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四零章 无情未必真豪杰
就在西门婉婷到处招摇时,马修按照秦王的要求,按部就班的组建暗杀小组。现在马修手下有九个人,他们虽算不上绝顶高手,但各个都是练家子。如果一定要做个比较,他们九个任意挑选一人,战力不在梅红衫屠彪之下。
为什么一定要拿梅红衫和屠彪作参照呢?
因为他二人是两个极端典型。
若梅红衫战屠彪,面对屠彪那种体格超大的人,决不能与之硬碰硬,只能凭借速度优势与他周璇,抓住机会,猛插一刀,给屠彪造成致命一击。可假如梅红衫被屠彪一把抓住,那就麻烦了,凭借屠彪二十几年的硬功,能把梅红衫撕碎。
说来,秦王势力中能打的人也不少。
胡荣、老黄领衔,组成第一档;第二档有雁悲鸣、陈逊、牛马婆婆、阿良;第三档有古月山、屠彪、梅红衫、吴杀金、秦白刃、白展、王当;第四档有马修、颜小乙、张小刀、谭沁儿、唐怜、童玺;第五档有杨雕、戴鹤等等。
且不说第一档,就是第二档的水准,在江湖上已是佼佼者。
而江湖上最活跃的两道人世,也就是秦王府的第三档水平。比如前几日出现的黑龙教弟子疯车。
其实黑龙教那伙人本质上与张耀阳、楚无霸没什么区别。武功不是很高,就是性子野,下手狠。
当然,这要排除龙啸天、李漠白那样的人,他们是剑神、剑仙,当然不是普通人可比。而江湖上也有能与胡荣老黄相抗衡的人,比如独孤剑、欧阳锟、姬苦禅、张无念。不过姬苦禅和张无念照比胡荣老黄还是弱了些。
秦王势力中有断档的情况,胡荣老黄就好像两座大山,第二档的雁悲鸣照比他们明显逊色。也就是说在老黄和雁悲鸣之间,其实还有一个档次。也就是姬苦禅、张无念、姬凌云这个水准。如果老吕活着的话,功力衰退的他,应该在这个位置上。当然,还有秦王殿下本人。
不过秦王并不是一个爱玩命的人,他已把自己刨除在高手之外。
也正因为打打杀杀太危险,所以苏御不舍得用势力中人,而是花钱去雇。只让马修领导他们,秦王殿下基本不与他们接触。这样一来,就算他们出意外,也是人为财死。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不给秦王效力也会给别人效力。秦王只管讲信誉给钱就对得起良心。
可假如出事的是老黄、谭沁儿、雁悲鸣他们,那对秦王的打击会很大。苏御有时自我反省,感觉自己不适合当将军,正应了那句话:慈不掌兵。
“西门婉婷!你又要去哪?”
这两日秦王身体不大舒服,具体说来,是从四公子府回来他就有些发烧。
今天一上午都倒在郡主榻上,湿毛巾贴着额头。刚觉得好一点,站起来走动走动,就听到马蹄声。在窗边俯身一看,是西门婉婷偷偷摸摸把她的“宽脸大肚青烟兽”牵走了。
“我发现唐灵儿的马欺负人,所以我要把大肚儿带走!”西门婉婷掐腰跺脚,故作心疼,故作愤慨。
苏御趴在窗边,向东边望去。
苏御担心西门婉婷骑马跑得太快,王当他们支援不及,所以才把她的马扣留。现在王府里有四个马厩,苏御把她的青烟兽,放到唐灵儿的四匹大骊所在的马厩当中。这样可以更好地监督她。
可她不死心,要偷偷把马牵走。
“你少来唬我,快把马牵回去。”苏御指道。
西门婉婷掀开马鬃,指着马脖子道:“你看,都咬出血了!我是在唬你吗?”
苏御眯眼看了看,那大青马的脖子上果然有血。
不禁感叹:郡主的四匹大骊挺狠呐,欺负新马。
心中所想,不禁目光横移,扫向唐灵儿。
唐灵儿也正抬头看向苏御,防范目光微微眯眼,希望苏御不要说些不中听的话,似乎已做好反击的准备。
苏御没去触那个霉头,又转过头看大青马,转念一想,西门婉婷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招?
“你先别走,我下去检查一下再说。”
“检查什么查嘛,这还能有假?”西门婉婷双手扶着马背,苦着脸说。
见苏御果然下楼,西门婉婷跑了,那匹大青马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苏御掀开马鬃,探手摩挲一下,抬手看,果然是血,可仔细看马脖子上并没有伤口。
知道了,这一定是西门婉婷弄来鸡血鸭血什么的,洒在马脖子上,嫁祸四匹大骊。
若是换作往常,秦王或许有心情追到西门婉婷屋里,训斥她一番。可最近秦王殿下似乎有些变了,变得更内敛和包容。
唐灵儿也发现,秦王自打从四公子府回来,情绪就不大对。也不知秦王去一趟四公子府悟出什么人生道理。
其实苏御只是希望身边人都能快乐一些。改变不了别人,就改变自己。自己多宽容一次,就能换来别人快乐一天,一月,甚至是更长时间。
当然,这种宽容是留给家人的,而对待敌人应该更狠一点。或许在某一瞬间,苏御想起这样一句话,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后来苏御把马牵走了,牵到清雅小筑院门前,探头向院里望,喊一声,让西门婉婷出来。
西门婉婷明明藏在屋里,却让王当和王秀跑出来撒谎说不在家。看样子她知道错了,有些不敢面对。
苏御把马交给王当,就说这马以后养在清雅小筑。
苏御故意高声道:“我之所以扣留这匹马,也是为婉婷考虑。我担心她自己跑得太快,害离群之危。既然她如此喜欢这马,我且还给她,但我希望她能体会本王苦心。还有,你们替我转达一句,这马的伤已被我治好。若下次再犯这病,这马就应该换换主人。”
把马交给王当,苏御就去东别院,路过红桃小筑,听到一阵笑声。
苏御探头去望,是谭沁儿和戴鹤、龙紫嫣、阿良和两个太监在做游戏,抓野猪。
这可不是普通游戏,更好像是一种团队擒拿训练。
谭沁儿这丫头,竟然把官府通缉的*教徒带入王府,还公然玩耍。只因为她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她还认为把龙紫嫣带来王府,是经过西门婉婷的同意,所以这一切都顺理成章,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殿下,孔孝林已按照您的吩咐,打造两杆火铳,刚刚送来。”
马修背着一个布袋子走过来,布袋子里装着两杆火铳。
火药早在唐朝就有,而火铳出现在南宋。此时的梁朝相当于北宋时期,苏御的到来,使得火铳提前一百年出现。韩坚的第一团已列装三百杆火铳,号称神机营,经过战争检验,果然效果不俗。但这还没有达到苏御的预期。故障率很高,炸膛的情况也会出现,正在持续改进当中。
苏御希望打造射程更远,火力更猛的火铳,但又不能太笨重。
苏御伸手,从马修背着的布袋子里拽出一杆,看了看:“咱们找个地方试试,若果然好用……”
若果然好用,又增加一个干掉康王的手段。
可惜实验结果让苏御大失所望,这东西的射程还没有弓箭射的远,而且准度是一个大问题。
……
冯太妃义女赵灵,深夜去寻道家高手,她说能找来一名道家宗师级的人物。
这位平时就一脸正经的大美人其实是一个直肠子,她说话直来直去,她的优点是不说谎,当然这也是她的缺点。
赵灵到处找夜孤鸿,可找到第二天天亮才找到。结果夜孤鸿说:吾儿夜霆在贤王世子赵锵手下效力,正是如鱼得水大展宏图之际。我这个当娘的,怎能在这个时候去帮康王的人?岂不是里外不分,给吾儿扯后腿?
夜孤鸿不肯出手,赵灵就继续求,后来夜孤鸿烦了,指着赵灵骂道:你这畜生,我养你几十年,抵不过冯太妃养你一年吗?刚才好声好气与你说话,已是看在几十年的情分上。既已说清立场,你还在这里胡搅蛮缠,你是想害我不成?
赵灵说,请求孤佬儿化妆前去,赵灵绝不向外人吐露半个字,而且还会给孤佬儿要来很多钱。
可夜孤鸿断然拒绝,并将赵灵驱逐出门。
赵灵在江湖上没有交际,见夜孤鸿不肯出手,便哭着回王府,可回到王府,听说太妃的脑袋没了。
正如夜孤鸿所说,她养几十年,不及太妃养一年。因为夜孤鸿养这帮人,当死士来养,而到了冯太妃这里,才让赵灵三人找到有娘的感觉。
在太妃手下效力,未能办成什么大事,连太妃的命都未能保住,赵灵觉得自己好没用。于是决定离开王府,却没走成,因为庚王赵准说了这样一句话:不舍失母,舍得失弟?
第九四一章 王妃娘娘
洛南驰道,一百骑踏破暮色,急速向西,轰隆隆的马蹄声,高高扬起的沙尘,不久就消失在天地交接之处。
这支队伍兵强马壮,为首一员将官,正是玄甲第一师参将彭廷玉。
抗胡名将彭廷玉,与周崇岳、陈铭、蒙席、古泉,合称“一师五虎”。但在众星云集的玄甲第一师,他这样的人在十几天前还只是一名旅部参将,兼任都尉长,带领一个团。
本月初,张云龙提拔他为师参。之所以提拔,就是因为那场毒宴夺走多条人命。而那些人无不是张云龙手下爱将。若举例来说,就好似秦王失去韩坚、诛邪克、石敢当。
一百轻骑,清一色手持朴刀,背负强弩,真不知他们如此急切向西驰行,所谓哪般。
他们一路不停,直到路桥驿才歇马,彭廷玉手搭凉棚向红彤彤晚霞深处望去,见一辆驿车驶来,驿车稍近,看清车上挂着“玄八”字样。彭将军嘴角掀起一丝危险的笑意。
看来这一路急奔是值得的,他果然来了。
彭廷玉手一挥,身后两列人马分路向前,奔向驿车。
驿车突然停住,车帘掀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那人望有骑兵冲来,却没举旗号,他面露惊慌之色,急命驿车快跑。
“快回去!回函谷关!”
惊吼之人正是赵鹳,那个设毒酒计的罪魁祸首。
张云龙终于还是出手了,派彭廷玉来路桥驿截杀赵鹳,但并没举旗,看不出是那支部队的。可赵鹳做贼心虚,根本不打算问来者是谁,见对面来势汹汹,他调转车头就跑。
黄昏驰道,一百轻骑策马狂奔,远远望去犹如一条灰龙,距离驿车越来越近。
一百步,五十步,十步。
驿车侧窗突然冒出一个人,是赵鹳身边一名卫兵,持弩向后瞄准,可他刚探出头来,只见漫天飞矢砸了下来,其中两箭落在他的身上,他身子一沉滚落马车,而这时的马车棚顶落满箭矢,犹如刺猬一般。
其实这些箭不是射人的,而是射马,拉着驿车的两匹马终于扛不住,其中一匹不肯再跑,而是死命挣脱,车速锐减,这时一百骑兵围拢上来。
彭廷玉骑在马上,持朴刀掀开车帘:“赵鹳,滚出来!”
赵鹳心脏剧烈跳动,脸色惨白。
可已到了这般时候,怕也没用。
他咬了咬牙,一抖袍袖走出来,高声咆哮:“吾乃皇族,是为伯爵,现任军仓都尉。你们突然对我动手,你们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彭廷玉手中刀一翻,用刀背将赵鹳掀翻。
只见赵鹳从马车上滚落余地,被人擒拿绑缚,丢到马背上带走。
……
小西楼,西窗,俊美女子双手拖腮,凝望落日。
春暖花开季,微风送暖时,傍晚红霞,群鹜高飞,真个好景致。
小乔突发奇想,这般好风景下,在户外摆上几桌,烤羊炖牛,小酌几杯,恁地惬意。于是借花献佛,欲在小西院宴请王府女眷。当然,也一定要邀请秦王殿下。…
“张三筒,你去把孔大姐儿请来,我与她商量商量。咱可别冒冒失失的就请客,万一犯了忌讳。”
“哎呦,小祖宗,您还坐月子呢,现在最大的忌讳就是您不能出屋。”
“休要说那些,我虽瘦些,可这皮囊却是极能扛的。别人都说生头一胎凶险,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可我却无甚感觉。”
奴才哪能犟得过主子,张三筒不再多言,腿脚麻利地去请孔婷。
不多时,孔婷来到小西楼,见小乔已经开始招呼人去买羊,并往小西院搬运烤肉用具。
孔婷建议道:“何不去后面花园,那里宽敞,有水有亭。在亭里单设一桌,才好把娘娘请来,否则让娘娘跟奴才们坐一起,成何体统?”
“嘻,不叫义母了,改叫娘娘了?”小乔嬉笑道:“论识时务,非孔家大姐儿莫属。”
见小乔讥诮,孔婷咬了咬嘴唇,抬手去掐小乔胳膊:“就你多嘴。”
小乔认为,孔婷这声“娘娘”叫得有点早。在梁朝,亲王正妃被叫做娘娘并不奇怪,但往往是对老王妃或老王太妃的称呼,比如贤王府薛王妃、康王府梁王妃、盛王府冯太王妃等。
小乔低声道:“唐灵儿才多大年纪,你就叫她娘娘,不怕她挑你?”
孔婷道:“这你就不懂了,这声娘娘可不是我带头叫的,是宫里太监曹小宝。他也是转达太后的话,说秦王是皇叔,王妃是皇婶,辈分大,那就甭看年纪了,叫声娘娘担得起。即便是在王府里,也不是咱第一个叫娘娘的,而是西门婉婷屋里那个小太监王当。他这样一叫,大家也就有样学样了。”
小乔眨眨眼,忽而眯笑道:“原来是这样。我也是为你好,你瞅你,还跟我认真上了。”
孔婷道:“谁跟你认真,我只是建议你去后面花园,你到底去不去呀?若去,我替你传话。”
小乔两只手掐着方巾,轻飘飘地抱在腹前:“有好地方谁不愿意去,
^0^
既然有人带头,咱倒是巴不得呢。”
国公侧妃念头一转,奴才们又开始往大花园搬桌子、铁锅、烤炉、铁架等用具。说来,这些工具还都是秦王殿下为烤肉准备的,平时就存放在郡主府小厨房里。
以前每逢节气苏郡马都要请家中奴才们撮一顿,可后来秦王带兵出去打仗,来来回回大半年时间,这个规矩就断了。不过每逢大节秦王还是会买羊;每逢四季交替还是会给大家买新衣。
小乔去邀请孟侧妃,孔婷去邀请西门侧妃。
西门婉婷问孔婷,可不可以多带几个人?
孔婷问,要带谁?
西门婉婷说,就是我在别院里养的几名高手。
孔婷笑了,咱倒是不怕热闹的,想来欧阳小乔也不怕破费,只是那样人带多了,就怕娘娘不高兴。
西门婉婷道:管她呢,若她不爽,再让那帮人走也就是了。另外我觉得唐灵儿不会来凑热闹的,最多是露个面。你信不信?…
孔婷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西门婉婷与孔婷打赌,赌十万钱,孔婷答应了。
十万钱,对丫鬟们来说是巨款,可对她们两个来说也就是两三日的收入。真真玩得起。
当时秦王和王妃都不在家,秦王去观海楼与贤王聊天,而王妃去长老会商议大事。
羊已宰杀完毕,羊皮送给饭堂屠夫,就算是酬劳。孟璨笑说,想在清化坊赚钱可真不容易,这里手艺人干活,都是没钱拿的。西门婉婷说,你不懂,这是唐氏家风,就一个字,抠!
约定酉正开席,可唐灵儿还没回来,倒是见秦王殿下背着手溜溜达达而来。
苏御那人总是不紧不慢,乐乐呵呵,见一群人等着吃饭,他一挥手说,大家先吃着,给王妃留一块羊肝就好。
苏御问杀了几只羊,小乔说五只,苏御说这不够,我来添钱,再多买几只,全府上下一起吃。
王府里热闹起来,秦王心情喜悦,可这时曹小宝急匆匆来见,请求密谈。
秦王移步王殿西耳,曹小宝道:“太后请秦王高抬贵手,不要杀赵鹳。”
“哦?”苏御轻疑一声,心道,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苏御很快想到,可能是张云龙动手了,结果曹玉簪误以为是苏御动手。
前几天苏御与曹玉簪见面时,曹玉簪与苏御说过一次,不要动赵鹳。当时苏御只以为曹玉簪是老生常谈,就好像她说杀汤胥是败笔一个道理。很显然苏御领会错了,这次曹玉簪是认真的。
既然误会了,那就将错就错,苏御反问曹小宝:“为什么?”
曹小宝道:“赵鹳就是太后安排在康王身边的特务。”
苏御一瞪眼:“你把话说清楚,是太后安排的,还是赵鹳投靠康王之后买通的。”
“是买通的。”
苏御轻拍桌案站起身:“她可真是饥不择食。赵鹳这种人,能信吗?”
其实犁万堂和曹玉簪早就商量过这个话题,他们对赵鹳并不信任,但赵鹳是康王身边最爱逞能,野心最大,最吃腥的一个人。
除了他,犁万堂也拿康王团队没办法。
或许,就因为赵鹳毛病太多,康王赵棣才卸掉他的军权,送他去军仓当个小小的都尉,还美其名曰:假装被贬,隐藏身份,专心去搞刺杀,将来时局稳定,父王绝不会亏待你。云云。
可实际上,康王很可能是假戏真做,赵鹳是真的被贬了。
但现在赵鹳被抓,面对这种情况,苏御决定去与曹玉簪当面谈谈。
第九四二章 花园首见
受大唐影响,梁朝颇尚胡风,襦裙盛行,袒肩露臂。而南晋则更像宋朝,从皇室到民间都很抗拒胡风。
再经过极力宣扬正统的司马家族百余年统治,南晋民风变得愈发内敛保守。女子的衣衫讲究的是上不露颈,下不露踝,而且开始流行裹小脚。
在苏御看来,梁朝女子着装大胆豪放,倒是不弱后世。富贵女子们聚在一起的场面堪称香艳。此时秦王府后花园,便是如此盛况。但此时秦王已离开花园,赶去宫中,行色匆匆。
灯笼高挂,篝火闪耀,大花园里灯火通明。
衣香鬓影,彩衫飘带,莺莺燕燕,偶听歌声,烤肉的味道让人垂涎三尺。
王府女眷坐在大花园里吃肉饮酒,完颜清、孔吉一群孩子吃饱了就在花园里嬉戏玩耍,松狮犬跟在孩子们身后。几只猫趴在假山上,看着那群嘻嘻哈哈的女人,看着这帮在地上乱窜而不知疲惫的两脚兽,还有那只肥成球的傻狗。
唐灵儿真的没来,为此孔婷输十万钱给西门婉婷。但西门婉婷并没要孔婷的钱,只说那钱算是给孔婷肚子里的娃娃买长命锁的。
酒过三巡,西门侧妃半醺,危危险险地站在小亭栏杆上,举着酒杯,高声叫嚷,活跃异常。由于她的存在,即便秦王离开,场面依然热闹。
西门十九小姐豪爽,把她的红桃小队也带来后花园。她刚才举着酒杯嚷嚷说:大家尽情吃喝,若不够,本妃拿钱再买来。只要高兴,花多少钱都值。
西门婉婷酒量并不大,可她贪杯,一旦饮酒过量就有撒酒疯的迹象,王当王秀劝她不住。她醉醺醺的,头重脚轻,在小亭灯下手舞足蹈,失声唱歌,一副放浪形骸的醉伎模样。就在这时,唐灵儿来了。
大老远就听唐灵儿暴喝一声:“身为亲王侧妃,沉湎y逸,俗歌贱舞,成何体统!”
身着大红袍的唐王妃驾到,身后跟着一大群人。
王妃怒目瞪视,盛气凌人,西门婉婷被惊到了,当时她还摆着双手举起的舞蹈造型。顿了一会,侧目去看红桃小队就在身边,突然胆子变大许多,放下手,醉醺醺道:“唐灵儿,你嚷什么嚷?我又没去你屋里跳,你管得着我吗?我……”
还没等西门婉婷再说什么,王当捂住她的嘴,苦着脸,求饶的样子对唐灵儿道:“她醉了,娘娘莫怪。娘娘大度,不跟酒醉之人一般见识。”
西门婉婷想挣脱王当,可王当内力远胜于她,她挣脱不得,就撒酒疯乱抓乱打,场面混乱。
这时孟璨给吴定延孟小猫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快步向前,一人抓住西门婉婷一条胳膊,托起,送向清雅小筑。
西门婉婷不服,扭腰蹬腿,口鼻中不时发出闷响,可她还是被三个奴才给送走了。
唐灵儿目光横扫,看了看后院场面,面带不悦之色。…
孟璨一笑道:“姐姐刚回家,一定还没吃吧。殿下特意嘱咐,给姐姐留一块最肥的羊肝。我们一群人没散,就是在等姐姐呢。今个是安国公家欧阳侧妃请客,咱家王爷又添彩,邀请全府人都吃。一会亲王卫归来也要换岗在卫所吃的,想姐姐身后一群人,一准也在王爷计划之内吧。”
牛角髻小侧妃这席话倒也是好心,可她刚开口,就被唐灵儿听出破绽,因为秦王早就知道唐灵儿不爱吃肥的。但唐灵儿并未与孟璨计较,凌厉目光在人群中扫射。发现几个陌生面孔,王妃长眉微蹙。
这时王秀连忙过来解释,言说是红桃小筑里的打手,还要把那帮人引来给王妃认识。
唐灵儿认识谭沁儿,也知道谭沁儿成天跟着西门婉婷到处跑,至于其他人,唐灵儿并不在意,没用王秀把他们都拉过来认识,只问哪个是阿良。
“阿良过来,王妃要见你。”王秀冲着人群喊了一句。
阿良还是头一次见唐王妃,见王妃浓眉阔目大耳朝怀气度威严,他颇感拘束。
虽然身穿高档卫士袍服,却掩饰不住乡土气息的少年木讷地站到王妃面前,支支吾吾,犹犹豫豫,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唐灵儿之所以要看看阿良,是因为秦王和胡荣都说这小子是个天才。
但他是西门婉婷的人,而不是唐王妃的人。西门侧妃身边有这样一个高手,唐正妃会怎样看待此事呢?孟璨察觉到这个问题,指着阿良道:“王妃想认识你,便是你的福分,快磕头叫娘。”
阿良木讷,小乔笑指道:“看他那笨样子,见到娘娘腿都吓直了。”
一群人女人哄笑,阿良面红耳赤,这时孔婷道:“阿良,你不愿意吗?”
说话间,孔婷推阿良一把,阿良满脸通红地跪到地上喊娘。
唐灵儿并未答应,转身欲走,又突然瞪眼,指着小乔道:“你当回屋避风。”
王妃只是露个面就回去了,后院的烧烤宴还在继续。听孟璨吩咐,又支起大铁锅,煮羊骨汤,让下人给站岗的亲王卫送去。孟小猫提醒说,亲王卫会在卫所吃。孟璨道,那也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他们闻半天味,先让他们喝口热汤也是好的。
^0^
将近亥时,秦王还没回来,牛角髻小侧妃做主,把宴席撤下,只留两斤烤肉给王爷。
“怎个留法?”
“一半瘦肉,一半肥肉。”
冯瑜当时站在孟璨身边,说:“秦王不爱吃肥肉。”
牛角髻小侧妃笑着说:“那也给他留着,他不爱吃就赏给身边人也是好的。可假如今个王爷就想吃肥的,却没给他准备,那就不妙了。”
俊俏纤细的冯氏小美人手掐着方巾,双手略显胆怯地搭在腹前,看着这个牛角髻少女,心道:人家是贵族,又心细如发,真个是没法比了。…
想到这里,小美人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渐渐的人群散去,可红桃小筑的几个人还留在大花园,两个中年太监觉得时候不早了,劝谭沁儿一起离开,沁儿只道与这里的两个美人都熟悉,多呆一会儿她们也不会撵我走。
连戴鹤都走了,最后就只剩下谭沁儿、龙紫嫣,她们躺在假山后面的草坪上,看着天上星星,说着话,可不多时谭沁儿就听不到龙紫嫣的声音,扭头一看,只喝二两黄酒的憨姑娘,倒在草坪上就睡着了。
可沁儿酒量甚大,那几小碗酒只能让她稍显兴奋而已。
谭沁儿坐起,打算把龙紫嫣唤醒,回东别院去。这时见到冯瑜擓着小筐往回走,身后跟着一名五短身材的小丫鬟。
不知为何,每次看见冯瑜,谭沁儿都想笑。或许是因为冯瑜的小怪脾气导致的,有丫鬟不用,非要自己擓着筐。而她身后的小丫鬟也拉沉着脸,似有怨气地跟在冯瑜身后。
其实那日唐翡没说错,小丫鬟李晓确实是那一批丫鬟里最好的一个了。她虽然身材矮小,但手脚勤快,眼睛里有活,而且会些拳脚,还很有正义感和勇气。
想当初,高个子丫鬟典洮与大胖丫鬟史瑶发生冲突,约架。典洮自知不是史瑶对手,便邀李晓同去。结果到了桃树林,李晓比典洮打得更猛,三个丫鬟在桃树林里扭打一处。到现在苏御还记得当时的场面,眉峰上扬的小丫鬟武功不算很高,但脾气很倔,死不服输的那种。
可惜把她安排在冯瑜手下,这似乎不是一个很好的安排……
谭沁儿突然从草丛里坐起来,把胆小如鼠的冯瑜吓得一哆嗦,看清是谭沁儿,冯瑜稳定一下情绪才道:“沁儿姑娘好雅兴,竟在这里休息呢,咱路过这儿也没打个招呼,是不是打扰到姑娘了?”
谭沁儿笑着站起来,来到冯瑜面前,大大咧咧地拢了拢两条马尾辫道:“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
“呦,这话儿怎说的。”冯瑜似有意似无意地扯了扯小筐上的盖帘,似乎不想让谭沁儿看到小筐里放着的是什么东西:“早在天赐十年,咱陪着王爷住在西耳房时,王爷就经常提起沁儿姑娘。每每提起,他都兴致很高。说你们一起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总之我知道你很多事。那时我就想看看,这沁儿姑娘是个怎样人。那时还以为你是个雁悲鸣般的冷面女侠,可今日见了竟是个爱笑的漂亮姑娘。”
谭沁儿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再好看也没你好看。”
冯瑜送来投缘一笑,邀请谭沁儿去屋里坐。
谭沁儿指着“死”在地上的龙紫嫣说,再不起来,担心她着凉,于是二人决定各自离去。临别,冯瑜掀开盖帘,从小筐里取出一块羊肝递给谭沁儿。
那是今晚最肥的羊肝。
第九四三章 凌虚子江中行
秦王回府,天已大黑。
见完颜清孔吉早已睡下,苏御也就没再去逗孩子玩耍,只是沐浴一番,便走进宵凤阁王妃卧室,准备睡觉。
唐灵儿还没睡,正在镜前打理头发。
她一直有睡觉前打理头发的习惯,虽然苏御觉得那样做没什么意义。
“什么事要聊这么久。”唐灵儿放下木梳,淡淡问道。
苏御情绪不高地倒在床上,看着黄豆粒大小的油灯:“以前曹玉簪不止一次与我说,康王身边有她的特务。她还自信满满沾沾自喜地告诉我,她随时都能干掉康王。我一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颇感好奇,也颇有些羡慕。可今天曹小宝过来告诉我,是赵鹳。”
“赵鹳?”唐灵儿轻疑一声。
苏御叹了口气:“赵鹳那人根本不可靠,他随时都有可能出卖曹玉簪。我想劝她办事小心一点,可她却说已无路可退,必须全力以赴,冒险也要去做。”
唐灵儿道:“以曹玉簪的性子,办事往往留有后手,想必她也有赵鹳的把柄。”
苏御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唐灵儿拿起木梳,梳着头问道:“就这一件事?”
苏御苦笑一声:“我还问她,为什么要冯太妃的脑袋。”
唐灵儿一愣神,梳理长发的手停在一半:“真是她的人干的?”
苏御双手枕在脑后:“她不承认这件事,但我总觉得那道士与她有关。”
“为何如此说?”
躺着说话不舒服,苏御又坐了起来:“那日我在平康坊布局,捉拿妖尼张无念。张无念在万花楼中招,逃出院墙。我已在那边安排阿良和白展拦截,阿良对付妖修很有办法,眼瞅着就要将她制服。可这时汤胥驾车赶来,而车上坐着一名道士。道士功力深厚,震开阿良,把张无念救走。我让阿良去看京兆府张贴的画像,阿良说,就是那个道士。也就是说,那道士与张无念和汤胥都有关系。张无念是汤胥招惹来的,本打算给冯太妃效力。可后来不知为何张无念转投太后,并与姬苦禅联手去杀太妃。既然张无念现在是太后的人,而且老道曾救过张无念。我就在想老道也已投靠太后。另外我还有一个考虑,曹玉簪之所以如此好心帮我除掉冯太妃,她是想用这件事来试探姬苦禅和张无念投靠她的诚意和决心。”
唐灵儿叹了口气:“她成功了。”
苏御颇有保留的样子说:“暂时看来,曹玉簪一举多得,是最大赢家。”
唐灵儿不语。
苏御想到什么,又道:“还有一种可能,曹玉簪落入康王圈套。虽然她死不承认,可我还是对她说,姬苦禅、张无念、和那个道士需要防范。因为他们来得太容易,说不准就是康王派来的奸细。”
唐灵儿想了想:“咱家的高手曹玉簪都清楚,而她的高手我们只知道一部分。”…
苏御喘了口粗气:“可以这样讲。”
也不知唐灵儿突然想到什么,她转过头来,审视目光盯着苏御。
苏御不知所以地眨眨眼。
唐灵儿冷声问:“你刚才说在万花楼逮捕妖尼。你为什么会在那里布局?万花楼是韩家的买卖,你去那里献什么殷勤?”
苏御轻蔑地“嘁”了一声,故作坦然地倒了下去,不做解释。
唐灵儿不依不饶,抓住苏御肩膀追问。
后来苏御告诉她,因为张耀阳发现妖尼,一路跟踪过去,碰巧去到万花楼,这能怪我?别成天瞎联想,本王如此清高的一个人,岂能去那里找女人?本王是那种没有品味的人吗?
“本王是脱离低级趣味的人!”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快说为何是在万花楼,而不是别处?”
“我是高尚的人,不容你这般诋毁!”
“你当我没去过平康坊?那里高楼林立,超大馆舍就有四个,若你一定要在那边那布局,欧阳镜的醉玉皇才最合适,你为何要去万花楼?”
就在秦王躺在屋里横吹的时候,听到王珣报门,是孟璨来问,秦王是否需要宵夜,若需要的话,她还留有两盘烤熟的羊肉,一盘瘦的,一盘肥的。
苏御本想说,天色已晚,就不吃了。可为了摆脱唐灵儿,苏御跳下床说,自己走时就没吃饱,此时正饥肠辘辘,亟需饮食。
这些话俨然就是说给唐灵儿听的,可唐灵儿反应迅速,没等苏御开溜,就抓住苏御胳膊,并告诉王珣去把酒肉端来。
苏御笑道:我吃一口就回来,又不会在她那里过夜,何必麻烦端来?
唐灵儿只道不允。
可现在秦王已经不是那个赘婿,不像以前那么听话,但苏御还是没能走出宵凤阁,因为孟璨是端着羊肉来的。
那就坐在一楼吃好了,一边吃还一边听牛角髻小侧妃说话。
从外貌看,孟璨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在她心目中,秦王英俊、潇洒、正面、崇高。小侧妃坐在秦王身边,投送崇拜目光,就好像女粉丝见到偶像一般。苏御也是蛮享受这种感觉的,在
^0^
她面前尽量伪装一下偶像人设。
当然喽,这种伪装颇有些小情趣在里头,让家庭生活变得更有滋有味。
“今个我见到冯瑜和谭沁儿在花园聊天。”
“哦?她们都聊什么了?”
“当时我路过假山,距离稍远,并没完全听清楚。可我觉得她俩蛮有趣的。冯瑜说自己老早没了爹,谭沁儿说自己老早没了娘。谭沁儿说她俩出身倒是极相似的。可冯瑜却说,你父谭方鼎在教派里颇有地位,咱这流民出身的,怎敢跟你相提并论。”孟璨抿了抿嘴:“我就发现,冯瑜说话总是那样的。”
“哪样的?”
“我也说不上来,总之感觉她与别人不大一样。”…
苏御放下筷子:“她的情绪值很低,跟她聊天,也会被影响。”
“情绪值?”孟璨大发现似的道:“这词儿听起来蛮新鲜的,不过这样说倒是贴切,就是这种感觉,跟她说话总让人高兴不起来。”
“所以她没什么朋友。”苏御耸了耸肩,又道:“不过她那人很真诚,与她相处,不用担心她会害你。”
孟璨想了想:“我倒是觉得谭沁儿与她挺投缘的。关键是谭沁儿那人大大咧咧的,不受冯瑜影响。”
苏御笑着点点头。
“少爷!少爷还没睡吗?”门外传来老黄的声音。
老小子可算是回来了,苏御让孟璨回屋,换老黄进来。
一见到老黄,苏御就猛地一皱眉:“我的个神仙,你这是去哪了?刚买的春衣,还没穿到一旬吧?你是怎么搞的,这衣服都破成网了,就是在铁蒺藜上打滚,也不至于如此吧?”
苏御掀开老黄的袍子看,到处都是洞,就好像被马克沁机枪扫射五分钟的效果。小洞过指,大洞过头。
老黄呲牙一笑:“少爷,冯太妃嗝屁了,俺去老吕坟前说这事儿,老吕从坟里跳出来,说我骗他。咱是那种干受委屈的人吗?于是就跟他干了一架。嘿嘿,他就是变成鬼,还是干不过咱!”
苏御拉沉脸,示意老黄坐下:“那老道是你请来的?”
老黄坐下道:“咱去找苏老三,可他已经快死了呀。”
苏御一瞪眼:“病了?”
老黄叹了口气:“唉,为情所困嘛。不过呢,有老奴在,他又活过来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把话说清楚点。”
说话间,苏御把一盘肥肉和半壶酒递给老黄,老黄一边吧嗒嘴吃肉,一边喝酒,不紧不慢地说这两天发生的事。
那老道不是他请的,他以为是苏茂盛,于是去问苏茂盛,结果发现苏茂盛一个人住在通天楼里,一副重病之相。不过苏茂盛的病情没有老黄说得那么严重,他只是内力耗损过甚,导致的虚弱。
苏茂盛说,他最近哪也没去,也不知道江湖事,至于老吕的仇,他还指望养好内伤再去研究。没想到伤还没养好,冯太妃已经死了。听说冯太妃的死与苏少有关,苏茂盛心里舒服一些。
老黄问苏茂盛,可能是哪个道士?
苏茂盛反问老黄,都打听到什么了?
关于那个老道的相貌和能耐,庚王府都已向世人公示,并悬赏缉拿。老黄在坊门口偷来一张海捕公文,苏茂盛看罢,说:可能是峨眉道。
老黄说,峨眉道不都是一群老娘们吗?
苏茂盛说,人家只是坤道多,并不是说都是坤道。不过算来,峨眉派的十境高手,无外乎凌霄子、凌云子两位坤道,再就是她们的师弟凌虚子江中行。
老黄盯着苏茂盛:他与你比,谁更虚?
苏茂盛冷眼:老吕已经没了,我希望你能小心点。不是年轻那时候了,感觉自己是不会死的。
第九四四章 太后密语
听说赵鹳被一伙骑兵逮捕,曹玉簪立刻派出三队人去营救。犁万堂去贤王府;曹小宝去秦王府;姬凌云进入玄甲军第一师驻地。很显然曹玉簪不知道是谁干的,但又急于将赵鹳捞出,稍微迟,赵鹳便有可能身首异处。
姬凌云来到第一师驻地,可张云龙不见他。姬凌云将一封信交给通传兵,书信内容大致是:京兆府尹张乙寿,十年间贪污二十三亿钱,证据确凿,若张将军不见的话,太后就要将此案移送大理寺卿冯钊手里。
通传兵进帐不久,再次出来,转达张云龙的话:“告诉曹玉簪,她办她的,我办我的,咱们两不耽误。”
通过张云龙这句话,姬凌云确定赵鹳就是被张云龙抓走的。如果没猜错的话,赵鹳还活着。
姬凌云对通传兵道:“请小哥转达一句话,就说太后很有诚意。”
说话间,姬凌云往小兵手里塞了一包钱。小兵目光闪了闪,再次进帐。
赵鹳确实还活着,正跪在张云龙军帐之中。
在各种酷刑之下,赵鹳说了很多话,包括他投毒的整个过程。
投毒的人,就是专门给军帐做饭的伙夫,也是在张云龙吃饭之前试毒的那个人。
伙夫为了完成任务,可真豁得出去。试吃之后,他也因此毒而死。而这样一来,就没人怀疑是伙夫下毒。张云龙还派人给伙夫家里送钱,表示抚恤。可送钱时发现,伙夫户籍册上的家早已人去屋空,那抚恤金竟没发出去。
现在终于弄明白为什么人去屋空,原来是做贼心虚。
张云龙问赵鹳,花多少钱买通伙夫?
赵鹳道:十五万。
张云龙深感怀疑:他跟随我多年,就因区区十五万,肯豁出命害我?
随后赵鹳又被一阵折磨,终于说了实话,他在洛阳城里给那伙夫买了一套房子。
世人皆知,现在洛阳城的房子是什么行情。
张云龙倒是想起来,以前那伙夫就总念叨着想在城里买房子。也就是三年前,他的钱够买一间小房子,可他总想着再攒点钱,直接入手一套大房子。结果这三年洛阳房价驴打滚的往上涨。毫不夸张地说,以前能买独门小院的钱,现在只够买一间茅房。
后来赵鹳又主动交代,之所以伙夫敢试吃,是因为把毒药交给他时,说少吃点不会死人。
也就是说,他试吃不会有问题。结果伙夫信了赵鹳的鬼话,把命交代了。
张云龙总结说,那伙夫是因财而死,因不忠而死,因轻信而死。
随后张云龙问众将,还有什么想问的?
众将说,没有。
张云龙又问众将,该如何处置赵鹳?
绝大部分人高声咆哮:杀他!给死去的弟兄报仇!
可军师张印却道:“不可。
虽然贤王康王两派暗斗激烈,但明面上还没撕破脸皮。若我们公然杀赵鹳,必然导致矛盾升级,引发康王派报复。
若矛盾持续升级,最终的结果就是刀兵相见。可此时康王根本不在洛阳,贤王世子赵锵也不在洛阳。我们这一边开战,康王会在河西与赵锵开战。赵锵手下三个师建制不全,必输无疑。所以贤王是不会同意让我们打的。
就算打,我们一定能打赢吗?
现在双方实力相当,谁都没有把握干掉对方,也没有那个决心去打。既然双方都不想打,那就还要按照朝廷的规矩来办事。但我们无上命公然逮捕皇族;刑讯皇族;斩杀皇族。条条都是重罪。
这件事若是拿到公堂上去,还没开审,我们就已经输了。虽然赵鹳在我们这里承认买通伙夫投毒,可离开第一师,那些供词就相当于废纸,不能成为我们打官司的凭证。
再退一步讲,即便我们官司打赢了,赵鹳不过是康王手下一个喽啰,杀了他,康王还会再派人继续搞暗杀,所以杀赵鹳意义不大。
我们要做的,要么干掉康王,彻底解决问题;要么就做好防御,不让敌人有机可乘。而不是意气用事,打破平衡。
与其承担意气用事导致的后果,不如不杀他。如今太后派人来找张将军,倒是一个下台阶的机会。
让太后赦免逮捕皇族和刑讯皇族之罪,再让太后承认赵鹳口供,通过大理寺和内侍省给赵鹳定罪,那时我们就放人,直接把赵鹳送到监狱里去。
至于康王派如何捞赵鹳,那就是他们的事,到时我们的文官也会从中阻挠。他们折腾得越欢,赵鹳名声越臭,而康王的好名声也要受损。这才是我们要做的。把目标对准康王,而不是他手下的喽啰。”
……
内侍省深处,曹玉簪秘密召见冯真青。
身穿蓝白僧袍的冯真青恭恭敬敬站在黑袍太后面前。
曹玉簪告诉冯真青,已将其长子任命为代州长史,冯真青跪拜于地,高声称谢。
曹玉簪一挥手,冯真青站起身,再次恭恭敬敬站好。
“最近连续收揽三名江湖异士,姬苦禅、张无念、江中行,各个堪称绝世高手。可他们武功再高,跟你比起来也只是外人,我信不过他们。或许姬苦禅是可信的,因为他的过去我知道,他现在想要什么我也知道。但这样的人,我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最起码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我要对付康王。他们只以为康王是我的靠山,我们是一派。不过这也排除他们是康王派来试探我的,尤其是江中行。”曹玉簪顿了一下:“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冯真青眉头紧锁,因为他被曹玉簪的这一席话给搞糊涂了。
如果姬苦禅、张无念、江中行不知道曹玉簪要对付康王,那曹玉簪派他们去干掉冯太妃,这不是暴露野心吗?
曹玉簪看出冯真青疑惑,笑了笑说:“杀冯太妃,本来就是康王的意思。”
“哦?”冯真青更加疑惑:“斗胆问娘娘一句,康王为何要这样做?”
曹玉簪面无表情:“因为冯太妃的野心太大了。她表面上积极对付贤王的人,可她的主要力量其实放在康王这边,只是一直没动手罢了。一旦动手,就是先害死康王,引发康王派内乱。她认为内乱之后,我和赵准会平分康王派。到那时,她再害死大兴皇帝,那样一来,我这个太后就被她釜底抽薪。到那时,赵准就能全盘接手康王的遗产。虽然她的这个想法有些异想天开,可康王终究还是不想再留她。而且她的能力你也看到了,实在是很一般。你瞅瞅她用的那些人,汤胥还算有点忠心,可那蒯三良,冯太妃刚病倒,他就把冯太妃的所有计划都告诉赵棣。说来,这冯太妃的病如果一直不好,赵棣也就懒得理她。可鬼使神差的,她竟然好了。而且又开始活动起来。赵棣岂能再容她?说来也巧,赵御来我面前说要杀她,我便做一个顺水人情。可惜不知哪里出了纰漏,赵准好像已经知道一些内幕。赵准没把仇记在赵御头上,赵准认为,赵御有抱负太妃之心,但赵御没出手。现在赵准正派人追查刺客,希望顺藤摸瓜,查清幕后。而赵准派出去的人,就是王府里的三名墨家女子。”
冯真青道:“太后英明,把姬苦禅和张无念安排到汉中,明里给姬苦禅报私仇,暗里帮唐振监视唐窎,这一步在康王看来,是理所应当的。至于江中行,现在应当假设他就是康王的人。”
曹玉簪道:“所以我才要见你。”
冯真青想了想,道:“太后是想让臣试探江中行?”
曹玉簪点点头道:“江中行不知道你是在为我办事,而且你前一阵总往庚王府跑,风言风语的,都说你是冯太妃的人。我让江中行隐藏起来,江中行说,要去红黑寺藏身。我还以为他说的是北市红黑寺,结果他告诉我是你的红黑寺。他如此选择,让我顾虑重重。若是因为冯太妃,倒也没什么,毕竟你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庚王府了,你随便说个理由就能糊弄过去。我怕的是康王在怀疑我。”
冯真青道:“娘娘放心,臣会竭尽全力办好此事。而且臣已将原址卖掉,将天龙寺买下,正在转移教众。经过这次转移,寺内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更不会被怀疑了。”
曹玉簪满意地道:“很好。”
曹玉簪不再说话,此时冯真青就应该行礼告退,可冯真青皱着眉头站在那里,不肯走。
曹玉簪修长而精美的护甲抖了一下:“你还有什么疑问?”
放挂小鞭,迎接舵主。
感谢书友20170831102148289的长期支持。
感谢书友们投票、留言。
第九四五章 西市琛哥
一大早许洛尘就跑到王殿,一本正经地站到秦王面前。
不知他所为何事,秦王不语,盯着他。
许洛尘整理一下幞头,将一条巾子向恼一甩,他觉得这个造型简直是太帅了,不禁顿挫三个心跳,这才昂首高声唱道:
“太妃驾鹤西去,时局不定依然,各方出手再难安,秦王岂能等闲。”
唱罢,许洛尘嘴角泛起得意微笑,目光向王殿两侧扫了扫。
时间尚早,王殿众幕僚还没来,秦王身边只有一名身材高挑弧线丰满的婢女。
可能是因为听众太少,他感到一丝遗憾,抖了抖袖子问苏御:“劲峰觉得,本小仙这上半阙作得如何?”
苏御略显无奈:“你一大早急三火四的跑过来,就是为了给我念半阙词吗?”
许洛尘故作惊愕:“怎的,劲峰觉得这半阙写得不好?”
苏御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说好,很违心;说不好,打击好友。这都不是苏御想干的事。
许洛尘气馁了,坐下道:“劲峰以前说我的诗词都是堆砌辞藻,故而缺乏意境,如今我模仿先贤,作最通俗易懂的诗词,怎还不行?”
苏御一笑道:“你还是把下半阙作出来再说吧,意境往往都在后面,我相信你能行。”
虽然许洛尘的诗词一如既往的烂,可他这半阙却是现状。
冯太妃死了,但她的死没能让时局稳定,反而变得越发紧张。各方势力都在频繁搞小动作,秦王当然也不会闲着。
东别院豢养的暗杀小组已经开始有计划,但秦王不会随便使用暗杀小组,因为秦王的目标只有一个人,康王赵棣。
以前秦王看起来含含糊糊得过且过,对报仇的事拖拖拉拉。可现在看来,那都是假象,人们逐渐明白,秦王不是一个算小账的人。
虽然暗杀小组才九个人,但秦王给他们配备了最尖端的武器。
别人搞刺杀,用的武器无外乎是弓箭、飞镖、刀枪、毒药之类的,而秦王给小组每个成员都配备一把喷砂火铳。既然射程一直提不起来,精准度也难再提高,那干脆就甭费事了,用杀伤面积来弥补缺点。
除了谋求进攻,这几日秦王殿下还在家里大搞土木工程。院墙增高不少,还在倒座房上修通道。眼瞅着把秦王府修成小型堡垒。王府望楼也继续增加高度,恐高症的人登上去,会感觉一阵眩晕。
院墙高,当然会更安全,可也有缺点,抬头一望,感觉天变小了,会让有些人感觉心情压抑。
每个人对外部环境的感受不尽相同。
有的人很敏感,换个地方就容易睡不着;而有的人适应性很强,比如孟璨。
牛角髻小侧妃给人一种很随和,很好糊弄的感觉。从表象上看,孟璨是最像苏御的。
还记得苏御刚来郡主府时,住在后院西耳房。住得还不如一个老奴。那股憋屈劲儿不是什么人都能忍受的,可那时的苏御也是一副不知愁苦的样子,成天带着一个小丫鬟溜溜达达,看起来很是惬意。
孟璨也是如此,给她一间小筑就住得很安心。不时在小院子里种些花花草草,精心布置。又去国公府要来一只小哈巴狗,养在小院里。每天喜滋滋的,看起来没什么愁事。
她过得如此舒心,或许与她的原生家庭有关,由于孟氏三老爷没分家,飞虎将孟狠的家也不过是一趟院子,一群人聚在一起,拥挤而热闹。
可西门婉婷与孟璨不同,西门小姐在十二公子府独享一道院,而西门祥和的家豪阔无比,用西门婉婷的话说,把清雅小筑拿到十二公子府,连个厢房都不如。
本来就觉得压抑,现在围墙又增高许多,十九小姐感觉自己被困在牢笼里,耽误她振翅了。
这不,一大早就去撺掇孟璨,希望联手去找苏御谈谈,把东别院让给她们。
孟璨眨眨眼道:我在这里住着挺好的,不想换地方。可假如姐姐想换,咱倒是愿意帮姐姐一起去找秦王讨要。
听孟璨这样说,西门婉婷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然,她打消的只是带着孟璨一起去的念头,而不是打消换地方的念头。孟璨不想去,她就自己去。
她们的对话也不知怎的就被唐灵儿听到。唐灵儿说,孟璨虽小,却是个有心的,而西门婉婷整天叫喳喳,却没心没肺。东别院好有郡主府大小,岂能只给你一人?
由于唐灵儿的反对,西门婉婷移居失败,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结果又带着她的红桃小队跑出去。看她那副叫嚣的样子,似乎再也不回来。可她还是把王秀带走了,因为王秀是能证明她去向的人。
……
昨天晚上,西市东一巷,大赢家赌坊门前发生一场惨烈械斗。交战双方是三合会倪貂,和红兴社张耀阳。
两伙人加在一起足有三百人,打得一片大乱,整个胡同都在打。
战斗过程中,双方都玩命干,把前来劝架的斧头帮看得龇牙咧嘴。
可斧头帮里也有狠人,正是欧阳庆的老丈人,韩琛。
韩琛并不魁梧,甚至可以说很瘦的一个人,个子不高不矮,刀长脸,大背头,浓眉细眼,精干短须,整天一副睡不醒,病恹恹的样子。
在西市地头混的,见到韩琛都要叫一声琛哥。
西市琛哥习惯穿一套黑色短打,偶尔带拂菻檐帽。他有一招绝技,飞斧。
很准,而且很远。
虽不至于百步穿杨,可也能达到惊人的七十步。
这是什么概念呢?
他手里的斧头不大,也就一斤多重,相当于一颗手榴弹那么沉,这小子能一下子扔出去100多米。
他们斧头帮的基本技能之一就是飞斧,扔出去25步(约37米)算是及格,三十五步(约52米)算是优秀。
而韩琛是两个优秀。
琛哥的斧头可不光是飞得远,而且误差也小。全力一飞,误差在五尺之内;三十步之内误差只有一尺;而十五步之内几乎百发百中。
在韩琛的调节下,械斗双方罢手,算是给琛哥一个面子。而大富豪赌坊这趟街,中间劈开,双方都说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这件事一直调节到第二天天亮,见事谈妥,韩琛做东请两伙人吃酒。
酒席散去,已经是辰时。本来就有些睁不开眼睛的琛哥,现在看起来更是迷迷糊糊,带着几十号人,晃晃悠悠往斧头帮走。
这时迎面飞来一匹大青马,马上一名女子,细长眉细长眼,但这位女比韩琛精神许多,她急甩马鞭,来到韩琛面前,破口大骂。
韩琛不困了,瞪眼一看,是秦王侧妃西门婉婷。
他又泄气了,恢复往日病恹恹的状态:“喂,我说十九小姐,如果您与韩家有什么过节,能不能换个人折腾?上次你把斧头帮砸得稀烂,还不解气吗?”
西门婉婷不骂了,问道:“韩韦在哪!”
韩琛眨眨眼:“找他干什么?”
“你甭管!知道就快说!”
韩琛苦笑两声,摇了摇头道:“看来十九小姐的消息并不灵通啊,现在想找韩韦,甭来西市,必须去庚王府找。”
“为何非要去那找?”
“打我认识韩韦那天开始,这小子就是个狗腿子的命,结果当狗腿子也没当好,把太妃的脑袋给当没了。哈哈哈哈。”
韩琛看起来迷迷糊糊,说话也有些含糊,西门婉婷只是听懂个大概。
“什么乱七八糟的?”西门婉婷直言问道:“你的意思是,韩韦一定在庚王府呗?”
韩琛把拂菻帽放在心口,很有风度的一点头,表示很对。
西门婉婷猛拽手中缰绳,那批大青马嘶鸣一声转头向西,打马扬鞭而走。
见西门婉婷风一样跑远了,韩琛对身旁一个面向凶恶的胖子道:“看到没,这才叫门阀。”
胖子外号肥樵,粗声道:“韩韦已倒,咱们为何不趁乱抢三合会的地盘,反而帮他们讲和?”
韩琛冷笑一声:“给张耀阳半条街,也是看在张密的面子上。而剩下的几条街,如何归属,还需要从长计议。”
肥樵眼睛一亮:“大哥的意思是,咱们自己干三合会?那大哥打算怎么干?什么时候干?拿下那些地盘之后,让肥樵来管如何?”
说话间肥樵伸手去抓腰间的斧头,却被韩琛一把按住:“韩家可没有唐孟西门三家的能耐。那三家养卫队养剑客,皇室还要给他们配番号。可我们要是亮出这东西,就等着挨罚吧。”
收回手,韩琛背着手往斧头帮走,一边走一遍低声咕哝:“办事不能太着急,该走的都要走一走,大鬼小鬼都打点明白了才能动手。你想管几条街,可以,你先去锦衣卫把张密摆平。”
肥樵认真地道:“怎么摆?是给钱,还是给地盘?”
韩琛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道:“那我不管,总之剩下多少,就都是你的了。”
“谢大哥!”
第九四六章 铁环焚天蛟
欧阳家大少爷,年仅十五岁就有十八个媳妇,十三个孩子。
用“媳妇”二字来形容那些女人或许不大贴切,因为在欧阳庆心目中,那些女人不过是他的玩物。玩够了就往八角楼一扔,让她们继续揽客做生意。跟普通伎人一样竞争,业绩不好,就送到才人市场贩卖。若有人看上,赎身买走。若没人买,就处理给人贩子,牲口似的被牵走。
在那样惨烈的环境下,伎人们不敢吃得太饱,因为要保持体型。太肥而腻,太瘦而柴,都会影响生意。
之所以她们还肯卖力,因为欧阳校长说了,只要你们给我赚够200万,就算是自动赎身,当然,那要等三十岁之后才行。
而那些孩子,就放养在八角楼后面的大院子里,每天给两顿饭,病痛不管,生死全屏天命,两年间死了五个。
为何如此残忍?
欧阳庆说,因为无法确定那些孩子是不是他的,咱堂堂男子汉,宁错杀不错养,这是男人的骨气和底线!
苏御指骂道:畜生,再干这种事,以后别管我叫义父。
这小子与他爹欧阳镜真是一个做派,用苏御的话说,简直是复制粘贴的产物。不过被骂之后,欧阳庆果然收敛不少。因为他真的担心义父不再认他。要知道这小子在洛阳城里混,每日都把“我大爸是秦王”这句话挂在嘴边上。
也不知他采取了什么手段,从那以后玩女人,确实不见再有孩子。而八角楼后院养的八个孩子,现在全交给韩氏,当家生子女养活,“赐姓”欧阳。
自从有了正室之后,欧阳庆就把八角楼的生意交给夫人韩粉菊和大鸨子窦彩仙管理,而他就跑到外面去玩耍。他力争上游,以秦王义子身份与一群贵族子弟混在一起,渐渐融入圈子。
年轻人的圈子,当然是以年轻人为主,圈子头目就是康王女赵檀,圈子成员有荥泽公主赵玎之女韩珀,浔阳郡主赵玲珑之女冯小脚,道光坊薛进、甘华,立德坊西门崇阿、高丘、薛丹(女),承福坊孟泽、霍子珍、张之魁,清化坊唐琴、唐笇、李师阵。
算上欧阳庆,男男女女一共十五个人,大体来看非富即贵。有几个不是贵族也不是很富的,但一准是有些能耐的。比如“文天鹰”之子霍子珍、张邯之子张之魁,“小奉先”薛醉之女薛丹,这都是从小修得文武艺,斗诗的才人,打架的高手。
供关公,焚高香,歃血为盟,磕头拜了把子,号称洛阳十五杰人。
赵檀年纪不是最大,却被推举为头人,号称杰人檀,也可以称之为檀杰人,或郑重其事的朗声高呼一声“我大姐”。
无论圈里圈外,杰人檀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谁人不给康王独女一个面子?
且不说南北两县,就是京兆府,杰人檀在那跺一脚,屋脊房梁也要颤三颤。
要说这圈子还算不错,平时也就是吃吃喝喝,打马球、泡茶馆,乌七八糟龌龊事不多,最起码比韩浩赵玲珑的圈子干净许多。
可前一阵还是出问题了,薛家嫡长孙薛进,当街殴打小贩导致骨折,这事被金鸡都尉西门婉婷盯上。在西门婉婷的支持下,小贩先去县里告,又去京兆府告。害得薛进为此搭进去200万。
薛进虽然是嫡长孙,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手里没那么多钱,又不敢跟家长提起此事,于是就向圈子求助,让大家给他凑钱。有了钱,他也不敢去见张乙寿,就让赵檀帮。赵檀对张乙寿说,这是薛家老爷子给的钱。
按理说事情办到这里,也就算结束。可不知是谁干的,小贩在回家的路上被一群蒙面人揍了一顿,还把刚得到手的20万赔偿款抢走。
这次揍得比上次狠,肋骨打折三根,门牙打掉两颗。小贩倒在地上颤抖蠕动,站不起来。后被邻居发现,送回家里躺半个月才起来。
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件事又被西门婉婷知道,就去查办此案。
要说西门侧妃也是在气头上。她想搬到王府东别院,被唐灵儿拒绝,一股邪火没处撒。她闯到薛家,拽住薛进脖领子,劈头盖脸几个嘴巴,咆哮问:是不是你干的?
薛进文弱白净,个子不高,看起来就是个乖乖少年,被身材细长的西门婉婷抓住博领,挣脱不得,委屈至极,说:姨娘羞恼,这真不是小甥干的。
薛进为什么管西门婉婷叫姨娘,不此赘述,总之洛阳城里的这些贵族家庭,拐外抹角都能论上亲戚。
薛进不承认,西门婉婷也不饶他,让他把相关人员都叫来,挨个审问。这可就牵扯到康王女赵檀。
赵檀虽性情鲁莽,但她倒也是个爽快人,她直言说:是我托韩韦干的,你能把我怎的?
西门婉婷骂道:好你个小浪蹄子,既敢承认,算你有种,待我逮捕韩韦,先治他的罪,再告御状拿你。
这才有西门婉婷跑去西市抓韩韦,碰见西市琛哥,经韩琛指引,她又跑去庚王府。
西门婉婷一路奔马,闯入道光坊,来到庚王府门前,把马绳丢给亲王卫,喝道:快给我的宝马良驹伺候上,细嫩草料拌豆子,外加一桶甘泉!
说罢,便昂首进入王府,找她的大表哥赵准去要人。
最近赵准正因太妃的事闹心,暂时还没处理韩韦,可西门婉婷想要人,赵准也没给她。
西门婉婷胡搅蛮缠,在王府里闹,终于把赵准惹恼,将她轰了出去。
西门婉婷在家不顺,来到外头也不顺,一股火儿气得她头脑发昏,结果纵马往家走,一不小心脑袋撞到坊门灯笼上,摔到马下。
用老黄的话说:放屁砸了脚后跟,真是倒了大霉。
西门婉婷这一下摔得可是不轻,是横着抬回家的,秦王请来王太医,太医说,侧妃身体好着呢,就是心火大了点。
苏御陪伴西门婉婷,住在清雅小筑。到了半夜,马修突然来找,说:“捡到一颗人头。”
……
秦王府东别院。
秦王殿下正坐在柳絮小筑,与马修一起,看着一颗人头。
正是冯太妃的人头。
真是闹了诡,大半夜的,也不知哪个缺德的把一个布袋子丢进东别院,咕咚一声。
马修带着人出来,小心翼翼打开布袋一看,就是这个玩意儿。
“是不是有人故意栽赃?”马修猜测着说。
苏御摇了摇头:“若是栽赃,这工夫应该有人来堵门口叫嚣才对,可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
马修皱眉:“既然如此,把人头送来是什么意思?”
“我也想不通。”苏御摇摇头:“不过这东西不能留着,赶紧毁掉。”
“明白!”
马修办事一直很令人放心,他具体是如何操作的,苏御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到屋后传来“咣咣”声,不久之后声音就变得发闷。不愿多想,苏御站起身往外走,白展等人守在门外,陪着殿下离开别院。
不知何时老黄背着手来到小筑门口,见苏御出来,问少爷发生何事,为何表情如此凝重?
苏御只说晚饭吃的不好,有些犯恶心。
老黄闷头不语。
苏御想到什么,对老黄耳语,告诉他去找马修要点东西,带去老吕坟前烧了。老黄欣然领命,高高兴兴办事去了。
苏御扫了老黄几眼,感觉哪里不大对劲。
次日城门刚开,老黄驾着一辆骈车出城,这车就是以前苏郡马的车,现在这车留给秘书郎们使用,归京统秘书郎、王殿内侍武打总管梅红衫调配。
老黄自驾,悠闲慢行,行到通济门,刚好城门开了,老叟扬起马鞭,向西而去。
闲言少叙,老黄来到路桥驿南竹林山区,距离老吕的坟还有一刻钟路程,突然听到后面传来马蹄声,扭头一看,五匹马追了上来。
“今个看你往哪跑!快把人头还给我!”
老黄并不搭话,继续催马,五匹马在后面紧追不舍,山路崎岖,路面颠簸,车行不快,眼瞅着那五个人越来越近。
突然听到身后金风不善,老黄猛一低头,一支飞刀擦肩而过。老黄松开缰绳,脚踏车板,猛然跃起,人在空中,施展“撕龙裂虎手”,几道龙影飞射而出,砸在骑马五人身上,当场掀翻三个。
可那三人绝非等闲之辈,刚一落地,打几个滚又爬了起来,待老黄落地时,他们五个把老黄围在当中。
为首一名高大汉子,头扎黑青围巾,身穿短打黑衣,袒露双臂,每条手臂上戴着十支铁环,双臂展开,攥紧布满老茧的拳头,冷眼盯着老黄:“黄顶天,我劝你还是把人头交出来。”
老黄背着手,轻哼一声。
那人冷眼,低吼道:“八大金刚虽勇,我焚天蛟也不是白给的!”
感谢书友“为什么被禁”打赏100钱;
感谢各位书友的长期支持;
感谢书友们投票、留言。
第九四七章 竹林冷箭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何人胆敢如此?
焚天蛟来自南晋,师出名门,其师便是晋朝道家三宗之一“斗阵子”张抚琴。
张抚琴与阿良的师父洪成渡颇有渊源,少年相识即是好友,曾并肩游历江湖,诸多名山大川留下脚印,惩奸除恶,行侠仗义。如今年事已高,各自坐镇山门,倒有十余年未能谋面。不过他们依然惺惺相惜,多有书信来往。
说来,妖尼张无念是被南晋道家三宗联手撵出晋朝地界的,她逃到梁朝,本就是避难。而妖尼之所以放弃冯太妃转投太后,与焚天蛟有很大关系。
焚天蛟是冯太妃暗养的杀手,留着对付康王赵棣,平时极少露面,所以汤胥隐瞒了他的存在。可当张无念被犁万堂欧阳锟抓活,犁万堂就把这消息告诉张无念,张无念恨透汤胥。
而焚天蛟能让张无念惧怕,可见焚天蛟能耐不小。
焚天蛟从小受师门教育,颇有些规矩。虽算不上是大慈大悲,但也不坏。许多年来从未听说他干过缺大德的事。若一定要说他不好,只因为他站在秦王的对立面。
焚天蛟带领四名徒弟,列五行阵围住老黄。五行阵运行起来,犹如走马灯一般在老黄面前转得越来越快。突然听到暴喝声,声震山林,竹叶颤抖,“金位”“火位”二个人突进,另外三人手持飞刀蓄势待发。
“土位”准备正面飞刀,“水位”准备背面飞刀,“木位”防止老黄跃起。
可老黄根本就没打算跳起来,突然矮身,手上一招“潜龙勿用”,将“金位”焚天蛟击退;腿上一招“神龙摆尾”,踹飞“火位”。紧接着一招回旋踢,只感觉天空中同时出现三个老黄,露脚趾的大皮鞋迎面蹬向“土位”“水位”“木位”。三声闷响过后,三个人倒在地上颤抖起来。
刚才被“神龙摆尾”踢飞的那个,已经掉进河沟里,挣扎着站起来,却又倒下,大口喘息,无力再战。
再看老黄的鞋,更破了。
老黄转过头来,指向焚天蛟:“既然叫蛟,还是应该呆在水里。”
焚天蛟咬了咬牙,双臂一震,胳膊上的铁环哗唥唥直响:“八大金刚果然名不虚传,可你这几招消耗也不小吧。”
诚然,焚天蛟的四个徒弟不孬,要想将他们打翻在地,不消耗些内力显然是办不到的。
焚天蛟再次突进,拳头上呈现火光,拳风到处,伴有风雷之声。老黄一闪,焚天蛟一拳砸空,拳风刺向竹林,碗口粗细的绿竹砰的一声爆裂,竹屑四溅。
老黄避过一拳,抬起一掌,自下而上推向焚天蛟右肋。焚天蛟不躲闪,硬挺一掌,闷哼一声的同时一拳砸在老黄右脸上。啪的一声脆响,砸出光晕来,光晕爆裂,气息散射。
老黄再出一掌,拍向焚天蛟面门。焚天蛟双臂十字交叉格挡在前,硬接一掌,双脚沉入地面两寸,向后滑行三尺。老黄又一掌拍来,焚天蛟升龙一拳还击,耳轮中只听两声闷响。老黄的一掌打在焚天蛟肩头,可焚天蛟背后衣服破洞,喷溅血渍。焚天蛟一拳砸在老黄身上,打到哪,那里衣服粉碎掉落。
随后二人就以这种最笨拙的方式,你一拳,我一掌,十几招过去,打得头破血流,老黄兴奋高呼:“好小子,继续,多年没打得这般过瘾!”
可老黄的话尚未说完,焚天蛟已单腿跪到地上吐血,站不起来了。
老黄掐腰站定,恶狠狠大笑,笑声尽显得意。
笑声中四把飞刀背后袭来,破空声犹如蝉鸣。
老黄笑声戛然而止,双臂一震,四把飞刀距离老黄三尺,停在空中,纷纷掉落。
可这时竹林中飞出两只冷箭,听风势,重弩激发。
……
这五个小子正面进攻,竹林里还藏着两个人,他们早早弃马,凭借不俗轻功,踏竹而行。在焚天蛟五人与老黄缠斗时,二人已经赶上,藏在暗处,强弩上弦,蓄势待发。
老黄再厉害,刚刚震落四把鸣蝉飞刀,他也要缓一口气才能再抵挡这二箭,可这时箭已经来了。
在那两支箭发射之前,坐在车里的苏茂盛就叹了口气:老啦。
叹息之余,苏老道微掀车帘,一颗雷珠发射出去。他当然不是想用一颗雷珠拦截两支箭,而是用这颗雷珠把老黄震开,老黄身子一晃,两箭落空。
可老黄并不领情,在地上打着滚还要骂苏茂盛多管闲事。
或许老黄能躲得过去,可苏茂盛还是出手了。简而言之,苏老道求稳。随后老道再发两颗雷珠,两道白线射进林里,听得两道闷哼,再就听到二人逃跑之声。
这期间老黄转回身,第二次把那四名弟子打倒在地,这次下手比较狠,四个人手足脱臼,彻底站不起来了。
苏老道身上带着一抹魔气走下车来,因为刚才他催动内力,导致他有些压不住从凤尾鵟身上吸收来的魔气。不过老道还是有办法,震碎一脉,吐了几口血,放掉一些魔气,让自己舒服一些。
苏茂盛背着手走到焚天蛟面前。
焚天蛟绝望地看着苏茂盛。
看他那眼神,似乎是在说:早知此处有两位大金刚,说什么也不会追来。
“小子,挺他吗野啊。”苏茂盛盯着焚天蛟。
焚天蛟跪在苏茂盛面前,恭敬磕头:“晚辈拜见师叔。”
苏茂盛一抖袍袖:“我不是你师叔。”
焚天蛟再磕头:“您可以说不是,但师侄不敢这样说。”
苏茂盛叹了口气:“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留你一条性命。”
苏茂盛咳嗽两声,又道:“但我建议你,不要再跟着赵准。他没前途的。”
焚天蛟颔首:“师侄也知道赵准没前途。”
苏茂盛凝眉:“那你为何还要跟着他?”
焚天蛟很快地道:“师侄从小受恩师教诲,做人当从一而终。既然当初选择给太妃效力,就不能转投他家。”
“冯太妃已经死了。”
“死,也当留全尸!”
苏茂盛咳嗽几声:“我想你应该知道,就算今天没有我,你们也打不过黄顶天,那你为何还要来送死?”
焚天蛟决绝道:“好不容易找到太妃首级,必须带回去。若办不到,是师侄无能;若不办,师侄觉得亏心。”
苏茂盛摇摇头:“完整的是没有了,砸碎的你要吗?”
“师叔的意思是……?”焚天蛟迟疑着说。
苏茂盛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布口袋,鼓鼓囊囊的:“我的意思是,留一些给老吕,剩下的给你。”
焚天蛟叹了口气:“好吧,那是太妃欠他的。”
苏茂盛从口袋里抓出一张*淋淋的**,丢在地上,焚天蛟退下上衣,将那**包好,站了起来:“师叔可知那道人是谁?”
“我猜是峨眉道。”苏茂盛盯着焚天蛟,藏在背后的手攥成拳头:“办完这些事之后,你打算如何?”
“师侄办完这些之后,决定回归山门,孝敬恩师。”焚天蛟眼神放空地说。
苏茂盛的拳头松开了:“对,回归山门吧。十几年繁华喧嚣,我想你也知道清静可贵了。”
……
苏御发现一个问题,老黄出去一趟,他的衣服鞋袜就要破一次。
这次回来,更绝,他的鞋底儿已经没了,就剩鞋面盖在脚上,看起来别提多滑稽。
苏御指道:“这鞋你还穿它干嘛?”
老黄呲牙笑道:“这不显得对称么。”
说话间,老黄动了动左脚,显示他左脚鞋底儿还在。
苏御叹了口气:“我算看明白了,给你买贵衣裳鞋袜根本就是浪费。上次我给你买一套锦衣,花两万块。不如给你买一百套便宜衣服,随便你折腾。不管怎么说,能保证你穿上新衣裳。”
老黄大喜,像个孩子似的跳脚鼓掌,说以后有穿不完的新衣服了。
苏御并不是跟老黄开玩笑,真的派人去买一百套粗布衣服和鞋子回来,堆放在老黄屋里。老黄高兴得在衣服堆上打滚儿。
打滚打够了,老黄又跑去王殿找苏御,低声道:“老爷出殡那日,少爷没去。”
不知老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苏御眨眨眼:“是啊。”
“少爷为何不去?”
苏御低声道:“唐振不让去。”
“那少爷有没有想过,唐振为何不让少爷去?”
苏御不是很肯定地道:“应该是担心我和灵儿出事吧。”
老黄双手揣在袖子里,蹲在苏御身旁,闷头想了想,又抬起头问:“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呢?”
第九四八章 疯抢
秦王府大搞土木工程,四面围墙增高,工程已近尾声。今个一大早苏御登上南墙,检查施工进度,却见到南街上奇怪一幕。
在秦王视线里,清化坊一群婆娘,脚步匆匆的向西而去。其中有几个熟悉身影,比如唐轱辘家的大胖媳妇和瘦弱小妾。她二人最是积极活跃,一路小跑,已超过几个婆娘。被超的婆娘心里不服,不约而同加快脚步。
一群人争先恐后,好似一场马拉松比赛,人越来越多,场面逐渐变得壮观。看她们所去方向,应该是武定侯府或显伯府。
那时苏御只以为是西边有什么热闹可看。
说来,这种事倒也不算稀奇。
在这娱乐匮乏的年代,无所事事的婆娘们,一旦听说什么新鲜事,都是蜂拥而去。希望占个好位置,最近距离地观看。再与身旁的婆娘们嘀嘀咕咕说上几句观点,就觉得此行不虚。从今往后,这婆娘见人又多一份谈资,会自豪地说“当时我站在最前面,看得真切,且听我给你们详细道来。”
那些腿脚不利索的老太太,但凡拄根拐杖能走,也要去看看。除非是彻底走不动了,只能期盼目光等待年轻婆娘跑回来,给她讲述刚刚发生的足以毁天灭地的大事。
二老爷家续弦老夫人脚崴啦!众人惊呼一声,有的鼓掌叫好,有的声泪俱下。偶尔也会争讲几句,相争激烈,发生口角,口角不分上下难辨高低,进而殴斗一处,落得一地苍毛。
当然,苏御并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所谓老夫人崴脚,只是个比喻罢了。梁朝的女人们就是喜欢大惊小怪,苏御早就习惯。
如果仅仅是一群婆娘向西走,苏御也不会太往心里去,可不久后,当苏御检查完南墙准备下去时,又见那帮婆娘跑了回来。这次她们集体向东,肩头扛着什么东西,但行进速度较之刚才更快了些。
尤其是唐轱辘家胖婆娘和瘦弱小妾,冲锋在前。只看那胖婆娘肩头扛着一张厚重太师椅,身上肥肉波浪一般颤抖着,张开大嘴,猛力呼吸,脚下速度不减。说来这胖婆娘心肺功能真是不错,也难怪她平时骂人那样厉害,合着还是身体好。
在她家那条巷弄,一提起唐轱辘家媳妇,那也是能咆哮炸街的一条好雌虎。
外面声势浩大的场面,终于还是惹来老黄注意。
不凑热闹死不休的老黄,带着孩子们跑出门去。
苏御苦笑着摇摇头,下了南墙,只等着老黄回来,听他说些什么。
可两刻钟过去,老黄还没回来。
苏御站在宵凤阁二楼,对望楼上的李封喊话:“外面什么状况?”
李封回道:“足有一百婆娘,东奔西走!”
“什么?”苏御脸色一紧:“她们在干什么?”
李封道:“卑职也不甚清楚,不过人越来越多。而且增加一些老人孩子。哦,老黄也在。”
“这是干什么呢,这群人卡bug了?”
苏御苦笑念叨一句,觉得有趣,再次登上南墙向下望去。
一大群人,有往东走的,也有向西去的,往东走的人扛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而往西去的人则是空着手。这时见老黄扛着一口躺柜回来,跟在他身后的完颜清、孔吉、诛邪骏、童玺、张小喜(诛邪骏陪读丫鬟)也尽其所能扛着东西往回走。
苏御很是好奇:“你们干什么去了?”
老黄把那硕大躺柜放下,道:“显伯死了,大家去吃绝户。”
终于,唐家三老爷那一户算是绝种了。唐显死得就早,唐琼、唐宁就瓜分唐显的军权。说直白一点,就是在欺负六公子唐雄。
唐雄造反,未能成功,死了,显府里还有唐秋顶一阵。唐秋哭求二哥唐宁放过唐雄的儿子,还让那孩子继承伯爵之位。唐宁心疼老妹妹,便答应了。可唐秋没能坚持多久,也归去兮。没想到唐雄那儿子也是个短命的,刚当上伯爵没两年,也死了。还没留下子嗣,就成了绝户。
本来三老爷留下的家底儿也算厚实,可经过几次变故,家道中落。唐雄儿子继承伯爵之位,空有贵族身份却没有俸禄,又赶上生病没少花钱。到了后期,没去大街上卖家具度日,就算他小姑照顾了。
虽然显伯的身世有些凄惨,可吃绝户的人管你那些,显伯尸骨未寒,一大群人疯抢,把伯爵府抢得家徒四壁,连墙上的年画都给撕走了。再后来还有人上房揭瓦,卸门拆窗,抡锤砸墙。
再这样下去,伯爵府还不得被这帮人夷为平地?
这时住在隔壁的四老爷唐炯火了,带着人堵在门口,这场闹剧才算平息下来。
可不久后,唐雄的女儿从婆家赶回清化坊,见显伯府被疯抢一空,她坐在门槛上嚎啕痛苦起来。总要找个说理的地方,便直奔长安郡主府而来。
……
总有些人与世俗格格不入,他们身处闹市,甚至身处官场,但依然可以称之为隐士。
人们给这种人冠以各种奇怪的称号,多半带有贬义。可这帮人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不肯随波逐流,不肯成为乌合之众,就是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不随波逐流的人,好比河中的礁石,要承受世俗对它的冲刷、拍打,甚至是波涛汹涌狂风骤雨般的迫害。
因为脱离乌合之众,就是一种罪。
很显然,有些天才就是这样被扼杀的。
本来他可以是某方面的佼佼者,可后来经过艰苦的努力,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平庸的人,跟着乌合之众一起闯到一个斗兽场,像野兽一样争斗。
他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天才般的武器,用自己并不强壮的身体去打拼,用高尚幼稚的品格去与混蛋争斗,结果他遍体鳞伤,无有成就,就去搬砖扛木头,可他累到死,也仅仅是个普通人而已。
苏御曾说,每个人都有天赋,但只有顺应时代的天赋才会被认可,否则就是偏才,若坚持做自己,就会被人瞧不起,被嘲笑,被唾弃,被打压。
举个例子来说,游戏玩得很好的人,被家长痛骂,甚至是殴打,说这是堕落的表现。可多年以后,有了电竞比赛,那人成为电竞冠军,赚了很多钱,这时候家长们又沾沾自喜,到处炫耀,说他儿子如何人才。当初我们是如何教育他的,云云。
很显然,能扛得住偏见而继续做自己的人很少。但一心想管几条街的斧头帮二当家肥樵,今天就碰到这样一个人,这人性格桀骜孤僻,与世俗格格不入。
在这个人面前,一些看起来顺理成章约定俗成的事,都变得不那么顺理成章,不那么约定俗成,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这人就是锦衣卫千户,张密。
肥樵拿钱给张密,张密不要;肥樵又说多给红兴社分半条街,张密还是不要。
张密这种冷到冰窟窿里的态度,让肥樵感到绝望。因为肥樵清楚张密有多狠,也知道张密的后台有多硬。这位阎王爷不松口,肥樵就甭想拥有那几条街。
“张大人,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神情酷似雨化田的张密,阴冷目光盯着肥樵,沉沉道:“我没有要求。”
肥樵躬着身子,苦着脸,尴尬地笑着:“您以前不是经常说三合会不合规矩嘛,小的愿意能为张大人……”
“三合会算什么东西?”张密有些烦了:“太后号召我们,做事不要影响经济。若不是因为太后的这句话,我早就把他们铲除。至于之前的事,那都是冲着韩韦去的。既然韩韦已经倒了,我也就没兴趣再管西市的事。你们道上爱怎么办就这么办,我懒得管。但我一个要求。”
肥樵压抑着心中惊喜,满脸郑重地道:“请张大人教诲!”
“不许影响经济。”张密坐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你们占街的目的,是为了开馆子赚钱,不是为了收保护费。你们开伎人院、赌场、武团、镖局、黑市,我都不管,但别去碰正规行当。你们要像北市孔家一样,只是收那么一丢丢的保护费,但那些商家被外人欺负时,你们要拿出诚意去保护他们。正所谓好汉护三邻。这样的帮会、门派、社团,才能长久。归根到底,讲个‘义’字。”
通过与张密的谈话,肥樵想明白了,这位大爷是真的不想要好处,一心维护太后的规矩。
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张阎王,竟然是一个清官。
后来肥樵去找张耀阳谈,说把东边那条街整个都给张耀阳,但今天晚上我斧头帮要干三合会,你们别去参合。张耀阳同意了。
第九四九章 讨要
韩氏财阀对西市投入很大,买卖很多,所以扶持韩琛成立斧头帮,用这帮家伙震慑宵小,防止有人捣乱。
说起韩琛,他以前在北市地界跟韩斐混。
后来韩斐回归家族,有心与北市地头上这帮猴头猪脑的人撇清关系,于是北市地界就要自己选个老大。
本来韩琛凭借韩氏远亲身份,是有资格竞选老大的。可韩琛整天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的样子,看起来不像个做老大的人,于是大家推举高大威猛的李成彪为大蛇头。
可不久后,竞选失败的朱坤,把李成彪给端了。
而这时大土匪头子孔硕开始在北市布局。孔硕之所以能挤进北市分一杯羹,一开始是凭借韩夫人的人脉。而后来做大做强,则是凭借苏郡马的照应。
当然喽,大家都知道苏郡马是唐氏门阀的人,人家主要还是给唐氏面子。
后来孔硕把黑钱洗净,一门心思跟着唐氏混,在北市里越做越大,严重威胁朱坤的利益。于是当孔硕欧阳镜在听风阁开盘口时,朱坤聚集几十号人登门闹事。
结果惹来史进冲带领大司马卫队杀了过来,一顿刀砍斧剁,死的死残的残,把朱坤一伙人杀得四散奔逃,逃跑的人中就有韩琛。
后来听说韩斐立了大功,在洛西码头站住脚,无所事事的韩琛再次投靠韩斐,在码头看场子。再后来,韩琛跟随韩斐参夜袭景行坊李家货栈,韩斐失败之后,韩琛又成功逃脱。
虽然韩琛从没建功立业,可他命大,经历的事多,竟混成了老资格,进入八公子韩爽的视野。
韩爽在韩氏财阀里,相当于唐灵儿在唐家的角色,他用超大手笔投资西市和西市附近几个坊,扶持韩琛建起斧头帮。
韩琛这个人,看起来迷糊糊病恹恹的,其实他还是有些水平的。
见他办事有章法,知深浅,这时“做人低调办事高调”的樊氏、钱氏两财阀也找到韩琛,希望他对两家提供保护,并送来相当数目的保护费。
韩琛觉得自己特别有面子,便一口答应了,而且对那两家也确实很照顾。有什么事需要撑场面,喊一声,一群人拎着棍棒就到场,非常之好用。
从那以后,斧头帮负责保三财阀的场子。
三财阀在西市有多少产业呢?
可以这样说,五分之二的房地产都是他们三家的。所以韩琛也没必要去抢地盘,这五分之二的地盘“天生”就是他的,他只要保住这里就行了。
在西市,三合会建成的时间比斧头帮还要早,而三合会的靠山是京兆府兵曹韩韦,虽然韩韦在给庚王效力,但也是韩氏财阀的远亲。三合会控制着西市另外五分之三的地盘。所以在外人看来,整个西市道儿上事都归韩家管。
也正因为韩韦的存在,所以斧头帮和三合会的关系也一直很不错,双方界限分明,从未发生过冲突。
可后来韩韦出事,他请来一名道士,把太妃的脑袋给弄没了。
冯太妃是什么人?万隆皇帝的爱妃,摄政庚亲王的母亲。
韩韦能怎样解释?就算韩韦口若悬河,把天说破,也是没用。
无心不代表无责,甚至好心也有可能犯罪。
有些事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大家一致认为,韩韦这次死定了。
既然韩韦已倒,韩琛就有些惦记三合会的地盘。
可三合会三个当家的也不是死人,他们见韩韦倒台,就主动去联系韩爽。
但韩爽态度有些模糊。
韩爽为什么不直接答应,外人不得而知。
可如果韩爽答应了,韩爽手里同时握有斧头帮和三合会,韩琛觉得对自己是一个威胁。
趁着韩爽还在犹豫,不如直接下手干掉三合会。
但下手时韩琛不会是亲自带队,而是让素有野心的肥樵去。
如果八公子怪罪下来,就让肥樵去顶罪;如果八公子不怪,那功劳就是韩琛的。
结果就在昨天晚上,一场血腥的大战在三合会镖局上演。
这场黑帮火并,是近百年来,洛阳城里黑帮火并的巅峰之作。
双方共出动400余人,刀斧弓箭压箱底儿的武器全都招呼上,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一场恶战下来打死十二人,重伤三十余人,轻伤无数。
坊署一开始没太在意,因为西市黑帮办事还是蛮有规矩的,很像当年天津卫混混办事。两伙人干仗之前,先告诉商家把门窗关好。等火并结束,他们把地面打扫干净,再挨家挨户敲门,道一声“打扰了”。
可这次不一样,斧头帮是偷袭。
刚被曹玉簪一顿胖揍的西市坊丞,连夜爬起,托着沉重躯体,去现场观看。
十几名坊署衙役畏畏缩缩不敢向前,还一个劲儿地劝坊丞不要过去:反正是黑帮火并,并未伤及无辜。
可坊丞还是一皮股坐到地上,拍腿大哭起来。
死了这么多人,他没能提前知晓,更没有及时上报和阻止,他已经触犯曹玉簪定下的新规。
因为曹玉簪听秦王说过,坊署范围内,统统都是官匪一家。如果这个坊丞没能控制好这个坊市,就说明此坊丞能力不行。因此曹玉簪改变了对坊署官员的治理办法。
……
西市一场恶战,一大早就被马修听说,并告诉秦王。苏御只是问了一嘴,张耀阳是否参与?马修说没参与,苏御就不再问了,而是去到宵凤阁,看唐灵儿如何处理家事。
在梁朝,吃绝户已不算新闻,不过普通绝户都是小门小户。而且确实没有继承人,就算被人抢了,也没人报官。
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吃绝户有理”的一种思想。
在显伯患病期间,就有很多人惦记着,当显伯一死,最先吃绝户的就是家里的那群下人。见下人开始搬东西,就有人感觉情况不对,冲进去一看,好家伙,小子死了,那还不抢等什么呢?
人们不光抢东西,还殴打那些阻拦抢东西的人。挨打的是两个小丫鬟,她们都是唐雄女儿唐晨的丫鬟。
唐晨已经考虑到弟弟死后会有人来抢绝户,所以她提前安排两个人,可两个丫鬟哪能拦得住一群暴民。挨了打,一个跑去通知唐晨,一个跑去隔壁找四老爷唐炯。
可等唐晨赶来,为时已晚,把她气得坐门槛上破口大骂,嚎啕大哭。随后跑来郡主府,找小姑唐灵儿评理。
“……若这一门当真是没一个活人,倒也认了,可既然还有我,怎就开抢了呢?作为一个嫁出去的女人,清化坊的房产侄女倒是没资格分一片瓦,可家里的那些摆设,总要有一部分归我吧?这帮人可倒好,拦都拦不住,还打人。”
唐晨是个小女人性儿,情绪上来了,只顾着自己说话,却不看唐灵儿脸色,刚说了一大段,不解气,又道:
“抬的抬,抗的抗,但凡能挪动的,全都抢走了。我还看见一个白头发老头儿,竟然扛着一个躺柜走。这是不怕把自己累死?真是缺了大德的。自己为老不尊也就罢了,还带着一群孩子抢。若是穷人家的孩子也罢了,还是穿锦衣的孩子……”
“你不要再说了。”唐灵儿拉沉脸:“我已派人去各巷通知,把抢走的东西送还回来。我要求他们在天黑之前交回东西,便既往不咎;若过了今晚再被发现,必然严惩。我这样安排,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唐晨抬头又低头,捻着手帕道:“哪敢不满意呢,小姑做主,侄女心里感激。”
“可你刚才说的话,是感激吗?”
要说这唐晨也是够倒霉的,她并不知道老黄是秦王府的人,只是老黄表现得过于突出,被她记住。
那老黄,简直神人一般。那沉重的檀木大躺柜,最少都是两个壮汉才能抬走。可老黄自己一个人就给抗走,而且躺柜里还塞满了东西。
这哪里是一个人,简直是一台车。,
大耗子走了,身后还跟着一群小耗子,各个扛着包裹,逃荒一般跑回秦王府。
苏御听到这些,苦笑一声道:“据我所知,天赐十年后,显伯府里就没剩多少细软。今天被抢走的,大体是一些老旧家具。虽数量不小,但也值不多少钱。就算都给你找回来,你还能都搬家去不成?多余的你还要拿出去变卖,二手货卖不上价,而且很是辛苦。不如这样,我给你拿30万,就算了吧。”
闻言,唐晨笑盈盈行礼道:“谢姑父体恤。”
苏御压根没把这件事当大事看,到了傍晚,还邀请唐晨一同晚宴。这唐晨就跟那些三流贵族一个毛病,白吃白喝的机会绝不放过。关键她还是想跟秦王姑父近乎近乎。
席上她有一句话引起苏御注意,她说她家小叔冯庭爵被曹玉簪放出来了,还任命为山南西道长史。也就是说,曹玉簪派他去监督七公子唐窎。
第九五零章 藏秘小人书
大兴三年,四月初二,济王赵纯大婚。
“近亲儿”赵纯是万隆帝最小的儿子,当然也就是秦王赵御最小的弟弟。
其他亲王娶正妃,秦王都没赶上。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秦王打算去凑凑热闹。而且赵纯没有派系归属,手里没有一丁点实权,参加他的婚礼没有政*顾虑。
心照不宣,全城贵族都会这样想,想必这场婚礼一定很热闹。可唐灵儿却道:秦王不可去。
赵鹳已被内侍省削去爵位,随后大理寺将对“赵鹳投毒案”进行不公开审理。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虽然赵鹳死不承认是别人指使,可明眼人都看得清楚,这就是康王的意思。换句话说,现在两派搞暗杀已是明面上的事。
毒杀梁朝功勋大将张云龙,导致多位抗胡名将陨落,赵鹳被千夫所指。而康王赵棣的好名声,自然受到一些质疑。比如《唐贤社早报》就发表一篇骈文,全篇108句话,句句诛心,直说康王虚伪。
可不久那篇文章被秘书省发现,并对那一版《唐贤社早报》执行收缴和封禁,所以看到那篇文章的人不多,并未造成浪潮般的影响。
而且很快唐贤社就接到来自秘书省的罚单,据说太后非常不满意,剥夺唐贤社主笔许洛尘的举人功名,并罚款三万。
随后洛阳各大报社开始刊登赵鹳的《认罪书》,并撇清他与康王赵棣的关系。
这时《帝都文社》发文称:国之栋梁、肱骨巨匠、清廉功臣,康王的名声不可诋毁,不允许卑鄙小人恶意中伤恣意践踏。严厉批评造谣者许洛尘,承我太后对文人一向宽容之态度,这次对许洛尘的惩罚,只能算作是一次告诫。若不知悔改,将面临更严厉惩罚,法律是维护正义的最终手段。
在这种环境下,大胖媳妇更是担心秦王遇刺,所以她决定,代替秦王去参加济王赵纯的婚礼。
说来,贤王康王家里也都是派正妃去。据说届时只有庚王赵准一位亲王会到场,而其他亲王,都是老死不回洛阳的态度。
“殿下怎不听妾之劝告?一场婚礼而已,不去又能怎的?可若去了,便是把命赌上,但凡明事理的人,都不会如此选择。”
唐王妃说话时,一如往常派头十足。
见唐灵儿坚持,苏御也就妥协,只是因不能参加小弟婚礼而表示遗憾。
唐灵儿道:“王珣,你去后院问问,有谁愿意跟我一起去的,就报名来。”
王珣声音险狭:“娘娘,若没有人报名呢?”
唐灵儿道:“你先去问问再说。”
“喏!”
自从曹小宝带头叫唐灵儿为娘娘开始,王珣就觉得自己的主子身份更高了。多年来养成的叫郡主的习惯也已改掉。瞅王珣梗着脖子晃脑袋那样,叫一声娘娘,就好像她也跟随鸾凤升天,一副与有荣焉的陶醉表情。
唐灵儿这人也是奇怪,她自己去也就行了,突发奇想要带一名侧妃和一名美人去。
可王珣去后院打听一圈,竟没一个人报名。
不过除了西门婉婷,其他三人都表示说:若王妃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动身。
这时唐灵儿点名让孟璨和孔婷跟着一起去。
不久后,苏御就见到盛装大胖媳妇,带着牛角髻小侧妃和怀胎五月的孔美人上车。
四匹大骊开动,呱唧呱唧走远了。
当时秦王背着手,站在南墙头上瞭望出行的队伍,不知何时头扎绷带的西门婉婷也来到南墙,冷哼一声。
苏御问西门婉婷,为何冷哼?
西门婉婷道:“我知道她为什么非要带着一个侧妃和一个美人走。”
苏御饶有兴致地问:“为何?”
西门婉婷道:“这不就是显她大度么,让大家看看她唐王妃对秦王有多好。她大慈大悲,给秦王招侧妃收美人,美人还怀了孕,让秦王多子多福,这不都是她的功劳?”
苏御大笑:“各种礼会,本就是一场表演,每个人演好自己,展示自己和家里最好的一面,这是一种本分。唐灵儿此举无可厚非,婉婷休要再酸了。”
西门婉婷情绪不高地站在那里,忽而想到什么,兴奋起来:“外人都说韩韦已被庚王斩首,可我知道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告诉你秘密,能给我什么好处?”
……
西门婉婷说,韩韦被处死的消息只是说给外人听的,其实韩韦没死。为什么会这样?据说是庚王身边一位老幕僚,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幕僚具体说了些什么,外人不得而知,可苏御觉得,这位老幕僚将是一个危险人物。他竟然能劝服盛怒之下的赵准不杀韩韦。不过反过来想,做决定的还是赵准。看来赵准变化不小。又或者说,赵准本来就是一个极能忍的人。已经忍到近乎病态的程度。
西门婉婷拿出一本小册子,比比划划地说:“斧头帮刚把三合会给揍了一顿,打得那个惨就甭提了。若韩韦复出,一准带领三合会打回去。这几天西市一定有热闹,我要去看。”
苏御把她的小册子抢过来看了看,是一本小人书,画的就是西市三合会与斧头帮恶斗的场面。苏御前后看了看,没看到作者是谁,也没看到是哪个书报社出版。
把画报还给西门婉婷,苏御不客气地道:“别没事找事。”
西门婉婷笑嘻嘻地说:“怎么,你担心我出事?担心有人伤我?”
“你受伤,还需要别人出手吗?”苏御指着西门婉婷脑袋上的纱布:“你自己就是你最大的敌人。”
西门婉婷要说的秘密是韩韦没死,而她想要的好处就有些难以启齿,在清雅小筑大战三百回合,把秦王殿下累得不轻。
西门婉婷屋里没什么好显摆的,而她又没什么特长,就拿出小太监王当的画给苏御看。
这时苏御才知道,原来小太监还是个画家。据说是西门婉婷小时候学什么都不行,就爱舞枪弄棒,可其母建春公主赵金枝觉得女孩子舞枪弄棒成何体统?于是请来画师指点西门婉婷,看看她有没有绘画天赋。
可西门婉婷画的画,都是鸡鹐碎米图,反而是小太监王当给她润色的几笔颇显天赋。结果宫廷画师的能耐,西门婉婷没学到几分,都被王当学去了。
虽然王当的绘画水平相当高,可西门婉婷没把王当的本事用到正地方。有时她出行不便,就派王当去现场,王当回家后给她画小人书。观之,如亲临一般。
秦王看小人书,津津有味,小太监王当不禁得意起来,西门婉婷与有荣焉。
西门婉婷出嫁时,屋里有一箱这种小人书,她没舍得丢,便带来秦王府。这小人书,从西门为婉婷十二岁开始就有了。
苏御翻箱底看了看,在这小人书里,竟见到一些鲜为人知的往事。有很多都是发生在楚国公府的不传秘史,其中还包括老国公西门载驰和建春公主赵金枝吵架的事。
二人随便吵两句,都可能藏着大秘密。或许普通人看不出其中玄机,可对于此时的秦王来说,却能看出一些门道。
比如有一次赵金枝让西门载驰出兵救一个毁容的男人,可西门载驰不去,于是二人吵了起来。想来,那个毁容的男子,应该是酆亲王。
秦王如获至宝,决定经常来清雅小筑坐坐。
……
由于天龙寺名气太大,已成为工部和京兆府点名保留的地标性建筑,所以冯教主提出的改名请求被驳回。不过京兆府说了,可以在大门口树立一方竖匾,书写“红黑寺”三个字。
对于这件事,冯真青倒不是很往心里去,他还觉得,自己表现得越无能,越能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至于这红黑寺将来如何发展,他才不关心,他的最终目标就是去河东当节度使。
当然,这都是后话,要等太后完全掌权。
峨眉派道人“凌虚子”江中行真的来天龙寺,他只说自己游历至此,早有耳闻洛阳红黑寺的大名,慕名而来,希望与冯教主交个朋友。
都说冯真青骄傲冷漠,其实他只是看人下菜碟。当年在聚奎山上,见到古月山、雁悲鸣这样毫无背景的孤儿,他都懒得多看一眼。真的犹如谭沁儿所言,他把这帮人当奴婢看待。
唯独对大师兄谭方鼎还能客气一点,那是因为不给大师兄面子,多少就有些挑战师父陈千缶权威的意思,故而他不敢造次。大霹雳手陈千缶可不是一个惯毛病的人,一巴掌下去,躺半个月都是轻的。
当然,这些话是谭沁儿说的,她的话未免有些吹嘘的成分。在她的心目当中,陈千缶就是红黑寺的神。而她的父亲当然也是崇高不可侵犯的。
冯真青与江中行都是十境高手,遇高人不可交臂失之,二人切磋武艺,斗得平分秋色,倒是互相高看一眼。
“江某不才,但承蒙恩师指点,在武学上倒也侥幸有些造诣,所以拼尽全力,方能与使出五分功力的冯教主打个平手。江某性存痼弊,又年近花甲,故无有仕途。可冯教主方到不惑之年,又一表人才,为何不学以致用,为大梁朝效力呢?”
第九五一章 摔杯
济亲王府大排筵宴,欢迎一众达官贵人。
今日济王大婚,太后派八百金甲卫和皇室仪仗,规格不亚九锡。场面之盛大,溢于言表。总而言之,这场婚礼是最近二十九年来,洛阳城里最盛大的婚礼。想二十九年前,唐皇后为万隆帝迎娶陈美人,也是这般阵仗,可惜万隆帝还是不领情。
虽然济王殿下脑子不大灵光,可他并没傻透,他知道今天日子特殊,所以骑在马上一直绷着个脸,倒也有几分威严。只是他那远超常人的瞳距,无法掩饰他的智力缺陷。连文盲率超高的梁朝百姓,都看得出这一点。至于后世为何会出现那种超宽眼距的电影、插图,那就不得而知了,总之事怪必有妖。
亲王娶正妃,是不是一定锣鼓喧天仪仗威武?
其实也未必,比如相王赵顼、郑王赵篆,他们的婚礼都是极低调的。那么今天搞得如此隆重,所谓哪般?
还不都是曹玉簪的意思。她说,赵纯是这批皇子中最后一个娶正妃的,哀家作为皇长嫂,有责任让这场婚礼办得热热闹闹。
曹玉簪是垂帘太后,而她的一些小动作,贤王和康王都懒得管,所以一些超出礼法的事,只要曹玉簪一句话就能实现。若有人提出异议,她最多说一句:哀家知道错了,下不为例。
别人还能把她怎么样呢?
此时礼部、工部等非军事部门,早已在曹玉簪掌握之中。
她如此表现,当然不是好心泛滥。而且之前党争时期,赵准还拿赵纯当大炮使唤抨击曹玉簪。那么曹玉簪的“妖”在哪呢?
苏御估计,明天各大报社一定会发表文章,高度赞扬太后之大度,由曹娘娘垂帘听政,我大梁朝一定会蒸蒸日上。云云。
用老黄的话说:小寡妇就是在整景儿。
婚礼在王殿进行,大殿正中首席空缺,因为那是给万隆皇帝和唐皇后准备的。若曹太后驾到,倒是可以坐上去,可她没来。
次席上坐着公孙太妃、太长公主、贤王府薛妃、康王府梁妃、荆国公太妃(孟丹青母亲安喜公主赵鸣枝)等老一辈。三席上有诸亲王妃、国公妃、公主、大城郡主;四席上有诸郡主、郡王妃、三门阀公子妃。这种特殊的排列方式,在南晋是不可想象的,但在梁朝却是传统惯例。
庚王赵准领衔诸王侯坐在对面,大殿内秩序井然,气派非凡。
亲王婚事礼仪繁琐,不此赘述,只道坐在那里并不舒服。有那体质稍弱的,早已累得腰酸背痛,却又不好破坏这般好气氛。
见独子大婚,又见王妃端庄,公孙太妃喜极而泣,一群老婆娘一旁劝慰。
钟鸣几声,酒肉端来,宴席开始,大家终于放松。
刚才大殿内庄严肃穆,极安静,可后来三杯酒下肚,鲁山郡王赵晃等人的嗓门就高了起来。在这喜庆的日子,也没有人会因为热闹而恼火,不久后大殿里就好像菜市场一样人声鼎沸。
旁人不说,只道第三席,秦王妃唐灵儿和庚王妃西门卷香、安国公妃樊嫦、荆国公妃钱文文、楚国公妃韩窈娘、荥泽公主赵玎、万泉公主赵慧翠、南阳郡主孟乔、承风郡主西门圭等人共坐一张大席。
也不知西门卷香因为点什么,今日情绪不大对,几次与庚王赵准目光接触,她都是翻白眼转移视线。这些小动作都被唐灵儿目光捕捉到,可唐灵儿全程冷脸,没有任何反应。倒是牛角髻小侧妃孟璨与姐姐孟璀在身后嘀咕起来。
正妃坐在前排,侧妃坐在正妃身后,而美人则属于奴婢行列,没资格进入大殿,只能在外面站着。唐灵儿担心孔婷疲惫,吩咐孔婷,累了就去车上休息。宴会开席时,招呼孔婷入席。
大殿内美人无数,孔婷进殿也没太多人注意到她,唐灵儿却对左右介绍起来,还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指着孔婷的肚子说这都五个月了。
闻言,西门卷香猛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怨恨:“哼,什么稀奇事,还值得说出来?”
这话在唐灵儿听来很是刺耳,不禁扭头去看西门卷香。
唐灵儿双目巨大,稍一聚睛,就给人以瞪视之感。
见唐灵儿瞪视,西门卷香又道:“一个贱人怀孕,有何可喜的?值得这般显摆?合着,这就是故意冲我来的呗?”
通过她这句话,唐灵儿倒是想明白她为什么犯别扭,只是因为她与赵准成婚三年,至今肚子里还没个动静。而且自从有了侧妃孟璀之后,庚王赵准更是不去她屋里,故而怨气丛生。
唐灵儿指道:“你可真是高看自己,我把家中美人介绍给众人,怎就针对你了?”
西门卷香道:“那你对别人介绍去,休来我面前介绍。”
唐灵儿怒上眉梢:“把你当人看才介绍给你,你还挑理来,莫非要我不把你当人看?你自己不生,怪的着别人?你看着眼气,回家撒气去,这里没人惯着你!”
见唐灵儿火了,西门卷香还要说话,西门圭道:“都别说话了,省得一起丢人现眼。”
樊公妃道:“今日可是济王府大喜的日子,众人面前吵吵嚷嚷的,真个让人笑话了。”
孟乔一笑道:“在座各位都是老相识了,偶尔拌几句嘴,也不算稀奇事,说来也没什么好笑话的。唉?西门四姐姐可还记得,当年福王大婚时,那才叫个热闹。”
一提起福王结婚时的闹剧,西门圭笑出声来:“说来,那时候还没有她们这帮年轻的,酆王和睿王也都是年轻气盛,几句话不对付,在席上就摔起跤来。结果他二人倒是没怎样,却把劝架的老十七压得差点断了气。”
孟乔笑道:“吼吼,可不是么,压得翻白眼,银壶都压扁了……”
西门圭口中的老十七,当然就是康王赵棣,那时候康王还很小,也就十二三岁。
女人们几句话就把话题引走,可西门卷香越想越气,摔了酒杯起身就走。或许是故意,或许是无意,那酒杯就摔在唐灵儿脚边,酒水溅了唐灵儿一身。
唐灵儿一瞪眼,尚未说话,只见一只手抓起酒杯,又摔到西门卷香脚边。众人扭头一看,摔杯者正是孔婷。
……
安国公收复河西,迫使桑腊称臣,顺便还把号称二十万的匈戾人一网打尽。与其说是一网打尽,还不如说是一水打尽。
淹死的人很多,可活下来的马却很多。俘获三万一千人、三万四千匹马。安国公这次可真是海捞一笔。
不过战争的好处不可能都被唐家拿去,玄甲军六个师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于是决定好处平分。
逮住那么多匈戾俘虏,经过教化,其中一部分被赵锵收入玄甲军序列。
分到八千匹马,赵锵把第七师打造成骑兵师。
此时的贤王世子真个春风得意,还写信给赵御和张云龙显摆一番。还道,回洛阳之后,送你们每人五百匹马。
看赵锵那得意劲儿,苏御好心情地回信,恭喜堂兄创下标榜史册之战功。
这次战争过后,梁朝经济形势一片大好,这对于专管户部的秦王来说真是个好事。不用像当年陈太后一样,过捉襟见肘的苦日子。
而且自从把土地发给百姓之后,百姓生孩子的意愿爆发,仅仅两年间,梁朝人口增加四百余万,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各种报表,秦王就可以轻松一些,许多事交给秘书郎去办,自己只是抽查检验,多方听取汇报也就是了。极少再插手具体事务,故而变得悠闲。
刚才秦王在大殿东耳会见第十一师两名将官,将官走后,秦王背着手,溜溜达达向后院走去。打算看看小美人冯瑜在干些什么。
苏御来到大花园,没直接去小树林那边,而是藏在假山之后,窥望清风观。
见冯瑜正蹲在地上种菜。
要说这树林之下,阳光不足,不适合种菜。即便长成,也多是产量不高的。可小美人就是倔强地种菜,似乎在小菜地里寄托着什么。她种的品种可是不少,而且苏御发现,她还在种树苗,估计是水果树。
苏御忍不住,从假山后走出来,问冯瑜,为何一定要种这些?
冯瑜说,自己什么也不会,连孩子都不会生,寸功未立的一个人,在王府里白吃白喝的,总感觉心里有愧。
苏御道,男人养女人天经地义,你不必有愧……
苏御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身后传来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扭头一看,一群人用担架把孔婷抬回来。
人们脚步匆匆,表情凝重,把脸色惨白的孔婷送进孔雀楼。
苏御惊诧,快步向东而去。
冯瑜也很好奇,手掐方巾,惊悚模样向东望去,可她脚步迟疑,并未跟着秦王一起去孔雀楼。
第九五二章 削爵减俸
人总是容易被各种说法引导,甚至是控制,尤其当某种说法开始流行。
比如有这样一种说法:在与女孩谈婚论嫁前,要去女孩家里看看她母亲,说她母亲现在的样子,就是二十年后这个女孩的样子。
这种说法是有些根据的,但不是绝对正确的。
而且错误率相当高,应该在百分之五十左右。
那么这句话为什么会流行呢?
在这个非负既正的话题面前,错误率的反面就是正确率,而百分之五十的正确率,足以让捕风捉影的人拿来当“石锤证据”来说事。看老王家小美,如何如何;再看老李家小红,如何如何。例子多了,就容易让人相信。
尤其还有这样一种人,他们的生活中果然见到很多女儿像母亲,即便偶尔冒出几个不像的,他依然会认为这是一条铁律。而这样的人,就会成为某种说法的“信徒”。
像这种不带有特殊目的说法,听信也就罢了。如果是带有目的的,那就很麻烦。所以不能轻信各种说法。除非你愿意相信,因为你觉得这个说法对你有利。
孔婷的母亲,据说是一个很文静,没什么脾气的人。可孔婷却只继承了母亲文静的外表,而她骨子里更像她爹,孔硕。
孔硕虽是土匪出身,但他不是一个轻易发脾气的人,可一旦发起脾气来,就是排山倒海的气势,非打死一个不可,要不然这事就没完。
而且孔家人普遍胆子大。孔家几个与苏御比较亲近的孩子,孔婷、孔祥、孔吉都是如此。但孔瑞是个例外,那孩子倒是像娘了。
苏御是了解孔婷的,见她被抬回来,苏御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快步走向孔雀楼。一边走,脑子里还持续闪现刚才见到的画面,孔婷脸色惨白,似乎毫无神智。
碰见唐翠,问她发生了什么?唐翠说,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孔大姐儿在济王府与庚王妃打起来了……
唐翠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秦王一个大步跨过门槛,快步上楼。
来到楼上,见孔婷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将高高的义髻卸下,又开始擦掉那种所谓的贵族仕女大白脸妆容。
见秦王上楼,孔婷站起身行礼。
苏御上下打量孔婷,没看出有伤,卸妆后脸色也很正常。
那为什么抬回来呢?
苏御疑惑问:“婷儿哪里不舒服?”
孔婷一笑道:“其实没什么,倒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这也是娘娘的好心,咱不好不领受的。”
苏御放下心来,坐到榻边,故作好心情地道:“具体说来。”
就说以讹传讹容易把事情夸大,唐翠没跟着唐灵儿去济王府,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秦王问她,她就把自己听说的说给王爷听。
其实没那么严重。
当孔婷把酒杯再摔回去的时候,西门卷香只是与唐灵儿对视,咬了咬牙就走了。再没发生什么。
女人们心中还是有底线的,不能在这种场合真的殴斗一处,否则就闹大笑话,明天全城书报社都会添油加醋报道此事。丢的不只是一个人的脸。
只要不是关于太后、康王、贤王的负面新闻,往往都能登刊出来,因为秘书省的实际控制者是曹玉簪。而曹玉簪那么损的一个人,她倒是乐得看些别人家的热闹。当然喽,如果媒体肆意炒作,无限制的抹黑两位亲王妃,她也会象征性地管一管。
为什么一定要把孔婷抬回屋里?这是唐灵儿的决定,她说孔婷此行辛苦,理当有此待遇。苏御心中琢磨,可能是大胖媳妇对孔婷的一种奖励吧。
苏御品咂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突然觉得好笑。估计此时唐灵儿心情应该不错,苏御在考虑,是不是可以趁机把第三侧妃的位置补上了?
把孔婷扶为侧妃……
可是这样做的话,可怜巴巴的冯瑜怎么办……
想到这里,苏御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之前苏御曾找曹玉簪,问她能不能给秦王府增加一个侧妃名额?曹玉簪大脑袋一晃就给否了,还拿出诸多不可辩驳的理由来,诸如祖训、礼法、大梁律等等。尤其是新修订的礼法,那是她主导修订的,因此她也格外维护。
……
前一阵风言风语,说唐振西进是为了干掉闵悦,可事实上并非如此。现在唐振没心情去管老赵家的闲事,曹玉簪与赵棣,赵棣与赵选,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与他唐振没关系。
若老赵家打得几败俱伤,动摇国本,西北大军阀头子或许有兴趣带兵入主中原,当然他也要看看孟氏和西门氏的态度。
毕竟唐振不是董卓,而赵家不是汉末刘家。
赵家这一代能人不少,可谓气数未尽,而三门阀各有顾忌,也就不把入主中原作为主要目标。
而且不得不说,四家签订《泰平之盟》一百多年的时间,已经产生一种惯性。就好像北宋与辽国,签订《檀渊之盟》后保持了长达119年的和平。要不是宋徽宗这个能惹事不能扛事的书画家瞎指挥,还不知道《檀渊之盟》能坚持多少年。
苏御三四天就要去后殿见曹玉簪一次,时间并不固定,大多看秦王心情。
而每次秦王邀见太后,曹玉簪都不会拒绝。哪怕苏御只是来闲聊,她也不会事后抱怨什么。
曹小宝早就看明白,他家曹小姐每次听说秦王来见她,她的心情都不会太坏。而起身见秦王的速度,明显比见赵准等人要快。
有一次曹玉簪正睡午觉,听说秦王来找,她揉揉眼睛就走了,与秦王愉快闲聊一个时辰。而有一次曹玉簪在看俳优表演,听说赵准来找,她却要等俳优表演结束再去见赵准。结果见了面,二人还骂了一架。赵准骂曹玉簪懒政,曹玉簪骂赵准无能。
太后对待两个摄政王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
后殿,曹太后慵懒地倒在榻上:“我真没想到,赵准竟然能把韩韦给放了。暗桩报告,是幕僚彭举的建议。彭举对赵准说,韩韦如同看家犬,犬办了错事,该打,却不该杀。若杀他,将来再出现紧急事,别人想起韩韦下场,办起事来就会畏首畏尾。赵准反问,他办事不力,害死太妃,我若放他,别人如何看我?彭举说,即便王爷不杀韩韦,众人皆知因失察而害死太妃是极大罪过。杀韩韦容易,可杀了韩韦,太妃也不能复活,可假如王爷放过韩韦,世人皆知庚王胸怀,能人志士必来投靠,而且办起事来也更能放得开手脚。众人放得开手脚,王爷才能大展宏图。欲成大事,当有如此胸怀。赵准说,诚然,吾一心相国,当有容一国之心。尚不能容一忠俾,岂能容得天下?”
苏御点点头:“换做我,在气头上就把韩韦杀了。”
曹玉簪苦笑一声:“这样说来,你我二人胸怀都不如赵准。”
虽然苏御觉得赵准的胸怀已经接近病态,可苏御还是微笑道:“承认别人优秀,也是一种勇气。”
曹玉簪哼笑一声:“你这人可真会说话,找个机会就要夸夸自己。”
苏御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其实苏御想说,赵准与冯太妃的关系可能没有想象得那么好,虽然他们是母子。
可这种话最好还是憋在心里,一旦说出来就容易出问题。别人会反过来想,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怎会这样考虑问题?莫非你家里有类似的问题?
而且此时曹玉簪不想听这种臆测言论,她想表达的是,赵准变得比以前危险。如果苏御把话题扯到别的地方去,她就会认为苏御不认同她的观点,故而交谈不欢,她就不想再聊下去了。
曹玉簪道:“他的胸怀大不大,对你来说可能无所谓,可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好事。经过这件事以后,众人都说赵准比我开明。”
苏御笑了笑:“那你就干一件比他还有胸怀的事。”
“哦?你有什么好点子?”曹玉簪饶有兴致地问。
苏御藏着坏笑:“比如再照顾照顾那些可怜的试女,表现太后仁慈……”
曹玉簪瞬间明白苏御想说什么,还没等苏御把话说完,她就一仰头道:“不可能。我不但不会给你府里增加侧妃名额,我还有心缩减。”
曹玉簪坐了起来,显得有些亢奋:“为了照顾这帮贵族,花销极大。我要裁撤部分爵位,降低俸禄。尤其是你们这些亲王郡王,一个个富得流油,还总跟我哭穷。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亲王家里最多两个侧妃,郡王国公家里一个,多出来的,一律不承认。”
曹玉簪抬手指点:“就从秦王殿下开始吧,给全国做个表率。”
“你这话作数吗?”
“当然作数,明日我就下诏!”
苏御有些不相信。
曹玉簪把一摞文件放到案上:“前几天赵准跑来我这里,跟我吵一架,就因为这件事。是他首先提出削爵减俸的。”
第九五三章 哄
黑甲黑披风的秦王骑卫呼啸而出,秦王的马车被护在中间。
可秦王的车太宽,过坊门时车两旁容不下骑卫。于是车舆中的铁甲兵就举着盾牌挡住窗口。
无人不说,秦王卫队训练有素。
四匹大骅拉着红顶王车顺利通过坊门,驶回王府,太监掀开车帘,秦王悠闲下车,随即昂首阔步往宵凤阁走去。今日殿下的派头大得出奇,站到宵凤阁门口,让丫鬟去召唤王妃出门迎接。
看得出秦王是在开玩笑,唐翡一笑道:“王妃不在家,去祠堂开会了。”
要说唐家人真是奇怪,非要在祠堂开长老会,而苏御一直觉得祠堂那地方阴气很重。当然,苏御这种说法是迷信,是错误的,是不可取的。又或者说这是苏御的一种感受。去到墓地、陵园、火葬场这些地方,总会感觉压抑。
没人知道秦王为什么高兴,只见他好心情地去后院,背着手看老貂寺教白展、阿良、穆鑫练武。不久,完颜清放学,一群孩子也跑到这里。
完颜清不爱文学,却爱运动。经常看童玺跟老黄练武,她也有样学样的比划两下。孔吉、诛邪骏成天跟着完颜清跑,见完颜清练武,他们也会跟着练上两下子。而老黄也不嫌徒弟多,或许他也是闲得难受,挨个孩子指点一番。
老恶奴对成年人没什么耐心,搞不好就扯嗓子叫骂,如果看不顺眼,或许一砖头就飞出去。可他对孩子却是极有耐心的。
秦王经常当着孩子面说,从小修得文武艺,长大当个好儿郎。秦王也经常在后院打上一套掌法,而且从来都不背人,打得呼呼挂风,看起来骁勇无比。孩子们深受秦王熏陶。
每次苏御来后院练武,苏小英、苏小巧都会搬个小板凳来看。苏御让苏小巧也练武,可这妮子缺乏练武的天赋,刚比划几下,觉得自己不行,就不肯再练。苏御也不强求。
其实家里这么多人,除了老黄,就数小英和小巧与苏御接触的时间最长。苏御还在考虑,小英应该嫁人了。正琢磨把她嫁给谁。听欧阳庆说,霍子珍、张之魁那两个小伙子很不错。欧阳庆邀请他们去艺馆玩耍,他们都不肯去,只说修身养性。因此苏御有心把小英嫁到承福坊去。
就好像嫁苏小桃一样,苏御首先考虑要让妹妹当正房夫人,其次考虑男方家庭情况。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男方是个好人才,而且还要品学兼优,性格好。如果连控制情绪都做不到,那就算了,毕竟此时秦王的选择面非常广。
见秦王在后院练拳,欧阳小乔带着欧阳小婵欧阳小环来看热闹。这妮子坐月子很不老实,不怕受风,经常出门溜达。
就说这女人一旦没有婆婆管着,再没有大夫人管着,就容易不逊。而她在郡主府里毕竟是个客人,唐灵儿管她也只是看心情。
“殿下,殿下。”唐翠招呼两声,苏御才停下来,又听唐翠说:“王妃回来了。”
“哦,待我沐浴一番。”
唐灵儿刚回家就听说秦王要见她,可过去很久,苏御才磨磨蹭蹭的登上楼来。
已是饭时,西门婉婷、孟璨、冯瑜已来到宵凤阁,各自坐在小饭几前。王妃不动筷子,说要等秦王。众人也只能干等着。西门婉婷有些不耐烦,歪着头坐在那里。她新改成单螺髻,看起来好像脑袋上顶着一坨翔。
当然,这种污言秽语是不可能说出口的。当着西门婉婷的面,苏御会说她的新发型很俏皮。而且她梳这个头型并不难看,最起码比那高耸的云髻好看些。那种直挺挺的云髻在苏御看来就好像竖起的骨头,又像长吻鳄的嘴,甚至会联想到簪笏或墓碑,。
秦王刚一进来,众妃跪坐在席上双手压在小腹前躬身行礼,婢女们则是趴在地上行礼,秦王双臂一展,众人复身。
目光一斜,就见西门婉婷伸手去拿筷子,而唐灵儿锋利目光快速落在她的手上。为了防止不必要的矛盾产生,苏御一边走一边说:“以后大家不必拘束,饿了就吃。”
“亲王之家,没有规矩怎么能行?”唐灵儿瞪着西门婉婷道:“说出去让人笑话!”
西门婉婷知道唐灵儿在看她,她故意不看唐灵儿,还翻了个白眼。
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晚饭,唐王妃却非要当正规家宴会来对待。不只是谁先动筷子这一件事,其他讲究也很多。比如她要求大家食不言寝不语。她说这是规矩。
苏御初来郡主府时,也被她的规矩蒙住了,只道这是贵族家庭的必定之规。后来才知道,这只是唐家的规矩,而不是洛阳城里贵族们的广泛规定。
比如西门婉婷家里,各种餐会上都是嘻嘻哈哈的,她来到宵凤阁吃饭就感觉很不适应。而这唐灵儿就好像是一门大炮,看什么不顺眼就要轰一下子。
要说家里有唐灵儿这样人并不是坏事,最起码对于王府这样规模的家庭来说不坏。否则西门婉婷这般人早就上房揭瓦。
可过于严苛繁缛的礼法,就会让人感到拘束,很难放松下来,苏御打算改变这种状况。但不能改变太多,否则大夫人威严有损,这个家就不好管了。
西门婉婷吃饭极快,就好像应付差事一般。虽不至于摔摔打打,可也没什么好脸色。别人尚吃到一半,她便离席,饭菜所剩大半。
苏御没去看唐灵儿什么表情,估摸着不能太好。要说大胖媳妇就是一个大气缸,她这种人寿命估计不会太长。
吃罢晚饭,冯瑜行礼走了,孟璨留下来与秦王对弈一局,苏御不与她下围棋,而是下五子棋。唐灵儿看过一盘,便扑到案上工作。孟璨担心吵到唐灵儿,便行礼告退。
人都走了,苏御靠着隐囊,半躺在榻上。屋里只剩下王珣和甄巧巧。苏御发现,甄巧巧已经连续多日出现在郡主书房里,估计是第三批小丫鬟轮值考察结束,而甄巧巧很荣幸的被选入书房。就好像当年小嬛一样。
见苏御看她,小丫鬟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苏御突然想到,陪在冯瑜身边的李晓,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本来李晓是这一批丫鬟里最出色的一个,还没等郡主固定岗位,就被苏御安排到冯瑜屋里去了。以前冯瑜是侧妃,李晓觉得还可以接受,后来冯瑜被降为美人,小丫鬟就再没怎么高兴过。
要说这也可以理解,谁还没个攀比心。别人都伺候着大主子,而自己这么最出色的一个丫鬟,却伺候个妾。众奴婢聚在一起,都感觉比别人矮一头。
想明白这事,苏御觉得好办,一笑,还打了个响指。
可当时苏御正看着甄巧巧的方向,脸上还带着笑意,那么他这打响指的动作就显得不是很雅,他这幅样子,在唐灵儿眼中简直是太轻浮。
唐灵儿猛地一瞪眼,把甄巧巧吓得一缩脖,随即她目光横移,落到苏御身上。
苏御笑了笑,坐起来:“告诉灵儿一个好消息。”
“甚的好消息?”唐灵儿又扭回头写字。
苏御正色道:“我今天去找曹玉簪,说梁朝爵位太多,俸禄开支巨大,当削减。而且我还说了,要以身作则,带头削爵减俸。”
唐灵儿继续写字,不抬头地说:“怎个削爵减俸?”
苏御道:“首先,侧妃名额由三个减少为两个,而美人也由九个减少到三个。虽然有些提议曹玉簪还没同意,而且她担心这样削减会导致贵族们声讨,可我坚决要求执行。”
说到这里,苏御颇显得意地笑了笑,看着唐灵儿:“我猜灵儿一定很高兴吧。”
唐灵儿总感觉哪里不大对劲,可她又挑不出毛病来,不禁斜眼:“曹玉簪下诏了吗?”
“还没,她说明天下诏。”
“那就等明天再高兴不迟。”
虽然她嘴上这样说,可苏御在她眼神中看到一丝期待之色。苏御靠近,歪头去看她,她忍不住笑了,抬手将苏御推开。
其实苏御就是在耍小聪明,可这种小聪明用来调节家庭气氛没什么不妥。即便以后被揭穿,苏御也可以说,曹玉簪与我商量过这事,我提出许多建议,才推动法案执行。
后来苏御与唐灵儿聊起小乔的事,苏御说,小乔已经分娩,还留在王府里有诸多不便。应该把她送回国公府,若你不放心,改送隔壁唐韵府上也成。否则她整日出出入入的,多不方便?若是被人说三道四,你哥面子往哪放?
唐灵儿道,只要有我佐证,哥哥便不会多心。
苏御道,你们清化坊那些婆娘的嘴有多臭你不知道吗?
唐灵儿想了想,说出了月子就把小乔送回去,但在送她回府之前,要找樊氏好生谈谈。
第九五四章 B计划
斧头帮与三合会,一场火并死了很多人。这可是个大案子,而且牵扯到韩氏财阀。永康县令西门川嗅到金子的味道,决定下点功夫好好管一管这件事。可这时却接到京兆府的命令,要求他把卷宗上交,京兆府尹张乙寿大人要亲自审理此案。
西门川很是懊恼,可他也无可奈何,只能把这个敲竹杠的好机会拱手让人。而不久后,京兆府内参发了下来,只在永康县和西市以及附近几个坊署传阅。
内参中说:“因三合会未主动报案,而且死伤人员得到妥善处理,还因为主要案犯已死在殴斗之中,所以本衙决定:对李某某、樵某某等三十七人,每人罚款十万钱,判三年徒刑,取保监外执行。”
“但本案并没有完结,尚需观察一段时间,待征询更多证人来本衙提供线索。若发现本案审理过程中有徇私舞弊、贪赃枉法、故意隐瞒事实等不法行为,我衙必严惩不贷。我衙张乙寿大人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一定要做到公平公正。”
“以最正义的宣判,抚慰被害者的在天之灵。”
“本衙举一反三,严正警告北市、南市、西市各社团,坚决不允许再发生类似事件,杜绝私下寻仇,否则将施以更严重惩罚。”
“我衙张乙寿大人,对三市治安情况非常不满意,非常担忧,非常痛心。希望各县各坊官员,恪守本分,做好本职工作,共同维护帝都治安,创造美好环境,为百姓谋福祉,为吾皇尽忠心!”
……
履顺访,韩家大院,八公子韩爽的屋子里雕梁画栋琳琅满目,极尽豪奢。
韩爽侧坐在榻,左脚落在地毯上,右脚踩在榻缘,右臂压在膝盖上。
他保持这个造型已有几个心跳的时间,一直瞪视着韩琛。
当初三合会李凌普、陈敬尧、倪貂来找韩爽拜山头,韩爽之所以态度模糊犹犹豫豫,就是在给斧头帮争取时间。但韩爽并没有直接给斧头帮下命令,倒要看看斧头帮能否主动出手。
如果斧头帮主动出手,就算闹出事端,韩爽也可以把责任撇清。
很显然,斧头帮没让韩爽失望。
可当病恹恹的韩琛来向贵气十足的八公子报告这件事的时候,韩爽还是表现出一副很不满的样子来,训斥韩琛胡闹。韩琛连忙说,是自己手下小弟肥樵干的好事,与我韩琛无关。这时韩爽才让韩琛坐下。
韩爽心里清楚,其实韩琛与自己都是一路货色。
“我不止一次告诉你,能不惹事就别惹事。我们是做生意的,就要以和为贵。”韩爽叹了口气:“这个肥樵实在是个混蛋,害得我去京兆府花了不少钱。暂时来看,这件事是压下去了。但不保证没人翻旧账,毕竟死的人太多,知道的人也太多。若有御史揪住这件事不放,到那时我也保不住肥樵。我提醒你,可别让他跑了。如果没有他顶罪,那么就是你进监狱。”
平时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睛的韩琛,在八公子面前变得精神许多,反应迅捷,立刻道:“公子放心,我早已安抚好他。此时他正享受着呢。”
韩爽点点头:“那就好。”
韩琛又变得精神萎靡,好像得了什么大病似的坐在那里,想了想才道:“之前听说韩韦被砍头,怎又突然活过来了?”
韩爽冷哼一声:“我猜是赵准收买人心之举吧。韩韦给他效力多年,虽功劳不多,但也算得上有些忠心。党争后,赵准倒台的那段时间里,去看赵准和冯太妃的人寥寥可数。我知道的就只有欧阳镜和韩韦、汤胥。后来赵准被康王捞出来,恢复亲王身份。然后欧阳镜就借势发达起来,以前欧阳镜在郊坊小打小闹,后来直接去平康坊租下开元阁,并建一座醉玉皇。现在也算洛阳城里一号人物。可韩韦得到什么了?”
韩琛嘿嘿一笑道:“韩韦看起来挺机灵,可在我看来他那人没什么本事,就喜欢打打杀杀。”
韩爽轻哼一声:“有些人天生就是蠢材,教都教不会。教多了,他还跟你急。”
韩爽、韩琛、韩韦打小儿就认识,不过小时候八公子是堂堂正正的嫡出少爷,而韩琛韩韦进韩府,也就是去拜拜祠堂,然后很快就要被家长带离出去。虽然接触不深,但总也有个打听,互相知根知底儿。
韩琛认同地点点头:“以我对韩韦的了解,他会报复的。”
韩爽拉沉脸:“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韩琛道:“若韩韦回来,我想把新占的几条街还给三合会。就说这是肥樵干的,而不是我的意思。这样一来,韩韦就暂时不会对付我们,而是去找张耀阳要东一街。张耀阳那个人,野得要命,又拽得要命,自打他来到西市,就像疯狗一样。我想张耀阳是不会把东一街还给韩韦的。他们两家必然再有一战。”
韩爽想了想道:“京兆府刚发下通告,要整治三市秩序。现在打一架,这不是顶风作案吗?”
韩琛慧黠一笑。
韩爽也笑了笑,指着韩琛道:“以退为进,很好。”
……
唐灵儿早就发现苏御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以前他就经常往外面跑,也不知道他成天都忙些什么。
如今知道刺客多,外面危险,他便待在家里。
可即便在家里,他也不老实,这不就折腾起来,他要在家里搞实战演习。
正编亲王卫只有三十人,可实际上秦王府的铁甲卫已增加到五十。多出二十个人,苏御给他们安排第四师编制,也算是现役玄甲军。
秦王对这次演习很重视,调动五十亲王卫、三十郡主府剑客和青衣打手,再加上三十名丫鬟,还有几十名秘书郎,老老少少都算上一共一百五十多人。可以这样说,除红桃小组和东别院那九名杀手之外,其余人都派到墙头。
秦王亲自组织战斗实操练习。
为此还准备很多守城用具,诸如弓弩、盾牌、长矛、朴刀之类的应有尽有,还准备几支火铳,妆模作样地比划着。
而扮演敌军的,是国公府一百飞鱼服剑客。
这帮人从卯时折腾到晌午,攻守双方“打得”热火朝天。
这么大的新鲜场面,自然也会招来不少看热闹的人,唐轱辘家大胖媳妇和瘦削小妾,还搬来小马扎坐在一边看。看到精彩之处,还鼓掌叫好。
这一个上午,吵吵嚷嚷,把唐灵儿吵得头疼。
吵得没心情办公,头扎峨髻的唐王妃不时探头向外张望。见秦王站在南墙上,手持三色小旗吵吵嚷嚷比比划划的。唐王妃觉得好是滑稽,不禁噗嗤一笑。
午饭时,这场轰轰烈烈的攻防演习终于宣告结束,秦王表示满意,犒赏众人,小饮几杯,回到宵凤阁休息。
“殿下亲自上阵,鏖战两个时辰,不知杀敌多少?”唐灵儿冷着脸开玩笑,目光乜斜。
苏御自豪道:“百十号总是有了。”
“唔,秦王很是骁勇嘛。”
“哈哈,那是当然。”
见苏御得意,唐灵儿皱眉:“殿下真觉得这样有用?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群人在游戏罢了。”
“战争本来就是残忍的游戏。”苏御叹了口气,又道:“只靠府里这帮人,当然坚持不了多久。不过我会在往楼上放狼烟,召唤金吾卫过来助我。五千金吾卫,无论如何也能坚持到第四师和第十一进城。”
唐灵儿似有话说,又咽了回去。
苏御瞥唐灵儿一眼,揣摩她在想什么。或许她认为赵家内乱不会波及清化坊,可她又想到,如果康王一派杀红了眼,就不管不顾了。还有,以前唐振留苏御在清化坊,是因为唐振有政*企图,如今苏御登基可以说没有可能,再留秦王在清化坊里,就感觉抱着一颗烫手的山芋。
不过这都是苏御心里所想,唐灵儿和唐振从没表达过这层意思。
可苏御也考虑过,待唐振从塔克拉玛干沙漠绕回来,就跟他开诚布公地谈谈。若谈成了,就直接对康动手。若不成,苏御就搬离清化坊,对康王及其派系人员执行B计划。
总之秦王不想再过这种担惊受怕的生活,总是担心刺客,成天苦哈哈地憋在家里。
一想到贤王守在观海楼里二十年,苏御就觉得气闷。
有时倒是很羡慕赵准,他没有兵权,反而变得更安全。
其实苏御也算是一个能静下心的人,偶尔宅居住一段时间并不觉得难过,还感觉能静心思考人生,陶冶情操,修身养性。可在与贤王老爷子比起来,那可就小巫见大巫了。老爷子一宅就是二十年,非常人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