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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蜡笔疯叔     门阀赘婿txt下载     门阀赘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五五章 圣仙大天师

    唐王妃端坐榻上,手里掐着一份文件,看过文件之后,她目光移向窗外,怔怔有些出神。

    唐灵儿有时觉得苏御这人很怪,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昨天他说,他主动去找曹玉簪,要求削爵减俸。他还邀功的口气说:亲王府以后就只有两个侧妃,而美人的名额也降低为三个。

    当时唐灵儿没太当真,只以为苏御是故意说些好听的。可没想到第二天下午时,唐灵儿就见到了内侍省送来的《爵俸新规》。

    虽然新规当中并没对亲王家美人数做出规定,可侧妃的名额确实削减到两位。这就让唐灵儿很好奇,苏御为什么去找曹玉簪说这件事。

    皮肤白得几乎透明的长安郡主坐在榻上想了想,总感觉这里有问题。

    左思右想,后来她想到,此法案可能压根就不是苏御提出的,而他又无法阻挡曹玉簪颁布新法案,或者说他不愿意因为这种小事与曹玉簪计较。

    也就是说,他只是跑回家里装好人。

    很显然唐灵儿找到一种被骗的感觉,可这次她没生气,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毕竟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好消息,不用再去考虑第三侧妃的事。

    当初,苏御的亲王身份刚公布于众时,唐灵儿真是有些不知怎样去面对新生活。她当然知道,亲王应该有多少个侧妃,有多少个美人。

    经过艰苦的心理斗争,她已做好接受侧妃的准备,但她想尽量拖延时间。

    可来自社会各界的压力,让她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比如就拿婢女出身的冯瑜、孔婷来糊弄皇室。可她的做法不但没能得到同情,反而遭到太长公主等人强烈抨击,还曾登门指责。

    唐灵儿咬牙硬挺着。

    可这时又出现新情况,孟丹青因太后毁约而恼火,他要求严格执行《泰平之盟》,往庚王府和秦王府送侧妃。结果引发一场又一场闹剧。而这场闹剧的最大受益者并不是孟家,而是西门婉婷。

    从那时候开始,就有些势不可挡了。

    唐灵儿简直被气到麻木。

    可人总有适应的时间,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唐灵儿缓过这口气,又开始联合西门婉婷阻挡新人。先是把纳兰禧送给唐振,又把詹佑妮的事搅黄。

    现在看来,这些努力是值得的。

    当内侍省明文规定发下来,让唐灵儿去掉一块心病,突然觉得心情大好。

    而这时的她,也已接受两个美人的事实。

    还记得当初,她发誓说绝不允许美人进家门。结果拜曹玉簪所赐,一纸诏令就把冯瑜和孔婷废成美人。而这两个人,确是唐灵儿招入府中。品咂回味,总有一种搬石头砸脚的感觉。

    不过唐灵儿并不担心美人,因为王妃有权力直接驱逐美人。

    这不是唐灵儿的特权,而是所有大夫人的特权。

    虽然唐灵儿对美人有绝对掌控权,可她又突然嗅到一股不妙的味道:苏御为什么故意说三个美人?

    以唐灵儿对苏御的了解,他这个人非常善于避实就虚,他别不是又在挖什么坑,等自己跳进去吧?

    想到这里,唐灵儿提高警惕,开始观察苏御最近的小动作。她有些怀疑苏御要增加美人。

    唐灵儿第一怀疑对象是林娟,因为那丫头长得越来越不像话了,就好像恬静一样,女人身上的特征越来越明显。

    这个让唐灵儿气恼。人家胖,只胖该胖的地方,而自己胖却像发面团一样膨胀起来。

    说到恬静,她肚子又大了,再过几个月就要生。唐振之所以对这个曹无敌下手,就是因为她那傲人的身材。而林娟照比恬静,似乎有赶超之势。

    可是观察几天,唐灵儿派去王殿的小特务都说林娟规矩。而秦王对林娟与对别人也都是一样态度。如果说亲近,还不如跟梅红衫亲近,因为他们经常在密室接见李甫。

    既然家里没有,秦王会不会在外面有什么人了?

    于是唐灵儿把童玉唤来,大棒甜枣地问了几句,童玉对答如流,只把他家王爷说得与康王一样。童玉还十分自豪地说,咱家王爷常以康王为榜,而且说到做到。咱家王爷是提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男人。

    唐灵儿觉得自己白问了,童玉小子变得越来越狡猾。

    虽然一时没找到嫌疑人,可唐灵儿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以唐灵儿的忍耐力,她觉得现在家里这些女人够多了,到了她能承受的极限。

    突然想到七姑唐曌,当初能为万隆帝高调迎娶陈美人,想必那时候唐家七姑娘心里一定非常别扭。

    ……

    秦王忙了一上午,终于有些闲暇,去侧妃屋里坐坐,还把曹玉簪的新规说给孟璨听。

    孟璨见苏御心情不错,好奇问道:“秦王不是一直都想让美人填补侧妃之位吗?现在希望破灭,为何反而高兴?”

    苏御笑道:“冯瑜孔婷,选谁为妙?选冯瑜,孔婷会难过;选孔婷,冯瑜难过。现在这个机会没了,反而大家都不用难过。”

    孟璨苦笑道:“可也没人高兴了。”

    苏御摇摇头说:“‘得到’和‘失去’对人的影响不一样。比如小嬛赚20个钱能高兴一个时辰;可假如丢20个钱,她会懊恼好几天。冯瑜和孔婷也是如此。假如孔婷得到了侧妃的位置,她高兴的程度,远不如冯瑜伤心的程度。”

    孟璨点头道:“殿下办事总是算总账,家里每个人的心情都会照顾到。”

    苏御憨笑。随后带着牛角髻小侧妃去西门婉婷屋里串门,可清雅小筑却关着门,听小太监常佑说,西门侧妃一大早就走了,她说已经与秦王说过。

    苏御凝眉想了想,不记得西门婉婷说过,再想想,想起来前一天西门婉婷说要去西市看什么热闹。好像与韩韦有关。

    “哦,我想起来了,她算计着韩韦会报复斧头帮……”苏御苦笑一声:“这个西门婉婷,真是拿她没办法。”

    ……

    康王驻兵酒泉。

    年过不惑的他向来清心寡欲,可最近却迷恋上道教。

    梁朝道教主要分为全真派和正一派。

    全真派主张出家炼丹,重视精气神的修炼,烧炼可食丹丸。全真派道士清规戒律严明,不结婚,不吃荤,日常道装,束发留须。除非特殊事情,基本不离开修行之地。

    正一道以画符念咒为主,江湖常见的游历道士多是正一道。他们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可以有世俗生活,可以生儿育女,吃荤,平时穿便装,发型和胡须也随意。只有上殿诵经、作经忏法事,才会穿遵循法事要求穿戴服装。

    康王殿下信奉的是全真道教,按理说,应该出家才是。可康王却道,皇帝尚幼,四方蛮夷未定,本王身为皇室子孙,放不下祖宗重托。故心中杂念丛生,可见尘缘未了,暂时还不能出家。待大兴皇帝长大成人,四方平定,本王再出家。虽然本王暂时还没出家,可已戒女色,戒荤腥,按照正规道人来约束自己。大家也要帮我守戒。若我犯了戒律,大家要勇敢指出我的错误。我不但不会怪罪你们,还会重赏。

    康王看起来还是蛮虔诚的,特意跑去祁连山,访全真教张天化大法师,并要拜入门下。

    张大法师哪敢妄自尊大当康王老师,只说替师引徒,让康王殿下拜在老恩师灵位之前,获法号“圣仙”。

    康王称张天化为师兄,张天化称康王为圣仙,并为康王制作王者天师大袍,黄襟紫绸大袍子甚是高贵。可康王却道,师兄尚未穿紫袍,师弟岂敢越礼?于是赐张天化紫袍,二人算是互封互赠。

    从此酒泉城里多了一位德高望重的紫袍大天师,圣仙道人。

    圣仙道人把戒律写入军规,他要求自己遵守规矩,也要求别人不可引诱他破戒。比如不许把酒肉送到他桌案上,更不能把女人送到他屋里,否则杀无赦。

    但圣仙大天师并不要求众将也跟他一样,大家爱吃什么就吃什么,休假时,将军们去逛窑子,圣仙大天师也不管。大家都说,这些军规就是给康王给自己设的,与其他人无关。

    大家还说了,康王不喜欢溜须送礼的人,干脆设下军规杜绝。更显得康王品德高尚,已经高到云里,高不可攀。平常人在他面前自惭形秽,仰望终身。

    除此之外,康王还从张天师那里获得一本秘术《万寿飞升录》,这是一本炼丹的秘术,据说长期服用此丹,俗人可以延年益寿,有仙根者可成仙。

    康王殿下亲自炼丹,服用之后果然颇有效果,红光满面,每日只消睡两个时辰,次日依然精神抖擞。

    康王称之为绝世秘药,欲带回京都,孝敬大兴皇帝。

    “获得此宝,岂能独享。可本王一时无法回朝,那就派亲信人快马加鞭,将这一包仙丹献给吾皇。”

第九五六章 亦真亦假

    酒泉到洛阳,八百里加急,驿马飞奔。

    马上一名品秩不低的将官,身材颀长,相貌俊朗,是为康王亲信。

    一路换马不换人,仅用四天时间就跑到洛阳。

    如此急切赶回,还以为送来何等惊天动地的大消息,结果曹玉簪见到的只是一包药丸和“圣仙大天师”的一封信。

    若不是曹玉簪认识康王的字,估计就要犯糊涂。因为康王并没在信中说明道号的来历,而且康王写信一如既往的简洁。

    还记得那次康王在河南剿匪,写信给曹玉簪要粮,就因为康王的信过于简洁而造成误会。

    康王要十万石粮食,曹玉簪觉得康王太贪,于是只给了一万。

    后来康王又追加一封信解除误会,说那粮食是给灾民要的,而不是给军队要的。

    不过那封信不是写给曹玉簪的,而是写给赵准。赵准跑到后殿,代替康王训斥曹玉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曹玉簪也不是甘愿受辱的人,赵准骂她,她就骂赵准。各自都有话说,言之凿凿有理有据的样子,对骂十几个回合。

    直到后来曹玉簪增加九万石粮食给河南战区,赵准不骂了,曹玉簪还在继续骂。

    显而易见,赵准就是来办事的,办完事就走。而曹玉簪则是拿赵准发泄情绪。赵准不跟她一般见识。

    “赵棣一下子送来足以吃上半年的丹药,他对大兴皇帝可真有忠心。呵。”

    曹玉簪倒在榻上轻笑一声,又对坐在榻沿的曹小宝道:“把这些丹药碾碎,掺到狗食盆里喂狗。另外你去通知秘书省,让各报社发文,赞扬康王此举。就说皇帝吃了他送来的仙丹之后,长势喜人,想必将来定是个九尺长人。”

    曹小宝眨眨眼,极小声道:“娘娘,如此贵重的丹药,您真的要拿去喂狗?您是担心康王害皇帝?”

    曹玉簪冷哼道:“康王当然是好心,可我听苏异人说过,除非对症的药,否则就别吃。我觉得他说得对,就好像天赐帝一样,吃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药,结果病情不但没能好转,反而更坏。后来听异人的,把那些药都停用,反而好了许多。这才让天赐帝多活几个月。”

    曹小宝点点头:“这人要是没病,就不能乱吃药,是药三分毒。看唐朝有几位皇帝,不都是吃丹吃死的?可有的人却美其名曰是成仙了。”

    曹玉簪满意点头:“曹小宝,我发现你就在这方面还不错。是个明事理的。”

    被夸赞,曹小宝笑得灿烂,可他刚晃了晃头,就被曹玉簪蹬了一脚:“别在这耽误时间,快去安排。”

    “喏!”

    “等等。去把赵御喊来。”

    “喏!”

    ……

    今日秦王着实忙碌,一早在王殿分拣文件,批阅文件。又见了两名军官。随后又去贤王府里坐坐,因为贤王发现苏御最近频繁会见军官,而且还在家里搞什么军事演习,老爷子有些看不明白了。

    与贤王聊大半个时辰,苏御离开观海楼回家,带着牛角髻小侧妃去找孔婷冯瑜玩耍,没玩多久,又被太后唤去后殿。

    曹玉簪坐在榻上,倚着凭几,手中掐着一颗银亮小药丸,目光玩味:“记得御弟曾说过,药不能乱吃。可哀家这里有一包康王亲手炼制的仙丹,康王亲自试吃,据说仙力非凡,故而千里迢迢送给大兴皇帝。不知御弟可有兴趣吃几颗?”

    苏御面无表情:“太后娘娘的好意臣弟心领了,可这种仙丹一定要有仙根的人才能吃。十七叔仙风道骨,他吃了当然是好,可臣弟凡夫俗子肉体凡胎,实在是无福消受。”

    曹玉簪笑了笑,把那一袋子药丸随便往榻上一丢:“不知道贤王有没有心思,让赵锵在河西与赵棣一战?”

    苏御摇摇头:“完全没有。”

    “现在闵悦在交河城,赵锵在张掖,而康王就在他们两个中间。”曹玉簪叹了口:“若这次是你带兵去就好了,现在就是对康王下手的机会。”

    曹玉簪似笑非笑地盯着苏御,很显然她是在说反话。若真是苏御带兵驻军张掖,她是不会希望苏御动手的。如果康王死在河西,那曹玉簪的后台就倒了,留在酒泉的三个师就落到贤王派系手里。

    就算不被贤王全盘接收,康王的那三个师也会被打得支离破碎,没有一年半载,是无法恢复建制了。

    若康王死在河西,他的遗产,曹玉簪最多能得到七成。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七成不可能都被她拿走,贤王是不会错过这次机会的。

    而且还有可能出现更糟糕的情况,曹玉簪刚到手的那点“遗产”也被贤王抢走,而贤王就完全控制玄甲军,曹玉簪就彻底没有翻身的希望。

    苏御觉得小寡妇有点魔怔了,苦笑一声道:“我倒是很想帮你。”

    曹玉簪皱着眉头倒在榻上,似乎有一肚子苦水,可她却说不出来。

    赵鹳被张云龙逮了去,曹玉簪派姬凌云去捞人,可张云龙提出一大堆条件,曹玉簪基本都答应了。虽然把赵鹳救回来,可现在赵鹳已被千夫所指,臭狗肉一块。

    要想再把他扶持起来,难如登天。现在不只是贤王派系的人在骂赵鹳,连康王派系的人也在骂赵鹳,甚至骂得比贤王派系的人更狠。因为他们急于与赵鹳撇清关系。

    而康王那边也已发来消息,说,这一切都是赵鹳的个人行为。康王得知消息之后,非常愤怒,非常痛心。据说还在军营里面壁思过,检讨自己教子无方。并已公开声明,断绝与赵鹳的义父子关系。

    苏御觉得,曹玉簪应该有些后悔把赵锵捞出来,还不如借刀杀人,让张云龙把他砍死算了。

    可既然她没选择这样做,苏御在考虑,是不是赵鹳手里也掌握着曹玉簪的把柄?

    最近几次与曹玉簪见面,他们并不是滔滔不绝的聊天。经常会陷入到这种默默无语的状态。曹玉簪就一直半躺在榻上,苏御坐在月牙凳里。

    在后殿,这样安静的坐一会,能让人的心静下来。二人似乎都不愿意打破这种安静的感觉。

    “除了赵鹳,就没人能接近赵棣了吗?”空旷的大殿里,苏御声音不大,却听得清清楚楚。

    曹玉簪反问:“你的人不也是办不到吗?”

    苏御苦笑一声,盯着曹玉簪:“我猜赵鹳快死了。”

    苏御是一种试探,可曹玉簪叹口气坐起来,转移话题:“你知道以前的康王在我心目中是一个怎样的人吗?”

    苏御耸了耸肩。

    说起康王的过去,曹玉簪少女貌回忆着说:“也不怕你笑话,金钗之年我就很崇拜十七王爷。不只是我,道光坊里的女人没有不仰慕康王的。康王赵棣根本就是太完美了,他英俊儒雅、文质彬彬,又战功赫赫,勇武忠诚。而且他还对夫人那样好,钟情一室,白头偕老。害怕夫人受苦,不肯多生孩子。他简直就是梦里的男子,没有女人能在他身上找到缺点。”

    苏御饶有兴致地问:“那现在呢?”

    曹玉簪突然拉沉脸,冷哼道:“他就是个太监。”

    或许是因为曹玉簪脸上表情反差巨大,苏御忍不住笑意:“别,别这样说,呵呵,怪不礼貌的,哈哈哈!”

    不知为什么,听曹玉簪这样说,苏御感觉挺解恨。

    或许是因为这个康王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他树立的好榜样,已经让别的男人望尘莫及。

    现在他它吗的又当上了道士,还把戒律写进军规里。这是要把“好男人”三个字彻底钉在自己的墓碑上,不给别的男人活路了。全天下,除了康王就没有好男人。

    见苏御绷不住大笑,曹玉簪也笑,只是笑容有些奇怪。

    曹玉簪突然不笑了:“我说御弟啊,你今天来是干什么来的?就是来听笑话的?”

    明明是曹玉簪唤苏御来的,可东拉西扯半天,她也没说出什么要紧的事。她突然这么一问,苏御倒是想起来,自己曾答应曹玉簪,上个月末给她十亿钱。可这都四月初了,也没把钱给她。

    苏御不笑了:“钱我已经准备好,就等你的人过去取。”

    曹玉簪稍显埋怨的口气:“我还以为你能给我送来。”

    苏御决定离开,刚站起身,听曹玉簪道:“小心点吧,虽然赵鹳倒了,可还是会人害你。你可千万别死了,否则我很快就要去阴间找你。”

    她这话倒是真心话,如果苏御这个挡箭牌倒了,她的特务再被抓一个,她就要倒霉。除非她肯收手,放弃翻身,当一辈子傀儡。

    苏御转回身:“这次是谁?”

    曹玉簪模仿苏御的样子耸了耸肩:“暂时还不知道,但我相信,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人。”

    看曹玉簪那诡黠的笑容,苏御感觉她在撒谎。不过她已经警告苏御小心,苏御又不好怪罪她。

    放挂小鞭,迎接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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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五七章 童言无忌

    西市,人头攒动,一名耷拉半边膀子的七品军官,带着三十名刀卫,分开人浪,走向三合镖局。

    面相酷似黑桃J的韩韦又回来了。

    韩韦已听说有人把他照着的场子砸烂,走在街上韩韦的心脏砰砰直跳,只想揪出那个兔崽子挊死。可这些话一定要藏在心里,决不能说出来,否则就显得肤浅。而且他所恨的人,未必一定是他要对付的人。

    来到三合镖局门前,韩韦整理一下情绪,站直身躯。见有人从镖局里走出来,他们垂头丧气,拽着拉车的马。马车上装的都是一些家具,看样子是要搬家。而且在大门上已经贴出“急售”字样,看来李凌普、陈敬尧、倪貂三人已经扛不住压力,决定撤出洛阳。

    这时突然有人喊一声:“韩大人!韩大人来了!”

    这种死而复生的感觉真的很不错,虽然在太妃死的那天晚上韩韦挨了顿打,可十几天过去,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咬咬牙,装作毫无伤痛,别人倒也看不出来。

    韩韦就站在大门口,表情严肃。不长时间,就只见到头缠绷带的李凌普跑了出来,一个滑跪来到韩韦面前,抱住韩韦一条腿,哭喊道:“哎呀!哥哥呀!你可算来啦!弟让人给欺负死了呀!”

    不久后又见到一瘸一拐的陈敬尧,他腿上有伤无法下跪,就趴在地上,抓住韩韦另外一条腿,哭声震天,身体颤抖。

    又过了不久,只见一群人用担架,从屋子里抬出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人。若不是因为熟悉,韩韦简直认不出这就是倪貂。

    韩韦火往上撞:“马勒戈壁来!伤我兄弟,我饶不了他!”

    “韩哥哥,咱们进屋说话!”

    ……

    “韩琛欺我太甚!韩爽也不是个东西!”

    来到屋里,众人七嘴八舌讲述这段时间的遭遇,听到最后,韩韦怒摔茶杯。

    倪貂躺在担架上,疑惑地道:“韩哥哥是不是搞错了?是肥樵打的我们,不是韩琛和韩爽啊。而且今个上午韩琛还来跟我们说,让我们先别卖房产。他有意把那几条街还给咱们。他说这是一场误会,都是肥樵想当老大惹的祸。”

    “那你们为何还要搬走?”韩韦抬起右手,轻撵上唇弯钩短须。

    李凌普叹了口气道:“虽然韩琛如此说,可没有韩哥哥照应,就算把那几条街还给我们,又能如何呢?而且现在西市可不只是三合会和斧头帮,东边还有一个红兴社呢。那张耀阳狂得要命,您刚出事,他它吗的就来抢地盘。而他背后可就是活阎王张密啊……”

    “张!密!算!个!急!拔!”

    一听到张密的名字,韩韦火更大,一拍桌案站了起来,亢奋咆哮:“从现在开始,我跟韩家那帮瘪犊子一刀两断!韩琛欺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将来他要是再求到我,他得跪着!至于张密和洪兴帮,还是先放一放,我们现在的主要目标是韩琛。”

    李凌普道:“哥哥的意思是,韩琛是主谋?”

    韩韦背着手道:“我与他从小儿就认识,他是什么狗东西,我心里有数。而那肥樵不过是个走卒,没有跟我斗的资格!”

    韩韦环顾一圈,指着大门口道:“赶紧把卖房的告示给我撕了,再派个人去找韩琛,我倒要看看他如何补偿我。若不能让我满意,今天他就别走出三合会!”

    ……

    西门婉婷带着她的红桃小队蹲守在三合镖局门口,已经蹲了三天。这三天她把三合会对面一家小茶馆包下来,成天请大家喝茶。

    西门侧妃为人豪爽,把小店里的好茶叶全都拽出来,像煮大锅饭似的往锅里倒。

    要说谭沁儿与西门婉婷合得来,主要还是西门婉婷这个人真的很容易相处,天底下就没有比她更大大咧咧的人。从不在乎繁文缛节,也没有贵族的架子。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也不是很在乎环境。看她,现在正躺在柜台上,呼呼大睡呢。

    听说韩韦来了,西门婉婷从柜台上滚下来,趴到窗缝去看。不久后又见到韩韦骂骂吵吵地走了,看方向应该是去斧头帮。西门婉婷又带着人去斧头帮门前蹲守。

    龙紫嫣好奇问:“沁儿,你说西门侧妃到底想干什么?就为了看一场热闹?”

    谭沁儿小声道:“我觉得不会,她是金鸡都尉,有维持京都治安的权责。”

    龙紫嫣眨眨眼:“她会那么好心?”

    谭沁儿道:“总之她是我认识的官中最正直的一个,我从没见过她贪污一文钱。”

    龙紫嫣眉毛一挑:“我要是像她一样有钱,我也不在乎那三瓜俩枣的贿赂。”

    谭沁儿道:“或许你说得是对的,但你这只是假设,可人家是真的做到了。大傻蛋曾说过,天下最远的距离就是‘知道’与‘做到’。他称之为知行合一。而就这一步,绝大部分人穷极一生也做不到。”

    龙紫嫣撇了撇嘴:“还大傻蛋,人家现在都懒得搭理你,还叫得那么亲热。”

    “你给我滚。”谭沁儿恼火:“以后你别跟我说话!”

    看样子,她二人又要绝交三日了。

    也不知因为点什么,韩韦带着三十名道府兵,气势汹汹的来到斧头帮,进去之后半天也没个动静。

    已到傍晚,听到斧头帮里传来划拳行令的声音。西门婉婷大惑不解,闯门而入,揪住韩韦就问:“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不是打架的吗?”

    韩韦苦着脸道:“敢问一句,您来这是干嘛的?就想看我们打架不成?”

    西门婉婷摘下腰牌,顶在韩韦脑门上:“你看清楚了,我现在是以金鸡都尉的身份跟你说话。我是五品官,你是七品!”

    “下官给上官行礼!”韩韦一本正经地行礼。

    其实西门婉婷这个动作纯属多余,就算她不是金鸡都尉,韩韦也不敢把她怎样。

    可西门婉婷就是想露一手,显摆显摆。

    见韩韦很识时务,西门婉婷满意点头,背着手道:“那你说说,你在搞什么名堂?刚才我看你去三合镖局,叫唤得挺欢嘛。我在外面都听你说要砍人,可你来到这里怎么吃吃喝喝的?”

    这时韩琛走了过来,行礼,面带狡黠之色:“西门都尉有所不知,我二人从小儿就认识,是同宗兄弟。一时有小人作梗,破坏咱哥们感情,可现在话已说透,矛盾自然化解。我们还是好哥们。”

    “哦,我明白了。”西门婉婷收起腰牌:“原来你们是在演戏,骗三合会那帮倒霉蛋。”

    韩琛忙道:“哎呦呦,十九小姐误会啦。咱们都把三合会当兄弟,岂能骗他们呢。”

    “哼!没劲。”

    蹲守三天,就看一场没味儿的戏,西门婉婷十分气馁,带着他的小队回归王府。

    刚一回家就听到一个好消息,说礼部新规,以后亲王只有两个侧妃。

    西门婉婷高兴得手舞足蹈,让王当去买两挂小鞭,在清雅小筑门口放炮庆祝。

    孩子们听到鞭炮声,循声小跑而去,完颜清问西门婉婷,为什么放炮?

    西门婉婷说,你秦王哥哥不能再娶媳妇了,这样我就可以把清雅小筑和沁香小筑打通,院子增大一倍。

    完颜清道,西门姐姐能不能别动沁香小筑?

    西门婉婷反问,为什么?

    完颜清道,等小清长大了住那里。

    西门婉婷大笑道,好,等你长大了,我再把那屋给你腾出来。

    童言无忌,虎头虎脑的小丫头跑去王殿找她的秦王哥哥,说起这事。

    ……

    四月早晚清凉,吃罢晚饭秦王就坐在小西院,看着孩子们玩耍。而欧阳小乔也终于被唐灵儿安排到唐韵府上去了。看来唐灵儿与樊公妃的谈判没能谈成。

    可小乔到底是搬走了,苏御也就安心了。若小乔不走,苏御也不会来小西院坐着。

    而孩子们还是更喜欢在这里玩耍,虽然这里没有大花园那样宽敞。

    玩藏猫猫游戏,孩子们叫喳喳的从南跑到北,又从北跑到东,突然安静下来。

    完颜清在东厢找到孔吉,可诛邪骏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后来孔吉帮她找,两个孩子找了一刻钟也没找到,他们有些害怕了,于是跑到苏御面前,说诛邪骏飞走了。

    然后他们两个就跑向北月门,不再去找诛邪骏。

    又过了一刻钟,诛邪骏从东厢北面的茅厕里走了出来,气鼓鼓的向北面走去。这时完颜清和孔吉从月门后跳出来,吓唬诛邪骏。诛邪骏气恼,说不跟你们玩了。随后他快步跑回孔雀楼。

    本来完颜清打算继续寻找诛邪骏,是面相憨厚的孔吉给她出的主意,于是二人藏到月门后。

    孔吉知道诛邪骏藏在茅厕里,他就故意不让完颜清找到他,让诛邪骏继续在茅厕里熏着。

    后来诛邪骏看明白他们的用意,生气走了。

    苏御感叹,人不可貌相。这孔吉可是越来越像他爹了。胖乎乎,方头大耳,看起来憨憨的,却一肚子鬼主意。

第九五八章 惊人秘密

    诚实、勤劳、直爽,自古以来都是褒义,是媒婆常挂在嘴边的好词语。而拥有这三种品质的男人,是优秀的男人。可不知何时,这样的男人被冠以“直男”的蔑称。

    很显然苏御缺乏成为“直男”的品质,他经常哄女人、不够勤政、喜欢拐弯抹角,除非二世子脾气上头,否则他极少与实力相当的人发生正面冲突。因为没有后手的正面冲突,极容易导致失败,而苏御不是一个自负的人。

    就好像那次斗程坤,老黄一直跟在苏御身后,而外围还藏有成百上千的金吾卫。

    苏御想的是,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呗。

    反正大家都知道,秦王为了给老吕报仇才亲自上阵。这份感情算是体现出来了。而人生就是一场表演,说再多的台词,做再多的表情,不如一次切实的行动。而这时,就要扮演直男英雄。

    ……

    苏御的家庭观念很重,他希望家里每个成员都过得开心,大家聚在一起其乐融融。

    可要想让一群女人其乐融融,这话说起来简单,做来并不容易。而苏御就周旋其中乐此不疲。

    秦王殿下可不只是对王妃、侧妃、美人、孩子们好,他对王府老奴、幕僚、秘书郎、亲王卫、剑客、丫鬟、太监、青衣武打都很好。

    总之秦王在家里就是一个烂好人。就连王府的猫猫狗狗,他都要照顾照顾。看那些精致的猫窝狗窝,就可窥一斑。

    秦王的付出还是有些回报的,且不说那些人,就是王府的猫狗都很领情。王府里有一个怪现象,猫狗不打架,有时还睡在一个窝里。母猫出去捕食老鼠,狗还会帮忙照看猫崽。

    连唐灵儿都知道,秦王府的怪现象就是秦王一手造成的。

    想让一群女人和谐,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帮着一个骂另外一个。

    这一招只适合对付外人,而不适合在家里用。

    在家里,最好的办法是,私下里当着唐灵儿的面说西门婉婷好话,在西门婉婷那里说唐灵儿好话。

    比如昨天苏御就对唐灵儿说,西门婉婷在屋里哭呢,因为她觉得自己顶撞正妃是不对的,而她一直很仰慕灵儿。她顶撞了让她仰慕的人,十分内疚。

    虽然这话听得人肉皮发麻,但不要怀疑这句话的作用。

    同样苏御也会在西门婉婷面前这样说,她说唐灵儿因为当众训斥西门婉婷而感到难过。因为在唐灵儿心目中,婉婷一直都是一个正直、懂事、慷慨的大家闺秀,应该是家中一众女人的榜样。若王妃不在家,家中女人们当以婉婷马首是瞻。

    这样的话两头说多了,潜移默化中女人就信了。比如唐灵儿就真的会有些偶像包袱。而西门婉婷也觉得被唐灵儿认可。

    当一个人常被夸赞时,她就会努力的向被夸赞的样子去做。

    “禀秦王,昨天夜里,陈飞燕夜探康王府,发现王妃与人媾和。”

    马修的这句话听得苏御一愣神:“你说梁妃偷男人?”

    马修郑重道:“陈飞燕说,绝不会看错。”

    苏御面露疑惑之色,心中有些乱。

    康王赵棣那么完美的男人,他媳妇竟然偷男人?

    在苏御印象中,梁妃是一个端庄而知性的女人,颇有长者之风。连她这样的人也偷人,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陈飞燕是马修手下暗杀小组的一员,善轻功。平时康王府里藏着六百铁甲卫,刺客当然不敢往里闯。可现在康王带兵在酒泉,六百王卫也跟着去了。偌大王府里,也就剩下十几名卫兵。这就是刺客们进府刺探的好时机,而陈飞燕去了几趟,就看到如此香艳的一幕。

    据说梁妃与一名强壮青年男子搞得十分激烈,而且十分投入。

    苏御叹了口气:“康王只专注于修自己的心,却忽略了别人的心。”

    马修道:“臣以为,此事可以利用。但臣身份卑微,恐怕接触不到王妃。连康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苏御撵了撵手指:“那个男人的体貌特征,陈飞燕可看清楚?”

    马修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来:“臣已经把县里刑案画师请来,按照陈飞燕的说法,画了一张人像。”

    苏御接过人像看了看,画上男人果然高大威猛,上面英俊,下面雄伟,是一条好汉,难怪梁妃喜欢。

    苏御一皱眉,怎感觉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呢……

    ……

    上午忙正经事,中午时吃饭时,把尚书省左相叫来秦王殿。

    这小子本是一名御史,已而立之年,曹玉簪觉得他年龄大了,便安排到尚书省担任四品左相,统吏、户、礼三部。刚一上任有点不识好歹,竟要查户部账目。

    秦王请这位左相吃酒,可在酒宴上一句正经话也没说。酒过三巡,秦王道了一句“不胜酒力”,便倒在榻上佯装睡去。

    秦王午睡,酒宴自然结束。左相一头雾水往外走,在王殿通道被老黄堵住。

    老恶奴目如铜铃,声如洪钟,指着左相的鼻子劈头盖脸破口大骂。

    见老黄喝得醉醺醺,左相不跟他一般见识,却被老黄抓住脖领,扇打耳光。

    打人是不对的,消息传入王殿,秦王大怒,亲自赶来通道,命人把老黄逮捕。可这时亲王卫冲过来,一群人指着左相破口大骂,只说这人行为不轨,向王府内宅窥探,目亵王妃,当斩。

    秦王很不满意,瞪视左相。

    左相委屈至极,跪地自诉清白。

    秦王拂袖而走。

    经过这么一折腾,又有尚书左仆射提点几句,左相就再也不管户部的事了,据说回家之后还大病一场。

    苏御与西门婉婷聊天,说曹玉簪手下三百御史当中,有骨气的只是少数,大部分徒有其表,虚张声势。

    “婉婷啊,我准备了些礼物,下午你带礼物去一趟康王府,就说探望王妃。”说话间苏御从袖子里拽出一张画像给西门婉婷看,还把王当唤过来一起看。

    苏御指着画像道:“看清楚画像上这个人,去府里找一找。这张画像是根据口述,由画师画成,所以与本人应该有些出入。但此时王府里人少,若找到一个相似的,大体就是这个人。若能知道此人姓名自然最好,但不要刻意去打听。只消记住他的脸,回来之后让王当画给我看。”

    西门婉婷好奇:“这人是谁?为什么要找他?”

    苏御想了想,没告诉她内幕,只告诉她要秘密寻找,不可声张。

    之所以不告诉她,一是担心她知道内幕后演得不像,二是担心她走漏消息。

    倒不是黑化西门婉婷,毕竟她是楚国公西门真森的亲妹妹,若楚国公问起一些事,她这个当妹妹的如何回答呢?

    凭借西门婉婷的性格,苏御猜她会说。

    西门婉婷是一个极活跃的人,她本来在家里待着就闷。派她出去办事,风风火火的就走了。

    而且西门婉婷不像唐灵儿那么不爱串门。以前当姑娘时,她就经常乱窜,与洛阳诸贵族都很熟悉。而康王赵棣也是她的亲娘舅,梁妃自然是她舅妈。外甥女探望舅妈,真个平常事。

    西门婉婷走了,苏御去到后院,坐在孔雀楼里与孔婷闲聊,一边聊天,一遍提笔写字。

    孔婷好奇,看苏御在写什么,竟都是丫鬟的人名。

    看了一会,孔婷笑道:“好端端的,殿下为何突然要给丫鬟们排名次?而且只有前三名?”

    苏御一笑道:“我且不说,婷儿观察便是。”

    苏御写完,吹了吹,又道:“把这张纸贴在宵凤阁一楼,让出出入入的丫鬟都能看到。”

    苏御并没有给所有丫鬟都排名。

    比如林婉、王珣的第一批大丫鬟,和小嬛、唐翡的第二批丫鬟,都不在备选之列。

    只是排第三批和第四批丫鬟。

    被唐灵儿选入书房的甄巧巧,自然排列甲等。与甄巧巧同为本期甲等的还有王殿秘书林娟,和清风观小丫鬟李晓。

    秦王说,甲等丫鬟,奖励500钱。若秦王忘了给钱,丫鬟们可在月末去找童玉要钱。

    那张纸刚贴出去不久,孔婷就发现大花园里多了一个快乐的人,就是那个五短身材眉峰上扬的李晓。

    孔婷凭栏而望,见小丫鬟喜滋滋的擓着筐走路。孔婷一回头,见自己屋里大胖丫鬟杜鹃,一坨肉似的坐在那里,嘟着嘴,不大高兴的样子。

    孔婷转回身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全府上下就你吃得最肥,你还有甚不满意的?”

    杜鹃道:“胖是不假,可咱也是勤快的。平常照顾孩子们,咱干的活一点不比李晓少,凭甚她是甲等?后院一共就两个丫鬟,她评上了,那就是说咱不如她呗。”

    孔婷笑骂道:“你个笨蛋,秦王选的是郡主府丫鬟,你是吗?如果算上陪嫁丫鬟,你倒是要与孟小猫比。你觉得比孟小猫如何?”

    杜鹃得意道:“咱可比她富态多了。这说明咱的主子好。”

第九五九章 彪悍之妃

    一头小脏辫的完颜清终于换了发型,她也像中原小姑娘一样,扎了两个小小丸子髻,而大部分头发都披散着,看起来像一个爱好读书的文静小女生。

    当然,这都是假象,当念博士道一声“下课”,虎头虎脑的男贾小公主第一个就跳过门槛,跑出学堂,而她留在课桌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童玺帮她收拾。

    虽然完颜清不爱学习,可念博士是一个非常严格的老师,在念博士的教导下,完颜清会写很多字,也能背诵好多首唐诗。

    完颜清开慧很早,语言天赋也是惊人的好。念博士还经常念叨,可惜这是个小女孩,否则一定要好好培养培养。

    前几天,她放学往家跑,不小心摔了一跤,把手掌磕破了。伤口已经结痂,有些痒痒。她就喜欢抠那结痂,突然抠疼了,一呲牙,又把结痂按了回去。

    苏御提醒她说,以后破皮的地方不许用手抠,否则容易留下难看的疤痕;也不要碰水,否则容易浮肿化脓。完颜清最听秦王哥哥的话,说自己已经好多天没碰结痂了。

    苏御刚还教育小朋友,可不久后他心里一道伤疤有些痒痒。想起四公子唐宽家的小女儿,唐娥。

    小家伙刚出生还不足一天,苏御就去看她,结果她突然睁开眼睛瞪视苏御,并让苏御产生一阵幻觉。

    可不久后孩子的眼睛就变得灰暗起来,从瞪视变成大哭,等她不哭了,眼睛就好像被泪水洗过一遍,变得清澈如水。

    好漂亮的一双大眼睛,苏御打算再去看看。

    可作为男人,往别人家媳妇屋里跑,就显然很不合适,于是想招呼唐灵儿一起去。

    “你四哥家孩子已半月大了,你也不去看看。”苏御倒在榻上,看着书报,看似毫无目的。

    最近唐家要进行一次大整改,清理掉一些臃肿部门,唐灵儿正伏案忙碌。

    “我哪有时间。”唐灵儿不抬头地说。

    苏御道:“你上次在长老会上,没做好准备就提出要求,活该让你四哥喷你一顿。现在有一个与四哥缓和关系的机会,你可别错过。等孩子满月你再去,就少了点意思。”

    唐灵儿抬头看了一眼石晷:“晚饭后再去。”

    苏御也看了一眼石晷,翻了一页书报:“你四哥让我给孩子取名,我就说这孩子长得恁地好,堪得起一个‘娥’字。结果你四哥就真的给孩子取名唐娥,已经去坊署办了户籍。呵呵。”

    唐灵儿继续埋头书案,没理苏御。

    苏御自讨了一个没趣,对一旁站立的甄巧巧一撇嘴,甄巧巧忍住没笑。

    感觉被冷落,心中一阵不爽,苏御挥了挥手,让甄巧巧出去。

    待丫鬟走出屋子,苏御小声道:“告诉你个大秘密,康王府梁妃在家偷人。”

    “胡说些甚麽!”唐灵儿这次倒是有了反映,急速扭头瞪视:“舅母多好的一个人,容得你这样编排人家?说她偷人,我恁地不信!”

    苏御脸色一紧,坐了起来:“这是怎么了呢?说实话还没人信了?”

    唐灵儿道:“你才来洛阳几日,怎知舅母的好?舅母年轻时倾国倾城之美,年近不惑亦是风韵犹存之貌。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一个人,就凭你逞口舌之快,便说成那样?想舅舅那样人物,岂能选错人?”

    “跟你这种人说话,真个累心!”苏御站起来,挥袖道:“你舅家东西就是好,什么都好,连狗都是双眼皮!”

    就说这男人不能成天在家待着,否则非出问题不可。除非具有绝对意义上的权力,否则女人就容易不逊。

    在秦王府,两位侧妃、两位美人,在法理上就不敢造秦王的反,因为秦王可以直接废她们。可正妃不同,正妃有劝谏之责,遇不淑可直言。

    要想废正妃,需内侍省介入。可除非正妃犯了大罪,否则内侍省往往是不会批准的。还会派一大群婆娘过来劝和。烦不胜烦。

    也就是说,正妃是王府里可以跟王爷说“不”的那个人,而秦王府里又偏偏有一个强势的王妃。

    其实不只是秦王府,庚王府也是如此,赵准与西门卷香吵得那叫一个厉害。

    且不说亲王家里,就是皇帝与皇后也会吵。历史上的几位强势皇后,隋文帝独孤皇后、汉高祖吕皇后、宋仁宗郭皇后都是出了名的强悍。

    那郭皇后,因争风吃醋,堵在妃子门口叫骂,当着皇帝的面亲自上阵殴打妃子。仁宗皇帝上前劝说,她一巴掌削在皇帝脖子上。

    挨了打,仁宗皇帝恼火,要废后。废后大事,群臣参与,折腾好些时候才废掉。

    废皇后名号,命其入道修行,册封净妃,出居瑶华宫。

    可废后不到两年,宋仁宗又思念郭妃,召其入宫,并赐乐府。郭妃负气,提出苛刻条件,未能如愿,不久暴薨,时年24岁。听说郭妃有可能是被人害死的,仁宗落泪。

    宋仁宗在神州历史上可是一个拥有极好名声的皇帝,他的死,在当时都造成极大影响,全国百姓嚎哭几日不绝。辽国皇帝听说仁宗驾崩,伏案大哭,在辽地给宋仁宗建衣冠冢,当祖坟一样敬拜。

    正如邵伯温《邵氏闻见后录》载:“仁宗皇帝崩,遣使讣于契丹。燕境之人,无远近皆聚哭。虏主执使者手号恸曰:‘四十二年不识兵革矣。’其后北朝葬仁宗皇帝所赐御衣,严事之如其祖宗陵墓云。”

    可见仁宗皇帝是一个多么好的皇帝。

    奇怪,为什么这样好的一个皇帝,放不下一个强势的女人?

    可能是因为皇王身边大多都是逆来顺受的妃子美人,偶尔蹦出一个敢叫板的,会让皇王觉得生活丰富。而且女人争风吃醋,在男人看来本就是挺有意思的事。

    当然,这都是相对而言。若是碰到石虎那样的皇帝,谁敢跟他吵?

    且不说强硬皇帝,就是碰到唐振这样的,樊公妃也不敢当面顶撞。

    不过苏御通过西门婉婷屋里那些小人书得知,国公碰见公主夫人也要倒霉。建春公主赵金枝就没少与西门载驰吵。

    说到底,还是看夫妻二人的出身和性格。当女人能说不的时候,吵架必然是家常便饭。看看后世,夫妻之间十有八九都要吵一吵。

    秦王在宵凤阁惹了一肚子气,跑去后院找侧妃玩耍,西门婉婷不在家,就去找孟璨。

    孟璨说,今个上午孟小猫去承福坊,把娘家一只斗鸡带来,这斗鸡已养三年,战无不胜,号称锦奉先。

    秦王不服,让童玉去市场买一只白鸡,一只红鸡,一只黑鸡,言说三英战吕布。

    也不知孟璨怎培养的这只大公鸡,恁地能打,秦王连败三阵。

    童玉问秦王,还买鸡吗?

    秦王摆了摆手,说不买了,把刘关张送去饭堂,今晚吃烧鸡。

    这时宵凤阁来人,请秦王晚宴。

    秦王言说不去,留在青竹小筑吃烧鸡。

    丫鬟回去了,王珣又跑了过来,二次邀请秦王去宵凤阁赴宴,说,娘娘给秦王准备最爱吃的烤羊肉。

    秦王依然不肯去。

    又过了一会,老貂寺胡荣来请。

    在孟璨和胡荣劝说下,秦王才决定去宵凤阁赴宴。

    饭后秦王夫妇来到四公子府,唐家四公子正坐在堂上欣赏歌舞。其中一名新纳的淮南美妾,正是四公子得意之人,展示清亮歌喉,妖娆舞姿。

    现在四公子可是越来越富态,颇有一种古画中董卓的派头,好宽大的一个人,端坐正中,左搂右抱。见秦王夫妇来了,他屏退左右。

    唐灵儿先装模作样的去看了看孩子,送给钟离氏一些金银首饰。

    当时小家伙正睡在襁褓之中,听到声音睁开眼睛,迷迷糊糊。

    就说苏御这人面善,最是讨孩子喜欢。小家伙目光落到苏御脸上,竟还笑了笑。

    见孩子这一笑,苏御心情好了许多,只感觉心中放下了什么。

    随后苏御准备离开,这时见唐墩儿跑了过来,与小姑父打招呼。

    见唐墩儿越来越瘦,苏御心里难过起来。

    还记长安郡主大婚那日,一群孩子挤在国公府门口讨喜钱,那时她最小,胖乎乎粉雕玉琢的一个锦衣小女娃,挤在孩子群里,伸着小手讨要。那一幕苏御经常想起。

    那时候四公子府里没有钟离氏,更没有唐娥,唐墩儿才是四公子府里的千金小宝贝,如今娘走了,后妈来了。再看看孩子现在的模样,真应了那句话“有后妈就有后爹”。

    苏御牵着唐墩儿的小手说:“去姑父家住几日可好?”

    小姑娘先是笑了笑,似乎想答应,可她又把手缩了回去,背在身后,摇了摇头:“娘不让墩儿走出家门,否则要打。”

    看着唐墩儿水盈盈的大眼睛,和那委屈胆怯的表情,秦王很是难过,回到宵凤阁,闷坐在榻。

    这时西门婉婷跑上楼来,趴到榻边,小声道:“找到画上那个人了,是赵范!”

第九六零章 分辨

    长秋宫,飞香殿

    曹玉簪懒洋洋倒在榻上,肥胖黑猫安静趴在太后身前,孙不媚手捧奏疏,逐字逐句认真朗读,曹玉簪看似心不在焉的样子在听。

    没有大灾大难的和平光景,奏疏里基本无甚太要紧的事,多是官员们互相揭发、检举、诋毁。大多是想把自己的竞争对手干掉,或者把十几年不挪坑的上官告倒,为自己谋求晋升机会。

    还记得曹玉簪刚理政时,对每一份奏疏都认真对待,并派人去实地考察。可天赐帝赵崇告诉她:你不用去查,那些揭发的折子十有八九都是真的。你只要做到两点,第一,知道这件事;第二,决定是否处理。

    但如何处理这帮贪官,天赐帝并没说,而这也正是天赐皇帝要观察曹玉簪的地方。

    虽然天赐帝说那些折子十有八九是真的,可曹玉簪依然坚持派心腹御史去当地考察,根据被告官员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进行处理。若那官员能把当地治理得井井有条,他贪点钱也无所谓;若是慵懒无能之官,曹玉簪就处理他们,并大肆宣扬。

    而且曹玉簪还在一众“原告”中,寻找那些有正义感的人。

    虽然她挑选的人,在苏御看来大多是虚张声势徒有其表之辈,但那些人还是成为了曹玉簪手下300御史的主力,而太子党八大棒也应运而生。

    曹玉簪的所作所为,都被天赐帝看在眼中。

    党争初期,天赐帝曾考虑把皇位传给赵准。可后来赵准连出败招,令天赐帝倍感失望,于是把皇位传给不满周岁的赵策,命曹玉簪垂帘听政,直到赵策十六岁。

    天赐帝临死前,曾多次召见苏异人,话里话外颇有托孤之意。那时苏御还一头雾水,只觉得自己这样一个门阀赘婿,不足以承担托孤重任。现在看来,天赐帝早就知道苏御身份。而且他也预感到,皇位之争不会因为小皇帝的上位而停止。

    “……今我朝亦有不肖辈,竟妄论应师此法,谬之甚矣……”

    大臣们写的折子,多为文言,这是文人们故意区别普通百姓白话的一种说话方式。孙不媚的文化水平有限,她身边还放着一本字典,遇到不认识的字,现场翻看。而曹玉簪一点也不着急,就让她慢慢读。

    不得不说,孙不媚还是有长进的,她翻看字典的次数越来越少,阅读的速度越来越快。而曹玉簪就倒在榻上,时而拿起笔在一本快翻烂的大册子上记录着什么。

    大约一个时辰,孙不媚念得口干舌燥,可算是念完了。扭头一看,曹玉簪闭着眼睛倒在那里,看起来像睡着了。她的黑猫睡得更沉,四脚朝天,肚皮朝上,轻轻打着鼾声。

    孙不媚正打算给曹玉簪披一张薄毯,突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惊醒曹玉簪,抬头一看是曹小宝小跑进殿。他看起来有些兴奋,还有些慌张。

    “娘娘,大事不好啦!哎呦,可是出大事啦!”

    曹玉簪面无表情地坐起来,看着曹小宝。黑猫惊醒,也坐在榻上冷眼看着曹小宝。

    曹玉簪太了解曹小宝,如果当真是火上房的急事,曹小宝会大老远就把事情嚷嚷出来。可如果他先说一句“大事不好”,然后一副卖关子的样子站在那里,就说明一定不是什么大事。

    他之所以要停顿一下,就是想渲染一下紧张气氛。可今天曹小姐没心情跟他逗着玩,于是冷冷道:“什么事?”

    曹小宝靠近,脸上浮现“看到神奇一幕”的新鲜感:“那狗吃了康王的仙丹,成仙了呀!”

    “咻!胡说八道什么!”曹玉簪指着曹小宝:“狗还能成仙?”

    曹小宝笑嘻嘻道:“咱可不敢骗娘娘,听娘娘吩咐,小宝每天给那狗喂十颗仙丹,都是碾成粉掺在饭里的。那狗连吃三天,就变了样,眼睛通红,脾气暴躁,本来很怂的一条狗,现在可厉害了呐,把其它狗都打得服服帖帖,它成狗王了!您说,这是不是成仙了?”

    “还有这等事?”曹玉簪有些好奇。

    闲来无事,曹玉簪决定亲自去瞧瞧。

    金銮殿上雍容华贵的皇太后,下了朝就不会穿得那么正式。而且整个皇宫里一个男人都没有,她也就懒得打扮自己。比如今天,她就穿着一件颇显俏皮的襦裙,扭着小腰向长秋宫大门走去。

    十几条獒犬就养在宫门口。

    以前曹玉簪是非常讨厌动物的,可自从有了只名叫“黑虎”的大肥猫,她的多毛恐惧症差不多被治好了。可曹玉簪还是不喜欢狗。她从没摸过一次狗,但她却信任狗。她还说,狗这东西最是忠诚,有时候比人强。

    狗与狼同,拥有非常严格的等级观念。它们能分得清一群人中的首领是谁。当太后驾到时,那些狗就摇头摆尾,谦恭低头。曹玉簪刚一靠近,它们就主动躺在地上,表示臣服。

    “娘娘,您可小心着点,远远看一眼就行了。”曹小宝殷勤地道。

    “哼,这些狗都是从小被我养大,它们敢把我怎样?”曹玉簪不屑一顾地说。

    “娘娘,您别忘了,有一条成仙了呀。”

    “你让开,休要扰我。”

    平时这些狗都很听话,可今天不一样,有一条獒犬眼中冒着红光,口滴粘涎,在院子里大杀四方,即便看到曹玉簪它也发出低吼声。

    曹玉簪心中有气,指骂道:“畜生!养出仇恨来?”

    巨犬突然咆哮起来,扑向曹玉簪。

    曹玉簪大惊,高呼“妈呀”,撒腿就跑。

    曹小宝大喊:“保护娘娘!”

    喊了一声,曹小宝冲向那犬,一掌击出。本来这一掌足以将那恶犬打倒在地,可曹玉簪慌不择路,撞了过来。曹小宝连忙收招,再想出手,曹玉簪已惊悚尖叫着从曹小宝身边跑过,而那条疯狗就追在她身后。

    随后长秋宫里上演这样一幕,皇太后惊叫着在宫里跑,一条恶犬追在身后,曹小宝等人追在狗的身后,绕着长秋宫跑了三圈。

    最后还是要看曹小宝,一个飞扑,将那恶犬压在身下。一群太监宫女赶上来,砰砰砰一阵踢踹,将那狗打倒在地。

    曹玉簪的黑猫闻声跑来,看了看那条眼神放空、气若游丝的恶犬,给了两巴掌。

    ……

    秦王来后殿,请见太后娘娘。

    也不知因为点什么,今天曹玉簪来的速度有些慢。等曹玉簪赶来后殿,苏御发现她脸色不大好。

    “莫非皇嫂身体不适?若是如此,改日再说吧。”苏御客气道。

    曹玉簪拢了拢头发:“我没事,就是稍微受了点惊吓。”

    苏御凝眉问:“谁敢吓太后?”

    曹玉簪冷冷道:“畜生。”

    再多的话曹玉簪没说,苏御也不知道她口中“畜生”指的是什么,或许她是在骂人也不一定。

    既然她不肯主动说出来,苏御也不打算深问,而是认真地道:“前几日来送仙丹的人是谁?是普通驿兵还是康王特派人员?”

    曹玉簪道:“你是担心,那人就是代替赵鹳的人?”

    苏御点点头。

    其实苏御关心的不止这个,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昨天西门婉婷跑到苏御面前,说她在康王府见到了那个画像上的男人,是康王府主簿,王孙赵范。

    当初赵范在通济坊小街租仓库做买卖,苏御就曾在赵婴的邀请下,去那仓库做客见到过赵范。赵范与赵旻是双胞胎,长得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其实这两兄弟还是容易分辨的,因为他们的穿衣风格迥异。

    赵范是文人打扮,进入康王府后,更是穿着宽袍大袖的礼服。而赵旻则是一名九境高手,跟随康王赵棣南征北战,平时穿着的也都是武人打扮。

    可陈飞燕那天看到的,是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而且距离较远,仅凭长相,就无法判断是赵范还是赵旻。而西门婉婷照着画像去找人,当然更无法分辨。

    苏御印象里,赵范是一个文雅、深沉、骄傲的人。如果说唐灵儿不相信梁妃能出轨,苏御也不太相信赵范会干出这种事。

    相反,若是那个性情乖张的赵旻,却很难说。

    但这次康王出征,赵旻随军。若赵旻不在洛阳,那苏御的猜测就不成立。这时苏御记得前几天曹玉簪得到一袋仙丹,是康王送来的,苏御就考虑到赵旻可能回来了。

    曹玉簪点点头:“我记得那天我提醒过你。”

    苏御也点点头:“可你没说是赵旻。”

    曹玉簪叹了口气:“我故意不告诉你,就是想让你多加小心。越神秘,越要提防。不是吗?”

    “越神秘,也越让人好奇。”苏御苦笑一声,指着曹玉簪的猫说:“好奇害死猫。”

第九六一章 一阵歪风

    “……从赵鹳离开军营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他完了。”

    王孙赵旻身着银缎长跑,头扎银冠,仰头望向巍峨耸立的观天楼。

    身穿红色襦裙的王女赵婴,坐在水亭,斜靠栏杆,看着长廊尽头。

    听赵旻一席话,赵婴扭头去看他:“现在康王把你派回来了。”

    赵旻叹口气,转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样子惨笑一声。

    “所以你报复他,干出这种无耻之事!”赵婴冷哼站起:“梁妃可是你祖母辈的。”

    “草!”赵旻骂了一句,额头青筋暴起,挥袖道:“他不把我当人看,我还把他当爷爷?我赵旻没那么贱!”

    赵婴叹了口气:“进了王府才知道,这里没什么可留恋的,可怜义父的梦想却是如此……。”

    赵婴难过起来:“以前义父活着,我倒是愿意来到这里,因为我这样做会让他高兴。可现在他死了……”

    “要走你走,我不走。”赵旻倔强地道:“这样走算什么?是承认自己无能吗?”

    赵婴一直都觉得赵旻这个人脑子不大正常,与他说话,总能得到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或许也因为此,康王赵棣对他倍感失望。康王绝不可能把军队放到这样人手里,因为赵棣无法预测这小子下一步要干什么。既然他不能带兵,又武功不俗,那就让他去搞刺杀好了。可在赵旻看来,这是对他巨大的侮辱。可既然他感觉到被侮辱,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恨得赵婴咬牙。

    赵婴熟知赵旻秉性,此时与他说什么都没用,于是叹气道:“就算你不走,我也要走。我觉得没脸再留下来。”

    “你怕什么,怕梁妃把这件事告诉康王?”赵旻冷笑一声:“这等丑事她是不会说的。而且……,或许我说了你也不信,在我办完事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竟然跟我说,下次走后窗。”

    赵婴精美脸庞上露出诧异之色,欲言又止。

    ……

    据户部呈送数据来看,现在洛阳城里常住人口九十七万。若算上流动人口,城中人口必然超过百万。也就是说现在洛阳人口规模,已经达到盛唐时期长安的水平。

    十年战争结束,河西走廊打通,大梁朝扩土千里,形势一片大好。商人投资热情高涨,帝都发展迅速,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白天车水马龙,夜间灯火辉煌,无人不为这豪华帝都感到欣慰和陶醉。

    梁朝全国的有钱人,八成在洛阳,可以这样说,集全国之力催生出这个超级帝都。而市井越是繁华,演艺行业越是景气。万花楼、彩云阁、美仙院这三个超级大馆子“生产”的美人已供不应求,一时间淮南瘦马成批送来洛阳。

    为什么淮南盛产美女?这或许与吴越女子的性格和她们俏皮方言有关,听她们轻巧的说话声,就好像唱歌一样悦耳。而现在洛阳城富人阶层,又流行起一股风潮:纳一名淮南美妾。

    当然,因此也引发不少家庭矛盾,比如五公子唐剑家里就闹得很不愉快。

    据说昨天晚上五公子把夫人给打了,还扬言要休掉。夫人恼火而委屈,跑来长老家里评理。这种事自然归唐灵儿管,可唐灵儿与唐剑连话都不说,也就没直接去管,而是让樊公妃出头去说。

    樊公妃一开始说心口疼,不想管,后来也不知唐灵儿说了些什么,樊公妃还是把五公子夫人送回家去,而唐剑也不嚷嚷休妻的事了。

    天下事往往如此,有正就有反。比如唐宽、唐延家的夫人们,都主动迎接风潮,给四公子和十七公子配上最完美的家庭阵容。唐宽、唐延高兴得很,还把俊俏小妾带出来逛街,显摆一番。

    也不知唐宽是不是故意的,还来秦王府逛荡一圈,也不知他此举是针对谁,又或许是无心之举?

    总之,这股歪风邪气刮得劲猛。听孔婷说,孔祥也找了一名淮南俏妾,是在美仙院竞价抢来的,花了四百多万。昨天孔祥在家里办喜事,还邀姐姐回娘家做客。可孔婷大着肚子,就没去凑热闹。

    “且不说这些贵族公子,就是孟鸾、孟雄那样的三流货色,家里夫人也都是极体贴的,生怕自家爷们因为没有一个淮南美女而被人嘲笑。”南阳郡马田敢,哀怜至极,掩面抽泣着说。

    田敢老兄又被郡主孟乔揍了一顿,他夺路而逃,没地方去,就跑来秦王府。

    苏御是一个心怀故旧的人,虽然现在二人身份相差悬殊,可苏御依然把田敢当朋友看,在小西楼设宴款待。

    小乔走了以后,小西楼又恢复成秦王的内宅书房。平时老黄、童玉住在这里,最近诛邪骏与孔吉闹别扭,就带着他的丫鬟住在小西楼。

    小西楼二楼,田敢老兄几杯酒下肚,忽而泪流满面,忽而醉酒当歌。

    这次孟乔下手有点狠,把田敢打得乌眼青,看起来像个熊猫。

    不过这次挨打,不能全怪孟家六小姐,也是田敢自己犯贱导致的。因为赶时髦,他也去接触那些淮南女子,结果就碰到一个裹小脚儿的。

    “哎呦…,我实在是太喜欢了,那小东西太可人儿了…”

    把他喜欢得不行,找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发誓要给那女子赎身。不敢带回家,就先租个房子养活。

    于是他就省吃俭用攒钱,东拼西凑借钱。本来说好的八十万,可当他拎着钱袋去赎人时,老鸨子坐地起价,要一百二十万。

    田郡马也是有脾气的人,在家受气也就罢了,在外面还让一个老鸨子欺负?

    抬手就把老鸨打倒在地。

    老鸨子挨了打,气不过,就跑去南阳郡主府门前哭喊着告状,这件事可就被孟乔知道了。

    好你个田自健,姑奶奶今天不把你打死,算你小子跑得快!

    苏御笑笑道:“自健兄真个性情中人,不过这种事不可操之过急,当徐徐图之。”

    田敢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坐在榻上。

    这时听到外面有吵嚷之声,苏御探头一望,南阳郡主孟乔带着一众恶奴“杀”过来了。

    唐灵儿是没有朋友的,如果说有半个朋友的话,孟乔就是那半个。

    孟乔气势汹汹,但她并没来小西楼,而是被唐灵儿迎进宵凤阁。

    见孟乔来了,田敢吓得抖索,脸色惨白,想从后院跑掉,却被苏御拦住。

    苏御说,我与灵儿从中调节,必然化解此事。而且本王还要出手,打压这股歪风邪气。

    田敢一笑道:那就快点打,把价格打下来,我好去买。

    ……

    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但有些人的钱,真的像是大风刮来的。

    比如孔祥。

    这小子自从接手祖产,可以说他是什么正经事也没做。爱上挖坟掘墓,经常跟着一群盗墓贼天南海北的乱窜。家里事交给韩氏,道儿上事交给齐珲。然后他就当起了甩手掌柜,不管不问了。可他的资产,却在这几年间驴打滚的翻番。

    去年他还与万泉公主勾勾搭搭,二人滚了一年炕席,今年也不知因为点什么不再来往。他们不来往,苏御倒觉得是好事,因为他们本来就不般配。

    后来才知道,是万泉公主变了心,据说是浔阳郡主赵玲珑给公主殿下介绍了一个非常健美的男子。听孔祥说,那男子之美貌,连他看了都喜欢。所以他也不生万泉公主的气,还曾与他们一起饮酒作乐。

    苏御感叹道:论心宽,本王远不及义子。

    按理说,孔祥是秦王的小舅子,可孔祥却道,这样称呼是不对的,姐姐能嫁入王府,那是秦王对我孔家的照顾,做人不能蹬鼻子上脸,咱还要按照父亲那辈的关系来算。据说,孔祥的说法得到了大夫人韩氏和二夫人上官氏的肯定。

    现在上官氏还在通济坊小街当大掌柜,在西市附近也是颇有名气的人物。大家都说她是秦王在外面养的美人,对此她从不反驳。她儿子孔吉,已在长安郡主府住两年多,也就是寒暑假时回娘身边。平常时候,上官氏倒也经常和卿水兰作伴一起来王府做客。

    而苏御的那个憨弟弟苏集,依然木讷,在家里守着门市做小买卖,听卿水兰说,他做买,连房租都赚不回来。对此苏御只是微微一笑,依然坚持让苏集干小买卖,保证他有点事做。

    苏御坚持认为,男人不能闲着,否则家庭一定出问题。因为女人天生就看不得男人待在家里。说一句最不好听的话,就是男人跑出去花天酒地,也比呆在家里强。因为能花天酒地,女人还觉得男人有点男人味。如果整天待在家里,她们就觉得嫁给一个废物。

    当然喽,这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说法,劝各位看官还是要做个好人,别去花天酒地。这年头容易得病,治不好的那种。

第九六二章 九条(上)

    通济坊坐落在洛阳城的最西南角,曾经是最典型的郊坊。

    也就是在三年前,这里随处可见棚户区,住着一些衣衫褴褛的人。

    两年前太后要建西市,一众皇商财阀嗅到商机,在西市大搞建设,进而带动周边,通济坊也获得一些发展机会。

    后来经过土地、商业两次税改,无数富人涌入洛阳。使得郊坊也变得寸土寸金,通济坊逐渐变得繁华起来。尤其是通济坊小街,更是成为洛阳城西南角的一道风景线。

    大家都知道,这条街是秦王赵御的。而管理这条街的人,是秦王的一个姘头,俊俏寡妇上官氏。

    除上官氏,通济坊小街还有一个女人不得不提,那就是苏家酒楼的漂亮掌柜卿水兰。

    据说她本是美仙院的琴乐好手,被秦王看上,赎身出来。可那时秦王还只是长安郡主府的赘婿郡马,郡主知道这个女人后,要棍棒打死。郡马说,这女人是买给弟弟的,于是忍痛嫁给苏家绿帽憨小子苏集。

    以上说法,都是巷间恶妇赖汉捏造的谣言。

    当然,江湖上从来也不缺乏正义之声,比如小街北二仓的王大财主就痛骂那些造谣者。

    不过这位王大财主不是出于对秦王的仰慕,而是故意讨好上官氏。

    要知道,现在上官氏可是西市附近一号人物。她管理一条街,手下十几名打手。因为年轻貌美,追求者众多,两手两脚都数不过来。

    追求者多了,就让人厌烦。或许正因为此,上官氏才不去辟谣。

    渐渐的大家就以为她真是秦王的女人,而那些追求者就渐渐消失。毕竟没人敢明面去撩王爷的女人。

    面对流言蜚语,上官氏从来不反驳,可卿水兰却一定要维护秦王和苏集的名誉。也是在维护自己的名誉。

    她多次对外人强调,说自己是苏家的妾室,而不是正室。即便是妾室,咱也从没干过对不起苏集的事。而自己与秦王更是甚事没有,那些烂嘴巴造谣的,永世不得超生。

    这时巷间又有人冒出来说:你瞅瞅,姓卿的小娘子急眼了,这说明什么?正说明我们的猜测是对的,戳到她的痛处了。

    当然,巷间不只有坏人,也有好人。只不过坏人的话传得更快,毕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看清卿水兰人品不错,自然会有好人与她交朋友,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十天前,宵禁的鼓声全城响起,就在通济坊坊门即将关闭时,三名女子急匆匆跑进门。进门之后,庆幸跑得够快。三名女子一边大口喘气,一遍说说笑笑,向坊门不远处的苏家酒楼走去。

    这三名女子都是美仙院的伎人,她们努力多年,终于攒够赎身的钱。三姐妹虽然年纪稍大了些,可依然是颇有姿色。赎身之后,身上没什么钱,可她们并不担心没饭吃。

    她们知道卿水兰在通济坊小街当掌柜,也知道这里开小剧场。——以前卿水兰就去美仙院请人来酒楼跑场,其中就有她们三个。

    还记得汅州富商管懋初来洛阳,在苏家酒楼看表演,当榜一大哥。结果被苏集误会,一顿王八拳招呼上,把这位榜一大哥打得是鼻青脸肿。

    据说管懋还在洛阳城里,而他的家人们也都被西门端放出,管懋家大少爷管泽依然在京兆府当刀笔吏。

    管懋没少去孝敬京兆府尹张乙寿,据说管泽有入仕的可能。

    可现在曹玉簪严格控制品秩,防止府衙臃肿,所以半年过去,管泽转正的事也没办成。

    管懋就说:那姓曹的小寡妇啥也不懂,她的规定也都是闭门造车。虽然她控制住品秩,可官府里依然十分臃肿。因为当官的自然有办法捞钱,养活一些无品胥吏。这还导致有品秩的人各个都是大爷,因为那些胥吏就是雇来伺候他们的。有好事,是仕人的功劳;出坏事,是胥吏的罪过。导致在外人看来,胥吏各个愚蠢、笨拙、贪腐、卑微、奸诈、冷漠、苟且。

    当然喽,管懋的这些话,都是抱怨之言。是因为他儿子走后门也没能入仕,花了冤枉钱,导致心中怨恨。而朝廷很多政策是英明的,是果断的,是深藏智慧的。不是泛泛之辈能洞窥高明的。——许洛尘。

    “你们都出来了?”

    “是呀,我们三个刚出来,身上一个铜子儿也没有,这不就来你这里蹭饭吃了。也不知兰兰肯否收留我们,别嫌弃才好。”

    “呦,这怎么话说的,好像咱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

    对于卿水兰来说,这三姐妹来投靠是件好事。因为平时她去美仙院请艺人,还要拿押金写保书,再给红馆鸨子私下塞点钱。否则这艺人可不是随便带出来的。

    如今三姐妹离开美仙院,再请她们可就便宜多了。

    可实际上,这三人并没打算在苏家酒楼常驻,她们只是在这里打个短儿,然后去其它坊租个小店,自己做生意。

    因为她们已是红馆,想嫁给像点样的男人比较难,要么就忍气吞声的去别人家里当妾,可她们自负舞唱艺人,还有弹琴的技术,自己能养活自己,便不肯去受那份委屈。

    自己开小店,若生意红火,将来去乡下找个入赘小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现在的梁朝还是很穷。去乡下看,娶不上媳妇的小伙子,一抓一大把。

    她们三人先在苏家酒楼落脚,然后就在西市附近转悠,她们不想抢卿水兰的生意,于是特意走得远一点,就来到西市东边,宁人坊。

    要说好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她们刚来宁人坊就碰到贵人,一个姓张的财主说:看你们三个是有志女子,心生敬佩,愿意帮助。我现在做大生意,而这小剧场无心打理,还不舍得卖,干脆交给你们。我也不要你们的押金,只消好好照顾店面,到年底给我些租金便好。

    三女子高兴得涕泪横流,便接手馆子。

    小店刚开张,生意就不错,虽不至于高朋满座胜友如云,但养活三个人倒是绰绰有余。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三个人实现梦想,也就是三五年光景。

    可就在这时,来了九条壮汉,把屋里客人撵走,坐到座位上。言说,若想在本坊开艺馆,必须孝敬我们九个。否则就别想开店。说话间,他们还动手动脚。三伎人不肯就范,便被殴打。

    一身材滚圆的大汉,拽着女子头发拖至门外,拳打脚踢,抡起板凳砸头,将三名女子打倒在地。随后九人叫嚣:你们爱哪告哪告,咱哪里都有人。坊署,县里,京兆府,就是大理寺,咱也有人!

    ……

    秦王府,宵凤阁。

    秦王殿下正憋在家里无所事事,倒在郡主榻上看书报,博览洛阳城里的这帮怪物的表演。

    唐秋、袁娟那一批老痞子已经没落,如今是韩浩、赵玲珑的时代。

    然而随着战争的结束,随着洛阳城富人的增加,新一代风流人物犹如雨后春笋。他们浮夸活跃,引领潮流。他们的存在,使得洛阳城变得热闹非凡。每日看书报,都能找到无穷乐趣。

    这时丫鬟登楼报门,说苏家妾室来找,有事相求。在苏御心中,苏集就是自己的亲弟弟,他的女人来求办事,自然要见。也没背着人,就让卿水兰来郡主书房说话。

    行礼参拜,见面寒暄,闲言少叙。

    卿水兰坐在席上细说此行原由,大体交代清楚,最后言道:“本来这点小事不好来麻烦殿下的,可她们三人先后去坊署和县里报案,竟无人受理。随后一段时间,那九人持续骚扰,三人去找那张大财主寻求帮助。可张大财主只道那九人是宁人坊里的棍棒,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认识,张大财主也惹不起,还道让三姐妹忍耐。三姐妹虽是贱人出身,却是有些骨气的,不肯忍耐。知道妾认识能人,便来哭求。说来,妾身也是百般为难,才来求殿下。”

    苏御端坐榻上,看不出他是何等心境,只见他口气平和地道:“知道了。”

    ……

    正阳午时,宁人坊。

    十匹战马开道,马上尽是黑袍黑甲的精装武士。为首一员将官,背负长弓,腰挂宝剑,精神抖擞,目露杀气。这位不是旁人,正是秦王骑卫队长吴杀金。

    十人先行一步来到宁人坊,并未采取任何行动。

    不久后,三百铁甲千牛卫赶来,封堵坊署四门。而千牛卫统领吴兴奉校长之命,来宁人坊抓人。连同坊丞在内所有官员一锅端了,只留下一名书房先生,和一名司阍老头。

    待千牛卫逮捕坊丞之后,吴杀金走进坊署,来到坊丞面前:“听说你们坊里有九个人很厉害,欺男霸女很是嚣张。”

    坊丞被千牛卫抓住胳膊,压跪在地,抬头去看吴杀金。

    吴杀金背着手,俯身,与他对视:“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第九六三章 九条(下)

    坊丞当然知道那九个人是谁,吴杀金问出下落,采取行动,很快九个人落网。

    这九个人,就好像清化坊里的那群暗捉,什么活都干。比如看场子、当保镖,追债,打击报复,断腿断胳膊都是明码标价。与坊署、县里的一些人都有些来往,其实很多时候,他们就是在为坊署和县里效力,办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其中一个名叫张有志的家伙是他们的头目,被吴杀金揪出来,一个大嘴巴扇出去,眼瞅着两颗牙从他嘴里飞出。

    最近两年“过江罗汉”专心练马上功夫,可他墨家功底并不会因此丢下。这一巴掌可把张有志给打惨了。

    张有志也有点内功基础,知道眼前这位军爷刚才那一掌上带着一抹气。而气留在张有志的脸上,使他扭曲的五官一时无法归位。

    被打倒在地,口眼歪斜的张有志吐了口血道:“这位军爷下手也忒狠了点……”

    “哦?你说我下手狠?”

    身负铁甲肩披大氅的吴杀金背着手,站在张有志面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威胁我吗?”

    张有志趴在地上,看着面前的十个人,似乎是想从服装制式和腰牌上看出这帮人的来路。可奇怪的是,他没见过这种装束的骑兵,而这帮人身上也没腰牌。估计是有腰牌,故意藏起来了。

    “我听报案人说,你常言‘上面有人’。”

    吴杀金坐到椅子里,翘起二郎腿,单臂臂弯压在扶手上,盯着张有志:“都有什么人啊,说来给我听听。看看是你上面的人硬,还是我上面的硬。”

    “咱这些混地头的,总要认识两个人。”张有志目光闪烁地说。

    虽然他承认“上面有人”,但不肯说出那人是谁。因为从面前这位军爷的派头来看,来头一定不小。如果自己直接把上面的人说出来,担心压不住这位军爷,反而容易把上面的人给暴露出来。若上面那位因此遭殃,就更没人捞他张有成了。

    吴杀金掸了掸护腕上的灰尘:“出来混,也要有个人样才行。你看看北市孔家,南市萧家,再不济还有西市斧头帮、三合会、红兴社。人家是怎混地头的?”

    张有志丧家犬似的趴在地上,不吭声。

    吴杀金自顾自地道:“他们互相打打杀杀,可对商户却不是这样。虽不说秋毫无犯,总也不至于上门打人。据我所知,北市地头上稍微好点的馆子,都是主动把钱送给孔家。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指望孔家在关键时刻能搭把手。而那些不愿意交钱的,孔家从来不强求。慢慢的人们看清楚一件事,坊署不能管的,孔家能管。而孔家买卖很大,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这点保护费。这样大家就明白,能给孔家送点钱,那是一种福气。只有这样,才能长久的混下去。不是你想的那样,认识几个当官的,就可以胡作非为。”

    吴杀金叹了口气:“都说西市乱,三个帮会很狂。可我觉得他们都没你狂。你多厉害,九条大汉打三个女人。他们都做不到。”

    吴杀金之所以有闲心在这里教育张有志,是因为他在等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吴杀金也不知道,但他相信一定有这样一个人。

    也就三刻钟的工夫,县里就派人过来,是永康县捕快班头符欢。

    符欢来到坊署,先与千牛卫统领吴兴说话,可吴兴不搭理他,只是向屋里一指。

    吴兴,那可是正四品武官,他在这里竟然说话不算,符欢心中就开始敲鼓,感觉自己今天算是碰到硬茬了。

    但他此来,是永康县令西门川指派的,他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西门川之所以不亲自前来,也是因为心虚。他担心自己去了也被这帮当兵的逮捕起来。那样一来,周旋的余地就小了。于是把手下捕头派出去,西门川就溜了,跑回立德坊藏身。立德坊是西门氏的老巢,一般人不会来这里逮人。现在只让县丞帮忙打理县里事务。待事情查清楚,再去立德坊找他。

    “敢问这位军爷是哪个衙门的?”符欢来到吴杀金面前,行大礼问道。

    吴杀金笑了笑,反问:“你是哪个衙门的?”

    ……

    挨打的三名女子,先去坊署,再去县里,喊冤十日,愣是没人接案。

    甚至有人私下里找到三名女子,让她们不要再告了,否则烧你家店铺,把你们三个带走,装进狗笼子里。若还不听话,就弄死你们,连尸体都找不到。

    看样子,仅凭她们三个,这状是告不成了。

    可如今有一位神秘大佬过问,这案子就进展神速,从逮捕到开堂审理,仅用了三天时间。

    而且就在案件审理过程中,又冒出来最少三个人,指控张有志团伙。

    张有志团伙已经在宁人坊嚣张有几个年头了。而且这九个人当中,竟还有一名道府小吏,平时就带着几个歪带帽斜瞪眼的道府兵,在西市附近巡逻。主要负责检查车辆证件,严防超速、超宽、超重。按理说也是个肥差,不知这样的人为何也参与其中。若没猜错,他本来就是个混混,不知通过什么关系,混进道府兵的队伍里。

    刚案发时,他还高声嚷嚷,说自己没动手打人,是无辜的。

    可这案子根本轮不到他喊冤,那位神秘大佬就一纸文书,把此案直接移送京兆府。若京兆府不能认真审理,那位大佬还要把这案子移送大理寺,让大理寺卿冯钊来审。

    这案子本来不大,谁也没想到能闹到大理寺冯钊手里去。

    我的个神仙,若真的落到冯钊手里,那还能有好?一顿大棒子砸下去,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一条线都甭想好了。

    现在冯钊可是大梁朝的名人,曹玉簪担心他再惹事,已不让他插手一审二审案件。曹玉簪命令大理寺左右少卿,案子在你们手里就应该完结。如果实在无法完结,在交给冯钊之前,必须经过太后同意。也就是说,曹玉簪把冯钊给架空了。

    “敢问阁下是在给谁效力?”京兆府尹张乙寿,盯着吴杀金问。

    “我在给谁效力,你管不着。总之咱家爷说了,如果你办不好,就一定能把此案送到冯钊手里。”

    “呵呵,冯大人现在可不轻易出手啊。”

    “呵,那咱们就走着瞧。”

    虽然那位大佬没来见张乙寿,可张乙寿通过他手下卫队的级别,也基本猜到是谁。可既然大佬不愿意报名,张乙寿也就装作不知,更不会跟别人说。

    为了不把这案子交到冯钊手里,张乙寿决定亲审此案。结果这时来状告张有志团伙的人越来越多,于是判得越来越重,而且还牵涉到一些官员。

    就因为接连不断的有人来告,所以对张有志团伙的审理还没有结束,但可以肯定的是,首犯张有志最低是十五年监禁。如果再有新罪,那就不知道要判多少年,死刑也有可能。

    而御史台那边也有了动静,要求京兆府快速审查与案相关官员。

    京兆府迅速做出回应,并对外宣布:严厉批评永康县令西门川,记大过一次,并由京兆府尹张乙寿大人,亲自对西门川进行诫勉谈话。命其深度反省,拔高觉悟,努力提高工作能力,意识到工作中的不足和疏忽,高度重视自己的不足,坚决杜绝类似事件发生,要严肃地,深刻地,务实地,做出检讨和总结;

    永康县从七品县丞张嘉被免职,并移交御史台,希望御史台对其进行严格审查和严肃处理;

    永康县九品捕快班头符欢、宁人坊九品坊丞凌童,因涉及滋恶庇凶,阻挡报案人,威胁恐吓,渎职等罪,已被监禁,等待御史台最终意见,再做判决。

    “兰兰,这次真的要好好感谢你。”

    挨打的三名女子再次找到卿水兰,其中一个艺名小水仙的白裙女子握着卿水兰的手说:“经过这事,张大财主都高看我们一眼,还一个劲问我们,到底找到那位大神仙,竟然这般厉害。连千牛卫都能调动。”

    卿水兰道:“我猜你们没乱说吧?”

    小水仙一笑道:“这话怎说的,兰兰不让我们乱传言,我们怎敢乱讲呢?”

    身穿红裙的小红蝶道:“现在我们三姐妹在宁人坊可有面子了呐,新上任的坊丞都去我们那里拜访。还道,将来有什么事,别怕麻烦他。”

    头扎回纥髻的小紫菱道:“可我们哪敢去麻烦他,麻烦一次,他反过来让我们带他去见那位贵人,我们可就没办法了。”

    不久后坊间传言,秦王赵御在宁人坊养了三个美人。

第九六四章 王府号角

    不知唐延是怎么搞的,明天长子唐锦大婚,可他家竟没准备好礼堂。于是急匆匆跑来郡主府,把东厢房里的丫鬟都给借走,据说要连夜赶制什么东西。

    “呦,人怎都没了?”

    锦衣婢唐翡外出巡查归来,回到屋里一看,一个人影也没有,于是去问唐翠:“那帮臭妮子别不是都被娘娘赶跑了吧?若真是那样,倒是清净了。”

    天快黑了,小姐俩站在亭前树下,倒也算隐蔽。

    俊俏小管家唐翠手持小团扇,放在身前轻轻拍打着:“十七公子家的好媳妇,为省钱,就到处借人,白使唤人。”

    唐翡轻哼道:“那他们怎不去别人家里借?我看,这就是故意演给谁看呢。”

    说话间,唐翡目光上移,落到宵凤阁二楼:“整天抠抠搜搜的,好像活不起似的。”

    唐翠一惊,手指竖在唇边,轻嘘一声:“你小声点。你不想好好活了,可别连累我。”

    ……

    梁朝建筑多为木质结构,天干物燥,严防火烛,丫鬟屋里不许点灯。

    王府里,只有宵凤阁持续点灯,而且还要挂上灯笼。有灯笼在,就知道家主还没睡下。唐灵儿作为唐氏长老,兼清化坊经济总管,郡主府的灯常亮着,也是很有必要。不过两个灯笼,唐灵儿只让点一个。

    而侧妃们每天只有两勺灯油,美人屋里只有一勺。这都是唐王妃的规定。

    月色下,东厢房里。

    唐翡咬着牙把衣箱从床下拽出,在狭窄的空间里,把那件王爷最新送的大红底绣金月季的锦衣穿在身上。浓密长发半数盘起,半数飘洒在身后。拿出首饰盒,轻咬唇彩,鬓戴一朵浅蓝布衣花,花下吊坠,半尺有余,微微晃动。

    唐翡这丫鬟,真个美人胚子,轻施粉墨,已显脱俗。有一种美,是天生艳丽,而艳丽丫鬟身上的内衬外衫鞋袜首饰,都是王爷送的。每一件似乎都能体现王爷的偏好,而王爷喜欢什么,艳丽丫鬟就喜欢穿戴什么。

    举起小镜,抬起纤手,按按这里,压压那里。红艳艳的女子,越发惊艳美貌,镜子里的她满意微笑。放下小镜,收敛笑容,拿起绣有梅枝翠鸟的团扇,迈着稍显慵懒的步伐,轻轻脚步声,来到宵凤阁。

    唐翡经常出入宵凤阁,没什么人注意她。她乖巧模样站在门口不吭声,也没人故意去问。

    一楼大厅里,林婉伏案忙碌,小嬛认真校对。大约一刻钟过去了,头扎双角髻的小嬛歪了一下头:“唐翡,你傻愣愣的站在门口干什么?装木偶呢?”

    唐翡故作傲慢地斜了小嬛一眼,不吭声,继续站在那里。

    小嬛感觉她像是在等什么人,但出出入入的这些人里没有她的目标,直到后来秦王走下楼梯。

    殿下一如往常,干什么事都不紧不慢,看他下楼梯比九十岁的胡荣还慢。

    说来也奇,在外人看来高高在上的秦王,在丫鬟们眼中,他身上总带着一抹喜感。或许正因为此,府里的小丫鬟都不怕他,每每见到他也都报以甜美微笑。这也是殿下希望见到的,殿下就喜欢这种温馨的感觉。

    正主终于来了,唐翡盈盈一笑,迎了上去。翘起脚尖,在秦王耳边低语:“殿下若不忙,奴婢请殿下看点好玩的。”

    苏御微微侧头,看着这个如玫瑰般绽放的锦衣婢。

    不知为什么,一个从小当丫鬟的人,身上竟然带着一种慵懒之感。可这种慵懒在她身上完全转化成轻柔和妩媚,着实养眼,也让人怦然心动。

    若换做是当年欧阳镜,早就寻个地方把丫鬟给办了,可这件事在秦王身上并没发生。

    若是被欧阳镜知道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定然倍感遗憾,因暴殄天物而咬牙切齿;若是被许洛尘知道,许洛尘一定会手舞足蹈歌颂秦王;唯有林崇阳会静默旁观,暗自思量。

    秦王正自无聊,见小丫鬟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有好玩的,便饶有兴致的跟着走了。倒要看看这小妮儿耍什么花样。

    不久后唐翡把秦王带来东厢门口,她站住脚,团扇捂住抠鼻,俏皮一笑,更显神秘,苏御心中也更加好奇。

    苏御不吭声,眼瞅着唐翠拽开东厢房门,随后她笑盈盈道了一句:“奴婢学会轻功了,展示给王爷看。”

    说话间,她把团扇放到上铺,一只手抓着上铺栏杆,轻盈一跳,就好像一个跳高运动员,想采用“俯卧式”技术翻越栏杆,可她却没能成功,一头扎在栏杆上,听到“咣”的一声,眼瞅着她摔了下来,啪叽一声趴到地上。

    这一幕把苏御看得一咧嘴,连忙挤进屋里,在狭窄空间中,递给她一只手。

    唐翡仰头,看苏御一眼,可她却不肯起来,面露难过之色:“奴婢笨手笨脚的,让王爷看笑话了。”

    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以前小丫鬟们求苏御办事,都是直来直去的。因为那时候,她们的主子是长安郡主唐灵儿。主子就这个脾气。

    可后来长安郡主府变成秦王府内宅,丫鬟们心目中的第一主人,潜移默化的变成秦王,而秦王办事就不像郡主那么直爽了。

    显而易见,艳丽丫鬟这是用了一招苦肉计,自导自演,摔了个鼻青脸肿,让秦王很是揪心,也让秦王见到东厢房里的极限生活环境。

    苏御感叹一声:好久没来东厢,倒是疏忽。

    这也太挤了,床与床之间的空隙也就一尺宽,亏得这帮丫鬟多是纤细身材,否则想进去都难。

    苏御将唐翡拽起来,来到门外,指着东厢南屋问:“那屋里装的是什么?”

    唐翡满脸郑重地道:“都是娘娘要留的东西,有裂开的马鞍,磨薄的蹄铁,老旧的梳妆台……”

    “好了,我知道了。”苏御笑了笑,指着南屋道:“过几日,你和唐翠搬去那屋住。”

    唐翡掩饰不住笑意,却又嘟着嘴说:“王爷可不能直接跟娘娘说,否则这事一准被王珣知道,王珣会以为奴婢怂恿王爷,她非惩罚奴婢不可。”

    苏御一笑道:“那些事你不必操心。”

    听苏御这样说,唐翡放心起来。趁着东厢没人,俊俏婢女抬手抓住王爷手臂,可很快她又松开手,因为宵凤阁二楼的窗户突然被推开,一颗人头探了出来,恶狠狠向楼下扫射。

    是王珣,不知她在找什么人,目光一斜,见到秦王与唐翡在东厢院中,王珣天生的冷嗓高声叫道:“殿下!娘娘说,天不早了,当早些休息,保养身体!”

    ……

    殿下并没有回屋休息,他这次下楼本来就是有事要做,碰见唐翡,只是途中的一个小插曲罢了。不久后他就出现在东别院。

    柳絮小筑,苏御坐在屋里,不多时就见马修引来一名女子。她就是陈飞燕,面相凶狠,眼神藏不住杀气,走路有些踮脚,给人一种脚后跟不落地的感觉。

    秦王问她家里还有什么人,问她有什么心愿。

    陈飞燕已成为秦王心目中B计划的主要执行人之一。当然,秦王的B计划是需要触发条件的,或许这一切准备都是徒劳,可秦王还是打算先准备好。

    秦王的两套计划,都不是一条线行动,要出手就是多面出手,给康王准备两套连环计。

    见过陈飞燕之后,秦王并不开心,因为他不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生死相搏的感觉。

    处在这种环境下,让人感觉罪孽丛生。哪怕心里清楚,消灭敌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可还是无法说服自己高兴起来。

    就好像杀冯太妃,明知道给老吕报仇是对的,但苏御并不开心,苏御更希望老吕还活着。

    哼哈二将一对老恶奴,整日吵吵嚷嚷的。虽然有时觉得他们挺可恨,甚至咒骂他们,赶紧死一个算了。可真的死了一个,让人的心里空落落的。无法弥补的空虚感,极度压抑。

    现在还剩下一个,如果老黄也不在了,感觉世界会减少一半喧嚣……

    “马勒戈壁来!再探头缩脑,眼珠子抠出当泡踩!”

    远处传来老黄的叫骂声,紧接着传来几声狗叫。

    “他骂谁呢?”苏御一皱眉,苦笑一声。

    马修也苦笑一声:“总感觉老先生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苏御抬手指了指马修:“你这句话很玄,不过很符合老黄的表现。”

    老黄经常会突然毫无征兆的骂人,骂完人也没发生什么。一开始大家还会抻着脖子到处看看,可什么也没看到,就以为老黄是发酒疯。大家已经有些习惯了。可这次不同,叫骂之后,紧接着听到一阵打斗声。

    打斗之声密集紧促,破空之声如同响哨不绝于耳,望楼上突然传来号角声,秦王推开门向西跑去。

    西边金光闪耀,不时见到湛蓝之光。

第九六五章 血掌印

    马蹄声、弓弦响、王卫号角嗡鸣,打破夜晚宁静。

    就好像荆轲刺秦王、专诸刺吴王,虽戒备森严,可刺客还是混了进来。

    人多,未必挡得住刺客,尤其那些“隐身”而来的刺客。

    闯来王府的刺客,不止一个。

    可很快院子里又静下来。

    因为刺客没发现目标,反而被老黄发现。

    刺客想跑,秦王骑卫追杀出去,而老黄刚追了不远,又满脸是血的跑了回来。

    秦王已来到宵凤阁,问老黄伤在哪里?

    老黄抹了一把脸,说这血不是他的,是刺客的。

    见老黄没事,苏御就放心些了,但依然皱着眉头。那些刺客武功相当了得,竟能躲过望楼,贴在王府墙下,而且还有一个人进入王府。

    这时王珣跑下楼来,问老黄为何不追?

    老黄破口骂道:你懂个急拔!怎知黄橙橙不是识破敌人调虎离山之计?

    王珣道:家里王卫几十,岂不如你个老卒?

    老黄道:老奴我独自一人将刺客打跑,你在何处?凭你这等人保护王爷,王爷活不过十五岁。

    老黄如何与王珣叫骂,苏御没往心里去,只是凝眉四望。

    秦王府六座望楼,难道还不足以震慑刺客吗?

    想到这里,苏御问老黄:“是你发现的,还是望楼先发现的?”

    老黄拍*脯道:“老牛婆子都没发现,却被咱先发现了!”

    苏御印象中,打小儿就见精神不大正常的牛马婆婆天天登高望远。

    在二世子残留的记忆中,有几个晚上苏家很乱,打斗声不绝于耳。那些记忆在苏御的脑子里已经模糊,但依然记得牛马婆婆的喊叫声。印象最深的两次,一次是九岁那年,二叔苏常利死了;再一次是十五岁那年,养父苏常胜死了。

    九岁那年,出手的是孟氏和西门氏,后来唐琼向孟氏和西门氏解释,说苏御不是唐皇后的孩子,唐氏也不打算推举他当皇帝,于是孟氏和西门氏罢手。可十五岁那年是谁要杀苏御,到现在也没个定论。苏茂盛说是康王;陈逊说是睿王;老吕说是贤王;老黄说是天赐帝。

    四个人争执不下,还互骂好几天,导致苏常胜的葬礼都不消停。

    之前苏御还在想,家里这帮恶奴整日嚷嚷说自己是天下第几,结果连大爷二爷都保护不住,真他酿的废物。

    可现在想来,并非如此。

    牛马二婆婆夜间观敌瞭哨,老黄镇守中庭,苏茂盛藏在暗处击发暗器,吕长啸轻功一绝,先在家里帮老黄干掉敌人,若有敌人逃跑,他负责追杀逮捕。而老奴陈逊是专门给苏家大少爷做饭、配药的人,也是管理牛马婆婆的人。

    越发觉得这个配置精妙,直到现在,还有老奴在秦王身边发挥余热,而且远超常人。

    苏御想到什么,扭头向小东楼上阁楼望去,平时那里一定站着一个老太婆,不是牛婆婆就是马婆婆。

    两个精神不大正常的老婆婆,每次见到秦王,她们都像孩子一样笑,两只脚在地上交替乱跳。可现在望去,没人,却听到老人呜呜哭声。苏御心中一凉,暗道一声不好,向小东楼跑去。

    来到小东楼一看,牛婆婆双目紧闭牙关紧咬,掀开衣服,后背上赫然一道血掌印。这一招,足以致命。

    牛婆婆虽然神智不大清楚,可她内功不浅,也不知她和马婆婆从玄苦妖僧那里修得什么奇怪功法,导致她们耳聪如狗,目明如鹰,年到古稀依然不减。

    见牛婆婆重伤,秦王心急如焚,命吴杀金童玉快车去请王太医。

    太医院在皇城外设置分院,就是给这帮王公家里准备的,可今天王太医不在,据说去了道光坊,给鲁山郡王赵晃看病去了。

    吴杀金童玉又赶去道光坊,找到王太医。其实赵晃只是个小病,今日与人赛马,不小心跌落崴了脚。待把王太医引入秦王府,牛婆婆已经断气。

    秦王不忍见牛婆婆死,探出一指,将内力催入牛婆婆头顶穴道,强行催动脉搏。让马婆婆往她嘴里吹气。不久,牛婆婆恢复呼吸,可只要苏御松手,她的脉搏和呼吸就立即消失。

    秦王撑不住多久,老黄代替。老黄内力雄厚,坚持大半个时辰,众人惊呼天人。可牛婆婆依然不见好转。

    王太医配制几副猛药,撬开牛婆婆牙关灌下去,也未能起到效果。

    眼瞅着牛婆婆就不行了,灯光下已脱相,皱纹散开,面皮松垮,秦王难过至极,眼眶湿润。

    想着牛马婆婆,精神不大正常,但她们并非完全没有心智。也会因为陈逊与小丫鬟聊天而恼火,咒骂,扬言不再与陈逊玩耍。她们的心智停留在跟玄苦妖僧练功的时候,也就七八岁的样子。

    终于老黄大汗淋漓,手指颤抖,内力枯竭,而陈逊等人催不动牛婆婆经脉。阿良跑了过来,说有救命丹,可强灌下去依然不见起色。

    陈逊将拐杖放到一边,穷其全力,催动牛婆婆脉搏,但他坚持不了多久。只因为牛婆婆元魂未散,而她本身就拥有八境内力。不高她两个境界,难以催动。

    陈逊力竭,换阿良,见阿良坚持不住,秦王再次抬手:“换我来!”

    “荣伯来了!”

    童玉喊了一声,众人扭头,见老貂寺手里捧着个坛子,急匆匆赶过来:“让老奴试试。”

    胡荣挥手,让众人退下,不知他坛子里装着的是什么宝贝,如此稀罕,不让人看。

    屋里只剩下秦王、老黄、陈逊。

    陈逊脸色不大好看,拄着拐杖站在那里:“老太监,你这是要干什么?”

    胡荣道:“废她内力。”

    陈逊道:“那你还不如杀了她!”

    胡荣道:“暂时废掉。”

    ……

    翌日天明,牛婆婆恢复自主呼吸,但气息依然微弱,感觉随时都会断。

    王太医说他能看到牛婆婆魂魄,老太婆天生魂魄就少,反而更能留得住。也就是说,傻人有傻福。

    苏御觉得王太医是想找机会开溜,于是把他硬留在府上,没放他走。

    牛婆婆能坚持下来,还是因为老貂寺坛子里的那条毒蛇管用。那毒蛇一身药味,是老貂寺多年培养而来。

    以前就听常佑说过,老太监屋里好多坛坛罐罐的,不让别人碰。说碰了就会死。如今看来,老貂寺不是在吓唬人,他说的是真的。

    那条蛇是怎养的,为什么吞下去之后就能暂时废掉牛婆婆内功,苏御不是很能理解。不过老黄说了,若将来秦王有什么意外,这种蛇也管用。苏御说,你不如直接咒我死了,我才不吃那恶心玩意儿。

    牛婆婆内力被卸去,陈逊、阿良、白展都能催动她的脉搏,就连谭沁儿都能。

    要说沁儿姑娘真是个重感情的人,她只在苏家住过半年,就与苏家这帮老奴有了很深的感情。听说牛婆婆要死,她哭得比谁都伤心。后来小太监王当也来献殷勤。

    有一群人留在小东楼,就不用秦王留在这里。

    秦王神情疲惫的往外走,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扭头回望,只盼着牛婆婆能熬得过第二关。

    ……

    昨夜,韦锺带领十几人,第一时间骑马追出,干掉三名刺客,活捉一个,可那刺客咬碎口中蜡丸,很快气绝。未能从刺客尸体上获得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昨夜胡荣消耗甚巨,太阳初升,老貂寺盘腿打坐恢复内力。秦王来到胡荣屋里,也坐了下来,盘腿调息:“荣伯看,那血掌印出自哪个门派?”

    胡荣道:“依老奴看,像是独孤门的武功。”

    苏御一皱眉:“刚才老黄也说,对面那人的气息很像独孤门人。那人最起码是九境后期的修为,而且能在短时间内,催升内力提高一个境界,否则他逃不掉的。”

    胡荣闷声,似乎有何顾虑。

    苏御眉头皱得更紧:“难道是龙啸天?”

    胡荣道:“若是龙啸天,不会与老黄打。”

    胡荣没对他的话做出解释,但苏御也不需要他解释。

    苏御没再说话,运气两刻,离开后屋,去郡主卧房睡觉去了。

    睡不着,又来到郡主榻上躺着,抱着肩膀琢磨:“这个人对秦王府的地理十分熟悉,先藏身在唐韵府上,躲过望楼视线。可当他跳上院墙,又发现牛婆婆站在那里。可是……他是怎么无声无息打倒牛婆婆的呢?”

    一时想不明白,苏御换了个思路:“随后他藏身在东厢房,真巧,昨天唐延把东厢的丫鬟都给借走了……”

    苏御扭头瞥唐灵儿一眼:“唐锦大婚,你怎不去?”

    唐灵儿伏案道:“手头事太多,没时间去。”

    苏御摇摇头。

    昨夜唐灵儿也没休息好,看起来有些疲惫:“婚礼提前了,怪不到我头上。我已派林婉去了,等傍晚行礼时,我再去。”

    苏御问:“婚礼为何提前?”

    唐灵儿道:“我也不知道,据说是女方那边要求的。”

    “新娘子是谁家的?”

    “道光坊梁家。”

第九六六章 红浪漫

    修脚浴足这行当,甲骨文中就有记载。到了最腐败而奢靡的晋朝,修脚就跟刮脸一样,在贵族间流行。

    而到了北魏时期,一个名叫宝志的和尚,因为给面壁十年的达摩老祖修脚而扬名。后来修脚这行就把宝志奉为祖师爷,尊称为“志公”。

    到了梁朝,兴教坊里还有座“志公庙”。每年三月初三,修脚商会组织祭祀活动,顶礼膜拜。在苏御模糊的印象里,前一世,京都也有一座志公庙。而祭拜祖师爷的人一直都有。

    不得不佩服神州的文化传承,虽然某些人对这种传承嗤之以鼻。可是,它能传承下来,本身就是伟大的。而苏御,即便不信奉不参与,也不会去抨击。他会饶有兴致地观看,看着那些虔诚的人。

    本质上说,苏御是道家。但值得一提的是,道家不是道教。那是两码事。

    在道家眼里,一切都是道,无论是这教那教,来到神州它都是道。哪怕这人说月球是宇宙的中心,在道家眼里他也是对的。但对于个体而言,他又是错的。苏御会这样解释,任何一点,都是宇宙的中心。

    当然,苏御的说法是对的,也是错的。这不是和稀泥,而是苏御认为的道。

    比如苏御还说,无论发现多大的东西,一定还有比它更大的。无论发现多小的东西,一定还有比它更小的。当人们觉得原子很小的时候,那可能是一个新的宇宙。当人们觉得宇宙很大的时候,那可能只是一颗原子。

    苏御的想法是不能说出来的,如果跟唐灵儿这样说,唐王妃一定觉得秦王疯了。而苏御也认为自己的说法是不对的,因为这些说法不能证伪,但他还是坚持这样认为。

    这是他的偏好,而不是立场。他不强迫任何人,跟他站到一个位置去看关于“道”的问题。

    之所以能与许洛尘、欧阳镜、林崇阳成为最要好的朋友,因为这三个人能听苏御胡诌八扯。尤其是许洛尘,他的思想与苏御高度融合。而欧阳镜说,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觉得挺好玩。而林崇阳则是静听不语,他不喜欢,也不厌烦。

    “我最最亲爱的秦王殿下,整天憋在家里多没意思,让臣带王去修脚。”

    晚霞挂西天,欧阳镜许洛尘结伴来王殿。

    最近欧阳镜春风得意,因为他在醉玉皇举办的第一届赌王大会上拔得头筹,因此刚刚获得“梁朝第一赌王”的称号。

    据说现在欧阳镜的威名已远播国外,南晋三大赌王纷纷发来“战表”,邀北朝赌王在江上一战,争夺“神州第一赌王”称号。

    欧阳赌王今日带着许洛尘,来王殿朝拜秦王。这是欧阳镜说的,他用“朝拜”这个词。然后说,要带着秦王去修脚。苏御盯着欧阳镜,苦笑一声,没说话。

    欧阳镜眨眨眼:“要不臣把修脚女子带来王府?”

    苏御摆手:“你还是算了吧,别没事找事。”

    苏御笑了笑,又欣慰地道:“我家冯美人,现在是捏脚的好手。我亲自传授。每几日,就要去小道观里享受一次。”

    欧阳镜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时许洛尘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

    秦王问许洛尘,为何悲伤?

    许洛尘道:“观秦王为国为民,殚精竭虑,鞠躬尽瘁,竟过得如此辛苦,许某心里难过。”

    苏御一咧嘴:“你成天写文章,不是讽刺就是吹捧。你怎把这种状态也带入生活中?你是不是太入戏了?我辛苦吗?!”

    许洛尘愤慨道:“当然!”

    许洛尘挥袖站起,咆哮:“非常之辛苦!”

    听说牛婆婆重伤,自号“一片云仙大神医”的许洛尘要去看看。

    身量不高,瘦得个猴儿似的许洛尘背着手,昂着头,迈着仙尊神医该有的迟缓步伐,向小东楼缓缓走去。

    由于他太慢,害得秦王走三步,就要等他一步。

    说来也奇,许洛尘如此大不敬,却不见秦王生气。不过后来,许洛尘被欧阳镜蹬了一脚,眼瞅着许洛尘身体前倾,为了保持平衡,他挥舞着手臂向前面跑了几步,一头扎进小东楼。

    过了十二个时辰,牛婆婆还没醒过来。在这梁朝,可没有输液一说,古稀之年的老婆婆就这样躺着,真个让人揪心。

    苏御曾想,自己这样坚持,对牛婆婆来说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幸亏她人事不省,如果她清醒着,遭受着临死前的巨大痛苦,那么让她多活两天,到底是帮她,还是害她呢?

    在燕云和河东打仗时,秦王倒是亲眼见过很多重伤的将士,恳求战友给个痛快。

    “当针灸。”

    许洛尘妆模作样的闭目把脉,眉头紧锁,足足有一刻钟。看他的脑袋不受控制的下坠,又猛地抬起来,感觉这小子是在打盹。猛打一个盹,他揉了揉眼睛,说应该针灸。

    随后他真的跑回家去,取来一套针,各种施展,在牛婆婆的脸上、头皮上扎了十几根针。最长的那根针足有半尺,顺着牛婆婆的鼻孔刺了进去,只留下针柄,他还用指尖弹了弹。可折腾半天,也没见到效果。

    “本小仙功力尚浅,当请御医。”

    后来许洛尘被秦王一只手拎出小东楼。

    今天是欧阳镜主张要来王殿,他有事找秦王,可折腾半天他才说:“臣观修脚浴足这行业必有前途。可现在的足浴馆大多不会经营,若微臣来经营,必能大展宏图,引领一个行业走向巅峰。他们只靠足浴修脚,肯定是不行的,当增加新项目,比如全身**,特殊**,等等,要有贵贱之分,方能成气候。当这些手段全都招呼上,必然火爆。且不说每条街巷都有,最起码每个坊都有。”

    苏御背着手:“然后呢?”

    欧阳镜笑了笑:“可是手续办不下来呀。现在太后娘娘要整治世俗风气,不再批红馆税证,所以县里和京兆府都不敢给办。也正因为此,现在我等下手,才能占得先机。待铺开产业,全城都有,那可就发啦,到时必然有秦王一半。”

    苏御问:“为何不在大都会先试试?”

    欧阳镜道:“那到底是庚王的地盘,不能把所有产业都押在那里。现在醉仙楼赚钱了,说不准庚王哪天眼红,就收回那片地。”

    苏御摇摇头:“见租户买卖赚钱,房东恶意抬价逼走租户的人不少。但我觉得赵准不是那种人。”

    欧阳镜也摇摇头,悲观地道:“庚王的人品确实不错,可他身边小人太多啦。那帮人整日在庚王耳边碎碎叨叨的,庚王一个心念不稳,就败了人品。而那时我就要倒大霉。”

    苏御心中不同意欧阳镜的观点,但点点头道:“那你先去弄,看看生意如何,若果然好,再补办手续。”

    欧阳镜就等着这句话呢,嬉笑行礼:“请王爷给新馆子赐名。”

    苏御玩笑道:“红浪漫。”

    “哎呀!”欧阳镜故作惊悚貌,竖起拇指大赞道:“不愧是秦王啊,红浪漫,当真诗意盎然。此名仅应天上有,既落吾手,当大庆。”

    欧阳镜大赞此名,还要因此宴请全王府共享美食。

    其实王府里一共才一百六七十人,即便一人一头羊,才几个钱?当然,这是对欧阳镜来说。

    欧阳镜一口气买来五十只羊,送到唐家饭堂,刀砍斧剁,煎炒烹炸,

    秦王在大花园设家宴,邀请许洛尘欧阳镜上坐。正妃忙碌,没来,西门侧妃孟侧妃和两位美人到场,还有一大群秘书郎、孩子、老奴、小奴到场。欧阳镜殷勤,给西门侧妃孟侧妃行礼,简短几句话间,便好似熟络旧人。

    而许洛尘全程低着头。这厮也不知是什么毛病,见到女人就抬不起头,感觉十分拘束,一句话也不说,就闷头吃肉喝酒。直到酒宴快结束,许洛尘愣是没记住西门婉婷和孟璨长什么样。

    而那些秘书郎,他也不加以理会。这场酒宴对他来说,就是来吃吃喝喝。欧阳镜说,哪怕你认识一个人也行,你就这般吃喝,真是白来一趟。可许洛尘不为所动,依然故我。

    “禀王爷,牛婆婆醒了。说嗅到羊肉味,想吃点。”王殿秘书林娟,手捧小盆,满脸喜色来到秦王身边说。

    秦王大喜,说把肉切碎给婆婆送去,再送些浓汤,但……

    秦王的话还没说完,见许洛尘一瞪眼:“不可!一口别吃!给她喝小米粥,特别要小米粥上面的那层浮膜米油。再把黄瓜籽碾碎成粉,温水吞服。”

    苏御苦笑道:“你不了解牛婆婆,她那人是纯粹的小孩儿性子,你不把肉和汤给她端去,她就耍脾气不吃。把肉和汤端去,放在一旁,就说这是她的,别人不许碰。那她就放心了。这时再让她喝粥,就说这是治病良药,她才能听话。”

第九六七章 斗彩大会

    一年一度的洛河神女斗彩大会,将在下月初五举办。

    神女大会影响力巨大,据说还有人特意千里迢迢赶来洛阳观瞻盛况。

    届时洛阳演艺界各大馆子都会选派最顶流伎人参赛,争夺神女桂冠。而此神女,也被称为年度大花魁。这是洛阳城中诸多斗彩比赛中,含金量最高的花魁。

    由于此赛事已举办七十余年,因此早已在洛阳老中青三代百姓心中扎根,成为每年必过的盛大节日。除非战争期间,否则每一年的洛河神女大会都精彩纷呈。围绕比赛相关的副产业也蓬勃发展。

    且不说那些演艺界挥金如土扭转乾坤的大佬,就是在街边摆摊的小贩都会特意为那天做好准备。

    神女大会其实要分两天举行,初四那天先选一名美男秀生出来,而这位秀生就是当天在河边临时“逮”到的。

    为何要用“逮”字?

    因为这个过程非常有趣,当天各大馆舍会把一些伎人放出去,在大街上寻找俊秀男子,让他们代表馆子去参加比赛。

    比赛很简单,只消美男子蹬上该馆舍提供的一艘小船,向洛河岸边的观众抱拳行礼即可。

    美男子站在船上,伎人划船,由河边观众品鉴。

    正所谓“没有君子不养艺人”,若这男子果然风度翩翩,美貌绝伦,必然有豪男贵女给予打赏,最终按照打赏金额高低,评定排名。

    而被选为秀生状元的男子,还会获得该馆舍赠送的一名清倌女子,真真羡煞旁人。

    可浔阳郡主赵玲珑却说:过去几十年,选出的秀生都是“秀色可餐”,可最近几年,有资本介入之后,就有那些不要脸的人调动人脉买票,选出来的秀生比老娘的脚后跟都不如。

    赵玲珑此话就是在骂去年的秀生状元西门朗(西门婉婷的堂侄),那个臭不要脸的,聚集狗腿恶奴几百号人去洛河边上给他打赏,结果选得秀生状元郎。

    这就好比后世的选美大赛,一开始选出的美人,一个比一个俊俏,可是到了后来,简直就是选丑大会。

    为了避免今年再出现这种恶心人的情况,严格要求在街边“逮”秀生的馆女,必须先把秀生带给赵玲珑过目,看得顺眼,才能参赛,否则不允许登船。

    而赵玲珑还找到万花楼、彩云阁、美仙院这三家大馆子的总鸨,朱雀、乐青鴍、金碧翎商议,今年选秀生大会,要增加两名裁判长,正是荥泽驸马韩浩和她浔阳郡主赵玲珑。

    赵玲珑说,碰到那些臭不要脸的门阀贵族子弟,你们不敢得罪他们,可老娘敢!

    赵玲珑强调说,我们只管秀生比赛,不插手神女比赛,不影响三大馆舍赚钱。

    三馆舍总鸨已先后答应此事。

    赵玲珑韩浩,为何要插手选秀生?

    明眼人早已看得清楚,其实他们就是资本方,只不过他们要打压那些“来捣乱”的资本。因此要先成为裁判长,树起“维护规则”的正义旗号,正所谓师出有名。

    通过这样的选秀大会,可以发现好些愿意投身演艺事业的美男子。他们会在秀生大会当天,打扮好自己,装作偶然被伎人“逮”到。而这正是赵玲珑韩浩求之不得的。

    那些美男子落到“大表姐”赵玲珑手中,自然要先品尝把玩一番。

    不过说来,赵玲珑倒也算是个美女。可如果那帮秀生落入韩浩之手,后果可想而知。但是,只要资本介入,就没有办不到的事。当然,这话是韩浩说的。

    另外韩浩此来可不仅是为自己选,还要帮几位好友选,而他的朋友圈子,当然都不是泛泛之辈,比如唐氏十二公子唐典。

    如今唐典已经成为唐氏长老,顾忌身份,他当然不能跑来当什么裁判长。但他还是很愿意花点钱,选几个“秀色可餐”的俊俏小生。

    “呦,您可不能进。”

    “小姐姐还没传话,怎知王爷不肯见我?”

    “我可没说王爷不见您,而是咱家王妃不允许伎人登门。这是王府铁律。”

    吴眉黛来到秦王府求见王爷,可门房丫鬟孔耘却不让她进去。

    以前门房丫鬟都是轮值,如今唐王妃已把第三批丫鬟的岗位固定,孔耘和张淼成为王府门官,她二人交替上岗,还会带着一名第四批招入的小丫鬟,小丫鬟负责跑腿。

    吴眉黛不知道王府有这条规矩,她带着朱雀的口信而来,竟然走不进大门。

    可她并没有返回万花楼,而是站在门口等。

    这时孔耘又道:“我奉劝你最好离开,若你把王妃等回来,问你来自何处,知你是万花楼的,非骂你不可。哼!我这可是好话,你爱听不听,别怪我没提醒你。”

    吴眉黛道:“我是万花楼的不假,可我不是伎人。”

    孔耘道:“你是不是伎人我不管,总之万花楼的人就不能进王府。站在门口也不行,你快走开。”

    吴眉黛嘟着嘴,仍然站在门口。

    孔耘气恼:“你再不走,我让小厮赶你走。打你!”

    孔耘其实也才十四岁,半大的孩子。

    听孔耘驱赶吴眉黛,站在门口的亲王卫和青衣都有些不知所措。

    秦王府门口有一个怪现象,不仅有铁甲护身的长戈王卫,还有郡主府的挎刀青衣。显而易见,唐王妃不会放弃对大门的控制权。一些不招人待见的人,甭想走入王府半步。

    听到门口吵嚷声,刚吃饱羊肉的老黄溜溜达达走了过来,趴在门口看了一眼。

    老黄见过吴眉黛,知道她是朱雀的人,可此时孔耘不让进……

    老黄眼珠一转道:“孔耘啊,王爷说了,让大家随意换岗,交替吃肉。黄爷爷我刚吃完,看你还忙着,那我来代替你。”

    说完话,老黄还打了一个饱嗝。

    孔耘对老黄的话深信不疑,便喜滋滋小跑去大花园吃肉。

    老黄冷着脸,背着手来到两名挎刀青衣面前:“你们两个,有尿。当去茅房。”

    两名青衣面面相觑,扭过头,苦着脸道:“可我们没有啊……”

    老黄凝眉,老大不高兴地道:“我觉得你们有。”

    ……

    七十年来,洛河神女的桂冠,十有八九都要落到三大艺馆手里。

    由于三大艺馆的模式愈发成熟,人才不断涌现,使得神女桂冠更难旁落。

    唯有四年前,庚王赵准的开元阁横空出世,抢走桂冠。而那次赵准的投入也是惊人的大,而获得桂冠的女子,正是现在八角楼的台柱子,窦彩仙。

    洛河神女斗彩,是伎人人气的较量,也是幕后财团的较量。

    在最近五年的争夺中,万花楼未能博得洛河神女桂冠一次,作为万花楼大总鸨,朱雀觉得脸上无光。而熟悉朱雀的人都知道,她是一个要面子的人。

    去年末,今年初,朱雀与韩氏财阀关系紧张,尤其当秦王出面,把万花楼的控制权完全转移到朱雀手里之后,韩氏财阀更是表现消极,今年对神女大会的投资少之又少。全凭万花楼用周转资金来办,可现在万花楼正在花大价钱抢购淮南瘦马,手里就没多少钱了。

    于是朱雀派吴眉黛来秦王家借钱,说将来会还。

    苏御当然相信万花楼的还款能力,可这笔账如何周转,就需要动动脑筋。

    直接走户部账目,就需要去找曹玉簪说一声,显然苏御不想那样做。可如果不跟曹玉簪说,曹玉簪发现一笔巨款被秦王无端拨走,又要派御史来找麻烦。

    至于家里的钱,大都掌握在唐灵儿手里,包括孔婷的十个亿和西门婉婷的五个亿。这些钱想都不要想,根本拿不出来。

    虽然李勋、唐怜手里还能有点钱,可那些钱太少了些,有些拿不出手。

    毕竟来借钱的不是旁人,而是孩儿他娘。

    说来,已经好久没去看看小凤了,做梦都有些想念。小凤那孩子,长得比赵祯好太多。用老黄的话说,一眼就看出是赵家人。

    纵观历史,王侯父亲都喜欢与自己长得像的,或许这本来就是男人天性。

    “她想借多少?”

    虽然老黄把两个青衣给赶走了,可老黄并没把吴眉黛从正门引入。或许这就是老恶奴高明的地方。老黄觉得,那两个小子即便离开,也会藏在犄角旮旯盯着。那就让他们盯着好了。

    老黄在门外对吴眉黛说,以后来办事,别来大门找。你东别院报门,别说找秦王,而是找黄橙橙。

    吴眉黛眨眨眼,略显茫然。

    身穿普通布衣的老黄,指着自己说:你眼前这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老头子,就是黄橙橙。

    吴眉黛笑了,小跑着去东别院。

    随后老黄去大花园找秦王,说有秘事,便把秦王引去东别院。见到吴眉黛,秦王问吴眉黛,朱雀想借多少钱?

    吴眉黛说,最少也得五个亿。

    苏御想了想,告诉吴眉黛,你且回去告诉朱雀,这五个亿一定送到。

    大话是说出去了,可钱在哪呢?

第九六八章 胡须

    记得西门婉婷的嫁妆里有十亿钱,唐王妃要求侧妃上交个人财产,西门婉婷只交上去一半。也就是说,西门婉婷手里还有五个亿。于是苏御去找西门婉婷借钱,可西门婉婷却说,她把钱存在立德大钱庄里,存的是死期。

    之所以存死期,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花钱大手大脚。为了不把家底儿败光,她就只花利息,多一个铜子也不花。立德大钱庄的存款年利率是3.65,五亿钱每天利息就是五万,倒也够她霍霍的了。

    苏御说:就算是死期,也能取出来,虽然会损失一些利息。

    西门婉婷嘟着嘴想了想,后来同意了。

    苏御笑说:爱妃休要担心,本王打包票,这钱一定还给你,而且补偿利息一定比钱庄利息多。

    把西门婉婷的钱借走,可她依然是有钱的,因为她放在唐灵儿手里的五个亿也是有利息的,虽然清化坊钱庄的存款年利率只有2.7。

    西门婉婷大大咧咧,当了一个月的金鸡都尉,竟不知道去金吾卫总衙开饷。她脑子里好像没有“工资”的概念。还是小太监王当提醒她,她才去金吾卫账房那里要钱,结果要来一车粮食。

    西门婉婷觉得没劲,把粮食发给红桃小组成员。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红桃小组又增加三名江湖女子,凑够十个人。在苏御看来,如果算上王当的话,这是一支足球队。而西门婉婷是这支球队的主教练,王秀是经理人唐灵儿派过来的生活作风监督官。

    其实这支队伍还是有些战斗力的,但小组成员能力相差很大,有九境高手阿良,也有来凑数的二境墨家小姑娘戴鹤。

    有什么将军就有什么兵,经过几轮人员更迭之后,还能留在西门婉婷队伍里的人都不是很正常的人。他们的集体性格就是偏执、疯狂、暴躁、浮夸,一群超现实主义者。

    一群人挤在一台车里,站在车顶,挂在车舆,没羞没臊的招摇过市,吵吵嚷嚷,快乐无比。

    谭沁儿龙紫嫣这两个疯姑娘,找到这样的队伍,简直是天生契合。

    “朱雀说了,今年选秀规则有变化,所以就不用王爷准备人了。”

    五亿钱着实不少,即便是西门氏的立德大钱庄也不是随时都能拿出来的,说是明天才可以取钱。

    担心朱雀着急,秦王派童玉去万花楼,告诉朱雀两天之内就能把钱送到,顺便问朱雀是否需要水军?如果需要的话,秦王可以安排一个团过去刷票。可朱雀却说今年规则有变化,不需要那么多人。

    之所以今年有变化,还是因为韩浩赵玲珑团伙的资本介入。他们找到三家大馆子股东开会决定,进一步垄断演艺市场。从裁判组开始,就不允许小馆子介入,保证洛河神女一定出自三大馆。

    虽然斗彩比赛继续进行,但那是割韭菜的办法,而不再是大馆子之间财团的比拼。

    至于洛河花魁的人选,就由三大馆子私下商量,按照艺人的知名度、相貌、能力,内定即可。

    这样选出来的洛阳神女,一定是优秀的、俊俏的、不负众望的。如果是通过刷票来选举,最终选出来一条狗也能当神女。那就是在败坏洛河神女节的名声,慢慢就失去观众基础。

    话虽如此说,但为了骗过观众,伎人斗彩环节依然会搞得很隆重。各大馆舍先去找有钱大哥过来坐镇。大哥们挥金如土,渲染气氛,一群疯狂的拥趸拿出小钱儿往台上抛撒。

    有人快速收集那些钱,并现场称重。有人举起号码牌,显示伎人票数。刺激拥趸卖房子卖地卖媳妇支持心目中的女神。甚至还有人借钱、偷钱、挪用公款给女神投票。前几年万安县就审理过这样的案件。

    喧嚣过去,大哥的钱如数奉还,还会发一些优惠券、贵宾卡,而倾家荡产的拥趸们,就没人管了。或许他们能听到来自女神说的一声谢谢。

    ……

    酒泉,堡垒高城,西门楼上大门敞开。夕阳晚景中,康王赵棣身披大天师紫袍,迎风矗立。

    他已站立许久,望茫茫戈壁,蜿蜒土路。路上车马商队越来越多,大梁朝的经济持续复苏。

    康王面带陶醉之色,习惯性地抬起大拇指,按了按唇边短须。

    突然发现,康王原来浓密坚硬的短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稀疏而柔软的胡子。以前他只在上唇留须,下巴上干干净净,可现在下巴上也开始留胡子。

    那胡须虽然稀疏,但康王爱之如命,每日精心打理,不舍修剪。

    看着这样的胡子,康王能开心地笑出声来,暗暗道一句:仙丹,果然是仙丹。

    张天化曾提醒过康王:仙丹虽好,但不可过量,每日一颗,已是极限。

    或许,这能解释曹小宝是怎么把狗喂疯的。那獒犬的体重也就100斤左右,可曹小宝每天给它吃十颗仙丹。结果吃了三天,雄**爆发,极好斗。而且每一战都是拼死一战,终于成为狗王。那狗精神有些错乱,敌我不分,还差点伤到太后娘娘。

    “禀父王,交河城的人带来了。”

    康王义子赵渊,文人模样,看起来老成持重,登上城楼,恭恭敬敬地道。

    康王快速转身,严肃问道:“几个?”

    赵渊道:“两个都带来了。”

    “哈哈哈哈!”康王放生大笑,抖袖指道:“你再去交河城,告诉闵悦,我一定会把他的儿子当亲儿看待。待二子成年,皆封侯。本王说话算话,绝不食言。”

    康王赵棣的名声是极好的,他对外的所有承诺都能实现。迄今为止,没人见过康王食言。大梁康君子之名,绝非一日炼成。

    ……

    洛阳城有三个东门,从南往北分别是通门,建春门,上东门。

    从上东门进城,就是权富聚集的洛北,所以管控极严格。江湖人通常不走这里,而是走最南端的通门。

    今日有一名刀客,在城门卫面前亮出自己的户籍路引。可城门卫没心情看他的证件,而是仔细看他的脸。城门卫见过太多的人,却从没见过这么丑的人。城门卫真的很想问一句,你的眼睛在哪里?

    当然,这句话有点骂人的意思,而城门卫也没有那么不堪,他只是觉得这个人的眼睛实在是太小。小到看不到白眼仁,只能看到瞳孔。

    刀客手里有鸿胪寺颁发的教派证书,可他不是教主,在洛阳城里也没有固定产,所以他没有资格带刀进城。

    刀客把刀存在城门仓,收好证件,大踏步走进帝都。

    想必龙紫嫣对这名小眼睛刀客很熟悉,他就是黑龙教洛阳分舵主,疯车。

    独孤门被曹太后定义为邪教,老门主独孤剑及其门下弟子龙啸天、窦远、独孤凰、龙紫嫣等人的名字都在通缉名单之中。而这时江湖上出现一个神秘金主,花重金,要买这些人的命。

    一边为朝廷效力,一边赚赏金,这对江湖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意了。而从不挑食的黑龙教,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名利双收的机会。

    杀龙啸天的赏金高达五百万,而龙紫嫣的命也值一百万。如果能把龙紫嫣送到金主手里,能获得二百万。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龙紫嫣改名了,叫赵玉燕。谭沁儿问她,为什么要改姓赵?龙紫嫣恬不知耻地一笑道:叔叔说的,若需要更名改姓,就姓赵。谭沁儿骂她不要脸,就是自己做主随秦王姓。

    疯车不是自己来的,他让大家分别进城,这样就不容易引起官方的主意,然后在南郊租个小院当落脚点。

    “疯哥,我们找到那个女人了。”提前进城的雇三郎声音嘶哑。

    “在哪?”疯车坐到椅子里。

    “他吗的,竟然在秦王府当保镖。”

    “你说什么?!”疯车瞪圆小眼睛:“秦王府用人,这么随意吗?用通缉犯当保镖?”

    众人无语。

    疯车站起身,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我就说那天晚上看到的马车不简单,原来是王府的车。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空着手回去。否则被同僚笑话,还因此搭进去不少盘缠。”

    雇三郎道:“据我观察,他们一伙人经常驱车外出,没什么目标,就是满城乱窜。不过每到中午时,他们会找个地方休息。而那时有的人就会自由活动一段时间。那时候,他们是分散的。若龙紫嫣落单,我们便可出手。”

    疯车笑了笑:“别说落单,就是身边有一两个人又能如何?”

    说话间,疯车一摆手,屋里十七个人同时发出阴冷而自负的笑声。

    放挂小鞭,迎接舵主。

    感谢书友“满脸*疙瘩”的长期支持。

    感谢书友们投票、留言。

第九六九章 涅槃

    日常生活中,会发现有些人嘴很硬,哪怕他(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可他们就是不肯承认。

    而这样脾气的人,越是面对亲近人脾气越大,越使性子。

    且不说父母儿女,只说夫妻之间,女人相对来说更容易犯这种错误,尤其是在那个提倡“富养”的世界里。但是,当父母对儿子格外溺爱时,男孩长大后也是一身的毛病,甚至不像个男人,他们缺乏担当,也会犯这种错误。

    梁朝,一百对夫妻,九十九对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有的人在结婚之前,甚至没见过对方。在揭新娘盖头时,有些新郎的手是颤抖的。而盖头下的女人,也是十分紧张。

    有人说,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世界,简直是太不人道了。

    在苏御年轻时,也会痛骂那样无耻的世界。可当他有了些年纪,就有些怀疑自己年轻时的想法。

    平时饮酒,苏御曾对欧阳镜、许洛尘、林崇阳描述过另外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庞然大物能在天上飞,带着人去到天南海北。而在那个世界里,你睡别人媳妇,别人还不可以打你,否则打人者就犯了法。

    欧阳镜十分向往苏御描述的那个世界,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如鱼得水;可在许洛尘看来,那个世界简直是礼坏乐崩,道德沦丧,无耻至极。

    很显然许洛尘是一个自私的人,猥琐的人,是一个有裹小脚思想的人,是一个被后世唾弃的人,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而欧阳镜是一个大方的人,体面的人,是一个拥有包容思想的人,是一个被后世认为自信的人,是一个大场面人,是一个全面发展的成功者。

    可苏御看到的许洛尘,却是一个对西门九小姐爱到海枯石烂的人。曾经,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西门落雪,不敢与她见面,生怕毁坏自己在九小姐心目中诗一般的形象,让九小姐伤心。当西门落雪被火烧毁容,满脸结痂时,以前来提媒的人再也见不到一个,唯有许洛尘坚持要娶九小姐。当西门落雪结痂退去,见她毁容不是很严重时,其母公孙氏几番刁难,欲搅黄婚事,但许洛尘坚如磐石,初心不改。面对公孙氏开出的近乎无耻的高额彩礼,许洛尘省吃俭用,打几份工赚钱,克服心理障碍去小茶馆说书,给那些他曾经最痛恨的贪官污吏当写手,歌颂这个美好世界。他还是一个极其爱国的人,不允许外国侮辱他的祖国;他朋友很少,但他极在乎自己的朋友,不允许别人诋毁他的朋友。见朋友吃亏,他恨得咬牙切齿,挖空心思报复回去,在纸媒上与一众文豪泼墨对骂,骂得天昏地暗,多次累倒在工作台上。

    观猥琐至极的许洛尘林林总总的表现,再反观人前显贵的欧阳镜……,不提也罢。

    苏御认为,许洛尘和欧阳镜是两个极端,也是两面镜子,苏御处在中间,一忽儿向左看看,一忽儿向右看看,尽量摆正自己的位置。

    这也算是一种自我修养,苏御觉得自己做得不算太坏。

    但是照比有格调、有修养、有高品位的人,苏御认为自己还是差了点意思。

    比如康王赵棣。

    像康王那样完美的男人,简直是前无古人,不知是否后无来者。总之他是苏御见到过的,最优秀的男人。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竟与这样的君子生活在一个年代里,显得自己是那么的卑劣。

    怎就不能像十七叔那样,坚决与世俗说不呢?

    观康王殿下,与礼部抗争,与内侍省抗争,与门阀抗争,与太后抗争,与一群皇姑抗争,绝不娶侧妃,绝不纳美人。为了爱情,何等豪壮!

    难怪让曹太后发出那样的感叹:他就是梦中的男子。

    虽然他是苏御的对手,但苏御对这位康圣人是真的佩服。很显然,自己做得不如十七叔,他是丰碑一样的人,高岸,伟大,不可逾越,无可挑剔。

    胡思乱想半天,苏御叹了口气,还是决定要帮帮唐翡。

    可是,刚才苏御提出“要把东厢南屋那些破烂卖掉”的建议,却被唐灵儿断然拒绝。

    唐灵儿就是一个惯养的姑娘,骄傲任性,脾气大,嘴还很硬。

    真是倒霉催的,生她时,严厉一辈子的老国公唐琼已经六十多了,老来得女,心肝小宝贝儿,宠溺至极,再也严厉不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说他闺女一个“不”字,否则眼珠子一瞪,就是咆哮一声,好似老叫驴一般。

    苏御倒在郡主榻上,假装看书,琢磨如何扭转局势。

    苏御脑子里闪过第一个念头是在东厢南屋放一把火,把唐灵儿留在那里的破烂烧成灰。后来觉得这个办法太极端,不可取。

    忽而灵光一现,想到办法,苏御在心中打了个响指。

    坐起来,左顾右盼,不吭声地站起来,背着手走出郡主书房。

    从苏御坐起,到走出书房,整个过程中唐灵儿都在暗暗乜斜,看来她也在琢磨着什么。

    想用普通办法骗过唐灵儿,显然是困难了些,那就兵出奇招。

    ……

    苏御对西门婉婷说,过几天,你去一趟大相国寺,就说本王有心请明德大法师来王府做客。若明德大法师问,秦王有何要求?你就对他说,王府本来戒备森严,却总闹刺客,因此怀疑王府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作祟,望大法师施展无穷法力,斩妖除魔。

    苏御强调说,不必现在就请,要过些日子再请。

    西门婉婷问为什么?

    苏御没明说,只说有些事距离太近,容忍让人产生联想。

    西门婉婷听得稀里糊涂,但她不是一个刨根问底的人,一大早就带着她的红桃小组出发。就像上班一样对待“金鸡都尉”这个武散官名头。

    前一阵曹玉簪说,她与秘书省史监闲聊,提到西门婉婷,史监说,自高祖皇帝设置“金鸡都尉”以来,西门婉婷是最勤奋、最认真的一个。而她是曹太后钦选,在曹太后治下如此表现,正说明太后开明英慧。

    曹玉簪这些话是在夸自己,也是在夸西门婉婷,还说西门婉婷值得褒奖,据说还要奖励一套衣服。

    可她说了好几天,也没送,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忘了。

    ……

    秦王在王殿忙碌,不知不觉已到中午。

    身材傲人的林秘书在秦王身边耳语一句,秦王起身,带着童玉、白展、林娟去探望牛婆婆。

    林娟手里捧着餐盒,打开一看,尽是牛婆婆爱吃的,牛婆婆有些兴奋。

    牛婆婆伤得很重,苏御担心她高位截瘫,所以不让她乱动。可牛婆婆是小孩性子,硬把她按在床上,她又哭又闹。苏御就耐心地劝慰她。说躺一天,奖励一块金币。牛婆婆为了获得金币,已经躺五天了。

    这都是在苏家过穷日子养成的毛病,牛马婆婆都很在乎钱。又或许,她们小时候就特别穷,穷怕了,而她们的性格就停留在那个时候,因此留下的病根。

    以前觉得贪财而抠门的人不讨喜,可现在看来,倒是个好事。

    家里的奴才们,非常乐意见到秦王去探望老奴。或许他们都联想到自己老的时候。

    秦王是一个有感情的人,奴才们就觉得跟对了主子。可假如干不动活的老奴扫地出门,奴才们的心就凉了。

    这时马修走了进来,在苏御耳边低语几声,眼瞅着秦王殿下眉头皱紧。

    随后秦王离开小东楼,来到东别院,见到杀手倪陵的尸体,尸体上还留着一张纸条,上书:你跟错人了。

    字条上没有署名,苏御陷入沉思。

    那日有杀手闯入王府,苏御怀疑是赵旻干的。于是派倪陵去盯赵旻,很显然他暴露了,还死在赵旻的“七伤拳”下。

    马修道:“陈飞燕是跟他一起去的,陈飞燕受伤,已被臣安置在医馆。据陈飞燕说,赵旻身上没伤。”

    苏御想了想,道:“这样说来,那天来行刺的人不是赵旻。否则老黄的一掌,他最少要养半个月。可这人不是赵旻,会是谁呢?”

    马修也说不上来,闷声不语。

    苏御起身,背着手站到窗边:“龙啸天是一位皇子,赵旻是一位王孙,他们都在独孤门学艺。据我所知,能瞬间提高一个境界的武功叫《凤凰涅槃》。会这种武功的人可不多,最起码是九境高手才能入门……”

    马修似乎想到什么,猛地抬头道:“独孤剑今年将近一百岁,他的弟子可不只是龙啸天这一批。”

    苏御点点头:“独孤门与皇室关系不简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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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赘婿介绍:
梁朝一百余年,腹背受敌,内忧外患,帝弱后悍,外戚干政。
西北唐氏、荆州孟氏、淮南西门氏,三大军阀拥兵自重,朝堂之上与皇权分庭抗礼。
十年战争终于告一段落,正是百废待举之时。壮年陈太后诡异驾崩。天赐皇帝性格懦弱,重疾缠身,不能朝政。曹皇后临危受命,携手太子垂帘听政。
曹皇后大开言道,连布恩策,重视科举,举贤使能,大梁朝国力复苏,蒸蒸日上。
从此拉开江北梁朝辉煌大幕。
帝都洛阳更是精彩纷呈。门阀赘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门阀赘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门阀赘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