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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蜡笔疯叔     门阀赘婿txt下载     门阀赘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九五章 红兴社

    妖尼刚跳出高墙,一道人影飞来,白展一剑刺向妖尼脖颈,妖尼伸出两指,夹剑,掰断,反手一掌将白展击飞。

    妖尼刚要逃,又见一马车奔来,车上一名少年,双手放在额头,发力,突然额头竖开一只眼,一道火光从眼中喷出。

    妖尼大惊,未能躲过火线,那火线瞬间点燃妖尼身上妖气,整个人被包裹在烈火之中。妖尼收拢气息,在地上打滚。

    突然从对面又闯过来一辆马车,马车没有车篷,车上两个人,其中一名道人,手中拂尘一挥,一抹清气贴着地面滚向妖尼,清气到处,妖尼身上火焰熄灭。

    阿良见火灭,手掐法诀,再射一条火线。却见道人抬起一指,指向阿良,一道冰线拦住阿良火线,二车交错而过,阿良被震回车里。

    与此同时,马车上一名白须短发老者伸出一只手,海底捞月般把地上妖尼捞起,打马扬鞭,闯出平康坊。

    天黑,事情发生太快,竟无人看清车上道人是谁,只是依稀记得那道人黑须白发,道力惊人。凭阿良感觉,道人内力不在三宗之下。

    虽然他们突破墙外第一道防线,但秦王在外面还这设置的一道防线。

    射声卫统领李道带骑兵追赶马车,眼瞅着追上,从斜向冲过来一队人马拦住去路。

    “站住!”

    对面来者,正是今日负责洛北两街的右武卫,统领詹天佐喝道:“今日下午,你们已突破界限,当时有金吾大将带领,我倒也不说什么。此时赵将军已回道光坊,你们为何还不走?”说话间詹天佐指向孔雀大街,喊道:“前面就是皇城,你们想怎的?”

    李道指着马车方向道:“追杀恶匪,十万火急,休要阻拦!”

    詹天佐手捧大刀,喊道:“我不管你们干什么,现在这条道是我的!”

    李道喊:“这是秦王的命令!”

    詹天佐喊:“别跟我装糊涂!秦王在我这里不好使,我只听康王的!康王让我守街,我就不能放你们过去!你要追,回你的街上去追,我不拦着你!若想走这条路,你来试试看!”

    说话间,詹天佐大刀端平,他身边几百金吾卫端起弩机。

    因为追击几名匪徒,射声卫与右武卫干一架?这显然不会是校长希望见到的,于是李道绕北街再往西跑。可等他来到孔雀大街,早已看不到马车。

    李道扭转马头向徽安门跑去,到徽安门前只见马车不见人。

    打听门官,门官说那三个人有出城文牒,已换快马,从马道出城。

    李道带兵追出,追出去十几里不见人影,遗憾收兵。

    虽然未能将老妖尼逮住,可这一战收获也不小。韦锺劈死一人,乱箭射杀一人,而木儿和水儿受伤后被活捉。

    老黄背着手去囚车看了看,发现那名叫木儿的姑娘甚是俊俏,老黄一喜,要吴杀金把木儿放出来,他要带木儿给秦王瞧瞧。

    可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当老黄把木儿押到王殿门口,再一看,就好像大变活人般,这女子突然变得丑陋。

    老黄啧啧称奇。

    忽而气恼,抬手两个巴掌,骂道:“化妆骗人,甚是可恶,应去官府告你诈骗!”

    老黄把木儿又送回囚车,背着手气鼓鼓往回走,突然眉毛一挑,他又走了回来,问道:“小姑娘,你这易容之术可否教教我?若你肯教我,我保证你不受酷刑。你看如何?”

    木儿哭道:“小尼已落得如此下场,不求别的,只求秦王宽恕。问我话,但凡知道的,我都说。”

    老黄笑道:“小姑娘很识时务嘛。”

    不久后老黄听到木儿口述易容之术,竟来自妖功。老黄从气海中分出一缕气息,在血脉中走动,感受妖功。可惜,老黄已经老了,现在练也没用,无法易容。可老黄一笑,跑去找童玺。

    要说童玺小妮儿的命运,在遇到苏御之后出现大转折,本来家里很穷,十岁小姑娘才有八岁孩童的身高,成天抽着大鼻涕跟一群野孩子玩耍,时而还要去给地主家干活。如果碰不见苏御,精明小妮儿这辈子也就留在穷乡僻壤里。

    来到长安郡主府之后,小家伙先是给苏御当间谍,后来给完颜清当书童,跟着小公主一起听教授讲课,还帮完颜清写作业。老黄觉得童玺根骨不错,教她武功,内外双修,此时的小丫鬟年纪不大,却已经是能识文断字,内功五境。

    老黄平时拿她做实验,是为了改善,好给他家少爷练。可老黄并不亏待她,她的功法也日益成熟。

    老黄之所以敲打妖尼脑壳,而不下手挊死她,是因为当时老黄已经没有力气杀她。

    妖尼的那一招着实厉害。

    若不是“亢龙有悔”瞬间提升老黄一个防御境界,或许黄顶天已不复存在。

    ——

    说话算话,秦王让张耀阳提交五十人名单,签发“拓边户籍”,集体发往代州。给每个人安排六亩地,并且安排道府兵一路护送,省去许多通关手续上的麻烦。

    “若你们干掉楚无霸,我就把你们全放走。”柳絮小筑,秦王私会张耀阳,手里翻看着名录说。

    “我们不走不行吗?”张耀阳跪在地上问。

    “哦?”秦王笑了笑,放下名录,指道:“说来听听。”

    当张耀阳见到秦王的诚意,他的心态有所转变,他希望继续留在洛阳,成立帮会。他说名字都取好了,就叫耀阳帮。苏御说,洛阳城里很忌讳直接用人名做帮会名,你们这次行动戴着红巾,不如就叫红兴社。

    “收保护费不是长久之计,眼下只是象征性地收一点,目的是为了在当地制造影响,而不是靠这个发家。”苏御指点道:“要想赚钱,必须有主业才行。”

    苏御挥了挥手,示意张耀阳站起来。

    “兄弟们想干镖局。”

    “镖局那行饭碗又沉又烂。”苏御摇摇头:“现在洛阳镖行竞争激烈,镖局与土匪几乎是一家,你们现在想分一杯羹有些迟了。你们可以考虑干点别的,比如开办武馆,明里招收学员,暗里替人要债。但我有三条规矩,不收不义之财,不害善人之命,不污贫家之女。”

    “谨遵王旨。”

    苏御满意点头:“只要听话,我是不会让你们没钱赚的。”

    随后秦王通过纸媒发布消息,说:红星社张耀阳、皮秀、张龅牙等人,协助金吾卫消灭流窜到城中的龙虎山恶匪,立下大功。这些能主动为国家效力的社会团体,是值得表扬的。这也说明曹太后治国有方,才会有能人志士主动为国效力。希望红星社再接再厉,越办越好。

    当张耀阳见到这样的文章,颇显激动,给秦王磕头。

    张耀阳的转变,正是苏御希望看到的。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因为光脚的无所顾忌,所以狠。如今张耀阳有鞋穿,能看到生活希望,他就不会像以前那么野,他会争取做个好人。

    而刀疤老七团伙,四死五伤,活下来的五个人经过严刑拷问,说出几个楚无霸曾经用过的藏身地。可当金吾卫去围剿时,那些“巢穴”已经空了。也就是说,从刀疤老七离队伍开始,楚无霸就已放弃旧巢穴。

    看来他心里清楚,即便有太后撑腰,秦王也不会放过他。

    当曹玉簪听说苏御开始围剿楚无霸,她派曹小宝给苏御送来封信,告诉苏御,你差多就行了,如果你再搞事,那我就把张耀阳灭掉。

    不过曹玉簪也说了,她不会永远养着楚无霸,即便秦王不出手,楚无霸也必将是兔死狗烹的命运。同时曹玉簪还提醒苏御,张耀阳这群人也应该是这个下场。你可不要轻信这帮张匪,你要知道他们家族是被你灭掉的。

    “报秦王,欧阳镜又要不行了…”身材越发丰腴而曼妙的生活秘书郎林娟,面露难色地说。

    “他又怎了?”苏御一皱眉。

    锦衣婢拢了拢鬓角,面露羞色:“他家小厮说,欧阳镜高金聘请江湖剑客,逮捕那天竺圣僧。这次他把圣僧那物切了下来,要让圣僧给他安上。结果……结果跟上次一样,又烂掉了,高烧不退,昏死过去。”

    “唉…”苏御叹口气,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真是作死啊。”

    苏御皱着眉头静坐一会,又去问老黄“青霉药水”做好没有?

    老黄说,已做好,装在小瓷瓶中。苏御带上一瓶,带着欧阳小婵、欧阳小嬛去见欧阳镜。这次没带许洛尘,因为上次带他去,他哭了一个来回。结果回家就病倒了,到现在还没好利索。

    去到醉玉皇,一群人迎接秦王进屋,恭立一旁。

    苏御走到欧阳镜床边,欧阳镜睁开眼睛,虚弱地笑了笑:“哎呀,一看到秦王啊,咱这病就好了一半呀……”

    话音未落,他又昏死过去。

第八九六章 谁的儿子

    掌灯时分苏御坐在醉玉皇,看着昏迷不醒的欧阳镜,这时又接到消息说唐秋病重,就快不行了,临死一定要见见秦王。

    虽然苏御与唐秋没什么太深的感情,可也算是个熟人,听闻消息,心里咯噔一下。

    苏御返回清化坊,直奔三清庵。

    唐家对各种教派都没什么太深的概念,清化坊也没有统一的教派,大家都是各自信各自的。也有什么都信的,家里摆着各路神仙。也有什么都不信的,不放置任何神龛。这三清庵也没什么神奇之处,可这里还有一个别名,叫做除念庵。

    唐家设此庵更好像是一座囚禁唐家女子的监狱,或者说冷宫。而这里的布置,充满了凄凉之感。看着那高耸的影壁墙,就好像是一座镇压着什么邪物的镇魂塔,又好像一座墓碑。

    庵里主要的绿植就那么几种,高的是槐树和桑树,矮的是黄菊花和白菊花。唯一显得这里还有点人气儿的,是一棵枝桠遒劲的老松。老松有三条壮枝,每一枝都可以看成是一棵单独的歪脖树。

    苏御入庵,越走越觉得凄凉,这里的姑子其实不少,却非常安静。姑子们的脸都是阴沉沉的,看不出清修的洒脱,更好像是对人世的怨恨和诅咒。

    忽而听到孩子的哭声,想必是唐秋的儿子。

    苏御来到唐秋屋门前,当时屋里只有寥寥几人,恬静、曹玉钗、祁道婆、唐麒,没想到唐灵儿和胡荣也在这里。见苏御来了,唐灵儿起身,把众人都带走。看唐灵儿深黑瞳孔,微微下沉的嘴角,感觉她压抑着一股悲伤。

    众人从秦王身边路过,都只是微微行礼,曹玉钗抱着唐秋的孩子,生怕受风,紧紧搂在心口。

    见苏御来了,重病之下的唐秋缓缓抬起手,使尽全力呼唤:“御儿……”

    她或许是病糊涂了。

    很显然这个称呼有些不大合适,但此时岂能与她计较,苏御快步走过去,拉住她的手。

    人之将死,目光涣散。

    苏御坐在榻边的一刻,眼眶有些湿润:“姑姑哪里不舒服?可请过太医?”

    见唐秋精神恍惚,不能正常交流,苏御扭头问婢女。

    唐秋身边贴身老丫鬟名唤毋杯,抹着眼泪道:“找过好几个郎中了,都说精髓枯竭,无药可医。其实最近半年,就经常虚风内动,四肢震颤,到了后来,连给孩子喂*都不成了,就在一月前,眼珠都开始乱动。直到这几日,突然不动了,可人也起不来了。”

    “秋姑的孩子们呢?”

    “唉……,小姐哪有孩子呀……”老婢女突然掩面,泣不成声。

    从老婢女的称呼就知道,她是陪着唐秋一起长大的。就好像唐灵儿身边的林婉王珣。

    苏御记得唐秋明明有孩子的,她为何说这样的话来?

    突然唐秋抓紧苏御的手腕,涣散眼瞳瞪视苏御身后。

    苏御扭头看,身后什么也没有。

    她表情狰狞,可她气若游丝:“活着的人未必是活人,死人未必是死人!”

    她手指颤抖,指着门外。

    如果没猜错,她指着的是自己的孩子:“御儿当养之,当给他取名……”

    到现在这孩子还没名,平时大家只叫他宝玉。苏御觉得唐秋是在托孤。心想,无论父母干过什么缺德事,都不应该连累这个襁褓婴孩。

    见唐秋眼睛发直,呼吸困难,苏御急问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他爹是……,是你……你们……”

    她的手突然松开,吐出最后一口气,眼皮沉下。

    人一死,只听那婢女撕心裂肺地哀嚎起来。听到这般哭声,刚才走出门的女人又走了回来,聚到屋里大声嚎哭。

    这声音听得人耳根发麻,心情压抑至极,苏御没陪着女人们一起哭,而是把孩子抱走了。

    这孩子到底是谁的,虽然唐秋没说出口,但苏御已猜得八成。

    苏御从不对外人讲皇族的那些恶心事,可三年来他不断整理记忆碎片,已搞懂很多事。包括曹无敌到底是干什么的,其实根本不像外人说得那样。但如今唐秋死了,清化坊再无曹无敌。

    包括孟氏家里有张无敌,和西门氏家里有公孙无敌,也已经消亡。

    他门始于万隆、唐琼,盛于陈后、唐宁,毁于贤王、康王。如果当初赵挺杀入皇城,夺权成功,在睿王赵满的支持下,这个特务组织还会存在。可现在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

    张无敌的头人就是当年河西名将张邯,唐皇后与孟贵妃在皇宫里刀兵一战后,张邯离开洛阳,削发为僧,躲在郑州。直到病重,才回到承福坊。

    而公孙无敌是谁,现在苏御还拿捏不准。但文天鹰在立德坊放的那场大火,烧死的不应该只是大公子西门雄风,还应该有他的夫人公孙鄂,可是她侥幸躲过一劫。

    当初陈太后要选秀女,还要让赵、唐、孟、西门四家出题考试。那时曹玉簪说是因为要考好成绩,所以到处偷题。

    她在妹妹曹玉钗的家里见苏御,苏御是唐家的出题人。后来她去承福坊联系张邯的儿子张之魁和文天鹰的儿子霍子珍,偷得孟家的试题。

    苏御还记得曹玉簪曾经说过,西门氏的题她也知道。她找谁偷得题目,苏御还不知,但可以肯定她与曹无敌、张无敌、公孙无敌都有关系。

    陈太后大张旗鼓的考试,可最后考试的结果却并未公布,就直接选定曹玉簪为皇后。换句话说,那场考试根本就是一个过场。而且苏御相信,曹玉簪已经知道内定结果。可既然如此,她还偷题干什么呢?

    走到那好像墓碑似的影壁墙处,苏御扭头,再看一眼此时屋里的人,他们曾经都是曹无敌。

    ……

    唐灵儿在忙葬礼的事,苏御去到后花园,在孔雀楼与孔婷和冯瑜一起看这孩子。

    苏御要给孩子取名赵宝玉。

    “殿下要把他当儿子养?”孔婷笑着问。

    孩子项间挂着唐秋留给他的一块椭圆碧玉,苏御揪起看了看:“当侄子养吧。”

    直到唐秋死,她也没说这孩子爹是谁,但苏御感觉这孩子应该与自己同辈。可苏御还是说当侄子养。

    这孩子才一岁半,哪知生死之苦,在苏御逗弄之下还天真地笑着。苏御发现,这小家伙与冯瑜投缘,孔婷要抱他,他就躲避。这孩子可能是喜欢冯瑜身上的香火气。因为苏御住在小道观里,每天冯瑜都烧香祈祷些什么。

    ……

    苏御发现西门婉婷简直就是个怪物,她与唐灵儿完全是两路人。

    唐灵儿整天守在宵凤阁处理经济事务,偶尔出门也就是参加长老会,或去清化坊的几个工厂看看,再就是拎着家威棒去教训那些不守妇道的婆娘。若要出坊,大多是去参加重要礼仪活动。规规矩矩,让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来。

    而西门婉婷每日早出晚归,在洛阳城里从东转到西,再从南跑到北。整天没事找事,跑去刑部、京兆府、南北两县去打听悬案。她作为金鸡都尉,有资格过问,并帮助办案。

    如今她攒了好多案件在手里,把她忙得脚打后脑勺,可几天过去了,她一个案子也没破,却因为经常看文件而眼睛疼。后来让王当念给她听,结果又听得头疼。

    除了这些“正经事”,她还总管一些不正经的事。比如路上遇见乞丐打架,她也要去给人家评评理。总之看不顺眼的就要管。王侧妃心里憋不住事。

    这种小事她都憋不住,更何况大事。这不,她又跑去道光坊,要见金吾大将赵亚夫。

    虽然金吾卫在玄甲军序列里只是一个师,可中郎将赵亚夫同时兼任玄甲军总副将之职,是从二品高官,五大将之一。

    但在西门婉婷眼里不算大官,她今日就要找赵亚夫说道说道。

    那日围剿五妖,你赵亚夫为何突然撤走?你一走,詹天佐马上就拦住道路,害得李道不能通过最近的路去追击。你赵亚夫是不是故意的?还是说,有人命令你?那是谁给你的命令?你敢不敢说出来?

    赵亚夫素有城府,不与西门婉婷辩论,只是派人邀请秦王来金吾卫总衙饮茶。

    赵亚夫突然邀请饮茶,苏御一头雾水,仔细一问,通传兵面露难色地道出实情。苏御觉得很是过意不去,立刻赶往道光坊,把西门婉婷揪了回来。

    苏御把西门婉婷推进清雅小筑,西门婉婷不依不饶:“你干嘛把我带回来?我看他赵亚夫就是心虚!”

    “就算他心虚,你能把他怎的?”

    “我让他心里不舒服!”

    苏御背着手,面带怒气:“你要知道,赵亚夫有权收回你的金鸡弩。别把人家的宽容当懦弱。”

    “你是秦王,京畿道都是你赵家的,你还要看奴才脸色?他敢跑到秦王府来收我的金鸡弩吗?”

    “你还有完没完了!再不听话,你就别出门!”

    放挂小鞭,迎接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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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九七章 微服私访

    秦王在后院训斥侧妃,这消息很快被王珣传进宵凤阁,随即她站在唐灵儿一旁,面带喜色,摇头晃脑。

    可唐灵儿只是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继续伏案办公。

    之所以如此冷淡,是因为唐灵儿越来越觉得西门婉婷对她不构成威胁,相反,那孟家姑娘却不好对付。

    其实唐灵儿压根也没指望把孟家婚事搅黄,她心里清楚她根本做不到。能把男贾美人纳兰禧送走,又搅黄詹佑妮的婚事,已是老天眷顾的结果。

    唐灵儿处理完一批文件,靠在凭几上休息,这时王珣送来一杯温水:“听说孟家已经在准备嫁妆了。”

    “哦。”唐灵儿轻轻答应一声,拿起水杯吹了吹。

    “虽然无法阻挡,但拦一拦还是应该的。”王珣刁眉一颤,斜眼看向门口,“让她晚一年进门也是好的。”

    唐灵儿微微一怔:“怎么拦?”

    “嫁妆是她家的事,可彩礼却是咱家的事。咱们少拿点彩礼,同时让西门婉婷去告诉孟家最少准备三亿钱的彩礼,否则就别把闺女送来。”王珣不无得意地说。

    唐灵儿苦笑一声:“我看还是算了吧,既然一定要进家门,何必弄这些小手段。此时埋下伏笔,让孟璨心里记恨我,划不来的。”

    唐灵儿站起身,推开窗户向后望去,见秦王刚批评完西门婉婷,正气鼓鼓的往前走。

    唐灵儿苦笑一声道:“你瞅他气得那样,这种家族安排的婚事,他自己也不喜欢。而且连他也拦不住。”

    上次治王珣,可这妮子好像没什么变化,反而唐灵儿有了些变化。或许这就是朽木与良材的区别吧。

    不久苏御来到宵凤阁,坐到榻上叹气。

    唐灵儿微笑坐在一旁,也不劝他什么。

    过了一会儿。

    “灵儿可想出去走走?”

    “去哪?”

    摸清楚无霸的归属;将河东张氏收入麾下;冯太妃半死不活;康王带兵西征;白胡子老头被打得狼狈逃出洛阳。苏御又觉得世界变得安全了。

    虽然白胡子老头去向不明,但苏御已经安排人在徽安门附近盯梢。

    不得不佩服有些人,他们只要看过通缉犯的照片,就能记住那张脸,将来碰见通缉犯,就能准确拿下。这种神奇的能力,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但确实有人有。很幸运的是,阿良就有这个能力。

    那天白胡子老头虽然一闪而过,可阿良记住了那张脸,经过他的描述,再经过韩韦确认,就是汤胥无疑。

    “好,等我乔装一番。”唐灵儿很快答应了,扭头对王珣道:“把去年穿过的那件长裙取来。”

    在接到秦王的邀请之后,唐王妃展现出了格外的热情。

    要说唐灵儿这人节俭得要命,去年带她微服私访时,穿那套衣服还留着呢。只是王珣找不到了。唐灵儿记忆力很好,很确定地说,一准在东屋,让王珣继续找。结果为了找那件衣服,竟然搬出好多“破烂”来,终于在一个躺柜的缝隙里找到。

    苏御说,家里放礼物的地方都快没了,你还留这些破烂作甚?

    唐灵儿语出名人:破家值万贯。

    她可是门阀小姐,清化坊总裁,摄政王妃。这话她是怎说出来的?苏御感觉一阵费解。苏御甚至觉得,如果她当上皇后,也是这个样子。长秋宫都要被她存满破烂。

    随后苏御又看着她把那些破烂搬回去,一阵无语。

    把那件浅蓝色的长裙展开一看,掉色严重,可她还是穿在身上,她说这样看起来更像个穷人。

    “唉,大胖媳妇。平时威风得紧,有时又像个孩子。”

    去年苏御曾带着唐灵儿去北市,那是个刚下过雨的傍晚,路上泥泞。见到吃煎饼的小孩,她都觉得好奇。还看见路边打把势卖艺,还碰见一台飞驰而过的车。车轮溅起污水,夫妻二人还抓泥球抛向那车。

    那时小媳妇身材匀称,换上平民衣衫,倒也像个普通人家的小媳妇,可现在带她出去,怎么看都不像那么回事。尤其是她那种“端着走”的走路姿势,很难让人把她与“穷”字联系在一起,总感觉她与这尘世有些格格不入。

    路过的人看见她,都变得眼神异样,甚至还有人说,这女人可能是唱戏的,走路都要练功。

    唐灵儿的耳朵格外灵敏,可能与她超大的耳廓有些关系。

    听说唐灵儿从没去过平康坊,苏御决定带她去看看。

    其实平康坊距离清化坊很近,也就是三站地的距离,二人先坐车出清化坊,再从洛河北岸下车,溜溜达达向平康坊走去。

    ……

    不知何时“多疑”成了贬义词,可在曹玉簪看来“多疑”是聪明人才拥有的品质。因为他们好奇而又警惕,富有想象力和创造力。

    相反那些不多疑的人,更容易成为骗子锁定的目标。当然,也有人已经在某件事上看到全貌,他们成竹在胸,自然也就不多疑了。但他们离开擅长的领域,依然有可能是多疑的。

    而曹玉簪口中的“多疑”是有前提的,首先这个人已经展现出超出普通人的能力。如果他是一个胆子很小而又没有学问的人,经常像个孩子一样提出一些可笑的疑问,曹玉簪没有耐心去培养他。

    曹玉簪口中的聪明人,不是说“数术”很好的那种聪明,她指的是一个人的灵魂上的闪光点,可以称之为智慧。

    曹玉簪把人分成两部分看,一部分是皮囊,一部分是灵魂。而且曹玉簪还认为,当一个人的灵魂强大到一定程度时,皮囊和灵魂是分开的。一个皮囊人,一个灵魂人,同时存在。

    皮囊可以高大、健壮、英俊、跑得快、算术快而准、善于弹琴、拥有好歌喉等等,这些都是皮囊好的表现。没错,算术就与短跑和跳高一样,是由身体决定的。数术又快又准,只能说明这个人有很好的计算力,在曹玉簪看来这与大力士举起石墩没什么区别。

    显而易见,皮囊包含的内容相对直观,大部分肉眼可见,虽然其中也有不能直接看到的,但稍微训练就能看得出来。

    灵魂相对于皮囊来说是隐蔽的,但也不是说一点也看不出来。比如有的人,第一印象就觉得此人非常讨厌,或者非常喜欢。这第一印象里的信息,其实就来自灵魂的判断。一个人气质、眼神、语速、音调、下意识的小动作,等等。

    灵魂可以让一个不怎么样的皮囊取得成功,也可以让一个非常好的皮囊走向堕落。

    曹玉簪看人,皮囊和灵魂都要看。那些富有创造力同时具有缜密计算力的人,是她的首选。其次是忠诚而意志坚定的人。

    经过曹玉簪的长期观察,拥有忠心的人很少,平均每九个人才有一个。当然,有人会伪装成很有忠心。因为他们更奸诈,所以他们表现得比忠臣更像个忠臣。如何分辨他们,就凭曹玉簪的灵魂去判断,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眼力。

    “眼力”是不可教,不可学的,全凭一个人去领悟。而能说出来、写出来的,都是术,而不是道。

    当曹玉簪去内侍省衙,秘密会见汤胥和无念妖尼,之后感觉很不好,甚至有些恶心。。

    她倒在榻上,戴有精美护甲的手扶着额头,皱着细眉。

    凭借对曹家小姐的了解,曹小宝知道曹玉簪对汤胥和妖尼存有疑心,于是他恭立一旁,默不作声。

    曹玉簪视线再次落到一个盒子上。盒子里是汤胥送来一颗人头,汤胥说这是第八师监军赵浚儿子的脑袋,以此作为投名状向太后投诚,同时与康王派系彻底决裂。可曹玉簪依然对此表示怀疑,恹恹地道:“去查一查赵浚家的情况。”

    曹小宝立刻道:“已经查过了,他家人和街坊邻居都说,二少爷赵文基七日前走失。”

    曹玉簪盯着曹小宝:“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这孩子已经死了。赵浚给康王献计,就说孩子走失,再把孩子的脑袋送给康王,而康王让汤胥带着所谓的投名状来我这里投诚。”

    曹小宝苦着脸道:“娘娘是不是……多虑了?”

    曹玉簪的脸沉了下来:“关乎生死,岂能不虑?”

    曹小宝不是很情愿的低下头。

    曹玉簪倒在榻上思忖半晌:“就先把他当做是康王派来暗桩看待。将来咱们可以故意给他一些错误的信息,进而混淆康王视听。就好像周瑜戏蒋干,蒋干误曹操。”

    闻言,曹小宝猛点头,树起大指:“娘娘所言极是!”

    曹玉簪坐起来,笑了笑:“你去安排他做一些小事,让他以为我们已经很信任他。而且,我希望你在他面前表现得很蠢。”

    曹小宝笑得灿烂,乖巧地道:“小奴明白。”

第八九八章 铁蛋郡王

    汤胥和无念妖尼乔装一番,被曹小宝用车接进洛阳秘见太后。随后二人去到西市朱韵酒楼,也就是欧阳锟买的那家小馆子。

    欧阳锟问汤胥:“汤兄明知我与犁万堂交厚,那汤兄为何不通过我联系犁万堂,却要联络曹小宝呢?”

    汤胥惭愧一笑道:“实不相瞒,某以为,曹小宝从小陪在太后身边,应该比犁万堂更亲近些。”

    闻言,欧阳锟和气地点点头,心中却是一阵冷笑。

    若汤胥真的投靠太后,这对欧阳锟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以前汤胥可以帮欧阳锟联络康王,可现在他不能。而且,他突然转投曹玉簪,岂不是要把自己勾结康王的事告诉曹玉簪?

    幸好自己已向犁万堂坦白,如今看来真是明智之举。

    汤胥和妖尼装作一对老夫妻,同吃同住,欧阳锟懒得再理他们,只是表面还算和气。

    这一日欧阳锟独自来到道政坊,进入西北角的那所大宅子里,来见吞噬小蛇的犁万堂。

    今天欧阳锟来得稍早了些,犁万堂还处于化功状态,一名白发老者守在门外。

    欧阳锟站在大院子里安安静静地等待着。直到屋里传来一声“进来吧”,才推门而入。

    犁万堂闭着眼睛倒在逍遥椅里,只是随便挥挥手,示意欧阳锟自己坐。

    欧阳锟坐下道:“那汤胥说叛变就叛变,是不是太容易了些?”

    犁万堂苦笑一声:“太后说了,先把他当做康王的暗桩来看,太后还故意让我告诉国师一声。”

    欧阳锟满意点头:“太后英明。大总管有这样的明主,迟早能成大事。”

    犁万堂揉着太阳穴:“再英明的人也有弱点啊。”

    欧阳锟不语。

    犁万堂坐了起来,盯着欧阳锟:“康王已出发,国师打算何时动身?”

    欧阳锟郑重道:“此来就是向大总管道别的。”

    “哦。”

    犁万堂站起身,走到欧阳锟面前,二个人四只手攥在一起:“祝国师马到成功。”

    临走,欧阳锟对犁万堂说,你不如把妖尼抓起来,逼她把四部交出,再加上大总管的,就凑够五本。大总管现在是十境后期,若能集合五部真经,就可以消灭十二境的高手了。

    犁万堂笑着说:咱家也正有此意。

    欧阳锟说,在离开洛阳之前,愿意帮犁万堂这个忙。

    ……

    平康坊

    秦王乔装富商,带着身材丰腴的夫人在街上闲庭信步般游走。

    忽而去路边摊看看,忽而去门市里走走。

    虽然唐灵儿什么也没买,可苏御知道她心情不错,有时她还站在一旁看别人如何挑选物件,如何与商家讨价还价。这些事物在她看来都挺新鲜。

    看着她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苏御觉得带她出来的次数还是太少了点,对大媳妇的照顾还是有所欠缺。

    在平康坊很容易见到富人,所以也没人在乎碰见他们。

    想来,能认识这两位的,大多是贵族。

    平时总提到贵族,就好像满大街都是贵族,其实不然,贵族只是极少数人,而且他们通常不逛小街。所以二人逛了大半个时辰,一个熟人也没碰到。又或者擦肩而过,却没注意到路边看小物件的秦王和王妃。

    华灯初上,夫妻继续闲逛。每次与女人逛街,一定要做好“长途跋涉”的准备,因为你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才能想着回家。

    唐灵儿又凑到路边去看什么东西,苏御背着手左右望了望。虽然此时的梁朝算不上太平盛世,可平康坊里的景象还是非常不错的。市井繁华,彩服遍地,给人一种安泰祥和之感。

    可突然听到一阵怪叫声,紧接着听到密集的打斗声,一听便知是高手在打,而且是顶级高手。苏御一惊,连忙带着唐灵儿往回走。不远处,白展迅速反应,催马车过来。先把唐灵儿送上车,这时再扭头去看,在低矮小木楼群那边,妖气弥漫,一忽儿传来爆裂之声。

    突然见到一妖尼在房顶上乱窜,她身后跟着一名黑衣蒙面男子。虽然男子身手矫捷,可从此人身形判断,应该不是年轻人。

    妖尼快速向北逃窜,黑衣人紧追不舍,二人境界相当,感觉黑衣人未必追得上老妖。

    可突然一道金光闪现,显出一只金蟾,金蟾张开大嘴,金芒绽放,击中老妖,老妖身子猛地一震。这时黑衣人追了上来,单臂一挥,十条赤红大蛟缠住老妖。

    这一幕就好像几道流星在房顶上划过,一闪而逝,待白展跑过去查探,那些人已无影无踪。

    ……

    在赵祯和赵糖酥生日那天,皇太后曹玉簪亲自来秦王府送祝福,并封赵祯为安泰郡王,封赵糖酥为安宁郡主。如此早的敕封,在梁朝绝无仅有。曹玉簪还说,以后两个孩子见到她,要叫娘。

    “咦?”曹玉簪手指轻点:“秦王世子怎长得如此黑,像个铁蛋儿似的。要我看,以后他就叫铁蛋儿算了。长得恁地不像父母,而且这嘴巴也是够笨的,教半天也不吭个声。倒不如那女儿,粉雕玉琢,心眼也好使,一教就会。”

    能说出这话的,也就数曹玉簪了。

    亲王儿女管太后叫娘,这本不是坏事,反而显得皇家亲近。可赵祯那孩子怎教也教不会,就是不肯管曹玉簪叫娘,后来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天赐帝驾崩后,曹玉簪极少出宫,这次凤辇出行,带来六百羽林卫和一大群太监宫女,好有千人的庞大队伍。但她并未逗留许久,只是在秦王妃和王侧妃的陪伴下,饶有兴致的在秦王府转了一圈,看了看秦王府里的两个美人就打道回府。

    临走,她对唐灵儿说:诸亲王,康王家女眷最少,其次就是秦王。这女人少,孩子就少。你作为秦王妃,有责任让皇家子嗣繁盛。

    她说这些话时,唐灵儿简直是烦死她,终于像送瘟神似的把她送走,心中咒骂着回家。

    儿女被敕封,这本是好事,可唐灵儿仅仅是微微一笑敷衍了事。因为在她心目中,这种事一定会发生,只是迟早的问题。她不相信别人生的孩子能抢走她孩子的爵位。虽然这种事在别的亲王家曾经发生过。

    “小王爷和小郡主以后是不是有俸禄了?”小嬛蹲在榻边,看着两个孩子说。

    唐翠手捏绢帕在给赵祯擦口水,一笑道:“那是当然喽,下个月开始就要去太府寺领饷了。”

    林婉上楼找郡主,却扑了个空,听她们说话,苦笑一声道:“你们想得美,梁朝郡王郡主不到十二岁没有俸禄。”

    ……

    烦什么来什么,自打曹玉簪管赵祯叫铁蛋儿开始,这外号就传开了。更可恨的,还有人称之为“铁蛋郡王”。

    说来,这种朴实的外号在人们看来好养活,可这话最是刺激唐王妃,气得不行。

    最近她在考虑,如何给孩子增白,甚至还要去找祁道婆购买仙丹。苏御说,快别买那东西,八成能把孩子毒死。唐灵儿说,只是说说,并不会真的去买。

    后来她又说,以后见外人,要给孩子抹些白香粉。

    苏御忽然想起面涂白膏的黑昆仑洪盾,可这次苏御没再说什么,只是情绪不高地去后院走走。这时听马修说,有江湖传言,衡山老妖被人捕捉,具体去向不明。

    苏御联想昨天傍晚在平康坊所见,基本确认那逃跑的妖人就是无念妖尼。老妖也是够倒霉的,为了躲避仇人,千里迢迢赶来洛阳,却不曾想栽在洛阳人的手里。

    这对苏御来说是个好事,不禁高兴起来。

    “听说姬苦禅再次来京,不知所为何事。”

    马修提到姬苦禅,苏御微微一怔,还记得他获得那本是被老貂寺做过手脚的。

    而修炼妖功本身就是一件极危险的事,几字之差,足以让姬苦禅修炼时自毁法身,甚至是四分五裂。

    可没想到的是,姬苦禅竟然没死。那么他是如何做到的呢?是他发现了问题,还是说他反着练也练成了?

    反着练的后果是什么?练成之后还是吗?

    ……

    子时,庚王府

    冯太妃倒在榻上,口滴粘涎,义女赵灵坐在榻边为她擦拭。

    太妃虽已不能言语,可她并没有完全丧失神志,伸出颤抖的手,抓住赵灵手腕,眼珠不停在动。

    看她目光所指,是想让赵灵把庚王赵准喊来,可赵灵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时太妃眼泪流出,痛苦抽噎。

    赵柏、赵梧坐在一旁席面上。赵柏见太妃难过,于是扶她坐起,顺顺气儿,并低声劝道:“干娘好生养着,休要操劳吧。王爷最近很是忙碌,故而无暇。”

    太妃哭得更厉害,抽噎不止,越哭越严重,已经手脚冰凉,似有抽搐的可能。

    说来神奇,哭着哭着,太妃突然觉得精神一爽,竟能说话了。

    放挂小鞭,迎接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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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书友们投票、留言。

第八九九章 孟家姑娘

    传言说,西市三合镖局最是厉害,镖道四通八达,没有他们不能去的地方。

    别说大梁境内,就是通往西川的镖他们也敢押。只要金主能搞定通关文牒。

    虽然三合镖局名气响亮,但他们的要价也高得离谱,尤其是那些通往汉中的镖。

    由于他们要价太高,已有传言说他们其实不敢去,所以干脆漫天要价。如此一来,只能说金主拿不起钱,不能说三合镖局不敢押。

    就因为三合镖局搅混水,导致通往汉中的镖越来越贵。而通往汉中的货物发不出去,只能在洛阳就地处理,商人们损失不小。

    可就在这时,景行坊一家镖局放出话来,以公道价格接镖,专通汉中。而这家镖局正是胡老镖头创建的平渡镖局。

    老镖头名叫胡大汉,他有三个糟心的儿子,如今二死一出家,只留给他一个孙女名叫胡慧。

    苏御曾见过胡慧,就是那个驾车逃婚的少女,结果与秦王的马车撞到一起。后来胡大海带着孙女去王府道歉,结果连大门都没走进,就被轰走。当时把胡慧气得叫骂两声。

    而这胡慧也是夜无良魔女凤尾鵟的弟子,如今平渡镖局突然要押这最危险的镖,正与凤尾鵟有关。

    凤尾鵟这人,以前她见到顺眼的男子就要去挊一下子。可自从凡羽圆寂之后,她再没去挊谁。

    她似乎是收心了,专心在永泰坊通天楼修炼。

    本已练到第六层,使她功力猛增,可她还不满足,非要冲击那虚无缥缈的第七层。

    结果冲击失败,遭内功反噬,经脉膨胀欲爆。要不是苏茂盛及时出手,魔女此时早已不在人世。

    苏茂盛为救她,强行把她身上的魔气吸走,可想而知这对苏茂盛的伤害有多大。

    十境后期的老道,强行压制九境后期的魔气。两股内力纠缠抵消,此时的他相当于一名内功修炼的初学者。每日要消耗大量时间将魔气缓缓逼出体外,而且要服用许多药物,花费甚巨。

    老道的钱都花到凤尾鵟身上,如今老道已经没钱。凤尾鵟咒骂几句,便离开通天楼。但她并没有像她表现得那么无情,比如这次押镖,她赚钱是为了给老道买药。

    同时她也有一个想法,通过实战检验到底有多厉害。

    往汉中押镖,一路凶险,可以说十有八九要碰见悍匪。而汉中土匪之所以难对付,是因为那里有几名高手镇山。

    干掉他们,不但可以检验武功,还可以拿着他们的人头去官府领赏,一举两得,岂不快哉?

    “她师父真的要押这趟镖?如果您是因为缺钱,但凡说一声,老朽定会帮助。”

    “我凤尾鵟不是吃白食的人,老镖头无需多言。”

    “呃,既然如此,那老夫愿亲自带队。”

    凤尾鵟的美貌,简直是妖孽。

    有那美女,大众觉得好看,但总有一些人觉得不合口味。可凤尾鵟不然,没有人男人会说她不好看,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已经许多年没有男女之事的胡大海,时而梦到她,还会遗留一些。

    当然,此事被胡大海深深藏在心底,无人知晓。只是洗被单褥单的频率有些高,只道老镖头爱干净,没人觉得不妥。

    凤尾鵟突然来到镖局,说要押汉中镖,老头子竟有些“舍命陪君子”的气概。

    闲言少叙,这一日平渡镖局的车使出长厦门,大旗竖起,迎风飘摆。

    老头子知此去危险,所以没带着孙女胡慧,而且他出发时正赶上胡慧跑出去找好友玩耍。

    说来也巧,胡慧的这位好友正是飞虎总参的女儿,孟璨。

    ……

    “驾——!”

    一匹大红马在洛阳城南驰道上四蹄腾空般飞奔,马鬃飘飞马尾拉直,这一匹宝马一骑绝尘,将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

    马上一名红披风锦装少女,手持马鞭不停挥打,忽而扭头回望,见无人能追得上她,甜美小脸上满是得意笑容。

    这少女刚过14岁生日,其身下红马名曰“千里一丈红”,洛阳十名驹之一,曾是飞虎将孟狠的坐骑。

    “小姐!慢些!”武打丫鬟,家生女孟小猫失声呼喊。

    “慢些呀,我的小祖宗!”老太监吴定延哭腔呼喊。

    “孟璨,算你赢了,给你钱便是,休要再奔!”胡慧皱眉喊道。

    “哼!”孟璨勒紧辔绳,那马人立而起,随即站定,小脸上浮现傲然之气:“我岂能是因为区区钱财奔马?只是要让你知道,这一丈红虽老,却不输俗物。”

    说这孟璨,虽没有绝世容颜,只是圆圆一张小脸,但青春稚嫩,颇有些甜美之色。小姑娘正是气盛年纪,只因胡慧说她马老,便不服气,此时奔马获胜正自得意。

    胡慧走马过来,讥诮道:“看你这人,说不得了,你家什么都好,都是顶呱呱的。”

    “要你说?烦人。”孟璨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拨转马头,继续向洛阳城走去。

    路上,两名少女并马而行,胡慧道:“你瞅你,就要嫁人,竟还是小孩性子。就你这样的,嫁去秦王府熬不过俩仨月,就要跑回娘家。”

    孟璨不服道:“休要长他人志气,唐灵儿西门婉婷身份高贵,我身份就卑贱吗?谁不是公主所生?再说,她们父母已故多年,我却有父母照应叔叔撑腰,岂能怕她们?”

    她口中叔叔自然是荆国公孟丹青,而她母亲是厚载公主赵玉枝,也是唐灵儿和西门婉婷的姨娘。

    在苏御看来,三位妃子与自己都是近亲,这是非常不好的安排。可世俗礼法在,亲王也要接受这样的安排,属实无奈。

    头扎青巾的胡慧叹了口气:“你越是这样说,我越为你担心。身份本是上天赐予,你说不说,也是摆在那里的。你要做的,不是把身份挂在嘴边,而是要忘记过去的身份。在家时你是宝贝,父母都宠着你,可到了王府就没人惯着你。想让秦王也宠你,你要表现好才行。”

    孟璨冷眼看胡慧,大红马走出几丈路,突然一笑道:“你说对了,我应该忘记身份。”

    不知为何,少女突然兴奋起来,打马扬鞭往长厦门奔去。

    还记得以前苏御出入清化坊,总会有几名少女守在门口看美男子。苏御时而与少女们挥挥手,也会快速浏览这群少女的面容。

    苏御认为自己与孟璨从未谋面,其实他错了,若他见到孟璨,一定会觉得眼熟。人群中,那个笑眯眯的圆脸少女就是她,而她身边站着的就是她姐孟璀。

    要说小妮儿能跑来看美男子,还是听姐姐孟璀说的。初始小妮疑惑,一个男人能好看到哪去?可当她见到苏御,觉得果然入眼,不禁越看越爱看。那时她就与姐姐说,这苏郡马看起来恁地像赵家人。

    后来听说苏郡马土鸡变凤凰了,他果然是赵家人,并被一众皇族大佬佐证恢复其亲王身份。

    其实那时小姑娘青春懵懂,就好像少女追星一样。虽然喜欢,但作为一个正常人,她绝不会像西门婉婷似的豁出脸去,向全世界宣扬求亲。在梁朝,女人主动说出喜欢谁,会被骂不知羞耻。

    突有一日,太后下诏,要求孟家姐妹做好准备,分别嫁给庚王和秦王。一听这消息,小姐俩表情各异。孟璀觉得自己与心爱之人擦肩而过,可孟璨却得偿所愿。从那以后她就一直在家等信,家里也在置办嫁妆。

    虽有西门婉婷过来搅和,可家里有老公主赵玉枝坐镇,量那西门婉婷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来。

    另外老公主发现,孟璨对这婚事十分在意,经常坐在那里毫无征兆地傻笑。养闺女一十四载,从未见过她像丢了魂似的喜欢谁。

    “喂,孟璨,你打算怎的?”

    “我要装作与他偶遇,看他如何待我。”

    ……

    老镖头胡大海亲自押镖,从长厦门走出。本打算瞒着孙女,省得她非要跟着去,却不曾想刚走出城门,就碰见孙女胡慧和孟家闺女迎头赶来。

    见是自家旗号,胡慧过来打探。老爷子只道不带她,为此废话半天。好说歹说可算把她安稳住,并让她回镖局坐大堂,主持镖局事务。

    老镖头强调说,那些熟手镖师这次都已带走,你在家里休要接大买卖,只是一些熟悉线路,随便接点小买卖,让人知道还没关门也就是了。若有事不决,去问文成叔。

    文成,是一名中年镖师,早年押镖遇匪搏斗留下残疾。胡家镖局讲义气,虽残也要留着,因为其会写字,就让他当账房先生。虽然是个账房,可他行镖经验丰富,各种规矩都懂,有他在家,倒也是胡慧好帮手。

    可胡慧只在家里呆两天,就觉得好是无聊,于是又跑去找孟璨玩耍,她觉得孟璨与秦王装作偶遇,一定很有趣。

第九零零章 劲峰救我

    腊月初七,边关急报,桑腊王慕容坤先发制人,带领十五万大军,兵分两路进攻兰州、河州。

    虽然梁朝提前出兵,可这不是预想的结果。安国公唐振作为西征大帅,他的计划是年前完成集结,年后再进攻武威。到时是“梁朝进攻桑腊防守”的态势,可现在情况反过来了。

    此时镇守兰州的祁东阳只有四万兵,而镇守河州的典效忠只有一万。战报送来洛阳时,河州已岌岌可危。唐振带领神策军五个师快速西进,同时玄甲军也作出反应,赵锵第七师,沙君丸第十九师紧跟在唐振身后。

    而从相州赶来的符铁第十师,和康王赵棣所帅梁聪第十二师、梁琴第十三师、赵鹳第十六师还在赶往长安的路上。

    康王赵棣出兵的计划一改再改,人员调动也十分频繁。赵鹳如愿以偿,终于当上中郎将,取代原第十六师中郎将冯涛。而冯涛是冯太妃的族弟。

    战端一开,相信神佛的人开始祈祷,有的人去高堂大庙敬拜,有的人在家里默默烧香。

    秦王妃唐灵儿每日为哥哥祈福,只见她脸色惨白,心神不宁,惴惴不安,总感觉这一战凶多吉少。当然,这样悲观的话她只憋在心里,不对外人讲,连苏御也不说。

    可唐灵儿越是不肯倾诉、宣泄,心里就越难受。眼瞅着她食欲不振,日渐消瘦。

    今早称重,降到148斤了。

    反观苏御,看起来就好像是没心没肺似的,每日笑呵呵,一如往常,该干什么干什么,政务军务,上朝入殿,吃吃睡睡,撩猫逗狗,陪孩子玩耍,看书报,在后院练习拳脚,去花园陪美人小饮,丝毫不误。

    这不,来到宵凤阁,往郡主榻上一趟,抓来一本书报,在书报上找乐子,不时发笑。

    唐灵儿不禁用研究目光看着他。

    虽然唐灵儿什么也不说,可苏御看破她的心思,小声念叨:我军必胜,无甚可忧。

    唐灵儿忍不住问道:“明明是敌众我寡,殿下凭甚说必胜?”

    苏御眉毛一挑:“安国公乃我大梁‘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论战力,不弱白起、王翦、项羽、韩信,面对区区桑腊,但发半力,完胜耳。”

    “嘁,信口开河,小儿才信你的。”

    “不不不,诚然肺腑之言。”

    苏御这些话到底对不对?是不是真心话?

    其实根本不必计较,他就是在给唐灵儿喂宽心丸吃。

    说来,苏御距离战场千里之遥,他心急又能如何?

    而且他只是嘴上说得轻松,私下里已命第四师、第十一师做好随时支援河西的准备。

    另外苏御还有一个担心,桑腊突然主动进攻,是谁给他的底气?

    他们会不会联络其他北方民族?

    虽然匈戾被打跑,男贾国有名无实,但不代表北方就再无威胁。

    ……

    冯太妃恢复神智,但她的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简而言之还有些中风后遗症,走起路来并不顺畅。

    恢复神智的消息并没有对外公布,知道此事的人只有五个,赵灵、赵柏、赵梧,还有幕僚汤胥和蒯三良。

    她依然住在家里,继续装瘫痪。可傍晚时,她突然出现在道光坊的一家小茶馆,秘密约见汤蒯二人。

    汤胥和蒯三良是被赵灵赵柏找回来了的,一开始汤蒯二人还有些怀疑,直到与冯太妃见面,才放下心来。

    最近汤胥过得可是够惨的,他的计策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已经有些心灰意冷。

    “见太妃恢复健康,汤胥甚是欣慰……”

    说话间汤胥泪流满面,哽咽难言。

    见汤胥哭天抹泪,冯太妃笑了笑说:“最近你们也过得很辛苦吧?”

    汤胥抽噎不止,蒯三良恭敬道:“辛苦倒是谈不上,可也看尽人情冷暖。之前有太妃照应着,我等好是风光。可太妃病倒,我等犹如丧家之犬,到处被人嫌弃。”

    “哦?被人嫌弃?”冯太妃面无表情地复述着。

    蒯三良瞥了汤胥一眼,似乎有些话不方便说。

    汤胥擦干眼泪道:“我等十七人离开庚王府,便直接去了康王那里,可康王只是随便与我等聊几句,便让他们走了,只留下汤某一人。”

    冯太妃问:“为何单留下你?”

    汤胥左右看了看。

    冯太妃不冷不热地笑了笑:“怎的,这屋里还有你信不过的人?”

    ……

    病痛折磨,欧阳镜熬了几日,又躲过一劫。

    这时他终于清醒,认定“天竺圣僧”纯是个骗子。

    “唉…,我的**算是没希望了…”

    虽然这个结果让他感觉到失望,可已经认定的事他不会再回头。

    “把那贼秃给我押车里,送去通济坊!”

    欧阳镜很久不去通济坊上班,可他还是那里的坊丞,而坊丞大印就放在师爷手里,只为办公方便。

    敢把大印乱放的坊丞,整个洛阳可能只有他一个。

    师爷是一名五十多岁的小老头,整日坐镇坊署。说来,这种老油条办事最是稳妥,欧阳镜这坊丞当得很是惬意。

    只要跟县令搞好关系,县里才不会查欧阳镜的岗,若有京兆府或更高级官员来查,县里还会通知欧阳镜,或帮欧阳镜说些话,比如“养病”“尽孝”之类的托词。

    这一日欧阳镜把“圣僧”带去通济坊,先是一阵酷刑折磨,然后开堂录好口供,随即押去县里,欲判他个十年徒刑。

    可由于他是外国僧人,身有度牒,需要鸿胪寺办一道手续才能宣判,于是欧阳镜又跑去鸿胪寺去办。可这时鸿胪寺官员问欧阳镜,你第一个**是从哪弄来的?

    这名官员是个年轻人,气势正盛,刚正不阿,送钱不要,送礼退回,一个劲儿追问欧阳镜那个问题,若欧阳镜答不上来,恐怕就要上报。

    为此,欧阳镜一路小跑来找秦王。

    “我最最亲爱的秦王殿下呀——!救命呀!活不成啦——!”

    听到呼喊声,苏御抬头,竟没见到欧阳镜。原来这厮在大殿外就趴在踏道上,扯嗓子嚷嚷。后被持戈武士架着胳膊,送入大殿。

    他浑身瘫软,两腿无力地拖在地上,哭腔高呼:“劲峰啊——!饶命啊——!”

    大殿周围好多秘书郎办公室,来来回回无数人走动。听喧哗声,不知道的还以为秦王要杀欧阳镜,只是押送他的武士好像走错了方向。若是要杀人,应该拖出去,怎个往里面送?

    “你别嚷嚷了。”苏御拿起惊堂木敲了敲,向欧阳镜招手。

    欧阳镜立刻精神起来,弓着腰,一路小跑而来。

    听欧阳镜一说,只是很小个事,苏御没太在意,书信一封,让他交给永康县,就说本王已知,无需鸿胪寺复议,可直接宣判。

    王印“咣当”一声落下,欧阳镜把书信板板正正叠好,贴身放着,喜笑颜开。

    “这回你不折腾了?”苏御笑问道:“要不再找几个死囚试试?或者找动物试试,驴的,马的,牛的?”

    “不不不,不必了。”欧阳镜连忙摆手道。

    随后欧阳镜坐在榻上,与苏御闲聊起来,说他和赵玲珑合办的药厂生意越发兴隆。药厂主打药物“红逍遥”“绿欢喜”已远销海外,据说高丽人和倭岛人都来买,而且热情甚高。

    话锋一转,欧阳镜问苏御“青霉药水”是何配方,是否愿意开办药厂?若苏御愿意,欧阳镜负责建设工厂和生产销售,秦王只管收钱便是。苏御说,这东西难说一定有效,而且不知副作用,还应该经过试验才能投产。不必着急。

    就在欧阳镜与苏御闲聊时,欧阳家三名闺女,欧阳小乔、欧阳小婵、欧阳小环笑盈盈走了来,给父亲行礼。

    见小乔好大的肚子,欧阳镜谨小慎微的样子把女儿扶着坐下。而小婵、小环却冷落在一旁不去搭理。

    小婵有些赌气,泪眼晶莹,不知嘴巴里嘟哝些什么。此时秦王已经是十境水准的高手,依稀能听到小声,小婵好像是在说:杨氏说欧阳家除了小婵小环,都不是欧阳镜的孩子。

    小环就站在小婵身边,似乎听清了小婵的话。可小环却瞪着大眼,故作懵懂状,对姐姐的话不往心里去。

    这时有人来报说,腊月初八,欧阳庆在八角楼举办婚礼,女方是韩家姑娘。特意送来请帖,邀请义父。此时庆少正候在客房,等待秦王召见。

    闻言,欧阳镜沉下脸道:“他算甚麽东西,岂有资格邀请王爷?”

    还没等苏御说什么,欧阳镜转过脸来,谄媚道:“劲峰无需与这不懂事的孩子计较,由卑职去教训他。”

    苏御笑了笑说:“祝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又是义子,他娶正妻,理当去坐坐。去告诉他,若当天无有大事,我会去的。”

第九零一章 最大威胁

    道政坊西北角的那所大宅子,可以说是距离徽安门最近的宅子。

    宅子的最深处有一间石头房,房间里设有暗阁,暗阁下便是深挖而成的地道。地道有一人多高,可以牵着马通过,直接通往城外。

    知道这条地道的人很少,连贤王和康王都不知。之所以犁万堂能知道,是因为这条通道是陈太后让他带队挖通的。

    可当挖通之后,只留下两名工头,而其他工人都留在地道石壁之后,再也出不来了。

    还记得龙啸天曾在这大宅里养伤,可龙啸天根本没发现这个地道。

    犁万堂之所以敢这样安排,首先是因为暗阁足够隐蔽,其次是因为石房里机关重重,若贸然闯入,就会与那些工人同样的下场。武功再高也没用。

    现在石屋里有三个人,犁万堂、妖尼,和一名白发老者。

    妖尼遍体鳞伤,趴在地上写字。

    她终于还是屈服了,因为犁万堂的酷刑够狠。

    “早点写出来,何必吃那么多苦头?”犁万堂坐到椅子里,似笑非笑地盯着无念妖尼:“而且我说过,只要你写出真经,不但不会杀你,还会重用你。从此你就是太后的人。你想要什么,太后都能给你。”

    妖尼手中的笔微微停顿,没说什么,继续写下去。

    犁万堂自顾自地说:“得到太后庇护,还有谁敢再来找你的麻烦?就凭南晋的那几名宗师?”

    犁万堂不屑地笑了笑:“另外你要知道,你还有两个徒弟在秦王手里。要想让他们活命,你只能与太后合作。”

    犁万堂一边说话,一边翻看妖尼写完的几份。

    犁万堂没有老黄的本事,敢分出一丝真气在体内循环,但他不担心妖尼耍诈,因为姬苦禅即将来到这里,帮他分辨真伪。

    “你不是正好缺一本火经嘛,那你以后和姬苦禅合作,你们两名十境后期的大妖联手,哪怕是玄苦法师复生,也扛不住你们的一击。”

    妖尼放下笔,抬头看犁万堂,她觉得犁万堂不会真心收她,但犁万堂暂时没有要杀妖尼的意思。

    可是留下妖尼有什么用呢?

    妖尼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交出四部真经后自己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不过此时妖尼已别无选择,只能任由犁万堂摆布,于是她认命地点了点头。

    犁万堂把四部真经收好,揣进兜里,对身旁白发老者挥了挥手:“好生伺候着。”

    ……

    大兴二年,腊月初八。

    通济坊,八角楼。

    年仅十五岁的八角楼歌舞琴喊艺术学院校长欧阳庆,迎娶西市斧头帮帮主韩琛的女儿韩粉菊。

    凭借欧阳父子在政商两界的关系,还有韩琛在财阀和道儿上的关系,这一日的通济坊小街简直是热闹极了。那接亲送亲的仪仗队伍,从西市西坊门,到通济坊东坊门,看不到头,看不到尾。旌旗招展,敲锣打鼓,净水泼街,沿路撒花。那不知多少响的鞭炮,从斧头帮一直摆到八角楼。沿路无数妙龄俊俏艺人挥舞着长袖,娇唱福歌,欢快表演,引来无数路人围观,无不感叹两家财主之财力。

    傍晚时新郎新娘准备拜堂时,喜门外传来一声呼喊“秦王驾到”,堂内轰然,欧阳氏父子一路小跑,去门口迎接。

    其实,不只是欧阳父子,其他人也都站起身向门口聚集。若今日秦王穿便服来,也就罢了。若秦王身披摄政黄莽莅临,那还要集体下跪迎接。

    显然苏御没有让人给他磕头的爱好,他今日只是便装出行。

    好些人没见过秦王,趁此机会抻长脖子去看,而人群中就有那样一名少女,个子不高,一张稚嫩小圆脸,头扎牛角小髻,身穿碎花红底儿锦衣小袄,下身碎花红底儿多褶长裙,跳着脚向门口张望。她身边一名武打丫鬟身材很高,丫鬟伸手抱住她,将她举起,让她看得清楚。

    圆脸少女正是乔装而来的孟璨,抱起她的正是武打丫鬟孟小猫。

    孟璨拍了拍孟小猫的手,孟小猫把她放下来,她颇显兴奋地道:“他来了,现在开始,你和老吴离我远点!”

    老太监吴定延苦着脸道:“小姐可不能胡来啊!”

    “咻!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孟璨眯着眼睛,故作威吓神色:“若不听话,将来我出嫁时就不带着你们了。”

    闻言,二奴仓皇闪离。

    见二奴窘迫,孟家小姐一笑,眼如玄月。

    秦王身份高贵,来到这里便坐到高堂位,孟家少女挤在人群中,目不转睛盯着秦王,忽而失神。这时身后有一人用手指戳她腰间。扭头一看是平渡镖局“小恶女”胡慧。胡慧没吭声,只是瞪着杏仁眼,给孟璨使眼色。这时孟璨才想起来,今日是来“装偶遇”,不是来看热闹的。

    之所以孟璨能来到这里,还是姑娘心思敏捷,办法多。

    想偶遇秦王,她就去打听各种礼会。其实在来到这里之前,她已经去过几个贵族礼会,可惜都没等来秦王。

    于是她就到处打听,打听来打听去,就听说通济坊欧阳家儿子要与韩家姑娘结婚,而那欧阳家儿子便是秦王义子。碰运气似的她来这里等。赶礼的人多,也没人知道这姑娘是谁家的,只见她随礼两千,便带着三个人走进院子。

    苏御来到这里,没打算逗留许久,见义子与新娘拜堂便要离开。

    此时的秦王早已不是当年赘婿,如今出行,前呼后拥,哪怕是上厕所,身后都跟着一群人。想与秦王单独偶遇,看起来已是不可能之事。

    可这依然难不倒孟家姑娘,就在拜堂刚结束,秦王起身打算离开时,圆脸少女突然冲出人群,来到秦王面前。

    突然有人闯来,秦王身边护卫立刻做出反应,白展抬手,拦住孟璨。

    孟璨止步,歪着身子,冲着苏御一笑。

    苏御看着小姑娘,似曾相识。

    也不知孟璨是怎想的,突然冲苏御做了个鬼脸。

    苏御陡然想起,以前在清化坊门口见到过的一群小姑娘里就有她一个。此时苏御只感觉与追星族偶遇,倒也觉得有趣。

    可苏御只是伸手指了指孟璨,便大踏步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秦王已走远,孟璨还站在原地,周遭的喧哗仿佛与姑娘的耳朵隔绝。

    怔怔有些出神,双手抱在身前,望向秦王远去的方向。秦王身旁有高挑的剑客,魁梧的铁甲将,秀气的小太监,背着硬弓的卫队长……

    这时头扎青巾的胡慧轻手轻脚凑过来,偷偷看着孟璨的表情。

    胡慧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因为她不知孟璨在想着什么。若说这是一次失败的偶遇,可这孟家小姑娘竟面带微笑;若说这是一次成功的偶遇,人家秦王根本就没跟她说一句话。

    “喂!你傻啦?发什么呆?”胡慧微笑着,眼神窥觑。

    孟璨得意一笑道:“我认准就是他了。”

    说罢,姑娘开心地往外跑。

    “唉!你不留下来吃席啦?”胡慧喊。

    孟璨转回身,倒着走路:“下个月,我请你去秦王府吃席!”

    “你说下个月就下过月?”

    “你说对了!”头扎牛角髻的少女转回身往家跑:“我娘听我的!”

    ……

    汤胥跪在太妃面前,声泪俱下,陈述最近一段时间的遭遇。

    后来太妃原谅了他。

    那时太妃病情沉重,庚王将他们驱逐,而汤胥为太妃效力多年,其实他也没赚到多少钱。而且太妃心里清楚,汤胥对当年的“冯贵妃”耿耿于怀。仅仅是那一眼,就让汤胥折服至今,虽然太妃已老,不复当年之貌。

    “依我看,你不如继续这样下去。你三头接洽,也能让我看清更多人心。”太妃叹了口气:“我刚病倒,赵棣就把冯涛撤下,实在是令人寒心。难怪准儿从不指望康王会把兵权给他。”

    汤胥磕头道:“谢太妃恩赦。”

    冯太妃想了想,又道:“依我看,曹玉簪未必信你。她极有可能把你当做康王的棋子使唤。而康王也会考虑到这一点。所以康王才让你去办这件事,而不是让他的旧部老臣去办。我想,将来曹玉簪会故意给你些假消息,让你告诉康王。而康王知道那些是假消息,但是,故意送来的假消息,也是有用的,从中可以窥探曹玉簪。虽然这二人都在用你,但你要小心,这二人对你说放弃就放弃,就如你来得轻巧。这人啊,主动送上门的,就是贱了些。哪如我等这般老相识有感情?”

    汤胥激动地道:“太妃所言极是。”

    汤胥想到什么,缓缓抬头:“那以前的计划……”

    太妃站起身,双手放在腹前,望着窗外夜空:“若小皇帝不死,康王这边倒是指望不上了。但现在小皇帝才两周岁,谁知道能不能长大呢。也就是说我儿还是有希望的。既然还有希望,那么秦王就是我儿最大的威胁。”

第九零二章 家主难当

    往年清化坊里置办年货,都是唐灵儿批款,林婉购买。如今林副总任务繁重,管的都是大事,买年货这种技术含量不高的事就交给小嬛和唐翡去办。

    之所以不完全交给小嬛,是因为过去几年林婉都是带着唐翡去买年货。唐翡轻车熟路。而小嬛那时就在书房里伺候郡主,后来又去伺候郡马爷一年,不知买年货的道道。

    “林姐姐,买年货要注意啥不?”

    “唐翡都知道的。”

    “哦…”

    林婉忙得抬不起头来,小嬛也就不多打扰。她把去年买年货的单子拿出来看了看,誊抄一份,打算就照着这个单子买,可郡主只给她批了不到去年一半的钱。唐灵儿说,战端已开,缩减开支。

    翌日卯正,小嬛肩负小包来到月门处。本与唐翡约好时间,却不见唐翡。于是小嬛去东厢房找,见唐翡还在试换衣服。

    “唐翡,别磨磨蹭蹭的,快走啦。”

    七仙女这一批小丫鬟,长得真是各有特点,看着都十分入眼。用苏御的话说,看到小嬛就如同看到一颗散发清香的红苹果,而看见唐翡这小浪蹄子,则像是见到香味浓郁的红玫瑰。

    “买年货又不是投胎,你急什么急?”唐翡丢下小袄,又拿起长棉袍:“再说了,哪年不是打扫货底子?小街那么大点的地方,你还怕逛不完的?”

    小嬛举起手中货单:“今年有货单。”

    “你哪来的单子?”唐翡眨眨眼。

    “从去年账本上抄来的。”

    “哎呀,你快扔了吧,那是林婉用来消坏账的,你还拿来当圣旨了?”唐翡穿好衣服,走了出来,接过单子看了看,确认什么似的点点头,然后把单子还给小嬛,又道:“你家不在清化坊,所以有的事你不知道。还记得那年鞋垫儿制多了,结果过年发鞋垫,这都成洛阳城里的笑话了。”

    “哈哈,真的吗?”小嬛憨笑道。

    “那时我可能也就五岁吧,是四爷当总督办时发生的事。”

    后来两个丫鬟叫上一些青衣打手一起去小街,几乎就是一路打听库存,然后风卷残云般把计划经济导致的积压产品清扫一空。最后剩了点钱,才订购一些年糕之类的东西。

    随后二人开始统计这些货物并准备发放下去。

    并不是挨家送,而是做好分配,往胡同里送条子,让他们拿条子自己去小街取。

    无论是姓唐的还是八大将家族,只要拥有清化坊户籍,每人都会得到一份,包括那些住在廉租房里的人。

    清化坊里的计划经济,虽然弊端很多,但也有优点,穷的时候一起挨饿,富的时候一起享福,倒也没有攀比。

    除秦王府、国公府和几户侯府、伯府、几位大厂督办协办外,清化坊里不会出现太富裕的人,也没有太穷的人。苏御在清化坊住了三年,没见过一个衣不蔽体的人,更没见过一个饿殍。

    长安郡主一如往常的抠,如今又赶上唐家打仗,更是年货减半。以前她减少节日开销还需要去长老会说一声,可现在她作为长老之一,已经懒得去会上说这事。

    年货减少,清化坊里怨声载道。一群闲得难受的恶臭婆娘、赖皮汉子,三三两两故意路过秦王府,冲着宵凤阁指指点点,怪声叫骂。虽然她们不敢指名道姓,但无人听不出她们是指桑骂槐。

    世道就是这样,无论大环境如何变换,总有一些人置若罔闻,他们不能为大环境付出一点忍耐,吃不得一点亏。而这种人的极限状态就是,你每个月白送他/她100钱,突然有一个月少送50钱,他/她反而会恨你。他们不考虑这是白送的,只感觉你送少了。

    这一日傍晚,唐轱辘家恶胖媳妇,带着瘦削小妾再次路过门口,忍不住心中郁气,嗷嗷叫唤两声。说来也巧,正赶上王珣外出办事回府,听见叫骂声,她跳下马来,抽打唐轱辘家媳妇两个嘴巴,打得那婆娘倒在地上打滚嚎叫。

    不久市井又有传言:有那缺德人,克扣年货,还唆使恶奴打人,这样的人应该全家死绝。

    大过年的,因为发礼物而被诅咒,实在划不来的。孔婷去找唐灵儿,说要拿出五百万钱,给清化坊一万居民发下去。却被唐灵儿断然拒绝。唐灵儿说,婷儿好心,可受众未必感激你,甚至还会觉得你在炫富,进而嫉恨。

    家里这些女人中,孔婷才是最像苏御的那个。

    好心送不出去,她也不着急,权当没发生过这事,继而坐在榻上闲聊。

    忽而轻声道:“听说孟家姑娘就快过门了,不知王府送过聘礼没有,若还没送,婷儿倒是愿意添上一些。”

    唐灵儿还没说话,王珣道:“能给她送聘礼就不错了,岂容得她挑三拣四?”

    孔婷一笑道:“王姐姐这话理太偏,送聘礼不光是为人家好看,也是为王府好看。”

    被呛了一句,王珣咬了咬嘴唇,伸手拍打孔婷肩膀:“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要你教我?再说了,咱家郡主给的聘礼,自然不会丢王府脸面的。”

    美人也就是妾室,与家里地位高的婢女之间,身份差距不大。在别人家里,小妾与大丫鬟疯疯闹闹也很常见。

    唐灵儿瞥了王珣一眼:“你可小心点,若把孔婷孩子打掉了,秦王把你嫁老黄。”

    闻言,王珣一缩脖站到一旁,没了心气儿。

    孔婷坐在榻上偷笑。

    ……

    驿马飞驰,战报频传。

    唐振重骑第八师、唐离弓骑第二师已靠近兰州,但由于敌军势众,二人未敢轻举妄动,继续等待援军。

    说来令人费解,此时河州守军一万人,被六万敌军围困,形势更加危急,可唐振唐离不支援河州,反而支援四万驻兵的兰州。

    要说兰州河州的重要程度不分伯仲,难道不应该先去支援更危急的河州吗?

    由于唐振没做出任何解释,不禁引得大家议论纷纷。

    有人说,唐振是反其道而行,希望获得出其不意的效果;有人说,典效忠尤善防守,他能挺得住;还有人说,唐振是希望祁东阳见到援军能从城中冲出,毕竟以前祁东阳就这样干过;又有人说,唐振希望歼灭敌军主力,这样河州之围不解自破。云云。

    其实为打这次战争,唐振有意换将,把镇守汉中善于进攻的王操天调来河州,再把善于防守的典效忠派往汉中。可由于桑腊的突然袭击打乱了唐振的计划。据说此时王操天还在赶往河西的路上,而典效忠却被困在河州城里出不来了。

    大战开启,人心惶惶,早朝上曹太后提议,玄甲军再调两个师,孟氏、西门氏也各准备两个师,向潼关集结,随时准备支援河西。

    可太后的提议很快被两家门阀驳回,两家都给出了“非常充分”的不发兵的理由。

    早朝散去,太后与众王公移步后殿,曹玉簪声音低沉:“两个师派不出来,那每家派一个师总可以吧?”

    西门真森刚要说话,曹玉簪打断了他的话:“休再与我说南晋东路军蠢蠢欲动。司马衷每月给我送水果,我们常有书信来往。听说我要打河西,他为策应梁朝,可以随时撤兵二百里,让我们放心去打。我相信司马衷不欺我。”

    西门真森高声道:“兵不厌诈,岂能轻信?”

    孟丹青轻笑一声:“太后之忧,无外乎河西战败。倘若唐振真的觉得棘手,他会把汉中兵调去河西。汉中兵一离开,我孟家自然会补充到汉中去。这岂不是比我们调兵到潼关更方便?”

    曹玉簪叹了口气:“历次与胡人开战,你们两家都畏首畏尾磨磨蹭蹭,以前陈太后如何说你们,我不知道,但我不想再像她一样受你们的气。”

    曹玉簪突然换了一副面孔,抓起凤霞猛摔,砰砰作响:“我希望你们像男人一样有血性!有骨气!别连女人都不如!”

    当时秦王赵御和庚王赵准也在后殿,小寡妇突然骂街,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这种话是不应该从垂帘听政的太后口中说出的,可她还是很失风度地说了出来。

    结果她的话不但没有激怒两位国公,反而听到两位国公的笑声,他们的笑声越来越大,后来变成哈哈大笑,只是笑得又沉又冷。

    气氛尴尬,也没能解决问题,苏御道:“先派玄甲军两个师驻兵潼关吧。”

    其实没有真的派两个师驻兵潼关,当时苏御说这话,只是缓解尴尬气氛。

    两位国公拂袖而去,赵准缓缓扭过头来,瞪向曹玉簪,轻声呵斥:“抽哪门子风!”

    曹玉簪冷声:“河西不能战败。”

    “征兵吧。”苏御站起身往外走,轻声自语:“只是国库要空啦。”

第九零三章 秦王新政

    临近年关,苏御去贤王家里坐坐,又不可避免的聊到河西战事。

    贤王说,若赵锵打得不好,就由苏御带兵支援。可苏御却说,自己另有打算。贤王听到苏御的计划之后,点了点头,决定换张云龙去。

    当然,现在还没到出兵的时候,而且老王爷十分乐观地说,河西一战需要支援的可能性很小。

    秦王此去见贤王,到底说了什么计划,没人知道。连贤王身边最亲近两个老太监大喜子、二喜子都不知道,搞得好是神秘。

    他们守在门口,只是依稀听到“计划”二字。可就这简简单单两个字,竟然也传进曹玉簪耳朵里。

    ……

    朝廷为河西战争准备的钱粮,足够用一年。可苏御觉得这还不够,应该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还要防止再有别的敌人杀过来,同时应付两场战争。因此苏御决定弄点钱补充国库。

    可是千疮百孔的梁朝,还能从哪榨钱呢?

    从战争形势来看,还没到强行榨取的地步,所以要想一个相对柔和的办法。思来想去,苏御设计出一套“花未来的钱”的新政策。鼓励百姓交出余粮、余钱,称之为募捐新政。战争结束后,会给募捐家庭加倍减税。

    虽然计划是好的,想必也是行之有效的,可苏御深知,朝廷的好法子到了州县就会变样。因为这期间有多层贪腐的机会,贪官们挖空心思去捞钱,终于把朝廷一些好点子变成馊主意,显得朝廷都是一群蠢货,不知民间疾苦。

    永远不要把一件事寄托在一群人的道德上,相反,应该先往人性最坏的地方去想。如果这样还觉得此法能推行,那此法才是一个可行的法子。否则就是异想天开,纸上谈兵。

    有人说,要用严格的法律和完善的制度去制裁和监督贪官。试想,如果此法果然有用,当年洪武大帝杀那么多贪官,甚至把贪官的*扒了,挂在县衙门口,为什么还有贪官?

    苏御想对曹玉簪说:年轻人多正义、多热血,当派年轻御史去地方监督,推行募捐新政。若能办好,不但会解决金钱和粮食的问题,还会增加国家信誉。一举两得。可假如贪腐盛行,有地方官逼迫百姓,就可能引起民怨甚至是暴动。而将来免税时不能兑现承诺,朝廷将丧失民心。

    苏御在设计新政,曹玉簪也没闲着,她又开始敲诈。但这次她没再敲诈三大财阀,而是打算对京畿道的中层富户下手。京畿道商业税改即将开始。

    “为打通河西走廊,曹玉簪算是豁出去。”苏御苦笑一声,整理一下计划书,站起身:“打通河西之后,梁朝真的应该好好修养一段时间。”

    苏御带着计划书,没去找曹玉簪,而是先去找唐灵儿,苏御想了解一下汉中地区的情况。

    汉中那片区域本属于山南西道,大部分被蜀汉控制着。

    此时唐家只拥有梁州、兴州、洋州、凤州、利州。

    梁州有几个比较出名的地方,比如定军山、牛头山、中梁山。而首府南郑,也就是汉朝时候的汉中城。为军事布置考虑,后来唐家把陇右道最南端的武州也划归汉中防区,这里现在有六个州。

    为镇守川陇交接,唐家要在这里布置五个师。虽然唐家因此多得到五个州的一半税收,可依然是个赔钱买卖。

    值得一提的是,梁朝的长安道很大,包括唐朝时的京畿道和整个陇右道。可问题是,河西走廊被切断,唐家这块地三面是敌人,穷得要死。

    “我觉得汉中的税不对劲。”苏御把户部呈送的税簿拿给唐灵儿看:“这是去年汉中地区全年的税收。你拿去与你家的账对一下,看是否有问题。”

    唐灵儿长眉一挑:“你可真是好样的,查账竟然查到唐家头上?你是以为唐家贪朝廷的钱了?”

    苏御苦笑:“我是担心唐家和朝廷都被蒙蔽。”

    “你的意思是七哥中饱私囊?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七哥唐窎[diào],汉中侯,只辖五州,可朝廷还是封他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因为这五州给的大家的印象一直很穷,为照顾唐家,朝廷睁一眼闭一眼,没给汉中地区设置监察使和巡查使。当然,也因为这里实在不足以称之为道。

    平时唐窎带两个师(孔楚明第十二师、张步元第十四师)和一些道府兵镇守南郑,而王操天带领第十师镇守武州。

    值得一提的是,第十师第三旅旅校就是苏御好友林崇阳。

    说来林崇阳感觉自己很惭愧。他十九岁当都尉,二十一岁当旅校,那时他觉得自己还很不错,可后来见到苏御升官的速度,他再也不提这件事了。

    一边因为苏御节节高升而祝福,一边因自己与摄政王的巨大差距而感到汗颜。他说,苏御每次身份变化,都让他惊掉下巴。

    也正是因为林崇阳的存在,苏御才知道一些汉中地区的内幕。林崇阳发现,汉中的税收存在巨大漏洞。以前五州确实很穷,可后来唐窎来到这里,带领军民大搞建设,粮食产量远超上报数。

    一开始林崇阳以为那些粮食被唐家自己收了去,他作为唐氏门阀的将官,当然要为唐家保密。可后来他发现,事实不是这样的。

    他之所以能发现问题,还是与姐姐林婉谈话时判断出来的。那时汉中地区粮食大丰收,很多粮食存在军仓里,可清化坊竟然出现断粮的情况。

    不久后,那些粮食神秘消失,可长安和洛阳都没接到粮食。如果说粮食是被卖了,可唐家账面上并没见到这笔钱。因此林崇阳推测,唐窎勾结蜀汉财阀,从第十二师把守的小道往蜀汉买粮,中饱私囊。

    苏御点头:“唐窎镇守汉中多年,其职权比普通节度使大得多。可以这样说,他的权利就相当于唐朝后期节度使的权利,兵政财三权完全掌握在他一个人的手里,可这多年来,各州刺史、司马、长史竟没有一个人告他,你觉得这正常吗?”

    唐灵儿叹了口气:“其实哥哥早就想动他了。”

    看来根本不用唐灵儿去查账,唐家内部早就知道唐窎的问题。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没动他。后来听唐灵儿说,唐窎是唐振的铁杆支持者。可以这样说,即便他真的贪,唐振也可以容忍。只是他越来越过分,唐振有些不想再忍了。

    “即便动他,也不会把他彻底打垮。”唐灵儿把户部的账目推还给苏御:“夺他军权之后,会给他留个长老的位置。而且一定是在河西战争结束之后对他下手。”

    苏御心想,唐家的长老之位恐怕不够用了。

    ……

    午后,苏御接到一封密信,把密信烧掉,进皇城,去后殿约见太后。

    曹玉簪最近比较亢奋,很快她就来了,比平时快了很多,看她微微气喘,感觉她是一路小跑而来。

    苏御把计划书递给曹小宝,再由曹小宝递给她,她打开看了看。

    “你要去汉中?”她放下计划书:“贤王同意了?那你家里也同意了?”

    苏御点头:“这些事不劳太后费心。”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演戏。”苏御看起来比较放松:“要想推行新政,不能全凭下面官员去办。应给每个州都派遣御史。只有完全落实,才能起到一举两得的效果。否则就是取乱之道。”

    曹玉簪点头道:“你想怎么演?”

    苏御笑了笑:“本王要乔装成一名御史。先去探探路。”

    曹玉簪突然发笑:“我正打算对京畿道税改,你却想去汉中?你打得什么主意?”

    商业税改,军方控制局势,户部负责具体事务。这时候苏御选择离开,户部又回到曹玉簪手里。那么税改的压力,和税改的好处,就都在她身上。

    苏御之所以选择离开,是考虑税改实罪人太狠而又太多。在河东引来的祸端刚刚摆平,如今又要在京畿道和洛阳城里搞,到时所有矛头都指向苏御,不知会引来多少仇家。

    那帮人可能对苏御动手,也会对苏御的家人动手,苏御实在是受够了。而曹玉簪深居宫中,她的处境比苏御安全得多。

    苏御不笑了:“关于京畿道税改的事,我们不是早就谈过了。这次不可能像对其他道一样下手那么重。你收几百亿也就行了,没必要把这帮富人往死里整。”

    曹玉簪不吭声,估计她是在盘算好处。

    苏御一笑:“若我留在洛阳,到时来找我说情的人一定很多。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个人心很软。我拉不下脸来拒绝,这对税改没有好处。而我这次去汉中,主要是针对唐窎。拿掉硕鼠,对唐家和朝廷都有好处。”苏御放缓语速:“唐振要动唐窎,不是因为钱,而是想完全控制唐窎的两个师。”

    曹玉簪叹了口气,恢复往常慵懒神色:“你说吧,想去哪个州当御史?”

第九零四章 千里追夫

    大兴三年,正月十五

    千里迢迢,风尘仆仆,一名来自京城的年轻御史,打算在陈仓驿住一晚,明天一口气奔去散关。过了散关就算是进入汉中地界,也就是这位监察御史的赴任之地,凤州。

    年轻御史名叫曹玉峰,据说是曹太后的远亲。看他任书,才十九岁,是去年京畿道乡试第五百零三名。本已落榜,可由于太后大规模任用年轻官吏,借助东风,这位考试成绩很一般的曹玉峰被提为举人,而曹举人就获得这次远派为官的机会。

    虽然曹举人这样说,可大家更愿意相信“太后亲戚”这层关系起到作用。

    曹举人住进驿站,晚餐只是点两个小菜,驿丞却白送一只烧鸡,一大盘熏肉。九品驿丞倒不指望这两盘菜如何巴结曹御史,只是不想得罪而已。

    曹御史坐着的是军驿马车,身边只有两个人,一名白发苍苍的花甲老者,一名年轻没胡子的持剑白衣男子,他们都称曹御史为少爷。

    “少爷,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老黄趴在窗缝向外看,突然扭回头道:“是两个姑娘。”

    “哦?”苏御微微一怔:“何人能知我在这里?”

    显而易见,这位曹举人就是苏御。被曹玉簪任命为凤州特派御史,监督新政。而知道苏御行踪的人少之又少,只有曹玉簪、贤王、唐振和家里的几位重要成员。

    此时对外宣称,秦王得了天花,在家隔离养病,闭门谢客,饭菜都是隔窗送入。据说欧阳镜和许洛尘跑来探望,也只能是隔着门窗嚎啕几声,见不到面。

    为稳定军方,这几日都是唐灵儿代笔,给邱垚、韩坚、曹人凤、李甫等人写信,说病情好转,只是尚需休息,军旅责任重大,不许擅离探望。

    苏御临行前对吴杀金、韦锺下命令,京畿道税改期间,亲王卫要全天候守在秦王府。若郡主出门,亲王卫半数随行,半数留府。

    至于西门婉婷,苏御对她讲税改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让她别成天带着所谓的红桃大军到处招摇。如果一定要出去,就散播这样一则消息:“秦王染天花,闭门养病,户部已回归太后治下,本次税改与秦王无关。”

    离开洛阳已经七天,苏御来到陈仓,却不曾想有两名少女追了上来,听口音是洛阳人。不禁让苏御好奇而又紧张。老黄已站到门外,而白展拔出剑来,藏在门后。

    ……

    ……

    七天前

    正月初八,傍晚,秦王府。

    这本是一个安静祥和的傍晚,年气浓厚,小丫鬟们用挑杆把灯笼高高挂起。

    王府里的奴婢每人都获得一份秦王送的年货,小丫鬟们穿着红碎花小棉袄,看起来喜气洋洋。

    突然听到锣鼓声,循声望去,长长的队伍,仪仗繁茂,由远及近,来到秦王府门前停下。

    队伍最前一辆豪车,车帘一抖,走出一名中年女子,此女子高贵傲慢,盛气凌人,下车来第一句话便是:“让唐灵儿出来接我。”

    孟氏的做派与西门氏差不多,不等庚王府和秦王府送聘礼,就直接把女儿送来了。用南阳郡主孟乔的话说,二个王府的正妃都没安好心的,磨磨蹭蹭能拖就拖,若等你们送聘礼,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南阳郡主孟乔代表家族,主持两个侄女的婚事。同为大城郡主,这位孟氏六小姐的脾气也是广为人知。办起事来大刀阔斧,直接去找唐灵儿要聘礼。就在当天,用送嫁妆的车把聘礼运回孟家。

    见孟乔来了,唐灵儿出门迎接。要说她二人倒也对脾气,相识多年,经常见面。若说唐灵儿有朋友的话,孟乔算得上一个。

    “姐姐怎不打个招呼就来了?”唐灵儿面带些许笑意。

    孟乔高挺脊梁,微微侧首:“西门家可以把西门婉婷送来秦王府,你家可以把唐圆苑送去庚王府,我家凭什么不行?而且我今日要一口气送两个。”

    唐灵儿突然悲伤起来,低声道:“秦王病了,天花之症。”

    “哦?!灵儿此话当真?”

    “何时骗过姐姐?”

    孟乔一阵犹豫,转身上车,见到身穿新娘喜装的孟璨。

    孟乔对孟璨道:不如今日返回,待秦王病好,再行婚礼。

    闻言,孟璨不与孟乔说话,反而掀开车帘对唐灵儿道:人都送来了,还哪有回去的道理,生死相随,不肯回头。

    唐灵儿说:秦王养病,无法拜堂,无法洞房,无法见面。

    孟璨说:正妃引入,亦可过门,待秦王痊愈,再见面不迟。

    见这妮子是铁了心的,唐灵儿也拿她没辙,便依她。

    婚礼结束,把孟璨安排到小筑那趟房子。东边沁香小筑和西边青竹小筑都空着,任由她选。她说,青竹小筑距离王殿更近,于是入驻。

    结婚当日就守空房,姑娘心里不是滋味。待客人们退去,已是后半夜,孟璨突然坐起,对陪嫁丫鬟孟小猫道:“秦王不肯见我,是担心传染给我,这是好心。可我不怕,我要去见他。”

    孟小猫属于那种言听计从的丫鬟,虽生得精神,性子却有些鲁莽。

    孟璨知道老太监吴定延不会同意,于是让他去前院要一份夜宵来。吴定延刚走,孟璨带着孟小猫赶去王殿西耳房。

    当时负责看门的是小太监童玉,童玉阻拦说不允许进。童玉万万没想到,孟小猫突然抬手,就把他按倒在地。还没等童玉喊出声来,孟璨已闯入屋里,进去一看,哪有秦王,只见一个小太监悠闲地倒在逍遥椅里,是常佑。

    “呵,有趣。”

    被骗,孟璨不怒反笑,兴致很高地道:“我倒是要去问问灵儿表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闲言少叙,孟氏少女凭借马快,一路追赶,七日后,终于在沧州追上。老黄趴在窗边见到的两名少女是孟璨和胡慧,其实后面还有一辆马车,已经被她们甩下半日路程,那马车里坐的是老奴吴定延、小太监童玉、武打婢女孟小猫。

    孟璨大踏步走进驿站,来到柜台前问:可有姓曹的入驻?

    驿卒道:驿站住宿乃是机密,无可奉告。

    孟璨拽出路引,摔到柜台上,指着路引让驿卒看。

    驿卒打开一看,是唐氏长老唐灵儿签发特派路引,驿卒立刻变得恭敬一些。但驿卒也没说驿站里有姓曹的人,只说上楼挨个门去打听。

    驿卒来到二楼,见到老黄便道:“一位来自洛阳,名叫孟璨的小姐,说要找姓曹的人。”

    老黄心想,既然她能追到这里,还知道“姓曹”,准是王妃派来的,于是老奴喜笑颜开下楼。

    此时老黄并不知道初八那事,可他知道孟璨是少爷的未婚妻,于是刚一见到孟璨就恭敬行礼道:“老奴给少奶奶请安。”

    “咦?你是何人?”少女一怔问道。

    老黄神秘兮兮地小声道:“老奴是秦王身边人,姓黄,您叫咱老黄就行。”

    孟璨背着手,上下打量老黄,小声问:“可是‘八大金刚’黄顶天?”

    老黄立刻站得笔直,满脸郑重:“少奶奶是怎知道的?”

    孟璨一笑,眼如弯月,抬起手,她的手就在她的鼻尖,指向老黄。

    少女这表情十分顽皮,惹得老黄憨笑。

    孟璨嬉笑,掐腰,得意道:“爷爷告诉我的。”

    孟璨的爷爷就是孟狠的父亲,孟丹青的三叔,孟氏家族首席长老,孟启。

    孟启和西门载沛这样的老一辈门阀公子,与万隆帝相熟,他们能知道黄顶天的名字并不稀奇。黄顶天吕长啸的能耐有多大,他们也是非常清楚。可惜听说老吕已不在人世,感叹当年飞檐金刚,也有飞不动的时候。

    不久老黄把孟璨接上楼来,苏御一阵疑惑,不禁问些问题。

    一盏茶过后……

    “……唐灵儿说一路危险,万一出事就说不清楚,于是她让我留下字据,说是我自己要走的……”

    苏御坐在椅子里,看着面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女。说这些话时,她稚嫩的小脸蛋上时而露出得意表情,一点也不怯场,还把她的好友胡慧介绍给苏御认识。她强调说,她的“千里一丈红”跑得很快,若不是为了等胡慧,还有后面那台慢车,她早就追上来了。少女嗓音清脆,语速很快,思维敏捷,听她说话就好像竹筒倒豆子一般。

    苏御已了解大概,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于是打断她道:“你千里迢迢追上来,想怎的?”

    “我就是来找你,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她色厉内荏,一仰头地道:“我听唐灵儿说,以前你在幽州和太原时,她都会把孔婷和冯瑜送到你身边。我这次来,也算是帮唐灵儿忙。”

    苏御抱着二郎腿,饶有兴致地问:“你帮她什么忙?”

    少女把双手放在身前,故意模仿唐灵儿的样子和口气道:“不许别的女人靠近秦王,不许秦王拈花惹草。”

第九零五章 猴贼

    长秋宫,飞香殿。

    曹玉簪斜躺贵妃榻,单手支颐,另一手轻捋黑猫,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出声来。

    此时小皇帝正在卧室,宫女孙不媚哄他午睡,只有曹小宝一人陪在曹玉簪身边。

    有外人时奴才们恭恭敬敬站好,可无外人时,曹小宝孙不媚这样的近奴倒也放松。他们有小凳可以坐,又或者像曹小宝此时这样寻榻边坐下。

    想来,孙不媚是曹玉簪的妹妹,而曹小宝是相伴十八年的贴身小奴。除了他们,别的宫女太监可没有这种待遇。他们在岗期间必须稳稳站立,正如此时宫殿门口的婢女,保持不动,好似蜡像一般。

    “娘娘笑啥哩,说来给小奴听呗?”

    曹小宝笑嘻嘻地问了一句,若是曹玉簪能说的,心情好的话就说给他听;若是不能说的,曹玉簪骂他两句,或蹬他一脚,也就算完事。

    很显然刚才曹玉簪想到的不是她愿意说的,故而瞪眼,蹬向曹小宝。曹小宝故作笨拙,未能躲过曹玉簪一脚,被蹬到榻下去了。那榻才一尺多高,摔下去也不甚疼,可曹小宝却趴在地上呻吟起来,故作痛苦状。

    黑猫爬起,去到榻边,举爪,偷袭一击,打在曹小宝脑袋上,啪的一声。

    这一幕引得曹玉簪发笑,曹小宝愤愤站起,咒骂那猫。

    黑猫跑了,曹小宝憨笑。可不久后他又笑不出来了,因为曹玉簪又在夸赞犁万堂,说犁万堂办事有智慧。

    “……且不说他每日在诸多特务之间联络,各势力之间周旋,就是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江湖人,他也是游刃有余。”曹玉簪坐了起来,手捻玉兔:“他已把骗术发挥到极致。”

    曹小宝斜眼瞅向一旁,不吭声,手持炉钩,情绪不高地翻动火盆里的碳。

    曹玉簪把玉兔放到案上,拿起几分名单看了看:“有很多事,与其说是我在做,不如说是他在做。这两年多来,我从他身上可是学到不少。”

    曹小宝翻了个白眼:“娘娘说他把骗术发挥到极致,那就不怕他骗娘娘?”

    曹玉簪斜瞥曹小宝:“古往今来,有太监当皇帝吗?”

    曹小宝联想到自己,谄媚笑道:“娘娘这话说得真个对了,无论小宝有多大权力,心里想着的也都是娘娘。娘娘过得好,小宝过得就好。娘娘不开心了,小宝就发愁。”

    曹玉簪冷眼乜斜,没吭声。

    曹小宝话锋一转:“可是,作为大内总管,总去接触江湖,确实感觉拉低身份。而且在小宝看来,也没什么大用。”

    曹玉簪立刻反驳道:“怎能说没用呢。若他不涉足江湖,怎能认得欧阳锟?若他断了江湖来往,欧阳锟又怎能与他深交?”

    曹小宝有些不服气,可他没吭声。

    曹玉簪又道:“张无念和姬苦禅,也都是老江湖了,却被犁万堂玩于股掌。他用姬苦禅鉴别张无念交出的四部经书,再用张无念鉴别姬苦禅交出的火经。真个是妙。”

    曹小宝疑惑道:“那火经不是胡荣提供吗?在大相国时,难道犁万堂没看过?”

    曹玉簪冷声:“你觉得胡荣交出的是真经吗?”

    曹小宝不服气道:“有一本真经修炼到高处,就可以引发妖阵。而小宝认为,大相国寺那本火经的第一层一定是真的,否则就无法骗过姬苦禅。既然如此,犁万堂已知第一层,还要张无念鉴别甚麽?”

    曹玉簪气道:“这就是犁万堂比你高明之处。你办事,浮于潦草,不求深入。而犁万堂精益求精,深谋远虑。获得五部完整真经,就可以再培养五批人,到时随便找五个配合,实力便不可小觑。倒不担心损一人而让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曹小宝蹙眉道:“可是娘娘,现在培养是不是太迟了?”

    “唉,真是让你气死。”曹玉簪叹了口气,把那些名单收入小木匣:“犁万堂在为未来十年甚至几十年培养人才,而你就考虑眼前。”

    曹小宝发现,在这个话题上讨不到便宜,干脆转移话题:“秦王突然要乔装成御史,去那穷山僻壤之处,这事小宝觉得蹊跷。”

    曹玉簪倒在那里,目光放空,低声念叨:“他可真会给我出难题。”

    曹小宝故作惊悚样:“他这次离开,一个亲兵也没带,这是不是太冒险了些?万一……”

    曹小宝欲言又止,见到曹玉簪皱紧眉头。

    曹玉簪有些不耐烦:“可不能让他死了,否则暴露一个特务,我就要倒大霉。”

    “说就是,说就是。”曹小宝忙不迭地符合着,又一笑道:“不过他跑了,这次税改就没人与娘娘抢钱了,娘娘倒是能多赚点钱。

    曹玉簪叹口气:“可惜这些钱我也留不住,都要送给唐振拿去打仗。”

    曹玉簪渴了,手指水壶:“猴贼此去,一定是在帮唐振办事。”

    曹小宝倒水,把水杯放到曹玉簪面前,茫然道:“唐振?”

    曹玉簪捧着热水杯,捂手,自言自语:“想必一定是唐振授意,否则他没必要蹚浑水。”

    曹小宝眨眨眼:“蹚浑水?蹚谁的浑水?”

    曹玉簪轻啜一口,把水杯放下了:“唐窎本是个能人。想那汉中,地处于两国之交,曾经连年战火,已无多少人烟。可他去了之后,减轻税负,大兴生产,短短几年就让那里生机勃勃。可问题是,他的纳税照比以前几乎没有增长。

    其实,一开始告他的人不少,可后来不知为何竟没什么人告他了。

    不过去年三月时,民御公车倒是收到一封告他的状书,我也因此知道他的手段。后来我将此事告诉唐振,本想与唐振聊汉中税收的事。毕竟那里的税也有朝廷一半。可这时我发现,唐振早就知道唐窎贪,而且他已经有些受够了。

    但唐窎一直都是唐振的支持者,在唐振多次家族争斗中,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即便唐窎贪点,唐振也不好对他动手。毕竟现在唐振还是有所忌惮,在拿掉唐离之前,他不敢寒了那帮支持者的心。

    可现在不同了,河西正在打仗。若在这关键时刻抓住唐窎的罪证,必引起众愤。这时再惩罚唐窎,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要想办这件事,派别人去都不大合适,唯独让赵御去办最是合适。赵御既能在唐灵儿那里查到唐氏账目,又一手掌握户部账目。他是摄政王,负责朝廷税收,查到唐窎贪污罪证,就以《泰平之盟》告唐窎。

    朝廷治唐窎的罪,那时唐振再站出来给唐窎说清,这可真就是仁至义尽了。这样一来,唐振既能把自己的支持者兵权夺了,又不让其他亲信寒心,还有比这一招更高明的办法吗?”

    听曹玉簪说了一大堆,曹小宝嬉笑道:“赵御为唐振办事,可真是不辞辛苦。”

    黑猫回来了,曹玉簪把黑猫揽入怀中:“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主要还是为躲避税改而走。他担心在洛阳结仇太多,对他和家人不利。而帮唐振办事,用他的话说叫搂草打兔子。而且你发现没有,其实猴贼是一个很爱玩的人。可是在洛阳,总有人要害他,如今偷偷溜出去,估计这时正玩得快活呢。”

    ……

    曹玉簪说对了,此时苏御确实挺快活。

    因为苏御觉得孟璨这小姑娘很有趣,小姑娘总能想到一些鬼点子,让人眼前一亮,给这慢慢长途增加乐趣,不时还要请唱一曲……

    “好!少奶奶好歌喉!”老黄咆哮一声,激烈鼓掌。

    少奶奶唱得如何暂且不评,老黄这一嗓子着实惊雷一般,吓得拉车的马都一激灵。

    “我的天呐,你能不能小点声?”苏御紧着脸道:“这一惊一乍的,谁扛得住?”

    孟璨也被吓得哭笑不得,想到什么,拉着苏御袖子问:“就快到凤州了,咱俩的身份是不是应该确定一下?”

    本来苏御没打算带着她,可她非要跟着。苏御说,你要跟着也行,但必须扮演好你的角色。我装作曹玉簪的五福远亲,是一个不很富裕的曹举人,你可别亮出飞虎总参女儿的身份,否则就没人信了。

    孟璨说,你是曹玉簪的远亲,那我就是孟家远亲,这挺合适的。

    苏御点了点头。

    不一日,曹御史带着孟夫人和五个奴才来到凤州。一路上一个土匪也没碰见。

    并不是说他们很幸运,而是没人敢拦截军驿。

    另外苏御手里还有唐振给他的一张地图,上面清晰标注汉中地区山匪的位置。

    汉中地区山匪之所以猖獗,竟然是唐窎布局的结果。这帮山匪可不光是抢劫货物那么简单。

    而凤州山匪已经是最温和的山匪,最厉害的山匪在梁汉交界之地,也就是唐窎卖粮的通道上。

第九零六章 打成一片(上)

    辰时许,形神傲慢的曹举人去风州府报道。

    凤州刺史唐听月,从未听说朝廷要往这里派御史,不禁有些怀疑。他仔细看了看任命书,又询问“曹御史”一些情况。

    苏御对答如流,毫无瑕疵,最后把《新政计划书》交给唐听月。唐听月看过之后不做评论,让司户官林贤陪着曹御史主持新政,还把司兵史晃唤来,说挑选精兵强将给曹御史听用。

    结果半个时辰之后,林贤不知跑哪去了,而史晃磨磨蹭蹭调来一支卅队。

    苏御抬头一看,好一群“精兵强将”。说是卅队,其实才二十二个人,老的老,小的小,一个个歪戴帽斜瞪眼,制服破旧,形神懒散,有的连铁制武器都没有,就拎着一根老旧哨棒。

    汉中地区比较复杂,军控六个州,最左边的武州隶属长安道,那是纯粹的唐家地盘。

    而其他五州也被称汉中五州才属于山南西道,归山南西道节度使唐窎管理。按理说,这应该是玄甲军的地盘,可实际上是被唐家控制。

    说来,这里是玄甲军的一块飞地,而且才区区五个州却要扼守边陲重镇,于是皇室赵家就不与唐家计较。当地税收,按照唐氏的地盘来算,朝廷与唐家对半分。

    梁朝境内,在门阀所属的地盘,门阀自己会派人监督,朝廷也会派人监督。这就会在各州形成两股势力,而两伙势力官员大多是看不顺眼的。

    比如此时唐听月、林贤、史晃,对这位曹御史的态度都可以用“冷冰冰”来形容。而史晃能给曹御史派来二十名歪头斜眼的府兵,也就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朝廷派往门阀各州的官员,通常都是州长史,凤州也是如此。很快凤州长史薛辰,就主动来找这位“曹太后的远亲”,颇显热忱。

    “没想到曹御史竟如此年轻。”

    薛辰,四十多岁,身形面相都可以用“油腻”二字来形容。他出自道光坊功勋街薛家,与玄甲军第九师中郎将薛云同出一族,也算是康王一派。而此时大家都知道曹太后与康王一派,所以在常人看来,曹御史和薛辰也是一派。

    苏御装作惭愧,而又难掩一丝自豪地道:“这都是沾了堂姐的光。”

    苏御口中“堂姐”,自然是指皇太后曹玉簪喽。而经常把高官亲戚挂嘴边,在官场上显得极幼稚。当然,苏御是故意的。

    薛辰故作迎合,看起来更热情了一些,露出更多假惺惺的谄媚笑意。

    可随后几天就再没人搭理苏御,至于那所谓的《新政计划书》,大家似乎都在等着看曹御史的笑话。

    可苏御这人身上有一股慢悠悠的劲儿,如果他想散漫下来,简直不用刻意去装。最近几日,凤州府的官员们就见到一个奇懒无比的曹御史。

    这位曹御史,每日慢慢悠悠的来点卯,五天迟到四次,而每次只迟到一刻钟半刻钟,由此可见,这位曹御史是个爱贪小便宜的人。

    这小子既无能力,又无志向。没什么真才实学,还总爱装腔作势的朗诵挂在墙上的字画,结果八个字念错仨,害得其他官员憋笑,差点没憋出内伤来。

    更可悲的是,这小子写字一点笔体也没有,还一手的俗体字。看来他的乡试成绩一准是假的。不过这种事发生在曹玉簪堂弟身上,不但没引起别人怀疑,反而更觉得可信。

    他作为曹玉簪的亲戚,跑到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来混日子。至于那所谓《新政计划书》,等他奶奶的重孙子再来执行吧,别指望这位曹御史了。

    而且这小子还挺高傲,来到这里之后他是谁也不鸟。区区八品,见到正四品的刺史唐听月,他也仅仅是点点头。他的傲慢,惹得唐听月轻哼路过。

    苏御表现得如此不堪,可到了第六天傍晚,薛辰突然来找,说要在家里摆宴,招待曹御史及家人。苏御爽快应邀,还要让薛辰多准备一些酒肉,说要带着全家人包括奴才一起去吃。

    苏御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可真不客气,把孟氏夫人、夫人朋友胡慧、婢女孟小猫、花甲老奴黄橙橙、老太监吴定延、中太监白展、小太监童玉全都带了去。看这架势,恨不得一口气把薛辰吃穷。

    为了配合傲慢的曹御史,小妇人孟璨也故作傲慢。

    薛辰见孟夫人小巧、年幼、傲慢,于是让夫人打听孟璨的家庭出身。苏御说孟璨是承福坊孟家,庶出公子家的庶出小姐。说这席话时,曹御史显得无比自豪。

    席上不便多言,酒过三巡,薛辰邀苏御单独聊。

    来到侧室,关好门,薛辰表情凝重:“敢问曹御史一句实话,朝廷是不是要动唐窎?”

    苏御有些拿捏不准这薛辰到底什么情况。他在这里为官多年,不见他控告唐窎,别不是已经被唐窎收买。若此时自己冒然说“是”,他扭回头就告诉唐窎,那么自己就麻烦了。

    汉中地区那么多山匪,若曹御史被山匪劫持并杀害,这个理由听起来倒也说得过去。

    苏御此来可没打算冒那么大风险。

    首先,民御公车收到的那张状书,已把唐窎的罪名列举清晰;其次,唐振也已知道唐窎巨贪。所以苏御此来就是做做样子,将来苏御控唐窎时,说自己曾经乔装曹御史,在各府进行过实地考察,这样再拿出状纸才更可信,唐窎也不好抵赖。

    当然喽,苏御之所以跑这么远,主要还是躲避京畿道税改,其次还有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原因。

    苏御宁愿损失一些钱,也不想再揽京畿道税改这个瓷器活。得罪的人太多,实在是有些受够了。如果再冒出来一群“张匪”,心心念念要搞死秦王和秦王家人,真不知以后的日子怎么过。难道像曹玉簪一样,整日躲在家里?

    苏御道:“堂姐说,让我来汉中这边稳稳当当做几年官,就会把我调回京城。”

    薛辰颇显深沉地点头道:“嗯,这就对了。曹御史官途无量,明眼人倒是都看得出来。将来曹御史飞黄腾达时,薛某还指望曹御史提点。”

    苏御傲慢模样,不知深浅地点了点头:“好说,好说。”

    薛辰眼珠转了转,突然跪到地上:“曹御史可不要骗薛某。”

    苏御连忙起身,伸手搀扶:“哎呀,薛大人何出此言?”

    薛辰不肯起来,反而磕头,愁苦表情,急切道:“实不相瞒,薛某是被迫与那唐窎同流合污,他曾用刀架在薛某脖子上,逼签伪证。从此,我就必须听他的。可薛某是大梁朝的忠臣啊,薛某蒙先帝之重托,时刻不忘知遇之恩啊!薛某卧薪尝胆,在凤州忍耐多年,手中握有唐窎许多罪证,只望有人能帮我告发!曹御史乃是太后亲信,难道也不能为薛某做主吗?”

    苏御突然抖手,推开薛辰,仿佛躲避瘟神一般退后两步,侧过身道:“曹某来此为官,只是当做跳板,将来回京当个京官。可不指望在汉中掀起什么风浪,我看薛大人找错人了。”

    说罢苏御就往外走。

    薛辰厉声道:“曹御史,你真的不为薛某伸冤吗?你就不怕我将来参你一本?虽然你是太后娘娘的远亲,可如果薛某全力弹劾,我想你的名声也会有污点。”

    苏御冷笑道:“与其被你参,我也不想得罪节度使大人!”

    说罢,苏御脚步决绝往外走,却被薛辰一把拉住。

    苏御扭回头,再看薛辰,老小子突然变得笑容可掬,邀请苏御重新落座。

    薛辰转过身,从柜子里提出一个箱子,箱子一尺长宽,颇为沉重,打开盖子,见到金灿灿一箱金币。

    薛辰压低声音:“节度使大人说了,只要曹御史肯帮忙,这箱金子就是曹御史的。”

    见到金子,苏御故作惊喜状,立刻站起,又皱眉疑惑起来:“曹某刚来凤州,还未曾去梁州拜访节度使大人,他是怎知我来的?”

    薛辰颇显神秘地笑了笑:“从陈仓到凤州,想必曹大人会在驿站休息吧?”

    “哦,原来如此……”苏御会意地笑了笑。

    薛辰也笑了笑。

    苏御趴在箱子前,捞起金币,捧在手心,目光里尽是掩饰不住的贪婪:“节度使大人对曹某真是好哇。那请薛大人直言,节度使大人希望曹某帮他什么忙?”

    “呵呵,好说,好说。”

    薛辰见苏御那一脸的贪财相,放心下来,把箱盖盖上,又放回柜子里。

    苏御皱眉:“薛大人这是何意?”

    薛辰从袖子里拽出一张文书,放在桌子上,手指点了点。

    苏御凑过去仔细看了看,是一份反书,咒骂梁朝昏庸腐败,汉中地区官员希望联合起来,推举唐窎为汉中王,共同造反。

    薛辰靠近,低声道:“只要曹御史誊抄一份,再签字画押,曹御史就是咱们自己人了。”

    “这个……”曹御史面露惊慌之色:“可是……”

第九零七章 打成一片(下)

    薛辰觉得曹御史这人太笨,无法领会深意,于是悉心解释道:“其实唐窎大人不会真的造反,他只是想让你签下这个,这样一来,以后你才不会去太后那里告他。不光是你,其实薛某也签过。”

    薛辰抬手拍了拍装有金币的柜子,“如果曹御史不签的话……”

    苏御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懂,这不就是投名状嘛。只要我对唐窎大人够意思,他就不会告我了。到时咱们互帮互助,一起升官,一起发财!”

    薛辰竖起大拇指:“曹御史果然聪慧,一点就透!”

    随后苏御刷刷点点誊抄一份,签字画押。

    薛辰将文书收好,揣入怀里。再次坐下,他端起五品官面对八品官应该有的长官派头,不像刚才那么客气了,翘着二郎腿道:“只要曹御史识时务,节度使大人一定会让曹御史衣锦还乡。”

    苏御连忙会意地道:“据曹某所知,山南西道节度使唐窎,在当地威望极高,大家都说他有相国之才。他来到汉中,让这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对各州县税政控制严格,决不允许官员私自加税。但凡发现私增税赋者,立刻革职查办,因此深得民心。曹某在凤州府查账,账面上完全没问题,到各县查也没问题,最后到田间地头去查,依然没问题。也就是说,当地百姓缴纳的税粮与凤州府呈报的完全一致。”

    “好!”薛辰鼓掌站起:“曹御史年轻有为,将来必然节节高升。到时候,吏部要求道府呈送评价时,节度使大人也会给曹御史浓墨重彩地写上一笔。”

    经过这次晚宴,苏御再去府衙上班,府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变得热情起来。刺史唐听月、司户林贤、司兵史晃等等,轮番邀请苏御到家里做客,各尽地主之谊。

    很快,苏御扮演的曹御史就与一群贪官污吏打成一片,同流合污,快乐做官。

    而苏御身边那群歪带帽斜瞪眼府兵也换成了盔甲武士,虽然都是皮甲,但比先前那群人威武许多。

    而曹御史每天做的事就是城东城西城南城北地逛馆子,好不快活。

    官员们轮番请客结束,苏御开始反过来请他们。而这期间,苏御的钱袋子越来越鼓,虽不敢说日进斗金,日进斗银倒是有的。一边大吃大喝,一遍看着歌舞表演,只等着将来做更大的官。

    曹御史之贪腐相,比原来那些官员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大家发现,这位曹御史又抠门又土鳖,成天只想着占便宜和玩耍,大家对他越来越放心了。

    真羡慕他啊,人家堂姐是皇太后曹玉簪,想必这位曹御史将来必然高官得坐骏马得骑,趁他现在还只是八品,定要好生巴结,将来想调回京师当官,或许能指望上他。

    “喂!你来汉中是干什么来的?”

    小夫人孟璨,掐着腰,一副言妻训夫的样子说:“就是来当贪官的吗?你的志向呢?”

    有这样一种少女,她们经受过非常正统教育,可到了十三四岁时,却呈现出了非正统的教育结果。比如后世,有这样一些女孩,不远千里跑去参加一个展会,穿着奇装异服,扮演漫画里的人物。

    她们非常投入,投入的程度甚至让人感到匪夷所思。没人逼着他们去烈日下暴晒,可她们依然穿着几乎不透气的衣服去忍受煎熬。没人胁迫她们在地上跪着,可她们依然不觉屈辱的长跪不起。

    她们过于勤劳,甚至让组织者担心她们过度疲劳。

    但她们饶有兴致的在扮演她们的角色,不觉得辛苦,也不以赚钱为目的,有的甚至搭钱也要去。

    当然,只要是能吸引人眼球的圈子,一定会有臭鱼混进去,但此时不谈那些人,只谈那些真心热爱者。她们不求回报的表演,似乎可以用一个“玩”字来解释。

    在苏御看来,孟璨就是这样一个小东西。

    其人之顽皮,颇有些像里的黄蓉。当然,这只是苏御的感觉。

    ……

    贪官很多,慵官懒吏更多,多如牛毛,翻开民御公车积压案卷,蝇营狗苟的名字扑面而来。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贪官。尤其是那群年轻人,他们充满正义感和血性,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惜,这么好的青年,在进入腐败的梁朝官场之后,熬不过几年就会变样。不是他们想这样,而是这个世道逼着他们这样。

    如果他不合群,就会被排挤、踩踏、诬陷。而留下来的那些人,要么同流合污,要么装傻充愣,甘于现状。

    当然,也有出淤泥不染的人,比如强斩贵族的大理寺卿冯钊。

    正因为梁朝还有冯钊这样的人物,给年轻人树立好榜样。冯钊就好像一盏明灯,只要有他在,就不能称之为至暗,让人们对梁朝的统治看到希望。儒家文化影响下的年轻学子们,对冯钊的崇拜无以复加。而诸多崇拜者中,就有一位是鸿胪寺的年轻御史,冯庭爵。

    他是道光坊冯家人,也算是冯太妃的族人。但他是丫鬟生的,家族地位极低,进不得正堂,没有资格参加家族高级宴会。他见过冯太妃,可冯太妃压根就没注意过他。他能进鸿胪寺当官,全凭科举。

    前一阵欧阳镜跑到他面前,实施贿赂,结果不但没能把事办成,反而被冯庭爵一口叼住,一定要问欧阳镜第一个**是从哪弄来的。

    欧阳镜发现冯庭爵不好对付,于是支支吾吾一直不肯说出,随后欧阳镜跑去秦王府,找秦王批条子,然后越过鸿胪寺,去县里把事办了。

    可当案件被送都察院审核时,被冯庭爵翻了出来。本来冯庭爵的主要责任是监督鸿胪寺,但梁朝的御史都有去都察院查看案情的权利。

    他一直盯着“天竺僧假药诈骗案”,而且他已经查明,欧阳镜获得第一个**是从死牢里买来的。如今见到县里不安规矩办事,于是将此案备份后抽出,去永康县质询。

    这时永康县令拿出摄政王赵御批的条子给冯庭爵看,冯庭爵看罢,气得眼珠通红,愤慨道:“官报私仇,量刑过重,此案当推翻重审!这僧人有罪,那欧阳镜亦有罪,当一并逮捕!”

    “哦,原来是这样……”见冯庭爵年轻,永康县令西门川想糊弄过去,于是道:“看来本县被这欧阳镜所蒙蔽,那好,先把案子放下,待查清事实,择日重审。”

    “择日重审?”冯庭爵不依不饶地道:“请西门县令给一个准确的时间。我可不希望这个案子一拖再拖,最后不了了之。此案我一定会管到底!包括你,我也要查!”

    西门川心里稍有火气,可他并没有发作,只是苦笑一声道:“那贼秃制造假药,诈骗钱财,还险些致人死命。判他十年徒刑,重吗?而欧阳镜乃是受害者,岂有把受害者一起逮捕的道理?另外你说欧阳镜买通监狱,割死囚那物,那本案是不是还要把京兆府典狱长一并传唤受审?如果查证属实,典狱长和一众牢头狱卒是不是也要逮捕?你知道典狱长大人的后台是谁吗?一个小案子,嫌犯认罪,事实清楚,你就别再翻啦。如果按照你这样折腾下去,那可真是没完没了。”

    冯庭爵暴怒,拍案而起:“我大梁朝,就是因为有你们这帮混蛋官员,才会有如此多的冤假错案!你们官官相护!狼狈为奸!看我不去太后那里参你们一本!”

    西门川依然稳稳坐在椅子里,双手扶案,冷笑一声:“你今日在我面前耍得好威风,可你这样性格的官员我见多了,但有好官运的,我一个也没见到。”

    “你胡说!你眼瞎!”冯庭爵吼道:“大理寺卿冯钊,就是最好的例子!太后英明,明鉴忠奸!”

    西门川冷声大笑,笑声戛然而止:“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年轻人,我奉劝你还是识时务一点。”

    冯庭爵高声道:“公正执法,便是最大时务!”

    西门川抬手点了点那封落有秦王大印的文件道:“你敢连秦王一起参吗?”

    “有甚不敢!”冯庭爵冲过去,将那文件抢夺在手,挥舞道:“我就不信大梁朝没有天理!吾皇太后英明,必惩之!”

    从始至终,西门川的情绪都在可控范围之内。而冯庭爵义愤填膺,一腔热血。

    结果在西门川三言两语下,他竟然把摄政王发给平康县的文件拿走了,还要以此为据,去太后那里参一本。

    西门川背着手看着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御史,似乎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当初他名叫高川,痛恨贪官,蔑视赘婿,他觉得贪官都该杀,而做赘婿的人都是软骨头。可后来他变成了贪官,还入赘西门氏,连姓都改了。否则自己不但当不成官,反而要面对牢狱之灾。

    其间多少无奈与委屈,不提也罢。

    

第九零八章 欧阳奔驴

    流年不利,霉运当头,厄运向欧阳镜笼罩而来。

    年仅十七岁的冯庭爵发誓,非逮捕欧阳镜不可。

    但欧阳镜也是官身,为逮捕他,冯庭爵去都察院找御史中丞王恬,要求签发逮捕令。王恬说,证据不足,不能发逮捕令。冯庭爵签下军令状,若诬告欧阳镜,他一人抵罪,绝不连累中丞大人。最后,他硬是用自己的乌纱帽抵出一份逮捕令来。当然,这是曹玉簪赋予御史的一项特殊权利。

    冯庭爵心中有个大计划,逮捕欧阳镜只是第一步,待欧阳镜招供,他还要把京兆府典狱长赵晋、永康县令西门川一起逮捕,而参秦王的文书也已写好。

    参亲王不易,就算有确凿证据,也未必能把亲王参倒。可假如他的证据被推翻,那他就是诬告亲王,罪名不小。可这年轻人之生猛,令人称奇,他已决定死谏太后。

    值得一提的是,西门真森的御史大夫之职,就好像唐振的大司马和孟丹青的丞相一样,是虚职。而都察院真正首官是御史中丞王恬。而王恬其人,就是当年“七大棒”之一,素有“酷吏”和“铁面”之名。

    当然喽,当年威风八面的“七大棒”也并不都有好下场,比如现在洛阳官场,就只剩下大理寺卿冯钊和御史中丞王恬,其他五位有的被害死的,有的病死,有的则是厌倦官场,主动谋退。

    正如西门川说的那样,冯庭爵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并不知道曹玉簪其实也不喜欢性格如此硬派的官员。曹玉簪要的不是刚正不阿的清官,而是能帮她办事的能臣。哪怕贪点也无所谓,关键是有能力,而且少惹麻烦。

    可表面上,曹玉簪却在多个场合极力维护和夸赞冯钊、王恬,因为她要用这帮人树立自己的光辉形象。大家会说:看,只有英明之主,才会重用冯钊、王恬这样的明镜之官。

    大兴三年正月十七,卯时,平康坊门夜禁尚未解除,一名年轻御史带领刑衙十数人,快速通过坊门,带着手铐脚链冲进醉玉皇。

    东方小二连忙上前,打招呼问道:官人所为何事?

    冯庭爵指道:速告我知,欧阳镜在哪?

    东方小二眼珠一转道:昨夜欧阳公在秦王府,咱也不知是否归来。

    冯庭爵怒道:一派胡言!我已确定他就在醉玉皇,若你敢窝藏包庇,连你一并拿下!

    醉玉皇是欧阳镜的地盘,有官人来逮捕他,东方小二在一楼大厅应付,其他人就把消息传给欧阳镜。

    欧阳镜大惊,从二楼窗户跳下,跳上驴,撒欢跑。

    冯庭爵循声一望,失声喊:“给我追!”

    欧阳镜喊:“我尼吗冯庭爵,徇私舞弊比比皆是,你为何非盯着我不放啊!你若缺钱,你他吗直说!一百万,五百万,一千万!”

    冯庭爵血气上涌,目眦欲裂:“我冯庭爵办案只为公道,岂能要你的臭钱!给我追!”

    当时坊门还没打开,欧阳镜就在平康坊巷弄间纵驴狂奔,身后一群官差拎着手铐扛着脚镣围追堵截。

    终于坊门开了,欧阳镜急打毛驴奔出平康坊,直奔清化坊而去。冯庭爵等人紧追不舍,一直追到秦王府门前。

    若说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平时秦王府守备森严,可今日不严,因为秦王妃带着孩子和家中女眷,集体去大相国寺上香去了。为安国公祈平安,为秦亲王祈健康。毕竟此时“秦王”还在家里养大病呢,天花之症在梁朝可是非常恐怖的病。

    为给秦王患病制造声势,王妃也算尽力,此行队伍之壮观,堪称少有。

    小郡王、小郡主、王侧妃、美人,苏家小妹,秦王义子义女,男贾小公主全部参与祈祷。

    苏御离开王府时曾给吴杀金、韦锺下命令,若王妃出行,一半保护王妃,一半留下来保护王府。可现在全家人都走了,还留一半干什么?

    于是亲王卫队、郡主府剑客、青衣武打、红桃小队、十几名秘书郎也都跟随祈祷的队伍向大相国寺而去。

    这时秦王府里就只剩下一些老奴和丫鬟,还有不会武功的常佑。

    小丫鬟甄巧巧坐在门房,百无聊赖,突听驴蹄急促,扭头一看是欧阳镜。

    欧阳镜是秦王府常客,他来这里不用报门就可以直接进门房。欧阳镜出手阔绰,经常打赏这帮小丫鬟,小丫鬟们也都很喜欢他。见欧阳镜骑驴来了,没等欧阳镜说话,甄巧巧就给他开门,欧阳镜道了声谢,纵驴便进。

    可那驴或许是因为疲惫,未能跃过王府门槛,结果绊倒在门槛上,只听“夸嚓”一声,人仰驴翻,把欧阳镜摔得眼冒金星,紧接着又被翻倒的毛驴压在身下。

    要说欧阳镜的“九阴白骨爪”也不是百练的,这时倒也保他一名,否则被毛驴压一下,估计就要断气。

    官差们追了上来,他们累得好惨,气喘吁吁。

    见欧阳镜摔倒在王府门口,冯庭爵爆喝一声:“给我拿下!”

    “哎呀!御史大人,这可是王府啊!”

    “对呀,大人三思啊,咱们可不敢进王府拿人呀。”

    “你们不敢,我敢!”说话间冯庭爵抢过手铐,就往门里闯。

    趴在地上缓口气,欧阳镜就听身后爆喝之声,连忙爬起,瘸着一条腿向王殿跑去。

    他没进郡主府,因为他知道秦王正在王殿西耳房养病,昨天他和许洛尘还在屋门口哭嚎许久,后来许洛尘哭抽了,才算结束。

    欧阳镜顺着秦王殿通道一路狂奔,这时又听冯庭爵喊:“都给我进来!有事我担责,若不进来,我回到御史台就办尔等‘不作为’之罪!”

    随后欧阳镜又听到那恐怖的铁链声,吓得他狼狈而奔。急促的脚步声引来秦王府里几条恶犬。以那只体型越发壮硕的松狮犬为首,外加三条细犬,冲了过来,堵在月门处。凶狠狼视。

    “咬他们!咬!”

    欧阳镜不光与王府里的人熟悉,与狗也熟悉。而在四獠眼中,秦王是王府的狼头,王妃是大母狼,孩子们是小狼,胡荣老黄是老狼,剑客王卫是工狼,而欧阳镜属于地位低下的残疾独眼兽客狼。

    现在家里的那些两脚兽都不知跑哪去了,这只独眼客狼被闯入领地的狼群追赶,四獠觉得有被侵犯,暴怒,冲了上去。

    可这依然无法阻挡冯庭爵的斗志,他踹开松狮犬,继续追赶欧阳镜。

    欧阳镜大口喘气,狼狈奔跑;冯庭爵托着手铐,带着一群人追赶;四条狗在后面追冯庭爵。王府里热闹极了。

    “人呢!人都哪去了!老黄!梅红衫!马修!吴杀金!韦锺!你们都哪去啦,快来救我呀!”

    “欧阳狗贼,看你还往哪里跑!”

    欧阳镜跑到秦王殿大院,结果一个人影也没看到。四下环顾,倒是发现几个探头缩脑的小丫鬟,可她们不足以抵抗疯了一般的冯庭爵。欧阳镜一咬牙,冲去西耳房。

    “劲峰!劲峰救命啊——!活不成啦——!”

    苏御万万没想到,诈病一事就这被人揭穿。

    ……

    ……

    凤州,黄花岭。

    一趟镖车满载货物,押镖的队伍人强马壮,旌旗招展,首杆镖旗上书“平渡”二字。进入山峦起伏之处,白发苍苍的老镖头胡大海展开地图看了看,挥手示意镖师把旗帜卷起,低调路过。可这时却听车中女子道了一句:“不必卷旗。”

    闻言,胡大海老脸抽搐:“她师父,到了汉中地界,咱们还是应该小心行事。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

    “不必多言。”说话间,车中红裙红帷帽的女子一拍车帮,身形急转,蛇形狸翻,坐到车顶,锋利目光四望:“若有土匪,尽杀之。割首,去官府领赏!”

    押镖讲究的是和气生财。碰见“大山头”,卷起镖旗,主动拿钱上山拜山头,这是道儿上的规矩。碰到一些杀气较重的,能绕路就绕路。可这次平渡镖局一反常态,哪里危险往哪里走。

    不过这一路上,有这名红裙红帷帽的女子带队,倒也有惊无险。

    这凤尾鵟实在是太厉害,别说三五个壮汉,就是十七八个也近不了她的身。胡大海亲眼所见,她一个人,瞬间撕碎一圈土匪。现场恐怖至极,不可描述。

    早听闻“剑神”龙啸天爱撕人,可传闻中的龙啸天也没有眼前的这位女魔头下手很。传言龙啸天登上九境中期,而眼前这位美艳绝伦的女魔头,已经是九境后期。再凭借她出神入化的神奇功法加持,她已拥有相当于十境后期的杀伤力。

    眨眼间,她面前活生生一个人就爆裂不见,雾气弥漫。

    别说土匪,就是一众镖师,也吓得连连倒吸冷气。这一路走来,哪个敢忤逆凤尾鵟?

    “那好,咱们就不卷旗了。进山!”

    放500响大地红,迎接堂主“溺水的小魚兒”,舵主“黑色布莱克1105”。

    感谢两位书友的长期支持。

    感谢书友们投票、留言。

第九零九章 孟三姐儿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有些人故作高深,可一旦接触,发现其腹内空空,无道无术。闻其言,张口闭口皆是片面之词,夸夸其谈却皆是人云亦云,丝毫不见层次境界,令人倍感失望;

    而有些人看似清纯懵懂或憨厚老实,可一旦深入,便可窥见内秀,尤在其擅长领域,更是感觉深不可测。

    在某个领域,他们已突破此维世界的束缚,意境高远。

    且不论这样人是否与自己思想契合,只是这种多层次多方面的见解,就让人觉得可以深入交流。

    简单举例,这样人看到一件事,能从多角度多层次去分析。虽然限于个人的理解力、阅历等,未必能选出最正确的结果,但只要能这样去看待世界,他/她已经走向更高的维度。

    如若不然,就会活得执着。

    若是能掀起大风大浪的人,执着一些,倒也能精彩一生。若没有那样能力,还如此执着,那这辈子就活得纠结而痛苦。或仰人鼻息,或苦心钻研。哪怕生活好转,可依然不会满足,持续执着,终于痛苦不堪。

    有的人甚至会精神抑郁,说到底都是自己折磨自己。

    比如,每每见到老虎,就一定有人跳出来说狮子比老虎厉害;看狮子,也会有人说老虎比狮子厉害。两伙人各自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对的,于是开始讨论,讨论无果变成争论,争论无果便互相指责谩骂。看他们相争,比看老虎狮子相争还有意思。

    而这些人在孟子看来,其实都是一类人,这也是苏御和孟璨的看法。

    苏御和孟璨这种人,绝不会参与这种争论,他们也不会被别人的说法左右自己的思想。就好像曹玉簪的种种美化自己的行为,在孟璨看来挺好玩,但不觉得曹玉簪真的很好。

    直白一点说,各种毒鸡汤在孟璨这里无效。

    而所有毒鸡汤、金句,无外乎都是别人的一些说法。诸如“钱是赚来的,不是攒来的”“女人就应该对自己狠一点”等等。

    看芸芸众生,人们真的很容易被各种“说法”所左右。曾经有人说,吃猪油堵塞血管,易诱发心脏病。随后铺天盖地的广告向世人展示各种专家的实验证明猪油的缺点,和植物油的优点。

    可后来发现,吃了几十年植物油,血管和心脏疾病不降反升。再细细研究,发现以前的说法就是卖豆油的资本在制造舆论、控制舆论。

    还曾经有人说,吃蚂蚁有神奇功效,喝鳖精有神奇功效,等等,这些都是资本的“说法”。

    后来,资本经过多层试探,根据受众的不同,制造多层次的商品。最低一级的商品,在普通民众看来都是智商税,可即便如此,还是卖得出去。比如只要把水果改个名字,就可以高价大卖。

    再后来,一个铁杆安装两个滚球,说在脸上滚一滚就能瘦脸,一个卖999元,竟然也能卖得出去。

    群众的智商,决定资本的吃相,而资本是不要脸的。

    夕阳西沉,苏御倒在逍遥椅上,单手枕在脑后,轻闭双目,单手摩挲肚皮,消化一下与贪官污吏们胡吃海塞的东西。

    不久孟璨端来一盘枣泥馅山药糕,轻轻放到八仙桌上,随后她趴在桌子上,双手拄着下巴,笑嘻嘻看着苏御。

    “尝尝,这是我做的。”

    苏御睁开眼:“你还会做点心?”

    “这有何难,只是食材所限,否则我会做许多种呢。”她把盘子向苏御手边推了推:“你尝尝呀。”

    苏御拿起一块,故作高兴地吃了半块,言说口味妙极,可另外半块还是放了回去,只道腹内胀满,咽不下去了。

    圆脸少女脸上的笑意消失大半,把盘子推到一边。想到什么,她又笑嘻嘻趴在桌沿上:“我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跑到汉中来,你不想得罪人,对吗?”

    苏御眉毛一挑。

    孟璨一仰头:“不过我猜,你来汉中还有别的事。”她歪了一下头:“是不是与唐家有关?”

    苏御看着她头顶歪下去的牛角髻,一笑问:“为什么这样说?”

    孟璨晃了晃头:“若仅是因为躲避,你完全没必要来汉中。这是边境之地,而且没什么名山大川,也没有像样的大城市。”

    苏御笑了笑:“可这不能说明,我就是在给唐家办事。”

    “哼,你还狡辩。我已猜到你想办谁。”

    “哦?说来听听。”苏御有些兴奋,笑着看她。

    少女认真地道:“我在想,唐灵儿作为唐氏长老,若是办普通人,一句话就能解决,何必你亲自前来?那定是她搞不动的人,甚至连唐振也轻易动不得。这样的人物在汉中只有一个,七公子唐窎。”

    “继续说下去。”

    “可你来这里之后,成天就是吃吃喝喝。我算看明白了,你根本就是在骗唐灵儿,你不想冒险在这里搞人。而你此来,更不是为了推行新政。这一切都是掩人耳目,你的真实目的是……”

    她所掌握的信息很有限,能判断出这些,已实属不易。虽然她的判断有些是错误的,但已经体现出她思维的方向感和层次感。

    苏御之所以选凤州,而不是直接去梁州,是因为他担心梁州里有人会认识他。

    汉中可是唐氏门阀的实际控制区域,很多官员的老家都是清化坊。谁知道哪个人曾经在清化坊见到过苏御呢?

    而来凤州之前,苏御和唐灵儿曾调取汉中各州官员和家属档案,发现凤州这群官员最不可能见过苏御。万幸这是一个交通不便、信息不发达的年代。

    苏御来到凤州之后,打算先跟这帮贪官污吏打成一片,过几天就会开始推行新政,但苏御不会很辛苦地去一线搞,他只是想看看这帮官员会通过什么手段贪污,而自己也要跟着他们一起贪。越是融入他们,越是看得透彻。

    而关于唐窎的事,其实凭借苏御摄政王的身份,完全可以通过民御公车状书直接对唐窎发难。苏御之所以要过来走走,还真就是有隐藏在心底的秘密。这个秘密,他连唐灵儿都没告诉。

    熟悉苏御的人都知道,他办事总喜欢先找好退路。比如他一直坚定的背靠唐氏门阀,比如他经常搞“狡兔三窟”的小把戏。而现在,他也是有这样的考虑:如果大梁朝完了,唐家也完了,自己往哪跑。

    本质上说,苏御是一名商人。看二熊战争就知道,一旦打仗,最先跑掉的就是大商人。不是说百姓不想跑,而是他们跑不掉,而且跑不起。其实这样的事在神州的古代也很常见,比如多次出现的衣冠南渡。

    显而易见,苏御不是那种为了王朝能豁出命去的人,他不会像崇祯帝那样,明明有机会跑也不跑,却把家里老婆孩子都杀干净,然后再自己上吊。更不会像徽钦二帝那样,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敌人。苏御会考虑一切可能,先活下来,再考虑反击。而不是直接结束自己,或者当着敌人的面躺平。

    苏御曾经在男贾国考察过,也在河东考察过,都觉得不行。而这次他就往汉中这边走。

    “什么目的?”苏御半躺在逍遥椅上,单手支着下巴,盯着孟璨。

    孟璨调皮地举起手,她的手就在她眼睛前面,眯着眼指向苏御:“你想逃跑,对不对?”

    “啥?”

    “像牧王那样,逃到蜀汉去。”

    她的判断并不正确,但苏御还是在心里给她打高分。因为她的思路已经很接近苏御的想法。

    苏御发现,孟璨的聪明与唐灵儿不一样。

    唐灵儿是“耳聪目明型”的聪明,计算力好,记忆力好,盛怒之下头脑依然清楚,极少犯错。但唐灵儿缺乏创造性,又或者说她性格过于保守,固旧,不喜欢冒险。

    这种性格限制了她,也成全了她。限制她,不能突破旧法;成全她,成为清化坊总裁。因为唐振经常在外面忙碌,无力顾家,唐振需要的就是家族稳定,而唐灵儿非常稳。

    唐灵儿不像唐宽那样动不动就掀桌子激化矛盾;不像唐典那样一身怪癖授人以柄;不像唐剑那样遇难则退胆小怕事。

    孟璨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远超常人,苏御认为她的创造力要超过自己和曹玉簪。她是那种典型的军师型人才,不愧是飞虎总参的女儿。可她也有毛病,照比唐灵儿缺少稳定性。

    苏御觉得自己捡到宝了。这小妮子好生培养,定是贤内助,比风风火火的西门婉婷更有前途。

    但她还太年轻,还很调皮,而且严重缺乏社会阅历。

    她还有一个比较严重的缺点,苏御发现她很喜欢让自己进入到某种角色当中,扮演各种不同性格的自己。

    她演得非常投入,感觉她那不大的躯体里,藏着几个人的灵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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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赘婿介绍:
梁朝一百余年,腹背受敌,内忧外患,帝弱后悍,外戚干政。
西北唐氏、荆州孟氏、淮南西门氏,三大军阀拥兵自重,朝堂之上与皇权分庭抗礼。
十年战争终于告一段落,正是百废待举之时。壮年陈太后诡异驾崩。天赐皇帝性格懦弱,重疾缠身,不能朝政。曹皇后临危受命,携手太子垂帘听政。
曹皇后大开言道,连布恩策,重视科举,举贤使能,大梁朝国力复苏,蒸蒸日上。
从此拉开江北梁朝辉煌大幕。
帝都洛阳更是精彩纷呈。门阀赘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门阀赘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门阀赘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