轻哼道:“像他这种人,就算不信也无妨。因为他想要什么我心里清楚,而我给得起,只不过现在他想要的更多了而已。但这样一来,他才会更专心为我办事。”

    曹玉簪话锋一转:“你那边应该多安排几个人。”

    犁万堂颔首道:“老奴明白。”

    曹玉簪懒洋洋倒下:“给秦王写信,告诉他冯真青的媳妇也是河东张家人。秦王在那边打仗清缴张氏一族,记得对代州张氏手下留情。若有反抗,那就留下几个亲近人也好。总之要让冯真青知道,我的承诺是一定会兑现的。”

    ……

    雁悲鸣不喜欢坐在大殿里,而是喜欢待在后宅。

    每日清晨坚持练功一个时辰。

    她已经到了瓶颈期,现在修炼的速度非常慢。但只要努力坚持,还是能酝酿出一些气息。长年累月的,也能获得一次冲击高境的机会。

    练功结束,她就在后院照看孩子。这帮孩子是遭楚无霸*洗还能幸存下来的。他们命苦,但也命硬。雁悲鸣说,这次回南奎山,要把孩子们带走。

    南奎山,就是古月山和雁悲鸣新找到的山头,距离洛阳更近一点,单马快走,一日能到。

    可孩子们更喜欢谭沁儿,不喜欢这个脸上没什么笑容的阿姨。

    日常生活里,沁儿是一个爱笑的姑娘。父亲谭方鼎死后,她变得成熟了些,可并没有改变她爱笑的本质。以前龙紫嫣住在红黑寺时,后院经常能听到她们哈哈大笑的声音。当然,偶尔她俩也能打起来。一两个月就会发生一次“断交三日”的情况。可龙紫嫣那姑娘没皮没脸的,几乎每次都是她先投降,而谭沁儿又不是记仇的人。

    “要不就让他们留下来吧。”谭沁儿见孩子们都嘟着嘴,不忍心地说。

    “不行。”雁悲鸣果断地道:“你还是不会教孩子,他们留在你手里,永远不会成为墨家弟子。你看看他们,哪有墨家孩子应该有的样子。稍微受点委屈,就等着去哄,长大了也没出息。”

    雁悲鸣在教训那帮幼儿的同时,其实也是在向沁儿传授经验。沁儿似有不同看法,可她一双大眼斜了斜,没敢在铁娘子教主面前犟嘴。

    随后沁儿以买树根为由离开院子,可刚走出月门想起没带钱,于是回去取,不经意间见到雁悲鸣手里握着一颗舍利金丹怔怔出神……

第八三一章 巧当家

    早晨,雾气昭昭,小丫鬟捧着果盘小心翼翼的走路,生怕浓雾中突然闯出一个人。

    郡主府里住着四名小学孩童,苏小巧、诛邪骏、孔吉、完颜清,他们在书童和剑客陪伴下集体走出大门。

    完颜清的眼睛是肿的,因为她梦见秦王哥哥战死,

    惊叫而醒,哭了很久,直到背着小书包去上学还一边抹着眼泪。难过之情溢于言表。

    完颜清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女孩,有着胡人特征的圆脸蛋和高而宽厚的肩膀。秦王在家时最喜欢陪着她玩,因为秦王看不得一个离家千里的小姑娘受委屈。

    宵凤阁门前,马车已备多时,

    身穿大红礼袍的高大白胖郡主才端着架子从浓雾中走来。

    郡主高鼻深目,能撑得起这张微胖的脸。不觉得臃肿,反而显得更有气度,

    更加深沉。明亮锋利的双眼,一如往常震慑人心。在她的目光下,侧妃奴婢都十分乖巧,无人造次。

    有人说秦王妃的气势不亚于当年唐皇后。

    相貌、身材、脾气,这姑侄俩像到骨子里。

    难怪一些老人说,见到秦王妃就让人感到一阵恍惚,似乎见到当年唐皇后。

    当上长老,唐灵儿的生活不但没有变得轻松,反而更加忙碌起来。

    长老会事务繁杂,要处理与皇室和其他门阀之间的事、清华坊内部的犯罪事件、神策军中唐氏子孙的安排、长安道唐氏子孙犯罪处罚、长安道经济、长安道军仓与清化坊资源分配等等。

    最近唐灵儿经常去唐家祠堂后面的藏书阁,翻看唐氏长老才有资格看到的机密档案资料。这时唐灵儿才发现,当初清化坊出现断粮事件,与长老会有关。她看到那时长安道军仓里还有两个多月的余量。

    可唐灵儿清晰记得当时唐炯、唐立、唐恂不同意调动。说军粮少于一月,

    再调粮容易引发哗变。云云。

    那时唐振不在家,

    二老爷唐宁主持长老会,

    对于东府的调粮议题默不作声,他也不会从西府调粮给东府。

    其实只要再给唐灵儿一段时间,

    就能把郑州的粮食买来。可长老会没给唐灵儿这个容错机会。想来定是有人从中作梗,结合当时情况,定与唐宽有关。看来唐宽因为断粮事件在家族大会上发难,是早有预谋的结果。

    但如今唐宽反而是助力唐灵儿进入长老会的人之一,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政*层面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家族长老也有任务分配,唐灵儿分管内部事务,主抓清华坊内唐氏子孙的礼仪法度、经济财务、家族门风、文武教学、人员安置等。

    纵观历史,清官多是苛刻的。因为清官的道德水准更高,所以他们眼中不揉沙子,处罚罪犯时下手更狠,完成上级命令更坚决。苛政猛于虎,未必都是贪官干出来的。当然,并不是说清官不好,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如果清官同时还是个仁官,才是人们心目中通常意义上的清官。可事实上不是所有清官都是仁慈的,甚至有的人会愤世嫉俗,心藏愤恨。

    皇帝从来不怕贪官,

    只要别耽误事就行。但皇帝一定要树立几个清官典型,这才显得本朝刚正开明。比如曹玉簪就是这样做的。“民御公车”刚出现时,

    “八大棒”何等威风。还有当初大理寺卿冯钊,因为《履顺访十三伎命案》斩杀皇亲,闯下大祸,曹玉簪力排众议保他不死,原因也在这里。

    本质上皇帝喜欢的是能臣,能替他解决问题的臣。

    如果能臣还是清官,当然求之不得,但这样的人太少,而且清官多刚正骄傲,有时甚至还会教皇帝如何做人,令皇帝不爽。

    退而求其次,若是一个有能力而没有野心的贪官,皇帝也会很喜欢。诸如陈平、和珅。赋予重权,发挥他们的能力。而这帮人,往往会让皇帝感觉很爽。

    苏御早就发现唐灵儿是个大清官,有“过于苛求”的问题,曾暗劝她一句“不聋不哑不配当家”。示意她适当放宽。唐灵儿结合自己收集督办罪证的经验,觉得这句话值得琢磨。

    新官上任三把火,唐灵儿根据清华坊人口暴增的情况,要建设一批廉租房。

    今日她亲自去工地看了看,见到唐府工构大总管唐延愁眉苦脸坐在街口。问他为何发愁,唐延说,房子还没建完,来找他要房子的人比房子还多。而且各个都是家里不缺房子的人。

    唐延冷笑一声,自嘲道:“人家都是有后台的人呀,咱个庶出小子,哪敢得罪。”

    闻言,唐灵儿阔目一眯:“都有谁来找你,拟份名单给我。”

    唐延想了想,道:“灵儿,我看你还是别要名单了。你挨个去教训也是没用。教训了这个,还有那个,没完没了。再说有的人你也不好教训。唐立家的,怎说也是你的长辈,你能登门去骂吗?还有唐剑家的,你们本来就有嫌隙,你好意思上门?好几百人,你骂得过来吗?”

    唐灵儿喘了口粗气道:“把这些房子都盖得小一些,越小越好,而且加高到三层,一层一户人家。再把院子去掉,盖上小楼,但不设厕所。”

    唐延一愣神:“没厕所?”

    “对,这样就没人来抢了,一定会落入穷人手中,而且能容纳更多人。”

    唐延大笑道:“小妹,真有你的。”

    从“廉租房”这个名字就听得出来,这个主意来自苏御。显而易见,这是一个馊主意,但又确实行之有效。这就好像往赈灾粥铺的锅里倒沙子是一个道理。倒了沙子,才能轮到穷人吃一口。又比如把粮食换成糠麸,虽然难吃,但能救更多的人。

    对于皇帝来说,不倒沙子的清官和倒沙子的贪官,哪个更能解决问题?

    唐灵儿认为,如果苏御是皇帝,他一定会养活一批能臣贪官。比如邱垚就不是个清官。同时苏御也不会亏待像韩坚那种毁家纾难为军队倒贴钱的超级清官。将来第十一师,一定是韩坚的。秦王这样安排,别人也心服口服。

    ……

    秦王带兵南下支援呼延郃,留下邱垚第二团入驻太原,重组道府班子。秦王要求快速恢复河东各府职能,尤其重视对农田的保护和灾民的安置。免去今年道府县三级税务,用税改的钱改善民生、赈济灾民。

    邱垚的能力毋庸置疑,按照秦王的要求,很快完成布置。诸如太原城四门,都设置粥铺,救济大量难民。只要百姓有口吃的,就会感激朝廷,没有作乱之心。

    邱垚作为河东道临时观察使,坐镇道府大殿,将河东道与太原府两级官员合并办公,提高效率。

    “邱大人,听说粥铺那边有人抱怨,还有童谣在街边传唱。”太原府【别驾从事史】申询,恭敬地道。

    邱垚细品清茶,声音低沉:“怎样童谣?”

    “呃…,这个……”申询有些犹豫。

    “但说无妨。”邱垚瞥了申询一眼。

    申询面带为难之色,小声地道:“童谣里说:老虎走,猴当家,设粥铺,巧钱花,一锅粥里半斗沙,再不管管头搬家。”言讫,申询立刻正色道:“编童谣者居心叵测,诋毁邱大人,制造民怨。下官以为,应速拿之,就地正法以消民怨!”

    邱垚笑了笑,没说话。

    这时一名年轻官员【太原府司仓】王恬站起身,恭敬行礼道:“下官有一事不明,请邱大人指点。”

    “讲。”

    “设置粥铺,邱大人亲理账目,粮食与账目丝毫不差。既然如此,邱大人为何还要往粥锅里倒沙子呢?这岂不是自毁名声?这也不符合秦王仁治理念。”

    邱垚道:“念你年轻,我便与你说说。此法是秦王要求的。而他是想让穷人吃到那些粥,本是好意,是智仁。至于有些骂声,让我邱垚来为秦王来抗,有何不妥吗?另外我觉得这还不够,即便是我来扛,也会让人说秦王用人不察,所以这件事应该再往下放一放,让别人来替我承担。”

    王恬颇为受教的样子,拱手道:“既然如此,下官愿替邱大人承担。”

    “呵呵,好小伙子,你这般说,我反而舍不得了。”邱垚放下茶杯,站起身,整理一下衣衫,指着王恬道:“这种情况还要坚持一些时间,待形势稳定,在撤销粥铺之前,你给我送来一份名单。”

    随后邱垚就向屏风后走去,他在那里准备了一张床。邱垚声称,特殊时期,睡觉也不耽误办公。

    当王恬回到座位上,申询却跟着邱垚来到屏风后头,从兜里掏出一包金子,放到邱垚床边,低声道:“邱大人,咱家侄子那事……”

    邱垚扫金子一眼,笑了笑说:“待大局稳定,一定会处理一批官员,到那时再当官,才稳一些。”

    “哦,明白了!”申询行礼告退。

第八三二章 张家八壮

    张之悌试图在石会关和鼓腰岭阻击梁军,可他没想到派过来的一万五千人连韩坚的一个团都拦不住。这件事对张之悌的心灵打击远远超过军事上的打击。

    虽然韩坚部也损失不小,已经到了必须休整的地步,可其后诛邪克的第四团立刻顶了上去。

    可以这样讲,现在的第四师兵多将广,秦王手下有一批能人。经过战争的锤炼,秦王自己也在成长,看人的眼光也在发生变化。

    以前看好某个人,觉得那人能打仗,可到了战场上,那人的表现未必让秦王满意;而有些人平时不起眼,可到了关键时刻却体现了超出预期的智慧或勇气,而这样的人自然进入秦王的视野。

    秦王从不冲锋陷阵,可作为一名统帅,他看到了他应该看到的人和事。

    从各位将官的表现来看,还是诛邪克石敢当这样久经战阵的人更会打仗。而这次河东战争,也是一次“以老带新”的过程。韩坚等人也不同程度的发生着转变。韩坚依然锐气十足,可他已经变得比以前冷静。

    队伍继续往前推进,一路上再没碰到敌军,于是诛邪克一口气走到太平驿,距离潞城仅剩三十里。

    这时秦王得到消息,张之悌带着残余两万多人撤走了,隐入茫茫太行山。

    秦王派斥候追踪,分别在黎城和涉县发现残兵。可奇怪的是,他们的头领却不见了。根据散兵交代,张氏家族还剩下将近两千人,只知道他们进入大山,但不知去了哪里。

    斥候们进山寻找,完全没发现他们的踪迹,这时给人一种感觉,张氏家族好像突然人间蒸发。

    苏御觉得这很不可思议,于是派最有经验的斥候带领一百人去找,可还是没能找到线索。

    斥候们沿着各条道路追下去,没发现两千人留下的任何痕迹。最后一次发现们的脚印,是在涉县以北十里,可过了那里,脚印突然消失,就好像他们集体飞走了。

    若是他们用工具清除脚印,也会留下痕迹。可斥候回报说,完全看不出造假的痕迹,而且再往前追了几十里,就到壶关,可壶关的人没见到张氏家族。

    苏御感叹张之悌高明,现在只能继续派斥候在大山里寻找,别无他法。

    不过张氏家族已失根基,很难东山再起。

    ……

    张氏家族残余两千人把钱和粮食带走,剩下一万多散兵游勇徒步往家乡走。

    当地官府不敢管他们,就放任他们穿过城区。秦王命令诛邪克、石敢当去处理那帮散兵,而秦王已进潞城。

    潞城经过一场鏖战,到处都是战争留下的痕迹。原本堡垒般的城墙,被战火摧残得破败,有些城墙已经开裂,甚至倾斜,不知何时就会倒塌。士兵们在城头上打扫,清水一冲就变成红色,顺着阶梯流淌。

    老将军呼延郃一共坚持二十八天,手底下还剩下二千七百多人。而这二千七百人里,绝大部分都是轻伤号。兵营了还躺着几百重伤号,不时有秘书郎送来死亡报告。此时城内城外一片烧焦的味道,到处都是*体火化后的白骨。

    呼延郃话说,他也想给将士们留全尸,可当时情况不允许。如果非要留着,城里的几口井一定会被污染,到时大家都得死。对此苏御表示理解。

    听闻夜霆受伤不轻,苏御还特意去看了看。夜霆那人很爱面子,被撤职,还落得如此重伤模样,觉得没脸见人。苏御来看他,他也不是很热情。故作病重,仅是几句言语。

    秦王在城里建碑,纪念战死的将士们。碑上刻满阵亡将士的名字,而排名第一位的自然是第十一师监军赵耕。说来他还是自己的堂侄,虽平时见面不多,可此时苏御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作为统帅,没有时间去悲痛。当诛邪克、石敢当将散兵一网打尽之后,苏御在潞城县衙开会。

    会上苏御说:“对于这帮散兵,要通过自述、互相检举、互相证明等办法,分清楚他们的来路。若是被迫参军,就发点干粮放他们走;若是主动参军,就把他们留下来。

    ……能教育好的,把他们送去边关当奴役兵,而那些顽固分子,就不能仁慈了。

    ……如今河东基本稳定,不会再有大规模战斗。当初我们招兵时,答应战争结束就放他们回去,现在是履行承诺的时候了。还有,通知张云龙,他们可能碰见向东逃窜的张氏一族。”

    会议刚结束,一名斥候跑了回来,报告说,在壶关附近的一道石壁上,发现一行用血写的字“张家八壮,誓杀赵御”。

    ……

    河东道平叛大局已定,消息很快传到洛阳,许洛尘为此感到振奋,可许洛尘发现,这件事并未在社会上引起多大波澜。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洛阳百姓听到战争消息太多,已经有些麻木。又或者说他们对神策军充满信心。而这场并未波及到洛阳的战争,让他们感受不深。

    在人们的刻板印象里,“剿匪”不算什么大事。不就是处理一些山大王么。一群草寇而已。

    见社会反响不够强烈,许洛尘认为自己的好友没有受到应该有的重视。就连皇室口舌帝都文社也仅仅是轻描淡写的报导此事。这显然是许主笔不能接受的,于是他决定通过唐贤社大篇幅报道此事。

    大家都清楚唐贤社是唐氏门阀的口舌,如今要为秦王发声,就需要上级批准。而现在负责清化坊内部事务的长老正是唐灵儿。于是许洛尘就背着小包来到秦王府,请求采访秦王妃,并希望获得关于战争的一些资料。

    说来也巧,欧阳镜也跑来秦王府,二人便一同请求觐见。

    可现在想见秦王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并不是说王妃如何高傲怠慢,而是她很忙。

    秦王府男女二主经常不在家,那就需要有一位主持家事的人。

    本来让胡荣来主持会很妥当,可老貂寺年纪太大,唐灵儿不忍心让他辛苦烦劳,于是让孔婷坐在宵凤阁主事,而冯瑜只消管好那群孩子就行。

    其实孔婷也没什么权力,照比锦衣婢林婉都不如。可她到底是侧妃,有些场面上的事,她出面会显得正式一些。比如有贵族来办事,孔婷就会出面接待,但除了一些客套话,她基本不吭声,都是林副总在谈具体事宜。

    有林婉在,唐灵儿才能走出去。而此时唐灵儿也在考虑给林婉选配几名助手。仅靠唐翡、小嬛已经有些忙不过来。

    许洛尘来打听战争的事,需要带走一些文件。欧阳镜是来借钱,而且数目不小。这两件事孔婷和林婉都做不得主,于是就让这二位留在王府里等候王妃。

    知道他们是秦王的好友,孔婷安排他们去小西楼休息。这二位也不客气,就去到那边等,一直等到掌灯时分,才听到四匹大骊呱唧呱唧跑回来。

    也不知今天唐灵儿都去了哪里,总之看起来有些心气儿不顺,肥胖高大的郡主下了车,端着架子,大踏步走进宵凤阁,准备继续忙碌案头工作。

    见唐灵儿回来,孔婷起身让座,并把秦王获胜的消息喜滋滋的告诉唐灵儿。这时唐灵儿看起来轻松了一些,将外袍退下,坐到榻上感叹一句:“可算打完了。”

    后来听说许洛尘和欧阳镜的事,唐灵儿没见二位,只是把一些关于战争的文件让孔婷送给许洛尘,而欧阳镜的借款请求,被唐灵儿直接拒绝。

    唐灵儿给出的理由十分充分,现在唐氏门阀欠着西门氏400亿,必须在三年之内还清,而这三年间,唐氏不会再借给任何人钱,防止坏账。说是三年,现在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唐灵儿的压力也逐渐增大。

    许洛尘得到一些文件,揣进兜里准备离开,可欧阳镜却叹气道:“如果再借不到钱,大都会就要黄了。”

    闻言许洛尘眉毛一挑:“你做生意还能赔钱?”

    欧阳镜苦笑一声:“以前劲峰劝过我,可我没当回事。如今看来,还是他高明一些。”

    许洛尘不以为意地道:“你休要在我面前哭穷,当我不知,你儿子在通济坊小街还有一座八角楼。前一阵生意不好,可最近听说小庆已扭转局势,把西市的客人又抢了回来。”

    欧阳镜摆了摆手:“八角楼赚的钱,如何与我这次投资相提并论呢?”

    许洛尘劝不动了,转而埋怨道:“那当初你是怎想的,竟如此不计后果?”

    欧阳镜道:“我也不是不计后果。在我贷款建设大都会之前,已经把八角楼转到别人名下。这样一来,就算我倒了,八角楼依然能保留下来。保证他们娘几个还能好好生活。”

第八三三章 鱼姑娘

    在秦王攻打太原时,城中有三个家族联合起来,帮助官兵一起消灭张氏余孽。他们的举动颇有些痛打落水狗的意味,可他们旗帜鲜明的表现,还是获得秦王的赞许。

    三家分别是赵氏、王氏、申氏,而太原赵氏与梁朝皇室同宗。在张氏家族造反的第一时间,就曾对赵氏进行血腥清洗。但张氏的行动并不彻底,

    也因此留下祸端。

    梁朝诸多皇亲没有封地,但也有类似“推恩令”的政策。到了皇帝玄孙那辈,就没有爵位,也没有俸禄。

    当然,梁朝对皇室宗亲还是有些照顾的。比如科举考试会暗自加分;参军也是百夫长起步。就好像汉时刘玄德,虽已落魄到织席贩履的地步,

    可他的老师是河北大儒卢植,

    他的同学里有贵族子弟公孙瓒。

    此时梁朝才一百多年,第一批亲王的后裔还没沦落到织席贩履的地步。分散各处的赵氏家族都设有族长,绝大部分男孩都能获得教育的机会。而赵家的姑娘在当地也都是“抢手货”,当地富户以娶赵家姑娘为荣。

    第四师只用一天一夜就拿下太原,秦王没进城,但在秦王等待部队集结时,也曾见到过三大家族族长。秦王向他们交代政策的同时,敕封每个家族一个三世勋爵,并安排在道府任职。

    用秦王的话说,只要积极配合国家政策,那他就是功臣。应该得到尊重和奖励。税改后,虽然他们没有以前那么富,但保证他们不受穷。而那些不识时务的顽固派,就是此次税改的打击目标。他们是百姓的敌人,是罪人。应该五花大绑,插小旗,推到大街上接受广大百姓的审判。

    拿下太原不久,周围州县纷纷送来消息,

    说张氏家族的人已经撤逃,

    州县重新落入州官手里。秦王下令,免除今年河东道应缴税款,用于本地恢复建设。同时书信曹玉簪,让朝廷组织新的河东道领导班子,并提议撤销“节度使”这个官职,改为道府司马。

    而且道府兵虎符,应该分别放在道府经略使、司马、监察御史三个人的手里。任何一人不可单独调动。

    可很快苏御就接到曹玉簪的回信,她让秦王专心打仗,其他事回朝再议。信中还提到,要照顾冯真青的老丈人一家,代州张氏。据说代州张氏已得到冯真青提前通知,他们没打算逃离。

    苏御想了想,八百里加急通知典奉,让典奉把代州张氏一家逮捕,给曹玉簪送去。

    秦王拿下潞城之后,将九个团分散各州,协助文官进行税改,而秦王已经带着师部来到太原。太原地区头头脑脑的人物立刻来孝敬秦王。

    “听秦王的意思是,

    这样的税改在一百多年后还会再来一次?”

    赵氏族长赵允之,

    按照辈分比苏御还要高一辈,可是面对实权亲王,

    老头子还是恭恭敬敬。

    苏御点点头:“是的,只有这样,才能打破士族垄断,抑制士族无限做大。如今梁朝建国一百三十七年,进行这样的税改时就能涌现出张之悌这样的人,可想而知,再过几十年他们会发展成什么样。”

    赵允之点点头道:“秦王英明,依老朽看,这张氏家族确实太霸道了些。就连我们赵氏,在太原也要被他们强压一头。”

    赵允之看着税改计划书,又皱眉道:“可老朽还是想不明白,既然秦王已制定如此周密的防止士族做大的制度,为何一百年后还要再次税改呢?”

    苏御笑笑道:“再好的制度,也不可能一劳永逸。而一百年时间,一定会涌现出新的大士族。其实用不上一百年,我相信在我们这一代人死后,梁朝一定会变。而且我十分担忧,一百年后的统治者,是否还有决心进行税改。”

    赵允之苦笑道:“是啦,是啦,钱这种东西无孔不入,再好的政策也会被慢慢侵蚀掉。”

    河东道税改持续进行中,凭借秦王强大的舆论攻势,获得广大穷苦百姓的支持。而秦王的水军也及时出动,混入百姓之中,鼓舞群众上街游行。

    人们高举着标语,敲锣打鼓走街串巷,情绪激动的歌颂秦王功德。在这样强大的舆论面前,再也没有哪个士族敢于造反。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没有群众基础。仅靠家里的几十名打手,无法与官兵对抗。

    相比之下,唐振在长安道全凭武力税改,照比秦王就略显逊色。不过唐振是梁朝商业税改的先锋官,苏御也汲取不少他的成功经验。如今直接拿二人做对比,显然对唐振有些不公平。

    苏御认为,失败从来不是成功之母,它只能给人以教训让人重新选择。“失败”就好像是一个故意指错方向的指路人。如此坏心肠的人,怎能称其为母亲呢。

    狗生不出老虎,生出老虎的一定是老虎。

    好像某大国的足球,如果失败是成功之母,大国足球早就强大起来。

    ……

    太原,一座七进大院,据说此院是张氏家族遗留,甚是豪阔。

    秦王端坐正堂,身边只有一名勤务小兵。小兵不识字,但身子勤快,腿脚灵便,颇有些眼力劲儿。也就是那个因为沁儿抢了他的活儿而不高兴的小兵。

    找不到张氏家族余孽的去向,秦王总有些不放心,所以他继续留在太原等待消息,一时没打算回洛阳。

    此时驿站恢复正常工作,秦王案头落下许多信笺。一封封拆开来看,信中内容着实丰富。有大胖媳妇的关怀和鼓励;有侧妃、小妹们的殷殷期盼和祈祷;还有完颜清童言无忌的问题……

    她问,给秦王哥哥烧纸是否有用?她还说已经烧几匹马和一群天兵天将,都是她亲手绘画并制作纸扎。她说给秦王扎了一员骑黑马的战将,虎背熊腰力开三石,瞬间让苏御想到天罡匪首张月。

    很显然这是不吉利的,但秦王岂能与七岁小女童一般见识。于是回信说,很管用。但小清的纸人纸马只有我能收到,别人收不到。切勿用给别人,否则不但浪费小清一番心意,还惹得人家不高兴。以为小清骗人,是坏孩子。

    有些信是驿站送来,有些信则是派专人送来。比如老幕僚典巩派大孙子送信,再一次劝秦王不要回来,占据河东,成为军阀藩王。

    一想起这位八十多岁的老头子,苏御就想笑。感觉他特别像燕王朱棣身边的老和尚姚广孝。自己好大年纪,一门心思鼓动王爷造反,非要见王爷戴上白帽子他才满意。

    或许典巩没有姚广孝那么纯粹,毕竟他还有个儿子在秦王手下效力。可典巩照比姚广孝更有负担,更豁得出去。

    “他可真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苏御笑了笑,轻声低估一句。

    这时从屏风后走来一名女子,这女子相貌堪称倾国倾城,是太原地区出了名的大美人。她是邱垚送来的清官歌舞姬,艺名鱼幼薇,取的是唐代女诗人鱼玄机的初名。

    只要一个人拥有足够高的身份,许多好处都是别人主动送来的,拦都拦不住。

    之前就有人给秦王送美女,秦王为何不多看两眼?就是担心女子太美,不舍得放手了。要说还是太监会办事,而且太监办这种事没有避讳。邱垚是拉着美女的手,直接送到秦王面前的。

    炎热初秋,女子香肩在外,裙口挂在身前半遮半掩,婀娜身段弧线突出,扫一眼让人浮想联翩。

    鱼幼薇轻飘飘走到秦王身旁,乖巧施礼,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里满是对秦王的仰慕。看她这幅娇乖模样,只要秦王抬手,她坚守多年的贞*就会迎合送上。

    可精巧女子往往不会那么容易主动送上,当她发现秦王在注视她时,突然一闪身离开,坐到几案对面,手法熟稔的施展茶道。

    英雄难过美人关,秦王也不禁多看两眼。

    “秦王府上一定有很多美女吧。像妾这般庸脂俗粉,恐怕排不上名次。”

    她自怜的说了一句,明眸一闪,视线又落入杯盘。

    秦王端详女子半晌,竟没发现缺点,无论是五官相貌还是身段都长得恰到好处,而且她骨子里散发着魅惑之力,引人入胜。可秦王却没回答她的问题。

    见秦王不回答,她脸上笑意不见了,樱唇微动,言语利索:“妾虽然身份卑微,却有傲骨。望秦王原谅妾不能像其他女子一样对秦王言听计从。若秦王不容妾,妾便趁早离开,省得惹秦王不悦。”

    说话间妖娆女子竟面带娇怨之色,放下手中伙计站立起身,草草行礼,转身就走。

    “放肆!”秦王身边勤务小兵陈嘎高声咆哮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说走就走!”

    放挂小鞭,迎接舵主。

    感谢书友“夫子20”的长期支持。

    感谢书友们投票、留言。

第八三四章 家和万事兴

    老黄回家几日,早把秦王的礼物送到宵凤阁。可郡主忙碌,无暇顾及,礼包便一直放在书房角落里。今日郡主稍有闲暇,便想起此事,于是让婢女打开包裹看了看。

    郡主从小儿锦衣玉食,身边金银财宝琳琅满目,

    她根本不在乎秦王送她怎样物件,她关注的是礼包间的差异。

    显而易见,秦王在送礼时是用了心的。打开两个大包裹,里面还有很多小包裹,包裹上写有名签。

    其中最大的那个包裹,自然是送给郡主的,

    而其它包裹明显小了很多。

    苏御常说:家和万事兴。

    在一个多妻的家庭里,

    要想家和,

    首先是正室大媳妇要高兴。大媳妇高兴了,小媳妇们才能有高兴的可能。另外保证大媳妇的绝对地位,有利于管理。否则各媳妇平起平坐,反而家里不消停。正如古语:破坏礼法,取乱之道。

    穷人未必能看出有钱人身上的物件值多少钱,但有钱人却能一眼分辨。因为他们经常看到、用到,所以知道。郡主眼尖,扫一眼就大体知道各包礼物值多少钱。见自己的那包最是贵重,故而心中满意。

    这里还有冯瑜、孔婷、完颜清、孔吉、诛邪骏、苏小英、苏小巧、欧阳小婵、欧阳小环、赵糖酥等人的礼物,仔细去看,各有不同,都颇有些心意在里头。

    可郡主翻来翻去的,竟没发现送给王子赵祯的礼包。

    翻动间,一个拨浪鼓滚落下来,上面七扭八歪几个字标注是送给赵祯的。郡主拿起来看看,顿时瞪大了眼睛,因为那拨浪鼓竟是“洛阳制造”。

    之所以能被郡主一眼认出,

    还是因为这东西压根就是清化坊生产的。

    再看看赵糖酥的礼包,里面精巧物件成堆,

    相比之下赵祯的礼物就更寒碜了。

    好你个赵御!

    郡主提起笔刷刷点点,发文谴责,言辞大意是:我生的儿子,你就那么不喜欢吗?

    写完信,郡主没发出去,只是坐在那里怄气。忽而起身,去屋里看了看,当时赵祯和赵糖酥正在午睡,各自安稳。

    看着儿子,郡主心中怒意消失大半,这黑孩儿越看越好看,恁地喜欢。

    忽而想到拨浪鼓,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遣唐翠去问老黄,到底怎么回事。

    “老黄,你实话说来,是不是把送王子的礼物弄丢了!”

    精巧俊俏的锦衣小管家唐翠,来到小西楼质问老黄。

    老黄正在饮酒吃烧鸡,抬起头眨眨眼:“没有啊,所有礼包都在。”

    唐翠掐腰,

    故作严厉:“不许骗人!这可是郡主让我来问的,若你不老实,后果严重。”

    老黄叹了口气:“我就说那老吕是个傻鸟儿,什么事他也办不好,定是被郡主看出破绽。那我就实话说了吧,礼包里本来就没有送给王子的礼物,我俩担心因此惹王妃不高兴,所以买个拨浪鼓置入其中。”

    唐翠转身要走,老黄拦道:“别走。你来跟我说说,见到王妃你会怎样讲。”

    唐翠抿了抿嘴:“郡主从小儿就是这个脾气,不容欺骗。我定实言相告。”

    老黄摆了摆手:“你怎不知哄人呢?你那样说,一定会惹王妃生气。这对王妃有甚好处?对秦王有甚好处?对你有甚好处?要我说,你就继续哄她。”

    唐翠歪了一下头,凝眉问:“怎哄哩?”

    老黄眼珠转了转:“你就说是秦王说的,观小王子将来必是干大事业的人,担心他从小养成玩物丧志的毛病,所以不送礼物。而那拨浪鼓,是我和老吕回到洛阳,见鼓精巧,所以买来塞进包裹里。”

    唐翠苦着脸道:“这样能行?”

    “未必很好,但一定不坏。”老黄劝道:“你不必担心,你就说是我转达秦王的话。将来秦王回来,我再与秦王对词儿,绝不会连累你。”

    在苏御看来,自古以来女人就要面对一道难题,而这道题其实是她们自己给自己找的,那就是选衣服。

    一件衣服试来试去,试了半天最后不买。随后又逛了好多家,结果还没选到自己喜欢的,故而焦虑、烦闷。

    唐灵儿虽然位高权重,可她也是女人,也有相同的困扰。平时不管什么热死人的天气,她也要穿大袍。

    不是因为她不热,而是因为她觉得穿大袍让她更自信。客观地讲,大袍也确实符合她的气质。

    很难想象一个威严高大的郡主穿着一件俏皮襦裙出现在人们面前。

    所以秦王送郡主的那些襦裙,都被郡主送给了孔婷,此举也显得家里一团和气。

    为何不送给冯瑜?

    因为冯瑜身高七尺(1.62米),而孔婷身高与郡主几乎一样七尺四寸五(1.72米)。

    冯瑜小可怜儿的,极少能捡到郡主的衣服穿。而孔婷本来就有钱,她倒是不在乎几件裙子,可王妃的好意她是心领神会。

    看着秦王府里其乐融融,老黄非常开心,可最近他也有闹心事。雁悲鸣要找苏茂盛告诉苏老道一些消息,可雁悲鸣找不到苏茂盛,便找来秦王府告诉老黄。老黄去找苏茂盛,告诉苏茂盛消息的同时打听老吕哪去了?苏茂盛竟然说他不知道。

    难道老吕自己去报仇了?

    老吕可不知道程坤来洛阳,更不知道程坤不是一个人来的。

    南晋四大顶尖高手,同时来了两个,老吕若是贸然出击,恐怕凶多吉少。

    老黄担忧,没心情打磨玉器,背着手来到秦王殿东侧小东仓库。抬头一看,门匾已经换成了小东楼。

    “老不死的,你还活着的吗?”老黄骂了一句。

    突然门开了,冲出来一老叟和二老太婆,指着老黄破口大骂。老黄与他们对骂一阵,把陈逊拉到小东亭。

    “老不死的,我要出去一下。”

    “干什么?”

    “找老吕。”

    “你告诉我作甚?”

    “你跟我一起去。”老黄掐着腰说:“若是碰见好机会,我挊程坤,你挊姓儒的。”

    陈逊叹了口气:“我说小黄啊,你太瞧得起我啦。我他酿都八十了,你觉得我能干得过三十岁小伙子?”

    “我又没说让你挊死他。”老黄伸出三根手指:“只要拖延三十招就行。”

    陈逊摇了摇头。

    老黄换成两根手指:“二十招!”

    这时一名年岁更大的老者,带着一名干巴瘦的小女孩走了过来。这一老一少自然是长安郡主府总管胡荣和他的小丫鬟穆鑫。那穆鑫一见到老黄就瞪眼睛,不悦之色浮于脸上,毫不掩饰。

    刚才老貂寺发现老黄闷坐一会,又跑去找陈逊骂架,虽然闹得声音并不很大,可还是被胡荣听到了。

    胡荣背着手走过来,盯着老黄说:“吕长啸是死是活,那是他的事。在没有得到秦王和王妃的命令之前,你们以后办事要知斟酌。因为你们的所作所为,不仅代表你们自己。”

    老貂寺坐了下来,又道:“另外我觉得吕长啸没那么容易死。现在洛阳城里,一半金吾卫都是咱家秦王的,你们是担心吕长啸没地方逃吗?”

    ……

    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

    任何人都有倒霉的时候,秦王也不例外。

    清晰记得自己曾发过誓,在生活作风方面要以康王为榜样。誓言犹在耳畔,可残酷的现实告诉苏御,与十七岁叔赵棣比起来,自己定力还是逊色一些。

    带兵打仗,远离王府,本来火就大,善解人意的邱垚又送来如此尤美一物,怎不叫人怦然心动。

    诚然一言,越发觉得康王赵棣值得敬仰,他位高权重,还能独善其身,人家是怎做到的呢?

    每每对外面女人动邪念,苏御都能想起榜样赵棣和面对媳妇说出的誓言,不禁让苏御感到汗颜而自责。

    可酒过三巡,秦王半醺,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端坐正堂,看着美人翩翩起舞,颇有些收拢之意。还不时劝说自己,这就是最后一个。

    正准备下手,突然从棚顶跳下一魁梧大汉。

    好一条壮硕大汉,身高八尺开外,虎背熊腰肌肉嶙峋,只穿一条黑裤,心口上下一团野猪鬃般的护心*,黑灿灿的一张大脸,络腮胡徐,凶神面容,目瞪如球,咆哮一声震动房梁,抡起大刀冲向秦王。

    陈嘎反应迅速,抽刀迎上,仅一个回合,便被他砍翻在地,再举刀奔向秦王。

    鱼幼薇惊立当场,正挡在大汉面前,大汉二话不说,一巴掌甩出,就把美人掀飞出去。

    吴杀金等人就在正堂门口守卫,忽听身后有动静,扭头一看,一匪竟从房顶上跳了进去。吴杀金飞身而来,与那人战到一处。

    过江罗汉果然武功不俗,那人虽力大无穷,却脱不开吴杀金缠住。这时其他王卫怀抱弩机冲了进来,将那大汉团团包围。

    大汉见行刺不成,指着秦王咆哮一声:“姓张的,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话音未落,他举起手中刀,刺向自己,吴杀金手疾眼快,提刀格挡:“抓活的!”

第八三五章 磕一个

    傻大憨粗的汉子名叫韦锺,他除了体格壮硕到惊人的地步外,不畏生死的精神也着实令人震撼。

    他本是清源县令韦增的家奴,从小儿陪伴县令家大少爷长大,是书童也是杂役。

    可这小子的书童算是白当了,大字不识几个,只有一膀子力气。

    清源县归太原府管辖,

    韦氏父子素有清廉之名,县令韦增年老体衰,平时都是儿子替他去外面办事,在当地口碑极佳。

    因其父子不与张氏家族同流合污,还写信揭发,故惹恼张氏陷害韦氏父子入狱。

    韦增血书,让韦锺带去洛阳告御状。结果还没等韦锺跑出太原地界,

    就被张氏家族爪牙追上。一场恶战,他劈死七八个人,

    同时也被砍伤,于是躲到一户农家避难养伤。

    还没等把伤养好,听说韦增已被人害死,韦家一众老小都被送去雁门关服徭役。就连六十多岁的韦母也被押去。韦母宅心仁厚,韦锺从小管她叫娘,一叫就是二十年。可以说当做亲娘一样看待。

    韦锺养好伤,心想反正韦增已经死了,还告御状有个鸟用,于是决定先去雁门关把韦母和大少爷救出再说。结果去了雁门关得知,老娘不堪徭役之苦,已死多时。韦锺恨意骤升,杀死看管徭役的民团兵,把大少爷等人带走。

    办了此事,他还不甘心,非要去太原杀那个姓张的不可。倒霉催的,此时苏御所住大院,正是原太原府别驾张通的家。

    韦锺不认识张通,

    只知住所,也不多打听就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久闻姓张的好色,经常在家里喝酒玩女,他拆开瓦片一看,当时场景与他所闻差不许多。那一定就是你了。

    显而易见,这小子脑子缺根弦。但见他忠心可表,秦王没杀他,还要把韦家大少爷找来提拔任用。

    “你真不姓张啊?”韦锺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盯着苏御:“你不会是想骗俺吧?套俺话是不是?”

    “放肆!”身穿铁甲的陈嘎刚被韦锺砍了一刀,现在还歪着肩膀:“这是秦王!”

    见陈嘎伤得不轻,或有骨折的可能,秦王让他退下养伤,转过头来对韦锺道:“本王可为韦县令昭雪,把他御状拿来我看。”

    其实像这样的冤案并不少见,如果韦锺能跑到洛阳,把御状投入民御公车,定会被公车御史看到。那帮正义感十足的年轻御史,定会受理此案。

    苏御之所以要接手此案,

    是因为“秦王”需要民心,

    要把这件事当做典型大肆宣传。不但要为清官昭雪,还要封韦增的儿子为新一任清源县令。

    至于这个憨憨韦锺,他杀死民团兵,理应斩首,谅他忠主,适当减刑,判他个奴役充军。而他误闯秦王大院持刀行凶的事,苏御没再提。

    虽然秦王这样安排,可这憨憨还是犹犹豫豫,不肯说出韦家大少爷下落。

    后来秦王亲自去清源县考察,当着百姓的面公布任命,并要求百姓散布消息,去找韦家大少爷和夫人孩子,若找到必有封赏。

    即便秦王如此卖力,韦锺还是不信,后来苏御问他,如何才能相信?

    他说,你若在清河县为韦增立碑,并请来百姓观看,我才相信。

    随后秦王照做,韦增才道出地址。

    这小子很倔,秦王看出他眼神中依然有怀疑之色,还在那里碎碎嘀咕:“若你骗俺,俺做鬼也不放过你。”

    见这小子不服,那就继续关在笼子里。直到把韦家大少爷韦刚找到,并予以任命,他才真的信了。

    可令人感到遗憾的是,韦刚谢绝秦王任命,只是拿到赦免书,就要带着老婆孩子隐居起来,声称韦氏子孙再不做官。

    强扭的瓜不甜,苏御没强力挽留,便随他去了。

    这一日秦王在正堂办公,小兵陈嘎养伤不在身边,屋里只有亲王卫队长吴杀金。

    被放出牢笼的韦锺屁颠屁颠跑来秦王面前,咕咚跪倒:“俺看出来了,你是个好官,那以后俺就跟着你好了。你说成不?”

    吴杀金伸手拍打他的脑袋:“与王爷说话,要叫‘您’!”

    苏御一笑问道:“若我现在赦免你奴役身份,你可愿意追随韦刚而去?”

    “若俺知道他去哪了,俺就去找。可是大少爷没告诉俺啊。”韦锺挠了挠头说:“大少爷临走时说,俺被判了二十年奴役兵,估计今生不会再相见。他建议俺来找秦王,还说秦王爱才,应该能用俺。”

    这小子倒也诚实,把大少爷的话一句不差都说给秦王听。

    梁朝人的平均寿命不超过五十岁,韦刚今年已经三十七了。他想韦锺二十年放出来,自己未必在世,也就不打算再留韦锺。只是分别时给韦锺指出一条明路,希望他去碰碰运气。

    秦王盯着韦锺。这小子愣头愣脑,魁梧壮硕勇不可当,难能可贵有颗忠心。综合来看,有点像三国猛将虎痴许褚的味道。而白瑭死后,秦王正缺一名王车卫队长,苏御觉得这憨小子挺合适。但苏御并没直接安排,只是说先试试看。

    ……

    娇美女子鱼幼薇,被韦锺一巴掌打飞出去,好悬没打死。

    五天过去,她半边脸还是肿的,颈椎也有挫伤,估计要养一阵。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秦王妃把冯瑜送来太原。

    听说冯瑜来了,苏御有些心虚,赶紧命人把鱼幼薇送回邱垚那里,再送了一笔钱,安抚女子。

    王府小美人,车马劳顿来到太原,苏御为她接风洗尘。仔细看爱妃,觉得比鱼幼薇好看。小可怜儿唯一缺点是太瘦,看起来总是病央央的。回想在大都时,湖边的那一场大风差点就把她吹走了。

    “家里都好吗?”苏御拉着冯瑜的手,亲昵地说。

    小美人嫣然一笑道:“都好,就是前一阵王妃突然病了,可很快又好了。后面花园也建得差不多了,孔婷很是喜欢,只等着殿下回去剪彩就住。”

    “还要剪彩?”

    冯瑜压低声音道:“孔婷私下与我说的,第一天住进去时,定要秦王陪着才好。”

    这一日秦王要带着冯瑜微服私访探查民情,身边护卫只有便装秦白刃和韦锺。那韦锺也不知是什么毛病,穿上衣服就冒汗。他说,即便到了冬天也只穿单衣,从小到大就没穿过棉袄,不是娘不给,而是穿上太热。

    这恶神面相的憨货,胳膊比冯瑜的腰都粗,手腕像车轴一般。这是苏御见到过的骨架最壮实的人。比使劲冲还要壮。

    他从小练过一些把式,但没正经学过武功,苏御决定让他练练马上功夫。

    秦王溜溜达达来到城门口,左右顾盼。

    收复太原后,秩序得到控制。可城门口的难民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打听得知,这帮人不完全是因为家园被毁,而是担心战乱再起被匪军侵扰,听说秦王带兵在太原,觉得还是这里安全。

    苏御决定加大宣传力度,并安排车辆把这帮人送回原籍。车不够用,就只拉老弱病残,能解决多少是多少。苏御说,有了民心,官就好当,当官的说什么百姓就信什么。

    继续在城门口转,忽而望见一群人在拆城隍庙。

    人们把城隍老爷的泥胚法相用绳子拽倒,拉出庙门外砸得粉碎。随后十几个人扛着一座新法相送入庙中。观那法相,是一个浓眉大眼的王袍男子,双手压着一柄金锏,巍峨矗立。

    苏御好奇,问老乡,这位是谁?

    一山羊胡老者轻捋胡须,打量苏御两眼,不满意地道:“你这人是怎么回事?连秦王都不认得吗?”

    心中一阵哭笑不得,自己竟不认识自己了。眼瞅着百姓把秦王金身法相送进庙中,这时苏御站在门口向里面张望,发现庙里还有一尊法相,是一尊女神,灵牌上书“功德无量曹娘娘”。

    “唉!”苏御指道:“不妥!你们怎把秦王与太后立一起了?”

    闻言,老乡们一起转过头来,山羊胡老者指道:“你个年轻人懂得甚嚒!偌大国家,就让娘娘一人治理吗?能没有文臣武将吗?”

    苏御指着法相道:“那你们为何把秦王的塑像弄得比娘娘高?”

    山羊胡老者急敲拐棍,怒道:“那不是废话吗!秦王身高九尺,怎还没女人高?”

    这位老者可能是当地亭长,颇有些号召力。他一发火,身边冲过来一群人,指着苏御道:

    “你这人穿得人五人六的,怎四六不懂?”

    “我们就这样弄,你能把我们怎的?去城里告我们呀?!”

    “侮辱圣贤!当进庙给秦王磕头赔罪!”

    差点自己给自己磕一个,古往今来还没听说过这样荒唐事。见民众情绪激动,苏御转身跑了。冯瑜在身后偷笑。

    不久后一队骑兵冲了过来,闯入庙殿,给曹娘娘法相垫上一尺脚垫。

    见是第四师中郎将卫队旗号,老乡们没说什么,烧香后逐渐散去。

    放挂小鞭,迎接舵主。

    感谢书友“20170821111453438”的长期支持。

    感谢书友们投票、留言。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3007/ 第一时间欣赏门阀赘婿最新章节! 作者:蜡笔疯叔所写的《门阀赘婿》为转载作品,门阀赘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门阀赘婿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门阀赘婿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门阀赘婿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门阀赘婿介绍:
梁朝一百余年,腹背受敌,内忧外患,帝弱后悍,外戚干政。
西北唐氏、荆州孟氏、淮南西门氏,三大军阀拥兵自重,朝堂之上与皇权分庭抗礼。
十年战争终于告一段落,正是百废待举之时。壮年陈太后诡异驾崩。天赐皇帝性格懦弱,重疾缠身,不能朝政。曹皇后临危受命,携手太子垂帘听政。
曹皇后大开言道,连布恩策,重视科举,举贤使能,大梁朝国力复苏,蒸蒸日上。
从此拉开江北梁朝辉煌大幕。
帝都洛阳更是精彩纷呈。门阀赘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门阀赘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门阀赘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