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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蜡笔疯叔     门阀赘婿txt下载     门阀赘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一零章 何侍最蠢

    庚王府内宅

    颇通针灸之术的赵灵正在给冯太妃扎针。

    冯太妃不住夸赞:若不是我儿好针法,为娘可能就再也不能说话。

    言语间老太妃面露喜色,轻抚义女长发,舐犊之情溢于言表。

    这时赵柏赵梧掀帘进屋,赵柏低声说了些什么,太妃眉毛一挑道:“我还以为他真的病了,害得我空欢喜一场。”

    听闻秦王赵御诈病,冯太妃静默思量半晌,忽而道:“他为何诈病呢?而且连亲王卫都不带,莫非是微服私访去了别处?他不会是去了河西吧?”

    自言自语,摇了摇头:“不会,若是去河西,完全没必要遮遮掩掩。”

    她坐了起来,轻指道:“告诉汤胥,去太后那里打听打听,看曹玉簪是否知道赵御去处。”

    ……

    身披黑氅,头戴黑帷帽的女子来到西市。

    女子身材高挑,宽大的黑氅下藏着宝剑。其实她腰间悬着庚王府剑客腰牌,根本不怕坊署检查。可她还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仿佛生怕被别人看到一般。

    赵柏,江湖行号风百魅,是夜孤鸿培养的墨家女弟子中性情最冷静的那个,也是最不爱找麻烦的那个。

    当初要不是她抓住夜灵魅的手,或许现在她们三个还在江湖上漂泊。

    虽然义女不是亲闺女,可太妃对待她们还是相当不错的,看她身上这高档裘氅,不比真正的王女穿得差。

    赵柏先是在西市转几圈,确定没被人跟踪,突然加快身形钻进小巷,来到一家小酒馆的后面,猛地一跃翻上二楼,破窗闯入见到汤胥。

    由于她身法太快,来得太猛,吓得汤胥差点从榻上滚下来,仓促拔剑,才看清楚来者是自己人。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以后再来见面,能不能轻着点?”汤胥无奈叹了口气,又把剑推回剑鞘:“找我何事?”

    或许帷帽后的漂亮女子微微表示过歉意,可在汤胥看来,她毫无表示。

    赵柏把秦王诈病的消息告诉汤胥,最后道:“太妃让你去问太后,赵御去哪了?”

    汤胥眨眨眼:“让我去问太后?”

    赵柏觉得自己没必要回应。

    汤胥背着手在屋里踱步,忽而一笑道:“妙,实在是妙。曹玉簪不信任我,把我当康王棋子。那么我现在去问曹玉簪这个问题,就相当于是康王在试探曹玉簪。倒是要看看,曹玉簪如何回答。”

    ……

    早朝结束,曹玉簪一边扯下头上乱七八糟的首饰,一边快步走向后殿。

    她来到后殿时,后殿门口已聚集一群御史和地方官员。他们品级不够,不能上朝,但曹玉簪曾经看过他们的奏折,觉得有必要见面,就答应在某一日召见他们。

    对于这帮地方官员和年轻御史来说,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颇感圣恩,在见曹玉簪之前就开始有些紧张,有那心理素质稍差的,已经开始冒汗,甚至发抖。

    曹玉簪坚持不懈在后殿见低品秩官员,起到了极好的效果,真可谓大开言道。无论是朝中大员还是封疆大吏,他们的做所作为,很难瞒得过太后。故而,各位高官也相对收敛一些,办各种事,都不敢太放肆。

    虽然苏御对章鱼曹颇有微词,但他从不否认曹玉簪是一个极具野心而又颇有能力的人。接近三年的垂帘听政,已锻炼出一个非常合格的垂帘太后。而她的存在,让百姓逐渐忘记垂帘十年的陈太后。

    该见的人都见完,曹小宝走过来,说汤胥想见太后。

    曹玉簪有些累了,倒在榻上说:“我让你在他面前表现得蠢一些,看来你没能领会我的意思。”

    “呃…,娘娘的意思是…让小宝直接把他领进来?”

    “那你可就不是在他面前蠢了,而是在我面前蠢。”

    曹小宝低下头,难过起来。

    见曹小宝难过,曹玉簪不忍心再骂他,缓和口气道:“作为下属,什么才是最蠢的呢?不是说上峰交给你的任务完不成,而是你耍小聪明,反而给上峰拖后腿。你想想,如何才能蠢成这样。你把这些表现在汤胥面前,他就会觉得你很蠢了。”

    曹小宝陷入凝思。

    曹玉簪又道:“像汤胥这样的人,不让他见到我,是防止他直接问我问题。而你表现得蠢一些,就可以帮我把一些问题挡在外面。让他觉得,是你没把问题问到我这里,而不是我不回答。”

    曹小宝依然在想。

    曹玉簪冷哼一声:“康王想通过这棋子随便试探我,他可真想得容易。”

    ……

    曹小宝抱着拂尘离开后殿,刚走出大门,就很受伤的样子蹲在门口。以为刚才曹玉簪又在曹小宝面前提起那个俳优,欧阳镜。

    曹小宝心想,若把这事交给欧阳镜,一定比自己更有办法,而自己已经蠢到连装蠢都不会。

    缓了一会,他站起来,整理一下情绪,心道:欧阳镜越是有能力,就越应该让他滚得远一点。

    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对的事,大踏步向内侍省走去,可走不远,心里又难过起来,觉得对不起曹玉簪。

    从小一起长大的一对命运共同体,已经有些分不清你我。若欧阳镜不是个太监,想必现在的曹小宝会对他很不错。

    低着头继续走,直到他走到内侍省门口,也没想到太好的办法去装蠢。

    这时他想起那个能力不俗,却一直为人低调的内侍省总领太监,姬凌云。姬凌云可是三朝元老,从万隆帝到陈后,又从陈后到曹后,几度风雨未能倒下,反而稳步上升。

    虽然曹玉簪依然觉得姬凌云让人看不透,所以用姬凌云的时候比较少,尤其是关于特务的事,更是不让姬凌云知道。所以姬凌云显得比较闲。而他这个人,除了给太后办事,就成天呆在内侍省哪也不去,就好像心甘情愿把自己囚禁起来。

    曹小宝想了想,快步走向内侍省深处,走进姬凌云的屋子,大约三刻钟曹小宝笑盈盈的走出屋子,去内侍省密室与汤胥热情交谈起来。

    汤胥问道:“请曹公公体谅,卑职潜行而来,可不敢耽误太久啊……”

    “我懂,我懂。”曹小宝笑着点点头,随即稍微收敛笑容:“你要见太后说什么。不如先说给咱家听听。”

    汤胥张口结舌,面露难色。

    曹小宝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冷声道:“怎的,有什么事,还要瞒着我?”

    “哎呦,岂敢,岂敢啊。”

    曹小宝瞪视道:“我告诉你汤胥,你要知道你到底是在给谁卖命。我之所以带你去见太后,不过是要让你知道,我想让你见太后就能见到;不想让你见你就见不到。另外你还要知道,咱家可不是一个普通太监。太后所有的安排都是我来执行,可以这样说,太后的人也就是我的人,但我的人不一定都是太后的人。虽然犁万堂现在可以与我抗衡,可你要知道他多大年纪了。试想,十年二十年后,我才多大年纪,而他能否还在人世呢?”

    汤胥苦着脸笑道:“曹公公所言极是,是卑职之前想错了,请曹公公恕罪!”

    说话间,汤胥一躬到地。

    曹小宝仰着头道:“那你倒是说呀,见太后什么事?”

    汤胥叹了口气:“汤某是想问问太后,是否想跟踪秦王。老夫多年研究这潜行之术,虽然如今年纪稍大了些,可还是颇有些精力。”

    曹小宝眯眼想了想:“我看这个问题你根本没必要问太后。”

    “哦?”

    曹小宝冷笑一声,站起身,推开门向外看了看,又把门关好:“我曾想过,再过十年,小皇帝也才十二岁。可到那时犁万堂已经老了,而我却正是人生最佳时节。都言说太监不能当皇帝。可是在武瞾之前,大家也都说女人不能当皇帝。”

    汤胥一惊:“曹公公的意思是……,您要……”

    曹小宝猛然转身,指着汤胥:“我把你当做亲信,你可不能出去乱说。”

    “哦,那是当然!”

    曹小宝笑了笑,再次坐下:“我之所以要告诉你,就是让你知道,你跟的人是有雄心壮志的。而我觉得,要想当皇帝,康王、贤王、庚王、秦王都应该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所以,我希望你跟踪秦王。但秦王在哪,我也不知道。我倒是要去太后那里试探一番。看她是否知道。但你要清楚,我是有大志的人,一些暴露野心的话,我不能在太后面前说。所以,这个问题问不问,我要仔细考虑考虑再做决定。你还是回去听我的信儿吧。”

    刚才曹小宝去问姬凌云,什么样的太监才是最蠢的。姬凌云说,想当皇帝太监是最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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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一一章 哪家镖局

    正阳午时,北风呼啸。

    山岗土道上,十几辆满载货物的镖车向南而行,旗帜随风飘摆,猎猎有声。几十名精壮汉子,身穿黑色棉袄,或骑马,或坐车,神情凝重,放眼四望。老镖头胡大海端坐马上,轻捋胡须,向山林深处望去,不禁微微皱眉。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来自洛阳的平渡镖局,专门挑有山匪的地方走,而且旌旗招展,充满挑衅之意。

    山匪这个行当,也多是欺软怕硬,平渡镖局五十几号人,怒马快刀,普通山匪不愿意啃这硬骨头。除非那群山匪已经穷得没饭吃了,否则见到卷旗而过的镖局,往往都能放行。可如果遭到挑衅,这就相当于“走你家的路还给你一个耳光”,黄花岗土匪头子陈群急了,重摔酒杯,吼道:“干他!”

    山林间邪风骤其,马蹄杂沓,呼哨怪叫,骑马的土匪冲在前面,手持简易弓弩。靠近镖车先是一阵乱箭,随后持刀而上,挥舞劈砍。

    平渡镖局不愧为洛阳城里的老字号,他们早有准备,见山匪举弓弩,他们便举起盾牌,或快速躲避到车后,待一阵乱箭过后,他们集体冲出,举刀应战。

    一时间,武器碰撞声响彻山岗,战况惨烈。

    突然一辆车中冲出一名红衣帷帽女子,身形快如鬼魅,在群匪中间穿梭。女子手中无刀,胜似有刀,指尖划过之处,人仰马翻,肢体残破。山林中腥风忽来,山匪叠股枕臂,场面之惨烈,不可描述。

    “扯呼!”

    土匪小头目一声呼喊,带人就往山上跑去。

    老镖头胡大汉狂笑几声,本打算把倒在地上的土匪头颅割下,送去官府领赏了事。却不曾想红衣女子不依不饶,竟追赶山匪,向山寨而去。

    ……

    苏御把自己此行目的告诉孟璨,二人相谈许久。孟璨说,既然此行没有非办不可的事,那就很轻松,可以开心玩耍。不过此时苏御心中还有三个目标,属于那种能完成就完成,完不成也不强求的目标。

    此时苏御的工作状态,非常符合凤州府的办公风气。早晨去府衙点卯,喝着上好的茶水,嘻嘻哈哈闲聊,中午就溜之大吉。到了下午,整个府衙就剩下几个小吏和师爷在办公,当官的是一个也找不见。

    除非有那拎着钱来找官老爷办事的,否则师爷和小吏们才不会带着他们去打扰官老爷清闲。

    苏御与他们一个德性,甚有过之。至于那《新政》,就“照常”处置,首先是发榜公布,随后让几名道府兵在凤州城四门摆案收粮,同时司户官林贤也开始搞起小动作来。

    或许是平时收粮养成的毛病,即便是《新政》邀捐,这帮衙役也不放过淋尖踢斛的机会。这些事都被苏御记在心里,却不会说什么。只是继续加大宣传力度,然后就撒手不管,任由这帮人乱搞一通。倒要看看,这帮家伙到底能贪污多少;都用了什么手段;将来补偿善捐者时,他们又打算怎么做。是不是真的会出现,捐钱一场空的局面。

    “还是朝廷有办法啊,白白收了十车粮,还不用去乡下抢。”司户官林贤看着账本说。

    “林大人此话怎讲?”苏御故作好奇地问道:“将来不是要加倍减税吗?”

    “呵呵,咱们当官的,说话当然要算话。税是一定要免的。但是呢,他们家既然能有余粮,这是不是说明他们家劳力过剩啊?既然如此,就应该多出几个人来服徭役。若不想服徭役,也行,那就多纳税。到时候让他们自己选。若选择纳税,那这些钱粮就不必入账,不就是咱们的了吗?”

    “哎呀,林大人高明啊。”

    听林贤一席话,苏御觉得《新政》推行难度不小。可这并非没有解决之法,只等着回京再说。

    苏御估计,京畿道税改会在两个月之内结束,那时春暖花开,自己就可以回洛阳了。

    虽然曹小寡妇平时很轴,但她办起正经事却是个急性子。既然不是涸泽而渔式的税改,她也不会用太长时间。捞到几百亿就会收手。毕竟此时举全国之力,只有洛阳这一座超大城市。若下手太狠,恐伤国体。虽然长期来看税改是好事,但短期太疼也不行。

    “哥哥带我去山上玩呗。”

    晌午,苏御与林贤、史晃饮酒后,背着手溜溜达达往家走,迎面碰见孟璨和老太监吴定延。

    今日孟璨把牛角髻拆开,扎了两根长长的麻花辫,穿得像个村姑。

    用苏御的话说,她又开始表演了。这些天她换着法儿打扮自己,不知何时,就会冒出一个崭新的孟璨。

    “不叫相公,叫甚哥哥来?让人听了,又要笑话。”

    老奴吴定延有些倚老卖老,竟然教训孟璨。当然,老奴也是好心,他是担心孟璨得罪秦王。看来老太监不知人间*趣,苏御也不怪他,只是让老黄带着他喝酒去。

    老黄与吴定延年纪相仿,没多久就开起玩笑来,老黄说吴定延的名字起得好。具体哪好,苏御一开始还没搞明白,后来根据老黄的思路往下三路想,瞬间豁然开朗,忍俊不禁。

    “好,哥哥带你去玩耍。”苏御背着手,好心情地道:“不过呢,凤州地区土匪多,咱不能跑得太远,也不能太贪玩。”

    “好,听哥哥的。”少女手捋发辫,羞涩嬉笑扭捏作态。

    已备好车马,还叫来五名强壮道府兵随行。道府兵对附近地理非常熟悉,哪里有马匪,他们心知肚明。所以苏御并不担心安全问题,也就没带着老黄和吴定延。

    苏御、孟璨、胡慧和五名道府兵骑马。童玉赶车,白展抱剑坐在一侧。之所以要驱车前往,是因为这群人很有雄心壮志,希望去山里打一头野猪来。

    卅夫长林聪一笑道:“曹御史根本不必担心,由卑职带路,即便遇见山匪,他们也不敢造次。”

    苏御故作不懂:“哦?这是为何?”

    林聪颇显自豪地道:“卑职在凤州当了二十年卅夫长,已与这帮土匪打过交道。而这帮土匪也是有规矩的,扣货留三天,扣人留七天。必然秋毫无犯。”

    苏御点点头:“林队长很会办事嘛,那咱们以后多亲多近,若将来咱能回到京城当大官,身边也要多几个像林队长这样聪明人才好。”

    一听这话,林聪脑海里浮现一副画面。自己入京,大摇大摆走在高楼大厦之间。到那时,即便不是腰间挂印的高官,也应该是曹大人身边亲信。褒衣博带不在话下,搞好了,再纳三五美妾,从此过上上流人的生活。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离开北城门,准备向黄花岭而去。可刚走出城门,就见城门口聚集着一大群人。苏御正骑在马上,探头张望,人们正围观倒在地上的一个人。那人受了很严重的外伤,满脸血渍。一名头扎黑幞头的胖大官差正蹲在他身边,听他诉说着什么。

    苏御看那官差背影,好像是州司兵史晃,于是呼唤一声,那人扭过头来,是一张黑黢黢的大脸,果然是史晃。

    苏御提声问道:“何事?”

    史晃分开人群走过来,诉说经过。

    苏御一听,真是哭笑不得。

    倒在地上的那位,是黄花岗的土匪,他们碰见一伙不卷旗的镖局,大当家的陈群火了,命人下山啃了这骨头。说来那镖局队伍不小,镖车也有十几辆,都装得满满当当。为了这一票,干一下也值得。却没想到这伙镖师格外生猛,尤其是一名红裙女子,简直不是个人。

    “三当家的带头打先锋,结果一群人冲下去,连一半都没回来。等大当家的聚集人马再冲下去,结果在半路反遭到红衣女子伏击。那女子从断崖峭壁上飞了下来,抬手在陈群的脖子上一抹,陈群的脑袋就搬家了。”说到这里,史晃不是很相信地耸了耸肩:“我猜这人是被吓傻了,胡说八道呢,天下还能有这样厉害的女人?”

    苏御笑了笑,心道:土匪抢劫不成,反而跑来城里报官。这简直是一大笑话。不过这种事发生在梁朝,又觉得不算什么太稀奇的事。这帮土匪本来就是当官的照着的,如今被人给端了老巢,不来找当官的找谁?

    苏御故作惊讶,打算放弃狩猎,可这时胡慧凑过来问:“是哪家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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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一二章 古老传说

    满脸是血的山匪虚弱地道出四个字:“平渡镖局。”

    闻听此言,头扎青巾的少女面露惊色,怔怔发呆,直到孟璨推她一下,才收回神来,一脸欲哭无泪之相。

    不久少女激动起来,说要去黄花岗看爷爷。众人劝她不住,

    非去不可,若大家不陪着她,她就自己去。这时孟璨请求史晃带兵前往,史晃倒也爽快,点200府兵出发。

    神州人最是爱看热闹,尤其在这娱乐匮乏的梁朝。街头巷尾有男人打架、女人薅头发、寡妇骂街,

    大家都争先恐后跑过去看,

    只求先睹为快,

    更何况这死了几十人的大事。

    眼瞅着凤州城北门冲出一群人,疾步快走,甚至小跑。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些顽皮穷少年;少年后面是一群无正业的人,也就是所谓的氓人;再后面还有妇人和孩子,更甚还有平时走路都费劲的拄拐老人。

    乡民们扶老携幼,脚步匆匆,就好像看不到这热闹,乃是人生一大憾事。

    史晃带队向前走,而府兵的办事节奏一如往常磨磨蹭蹭。

    苏御对孟璨说,队伍还能往前走就不错了,甭指望他们会像那群少年一样往前跑。

    就在苏御说话时,竟见一位拄拐老人超过府兵。

    看到这一幕,着实让人哭笑不得。可是这群府兵脸上丝毫没有惭愧之色,反而是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说来也是,

    这帮人都是充徭役而来,

    没有工资,

    每日只有两顿饭而已。这次要走“长途”去办事,

    有了好处也是当官儿的,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哪有什么积极性可言。

    至于山匪和镖局,死不死跟他们没关系。只要没人杀到凤州城下,他们是不知道着急的。

    200多人的队伍懒懒前行,害得胡慧急得小脸通红,终于忍耐不住,策马而走,快速向黄花岗而去。担心她一个人会出事,

    苏御让刚才还在做梦去京城当官的林聪一路跟下去。林聪带着四个兵,打马扬鞭而走。

    忽听身旁一老妪咒骂之声,

    声音铿锵:“小嘎子你别跑,

    再跑有马猴来逮你,吃了你个狗娘养的。”

    七八岁的小童正是顽皮,

    被老妪咒骂几句,

    小童才站住。老妪身体其实挺结实,就是一双小脚害得她拄拐。小脚交替,

    速度并不很慢,一边走一边愤愤嘀咕:“老妪我造了什么孽,几十岁人了,

    还要照顾你这小瘪犊子。”

    老妪走过去,一把揪住小童脖领,

    瞪视低声:“我可告诉你,一会见到死人你别害怕,就去他们衣服里掏,一准有钱。若到时候你不干活,我就一拐削死你!听到没有!”

    说话间,老妪面目狰狞举起手中拐杖,可小童并不怕她,挣脱道:“奶奶怎知死人身上一定有钱?”

    老妪放下拐,抬手挡在嘴边,对小童耳语道:“你还小,所以不知。十几年前也发生过这样事,那时奶奶带着你小叔去翻来好多钱呐,后来给你爹娶你娘,生出你个小瘪犊子来。现在你小叔没钱娶媳妇,这次是你报答他的时候啦!听懂没有!”

    旁人未听到老妪说什么,可她的话却躲不过骑在马上的十境高手,被苏御听了个七七八八。不禁侧目扫老妪一眼。

    要说苏御这人天生就是不着急的,干什么都耐得住性子。府兵迟缓,他也不催促,反而放弃骑马,让白展来骑,他坐到车上去,并邀请那口舌伶俐的老太婆上车同行。

    老太婆有些受宠若惊,但见苏御衣着不俗,和气英俊,定是个好人,于是这才决定上车。上车之前还好一阵抖一抖身上的灰尘,上车后极拘谨,像个少女般扭捏起来,忽而拢一拢苍白鬓角,忽而目光躲闪。坐在长板椅上,却保持随时站起的半坐姿势。

    孟璨也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她不知苏御为何要带一个老太太坐车,于是凑进车里。

    苏御笑了笑,先问老妪一些闲话,待老太婆没那么紧张了才问:“以前黄花岗就闹出过这等事?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死了多少人?”

    老妪回忆着说:“想来,是十三年前,也就是天赐元年,洛阳有三支镖局合伙往凤州这边送一趟镖。就在这黄花岗,一群土匪冲下山来,两伙人就干一块儿去了。打得那个惨就甭提了。具体死了多少人,咱也不知。反正咱去到那里,看到满山都是死人。少说也有百八十号。”

    苏御皱眉:“现在这群土匪,还是以前那伙人吗?”

    “听说是换人了。”老妪掰着手指头说:“也就是十年前,唐家七公子来到这里当节度使,他听说黄花岗有土匪,便带兵去剿匪。可是说来也奇怪,那次闹出好大动静,带来一千多人,好大的排场却没见到结果。”

    “没结果?”苏御好奇:“当时是甚场景,婆婆具体说来。”

    “当时咱还站在城门口看热闹呢。”老妪笑道:“哎呦,唐家七公子长得可真带劲儿,他的兵也带劲儿。人家那兵才是真正能打仗的兵,身上穿着的都是铁玩意儿,那可真是刀枪不入呀。想,有这样的人去剿匪,哪能不成呢。可奇怪的是,他们一千多人上山,然后就没回来。咱也去黄花岗看过,没找见山匪的尸体,而山匪老巢也被一把大火给烧了。害得我们这群人白跑一趟,啥也没捡到……”

    说到后来,老太婆一缩脖,吐了吐舌头。

    《大梁律》里有规定,即便是死人,身上的财物也不是随便拿的。老太婆顺嘴说出来,感觉说了错话,有些害怕起来。

    苏御只是笑了笑,并不在意,而是问道:“没有人看见剿匪的队伍去哪了吗?”

    老妪释怀的样子笑了笑:“有人说,七公子在山里剿匪,杀光土匪后就直接埋了,还有人说,当兵的把土匪尸体丢后面山洞里去了,然后人家直接回了梁州,所以没再来凤州。咱老太婆就听说过这些,至于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咱也不知道。”

    苏御低头想着什么,这时孟璨一笑问道:“关于这黄花岗,有没有什么传说?哪怕是鬼怪传说也成,婆婆说来听听呗?”

    苏御看了孟璨一眼,少女笑嘻嘻的样子。

    老太婆拉着孙子的手,端详孟璨一番,笑了笑说:“夫人问对了,关于这黄花岗传说还真不少哩。”

    老妪说起黄花岗的传说,什么时代的都有,从远古神话,到秦汉,再到隋唐,最后才是本朝,滔滔不绝。

    要说这老秦之地,虽没有太大的平原,百姓过得也不富裕,但这里历史悠久,最不缺的就是各种传说。

    秦时凤州归陈仓管,而陈仓最大的名人就是战神白起。传说白起被赐死后葬于咸阳,可凤州人都说,咸阳那座墓是衣冠冢,而白起的尸身其实葬在凤州黄花岗,就是现在闹土匪的地方。

    “……传说白起死后,秦昭王睡不安宁,所以才给他挪坟。而那条山谷路,就变成了山岗路。这条道一直都是陈仓进凤州的必经之路,常年人走马踏,以此镇住白起的魂魄……”

    梁朝人迷信鬼神,对鬼神传说深信不疑,其实梁朝之前的唐朝也是如此,比如“巫蛊案”牵连多少人掉了脑袋。类似这种因为迷信而杀人的事很多,不此赘述。

    老太婆神神叨叨的说着故事,苏御没太往心里去,孟璨倒是饶有兴致地听着,还问老妪,这多年来,没人去盗墓吗?

    老妪说,那白起是破军星下凡,谁敢盗他的墓?再说了,他是被赐死,又被挪坟,能有啥值钱的陪葬品呢?所以就没什么人来盗墓了。

    “那有没有关于土匪的传说呢?”

    “有,当然有。”

    老太婆继续说关于土匪的传说,可说来说去也没听到什么太有价值的内容。不过苏御却听到老太婆说,黄花岗东边的宝灵山里有个山洞,每年山匪都带着牺牲去那里拜鬼神。

    据说那山洞邪得厉害,至今为止都是有去无回。山洞里面很大,进洞不远就有水,水里藏着水蛟,天上有发光的钟石,还有会飞的毛人。

    曾经有人把一只斑斓猛虎放进去,不久后就听到老虎与水蛟恶斗之声,可很快老虎的声音就没了。有那胆子大的,探头往里看,水面上尽是波纹,岸边满是老虎的血渍。

    而且水里不只是一条蛟龙,它们争抢着,翻滚着,把老虎撕碎吃掉。场面恐怖至极,从那以后就更没人敢进山洞了。

    苏御才不信有恶蛟,坏笑问孟璨:“咱们进去瞧瞧?”

    少女咬了咬嘴唇,突然一仰头,笑嘻嘻搂住苏御胳膊:“御哥哥去哪,孟璨就去哪。”

第九一三章 最犟一人

    穷山恶水出刁民,不是说乡下人品德很差,只是艰苦的环境让他们如此。把城里的富人送到这种环境下,也都是一个德行。所以,人没必要有地域高贵感,也没必要自卑。

    当一群懒洋洋的府兵赶到黄花岗时,当地百姓已把地上尸体扒了个干净,

    尸体都未能幸免,就更别说车上的货物。场面狼藉,悲惨,凄凉。

    提前一步赶到这里的胡慧并没有留在这里照顾伤员和货物,而是根据伤员指引,直接上了山。

    听伤员说,

    胡家小姐已上山半个时辰,还没下来。

    史晃派兵登山,

    苏御也跟在队伍里,这一路上经常能看到残缺的尸体,从服装上看都是土匪。

    在十境水准的苏御来看,下手的人是一名高手,在这位高手的带领下,镖局一直杀到山上去。

    山路崎岖,马车不能行,苏御下车,继续步行上山,发现一句残破的尸体,蹲下身子看了看。

    “这人肋骨被人抓碎,心脏破裂,一招致命。”苏御揉了揉鼻子。

    “是哪个门派的功法?”孟璨凑了过来,有些胆怯地依偎在苏御身旁。

    “如果内力足够高的话,

    哪个门派都能做到。”苏御摇摇头:“不过从皮肤割裂处来看,

    出手之人指尖气息锋利,

    倒是很像夜无良的武功。”

    孟璨道:“我知道了,这一定是胡慧师父干的。”

    苏御一怔:“胡慧师父是谁?”

    “凤尾鵟。”孟璨拉着苏御站起来,抱着苏御的胳膊问:“夜无良的顶级高手,

    御哥哥没听说过吗?”

    “原来是她。”苏御苦笑一声:“我当然听说过。”

    提到凤尾鵟时,苏御一抖袍袖。

    见苏御不大高兴,孟璨好奇问:“怎的,与凤尾鵟有过节?”

    苏御想起了花听风。

    花听风就是被凤尾鵟一刀变成太监的,不过此时花听风已跑到太后那边,好长时间没与苏御联系过。见了面,或许还会叫他一声师兄,

    但已不再把他当做自己人看。

    此时苏御已知道,红黑神教就是皇室培养杀手的机构。最早是万隆帝成立,

    后来落入陈太后手中。那时候红黑神教教主是陈太后的哥哥陈千缶,

    而负责联络红黑神教的人,一开始是胡荣,

    后来是犁万堂。

    虽然陈千缶的死引起红黑神教分裂,

    可这里的人大多还是选择向犁万堂靠拢。苏御并不怪他们,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与犁万堂更近一些,

    而犁万堂是维护皇帝的。

    自己作为一名亲王,能分到现在这些资源,

    已算是抢来一杯羹。同时也有很大的运气成分。

    “我与凤尾鵟没有过节。”

    苏御说了一句,大踏步向前走去。

    再往里走,又见到一个战场,

    地上有很多尸体,而且也发现几具镖局的尸体。

    看地上的脚印,还有人骑着马。粗略数了数,大约三十几具,可是离开这片战场,就再也没看到死伤的痕迹。这时有府兵来报,通过地上脚印判断,山匪往宝灵山方向跑了。

    刚听到关于宝灵山洞的传说,孟璨很是好奇,而且此时依然没能见到胡慧,她也要坚持找下去。苏御陪着她一起往前走。此时童玉留在车上,苏御身边只有白展,而孟璨身边也只剩下孟小猫。

    中午出发,来到宝灵山已是傍晚时分,几名经验丰富的府兵在前面开路,顺着脚印走,发现大部分山匪向山洞跑去,少部分死在逃跑的路上。至于是否有土匪逃向别处,那就不得而知了,因为离开土路,到处都是杂草,很难留下脚印。

    “曹御史,还跟着呢?”史晃走累了,蹲在路边。

    苏御笑了笑说:“反正也没事,就跟着走走看看。”

    史晃站了起来,苦笑一声:“多少年,都是土匪抢镖局,还是头一次见到镖局满山追土匪。不过从形势来看,镖局情况也不太妙。否则怎没见有人回来?那么多货物都被人抢了去,不知损失多少。”

    苏御想到什么,道:“应该派一部分兵去附近村子找找,尽可能把镖局丢失的货物追回。”

    史晃双手拇指插在腰带里,笑了笑:“我正有此意。”

    史晃看了看西边,有好多道府兵已走不动路了,史晃道:“那帮瘪犊子又开始装怂,不过只要能让他们得到好处,一准就能站起来。如果好处足够多,就是让他们走到明天也没问题。”

    苏御明白史晃的意思,一笑道:“那咱们兵分两路?”

    史晃笑道:“好。我带100人去附近追货,曹御史带100人继续查案。”

    苏御点了点头,不忘了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自然会很鸡贼地讨要一些好处,同时也为自己所带100人要些好处,否则这100个人可就不好带了。

    他们会因为没分到好处而抱怨。又或许往地上一躺,就说自己走不动了,让你曹御史自己去查吧。

    ……

    都察院监狱,昏暗的刑事房里,只是在墙壁高处有一个很小的窗户,一缕阳光照射进来,光束中有细小的灰尘浮游而动,光束下正对着的是一张刑讯桌案。

    一名年轻御史,背着手站在桌前,看着刚刚录下的口供。

    仔细看过之后,他有些头疼,双手捂着脑袋坐了下去。

    愁苦之色写在年轻御史的脸上,他承受着巨大压力,心中感叹:当清官比当贪官难多了……

    这几日拎着钱袋来贿赂冯庭爵的人不少。他们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足够普通三口之家吃上十几辈子。可冯庭爵拒绝了。

    后来又有人去找他的母亲田氏,田氏此前不过是一个丫鬟,直到冯庭爵当上御史,她才有了侍妾的身份,并且分到一个独门院落。虽然当了半辈子奴才,可田氏支持儿子当清官,她也拒绝贿赂。可不久后,田氏吃到冯家老族长的几记耳光。

    因为田氏拒绝的人,是鲁山郡王赵晃。

    赵晃为何会牵扯此案?

    因为京兆府典狱长赵晋是赵晃的侄子。虽然现在欧阳镜死扛着,没把赵晋咬出来,可赵晋依然很害怕。而这时醉玉皇掌柜东方小二来找,让赵晋负责找人,欧阳小二负责拿钱,赶紧把欧阳镜捞出来。

    有钱好办事,赵晋就去找叔叔赵晃。

    有侄子来求,又有钱送来,赵晃自然会出面。他还打包票说,这点破事儿,只要他出手,分分钟就能搞定。结果他去了冯家,被冯家一名小妾拒绝。

    鲁山郡王这张老脸可就没地方放了,去找冯家老族长抱怨几句,愤愤而走。

    堂堂郡王,玄甲军总督粮官,多大的面子?当儿子的不懂事,你这当娘的也不懂事吗?冯家老族长打了田氏几巴掌,又去找冯庭爵,要求他赶紧释放欧阳镜,把手头这个案子归还都察院,别再去管。

    可冯庭爵就好像吃了秤砣一般,连老族长的话也不听。

    这位老族长不是普通人,当年的礼部侍郎,冯太妃的哥哥,原玄甲军十六师中郎将冯涛的父亲。老族长被气得两眼一翻,回家之后将田氏驱逐。扬言与冯庭爵断绝关系。以后冯庭爵死了,也进不得冯家祠堂。

    事后冯庭爵回到监狱,见到刚刚录下的口供,懊恼地坐了下去。

    这时被绑在刑架上的欧阳镜,穿着囚服,头发蓬乱,身上有鞭子抽打过的血痕。

    “冯大人啊,你是我见过的,最犟的一个人。你这样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不如听我的,把我放了,回头我把你介绍给秦王。你要知道,秦王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人。可惜啊,他手底下就缺你这种人。我说话可不是没有根据,你可以去打听打听,现在秦王殿主簿之位还空着呢……咳咳……”

    欧阳镜咳嗽几声,又道:“若有大人物罩着你,你才能当清官,否则你根本干不长远……”

    欧阳镜也是够倒霉的。

    他并不是在秦王府被逮捕的,因为就算唐灵儿把家里人都带走,秦王府里也不可能一个高手也不留。

    欧阳镜嗷嗷乱叫跑进秦王大院,引来小东楼一名老者的注意。这名老者当然是陈逊。可当陈逊带着牛马二婆婆跑过去,已经迟了,欧阳镜已闯入西耳房。

    后来陈逊打听清楚状况,心中冒火,将冯庭爵一伙儿官差殴打出门。

    虽然被打了几巴掌,可冯庭爵自知触犯王威,也没去告陈逊。

    而此时他还面临“私闯王府”等罪名,只是现在秦王府还没开始发难。而且那时一群人闯入王殿耳房,发现秦王并不在屋里,因此“秦王得天花在家养病的谎言”被戳穿。

    冯庭爵觉得自己闯的祸不止一个,索性硬到底,后来在清化坊门口,又把欧阳进给堵着,当场拿下。

    听欧阳镜说话,冯庭爵缓缓抬起头,头顶青筋暴起,双手压在桌案上,赤红双目盯着欧阳镜:“不把你们这群贪官污吏拿下,我誓不为人!”

第九一四章 一声炮响

    秦王诈病被揭穿,神策军驿两匹快马闯出洛阳,向西疾驰千里,一路换马不换人。

    唐灵儿要求,消息必须第一时间送到秦王那里,一定要比任何人都快。

    从秦王离家,王妃就一直精神紧绷,

    后悔不应该让苏御去汉中,时时担心苏御被人认出。即便不被认出,在当地对唐窎做调查也太危险了些。现存唐氏诸公子当中,唐窎长得最好,心却最狠。

    可这些话与苏御说过,他还坚持要去汉中,搅得唐灵儿心神不宁。此时找到理由让他快点离开,反而觉得解脱。王妃选人送信,正是秦王绝对亲信,吴杀金、韦锺。

    二人仅用两天时间奔走一千二百余里,可当他跑来凤州时,却听说“曹御史”剿匪去了……

    “剿匪?哪里剿匪?”

    过江罗汉两天一夜没合眼,熬得两眼通红,其胯下驿马跑这最后一程使尽全力,口唇泛起白沫,拉风匣似的喘着气,一旁万人敌铁甲将的驿马更辛苦些,几乎要累死。

    听闻消息,半醉半醒的老黄不醉了,去把吴定延唤醒,赶紧收拾东西,立刻离开这里。

    当他们来到黄花岗时,见到狼藉一片,

    打听得知,

    道府兵上山去了。

    于是他们往山上走,半路遇到小太监童玉正趴在车上打盹。老黄把几包行李丢进车里,继续上山,却见到诡异一幕。

    只见东边红光大放,就好像宝灵山突然裂开一道缝,有火焰喷射而出,冲天而起,直插云霄。红色火焰与黑色烟尘在天上翻滚,形成蘑菇云,一幅烟光凝而暮山裂的壮观景象浮现眼前。

    还没等老黄等人反应过来,

    就感觉大地开始震颤,紧接着听到“轰”的一声巨响,

    这就好像闪电一般,

    先见霹雳,后听雷声。

    只见山上一百多人,

    嗷嗷惊叫,

    撒了欢的往山下跑。而人们身后跟着一群奇奇怪怪的东西。那东西长有翅膀,但不是鸟,

    反而更像是人双臂绑着被单,抖动着飞行,黑压压一片,扑到人身上啃咬。把人们吓得连滚带爬,场面混乱不堪。

    有一名年轻官员,

    带领众人抡起棍棒刀枪驱打那怪物,怪物又纷纷逃跑,而被扑到的人捡了条命似的继续往山下跑。

    “这可真是牛刀剌皮股,开了大眼。”

    老黄望着那硕大无比的蝙蝠从头顶飞过,在夕阳远景中振翅飞行,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之所以能造成如此诡异而壮观的景象,都是拜那位手欠的“曹御史”所赐。

    他们一百多人,果然在那洞口发现镖局的人。

    凤尾鵟、胡大海等几十人骁勇异常,杀上山去,把土匪头子挊死,追杀余匪跑到山洞附近。土匪钻进山洞里,凤尾鵟等人也追了进去,结果大家都出不来了。因为他们在山洞里发现这种巨大的蝙蝠,还在水里发现恶蛟。

    水蛟生猛异常,见人就扑,人一旦落水,必死无疑,而且惨状不可描述。

    山洞里有高出洞湖的小洞,他们躲在小山洞里,恶蛟爬不上来,可这时他们谁也不敢再动。只能跟外面的人喊话,希望外面的人进来铺上一层木头,大家好踩着木头过去。可外面的人哪个敢进去?

    这时曹御史自作聪明,他认为自己有天才之法,可以用一支火箭解决问题。他说,嗅这山洞里臭气熏天,定是沼气浓度极高的。待我一火箭飞入,里面必然燃烧起来。妖魔鬼怪最怕火,必然逃之夭夭。

    另外这位曹御史坚定地认为,世上没有蛟龙,也没有会飞的毛人。他还说,自己是大梁朝顶级动物专家。

    也不知因为什么,二世子的脾气突然冒了出来。结果他这一箭飞进去,充满沼气的山洞立刻就炸了。藏在山洞里的人、蝙蝠、鳄鱼,全被崩了出来,就好像炮弹一样射出洞口。这时苏御才知道,梁朝人口中的水蛟,其实是体型较大的鳄鱼,而他们说会飞的毛人,是大蝙蝠。

    沼气爆炸,轰隆一声。

    这下好了,甭再犹豫,不想出来都不行。

    平渡镖局一群人崩得这个惨,眼瞅着他们在空中打着盘旋,抛物线飞行。

    万幸的是,他们飞去的方向是茂密丛林,大部分人都挂在了树上,又或者被树枝阻拦一下才落地。

    一脸白胡子的胡大汉,不知在天上翻滚了多少下,最终摔在地上,呈现一个“卍”字,胡子烧没,趴在地上冒热气。

    身穿红裙,头戴红帷帽的凤尾鵟也没好到哪去,帽子不知崩飞去了哪里,衣裳烧毁一半,站在那里瞪眼挥臂,咒骂是哪个倒霉鬼想的办法。

    头扎青巾的胡慧挂在树上,眼神空洞,头脑发昏,耳中嗡嗡响鸣。

    这群英勇的民间义士,冒着生命危险把几十号土匪杀尽,创造利民之功勋。面对几十号土匪,他们没被打倒,却被这名很是聪明的官员,自命不凡的专家,一箭报废。

    不养十天半月,是甭想再行镖了。而且他们的镖车已被淳朴善良的百姓洗劫一空。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土匪的地盘上。

    “少爷呀,咱们快走吧。”

    老黄跑了上来,告诉苏御诈病一事已经败露,苏御耸了耸肩,只能放弃汉中之行,坐上车向长安去了。

    ……

    欧阳镜之所以能被冯庭爵逮捕,也是倒霉到家了。

    说来也是因为他撞破秦王诈病之计,内心有愧,不好意思再留在秦王府。心中懊悔,头脑发昏,有些乱了方寸。

    不过凭借欧阳镜的人脉,把他捞出来并不很难,最关键的是他有钱,而且还有东方小二在外面帮他走动。

    而冯庭爵毕竟只是一名八品官,当人们发现冯庭爵油盐不进的时候,就开始对他的上司发难。而他的上司抵抗不住,就趁冯庭爵睡觉时,把都察院监狱打开,将欧阳镜放出。

    而今日来都察院捞人的,是浔阳郡主赵玲珑。

    天刚黑,在监狱门口见到赵玲珑,欧阳身子一软坐到地上,拍着腿嚎啕大哭,唱道:“哎呀——,我最最亲爱的玲珑啊,还是你对我好呀——!劲峰不在家,我只能靠你啦——!你就是我的心肝和宝贝儿啊——!你是我的恩人和圣母啊——!”

    赵玲珑坐在车里,探头去看,这欧阳镜可是够惨的,灰头土脸,蓬头垢面,赵玲珑嬉笑道:“走,我带你去温泉沐浴。”

    欧阳镜抽噎着上了车,直奔清华池而去。为感谢赵玲珑,欧阳镜花高价邀来几名猛男,吞服红绿药丸伺候郡主。就在他们一群人尽情玩耍时,突然浴池的大门被人砸开,一伙御史刑衙冲了进来,只见冯庭爵亲自提着手铐,冲在最前头。

    他视线横扫,见到漂浮在池水上仰泳的欧阳镜,一个虎扑,将欧阳镜按进水里。

    “聚众*乱!统统给我拿下!”

    “我是浔阳郡主,你敢拿我?”赵玲珑站在水里,手指冯庭爵,高声咒骂:“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我赵家的一条狗而已!”

    冯庭爵火了,趟着齐腰深的水走向赵玲珑,抬手三个嘴巴,指道:“身为皇族更应该以身作则,你这般放*,如何对得起太庙列帝。不知礼义廉耻,竟还叫嚣,罪加一等!”

    有什么将军就有什么兵,冯庭爵一声令下,欧阳镜再次被逮捕,而赵玲珑和几名猛男也被一并逮捕。

    这下好了,捞人的也被抓了。

    这件事影响极大,在洛阳纸媒掀起轩然大波,不久就被太后知道。

    本来,这件事在未结案之前,冯庭爵一直没上书太后,因为他想在结案的同时参秦王一本。

    曹玉簪皱着眉头把书报放下:“这个冯庭爵是谁来着,我怎没什么印象。”

    说话间,曹玉簪翻开她自己整理的花名册大本看了看,在一个不经常翻到的页面找到冯庭爵的名字,不禁低声念叨:“才十七岁……,哦,我想起来了,他是道光坊冯家人。”

    曹小宝立刻道:“据说他已被冯家长老驱逐。”

    曹玉簪点点头道:“我本因为他是冯家人,才有些忌惮。”

    曹小宝试探问道:“太后打算提拔他?”

    曹玉簪摇了摇头:“不能提拔。而且我还要罚他。”

    曹小宝疑惑道:“前几日张玉达辞官时,太后还说要多培养几个这样的人。”

    “可我培养他们,不是给我添乱的。”曹玉簪倒在榻上想了想,白袜小脚颤了颤:“通知内侍省,以‘殴打郡主’为由逮捕冯庭爵。告诉姬凌云秉公执法,但别把他弄死了。回头我会捞他,再教他如何做官。他这种人,不能让他太顺,否则他比冯钊还麻烦。”

第九一五章 唐氏诸子

    不一日,秦王来到长安。

    这次他不装曹御史了,恢复本来身份,直接住进大明宫。

    这里本来是唐振的行辕之地,同时还住着几位坐镇长安的唐氏公子。唐家一贯作风,能省就省,在这极负盛名的大明宫,

    苏御看到的却都是粗线条。而且还发现几座唐朝时留下的老旧建筑,算算时间,竟然有三百余年。

    长安本是一座巨城,当时世界上最顶级大都市。来到这神往已久的唐朝帝都,苏御坐车在城里到处逛逛。在太极宫废墟中见到帝都被毁时留下的庞大基座,巨大的宫殿地基,厚重的挺柱底座,无不向人展示当年辉煌盛况。闭目冥想,琼楼玉宇拔地而起,金顶华美珠光宝气,高冠博带婀娜多姿,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可惜此时的长安,就好像摇摇欲坠的老者,将军迟暮,空有庞大躯壳,却不见往日英姿。

    “劲峰来坐……”

    此时长安城中最大的官儿,是神策军总督粮官唐远,也就是唐氏十六公子。

    值得一提的是,在门阀的地盘,唐氏公子就相当于亲王,没有哪个公子会给秦王行下跪礼。大军阀之豪横,展露无遗。

    长安作为神策军老巢,战争时期留下一两名公子坐镇倒也是惯例。不过十六公子的第十一师已经被唐振调走。现在长安城正在招兵,

    但招了几个月也就三千多人。长安道百姓参军意愿实在不高。

    此时长安道正考虑强行征兵,决不能耽误战争大事。

    北方战况紧急,

    可现在十六公子却站不起来了,

    身染恶疾,

    病入膏肓,平躺病榻,面黄肌瘦,五官溃烂。

    “十六哥这是怎了?”

    “唉,别提了……”

    唐远才三十七岁,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去平康坊玩耍。男人么,爱找女人玩耍,

    本是天性。更何况十六公子在长安本就是亲王般的存在。管理整个神策军军仓,公费吃喝不在话下。

    而且十六公子的花销其实并不很大,

    每年才花几百万,

    这对于他这个级别的人来说,已经算是清官的水准。

    可是病毒不长眼,

    它们不分清官贪官,

    只要碰上就要倒霉。这不,十六公子就染上花柳之症。而且已经到了最严重的第三期,

    浑身溃烂,无药可医。

    “是小十八让劲峰来的吗?”

    “嗯…,

    十八哥让我去汉中办点事,

    事已办完,暂时不想回洛阳,就来长安游玩一番。”

    “哦,只是游玩……”

    “怎的,十六哥有何事要妹婿去办吗?若有,但说无妨。”

    唐远说,他知道自己身体不行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小鬼就来把他带走,此时他最放心不下的是儿女。大儿子唐皋练武,这次替父带领第十一师北上作战。二儿子唐丸在家里闯祸之后,也被他调来长安。要说那小子虽然长得干巴巴的,却天生神力。大半年的军旅锤炼,倒是颇有些长进,手中一对擂鼓瓮金锤勇不可当,号称“小元霸”。

    “唐皋、唐丸我都已安排妥当,还剩下小儿唐必。他从小刻苦读书,倒是有些学问的。我不希望他在家族里干那些经济事,希望他能当官,在洛阳城里当官。不知妹婿肯否帮忙?”

    苏御保证地道:“一定办到。”

    唐远欣慰地点点头,又道:“家中还有三个女儿未嫁,我这里有封信,还没邮出去。那就请妹婿帮我带回,一份交给灵儿,一份交给樊公妃。让她们好生帮我安排着。”

    苏御收了书信,揣进怀中:“十六哥家的事也是我的家事,一定办好。”

    闻听此言,十六公子眼眶一热,潸然泪下。

    三日后,下午,苏御身穿便服,带着孟璨等人去到大名鼎鼎的长安平康坊逛逛,这里还算有点人气儿,而且颇有些前朝的人文气息。路过一座茶馆,见到一名有头扎幞头的年轻男子高声朗诵诗歌,博得喝彩之声,瞬间觉得仿佛回到唐朝。

    长安城里留下的不仅是满目疮痍,还有神州人的文化传承。

    文化,就刻在这丰碑般的城隍,也印在这些默默无闻的小巷。

    就在苏御微服闲逛时接到消息,说十六公子咽气了。苏御叹了口气,放弃游玩,回到大明宫。

    此时唐家公子还剩下九个,分别是四公子唐宽,五公子唐剑,七公子唐窎,八公子唐离,十公子唐喜,十二公子唐典,十五公子唐进,十七公子唐延,十八公子唐振。

    十六公子唐远病倒以后,十公子唐喜暂代神策军总督粮官一职。在唐振离开长安之前,已经把督粮官的实际控制权交到唐喜手里。只等着唐远两腿一蹬,唐喜就直接扶正。

    苏御听唐灵儿说过,不是很喜欢唐喜,因为那人小肚鸡肠,常因为一点小事大动肝火的去争辩。而争辩时又极有韧性,不把别人驳倒誓不罢休。哪怕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也要强行辩驳,着实是不讨喜的。

    早年间他与唐宽争辩,被唐宽一顿巴掌打到嘴角流血,可他依然争辩。后来愣是把唐宽说得没辙,给他批了十万钱条子。从那以后哥俩如同陌路,已将近十年没说过话。

    “劲峰来得正好。”唐喜一本正经地道:“此时北面打仗,我军务缠身离不开军所。老十六死了,可他在长安城里还留下几个女人。车氏死后,老十六一直未立正室,如今这分家的事就落到我手里。没生孩子的女人倒也好说,给点钱就打发了。可那有孩子的,叫我一声十伯子,我也不好六亲不认。可劲峰知道,我哪有时间啊?劲峰是亲王,又是咱唐家妹婿,无论是身份还是辈分,都压得住这帮婆娘,那就由劲峰代我主持老十六的家事,不知劲峰肯否?”

    “哦…”苏御不置可否的轻哦了一声。

    身披将军氅的唐喜带着一群人大踏步走了。

    苏御回头看见孟璨,耸了耸肩。

    孟璨歪头笑了笑:“定是不好分的,否则他三两句话就分好,何必托付别人?”

    ……

    汉中,梁州

    山南西道节度使公馆门前停着一辆车,那车是从凤州赶过来的,车帘掀开,走下来两个人,一个是凤州刺史唐听风,一个是山南西道别驾李笃。二人下车,一边走还一边说着什么,看样子有些问题还没商量好。

    公馆小厮对这二人很熟悉,让座于一楼大厅,随即小厮快步上楼。

    二楼,七公子唐窎的书房门开着一道缝,他刀削般的精致面庞有一半藏在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七公子虽然有了些年纪,可依然能用风度翩翩来形容。

    小厮上楼说:唐听风和李笃已到。

    唐窎声音低沉:等无花和尚来了再报。

    随后小厮下楼,对坐在楼下的二人行礼,又回到大门口去守望。

    楼下二人还在争论,唐听风道:“就是你们这帮人,贪心不足蛇吞象,我说早点走你们偏不听。现在赵御亲自来查,我看准是出了问题。”

    李笃苦笑道:“要出问题早就出了,何必等到现在?此时唐十八正在北面打仗呢,而汉中全凭七公子守着,唐十八怎可能在这个时候动手?”

    唐听风声音不大,但却急切:“那你说赵御来干什么?”

    “他的心长在他肚子里,我怎会知道他想什么?”李笃冷哼一声:“他在你那边待一个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唐听风气馁地道:“这小子来凤州以后,成天不干人事,除了吃吃喝喝就是到处乱逛。那个所谓的《新政》刚开始推行,还没收上来十车米,他就撒手不管了,又带着人去剿匪。听说这厮蠢得厉害,竟然把山洞给点了。现在平渡镖局的人还在凤州养伤呢,一提起赵御都是破口大骂。”

    这时门口走进来一名干巴瘦的老和尚,唐听风和李笃都站起身对老和尚行礼。老和尚恭敬还礼。这时二楼的门开了,身披锦缎长袍的七公子缓缓走了下来。

    七公子稳稳坐下,向两侧摆了摆手,唐听风、李笃、无花和尚分别落座。

    待小厮关好门,唐窎才道:“晋王那边已打好招呼,我们随时可以通过葭萌关。”

    晋王刘桐,是蜀汉的一名藩王,带兵五万驻守葭萌关和阆州。

    雄心勃勃的刘桐素有称帝之心,可他不敢明面儿招兵买马,就私下联络唐窎,结果双方在两国交界的密林深处划出一个地方,各自养兵。

    一开始唐窎只是想赚点钱,将来为唐家所用,可后来他发现,无论自己多有诚意,也无法避免被罢官夺权的命运。而唐窎已经习惯当土皇帝的感觉,不想在这个年纪就回家养老。

    他不是不想造唐家的反,而是手下几百战将的家都在清化坊,他无法说服这帮人放弃家庭跟着他造反。但他却可以骗过这帮人,带兵去蜀汉打仗,一旦成功就再也没人能拿掉他的兵权。

第九一六章 姑爷分家(上)

    “唐灿,拜见姑父!”

    唐灿是十公子唐喜家嫡三子,也就是唐欢、唐撰的同胞三哥。以前唐欢、唐撰在清化坊西北仓和西大仓当主簿,后来因为帮唐宽、唐典贪污,被唐灵儿大骂一顿后调离,调去监督农事。

    “平身,来坐。”

    “谢姑父!”

    唐灿身材高大,愣头愣脑,起身便道:“爹说了,今个要是哪个婆娘敢顶撞姑父,俺就大耳刮子招呼着。”

    分家,财产易分,人情难分。

    若十六公子遗孀都是通情达理的,这个家倒也好分,可是指望七个女人都通情达理,就有些异想天开。

    三个就顶一群鸭,七个能顶多少?

    老黄说,能顶一个房盖儿。

    唐十六家里没生过孩子的女人已被打法走,而生有孩子的七个女人还没等苏御去分家,就已经吵上了。据说吵得还很激烈,女人们吵的理由五花八门,揪住一理,谁也不服谁。

    十公子唐喜把这摊子破事交给唐家姑爷去办,可苏御与这群婆娘并不认识,不知她们家庭背景,更不知道她们私下里曾有过什么约定。

    两眼一抹黑的去办事,这显然不是苏御的办事风格。于是在分家之前,苏御与公子别院的两名管家分别聊了聊。大体知道这帮妇人的情况。其中于氏、马氏、张氏曾去过洛阳,在正室夫人面前办过敬茶礼。

    而另外四名女子,唐远都没跟洛阳家里说过。而这四个女人都是伎人出身,有一个是唱歌的,有三个是跳舞的,据说歌喉舞姿都相当撩人。

    苏御感叹,当年唐十六也是勾栏之所的常客,烟花之地的名流,各馆舍都当过榜一大哥,大哥有钱有势,终于俘获美人心。

    “嘻,听说昨天晚上走了一个,这样御哥哥去分家就更容易一些。”孟璨刚去十六公子别院坐一会儿,乐颠颠跑回来。

    “谁走了?”苏御眉毛一挑。

    “张氏。”牛角髻少女坏笑道:“嫁给一个卖米的了。”

    丈夫刚死,小妾就跟别人跑了。苏御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可后来听孟璨说,那张氏是净身出户,这时苏御就觉得不大正常。眼瞅着要分家,几十万的好处不要,就这么着急嫁人?

    虽然觉得蹊跷,可苏御也没太在意,毕竟那些事与自己无关。

    苏御背着手,带着孟璨和一群奴才,溜溜达达向大明宫走去。十六公子别院就建在太液湖边上,来到湖边,苏御驻足。

    时维二月,湖边嫩草新发,歇了一冬天的柳条也开始冒出绿芽。一阵湖风吹来,柳枝细响,草水芳香,着实沁人心脾,赏心悦目。苏御在湖边暂留片刻,才去十六公子别院。尚未进门,就听院子里有女子争吵之声。

    苏御身旁有别院管家张俐,远远指着叫嚷之人道:“这位就是大夫人于氏。”

    值得一提的是,他口中的大夫人指的是别院大夫人,而不是十六公子正室夫人。而十六公子府正室夫人,就是那个要毒死唐灵儿腹中胎儿的车氏。可车氏死了之后,唐远并没有再立正室。

    唐远临死前把小儿子唐必托付给苏御,三个女儿托付给唐灵儿和樊公妃,那些孩子都是正室所生。嫡出少爷,嫡出小姐,在未来的家族生活中,都有着天然的优势。而这帮别院生养的庶出儿女,唐远就有些顾不过来了。

    当然,唐远并不是一点也不管。

    眼下分家的事唐远已经考虑过,他把这事托付给十哥唐喜,说,这帮女人和孩子,最好还是能送去清化坊。但在去清华坊之前,把别院里的这些家当分了。否则等他们去清华坊,手里没钱,就只能去找小妹唐灵儿安排,而唐灵儿能给她们安排什么呢?无非是一些粗笨活计,想想都觉得怪可怜的。

    别院房屋是唐家的,而不是唐远自己的,所以这里的固定产不能动。眼下要分的就是仓库里的金银细软。

    张俐说,账面上显示278万7654钱,还有许多能卖钱的物件,比如布匹、床榻、箱柜、座椅、香炉、佛龛等等。这些东西都被女人们搬了出来,只等着唐家亲王妹夫来主持公道。

    要说梁朝的亲王,在门阀地盘上也是够不值钱的。不只是苏御,康王赵棣到这里也不可能给唐振做主。名义上唐振是西征大帅,赵棣是西征军监军,二人平起平坐。可实际上都是赵棣在配合唐振作战,据说此时兰州打得相当惨烈。

    苏御没着急报门,而是站在门口听里面吵嚷声。

    于氏身材滚圆,调门极高,像一名女高音歌唱家那样扯嗓子嚷嚷。她的声音刺破春风,顶风亦能传出十丈远。而此时苏御所在位置还是下风口,更是听得清楚。

    “……姓张的走了,咱们还剩下六个人,马氏是曾随我一起去洛阳给正室夫人敬过茶的,我且不说她,只说你们四个。你们四个本是烟花巷唱歌跳舞的伎人,过着下三滥卖**的日子,唐十六把你们领来家,给我敬茶,我答应了,你们才能走进这大院里来,从此也算是过上贵族生活。这些年来,我对你们四个怎样,我想你们自己心里有数。虽不敢说像当娘那样对你们好,可也没亏待你们,且不说吃喝饮食,就说这衣帽鞋袜,你们哪个不是绫罗绸缎环佩叮当?我掌管库房钥匙,我没把这些钱收自己屋里对吧?可现在你们是怎对我的?我让你们把屋里值钱东西都拿出来,只等老妹夫来做个公正了断,从此不犯牵扯。我也不指望你们都掏心挖肺跟我平分,只是别太欺我便好。可你们自己看看,你们拿出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连夜壶尿罐儿都拿出来分,你这是瞎了心的,还是不要脸了?你当别人稀罕你的尿罐儿,你屋里尿罐儿是镶金边儿的不成?……”

    于氏吵,别的女人也在吵,话里话外都是在说自己是好人,而对方是混蛋。对面四个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说来她们本就是坊间伎人,论及骂架各个都是一把好手。

    老黄笑了,老黄三大爱好之一,看婆娘干架。只是吵架还不过瘾,若能薅头发挠脸,打滚*衣裳,那才精彩绝伦,值得鼓掌叫好。

    要说这老恶奴的爱好,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

    苏御大体听出门道,于氏要求各屋里把私产都拿出来分,因为有很多东西本来就是公用的,还有当初死鬼唐远答应给每个人都买,结果只买了几份。既然没能送全,那就都拿出来,估价平分。

    可四名伎人出身的小妾不服,其中一个艺名叫小鸳鸯的俊俏女子气道:“于姐姐说话理太偏,怎个竟说我等不是,却不记得我等好来?别人且不说,只说我自己,虽在烟花巷卖过艺,可咱家是卖艺不卖身的。如若不然,唐十六也不会把我带来家里。咱来了这大院,平时可没少孝敬于姐姐,你拍着良心说话,你给我发的这些衣服首饰,与我给你的相比,是高了,还是低了?现在你让我把屋里的值钱玩意儿都拿出来,可有些东西是我自己花钱买的,凭什么与你平分?那些钱是我辛苦表演赚来的,不是唐十六给我的。”

    于氏恼火,高亢声音再次响起:“你还好意思跟我说那些?当初唐十六为照顾你生意,一个月花二百多万,现在你竟说钱是你赚来的?”

    小鸳鸯急道:“唐十六是门阀公子军中大员,他坐在馆子里,哪个财主不要命了与他杠价?若没有他,也有别人照顾我生意,总之我的表演就值哪个价儿。他不来镇头榜,咱的头榜价反而更高。你懂得花榜的道道儿吗?”

    “懂你吗个*!姐姐我是大户人家出身,岂能知你们烟花巷的腌臜事!”

    吵着吵着,火气抑制不住,开始破口大骂,眼瞅着就要干架。

    为了今日分家,于氏把娘家兄弟侄子唤来,人多势众。反观小鸳鸯那边,她本是被原生家庭卖出去的女娃,与娘家早已失去联系,哪有人帮她?只有一个瘦弱小丫鬟跟随,畏畏缩缩不敢吭声。

    但有另外三名烟花巷出身的妾室帮着小鸳鸯说话,双方唇枪舌剑,掐腰怒骂,眼瞅着要失控。

    苏御挥了挥手。

    唐灿挎刀进院,大吼一声:“秦王驾到!全体肃静!杂人布衣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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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一七章 姑爷分家(中)

    “禀太后,汤胥带领十名刀客,日夜兼程赶往长安。”

    冯太妃的杀手已离开洛阳,他们目标明确,就是干掉秦王。花听风得到消息,报与曹玉簪。

    曹玉簪在内侍省密室见花听风,夜里,密室灯光昏暗,黑袍太后仿佛隐身在夜色之中,只有一双大眼异常明亮,似乎比那盏油灯还要亮。

    “你觉得,除掉他们,秦王就安全了吗?”

    曹玉簪懒洋洋地问了一句,花听风单腿跪在地上,不知如何回答。

    曹玉簪叹了口气,示意花听风起身:“别说是冯太妃的那些狗腿子,就是把冯太妃除掉,杀手还是会有的,因为要杀秦王的是康王。所以,我们帮得秦王一时,不能帮他一世。而且我们现在还是与康王一派,万一你们的行动暴露,那我们就要一起倒霉。所以现在不能明面去办这件事,你还是派人去通知秦王,让他提高警惕才好。而且告诉他,要杀他的人多着呢,别再成天乱跑。”

    花听风颔首:“臣领命。”

    虽然曹玉簪与苏御分属两派,可他们关系微妙。苏御是曹玉簪的挡箭牌,她的那些特务暴露之后,毫无例外都说是秦王的人。

    而这也是康王赵棣要杀苏御的原因之一。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因为赵棣要杀的人可不只是苏御,还有贤王世子赵锵和贤王手下第一忠勇猛将张云龙。

    这次收复河西一战,贤王那边早早选将结束,由世子赵锵亲自带三个师参战。可康王赵棣却找出各种花边理由迟迟不选将。后来他确定是赵锵带队,才决定自己也带兵出发。

    对此,苏御有些怀疑,赵棣是想利用战争坑死赵锵。所以苏御也曾提醒过唐振,尽量不要让赵棣去支援赵锵。唐振说,他心里有数。

    此时神策虎将王操天已经赶到西征军总部,唐振任命王操天为神策第八师代中郎将,而神策铁骑第八师距离赵锵的玄甲第七师只有不到十里。

    ……

    汤胥带着十名刀客来到长安,花听风领命来给苏御送消息,可此时苏御尚未接到消息,还饶有兴致地在太液湖畔给六个女人分家产。

    苏御走进院子,女人们倒是安静下来,可是看她们的眼神,感觉都有给对方一刀的恨意。

    苏御左右看了看这群女子,想起后世一句俚语:可以怀疑财阀的人品,不能怀疑财阀的审美。

    面前这六个婆娘,一个赛一个的妩媚妖娆,虽然于氏已经发福,可她那张小脸儿却是典型的美人骨,胖身子不胖脸,珠圆玉润的一个美人,十分符合某些人的口味。

    目光颇显潦草地扫了扫,欣赏完美人之后,苏御又看了看她们从屋里搬出来的那些玩意儿。着实品相差了些。

    “这些物件都是十六哥生前送给各位的,若有什么东西没能补全,我这点钱就当做补偿了。够不够的,几位嫂夫人给本王面子,别再争讲下去。至于地上这些东西,我看你们还是各自放回自己屋里吧。”

    十万钱,外加这一段话,就把刚才看起无法调和的矛盾化解掉了,这让一心想看女人打架的老黄很是泄气,而孟璨却颇显喜悦。牛角髻小侧妃坐在一旁椅子里,高高兴兴的样子,很是活泼。

    显而易见,十万钱在小侧妃眼里不算个大数。而且少女还在想,将来这钱会跟唐灵儿要回来。当然,这只是她的想法,苏御并不会去找唐灵儿要。对于现在的秦王殿下来说,十万钱实在是不值一提了。还不如花街柳巷榜上大哥的一挥手。

    眼瞅着就要进入正式分家环节,可这时一名妾室却走了出来,跪到苏御面前:“禀王爷,家中尚有冤情,冤情未大白之前,不能就这样分家。”

    管家张俐告诉苏御,这人是别院七房小粉蝶儿。还没等小粉蝶把具体事说查清楚,就见于氏暴怒而起,指着小粉蝶骂道:“当着王爷的面,贱人不要胡说八道,否则治你欺王之罪!”

    小粉蝶跪在地上,指着于氏,瞪视道:“恶毒妇人,你说对了,就你欺王,当治大罪!你联合马氏把张氏骗走,我苦劝张氏,张氏却道姐妹相守十年不会相欺。结果昨天张氏就去找那米商,可当米商知道张氏没分到一个钱时,当时就翻脸。张氏想回来,却被汝家侄子打骂而走,这事你敢抵赖?”

    于氏满脸怒红,咆哮道:“她与那米商早有勾结,而公子新死尸骨未寒,她就迫不及待去找那野男人,让公子府门蒙羞。她这样贱女人,我岂能容她再回来?”

    小粉蝶怒道:“休要给自己脸上贴金,我知你和马氏张氏手中还有一把钥匙,你们必然是要瞒着我们四个私下里分。可如今你把张氏骗走,就可以和马氏来分,各自多分一笔。”

    按倒葫芦起来瓢,听着女人们争吵,苏御也颇有些无奈。后来苏御决定,先把女人们分开,挨个聊聊。

    首先是与于氏聊,问她,到底有没有那个小金库?于氏承认,确实是有,小金库里有一百万钱。唐十六老早以前说的,那钱铁打不花,万一将来战败,唐远回不来,那一百万就留着给妾室们逃难用。

    如今唐十六两腿一蹬,这钱也就留不住了。而于氏、马氏、张氏三个敬茶老妾各有一把钥匙,三个人一起才能把门打开,现在张氏的钥匙在于氏手里。

    后来苏御去见马氏。马氏所言大体与于氏相同。苏御问马氏,张氏是如何离开家的?马氏支支吾吾,只道自己不是很清楚。

    苏御又去问四名烟花巷小妾,四小妾聚在一起来见苏御,诉说各自所知。她们四个只道三老妾手里有一把钥匙,能打开一道门,但她们其实并不知道那里面藏着什么。但根据她们估计应该是细软之物。很显然她们猜对了。

    而关于张氏出走一事,小粉蝶给出了完全你不同于于氏和马氏的说法,因为小粉蝶与张氏性情相投,算是一对闺蜜。小粉蝶说,就是于氏和马氏联手把张氏骗走的。

    “张姐姐是规矩人家的小姐,长得虽好,却是个没心眼儿的……”

    “她在哪?”

    苏御打算把张氏唤来,有什么事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小粉蝶说张氏回娘家了,于是苏御派人去张氏娘家找。可派去的人回来说,张氏被娘家人骂了几句,一时想不开,就吞了毒药。现在人还没死,不过也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着实有些意外,争取时间,苏御赶往张家,见到张氏。张氏拿给苏御一封信,她说,这信是米商写的,米商拜托马氏交给张氏。

    张氏脸色惨白,嘴唇开裂,虚弱地道:“信中说得好好的,他不需要我带一个钱去见他,而且还会帮我养孩子。可当我去到他家,他就不认账了,他竟说这不是他的字……”

    苏御接过信看了看,信中果然是这样说的,于是问道:“会不会是别人模仿他的字?”

    张氏指着信道:“已到这步田地,也不怕王爷笑话。妾与他多有书信来往,他的字,妾太熟悉了。每一笔画都不会看错。这一定是他写的。”

    苏御点点头道:“这封信先放到我这里,我带信去找这姓孙的米商,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怕他死不承认吧。”

    苏御不理会张氏,自顾把信折叠好揣入袖中。随后看到张氏的小儿子,才三岁。小东西长得白白净净,着实好看,虽然长得不像他的几个哥哥,但一眼能看出是唐家人。

    张氏突然哭出声来,在病榻上翻滚,要给秦王磕头,恳求秦王帮帮她的孩子。

    苏御点了点头,带着孩子和一众手下离开。

    苏御是便装而来,只对张氏说了身份,没对张家人公布。张家人不知道进屋探望张氏的这个男人是谁,可他们倒是认识唐灿。见唐灿对苏御毕恭毕敬,还以为苏御是唐家的某位公子。

    “公子”带着孩子离开,张家人要送,却被唐灿拦在门口。估计是因为张氏所为给唐家丢脸,唐灿还留在院子里叫骂几声,而这时苏御已抱着孩子上车,突然从街边冒出十个人,手持弓箭冲了过来。

    “保护王爷!”

    当时吴杀金韦锺骑在马上,见有人冲过来,吴杀金拽出长弓,韦锺抡起开山大斧。

    韦锺砍翻两人,吴杀金射杀两人,还有六个人冲到车旁,“砰砰砰”连续六声弓弦响,六支箭,箭无虚发,全部射进车里。

    随即六人丢下弓箭,拽出刀来,为首一人身形最快,掀开车帘,刚把头伸进去,只听“噗”的一声,这人脑袋开花,尸体飞出。

    车里一招流星指,穿破那人脑袋,指力还余出一丈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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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一八章 姑爷分家(下)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阳春三月,京畿道税改结束,秦王决定回家。王车驶出长安,亲王卫盔明甲亮,旌旗招展。车辚声急速向东,行至山麓小镇,见翠树成荫,绿草如织,回家路上心情畅快,不禁念出李太白的诗句。

    一路观风景,尤爱晨光树影小桥流水,若再能见到飞檐楼阁啼莺舞燕,更是让秦王殿下诗兴大发:“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

    “御哥哥好诗才。”

    “嗯…,这不是我作的。”

    “那是何人?”

    “山中白氏高人。”

    在这将近三个月时间里,秦王先是去汉中转一圈,又跑到长安逗留许久。在别人看来他也没干什么正经事,整日除了吃吃喝喝就是嘻嘻哈哈,带着他的牛角髻小夫人和老老小小的奴才们悠闲度日。

    曾经在凤州推行新政,也就是马马虎虎,睁一眼闭一眼;后来又去“剿匪”,结果匪一个没剿到,却把一窝镖师差点崩死;而史晃带队去追货,只追回来三成。其实苏御知道,他追回来最少八成。既然如此,少五成哪去了?想必都在官员的钱袋里。

    在凤州胡搅一通,又跑去长安,代替军务忙碌的十公子给新死的十六弟分家。结果分家过程中碰到案情。秦王闲着难受,亲自去破案,结果遇刺,差点把小命儿丢了。

    虽然高层人士心知肚明,这刺杀绝不是因为分家引起,可坊间传闻就说是于氏雇凶杀人。

    说来,分家的事并不复杂,十六公子唐远活着时,于氏就看张氏不顺眼,于是找来一名戏子,算计张氏。

    那戏子年轻、高大、英俊,被于氏包装成腰缠万贯而又情有独钟的痴情角色,言说是贩米富户孙家独生公子。公子今年二十五,从未婚配过,只因未碰到有缘人。用后世话说,就是典型的女频男主。什么女人能扛得住这种传说中才会有的完美男子?张氏终于抵挡不住诱惑,与那米商勾搭起来。

    于氏打算等他们苟且到一处,再带着人去抓,可这时唐十六病倒,张氏整日哭哭啼啼,不出家门。这时于氏又生新计,等唐十六一蹬腿,就约“米商”动手。可那时张氏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她打算分完家产再走。毕竟她还有一个儿子。

    这时于氏就撺掇马氏给张氏送信。

    于氏之所以不亲自送,是因为她与张氏以前就吵过架,直到唐十六死,他们已七八年不言语了。

    结果性格懦弱的马氏,在于氏的威逼利诱之下,真的把那封信交给张氏,还劝道:碰到痴心人不容易。人家说了,若你带着钱去找他,反而觉得你信不过他,让你们的爱情变得不够纯洁。妹妹要知道,人家可是富贾之家,岂能在乎你分的那点小钱儿?因为小钱儿而伤了感情,多不值得?

    张氏见到痴情米商亲笔手书,感动至极。

    米商信中言辞之肉麻,看得苏御咋舌,原文是:“不在乎卿卿贫寒富贵,只在乎与卿长相厮守;不在乎卿卿可曾婚配,只在乎卿之一颦一笑一餐一饮一寒一暖;不在乎卿卿曾孕子,卿的就是吾的,吾的亦是卿的。卿中有吾,吾中有卿,卿兴而吾喜,卿苦而吾悲。卿之喜怒哀乐,便是吾之鲜辣酸甜。知卿是贞洁之女,故唐君生时不曾打扰卿之生活,如今唐君不幸故去,吾已等不得一刻一分一秒……”

    后来苏御把唐远四儿四女带走,而那七名女子下场各有不同。于氏被揭穿,没脸再去洛阳清化坊,苏御给她分了钱,她带着钱离开。她去了哪里,苏御不知道,也不打听。而张氏服毒,不治身亡,苏御把她的那份钱送给她的父母。

    马氏那窝囊女人虽然协同作案,也没什么脸面可言,可她还是选择跟唐家姑爷一起去洛阳,给十六公子守寡。

    剩下四名伎人出身的小妾,只有小鸳鸯和小粉蝶决定去洛阳,而另外两个把孩子交出,收了钱便走。据说要重操旧业,因为她们当年的榜二榜三大哥还在。以前她们给老鸨商会扛活,赚到钱也会被商会抽去一大半。如今她们有了钱,可以自己开商会。从此,快活逍遥把钱赚,榜上大哥流水线。

    至于那个扮演痴情多金的高帅男演员,已被脸上刻字,流放边关当奴役兵去了。

    有人问,于氏主谋,何不严惩?

    在处理于氏时,苏御曾征询唐喜、唐灵儿意见。毕竟这是唐家事,最终如何解决还是要唐家人自己拿主意。唐喜说,我信得过妹夫,全权交给妹夫去办。该杀杀,该放放,妹夫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话虽好听,可苏御觉得唐喜是在和稀泥,他的话相当于没说。

    而唐灵儿果断给出意见,要杀,就连于氏的两个儿子一起杀;要放,就给她钱让她滚远点,但两个儿子要带回洛阳。

    苏御想的是,把她送去长安府,判她个十年徒刑。这时孟璨道:让她蹲监坐狱,徒增仇怨,将来她走出牢狱,去找她的两个儿子,怀恨在心,不是好结果;若她死在牢狱里,她的两个儿子心中也会有恨。也就是说,无论她是否死在牢里,对御哥哥都不好。回头再看唐灵儿给出的两条建议,已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御哥哥当选其一。

    其实孟璨所言,苏御也考虑过,正在摇摆之时,被小夫人轻轻一推,就偏向一边,最终选择冷静对待。虽然这样做有些违背国法。这时孟璨又道:梁朝的国法对于摄政亲王来说,不就是家规么。

    苏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

    洛阳纸媒最近很热闹,因为许洛尘的一篇文章引起轩然大波。

    文章言辞大意是:

    三月初四,苏御回到洛阳,看到这篇文章,直喊牙疼。

    派人去告诉许洛尘,快别吹了。

    可许洛尘却回复说,本主笔只是发挥了五成功力而已,只等着别人反驳,我再与之一战。

    “劲峰,劲峰啊——,可算是回来了呀——,再不回来,欧阳就被人欺负死了呀——”

    听说苏御回京,欧阳镜连滚带爬哭喊着来到王殿,往地上一趴,打滚嚎叫。

    苏御听说事情始末,觉得那个名叫冯庭爵的小子有些过分了。

    不过苏御也没给欧阳镜好脸色,因为苏御心里清楚,欧阳镜还有最后一步没走。若冯庭爵一定要搞死欧阳镜,欧阳镜才会启动欧阳小乔,调动唐家势力救他。

    显而易见,凭借欧阳镜的人脉和财力,没用到那一步事情就解决了。

    而且冯庭爵这小伙子也太不会办事,他这一张大网撒下去,得罪的人太多。难怪最后被曹玉簪关进内侍省大牢。

    “禀秦王,大内总管犁万堂求见。”老貂寺胡荣进殿报曰。

    欧阳镜还在一旁抽噎,苏御站起身道:“让他来西耳见面。”

第九一九章 劝君勿谎妻

    有人要去长安刺杀秦王,花听风星夜赶往长安报信,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要说这帮杀手跑得实在是快,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冯太妃动用军驿。花听风用军驿追军驿,岂能追上?

    当花听风到长安时,刺杀行动已结束。

    虽秦王躲过一劫,可花七侠心中不是滋味。

    ……

    秦王在王殿耳室见犁万堂,双方各办一件小事,并在某些事上达成一致意见,随后犁万堂行礼告退。跟随犁万堂一起离开的,还有秦王府扣押的两名妖女,木儿和垚儿。

    扣留她们许久,也没问出什么要紧的事,唯一收获就是小丫鬟童玺练成那可以易容的妖术。苏御刚回家时,见到小丫鬟差点没认出来。后来老黄告诫童玺,你本来长得就很好,所以不要经常用这妖术,否则容颜易老。

    下午苏御回到家,可谓很是忙碌,除了一些积压事务亟需批示,还要面对家中的几个女人。

    小别似新婚,难免缠绵。

    以前老黄总替他家少爷吹牛,说他家少爷每天十女不成问题,可实际上并非如此。现在孔婷抱着大肚子,倒是不用特殊照顾。可仅凭冯瑜、西门婉婷就把苏御累得够呛。尤其是那个西门婉婷,一进入状态就好像疯了一般,降她不住。

    苏御回到王殿时,欧阳镜不知跑哪去了,听林娟说,是被八角楼的人唤走的,走时显得匆忙。苏御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不知何时,苏御手里多了一个文件袋,拎在手里。

    都说苏御此行很虚,其实他暗地里办了不少事,否则他也没必要非带着老黄和白展。

    其中与林崇阳的联络最为紧密,只可惜时间仓促,未能谋上一面。

    这厚厚的文件当中,绝大部分都是林崇阳转交给苏御的。林崇阳收集到唐窎罪证,而且他已发现唐窎和蜀汉勾结在山林中屯兵练兵。这是梁朝不能容忍的,也是唐振不能容忍的。

    苏御刚要把这些文件交给唐灵儿,忽见老黄小跑过来,眉飞色舞,神秘兮兮道:“少爷,朱雀生啦,是个大胖小子。”

    “哦?”

    “上月二号生的,这生日好啊,二月二龙抬头。”

    苏御把文件放下,锁好,揣起钥匙:“走,咱们去瞧瞧。”

    “好哩。”老黄连蹦带跳地出去备车。

    这事暂时不能让唐灵儿知道,否则大胖媳妇非爆炸不可,万幸朱雀也不指望进入王府,而且她言说,只有苏御当了皇帝,才会让孩子认爹。

    闲言少叙,秦王乔装龙公子来到万花楼,这次走的是北门,人少,安静。

    脚步匆匆,快步登楼,见到孩子。这孩子长得恁地好,虽刚出月子,却已是眉清目秀大耳朝怀之相。老黄抻脖子看,看罢之后连连称妙,说这孩子眉宇间有皇家之气。

    “取名字没?”苏御笑着问。

    “还没。”朱雀趴在孩子身边。

    苏御坐于榻边搓手,似乎有给孩子取名的意愿,朱雀白了苏御一眼,却没吭声。

    过了一会朱雀才道:“生他的前一天晚上,我梦见一只凤凰。还以为会生个女儿,却不曾想是个小子。”

    苏御一笑道:“雄曰凤,雌曰凰,这也无甚不妥。”

    朱雀横躺在榻上,单手支着脖颈,她身形恢复得很快,白棉袍下圆润魅惑:“那你说孩子叫什么?”

    苏御笑了笑:“就叫他小凤吧。”

    “小凤……”朱雀嘀咕一声,笑了笑。

    孩子睡熟了,他们坐到窗边:“这次去汉中干什么了?别跟我说去推行新政。”

    苏御低声:“都说蜀道难,我过去看看有多难。”

    “感觉如何?”

    “越难越好。”

    “哦?”朱雀皱着眉头:“你是在为以后打算?难道你也想逃到蜀汉去?”

    苏御笑着摇摇头:“我不去。”

    朱雀默不作声,若有所失地望着窗外。

    苏御抬眼看朱雀:“若有一天非走不可,我会告诉你。”

    苏御打算离开,朱雀拉住苏御的手:“你准备动手了?”

    苏御拍了拍她的手:“动手的人,更有可能是曹玉簪。”

    ……

    不敢在外面逗留很久,看过孩子后苏御很快就回到王府。

    上次遇刺,让苏御想到后世几位名人。那些人遇刺的次数,都是三位数。甚是恐怖。苏御回想自己遇刺的次数,估计也快升到两位数了。不过与那些遇刺“能人”相比,自己还是差了些。当然,苏御可不想在这方面超过他们。

    回到家里,守在大胖媳妇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虽然大胖媳妇脸色不大好看。

    “殿下刚才去哪了?”

    “去见太后。”

    “见太后?”

    “嗯。”

    唐王妃叹了口气:“话说三遍淡如水,可妾还是要提醒殿下,现在刺客很多。除非一定要出去,否则还是在家里待着比较好。”

    苏御认同地点了点头,偷瞄唐灵儿一眼,她看起来还有话要说,正憋着劲儿呢。

    估计不是好话。

    干脆别让她说,苏御拿出厚厚一摞文件来放到案上,同时给王珣打一个手势,让王珣去出去,堵在门口。

    看苏御那副大事不妙的表情,唐灵儿愣了愣,拿起文件快速浏览,这时她认真起来,把刚才要说的话抛到脑后。

    苏御坐在一旁,给她讲她七哥干的好事,唐灵儿恼火至极,提起笔来刷刷点点,给唐振写信。

    何为下笔如飞,唐灵儿便是如此。即便如此快的笔速,依然字字有形,苏御感觉她就是一部打印机。

    唐灵儿写信,苏御坐在一旁看着,她的信上有很多暗语。如果不是苏御已经知道她在写什么,完全看不懂书信内容。

    “林崇阳为什么会把这些文件交给你?”唐灵儿放下笔。

    “他得罪不起七公子,而他又不信任何人。”苏御顿了一下,又道:“汉中所有官员,都值得怀疑。”

    唐灵儿盯着苏御:“你去见他了?”

    苏御摇了摇头:“他认识老黄。我让老黄和白展去白水关找他,他把文件交给老黄,又派人把老黄白展一路护送回凤州。他千叮咛万嘱咐,说这些文件一定要直接交到你哥手里。我想交到你手里,与交到你哥手里一样。”

    唐灵儿对这件事非常重视,先把那些文件藏到卧室暗阁里,然后再把信邮走。她有些担心出岔子,特意唤来老剑客林隼,安排专门送去。苏御看过那封书信,很确定,就算那封书信落到别人手里,别人也看不出门道。

    办完这些事,已经到晚餐时间。唐灵儿为照顾大肚子孔婷,不需要孔婷来前楼吃饭,都是派人把饭食送到孔雀楼。苏御对此表示满意。

    西门婉婷说她零食吃多了,晚上就不来吃饭,只有孟璨和冯瑜来到这里。孟璨与冯瑜并不熟悉,可她与冯瑜挺投缘,倒是很愿意说说话,二人一起上楼。

    晚饭结束,苏御觉得今天就这样过去了,可他万万没想到,唐灵儿又把下午的事想了起来,沉声问道:“殿下说去见太后,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苏御正倒在榻上看书报,听到这句话,感觉冷水浇头。

    莫非消息泄露了?

    当时自己是带着卫队走的,全都是心腹……

    应该不会泄露才对……

    苏御坚持说是见太后,聊战争期间钱粮调度的事。还危言耸听地说,曹玉簪可能要开始动手了。

    唐灵儿冷着脸,目光乜斜:“殿下这样说谎,有意思吗?”

    “怎讲?”

    “今天下午,太后一直待在承福坊,殿下是如何在后殿见到太后的?”

    苏御觉得头皮一紧,斜了唐灵儿一眼。心道:最近两年来,曹玉簪出宫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怎这么巧,今个她就出来了?唐灵儿一定是在诈人。

    苏御不是很满意地道:“灵儿竟怀疑我?”把书报丢到榻上,故作愤怒:“夫君我为人光明磊落,行得端,走得正,何以被汝怀疑?”

    “你当真是去见太后了?”

    “那是当然!”

    “好。”唐灵儿站了起来,伸手去抓苏御:“走,咱俩现在就去找曹玉簪。倒要当面问问,她是否真的见过你。”

    唐灵儿瞪着眼睛,苏御岂能露怯,一甩袖子站起来:“去就去!”

    ……

    皇城,后殿。

    黑袍太后端坐榻上,薄薄的一道帘幕外头便是秦王夫妇。

    曹玉簪一头雾水,不知秦王夫妻为何这般时候来见她。

    而此时苏御心情比曹玉簪复杂得多。一开始苏御只以为唐灵儿是闹着玩的,估计连宵凤阁都走不出去就会回来,那时苏御还装得理直气壮。

    结果宵凤阁走出去了。

    车也备好了。

    卫队也组织好了。

    不走都不行了。

    

第九二零章 想得美

    “晚风起兮,云飞扬;老黄叹兮,菊花凉。

    唉,吴定延,你听咱老黄作的诗如何?

    是不是很应景儿?”

    眼瞅着少爷和大少奶奶摽着劲离开,揣手站在月门处的老黄颇显无奈,忽而望见吴定延端着果盘路过,触景生情,老黄揶揄一句,然后讨人嫌地笑看吴定延。

    吴定延白了老黄一眼,扭捏作态地路过月门,啐了一口。

    吴定延走远了,老黄摇摇头,不禁感叹一声:“现在敢与少爷摽劲儿的女人,就只剩下大少奶奶喽。”

    少爷,也仅是在正妃面前才会怄气。若是碰见侧妃,都是直言训斥,而侧妃们也都不敢顶嘴。

    老黄突然笑了,哼着小曲离开:“这人啊,有对手,活得才会有滋味。”

    清化坊西坊门处,一支队伍,三十余骑,保护着长安郡主的四匹大骊呱唧呱唧路过,快速向皇城而去。

    车帘纽带扎紧,外面人见不到车里人,而此时车里坐着的只有面若冰霜的长安郡主和心里敲鼓的秦王。

    长安郡主一如往常,脸色一沉,就好像脸上写着法令,令人望而生畏。

    可秦王故作镇定,看不出一丝心虚,而且此时他心中还在想:唐灵儿只是骑虎难下,她并不会真的进皇城。

    后来马车驶入皇城,秦王又暗自念叨:她不会真的去问曹玉簪那个问题。

    然后就见到曹玉簪了。

    此时在后殿坐着的三个人其实是同龄人,尤其曹玉簪和苏御还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头顶珠光宝气的黑袍太后端坐榻上,明亮双眼左右扫了扫,看着面前两个奇怪的人。天都黑了,突然要见太后,然而太后来了,他们却不说话。

    曹玉簪向来是察言观色的高手,可她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实在不知秦王夫妇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忽而曹玉簪头顶步摇微微颤动:“你二人所为何事?”

    苏御不吭声。

    唐灵儿道:“河西战事频繁,臣等过来看战报。”

    曹玉簪眉头一挑,心道:看战报自己看去,唤我过来干什么?

    唐灵儿微微斜眼:“秦王也有事来找太后。”

    曹玉簪微微转头,看向苏御。

    自打苏御进后殿,就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玉佛入定之相,只等着以不变应万变,见招拆招。看看大胖媳妇到底要干什么。

    从她说出要看战报开始,苏御就放心了。看来她是真的有事来找曹玉簪,只是顺便把苏御揪着一起过来。

    看来,苏御常说的那句“搂草打兔子”已经被唐灵儿领会精髓,今个随手用上。

    可唐灵儿突然话锋一转,倒是让苏御感觉到有些意外。她还装出一副谦恭的样子来,把说话的机会先让给秦王殿下。

    当时苏御坐在左边,唐灵儿坐在右边。

    既然话题引到自己身上,苏御便抬起头道:“今个下午,臣弟与太后商量河西军粮调度,已敲定方案。可臣弟离开后殿回到家,就觉得有些细节需要重新商量。”

    曹玉簪彻底懵了。

    今天下午曹玉簪去孟家给孟母过寿,根本就没见过苏御,心道:睁眼睛说瞎话,这是为哪般?

    曹玉簪是那种先过脑子再说话的人,没马上吭声,疑惑间瞥了苏御一眼,见苏御左边眉毛挑了挑,似乎是在向她打暗号。

    曹玉簪想到什么,一笑道:“那事我也觉得不妥,已经放弃,不必再议。”

    曹玉簪这句话一出口,苏御只感觉心中豁然开朗,仿佛置身草原,乌云散去,阳光铺洒,确是一副“云销雨霁,彩彻区明”之灿烂景象。很是满意,瞬间被证明什么似的,腰板更硬了些,不禁目光一斜,瞥唐灵儿一眼。

    这时唐灵儿道:“哥哥说,自开战以来,从未感觉桑腊军后方被牵制。故让灵儿过来问问太后,闵悦将军那边是否出了什么问题?若果然如此,还请太后直言告知,哥哥那边也好改变策略。”

    曹玉簪道:“交河城与洛阳相距遥远,我已命斥候不必向我汇报,有事直接报告与安国公。若他那边没得到信,我这里就更不会有。”

    也就是说,现在曹玉簪也不知道闵悦的状况。

    那么是曹玉簪派去的联络人出了问题,还是闵悦出了问题,这就不得而知了。

    唐灵儿很快地问:“桑腊国师那边呢?”

    曹玉簪道:“没动静。”

    在唐振完成集结之后,已把兰州、河州之敌驱赶至武威。可唐振并没有马上攻打武威,而是在观察。

    可是观察许久,无论是交河城还是西宁府,都没有传出消息来。这让唐振既疑惑,又失望。

    众人都说唐振好战,可在苏御看来这个说法是不准确的。面对河西走廊,唐振非打不可,可他并不是好勇斗狠嗜杀成性,他是出于全盘考虑。

    而且他希望以最小的代价收复河西,而不是一定要把桑腊人赶尽杀绝。若闵悦那边能策应唐振,而桑腊国师欧阳锟再在西宁搞出些动静来。桑腊王就有可能主动来找唐振谈判。

    虽然未能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可这个结果也算伐谋之策,不落下品。

    打河西时,唐振与朝廷的关系就好像一场交通事故,双方各百分之五十的责任。朝廷拿钱给唐振打仗,唐家也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

    而且朝廷不管将来长安道的战后建设,需要唐家自己拿钱去修城墙、补充兵员、死残抚恤,等等。

    见曹玉簪眉头紧锁,唐灵儿道:“哥哥说了,即便没有接应,武威也要打。只是消耗可能要大一些,希望朝廷准备足够多的军粮和钱,另外仅凭长安道招兵,速度太慢,希望朝廷从全国招兵,应对河西战事。”

    曹玉簪叹了口气,不经意间抖了一下宽大袍袖,恹恹地道:“也只能如此了。”

    随后唐灵儿真的去看战报,而苏御就好心情地揣着手,站在一旁。

    苏御发现唐灵儿翻看战报的目的性很强,似乎是在印证些什么。

    如今唐振不在家,代表唐家上朝的是武威侯唐恂和邠侯唐宽。唐恂会把一些朝上听到的事带回长老会上说,而唐宽现阶段多是听和看,极少发表意见。唐灵儿此举,似乎是在查唐恂。

    苏御眉毛一挑:“灵儿有上朝之意?”

    “有何不可吗?”唐灵儿大眼闪动,向门口看了看,又扭头看苏御。

    唐朝对梁朝的影响非常之大,而唐朝的几位著名公主上朝参政,一定程度影响到了唐灵儿。而唐灵儿在稳固经济财权,登上长老之位后,她又有了新的目标。看样子她是想取代唐宽,甚至是唐恂。

    存放战报的屋子并不大,就在后殿东侧的小屋里。由于这里过于空旷而安静,哪怕是极小声说话都容易被外面人听到。而此时曹玉簪还没离开,正倒在榻上嗑瓜子。而她嗑瓜子的声音清脆极了。

    不过就在刚才,她好像吃到一颗臭子儿,听她急促喷吐几口。随后听到曹小宝的咒骂声,还给那端瓜子过来的宫女几个嘴巴。

    苏御给唐灵儿递了个眼色,随后秦王夫妇告退。

    从后殿到存放马车的地方,还有一段路,可这一路上二人都没说话。

    这段路上,五步一名持械御林军,不时还能看见挎刀巡逻的人。御林军与别的兵种都不一样,除非是碰见皇帝或太后,他们不会给任何人行礼。而且见面也不说话,哪怕“嗯”一声都没有。看着他们,苏御总能找到见到阴兵的感觉,自己与那些兵是在两个时空的人。

    上了车苏御才道:“你哥让你这么做的?”

    唐灵儿道:“这也是我希望的。”

    苏御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唐宁死后,二老爷那边的势力就越来越弱。估计这一仗打完,唐振就要开始处理唐离和唐窎。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先处理唐离。唐振要把神策军十五个师都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与此同时他也不忘对家族的控制,而唐灵儿就是他最好的帮手。这个帮手的好处不仅仅是她很能干,还因为她是个女人,而且是嫁出去的女人。嫁出去的女人,不可能成为唐氏门阀的头人。

    苏御以为,见过曹玉簪之后,这慌就算是圆下来了。

    心中暗喜。

    可唐灵儿一回到家就把孟璨叫到宵凤阁,要当面对质。

    因为今天下午,孟璨也去参加孟母的寿礼。孟璨走时苏御不在家,她就只与唐灵儿说了。然后苏御就从平康坊回来说,刚在后殿见太后。

    蒙谁呢?

    孟璨被唤来宵凤阁,唐灵儿并没有直接问她太后的事,而是问今天去给老太太祝寿的大人物都有谁?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

第九二一章 河西危急

    唐灵儿堆集罪证,酝酿情绪,打算对苏御发难。

    见势不妙,苏御跑了。

    唐灵儿气恼,追下楼去。

    这一幕,把不知就里的孟璨看得一头雾水。眨了眨眼,突然笑出声来。她觉得很有趣,于是趴在窗户向下望。秦王已经跑没影了,王妃站在院子里吵了几句。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赘婿寄居郡主府,郡主府里每一寸土地都是唐灵儿的。可现在秦王只要跑出后门,就来到王殿大院。

    想唐王妃是一个爱面子的人,一定不会追到秦王大殿来撒泼,让一众秘书郎看了笑话。

    虽然谎言被识破,可此时唐灵儿并不知道朱雀的事。也就是说,底牌还攥在苏御手里,尚有回旋余地。

    就在苏御琢磨如何编造新谎言时,听林娟说,王妃去唐家祠堂开会,据说是河西传来急报。

    还没等苏御搞清楚状况,太后送来消息,让秦王、庚王速去后殿商议军情,说是桑腊援军来了,二十万匈戾骑兵。

    听到这个消息,脑子里嗡的一声。

    十年战争,匈戾部族已被打残。现在梁朝军政两界人士一致认为匈戾人的实力就好像男贾国。这样的族群二十年之内都无法恢复元气,怎就突然冒出二十万骑兵?

    如何撒谎的事先丢到一旁,赶紧备车赶去后殿。

    曹玉簪看起来十分懊恼,眉头紧锁坐在榻上,庚王赵准也是刚刚来到这里。

    苏御大踏步走进大殿:“会不会诈称二十万?”

    曹玉簪把战报丢给苏御,沉声道:“不管是不是诈,也要快点调兵才行。依我看,洛阳附近的兵都调走吧。第一师(张云龙)和第二师(曹圣)也必须走。让郑州军来洛阳守备。我希望咱们尽快达成意见,然后宣孟丹青和西门真森商讨两家出兵的事。我可不想再打一个十年战争。”

    赵准本来低着头,听曹玉簪说话,他抬头盯着曹玉簪。

    郑州两个师都是张云龙的部队,曹玉簪竟然要把张云龙的两个师进京,显然这是赵准不能同意的。

    曹玉簪瞥了赵准一眼:“难不成把莫州十七师调过来?”

    赵准重呼一口气:“你说呢?”

    曹玉簪冷哼一声:“赵家人可真麻烦。”

    当初陈太后是如何应付和王、贤王、睿王、康王的,苏御不知道,但现在章鱼曹对赵准可是一点也不客气。赵准也懒得和她计较。苏御派人去问贤王意见,贤王只回四个字:见机行事。

    皇室三人组敲定意见之后,宣见荆国公和楚国公来后殿。虽已天黑,可两位国公爷依然很快来到这里。

    今天是孟母生日,孟丹青颇有些酒意。

    还没等曹玉簪开始说话,又接到八百里加急战报,说西征军左翼,赵锵所率第七、第十、第十九师被突袭并包围。

    前一阵,给兰州解围时赵锵打得就很猛,第七、第十师现在都是建制不全。十九师劳师远征,刚到武威地界,就遭重创,三个师被匈戾人团团包围。唐振见敌军势猛,已命主力撤回兰州。

    至于赵锵能否突围,就全屏他自己了。

    安国公出此断尾之计,实属无奈之举。唐振在军报中说,若匈戾人果然来二十万骑兵,主力去了也打不过,一旦主力战败,兰州、河州丢失,敌军将长驱直入,直抵长安。而此时长安不足五千新兵,无法抵挡。

    “唐振是怎么搞的,敌军来多少人都搞不清楚!”西门真森怒气冲冲:“就这,还敢自称梁朝首将?”

    曹玉簪不客气地道:“敌军清一色全是弓骑兵,安国公的斥候根本不敢靠近,因为一旦靠近就回不来了。而这消息是来自西宁府,是桑腊国师欧阳锟送来的。”

    “欧阳锟乃敌国国师,他的话能信吗?!”西门真森吼道。

    曹玉簪瞪视西门真森,刚要说话,被孟丹青打断:“你们玄甲军如何计划?”

    曹玉簪把刚才与苏御赵准商量的结果说给孟丹青,孟丹青道:“我出三万去汉中,让唐窎直接带兵去支援河西,这样可以减少一半路程。”

    曹玉簪满意点头,随即锋利目光扫向西门真森。

    西门真森不再嚣张,而是静默思索:“从东南调兵去西北,远水解不了近渴。我出钱,西部征兵。”

    不久后唐家的人也来了,参与谋划调兵之事。唐家同意孟丹青的做法,已快马飞报唐窎出兵。而孟丹青也已向荆州发布命令,要求孟狠选三个师去汉中,同时要求山南东道所有军户老兵,十日之内到荆州报到,弥补三万人的缺。

    ……

    这次来后殿的唐家代表人是七老爷唐恂、四公子唐宽和十二公子唐典,而唐灵儿留在家里稳定局面。

    走出后殿时,唐恂对苏御说,唐振并没有完全放弃营救赵锵,希望苏御把话带给贤王。

    苏御说,让四公子唐宽跟我一起去说,才显得有诚意。

    事出紧急,苏御先派人去通知第四师、第十一师向西挺近,在路桥驿集结。随后苏御离开后殿,带着唐宽一起去观海楼见贤王。

    “……唐振把神策军两个最能打的骑兵师留在后面观察,审时度势,随时准备反扑回去……”唐宽可不是容易给人道歉的人,可是面对贤王,他还是尽量表现出一丝抱歉的表情。

    “但愿如此吧。”贤王叹了口气。

    父子连心,老王爷因赵锵被围而忧心。但贤王久经沙场,对唐振的决定表示能够理解。慈不掌兵,大帅考虑大局,当断则断。

    “……真是不巧,云龙大病初愈,正是休养之时。”

    听贤王说,在苏御去汉中期间,张云龙突然毫无征兆的病倒。也不知是中了毒,还是被传染,总之张云龙帅帐里好几个人都一样症状,食而不化,化而不便,肚子撑得鼓起老高,好似孕妇一般。

    请太医去看,也看不出个门道来,已有人因此疾而死。说来还是张云龙命硬,王太医向贤王献秘方,再由贤王送给张云龙,昨天晚上突然通便,狂泻几斤,可算是保住命。但又脱水严重,起身尚需搀扶。

    王太医之所以一开始不拿出此方,是有原因的。他说,此方凶险,可能把人治死。万一把张将军治死,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只有等无人能医,而又有人因此病而死时,死马当活马医,再拿出此方搏一搏运气。

    “只能是御儿带兵去支援了。”

    “小侄责无旁贷。”

    “吾侄马到成功。”

    ……

    长安郡主府东厢,丫鬟们正在换洗被单,把冬天的厚棉被放到仓库里,把春季被褥从仓库中取出。

    虽然七仙女那批丫鬟已经可以使唤更小的丫鬟为她们干活儿,可说到这被褥和贴身衣物,她们还是愿意自己洗。

    小嬛和唐翠正抱着被褥向水房走去。

    “听说秦王又要去打仗了。”学着大丫鬟盘头,却觉得盘头不好看的小嬛,又改回原来的双丸子髻。

    而盘起头来更好看的唐翠却已经找到最合适自己的发型,看起来俊俏而清爽:“咱家王爷是福将,去了河西,仗就打完了。”

    小嬛瞥了唐翠一眼:“我是在提醒你,应该把王爷的铠甲拿出来涂油了。”

    唐翠眨眨眼:“可不是么,那你帮我洗好了,我去取铠甲来。”

    唐翠把被褥一股脑的都塞进小嬛怀里,小嬛抱着好高一摞被褥向水房走去,此情景,看起来颇有些动漫滑稽的既视感。

    唐翠跑回宵凤阁,见到王妃已把秦王铠甲取出,正在擦拭。

    听说秦王又要出征,唐王妃心中怨气没了,反而变得忧心忡忡。还是那句老话,她见过太多有去无回的将军。其中很多是她的至亲家人。三哥唐鼎比唐灵儿大三十三岁,身材高大,相貌憨厚,是诸公子中最喜欢逗小妹玩耍的那一个。人的感情都是相互的,唐灵儿也与唐鼎感情深厚,可三哥去武威就没回来。

    那年唐灵儿十四岁,也是唐家抗胡最惨的一年,一连损失四名公子。

    见王妃擦拭铠甲,目光出神,唐翠正迟疑要不要进去,这时感觉肩头被人拍了一下。

    原来是秦王回来了。

    现在秦王的脚步声轻得简直让人听不见。他还很好奇的向屋里看了看,才轻声问唐翠:你鬼鬼祟祟的藏在门口干什么?

    唐翠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指着屋里道:郡主正有些伤心呢。

    只要郡主心情不好,整个郡主府都显得气氛压抑。

    苏御没时间去劝慰她,只是表现出“此战必胜”的自信样子来,以此感染别人。

    秦王准备一番,就打算走出王府,这时又有快马送来消息,说安国公大获全胜,大败桑腊,全歼匈戾,不必支援了。

    “咦?他是怎做到的?”

第九二二章 百年一遇

    往年河西多旱少雨,可今年却一反常态,三月变天,暴雨倾盆。

    河西之地,要么不发水,要发就是排山倒海。只因此处北邻崇山峻岭,南面青藏高原,将这河西古道压成一道天堑长沟。连续几日暴雨,洪水奔流,泥沙翻滚,浆黄一片,水过之处房倒屋塌,树倒墙崩。

    当然,在暴雨来临之前,匈戾骑兵已通过玉门关,急速向东,兵抵武威。三月初四匈戾人顺着张掖河东进,三月初六雨夜偷袭梁军左翼,包围赵锵部。赵锵率三师突围不成,反而被困得更紧。

    见形势不妙,安国公在大雨中退兵琵琶山、乌城守捉,形成掎角之势。铁骑第八师、弓骑第二师在和戎城观察形势,待机策应赵锵突围。

    可赵锵一直未能闯出来,王操天却带兵撤退,一直退到琵琶山。

    唐振问王操天,为何无命撤兵。王操天说,暴雨不停,和戎城已陷水中,再不撤退,重骑深陷泥潭,第八师想走也走不成了。

    王操天此言倒是给唐振灵感,效仿当年关云长水淹七军。但凡能掘开的水堤全部掘开,恰逢此时暴雨更盛,只见水墙翻滚,直奔武威而去。

    黄土路突然变得泥泞不堪,匈戾骑兵深陷泥沼寸步难行。洪水持续,附近几百里好似*洋大海,波涛汹涌。往日山岗,此时更像孤岛沙洲。桑腊、匈戾各部首尾不能相顾,各自寻地暂驻。

    忽见舸舰,竟是安国公乘船而来,几千竹筏木筏,承载梁朝将士,对沙洲之敌各个击破。敌军之所以强横,就是因为有骑兵纵横驰骋。如今马不能行,仅靠步兵列阵,他们岂能是梁朝对手。

    暴雨中,安国公杀敌九万,俘虏七万,缴获战马军械无数,一举收复武威。

    战争形式急转,桑腊王慕容坤逃向西宁,却被国师欧阳锟在土楼山拦截擒杀,遂立小王子慕容渠为桑腊王,割慕容坤之首,献西征大帅唐振,并送来称臣降表。

    安国公勃然大笑,再无后顾之忧,把受降之事交给康王赵棣,再命神策第二、第八师继续西进,收复张掖、酒泉、敦煌,一举打通河西走廊,连通交河城,恢复当年安西都护府,开疆三千里,拓土到葱岭。

    可这时赵棣却道:不能打张掖和酒泉,因为这是他和桑腊国师欧阳锟的约定。

    唐振道:那是你的约定,不是我的约定!

    唐振拍案而起:“告诉欧阳锟,能给他留西宁府,算是对他照顾。从此桑腊设酋长,慕容家族世袭罔替,管束当地鲜卑人和羌人,维护部族稳定。西宁府要设观察使监督文教,设司马监督道府兵。道府兵不允许超一千二百人,否则灭之。”

    ……

    曹太后宣布河西获胜的消息,群臣欢呼,喜极而泣。消息传到民间,百姓欢呼雀跃,哭喊着奔走相告。自发举着标语,挥舞小旗,见首不见尾的长队涌入清化坊,在国公府门前搭台唱戏,放炮擂鼓。鞭炮声灭了又响,此起彼伏。

    百姓之所以开心,当然有为自己考虑的因素,但不得不说,几乎每个神州男儿心中都有凌云之志报国情怀。河西犹如咽喉,被人卡脖子的感觉很不舒服。如今被安国公一拳击碎,怎不大快人心。

    这一战仅仅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国力消耗不是很大。西北毒瘤恶患一招祛除,桑腊再无还手之力。打通河西走廊的同时,恢复对安西都护府的控制,收复面积之大,超出预期。

    大兴三年,三月初九,辰时许,长安郡主府里传喜讯,安国公侧妃欧阳小乔诞下一名男婴,名唤唐开光。而这一日,恰是朝廷公布河西获胜的那一天。此状对于唐灵儿来说,真是多重喜事,使得喜怒不形于色的她一整天都愉悦挂相,喜不自胜。

    郡主府一如往常,郡主开心大家都开心,一忽儿都去小西楼探望小乔。

    此时秦王还在朝堂议事,也不知在议论些什么,据说朝堂上争吵得很是激烈。这些事都是唐宽提前回家说的。但此时朝堂上吵的问题与唐家关系不大,所以也就没再言传。

    欧阳镜知道女儿临盆,昨天晚上就守在小西院,在分娩时,忽而听到女儿疼痛嚎叫之声,欧阳镜的心提到嗓子眼儿。忽听小公子哇哇哭鸣,欧阳镜一蹦多高。高兴之余,给面前所有人发喜钱,不一会儿的功夫,一袋子金币就见底儿。

    小嬛获得一块金币,喜滋滋跑去唐翡唐翠面前显摆,唐翡唐翠小姐妹也去找欧阳镜讨喜钱,也不知此时欧阳镜兜里尚有钱否。

    小公子上午出生,为防风,避不见人。

    到了下午,产妇稳定,小公子酣睡,欧阳镜等人才陆续上楼探望。

    不久唐灵儿也登楼探望,看看小侄子长什么样。

    这时小乔才问出心中疑惑:“……奇怪,前一刻还说战况危急,不出两个时辰怎又有捷报送来?莫非安国公在两个时辰之内就扭转乾坤?”

    唐灵儿轻抚摇篮,转过身来,轻声道:“第一封战报发出时,暴雨倾盆,驿马难行,故而迟缓;第二封战报也是差不多遭遇,可有先前驿兵指引道路,倒是比第一封跑得快些;可当第三封战报发出时,洪水退去,驿马疾驰。所以这三份战报送来的时间很近。可是从战报上留下的日期来看,却是相隔七日之久。”

    “哦,原来如此。”小乔欣慰点头,想起什么,又道:“不知国公爷何时能回……”

    小乔的话还没说完,王珣登上楼来:“报郡主,秦王回来了。”

    “有急事?”

    ……

    刚才在朝堂上,是康王和贤王两派吵,吵得激烈。可这件事与门阀无关,唐、孟、西门三家代表人无所事事,还要陪在一旁听着,听得头晕脑胀,极不耐烦。

    两派人在争西宁观察使和司马之职。

    康王派说,此一战康王亲赴沙场,又冒险亲临西宁受降,功勋卓著。因此,西宁观察使和司马之职应由康王任命。

    这时贤王派咆哮而起,高呼:贤王世子赵锵此一战勇不可当,而其下三个师损失最为惨重,两万铁血将士的命,不抵康王纳降之功呼?

    曹玉簪好像故意使坏似的,坐在上头不吭声,小皇帝赵策昏昏欲睡。

    曹玉簪一时不散朝,孟丹青、西门真森、唐恂就不能离席。后来西门真森受够了,当起和事佬。让贤王、康王各任命一个也就是了。结果两派又争观察使之职,争得脸红脖子粗,怒目瞪视,似有肉啖之意。

    这时小皇帝睡着了。

    要说赵策这孩子也是个奇葩,或许是他从小儿在朝堂上长大的缘故,已经见惯群臣争吵。以前他还知道害怕,不时嚎哭,可后来习惯了,一听群臣吵架他就犯困。

    “好了,别争了。”曹玉簪懒洋洋地道:“观察使与司马平权。众卿以为如何?”

    大家就在等她这句话呢,一言既出,聒噪之声立停,朝堂散去。

    战争结束,秦王心情也是极好的,可作为摄政王,他根本闲不下来。这不,曹玉簪又给苏御出难题,让苏御去唐家要钱。

    说来,曹玉簪并非无理取闹。先前为了战争,曹玉簪给唐振准备的钱粮足够打一年。可现在三个多月就打完,那么剩下七个月的钱粮,就应该还回来。

    可是与唐家要钱,就好比虎口夺肉,狗嘴抢包子,并不容易。

    虽然收复河西,可唐家依然负债累累,整个长安道都是百废待兴的局面,最是用钱的时候。

    不久,唐灵儿回到宵凤阁,见秦王正坐在榻上与完颜清下五子棋,孔吉背着手,诛邪骏抱着手,站在一旁观看。见郡主上来了,孩子们抱着棋盘跑出去。

    “殿下有何要紧事?”

    “曹玉簪要钱。”

    “哦…”唐灵儿坐了下来:“钱粮账目都在长安,我这里没有。不过我可以让十哥把账送来。”

    苏御眯眼不吭声。

    唐灵儿坏笑:“我们唐家是不会赖账的。”

    苏御苦笑一声:“现在国库空虚,若这笔钱能回来一部分,就不用推行新政了。我这次去汉中看得清楚,但凡一项新政出现,能办好的只是少数。大部分都成了权势之人捞钱的借口。”

    唐灵儿道:“照你这样说,那以就别发布新政策了?”

    苏御眉毛一挑:“无非必要,真的就应该少出政策。政策越多,部门越多,权贵越富,百姓越苦。真正能落到百姓手里的好处,都已经不知被扒多少层皮了。”

    苏御拿起一颗橘子:“把最好吃的果汁吞下,咀嚼果肉,最后能把嚼烂发苦的果皮吐给百姓,就算不错了。”

第九二三章 七叔

    自从西门婉婷荣升金鸡都尉,就整日带着她的红桃小队到处找事做。南北两县的案子被她翻遍,可至今为止一个悬案也没破。但这并不会打消十九小姐的积极性,继续到处管闲事。前几天她还组织了一场活动,声称要净化洛阳娱乐业。

    她说娱乐业太脏,本小姐要好好净化这个圈子。

    一开始她的话没人信,说到底是因为几家娱乐业龙头大班子、大馆子都是有后台的,而且后台一个比一个硬。

    很显然大家低估了西门小姐的决心。她一口气捣毁十几个班子,逮捕二百多班主、经纪拉条、男女名角,扭送万康县,让西门川治他们罪。

    西门川之无奈不可言表,后来去找乘风郡主西门圭,求四姑快去管管小姑。要不然这位小姑奶奶就作翻天了。

    西门圭是怎么说西门婉婷的,大家不得而知,可西门婉婷倒也给四姐面子,把那群人放掉。

    苏御本不知道这件事,直到有一天赵玲珑来找苏御,话里话外的嘲笑苏御管不住媳妇,苏御这才知道西门婉婷干的好事。

    被堂姐嘲笑几句倒也没什么,苏御只是哈哈一笑。至于西门婉婷,平时她在外面招摇苏御都懒得管,可今天她终于还是捅了大娄子。因为一个案子,她跑去京兆府指着京兆府尹张乙寿的鼻子破口大骂,骂张乙寿是个贪官。

    苏御好一阵脑仁疼。

    张乙寿是不是贪官,还用你说吗?

    整个大梁朝官场,就没有不知道张乙寿是贪官的。

    可张乙寿是张云龙的爹,是贤王赵选的傀儡。

    京兆府头号人物是京兆牧赵选,不是京兆尹张乙寿。

    要说张乙寿也是倒霉催的,其实这案子并不大。是道光坊功勋街薛家族长的孙子,在街上与一名卖糖人的小贩发生口角,进而动手打人,把小贩打得门牙掉了两颗,手指骨折。

    此案事实清楚,证据充分,所以断案并不难,可县令还是磨磨蹭蹭,愣是没个判决。后来小贩又去京兆府告状。张乙寿觉得,如果到这里还不给个判决,商贩有可能去民御公车告他,所以张乙寿接了这个案子。可宣判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

    张乙寿判薛家嫡孙无罪,小贩有罪。

    张乙寿说,薛少骂你时,若你把嘴闭上,不就没事了吗?你胆敢顶嘴,并辱骂功勋之后,打你也是活该。没把你打死,都算你捡着了。你应该去给薛家少爷磕头,表示感谢。

    张乙寿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他本就害怕喊冤人去民御公车告他,怎还判喊冤人有罪?

    其实在张乙寿判决之后,并没有执行判决,而是关上门对那小贩说:这点破事儿,若是真的坚持告状,你就是这个下场。可我作为洛阳父母官,实在不忍心见你挨了打反而去蹲监坐狱。不如这样,我替你出头,去找那姓薛的要钱。你得到钱之后撤销诉讼,我这边能帮你毁案底。你觉得如何?

    开庭之前,薛家早把钱送到张乙寿这里,整整二百万,而张乙寿只给小贩二十万,小贩签字画押,撤案走人。

    按理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张乙寿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人盯着此案。

    其实小贩挨打之后,他不敢去告贵族,是西门婉婷让他去告,县里不管,西门婉婷又让他去京兆府告,才有后面的事。

    “你突然跑去指着张乙寿鼻子大骂,你这是在骂谁呢?”苏御瞪眼。

    “你这话问得奇怪,指着张乙寿,当然就是骂张乙寿咯!”西门婉婷不服气地道。

    苏御指着西门婉婷:“你的表现,真是把脸丢到老娘的老娘家去了。简直是里外不分。你说你骂张乙寿,可在官场看来,就是我在骂贤王!”

    “这与三舅有什么关系嘛?”

    “张乙寿贪钱,一大半都给你三舅送去了。你骂他,不就是在骂你三舅吗?你是秦王侧妃,别人就会说是我让你去的!”苏御气得鼻孔生烟:“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我命令你把红桃小队解散,把你的金鸡都尉腰牌交出来,以后别出门了!”

    在苏御训斥西门婉婷时,孟璨趴在院间墙头上听着热闹,见秦王骂得凶了,牛角髻小侧妃还来劝慰几句。

    ……

    北市

    即将宵禁

    一名腰挂绣春刀的飞鱼服男子驻足红黑寺门前。

    此时寺院大门依然开着,站在门口就能望见红黑神殿里的两尊神像,飞鱼服男子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花听风已离开锦衣卫有些时候了,可他还是选择穿飞鱼服,佩绣春刀,或许是因为他已喜欢上这套装束,又或者说他是一个怀旧的人。

    本不打算再与红黑寺有何瓜葛,可今日他还是来到这里,打算进去说几句话就走。

    他大踏步走了进去,知客僧见到一名官差进来,先是一愣,借着远处灯光仔细看了看,认出花听风,行红黑神教大礼,右手横在身前,单膝跪地,并高呼“花堂主”。

    这称呼听起来是那么熟悉,花听风一抖袍袖,示意小僧起来,袍袖未落,花七侠的身影已来到大殿之内。

    屠彪猛地站起身来,走向花听风。

    花听风左右看了看:“沁儿呢?”

    屠彪道:“在秦王府。”

    “秦王府?”花听风阴寒视线横移:“沁儿什么时候进的秦王府?”

    如果花听风不打听沁儿的消息,屠彪甚至有些不敢认他。现在花听风的眼睛就好像是死人的眼睛,空洞至极。看着他走进来,感觉像一个死人进来,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有。不过在他打听沁儿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温度。

    在花听风修炼十三鬼穴之前,他心里就种下一个心结。他已经不可能有儿女,而梁太监们很较流行认干亲。可以这样讲,但凡有点钱的,都会找个干儿子。大多是侄子或外甥过继而来。

    花听风没有亲戚,在他看来大师兄的女儿,从小看着长大的沁儿,是他最亲近的晚辈。或许从那时起,他就有认沁儿当女儿的打算。

    而这个念头,即便是在他修炼十三鬼穴之后依然存在,而且随着他修炼的深入,性格越来越偏执,这个念头也越来越深。

    就在花听风打听沁儿下落时,听到门口有说话声,扭头一看,是沁儿和戴鹤扛着包裹回来了。

    “嘻!七师叔!”

    见到花听风,谭沁儿把包裹丢到门口,跑了过来。

    花听风看了看沁儿:“你怎回来了?”

    “我还想问你呢?”沁儿掐着腰,仰着头问:“这段时间你跑哪去了,谁也联系不上你。”

    花听风顿了一下:“你们的秦王,没告诉你吗?”

    “没有。”沁儿揉了揉鼻子:“七师叔眼睛怎么了?如此严重的黑眼圈?”

    说话间谭沁儿抬手去碰花听风的眼眶,却被花听风一把抓住手腕。他的动作太快太猛,有些吓到沁儿了。

    他松开手:“别打听我去哪里,只要记得七师叔还想着你们就够了。我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你们,另外想通过你们告诉秦王一个消息。现在想杀他的人很多。”

    谭沁儿挠了挠头,她觉得花听风说了一句废话。现在秦王的警惕性已经很高,除非必要,极少出门。

    花听风问:“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回来了?”

    谭沁儿叹了口气:“侧妃闯祸,王爷发火,队伍就解散喽。”

    说话间谭沁儿拍了拍腰间的钱袋:“不过他给了我好些钱。哈哈。”

    花听风冷哼一声坐下:“区区小钱,也值得高兴?”

    花听风去过长安,可他来不及把消息告诉苏御,为此花听风有些懊恼。最近几日突然有一个念头,去把汤胥干掉,然后再去见苏御,把那句话说出来。

    他知道汤胥藏在西市的那个小酒馆里。以前曹玉簪不让他动汤胥,是担心被人发现,于是花听风就没去。但杀汤胥的念头一直留在心里。

    花听风的话并不多,坐在席上听谭沁儿呜哩哇啦的说最近发生的事。对于她来说,觉得成天跟着西门婉婷到处管闲事很好玩。说来也是如此,如果觉得不好玩,她早就跑了,岂能留到现在。

    另外谭沁儿还惦记老吕的仇,她不光要杀汤胥,还要杀冯太妃。只有这两个人也死了,她才会彻底放下仇恨。

    谭沁儿说话时手语丰富,动不动还要站起来给大家表演,说话间就提到西门婉婷的主要任务之一,杀白胡子老头。现在红桃小队已经确定,白胡子老头就是汤胥。

    “现在不止我们在找,赵婴也在找。你们认识赵婴吗?就是康王新收的义女。其实她本来就是康王的侄女,酆王女儿。就是以前跟在袁昆身边的小花脸儿。”谭沁儿没正行的样子倒在席上吃冬枣。

    花听风目光横移:“你是说赵婴要杀汤胥?”

    沁儿眨眨眼:“是啊。”

第九二四章 相扑

    天蒙蒙亮,清化坊东坊门刚打开,就走进来一名眉眼灵动的大姑娘。姑娘身材高挑,一身黑绸子短打依靠,一头卷发扎成双马尾显得俏皮。

    坊门口还有没来得及撤去的拒马,别人都绕着走,而她却把手往拒马上一搭,轻松一跃就翻了过去。

    细看姑娘,肩膀平宽,两腿直长,脚下生风,腰间挎着刀。

    虽带刀,可坊署小吏并没有拦着她,因为常来常往已经熟悉,大家知道她是秦王侧妃队伍里的谭沁儿。

    “今个侧妃又要办什么大事呀?”坊署门吏唐轱辘抱着手,笑嘻嘻地打趣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

    谭沁儿大大咧咧的对唐轱辘招手而过,大踏步向秦王府而去。

    不是说王侧妃的队伍被秦王解散了吗?

    以谭沁儿对苏御的了解,他是在吓唬人。估计用不了几天,王侧妃一服软,苏御的命令就会撤销。而谭沁儿今日来,是有正经事要对苏御说。

    若苏御还是赘婿,谭沁儿是不会来找的,她知道这会给苏御带来麻烦。可她住进东别院之后,观察到秦王府里的气象,发现如今的长安郡主府只能算是秦王府的内宅,而且这个内宅十分松散。

    平时侧妃、美人都不住在那里,反而是一些客人、奴才住在小西楼、后主室、后耳房、东西厢房。而以前郡主府的倒座房,如今成了秦王府倒座房。也就是说,原来郡主府的第一进院落,成了秦王府的第一进院。

    估计最早设计长安郡主府时,也没考虑到会有今天,所以以郡主府为基础而扩建的秦王府,看起来与别人家都不大一样。

    郡主依然是郡主府里的权威,可只要避开郡主府,就是秦王说了算。

    而避开郡主府并不难,可以在后门,报门找西门侧妃、教派秘书郎马修、京统秘书郎梅红衫、亲王卫队在吴杀金、美人冯瑜、美人孔婷,甚至找老黄、陈逊都行。这些人都是谭沁儿熟悉的。

    所以沁儿直接去到后门。

    巧了,今日在后门守门的亲王卫是张小刀。

    当初那个干掉烙饼女暗桩的张小刀,搏斗中负伤,在清化坊养伤。后来苏御找到李勋,是李勋负责联络张小刀并照顾他。他算是苏御认识到的第二个佛生门的人。

    后来他跟随谭沁儿、颜小乙一起回到红黑神教,再后来跟随秦王南征北战,如今也混成了亲王卫里的小头目。

    值得一提的是,亲王卫级别很高,最低级王卫平调到部队里都是卅夫长级。现在张小刀是百夫长级,大家都称他为张队长。其实他手底下就五个兵,主要负责王府后门。

    张小刀是谭方鼎的徒弟,见到小师妹就笑着迎上来。

    沁儿抬手一拳,砸在张小刀的护心镜上,砰的一声:“噢!你胖了呀,现在有120斤(唐斤)?”

    张小刀笑了笑。

    沁儿掐腰道:“我要见西门侧妃。”

    出于对沁儿的信任,张小刀没去报门,只是把她的刀收了,就可以进门。

    虽然张小刀已经通融,可谭沁儿还是不大高兴,把刀摔到张小刀怀里,气鼓鼓的走了进去,一边走还一边叨叨着什么。

    进入后花园,满眼亭台楼阁假山水榭,人工湖上还停着一叶小舟。左右看了看,东边是一座二层小楼,楼体主颜色为红色,棚顶是碧绿琉璃瓦,门楣上书“孔雀楼”三个字。

    这一定就是孔婷的住处了。谭沁儿认识孔家富姐,二人见面倒也热络。

    向西边看,一片小树林,树林里有一座小道观,不知为何,这小道观建得瘦高瘦高的,而且是三层,几乎与秦王府的望楼一样高,视线极佳。

    忽而见到一名仙子般苗条的锦衣小妇人,带着一名身材矮小的婢女从道观中走出。她们擓着小筐,在林中空地上种菜。这小妇人长得可真个俊俏,小狐狸脸儿,一对桃花眼水汪汪的。

    她应该就是冯瑜吧,那个出身十分悲苦的漂亮姑娘。

    谭沁儿驻足,站在假旁看了一会儿,冯瑜很认真地在种菜,而她身旁的丫鬟倒是有些心不在焉。

    谭沁儿抿了抿嘴唇,似有不甘地转身离开,向孔雀楼走去。

    听说孔婷肚子大了,沁儿打算去门口瞄一眼。

    “咦?沁儿来了。”

    孔婷刚起床,推开二楼窗户透透气,正见到一身短打衣衫的谭沁儿从假山后走来。

    谭沁儿抬头见到孔婷,和孔婷身边的大胖丫鬟杜鹃。

    那杜鹃现在胖得简直没法看了,苏御目测她有180斤,打趣的说,她是女相扑。

    进王府之前杜鹃就挺胖,可也没有现在这么胖,进府后简直是催肥一般。说来也是孔婷勤快、大度、随和,丫鬟在她面前轻松至极。而孔婷个子很高,可饭量不大,剩下的饭菜零食都被杜鹃给吃了,她可真是一点也不糟践东西。

    “哈,你肚子都那么大啦!你很显怀呀!”沁儿笑着说。

    西边小道观里的冯瑜是小女人性儿,而孔婷是大姐儿性格,开朗大度,冲着谭沁儿招手:“马上要开饭,进来一起吃点。”

    听到这句话沁儿就很满意,她不想打扰人家,于是谎称吃过了,继续向南走,不久就来到三间小筑所在的院子里。刚走过月门,就听西门婉婷站门口嚷嚷,说她不要活了,要上吊,要投湖,要吞金。

    几个月的接触,谭沁儿蛮喜欢西门婉婷的,因为西门侧妃没心眼儿,为人真诚、豪爽、侠气。可惜她这种性格根本不适合在女人扎堆的地方生存。亏得现在是没人算计她,否则她分分钟都要倒霉。

    一大早晨西门婉婷就忍不住坐在院子里嚷嚷,小太监王当跑出来,生拉硬拽的把她带回屋里。这时,住在青竹小筑里的牛角髻小侧妃走了出来,歪头向西门婉婷屋里看。

    这小侧妃也忒小了点,一看就是没长大的孩子。可她蛮机灵的,而且非常爱笑,好奇心也很强。可她刚趴在院墙上,就被一名老太监给拦腰抱走了。

    谭沁儿站到清雅小筑门前,小筑的墙很矮,她稍微翘脚就能看到里面。见小太监王当刚把西门婉婷安抚住,又脚步匆匆的往外走,不知要干什么去。

    “咻咻!”谭沁儿对王当吹口哨。

    见到谭沁儿,王当先是一愣,随即一笑道:“沁儿来得正是时候,我去给侧妃取饭菜,你进屋陪陪她,别让她大吵大嚷的。”

    谭沁儿揉了揉鼻子:“原来秦王一家人早晨不是一起吃饭?”

    王当叹了口气,有些气馁地道:“王妃倒是邀请了,可咱家小姐一早起来头不梳脸不洗的,一直闹着性儿,怎个让她去见王妃?我只去前面说小姐病了,糊弄过去吧。”

    王当知道西门婉婷与谭沁儿投缘,所以没报门就把谭沁儿引进屋里,随后王当一路小跑去宵凤阁报事、领饭。

    见到谭沁儿,西门婉婷不闹了,拢了拢头发,坐得端正。十九小姐是要面子的人,要保持她的领导风度。可没过多久她就挺不住了,嘴一咧,哭出声来。只说自己在家时不曾被人如此严厉训斥。

    谭沁儿劝她,去找秦王服软认错,金鸡都尉腰牌还能要回来。

    西门婉婷怄气说,不去。

    “现已查明汤胥所在,想必侧妃带着这条消息去找秦王,秦王会觉得侧妃很能干。”谭沁儿坐在席上,一本正经地道。

    其实在说这句话之前,谭沁儿有些犹豫,因为她此来的目的,是打算自己去告诉苏御。可现在她把这个机会送给了西门婉婷。

    西门婉婷眨眨眼:“你确定?”

    “那是当然。”

    西门婉婷之所以不去找秦王服软,是因为她没信心。

    用西门婉婷的话说:一旦服软,就必须把腰牌要回来才行,否则服软作甚?

    可她又担心腰牌要不回来,反而再被苏御痛骂一顿。

    如今有了重大发现,觉得自己立功,腰板挺直。她邀请功臣谭沁儿与她同席而食,刚吃几口她就跑了,找秦王要腰牌去。

    小太监王当担心她出事,饭还没吃完就跟着跑了出去。主奴二人都跑了,清雅小筑里就剩下沁儿一个人。

    这瓜田李下的,若是丢了什么东西,如何解释?

    于是沁儿坐到屋外去等,不多时见到西门婉婷嘻嘻哈哈大摇大摆的回来了,手里掂着一块红缨穗腰牌。

    腰牌被她丢起老高,再用手接住,再丢更高,再接住,周而复始。

    西门侧妃重获腰牌,恢复往日风采。可她似乎有些高兴过头了,一用力,把腰牌挂到王殿飞檐上去,又要费力勾下来。

    她不允许别人帮忙,非要自己猫窜狗跳折腾好半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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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赘婿介绍:
梁朝一百余年,腹背受敌,内忧外患,帝弱后悍,外戚干政。
西北唐氏、荆州孟氏、淮南西门氏,三大军阀拥兵自重,朝堂之上与皇权分庭抗礼。
十年战争终于告一段落,正是百废待举之时。壮年陈太后诡异驾崩。天赐皇帝性格懦弱,重疾缠身,不能朝政。曹皇后临危受命,携手太子垂帘听政。
曹皇后大开言道,连布恩策,重视科举,举贤使能,大梁朝国力复苏,蒸蒸日上。
从此拉开江北梁朝辉煌大幕。
帝都洛阳更是精彩纷呈。门阀赘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门阀赘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门阀赘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