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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蜡笔疯叔     门阀赘婿txt下载     门阀赘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八五章 有趣

    直到今天,唐灵儿才知道唐华是个女孩。

    造成这个结果,也不能全怪唐灵儿,是唐剑家里安排的好事。

    唐剑与唐灵儿不睦,以为把儿子送到宵凤阁也不可能出人头地。那干脆别送,否则自己的儿子总是排名最后,他唐剑也不觉得光彩。可这事却被家妾知道,家妾对大夫人说,能不能让小华子去试试?

    大夫人说,你要愿意就去试试,不过将来唐灵儿给你闺女穿小鞋,你可别来找我。

    值得一提的是,唐灵儿在招募公文中,并没特意标注只收男孩。

    其实这种经常往外跑的活计,似乎不用故意标注这一点,所以唐华的出现,着实有些意外。

    唐华这丫头,就是典型的“丫生的”,在家里没什么地位,从小儿就跟着丫鬟们一起干活儿。性格憨厚,长得也像男孩,粗线条,宽肩膀,嗓音粗重。

    或许是好强,又或许是因为出去办事方便,她穿着打扮也是男孩子模样。头顶束发,腰间扎带,还戴着幞头,与其他十七个侄子站在一起,唐灵儿就没太注意她。

    唐灵儿的侄子侄女太多,她能把那些正房屋里的侄子认全就不错了。几百庶出少爷小姐,他们都认识小姑唐灵儿,可唐灵儿认不全他们。

    其实大家早就知道唐华是女孩,连林婉小嬛也知道。可这件事就是没人告诉唐灵儿,因为大家以为唐灵儿知道。

    一下子误会了两年。

    这件事是怎么发现的呢?

    平常唐灵儿案头有很多工作,这帮侄子一回来,就来姑姑面前报道,唐灵儿一准不会让他们闲着。

    事有凑巧,今天唐灵儿案前就没什么正经事,唐华回来报道,唐灵儿让她去澡堂子看看。清化坊那澡堂子已破败不堪,澡堂掌柜多次提请修缮,唐灵儿一直压着没批。

    唐华领命走了,不多时又回来说,她去女澡堂子看过了,还说澡堂里人满为患,像下饺子一样。

    唐灵儿小吃一惊,重新审视面前这个“侄子”。

    ……

    唐华昨天去寿安,检查账目,今天回来,先去姑姑那里作报告,然后领了一个比较轻松的任务下楼。下楼时,在楼梯上撞见小嬛。

    小嬛向右边躲给唐华让路,而唐华也在给小嬛让路,结果二人都站到了一面。小嬛挪向左面,她也挪向那面。两个人连续躲闪三四次,竟然相住了。

    二人相视一笑,这次唐华不躲了,小嬛擦肩而过往上走,却听唐华道:“唐小肥在寿安山里采蘑菇吃,结果中毒,神志不清倒在地上,举着手胡言乱语,净说些不着边的话,你猜,她都说了些什么?”

    小嬛没去猜,而是关心地问道:“那她现在怎样了,病好了没有?”

    唐华气道:“她当然没事,若她没好起来,我还有心思跟你说这些?”

    小嬛撇嘴,一仰头,转身上楼去了。

    唐华觉得自己讨了一个没趣,耸耸肩走了。

    刚走出王府大门,见到唐翡在门口被一小贩儿堵住,那小贩儿留着讨人嫌的八字胡,笑起来有些让人感到恶心。

    值得一提的是,别人看着恶心,可对当事人唐翡来说未必恶心。

    唐翡小妮儿可是一个俊俏丫头,面对这种嫌腻腻的笑容,她会认为这是对方对她美貌的赞许。

    那人笑嘻嘻地道:“经常见你去小街买东西,可咱卖得比他们便宜多了,你不如从咱这里买。”

    唐翠擓着小筐问:“你这瓜子多少钱?”

    小贩忙道:“一斤只要八钱。”

    “呦,可真是够便宜的,可你为何卖得便宜?”唐翡指着瓜子说:“别不是一些发霉的吧?”

    唐翡话音刚落,见那小贩立刻就从麻袋里抓了一把递给唐翡,让她尝尝。

    唐翡眨眨眼道:“咱家娘娘说了,从外面买东西,要先让卖货的人亲自尝尝才行。”

    八字胡小贩道:“哦,我懂,这就跟皇宫里吃饭一样,要有太监试吃才行。”

    说着话,小贩自己抓起一把就吃,这倒也让唐翡放心,但她还是低声道:“以后你别来王府门口卖,否则我也不敢买。”

    “那是为何?”

    “咱家娘娘说,钱必须花在清化坊。”

    “哦…,那简单,以后我去小街附近等着大姐儿,唉,还没问大姐儿,怎么称呼?”

    “我叫唐翠。你呢?”

    “我叫王大海,你叫我大海子就好。”

    唐翠每天拿200钱出去买零食,由于吉祥小街每日向郡主府送价格表,所以宵凤阁知道货物价格。当然,唐灵儿并不会亲自去查唐翡的账,毕竟这钱实在是太少了些,不值得长安郡主亲自去查。

    可唐灵儿给经济团队设计一整套严密的互相检查制度,是小嬛负责检查唐翡的日常花销,还有专门的管家账本。

    今日唐翡买来一大包瓜子,一大包核桃红枣糕回来,放到小嬛面前。

    小嬛拿起小秤,正要称量,只见唐翠笑嘻嘻的。

    小嬛不知道唐翠笑什么,自顾称重,对照价格表,没什么问题,把秤放下,找出账本,记下一笔。这时小嬛察觉到唐翠在捅她腰眼儿,小嬛扭头,故作憎恶地瞪了唐翠一眼,却见唐翠递给小嬛一包葡萄干。

    看着唐翠那副藏不住奸诈的笑容,小嬛眯眼,故作威胁貌:“哪来的?偷的?抢的?情人送的?”

    “不吃算了,别胡说八道的。”唐翠伸手去小嬛手里抢,被小嬛灵巧躲开,并把葡萄干藏到身后。唐翡气道:“就是你干出那事,咱也不去干。”

    随后唐翠跺着脚走了,来到宵凤阁外,正见到身穿一套红纱裙的唐翡慢悠悠地走过来,她手里还捏着团扇,轻轻扇着。

    此时的唐翡,每天都打扮自己,弄得一张白脸。这般慢悠悠地走路,又穿得花枝招展,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又或者是秦王府的美妾。

    唐翠又抓出一包葡萄干,塞进唐翡兜里,唐翡眨眨眼:“哪来的?”

    唐翠气道:“我送人东西,为什么都问是哪来的?”

    唐翡傲慢一笑道:“若你送我一双鞋,我都懒得问你。可这瓜果梨桃我倒是要问问。你成天出去采买,别不是因为这点小钱儿还贪?我奉劝你快别这样做,这点好处,实在不值得。你要是有那份闲心,还不如琢磨琢磨,如何才能给王爷下个崽儿。如果你能下个小子出来,那你可就算是野鸡变凤凰,一步登天了。”

    唐翠气道:“这王府里,一个个看外表都挺光鲜的,这里头怎都是脏心烂肺的?用王爷的话说,还不能不能愉快玩耍了?”

    唐翡哼道:“你少跟我来劲儿,我就是提醒你,好不容易混成王府管家,你可别*沟翻船。”

    说话间,唐翡扭着腰,迈着悠闲慵懒的步伐走出王府。她手里有三个账本,看样子她今天要去三座大仓查账。

    ……

    “娘娘,奴婢听说,这些瓜子糕点是唐翡从外来小贩手里买的。娘娘曾三令五申,要严防入口之物,她怎还敢乱来?应该打折她的腿,以儆效尤!”

    王珣刚在门口与一人交谈,听到些消息,便快步来到唐灵儿身边,面带阴黠之色,指着果盘说。

    唐灵儿正单臂倚着凭几,单手掐着文件在看,不抬头地道:“唐翡与我说过了。是殿下让她这样做的——若有主动跑来贱卖食物的,就先把他们稳住。等殿下回家再做商议。”

    “哦…”王珣眨眨眼,木然呆立,缓过神来道:“这些东西还能吃吗?”

    唐灵儿瞥了果盘一眼:“我没说要吃这些,这是留给殿下的。”

    “留给王爷吃啊?”

    王珣这句话把唐灵儿给气笑了:“当然不是。”

    ……

    这次与曹玉簪的谈话并不令人感到愉快,但秦王殿下也没表现出什么情绪来,一如往常悠哉步伐。

    辰时许回到王府,刚一下车,就见男贾小公主完颜清面带急色跑过来:“不好啦,不好啦,松狮吐沫子啦!中毒啦!要死啦!”

    苏御微微皱眉:“别慌,慢慢讲。”

    虽然早慧,可完颜清才八岁,指望她把事情说清楚,实在是有些难。

    后来听唐翠解释,苏御明白了,原来完颜清是故意歇斯底里,表达心中不满。

    其实她是跑过来告状的,她告王珣,把那些来路不明的糕点喂给她的爱犬吃。

    小家伙心里清楚,王珣是想拿她的狗做实验,如果狗吃了没死,就说明这糕点没毒。可小姑娘与她的爱犬感情极深,不舍得让爱犬试毒。于是就守在门口,等秦王哥哥回家,堵门口告状。

    苏御哈哈大笑,觉得这孩子好有趣。

    在苏御看来,有趣的前提是有感情因素在里面。如果是冷血的,即便很滑稽,可在苏御依然笑不出来。

第九八六章 小动作

    秦王回府,在小西楼前驻足,好心情的与老黄聊天,这时听后月门处有脚步声,视线一转,见是林娟和梅红衫并肩走来。

    林家少女身材高挑,腰间纤细,上丰下腴。双臂抱在身前,怀中搂着一摞文件。别人这样搂着文件,或许不够紧实,可她这样搂着,却能保证大风也吹不乱。

    颇为养眼的婢女来到秦王面前,躬身行礼,把文件递出,说,这都是按照秦王的要求,挑选出的紧急文件。反观梅红衫却是双手空空。梅是京统秘书郎,她要办的事大多是口信,极少有文字留下。

    值得一提的是,最近些时日,秦王频繁召见梅红衫,也不知他在搞什么小动作。

    面对京统事务,秦王一项谨小慎微。或许是因为曹玉簪的前车之鉴,又或许是因为李甫办事极谨慎,反而影响秦王。

    秦王身上常备一支炭笔,他就坐在小西院,把文件放在小石桌上,一边翻看文件,一边签批,不多时把文件交给林娟。林娟抱着文件走到月门处,站在那里等梅红衫。

    锦衣婢知道,梅红衫与秦王说话都是高级机密,身边不容有人。

    这时,一道粉色人影快速靠近,只见那王珣好像一条眼镜蛇,探着脖子。

    “殿下,王妃有请。”

    “哦,你回她,不着忙,我马上就到。”

    苏御从没有回家就直接上楼的习惯,一定要先在楼下转一圈,见到老奴聊两句,见到小孩玩耍一番,还很有闲情雅致的去看看老白马,实在没事干,还要聊猫逗狗。

    完颜清问,狸花猫下崽,一窝又一窝,可院子里的猫为何不见多?

    秦王说,猫这种东西,领地意识太强,这样放养,很难同时存留许多只。

    完颜清说,她给小猫准备冬天的衣服。

    苏御好奇,这么小的孩子竟学会制衣了?后来才知道,是童玺裁剪,完颜清只是缝针。现在还没到盛夏,她就开始给小猫准备冬衣。估计今年冬天王府的小猫一定会过得很暖,而且很喜气。

    虽然王府的猫流失严重,不过最老那只小狸花一直留在院子里。因为那猫发现一个规律,如果打不赢,就往狗身边跑。而王府的狗与小狸花熟悉,会帮它把侵入者或不孝子孙赶跑。

    秦王已回到家有些时候了,唐王妃一直坐在二楼等着他。可这厮在楼下转来转去,就是不上楼来。派王珣两次邀请,殿下都说不着忙,马上就上去。可是他的“马上,”与唐灵儿的“马上”俨然不是同一个概念。

    唐灵儿终于忍不住,走到窗边,正见到秦王在对完颜清胡诌八扯什么猫的领地。唐王妃气不打一处来,这边有正经事你不聊,却跟孩子扯什么猫猫狗狗的?

    “殿下,怎还不上楼来?”

    “哦,马上就好。”

    “殿下的马是瘸腿的吗?”

    听唐灵儿口气不对,苏御眉毛一挑,看唐灵儿铁青着脸,也不知她急个甚麽。

    “做人就不能太着急,性子越急,寿命越短。”

    咕哝一句,秦王闲庭信步,来到楼上,听唐灵儿讲述那瓜子甜点的来历……

    苏御抓一把瓜子在手里:“梁朝毒药就那么几种,这上面不容易下毒吧。”

    唐灵儿微微斜眼:“殿下不可大意。虽然那小贩亲自试毒,但也不能保证就没毒。《玄甲第一师集体中毒案》,当引以为鉴。”

    苏御嗤笑一声,把瓜子放下,拍了拍手:“我当然不会吃它。”

    苏御指着果盘问唐翠:“若让你把这些零食扔掉,你会不会偷吃?”

    唐翠嫣然一笑:“倒是觉得有些可惜,可只要秦王命令,奴婢不敢不从。”

    苏御不在乎每天丢掉200钱,但他在乎这帮丫鬟的命。苏御猜测,那小贩敢吃,而且王府里的狗吃了没事,这帮小丫鬟一准不舍得丢掉。八成私下里就分了吃。于是决定,还是让王珣去扔。王珣这二杆子,虽然缺点不少,但优点也是极明显的。苏御相信,她一定会把这个活儿干好。

    不久后,王珣端着盘子走了。

    苏御坐在郡主榻上,闲聊口气道:“自从那次中毒之后,第一师将校仿佛惊弓之鸟,现在对饮食安全要求极高。买菜、运输全由亲兵完成,伙夫做饭时,也全程都有亲兵监视。厨子试吃之后,半个时辰若没事,亲兵再吃。亲兵没事,张云龙才会吃。呵,听张云龙抱怨说,现在连热菜都吃不到。有时他亲自煎鱼吃。”

    苏御抓起书报,倒在榻上:“以后唐翠去买零食,让白展暗地跟随。若白展不在家,就让老黄去。先摸清王大海的底细,若果然是有人故意安排,我们倒是可以利用他,给对方传递一些‘我想让他们知道’的消息。”

    其实苏御还安排马修派人跟随,但这些话没告诉别人。

    ……

    “我就知道,这种伎俩骗不过秦王府的人。他们一定会怀疑李成海。”

    次日,唐翠继续去找化名“王大海”的李成海买零食,白展跟在远处,可周汤还是发现了白展,由此判断,李成海已经暴露。

    周汤来到北市赵渊选定的聚集地,召集心腹开会。

    会后,周汤与师弟董冉闲聊时,冷笑一声说:“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利用李成海,给秦王府送去一些假消息。呵呵。”

    “师兄妙计。”董冉顿了一下,又道:“下一步打算怎么做?让李成海诱骗他们的高手离开王府,我们再杀进去一次?”

    “不不不,这还不够。”周汤思考着说:“仅靠这一条线就想引诱赵御,那就太小瞧他了。下一步,还是要看匡大老板的表现。可是……”

    “可是什么?”

    “我听说,赵御时而微服私访,还在外面豢养很多女人。按理说应该是一个好色之徒。可奇怪的是,匡大老板买来名伎,各个都是倾国倾城之貌,竟不能把赵御勾引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呢?”周汤揉了揉上嘴唇的短须:“莫非是有人从中作梗?”

    董冉没吭声。

    周汤冷笑一声:“那就去掉中间环节,让匡大老板直接去秦王府请。即便一次请不出来,也要让他心里痒痒。我就不信有不吃腥的猫。”

    董冉满意点头,笑得深沉。

    屋里安静了一会,董冉问:“赵渊的计划是什么?赵旻的计划又是什么?”

    周汤苦笑一声,深吸一口气:“一个书呆子,一个莽撞汉。他们两个的办法,说出来都让人笑话。那赵渊要我去买通那些能走进秦王府的官员,无论是户部官员,还是第四师第十一师的官员都可以。他说,只要能干掉秦王,就给很多很多钱。可他却不肯在行动之前给钱。他担心那些钱会被人白白吞掉。而赵旻那莽汉,他要纠集百人,直接干掉赵锵。哈哈哈。”

    周汤自顾自的大笑,可他的大笑声,并没引来董冉的大笑声。

    某种意义上说,董冉上次闯秦王府与赵旻办事思路相同。

    ……

    傍晚,大胖媳妇又拎着家威棒走了。

    最近也不知是怎搞的,清化坊里连续发生丑事。今天是八公子(唐离)府出事,据说是詹夫人的妹妹来公子府做客,结果被唐家侄子侵犯。

    到底是哪个侄子干出这种缺德事,现在苏御还不清楚。

    但凡有这种事,就看那老黄在家里坐不住,油锅上的蚂蚁般。

    一旦得空,老恶奴一定要去看看热闹。这不,他又跑没影了。不用问也知道,准是跑去八公子府看热闹去了。

    在老黄的熏染下,完颜清、孔吉、诛邪骏都成了“看热闹小能手”。不过这次老黄没带着他们。他们都留在小西院玩耍。

    还记得完颜清刚来长安郡主府时才五岁,过门槛都费劲,就从门槛上滚过去,然后跟着她的黄伯伯往热闹之处跑去。看着一头小脏辫虎头虎脑的小女娃,蹬腿奔跑,苏御从中获得无数快乐。

    前一阵诛邪骏与孔吉闹别扭,听说最近又和好了。因为孔吉从姐姐那里要钱,给诛邪骏买了一套象棋。是棋盘能折叠起来的那种。诛邪骏还拿来义父面前显摆一番。

    梁朝以“围棋”为唯一雅棋,象棋则是不入流的,正如唐灵儿所言,杀气太重,不登大雅之堂。可苏御却认为,杀气来自于人心,而不是来自于棋子。

    “哥,听说三姐怀上了。”苏小英、苏小巧走了过来。

    听说小桃怀上了,秦王喜道:“以后你们多去陪陪她,转达我的话,孕期不要胡吃海喝,吃得越多,孩子越大,越不好生。只消正常饮食,保证不饿就好。另外告诉她,即便是大肚子,也不要整日休息,要多走动才行。看孔婷,就很听我的话……”

第九八七章 循环

    最近秦王还在考虑给苏小英找个好婆家,韩坚听到这个消息,来到校长面前,拍胸脯说他弟弟是个读书人,性情温和,可堪良婿。

    虽然韩坚说得信誓旦旦,可苏御一听说“读书人”三个字,反而感到头疼。

    苏御一直认为:这书读多了,未必一定是好。

    尤其是梁朝的书,被秘书省管控,大体都是在歌颂儒家。而人只学一种思想,禁锢其中,容易迂腐。不像后世,去图书馆里可以看到百花齐放的书籍。只有多方面涉猎,才能拓宽人的视野。

    当然,任何一本书,也不过是作家的偏见,不可笃信。任何金句都是有条件的,离开那个条件,就是谬论。连物理定律都是如此,何况人言。

    韩坚的话,难免有些王婆卖瓜,他当然愿意与秦王走得更近一些。秦王也说了,若要把小英嫁到韩家,会给小英改姓赵,以王女规格嫁出。但是呢,本王还是要亲眼看看那位韩家少爷,才能定夺。

    苏御抱着赵糖酥坐在楼下,而赵祯则是丢给书房丫鬟甄巧巧照看。

    不久,孟璨、冯瑜、孔婷结伴来到小西院,坐在楼下闲聊起来。欧阳小婵、欧阳小环也都聚拢过来。

    这么多小主和客人聚拢过来,奴婢们自然也会跟过来。

    小西院里热闹起来。

    苏御发现,只要唐灵儿不在家,家里就特别热闹。一群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好似菜市场一般。

    由于声音巨大,引来隔壁关注。欧阳小乔让太监张三筒抗梯子来,她登上梯子,在墙上露头,高声问,你们那边为何如此热闹?

    一群人叮嘱她,快下去,别摔个好歹。

    大约一个时辰,唐灵儿回来了,小西院里的人不自觉的三三两两散去,连孩子们都跑了。

    “少爷!出大事啦!哈哈!”

    看老黄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就知道他看到大乐子了。

    原来是五公子唐剑家庶出小子唐烨,去八公子府找唐离三儿子唐隽玩耍,碰巧遇见詹夫人家小堂妹来做客。要说小堂妹可是个活泼人,可家里父母都太老实,给她找不到太好的婆家,于是她就去找侯爵夫人帮忙。

    这事被唐烨听说,唐烨说,不如去我家做个二房。

    詹家小堂妹不想当妾,可为了不驳唐烨面子,当面就没直接拒绝,只道再考虑考虑。

    结果唐烨就误会了,他以为,女人没直接拒绝,便是答应。毕竟小女子怎好意思直接答应呢。

    “然后唐烨就把小堂妹给办了。哎呀,这小子下手挺利索啊。一开始小堂妹可没想把事情闹大,言说多给点钱,权当没发生过。可谁知道,五公子家那庶出小子是个穷鬼,拿不出多少钱来,于是小堂妹就火了,好一阵嚷嚷。这等丑事,把八公子夫人(詹夫人)气得一头栽倒。这才惊动咱家娘娘去主持大事。”

    苏御发现一个问题,唐氏诸公子家里的那帮婆姨,似乎都比较容易晕倒。

    若说是其中一两个人身体不好,容易被气昏过去,倒也罢了。可她们集体出现这种状况,就有些耐人寻味。

    八成是觉得这事恶心,无论怎么管都得罪人。比如这次,如果詹氏帮着小堂妹,那就有人说她帮着外人说婆家人;如果她帮着唐烨,又有人说她帮着外人说娘家人。总之里外不是人。

    有人说,何不一碗水端平?

    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不容易,尤其是家务事。

    趁唐氏大家族有爱管闲事的小姑奶奶在,这帮媳妇就特别容易昏倒。只要她们一昏过去,唐家小姑奶奶就拎着棒子来了。她们倒是乐得清闲。然而这样一来,自己就不用得罪人。

    得罪人的事,都交给唐灵儿。大家都知道这位小姑奶奶就不怕得罪人。看似复杂的家庭纠纷,在大棒子面前,都会变得简单。

    苏御坐在小马扎里,翘着一条腿,抱着膝盖,饶有兴致地听老黄诉说别人家的丑事。虽然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同情之色,但也难掩那一抹笑意。

    苏御认为这样的笑意是轻松诙谐,可唐灵儿称之为猥琐。

    就说唐灵儿这个人道德水准太高,导致她很难寻找到乐趣。她这种人要是当官,必然是个酷吏。宁人坊那九个恶棍要是落到她手里,当场就能打出屎来。还要什么取证推理,一顿大棒子下去,全招了。

    当然,酷刑审案是不对的,是不人道的,是黑暗的,是落伍的。虽然酷刑之下,审案效率更高,而且正确率也更高。有人说酷刑出冤案。其实,因为没有酷刑,而无法获得证据,让犯人逍遥法外。更冤。

    当然喽,这些只是苏御的看法。而他的看法从来不是绝对正确的,更不是无懈可击的。

    闲话说完,苏御与老黄又聊到王大海身上。这时苏御把白展召唤过来,让白展把今天看到的事说给老黄听。

    “……我发现有一人可疑,但我无法确定他是不是赵渊的人。于是我主动现身,向那人靠近。那人也发现了我,还冲着我笑了笑,然后快步离开。王爷没让我追,我便没追。但其人功夫不浅,我追也未必追得上。”

    老黄问:“他会不会是故意让你发现?”

    白展凝眉道:“确有故意之嫌。”

    老黄不语。

    苏御笑了笑:“我打算利用这王大海,给赵渊传递一些假消息。”

    老黄问:“如果对方考虑到少爷所想,那当如何?”

    苏御道:“我已考虑到,对方考虑到我识破王大海。”

    老黄又问:“如果对方考虑到少爷考虑到对方知道少爷识破王大海呢?”

    苏御笑道:“老黄你这些话,是在跟我讨论维度的问题。赵渊派王大海来,赵渊的这一招算是第一维度。我识破王大海身份,也是第一维度;赵渊猜到我已经识破,赵渊已经进入第二维度,而我猜到赵渊已经猜到我识破,这也是第二维度;而你刚才的那句话,已经把问题提升到第三维度。看似考虑很多,其实持续这样升下去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这个问题本身没有那么复杂。持续攀升,结果就是一个循环。而循环中无外乎两个结果。而这两个结果,我都可以破解。第一结果,我不乱吃;第二结果,我不乱动。他就拿我没办法。”

    老黄赞道:“咱家少爷就是以不变应万变,气死猴儿之计。”

    苏御摆摆手:“这只是防守的办法,而不是进攻的办法。如果我只是为了安全,把这王大海直接丢入大牢,岂不是一了百了?既然要留着他,就是要利用他与赵渊斗法。另外我还有一个打算。”

    “什么打算?”

    苏御目光横移,落到白展身上:“我需要一个替身。而且我觉得,有些人的假面具应该被揭穿了。欲毁其身,先败其名。”

    ……

    天黑了,秦王倒在床上,睡不着觉。

    心想,既然贤王怀疑康王是假的,那他就一定要干掉康王。因为皇王家没有“怀疑”一说。怀疑了,就已经判他死刑。可老爷子一直没发作,他可真够稳的。

    而且贤王老爷子,一直以来都对小皇帝赵策缺乏好感,就好像赵策不是赵家血脉似的。

    真搞不懂老爷子为什么要这样看问题。

    表面上看,贤王是在与康王斗,其实贤王是想干掉小皇帝。

    其实,如果贤王不是如此厌恶小皇帝,或许他早就不与康王斗下去。此时的贤王,完全可以住到别的地方去养老,比如莫州。

    老爷子把两个师调去莫州,安安稳稳过他的余生,岂不是逍遥自在?可他偏偏要留在洛阳这个是非之地。这般大的年纪,还要监视国政。

    还有一点是苏御想不大明白的,老爷子为推倒赵策,比扶持自己儿子更卖力气。

    贤王为培养张云龙和赵御,真可谓下了血本,张云龙手里三个师,赵御手里两个半师,加在一起已经远超赵锵的四个师。

    “他为什么针对小皇帝,又不想着让自己或自己的儿子当皇帝呢?这说不通啊……”

    苏御总感觉哪里不对,却又找不到根结所在,故而越想越糊涂。

    唐灵儿听到秦王轻轻念叨声,微微斜眼道:“当休息时,就应好好休息,休要胡思乱想,小心伤神。”

    苏御苦笑:“你还说我,你比我伤得还厉害。”

    唐灵儿道:“娘跟我说过,人睡不着觉,就是胡思乱想导致的。若能做到忘我,不多时便能睡着。”

    苏御嗯了一声,然后不吭声了。

    过了大约一刻钟,还是睡不着,微微斜眼去看唐灵儿,苏御猜她还没睡着,轻声问:“你娘的办法管用不?”

    唐灵儿应该是没睡着,可她却没有反应。估计是以此表示,她娘的办法管用。

第九八八章 断桥(上)

    大兴三年,四月廿一。

    小满节气,早晚清凉,中午也不是很热,正是行军的好时候。

    胜利之师回朝,来到京畿之地,更要是旌旗招展,走完这最后一段喜庆之路。

    贤王子赵锵端坐轩车,左搂右抱娇滴滴颇具西域风情的女子。

    赵锵身材高大,皮肤粗糙,宽额海须,这次出征更让他黑了三分。闻听他声如洪钟,坐在车里哈哈大笑,其喜悦心情溢于言表。这一趟河西之行,让贤王子扬眉吐气。

    以后,贤王老爷子休要再提大哥三哥,咱赵老四也是响当当的汉子。

    河西一战的功劳,不亚于当年保卫莫州一战。而且那次战争,梁朝败了,无数将士百姓殒命。反观此时赵锵,三万将士远赴陇右,杀胡将,俘胡民,不但抵消损失,还将第七师武装成骑兵师。

    这一日,将军马车行至鹿桥驿,先行官说,鹿桥狭窄,将军车宽,不可与王车平行,只能前后保护。

    先行官见鹿桥河下有十几乡民,正在河中挖掘。

    先行官问乡民:翻找何物?

    乡民中有一白面书生,见到军爷不敢对视,只道:听说这条河里有人发现玉石,故来翻找。

    先行官问:可采到玉石?

    书生道:空有人云,却不见玉石。或许是城里某个有钱人,想知道这里是否有玉,故作谣言,骗百姓来挖,若百姓找不到,就说明这里没有,而那有钱人就不用雇人来挖。

    先行官哈哈大笑,只说世人多迂腐,还是读书人看得清楚,可是你读了那么多书,不还是穷困潦倒,不还是跟着一群无知乡民一起被骗?

    书生苦叹一声,把木锹丢到一旁,坐在岸边生闷气去了。

    先行官大笑着离开,组织队伍过河,不久后,中郎将宽大驷车驶来,马车颇重,压得鹿桥吱呀作响。说来,这车里不只有王子赵锵和两名叫娇妾美人,还有黄金白银几千斤。

    通过鹿桥驿,放眼望去便是帝都景色,由于洛阳城里的人越来越多,房价越来越贵,人们已经开始到城外寻找住处。城东城南两座大驿站周边,已发展得颇具规模。

    鹿桥下这条河本是洛河一条支流,过了河水交汇处,便是洛西码头,那里更是繁华热闹。此时依稀能望见巍峨帝都,高大城墙雄伟壮阔。

    赵锵让卫兵掀开门帘,赵锵手指前方,给两个西域美人观看帝都盛景,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说,瞧,那便是咱赵家产业。可就在这时,忽听一声巨响,惊天动地,木头爆裂,河水溅起,一连串的轰天雷在鹿桥上炸响。

    眼瞅着驷车被崩飞起来足有一丈高,车身四分五裂,四匹高头大马登时崩得马腿断裂,血花四溅。

    车马升天,又跌落下来,车体摔得散架,车轱辘在水里滚了几圈,力竭而倒,还有两匹马在水里挣扎,却站立不起。

    再看车里人,车夫被崩飞不知去了哪里。赵锵面目全非倒在碎屑之中,两个美人身体破碎,早已香消玉殒。众人大惊,先行官组织救援,同时有人发现,刚才在河里挖掘的乡民,集体向南山逃去。

    “刚才他们从水里拉出绳子,一拽,桥就炸了!”

    “不能让他们跑了!给我追!”

    南边是鹿桥驿竹林,极茂密,若是被他们钻进密林,必然逃脱。

    先行官派骑兵去追,可那群人在河水里疯狂奔跑。

    骑兵顺着河边追击,鹅卵石遍地,马行受阻,不能全速奔跑。而那些人,竟好像水上漂一般,踏水而行。这哪里是什么乡民,明明是一群江湖高手。骑兵拉弓射箭,箭矢如雨,耳轮中只听噗噗之声,已有人中箭倒下。

    追杀刺客暂且不提,只说先行官薛长贵将赵锵从废墟中救出,那时赵锵已奄奄一息。

    薛长贵一边安排搭建浮桥行军,一边就地医治赵锵。军医连连摇头,只说将军难以保命,预测活不过今夜,快送回贤王府,让贤王安排后事。

    赵锵被送回贤王府观海楼,贤王老爷子在众人搀扶下来看。赵锵被炸得太惨,两条腿骨折,腰椎骨折,嘴唇开裂,牙齿外翻,一只眼睛不见了。眼下他还能呼吸,可已没有神智,口唇不时冒出血沫。

    老王爷见儿子惨状,难过至极,而老王妃已哭晕于地。

    赵锵诸媳妇、孩子奔跑而来,伏地大哭。

    贤王府里哀嚎声一片,凄惨至极。

    老太监大喜子,见贤王面无表情,失神落魄,于是低声提醒道:“第七师怎么办?”

    贤王疲惫地摇了摇头:“先让赵丰去带吧,另外去把赵御和张云龙唤来,我有大事安排。告诉张云龙,把第一师开进城中;告诉赵御,待第一师进城,他就集结金吾五卫。”

    ……

    当苏御来到贤王府时,赵锵已经死了。见到堂兄尸体惨状,不禁难过起来。

    而此时的贤王,好似三魂失了两魂,七魄落了五魄,坐在那里犹如雕像。

    七十三岁的人了,原本有精气神支撑着,看起来还好些。此时精气神全无,看到的只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

    见赵御来到赵锵尸体面前抹眼泪,老王爷再次难过起来,招呼赵御快点近前,有大事吩咐。

    “方才,盛怒之下,我做了一个决定。可现在想来,时机尚不成熟。我已派人去告诉张云龙,先别进城。”

    贤王老爷子好像突然老了十岁,手指还有些颤抖,面前茶杯拿了一次,竟然没拿起来。

    苏御拿起茶杯,递给贤王,并说道:“这是撕破脸皮了,难道三叔还能忍?”

    贤王接过茶杯:“我已经忍了二十年,不在乎再等几年。御儿啊,我不希望再见到一次刀兵大战。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御点点头:“若是两派打起来,战场不只是洛阳,还有郑州、莫州、相州、云州。这一战,玄甲军必然元气大伤,三门阀便有可乘之机。”

    贤王点头道:“上次康王与睿王一场大战,就差点蔓延开来,幸好我及时阻断消息。否则那次,后果就不堪设想。我赵家的顽疾在康王,梁朝顽疾在门阀。若我因为家事而不顾后果,祖宗基业恐怕就葬于我手。”

    苏御问:“那三叔打算如何报复?”

    贤王道:“我老啦,打不动啦,而云龙在城外呼应你,下面就看你怎么做了。我知道你的京统从来没闲着。可这两年,京统安静得像没有一样。你都在搞些什么?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如果你一声令下,康王那边能有多少人能随你举旗?”

    苏御凝眉想了想:“侄儿压根就没在八关布局。”

    “哦?”

    “侄儿把精力放在了云州。”

    “公孙雄,转投你了?”

    苏御点点头:“是的。那次带兵去支援云州,侄儿在那里待了几个月,与男贾摄政王完颜衮结为安达,交往甚密。在外人看来,我是在与完颜衮交际,实是在与公孙雄接触。其实公孙雄支持皇帝,并不是因为康王。可以这样说,任何人当大梁皇帝,公孙雄都支持。因为公孙雄的妥协,完全是为了照顾他的族人。而我向他承诺,若助贤王,大功告成时,公孙家族可在洛阳城里设祭坛,封公孙雄家族世袭罔替之侯爵。”

    贤王静听不语。

    苏御又道:“我的特务,先进入云州军,再通过康王派系定期移动调遣,已流入八关。虽然名单在我手里,但我从不接触他们。即便是李甫,也不会去见他们。这样一来,他们就更安全。虽然这样会导致传递信息缓慢,但并不耽误举事,因为我们早就设有暗号。”

    贤王点点头。

    苏御这才道:“据我估计,若现在举旗,八关里能有最少五个团跟我走。”

    “五个团……”

    虽然贤王面无表情,可苏御感觉得到,他对这个结果还是满意的。

    五个团,或许并不是很多,可有他们在康王的队伍里搅混水,意义重大。他们的存在,很容易使得军心动摇。

    贤王道:“按照你的计划,什么时候能动手?”

    苏御想了想,道:“其实现在就可以。第七师已提前归来,我们在洛阳周边的兵,比他们整整多出一个师,而且距离更近,足以成就大事。”

    贤王想了想,道:“有把握杀进皇城吗?”

    苏御刚想说有,就听到快马来报,康王进城了。

    康王赵棣没走函谷关,而是走的水路,滔滔黄河,一路顺水行舟,今日早晨就在小平津登陆。本打算在小平津休息几日,却听说赵锵被炸死,他便提前回来了。

    听说赵锵惨死,康王赵棣和皇太后曹玉簪先后派人来吊唁。

    康王义孙赵范,趴在灵柩前嚎啕大哭。还对外宣称,是代替康王而哭。据他说,康王闻听噩耗痛不欲生,已经病倒在观天楼上。

第九八九章 断桥(下)

    爆炸声轰然响起,大地震颤,木屑四溅。大桥倒塌,车马被炸起一丈,而守卫在马车周围的士兵则是当场粉碎。

    爆炸引发气浪,犹如狂风扑面而来,人倒马退。飞来的碎屑击伤几人,或倒地不起,或痛苦哀嚎。

    中郎将的马车掉进河中,场面大哗。人们缓过神来,开始抢救伤员,追捕刺客。将领一声号令,骑兵策马而出。

    水面上十几个人踏水而行,分散逃跑,其中那名白面书生跑得最快,可他身后依然有最少十匹马在追,各持强弓,不时发射。即便白面书生拥有第九境的修为,亦不敢停留。

    白面书生对这里很熟悉,逃跑时并不慌张,直奔山涧深处。那里水深,而且还有一道九尺高的小瀑布。瀑布下马不能行,深陷水中。而那白面书生飞跃而起,登上石崖,奔向密林。

    骑兵身穿笨重铠甲,想攀爬石崖,却发现瀑布下石头滑不留手。几番爬上去,又滑落下来。待他们叠罗汉登上去,那白面书生已隐入密林,不见人影。

    这白面书生不是旁人,正是乔装而来的赵旻。

    虽然他平时傲慢,是个武人形象,可他与赵范一起长大,而且他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他看惯了赵范的那副文弱书生模样,所以他乔装书生,惟妙惟肖。与军爷说话时,只消隐藏自己眼神中的锋芒便是了。而他这不敢抬头看军爷的懦弱样子,更是让军爷相信他手无缚鸡之力。

    然而,就是这书生干了一件大事,他凭康王势力,刺探赵锵行程,知他今日必过鹿桥驿,因此弄到火雷,提前安装在这木桥之下。

    鹿桥驿里也有贤王的人,可就在昨天晚上,那帮人已被干掉。

    终于,赵旻成功了。他干掉了贤王派中重量级人物赵锵,也成功躲进密林深处,甩掉追兵。

    急速长途奔跑,体力不支,大口喘气,精疲力尽地坐到山石上。

    此时肩头还隐隐作痛,因为他刚才也中了一箭,只是那一箭不够精准,并未伤到要害。奔跑中,他就把箭拔掉,此时伤口还在渗血。

    面对这强弓硬弩,武功再高也是没用。

    ……

    在密林中,赵旻提前准备一些食物。

    却不知被什么野兽叼去,赵旻懊恼,便在山中寻野兽、竹笋充饥。过了三日,赵旻夜行出山,碰到接头之人。坐进马车,潜入洛阳,但他没直接去康王府,而是来到北市。

    卯正时分,夜禁解除。赵旻混在商贩之中,走进北市。

    今天他穿得倒是朴素,看上去就是一个大户人家的跑腿小厮。街上没人注意到他,他也没见到海捕公文。看来贤王一派认定是康王的人干的,所以干脆也别弄那些没用的花招。

    路过主街,在一个不起眼的胡同里,赵旻发现赵渊的人。

    跟踪他们,来到一间民房附近。

    赵旻没有马上露面,而是观察片刻,待那屋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他敲了敲门。

    屋里传来周汤的声音:“何人?”

    周汤警惕性极高,他握着刀贴向门口,透过门缝向外望去,见是赵旻,他把刀收起来,拉开门,向赵旻身后望去,见没人跟踪,便把赵旻接近屋里。

    “师弟胆子可真大。”周汤看起来有些兴奋:“这次师弟立下大功,可喜可贺!”

    董冉也在屋里,可他与赵旻不是很对脾气,脸上看不出什么笑模样。赵旻也不理董冉,而是一皮股做到椅子里,抓起桌上的茶壶,对嘴就喝。

    大饮几口,放下茶壶:“王府那边是何状况?康王是夸我,还是骂我?”

    周汤苦笑一声,坐了下来:“当然是骂了几句,不过在我看来……”

    周汤的话还没说完,赵旻便站起身:“那就好。我可以回去了。”

    言讫,赵旻起身就走,却被周汤伸手拦住:“师弟如此能干,何不留下来帮帮师兄们。”

    赵旻抬手,把周汤的手推开:“我确实曾与独孤剑学过武艺,我也承认他是我的师父,但你们不要忘了,我本身也是一位王孙。”

    周汤道:“师兄虽鲁钝,但师弟的身份还是知道的。可是在愚兄看来,师弟并不是很受康王器重。但我觉得,你比赵渊强。你留下来,若我们能办成大事,我等会在康王面前把事情说清楚。到时孰强孰弱,康王心里自有分晓。”

    赵旻的脚步稍作迟疑,但并没有停下来,大踏步地走远了。

    ……

    夜里,康王府中传来鞭笞之声。

    不出预料,赵旻回到王府后,康王赵棣怒发冲冠,咆哮而起,还要亲自行刑。言说要打死赵旻,可他打了十几下之后,便气喘吁吁,这时众人上前劝说,扶着康王归坐,行刑便算是结束了。

    在康王的咒骂声中,赵旻还是回到了东厢房。他并没有别驱逐。

    康王的那几鞭子,比个太监都不如,赵旻感受得到赵棣的力气比赵范还小。

    而这几鞭子对于九境高手来说,就好像被柳枝抽了脸,挺疼,但没伤。

    赵旻一个人坐在望阳亭里,目光空洞,望着南边。

    没人知道此时他在想什么。

    这时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走进望阳亭。

    赵范手里拎着一壶酒,兜里还揣着鸡腿和馒头,打开黄纸,露出食物,放到赵旻身边。

    “你这次表现非常好。这些酒肉,是康王让我送来的。他还说……”

    “不必说了。”

    赵旻懒得听那些话,抓起酒壶,饮了一口。

    赵范叹了口气,坐下道:“我能理解你立功心切,可这次你也太冒险了。所谓九死一生,也不过如此吧。”

    赵旻冷哼一声:“那帮人跑不过我,当时情况下,我只需要比他们跑得快就行了,没必要比骑兵跑得还快。”

    赵范瞥了赵旻一眼:“旻啊,我俩一起长大,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以前,你在想什么,我都能猜得八九分。可最近两年不知发生了什么,我觉得我看不透你。”

    “你什么意思?”

    “如果你是给康王办事,我觉得你没必要如此卖命。”

    “你想说什么?”

    赵范转过头来,笑了笑:“现在我倒是有点找到以前的感觉了,我觉得你想掩饰什么。”

    赵旻不语,继续饮酒。

    赵范也不再言语。

    不久后赵旻半壶酒下肚,赵范依然不语,而是站起身,作势欲走。

    可他临走之前,还是背身问了一句:“真不知道,是怎样一个人,值得你如此去拼。”

    赵旻酒量很小,刚喝了半壶酒就有些晕,他盯着赵范说:“士为知己者死。”

    赵范微微扭头,赵旻又很快补充一句,“康王就是我的知己,哈哈哈。”

    赵范觉得自己讨了一个没趣,抖了抖袖子,打算走开。

    他已向前迈了一步,可还是站住脚:“如果是外人,我已经走了。可你不同,即便你不想听,我也要奉劝你一句,人生没有什么是值得你用命去拼的。”

    赵旻站了起来:“你明知道我不爱听这些话,还非要说这些讨人嫌的话。你以为我愿意拼吗?可如果我不拼,老天爷不会白送给我什么。我拼了,自然有回报。包括你,现在你能在康王府当主簿,难道不是我拼出来的吗?如果没有我,你还在通济坊那个小街当你的账房先生。你觉得那样的人生有意义吗?”

    赵范反问:“那你拼出来的,就是有意义的吗?”

    赵旻额头泛起青筋:“是的,我觉得有意义。而且你要知道,我现在拼不光是为别人,也是为我自己。他们都是王侯将相,他们能有想法,我凭什么不能有?”

    就知道是这个结果,赵范长长叹了口气,挥袖离去。

    家庭成员之间经常如此,明知道对方不会同意自己的观点,可还要争两句。

    其实无外乎是对自己亲人的关心。

    赵婴走的时候,赵范也想走,而且他并不觉得在康王府当主簿有什么了不起。以前他觉得康王是正人君子,梁王妃是德望之人,留在王府,自己便是陪贤伴德,倒也值得。

    可这一年来,他看到了许多。

    康圣人和梁贤妃的表现,让赵范大失所望,心生去意。

    他之所以没陪着赵婴一起走,还是不舍得让胞弟一个人在康王府混。赵旻的性子太烈,他得罪过太多人,那帮人无不在康王面前进言中伤。如不是有赵范在王殿当主簿,那帮人将更是肆无忌惮。

    包括今天赵旻挨打,那帮义子明知道康王是违心的,可他们依然不动,到底还是赵范第一个跑出来跪求康王。这时才有张康来帮忙,才把康王劝退回去。

    显然赵范心灰意冷,后悔走入康王府。

    而且赵范还发现,无论这帮义子义孙如何努力,他们的地位也无法超过那个奴才——张康。

第九九零章 墨宝

    平康坊,醉玉皇。

    欧阳镜昨夜贪杯,今日午时方醒。

    眼睛已睁开,可魂儿还不知道在哪,空壳一般躺着。

    身边传来细细鼾声,欧阳镜空洞双眸向右看去,见是一俊俏女子,顿时他神魂归位,坐了起来。

    虽已是个太监,可他还是唤来一名娇美伎人陪他睡。而且他可不老实,这一晚把伎人搞得神魂颠倒疲惫不堪,言说欧阳老爷真是个会玩的人。欧阳镜心满意足哈哈大笑。

    梳洗已毕,觉得胃口不大舒服,没心情吃饭,只想去秦王府坐坐,把昨夜听到的趣事说给最最亲爱的秦王殿下听。

    穿戴整齐,推门而出,让婢女去楼下准备毛驴。

    欧阳镜刚走出房门,见醉玉皇大股东匡符迎面走来。匡符今年四十多岁,中等身材,颇有些发福,头戴镶翡翠黑纱幞头,一张紫微微的大脸,满是痘印。他微笑着说:“欧阳兄,晌午了,共饮一杯?”

    匡大老板本是河北沧州人,年纪比欧阳镜大一旬。他说自己本来是个军官,后来为了孝敬老娘,辞官不做,回家经营祖产。所以这家伙看起来更像个武人,反而缺乏商场人的圆滑。

    当初欧阳镜投资三十亿搞大都会,结果赔了个底儿朝天。无有周转资金,就去京都大钱庄贷款,不久贷款也花没了,又去找苏御借钱。

    即便借到钱,生意也不见起色,心宽如欧阳镜也愁得嘴上起泡。就在这时,税改东风刮起,全国各地富豪为躲避税改,蜂拥赶来洛阳。

    欧阳镜通过各大纸媒刊登广告,招募合作伙伴,打算套现跑路。这时匡大老板出现,出手豪爽,买断醉玉皇六成股份。

    虽然他买了六成,可他却要与欧阳镜五五分账,还要让欧阳镜管理大楼。他说他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初来乍到,与欧阳镜合作的不是买卖,而是人脉。

    说来也奇,自从与匡大老板合伙之后,醉玉皇的生意好转,可以说是扭亏为盈。欧阳镜也就不想着再套现。毕竟自己扑腾好大一个产业,也是注入不少心血。

    匡大老板的出现,解燃眉之急,从此欧阳镜缓过劲儿来,又开始了没羞没臊的富豪生活。最近他在研究洗脚城,据说第一家店面已经准备开张,只等着去秦王府找御王爷题写匾额。

    自从听到“红浪漫”三个字,便在脑海萦绕,挥之不去,越品咂越觉得这名字好。

    在欧阳镜的心中,洗脚城根本就是一个幌子。在他看来,但凡跑去馆子里找姑娘捏脚的人,十有八九没安好心。

    若捏脚的小女子足够漂亮,价格也公道,多上一些服务,一定会有人照顾生意。

    而当官府来检查时,就看欧阳老板的人脉了。人脉够用,这就是一个绿色环保健康的馆舍;如果人脉不够,那就封门关店罚款。显然欧阳镜的人脉相当够用。

    当然,以上都是欧阳镜的想法,不能代表所有人。苏御去捏脚,就不增加项目。而许洛尘压根就不去。

    “呃,小弟正要去趟小街,看看那边生意,改日再饮。”欧阳镜笑着撒谎。

    “呵,欧阳兄果然是要去小街?别不是去哪个金玉之地,不愿意带着匡某吧?”匡符笑着说。

    “呵呵,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欧阳镜故作回忆貌,揉了揉额头:“匡兄上次说的那事,我已与秦王说过了。但秦王乃是高洁之人,不肯来我这贱地,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哦?当真如此?”

    “那是当然。”

    匡符略显为难地道:“别不是秦王殿下以为匡某没有诚意吧?要不,欧阳兄带匡某去一趟王府?”

    欧阳镜连忙摆手:“不会的,不会的。我与秦王八拜之交,过命的交情,我去替你说,足以表示诚意。啊呀,时候不早了,那边还有人等着我,回见,回见。”

    ……

    匡符背手站在高楼窗边,望着欧阳镜骑驴走远,口中不禁骂了一句什么。然后扭转回身,看着屋里一名劲装打扮的中年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周汤。

    欧阳镜万万没想到,这个出手豪阔的匡大老板,竟是细作。最早他是被赵鹳安排到这里的,可现在赵鹳蹲在大牢,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在张康的指派下,让匡符先配合赵渊、周汤工作。

    现在可以这样看康王派的刺杀小组:赵渊是组长,周汤、赵旻是副组长。可赵旻不服赵渊,自己单干。而周汤则是要听赵渊指挥,因为这是张康下的死命令。

    张康说:若有人行动失败,被贤王派的人逮住,就说是赵渊买凶杀人,与康王没有关系。咱们康王是不会搞刺杀的,因为他是圣人。

    有人问,这种事已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谁人看不出来?

    事实上,只要控制好媒体舆论,就有人看不出来。而且看不出关键的人,才是大多数。

    所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那只是百姓中的少部分人眼睛雪亮,可他们未必发声。而大多数人,都是乌合之众,是瞎的,盲从的,人云亦云的。甚至会出现这样一种状况,如果有人指出乌合之众的错误和愚蠢,乌合之众们会像被刨了祖坟似的向那人咆哮。

    当初赵鹳为什么花大价钱安排匡符?就是因为他发现欧阳镜与秦王关系很近,他们之间高度信任。有欧阳镜在,秦王就会放松警惕。那么,这对赵鹳来说,就是可乘之机。

    匡符隐藏在欧阳镜身边,整日吃喝玩乐,就是一个奢靡的匡大老板,没人想到他会有问题。

    匡符的武功相当不错,看他滚圆的身形,打起架来却是极灵活的。平时私下练武,连续打十几个空翻,面不改色,气不长出。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求他,可他就是不肯带我去见秦王。我算是看透了,他就是不想让我接触到秦王。因为我和他都是做生意的,若我到秦王面前,比他表现得更好,就会抢了他的好处。”匡符坐了下来:“赵渊那边有什么好计策?”

    匡符说这话时,面露轻浮之色,显然他还是惦记着老上司赵鹳,而不是这个年轻文人赵渊。

    周汤想了想,道:“赵渊说,既然欧阳镜多次不答应,那么他就是我们的绊脚石。是绊脚石,就应该除掉。”

    匡符捏着手上的戒指道,突然冷笑一声,表情轻蔑。看来匡符对赵渊的说法并不认同,可他还是道:“这种事你们来办,比我更在行。”

    周汤面无表情:“今天晚宴上就让他死。你随便安排一个酒局,到时候我与董冉都会过来。他跑不掉的。”

    ……

    秦王殿

    秦王端坐正位,正自埋头处理机要,左右幕僚坐在下面席上,看似清闲。

    一旁户部办事窗口,人满为患。因为来办事的人太多,秦王已决定给王府开个西门,正对王殿西耳,以后户部秘书郎们,直接去西耳办公。

    从此,户部官员将不能直接见到秦王,而是需要秘书郎引荐。或者秦王主动召见。

    把手头事忙完,开始与幕僚讨论西耳结构问题。听秦王的口气,是要把整个户部搬过来。以后左右仆射、左右相都要来王殿西耳上班。可这样一来,西耳房就显得拥挤。众幕僚纷纷给出意见。有人说,应该把西边小花园改建成办公楼房。

    秦王觉得可行,不过这样做需要把通往三小筑的月门封死,同时在小东楼北面再开一道门。苏御突然觉得这个设计蛮不错的,小东楼那边有三个老奴,可保通道。若有突发状况,他们去支援三小筑和后院的路会更短。

    这时,门口跑进来一名宽袍大袖的锦衣男子,跳过门槛,小碎步奔来,一个俯冲,趴到地上,高呼:“微臣欧阳镜,拜见最最亲爱的秦王殿下!”

    众人见欧阳镜滑稽,无不发笑,还有人指指点点,说这位欧阳先生,曾是宫里俳优,专逗太后开心的人。

    欧阳镜今日是来求墨宝的。

    即便他与苏御如此亲近,可他还是带来两道长命金锁,分别送给安泰郡王赵祯,和安宁郡主赵糖酥。

    要说这人长得好,戴什么都好看,那金锁挂在赵糖酥脖子上,看起来就那么富态;反观赵祯,犹如脖子上套着狗环,横竖看不顺眼。

    欧阳镜察言观色,问秦王:“何以厚女薄儿?”

    秦王道:“若我是个穷人,赵祯将面临许多挫折,我这个当爹的就不能再打击他,而是应该鼓励他,尽力帮助他。可我是亲王,他一生下来就是世子郡王,又有强母溺爱,谁人给他挫折?一个男孩,从小像花一样在温室长大,这样人可堪大任吗?女儿则不同,我不指望她堪当大任,我只需要告诉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法律道德,什么是公序良俗。”

第九九一章 空中飞人

    欧阳镜侧身骑驴。右腿腿耷在下面,左脚踩在驴背上;右手掐在腰间,左臂臂弯压在左膝上,手里捏着牙签剔牙,哼唱许洛尘谱写小曲儿《大花姑娘真俊俏》。

    被欧阳镜称为“浓眉大眼”的小毛驴,经常走这段路,可谓“小驴识途”,它甚至知道在坊署门前停一下。因为每次欧阳镜路过坊署,都要与这里的衙役互相打个招呼。

    毕竟欧阳先生腰间也挂着一方腰牌,上书“通济坊坊丞”。只不过这位坊丞已经三个月没去上班了,都是坊正和师爷在那边照顾场面。

    清化坊距离平康坊仅有一坊之隔,小毛驴悠闲而行,不到两刻钟也就到了。

    欧阳镜在秦王府求字归来,把卷轴字样交给东方小二,让小二去制作牌匾。这时欧阳镜的一群好友聚拢而来,纷纷询问,这一晌午都干什么去了。欧阳镜得意洋洋地道,在秦王府与秦王和王妃共进午餐。

    闻言,众人无不羡慕。

    欧阳镜哈哈大笑。

    虽然欧阳镜去秦王府大多是独自前往,可当他回到自己的地盘,身边也是有一大群人的。这群人,多是华州老乡。

    说来,欧阳大老爷在华州时,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在他还年轻时,就与华州五位家资不浅的少爷打成一片,号称华州六少。

    后来跳寡妇家墙头摔死一个,不久又有苏御加入。就这样,苏御与这帮猴狗蛤蟆眼儿的家伙并称为华州“新”六少。

    要说苏御能认识他们,也是巧合。

    “老”六少年轻时无恶不作,还曾抢走李家新娘的轿子。也就是那次,被苏御撞见,设计坑他们不浅。被坑之后,他们一群人不想着报复,反而觉得苏御这人有趣,如果能聚在一起,当多好玩,于是结交。

    如今想来,都已经是过往趣事,大家一说一乐。

    新六少当中,欧阳镜、苏御自不必说,其他四位分别是华州团练使的儿子吴大同,永庆寺方丈盛德和尚的儿子庞青竹,华州府原刺史的儿子祝大实,小天鹅艺馆开创者大红娘的儿子李贞应。

    现在他们四个的老爹老娘死的死,瘫的瘫,都已倒了架,再经过两次税改,这四个人算是落魄了。

    一开始他们还打算来洛阳投奔苏郡马,可等他们来了才知道,我的个神仙老爷,人家变成亲王了。这肩膀差距太大,实在是高攀不起,于是他们就退而求其次,聚拢在欧阳镜身边。

    话说,这四个人虽不算风云人物,可也不完全是酒囊饭袋。

    比如吴大同,从小儿跟随父亲修习武艺,那也是华州街头一霸。还有那庞青竹,虽然方丈老爹一直不认他,可还是私下里传授他一套《金钟罩》的硬功夫,在华州号称“铁背龟”。大棒子砸在后背上,棒子折了,他也就是吐一口血,然后休息几日,还是一条好汉。

    茶室内,铁轴汉子吴大同手掐茶杯,脸色严肃:“大哥晌午时不在醉玉皇,有些事可能不知道。”

    欧阳镜单臂压在凭几上,神态怡然:“何事?”

    吴大同道:“辰时我就来这里找大哥,听说大哥还没起床,我便在一楼小室睡了一觉。等我醒来,听说大哥已走,我觉得好是无聊,便登楼,想去大哥屋里看看,有没有昨天晚上剩下的茶叶。可我刚上楼,就见一个陌生人从匡符屋里走出来。一开始我也没太在意,可后来发现,那江湖人不是自己来的,而是一群人。他们在这大都会里观察许久才离开。据我看来,他们就好像是道儿上人在踩盘子。真不知这匡大老板,要干什么勾当。

    虎背熊腰的庞青竹道:“刚才我们哥几个商量过了,怀疑姓匡的对大哥没安好心。”

    欧阳镜笑着:“兄弟们多虑啦。我现在不过是一商人,也没有你死我活的商场竞争,谁能害我?”

    尖嘴猴腮的刺史儿子祝大实一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想害别人,也要防着别人害你啊。大哥有钱,这本身就是一种祸。而人这种东西,最是复杂难测。比如他现在害死大哥,就可以独揽醉玉皇,岂不快哉?所以,还是有些防范比较好。”

    欧阳镜摆摆手道:“不可能。他匡符来到洛阳,两眼一抹黑。就比如这醉玉皇,没有我在,他就玩不转。且不说这片地是我从庚王手里租来的,就是街面上那些牛鬼蛇神,还有各衙门口的魑魅魍魉,哪个不是冲我欧阳镜的面子?若把我干倒,他得不偿失。”

    不久东方小二归来,也劝欧阳镜多加小心。还特意说,这匡大老板见江湖人,是特意背着我们兄弟的。正所谓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可欧阳镜不听。

    这时匡大老板屋里小妾来找欧阳镜,说晚上会介绍几个江湖人给欧阳老爷认识。

    欧阳镜哈哈大笑,指着东方小二几人骂道:你们这群蠢货,看吧,他是背着我吗?

    ……

    苏御让马修去找化妆高手,给白展打扮一番,让白展来当秦王替身。

    马修笑说,这化妆术人才,何必去外面找,我红黑神教作为梁朝第一大帮,自然就有这样的人。

    苏御笑问,何人是化妆高手?

    马修道,唐怜就是,谭沁儿也会。

    说心里话,苏御对谭沁儿的化妆术实在是没什么信心。也不知这帮江湖人是怎么想的,以为换套衣服,换个发型,就能骗过别人。其实在苏御看来,无论妮子怎么化妆,还是能看出她是个女孩。

    至于唐华……

    那纯粹是个意外,苏御与唐灵儿的那些侄子基本没什么交集,平时见面也都只是点点头而已。倒是发现唐华比普通男孩秀气些,还说唐华看起来像个贾宝玉。

    近水楼台先得月,谭沁儿正在东别院练刀法,让她别练了,来王殿东耳给白展化妆。

    画完之后,苏御说,你这就是骗鬼呢,跟我一点儿也不像。

    谭沁儿老大不高兴,跺着脚走了。

    后来把唐怜请来,那跛脚妮子踩着高跷一般的鞋子进来。她拿出各色彩笔,好似作画一般,在白展脸上涂涂抹抹,感觉有点像了。于是秦王让白展穿上王袍,戴上王冠,坐上王车,在半队亲王卫护送下,出去兜一圈。

    苏御藏在东耳,暗使老黄出去打听,看看大家是否看出破绽。

    望楼和门口卫兵都没看出问题来了,苏御大喜,换上一套衣服,坐上骈车,让梅红衫赶车,要出去散散心。老黄不放心,同车而行。

    骈车使出清化坊,龙公子心情极好,眼瞅着秦王马车和半队亲王卫在朱雀大道招摇而过,王车车帘半遮半掩,里面坐着王袍王冠的白展,没人能看出破绽。这般操作,若果然有人跟踪秦王,必然会跟随王车而去。

    显然没有人跟踪。

    既然王车里的秦王都没人跟踪,此时的龙公子就更安全了。

    “去平康坊。”

    “少爷,去那干啥?”

    “看看朱雀和孩子。”

    闲言少叙,龙公子在万花楼渡过一个愉快的下午。

    老黄守在九楼门口,喝酒吃烧鸡,闷坐打盹儿。而梅红衫则是被苏御安排在八楼,看梁朝最高级的伎人排练群舞。

    这排练有什么好看的?

    且说平时看不到这么多顶级伎人一起排练,老鸨子祝五月突发奇想,专卖排练门票,竟然卖得很不错。

    快到傍晚,龙公子才离开万花楼。往北走,便是最近的路。可那里地面被工部刨开,正在修路,马车不能行,于是车行向东,正好路过大都会。龙公子掀开车帘,看一眼大都会主楼醉玉皇。

    刚一望去,就见到七楼有刀光剑影,一群人竟然在七楼干起来了,打得好是激烈。

    突然见到窗户被撞开,紧接见一名健壮大汉,手里拎着一个人的脖领。大汉一发力,就把那人从七楼丢下去。

    苏御凝神一望,被丢下来那人在空中挥舞大袖,胡乱蹬腿……

    看起来怎很像欧阳镜?

    从七楼摔下去,还能有活人吗?

    如果是头先落地,必死无疑,可以直接入殓了。

    如果是脚先落地,而且是一个身体灵活之人,或许还有生还希望。但想来,几率也是很小的。

    七楼发生了什么,苏御不大清楚,反正欧阳镜是真的被人丢下去了。

    可把欧阳给吓傻了,在空中时就尿了。

    要说这人,命该水中死,定不岸上亡。欧阳镜掉在户外烧烤雨棚上,夸嚓一声,雨棚压塌,把下面吃烧烤的人压在棚下。

    “红衫,快进去看看。”

    梅红衫紧拉缰绳,两匹大马嘶鸣一声向右拐,骈车进入大都会。正见到欧阳镜从雨棚中爬起,可他刚起来,腰间剧痛,又摔倒在地上。

    这时一名黑衣人手提切骨刀而来,迎头便砍。

第九九二章 血战醉玉皇

    黑衣人脚下生风,伏身向欧阳镜冲去,距离不足五尺,举起手中切骨刀,作势欲砍。空中飞来一把弯刀,斩断黑衣人手臂,登时黑衣人的手与切骨刀一起飞出。

    黑衣人一时茫然,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保持着劈砍的惯性,来到欧阳镜身前,挥出断臂,就好像他还有手,还有刀。

    在七楼时,欧阳镜就已杀红了眼,这样一摔,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脑子充血,神情亢奋。见到秦王的车,见到梅红衫。当梅红衫斩断黑衣人手臂时,欧阳镜狞笑出声。

    那断臂之人还在向他靠近,可此时的黑衣人只是没牙的狗,何惧之有?

    欧阳镜探出一爪,抓向那人的脸。食指中指二龙戏珠抠进那人眼眶,大拇指掐住那人下巴。只见欧阳镜倾尽全力一抖手,手指深深嵌入。

    “休要恋战,快上车!”

    夏日,醉玉皇窗户全开。透过窗户见到大楼回廊有杀手集体向下冲,还有人从三楼跃下。见对方人多,苏御呼唤梅红衫欧阳镜快上车。

    可欧阳镜双目冒火失声大喊:“休要拦我,看我杀回去!”

    明明能跑,可他却不肯跑,捂着腰站起来,还要战斗。

    当初那个心心念念要挊太后的欧阳镜,要训练一支“鸣镝弑父”队伍的欧阳镜,又出现了,再一次陷入疯狂。

    这小子有时候是不要命的,苏御咒骂一句下了车,抓住他的脖领,往车上拽去。

    这时醉玉皇大楼回廊上,集体向楼下奔跑的杀手中,有一名中年男子向窗外扫了一眼,登时瞪大了眼睛,心中一个闪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中年男子正是周汤,立刻指着楼下咆哮一声,“杀那个戴银冠的!他就是秦王!”

    赵渊、周汤团伙费尽心机,设计一套又一套办法,甚至还想除掉欧阳镜,这些操作无外乎都是想把秦王骗出来。

    值得一提的是,要杀欧阳镜的是赵渊而不是周汤,周汤觉得杀欧阳镜没有意义。但赵渊却说,除掉这个绊脚石,匡符就可以直接去见秦王。

    周汤问,如果欧阳镜不死,匡符为什么就不能见秦王?

    赵渊给出的理由是:如果欧阳镜不死,匡符越过欧阳镜去见秦王,会让秦王起疑。

    周汤觉得赵渊是典型的纸上谈兵之辈。可是作为赵渊的手下,周汤又不得不去做这件事。而且他认为,杀欧阳镜这件事很简单,几乎没有危险,所以他就来了。

    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见终极目标。那还杀欧阳镜干什么呢,直接干掉秦王,大功告成。

    向楼下奔跑的人中,除了匡符的人,还有周汤等七人,其中武功最高的当然就是大伤初愈的董冉。当听说楼下戴银冠者就是秦王,董冉一闪身就从窗户跳了下去,可他刚一落地,就见到一名两鬓斑白的老者,背着手站在他的面前。

    见到这名老者,董冉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半步,可他咬了咬牙,又向前走了一步,攥紧拳头,亮开门户,怒吼:“我缠住他,你们快动手!”

    面对老黄,十境初期的董冉不至于瞬间落败,尤其他还能在一刻钟之内,把内力推升到十一境初期。只要他不与老黄硬拼,坚持一刻钟不成问题。

    而这一半刻钟,就是周汤杀秦王的时间。

    “秦王快走!”

    梅红衫喊了一句,挥舞双刀迎向众匪。

    众匪只分出两个人,去与梅红衫对打,其余四个人冲向秦王。他们手举利刃,瞪目狂吼,风一般冲过来。可跑动途中,突然一道白线穿过一人头颅。那人脑袋向后,脚却惯性向前。一团血雾中那人倒在地上,身体抽搐几下,眼睛一翻,死了过去。

    众人只以为金枝玉叶养尊处优的秦王是个软柿子。却不曾想,他们这群刺客中的最高手董冉,也不过是秦王的水平。可他们的高手现在正咬牙切齿与一名老卒对决,根本没机会靠近秦王。

    白线划过,刺耳的响哨声响起,再看那银冠秦王,不退反进,挥舞双掌,将面前二匪徒逐一震退。一个手臂骨折,一个肩胛脱落,双双废在当场。突然背后金风袭来,秦王不回头身形一闪,躲过一刀。

    这一刀正是来自周汤,一刀落空,周汤原地身形扭转,跳起,手中刀斜刺秦王肋部。这一刀来得势猛,似乎避无可避。却见秦王伸出二指,掐住刀背,流星指力掰断短刀,反手将刀插入周汤面门。

    周汤落地便死了。

    秦王这边大获全胜,可此时梅红衫那边却遭了殃,她顶在最前面,最开始是两个人打她一个,现在是六七个人打她一个。

    可恨的是,有华州六少不分敌我,乱打一通。

    梅红衫哪里认识什么华州六少,见有人冲过来,横刀便砍。

    这时听欧阳镜喊:“帮女人!帮女人!”

    喊话间,欧阳镜举起酒坛,砸向匪人头顶。那匪反手一刀,斩碎酒坛,并未受伤,可酒溅入匪眼,阻挡视线。还没等那匪伸手去抹一把,只感觉脖颈一凉。梅红衫的刀已从他喉咙刺入,后脖颈刺出。

    这时匡符从楼上探出头来,端起弩机,瞄准秦王。

    当时秦王先看看老黄那边,老黄狂攻之下,董冉只有招架之功,于是秦王扯下金玉腰带,灌注内力,那腰带仿佛一把剑,绽放湛蓝气息,剑光闪闪,挥舞间,劈空声连连,几名匪徒应声倒地。

    “有箭!”

    梅红衫刚毙掉一匪,就望见楼上有人捧着弩机向下瞄准,而此时苏御还在挥舞腰带,抽打匪人。登时弓弦响,梅红衫飞身而起,扑到秦王身上。二人同时倒地,那支箭落到地上。

    一箭不中,匡符再拉弓弦,可这时只感觉身后有风。扭头一看,是在七楼时被打晕的“铁背龟”庞青竹和东方小二。庞青竹从楼梯上飞扑而来,抱住匡符,二人同时倒地,东方小二手持木凳,砸向匡符脑袋。

    匡符内力远超二人,单臂挣脱出来,肘击庞青竹,“咣咣”两声,庞青竹僵直。东方小二的板凳砸在匡符脑袋上,匡符只感觉头顶剧痛,嗡嗡耳鸣,可他还是抓住板凳,扯过来,反手一扫,砸在东方小二腿上,后者惨叫一声倒地。

    匡符再次站起身,抱起弩机,向楼下望去,见老黄掌劈董冉,董冉口喷鲜血,夺路而逃。而周汤已倒在地上,毫无生气。

    匡符端着弩机寻找秦王身影,找寻不见。见大势已去,匡符感叹一声,跑向南窗,跳窗逃跑。

    “老黄!穷寇莫追!”

    “老奴知道,绝不会中他们调虎离山之计!少爷,我们回家吧!唉,该死的老吕,他要是在就好了……”

    ……

    “哎呀……,多亏秦王及时赶到啊……,秦王真是微臣家的神明!我欧阳家祖祖辈辈修大德,祖坟冒青烟,才会让微臣结实秦王。赶明回华州祭祖,微臣一定要在欧阳家祠堂前,修一座大庙,供奉秦王。我欧阳家不绝种,就让秦王庙香火不断。可是,秦王这般大恩,仅凭立庙岂能报答?可惜微臣不是女人啊,否则一定要伺候秦王。唉?要不这样如何,微臣还有两个女儿……”

    “我看你还是不疼。”说话间,苏御伸手戳向欧阳镜腰间,把欧阳镜疼得龇牙咧嘴。

    此时秦王已回家,欧阳镜害怕仇家再来杀他,非要跟着秦王一起走,苏御便把他安排在小西楼。

    当爹的差点被摔死,三个女儿都来小西楼探望,欧阳镜说这番话时,欧阳小乔、欧阳小婵、欧阳小环三姐妹就站在一旁。

    且不说小乔,只说小婵小环两个少女已出落得美人模样,但凡见到这二女者,无不感叹天人。身形脸蛋,都不在小乔之下。而欧阳家的女人,天生妖媚气息,犹如两条小狐。

    听说父亲有意把自己许配秦王,年纪尚轻的小环只是脸一红,而那感情萌发的小婵已经心神荡漾,不能自己。可惜秦王并没有答应,害得少女噘起嘴来。

    看欧阳镜死不了,苏御便离开小西楼,赶去王殿,探望梅红衫。

    乱战之中,降龙罗汉左肩受伤,幸得金丝软甲内衬保护,那一刀没能切进去。可这一下也很是凶险,估计肩胛骨有骨裂的可能。说来梅罗汉坚强,身子骨也硬朗,肩膀上青紫一片,依然坐在京统秘书郎小室之内。

    其实梅红衫的日常工作非常轻松,可以说整天没事。她现在的生活状态,就好像闭关修炼差不太多。而通过这次事件,苏御发现梅罗汉的内力提升不少。这对于一名还需要外家功来与高手抗衡的她来说,是一次飞跃。

    而老黄还是那个老黄,再有名气的高手,到了老黄面前都显得笨拙。用老黄的话说:不堪一击。

第九九三章 难辨

    醉玉皇一战,杀死匪徒八人,欧阳镜这边也死了几个人。若不是秦王突然杀到,欧阳镜也已经死了。就凭那迎面而来的黑衣人,一切骨刀就能要了欧阳镜的命。

    欧阳镜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自己最应该感谢秦王,同时他也没忘了其他兄弟。

    华州六少虽然武功不是很高,可他们勇于参战,欧阳镜非常欣慰。

    铁轴汉子吴大同受伤最重,现在还昏迷不醒;虎背熊腰的庞青竹被两次打晕过去,不过他却已经醒来,有些脑伤,不时呕吐;尖嘴猴腮的祝大实和不男不女的李贞应,这二人几乎不能算战斗力,可他们也挥舞着小板凳跟着比比划划的,虽然这两个二笔把梅红衫当成了敌人。

    如果当时不是欧阳镜喊“帮女人”,他们还不知道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而欧阳镜的话,也救了他们两个,否则梅红衫的刀就会落到他们身上。

    东方小二和几名伙计也有受伤,或轻或重或死。欧阳镜感叹说,自己这几年没白忙活,关键时刻,还是有人愿意站出来替我拼命,咱老哥哥混得还算有点人缘。

    “小二的腿肿得老高,估计伤到骨头了。”尖嘴猴腮的祝大实和不男不女的李贞应来到小西楼,探望欧阳镜:“现在醉玉皇没人管,是不是要暂时歇业?”

    欧阳镜想了想道:“一天不经营,就损失十几万啊。既然小二受伤,那就让他好生养着。最近醉玉皇的生意,就拜托两位兄弟了。”

    “只要大哥吩咐,必然尽心尽力。”祝大实笑着说。

    不男不女的李贞应坐在榻边:“我说欧阳大哥,要不你还是把这醉玉皇卖掉算了。”

    说着说着,李贞应竟然哭了起来:“要我说这醉玉皇就是个大凶之地,谁在这里干买卖都没好下场。早先开元阁,不也是黄了?咱们笨法儿想,连庚亲王赵准都压不住这快地,哥哥你就能压住了?”

    欧阳镜笑了笑:“兄弟这话倒也在理,可即便是卖,也不能现在卖。刚闹了凶灾,卖不上价的。眼下咱们还是要考虑经营的事,我估计官府很快会到,在没查清之前,会封门,保护杀人现场。如果让他们封了门,再开业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去小二那里取200万,给县里送去,让县太爷通融通融。你们要说明白,我重伤,正躺在秦王府养伤呢。记住,这句话比200万重要。”

    祝大实手撵山羊胡:“还有那些为大哥战死的伙计,他们当如何安置?”

    欧阳镜眼眶发热:“能为我战死,都是我的好兄弟啊。嗯…,这样吧,挨家挨户看看,若有老人,一个老人给二十万;有媳妇,给二十万;有孩子,一个孩子给二十万。若愿意,无论是媳妇还是孩子,都可以来醉玉皇上班。将来我要建几十个洗脚店,都要有人帮我照顾生意。到那时,他们就是领班,是店长。”

    祝大实道:“如有小妾呢?”

    欧阳镜眨眨眼:“穷人养得起小妾吗?”

    祝大实笑了笑:“那也未必啊,就好像当初华州王老七,就是一脚夫,不也有俩媳妇?”

    欧阳镜哈哈大笑:“那是因为王老七那里功夫好,韩寡妇才搬到他家去住的。”

    欧阳镜从七楼摔下来,除了腰疼,倒也没什么别的不适。可到了后半夜,突然开始流鼻血,流血不止。欧阳镜以为,这是受了内伤,开始找后账了。如果一直止不住,流血也要把自己流死,于是欧阳镜悲从心来,坐在榻上嚎啕大哭。

    这大半夜的,听他狼哭鬼嚎,惊动众人。

    可是等大家去探望他,血又止住了,一场虚惊,众人散去,屋里只剩下欧阳小婵和欧阳小环。

    “我说你们两个,怎不听爹爹的话呀?我殚精竭虑把你们送来王府,难道就是让你们来这里住着吗?”欧阳镜埋怨口气道。

    小婵为难地道:“自打来王府,咱们就管王妃叫娘,王妃对咱们也是好吃好喝的,不当外人看。小婵看得出,王妃全心在秦王身上,家里外头严防死守,生怕有女人抢了她的男人。话说将心比心,王妃对咱们不薄,咱们又怎忍心抢夺她最爱的人?人有脸树有皮,小婵不愿意干出那偷鸡摸狗的事。”

    “混账!”欧阳镜怒道:“榆木疙瘩!什么叫偷鸡摸狗?你休要把礼义廉耻放在心上,那都是皇王之家用来约束百姓的办法。要想干成大事,就要认清一条路,坚决走下去,而不是被这些道德束缚。否则你束手束脚,能办成什么事?大家都遵守道德,凭什么是你能成功?自刘邦那小人打败项羽那君子之后,天下还有君子吗?大行其道者,高冠博带者,哪个他吗不是小人?如果不是遍地小人,康王赵棣和大理寺卿冯钊,岂能如此出名?虽然那冯钊曾判我死刑,但我依然认为他是个君子。但这样的君子,过得舒服吗?太后既要保护他,也要约束他,干脆不让他审案,就放在大理寺供着。这都是表演给人看的,并不是真的重用他!而且你们要知道,要不是因为当年党争,曹太后广招贤德,冯钊这种人一辈子也起不来。在县一级,一群人就把他给踩死了!”

    若是欧阳小乔,根本不需要欧阳镜说这么多话,小乔就能明白其中意思,而且会按照欧阳镜的想法去做。或许,这也是欧阳镜喜欢小乔的原因。可这欧阳小婵与小乔完全不是一个脾气。

    小婵能明白欧阳镜说的那些道理,可她却不去做:“父亲此言不假,可女儿面子上过不去,不能勾引秦王。”

    欧阳镜暴怒,可他又不能大声喊,只能嘶哑低吼:“混账东西!真是个混账东西!跟你娘一样是个傻*!你他吗的还想要面子?你知道面子是怎么来的?人,就要先丢下小面子去闯,待你成功时,你才会有大面子!”

    小婵背过身,作势欲走:“爹爹不要再说了,反正小婵是不会那样做的。若秦王看上小婵,小婵一百个愿意;可让小婵去干那下三滥的勾当,小婵宁死不从。”

    闻言,欧阳镜喷血晕倒,小西楼再传哭声。

    “我草?这是怎么了呢?高楼没摔死,却被闺女气死了?”老黄坐在小西楼下,呲牙笑着说。

    老黄知道欧阳镜死不了,那小子心脉足着呢,就是摔得肺火太旺,吐几口黑血,泄去火气,对他来说倒不是坏事。

    ……

    人倒霉到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秦王微服私访,去平康坊玩耍,结果差点被暗箭射死。

    洛阳城这么大,九十九个坊外加一个皇城,去哪不好,非要去平康坊?

    去平康坊干什么去了?

    话说,男人去平康坊,还能有什么好事?

    也不知是哪个嘴欠的,就把这消息告诉了唐王妃,然后苏御就没有消停日子过了。被王妃揪住,展开长达三日的“相夫教子”。

    紧随其后,谣言四起,而且花样翻新。消息快速传播,搞得人尽皆知,甚至有纸媒开始报导此事。

    而秘书省的官员就好像集体失明一般,愣是没人管。任由那些无良媒体肆意渲染。有的媒体更是很不负责任地说,那天秦王在平康坊大展雄风,一日收拢十八名美女。

    就这话,也有人信,真是愁煞人也。

    苏御正在家憋得难受,曹玉簪还贱兮兮的凑热闹,派人送来一封信,表示关怀和谴责。谴责秦王不自重,不知爱惜身体,心无社稷。云云。

    贤王听说赵御又遇刺,派人来慰问,听说没事,太监就离开了。

    这次张云龙竟然也派人来问秦王,要不要考虑出城,住进军队当中,再选另外一人上朝。

    当初张云龙就是突然离开朝堂,返回军队的。他一走,曹圣也走了。至此朝堂再无五大将。而赵晃那厮,上过两次早朝他就嚷嚷上朝太苦,然后他就不去了。其实他去不去也没什么用,所以曹玉簪也不追责。

    “娘娘,奴婢听说,有人在醉玉皇给咱家王爷准备了十名江南美女。而那准备美女之人,正是姓匡的,也是这次行刺的主犯!”

    王珣刚才出去一趟,听到一些消息,就急匆匆赶回宵凤阁,来到唐灵儿身边,梗着脖子,恶狠狠地说。

    唐灵儿刚歇息一会,正在尝试教赵祯识字,可赵祯这孩子笨得很,即便是耳提面命,他也是一个字也记不住,还不如坐在一旁玩布偶的赵糖酥。可即便如此,唐灵儿也不气恼,反而告诉赵糖酥不要捣乱。

    听王珣一席话,眼瞅着唐王妃长眉一抖,目光变得凌厉:“我就说他为何非要去那里,原来是有勾勾心儿了。可是,经过这次,我想他应该长教训了吧。”

    “娘娘,这可不是教训不教训的事。这男人一旦在外面找到女人,这心可就不在家里头了。当年万隆帝不就是如此么,找到一个就有第二个,有了第二个,那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看来王珣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可她的话却是很管用的,随即唐王妃就向全王府宣布,若秦王再离开,而无人通报宵凤阁,将集体受罚。若有人故意隐瞒不报,轻则罚款,重则开除。

    唐灵儿没立下家规,都要以文件的形式发下去,还要让全府人签字,包括秦王。

第九九四章 摘面具(一)

    清晨,皇城里雾气昭昭,站在飞香殿前石阶上,竟然望不见大殿金顶。

    身处于这样的大雾天气,有的人会感觉压抑,呼吸不畅;而有的人却会感觉奇妙,仿佛置身云间。

    曹玉簪就是后者,她不喜欢艳阳高照,反而喜欢这种朦朦胧胧云里雾里的感觉。

    此时黑袍太后正坐在后花园池塘边,手捏饵料,不时抛撒,投喂锦鲤。那足有三尺长的巨鲤,俨然是不怕人的,他们聚集在太后脚下,密密麻麻,翻涌滚动,大张着嘴……

    犁万堂从甬道走来,轻声道:“禀太后,大喜子、二喜子被贤王逐出王府。”

    曹玉簪微微侧头:“我就知道他这次要暴露。”

    曹玉簪把手里的饵料都撒进池塘,站起身向大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贤王没杀他们?”

    犁万堂道:“不但没杀,还给他们准备箱笼,只说告老还乡。”

    曹玉簪站住脚,轻哼一声:“害死赵锵,又破坏偷袭大计,贤王竟也能饶过他……”

    这时曹小宝很不合时宜地道了一句:“大喜子二喜子与贤王,就好像小宝与娘娘一样,从小儿一起长大,即便是犯了再大的错,老王爷也不忍心杀他们。”

    曹玉簪冷眼横扫:“我的话还没说完,你打什么岔?你以为那两个人能活着走出洛阳吗?他们知道的太多了。”

    其实只有二喜子是奸细,大喜子是被冤枉的。他们外号很像,但他们不是亲属。曾经,他们是皇宫里的太监,从小跟着贤王赵选一起长大,如今也都是古稀老人了。

    二人先后被逐出,大喜子刚走出王府不远,就一头撞到王府墙上,血流如注,昏迷不醒,而二喜子则是背着箱笼,踽踽远去。

    正如曹玉簪所料,他们活不成了。大喜子以死明志,他反而多活了半天,而二喜子还没走出三条街,就被马车撞死。同时,他家里的义子义孙全被逮捕起来,送往边关当奴役兵去了。

    大喜子以头撞墙,撞得头破血流,倒在马路上。贤王得知消息,派人去街边把他抬回王府。直到死,大喜子也要为自己辩白,这次贤王信了。

    但大喜子伤势过重,未能熬过那个晚上。他死的时候,有老王爷亲自陪伴。他紧紧抓着贤王的手,直到咽气才松开。

    这一幕让老王爷潸然泪下,在场的人无不难过叹息。

    赵锵在回城之前,就邀请赵御、张云龙来王府庆祝,同时他把自己的行军路线告诉贤王。具体某天某时走哪条路,都是提前设计好的。而这条消息,被二喜子送到曹玉簪那里。曹玉簪把消息送到康王府,才会被赵旻知道。

    别说二喜子,其实连曹玉簪都没想到,康王府里会冒出一个狠人,竟敢偷袭一万骑兵保护下的赵锵。

    一开始曹玉簪还觉得二喜子送来一条“垃圾信息”,可现在看来,倒是一条要了赵锵命的重要信息。

    赵锵的死,对曹玉簪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一死,贤王派铁三角被打碎,现在变成双子星。

    看似合伙成员少了一个,可是原来的平衡被打破,反而更容易出问题。虽然贤王立王孙赵丰继承赵锵的位置,可是赵丰功浅德薄,无有威望,照比铁三角成员差了不知几个档次。

    赵丰,就是那个曾经在第四师里当监军的王孙。他在第四师里被邱垚、韩坚、诛邪克、石敢当联手架空,那个滋味,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

    贤王是怎么怀疑到这两个心腹太监的呢?

    赵锵的死并没有让贤王起疑心。因为就算没有大喜子二喜子,赵锵通过函谷关之后,康王的人也能计算出赵锵的行动路线和时间。

    痛失爱子,老爷子要集结兵力,杀进皇城,干掉小皇帝。可这时贤王发现,皇城里竟然有了动静。城门关闭,两千御林军登上城头,一副死守的架势。而且已经有快马飞奔出皇城报信。

    贤王下命令的时候,身边只有三个人,老幕僚薛仁一直陪在贤王身边,哪也没去,反而是大喜子二喜子不久后先后离开,都说是给赵锵筹办丧事。

    由此,贤王怀疑到他们。

    既然偷袭的消息泄露,偷袭还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秦王来到贤王府时,老爷子改口说,自己盛怒之下做的决定已经被自己推翻。

    而这个消息,贤王已经提前渗透到皇宫里,曹玉簪也就没让曹圣进城。可这时康王进城了。而康王进城,击碎了贤王刚刚萌生的第二计。

    正如贤王所说,不想让这场争斗蔓延开。要打就是速战速决,决不能陷入持久战,否则玄甲军内耗,就打废了。

    就这样,在老百姓看来,那天的洛阳什么事也没发生。

    洛阳城依然如故,喧哗热闹。

    ……

    年轻人不信命,这是对的,年轻人就应该有闯劲儿。而且一个能闯的人,确实有改运的可能。有的人,七分天注定,三分靠打拼;而有的人,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打拼的,是运。

    当一个人有了阅历,就认清楚自己能力几许,是三分,是七分,或者是五分。当然也有愚盲老人,六七十岁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手脚不干净,还扯嗓子穷横,挨打也是活该。

    有的年轻人,其实他有很强的能力,可惜他缺乏资源,缺乏方向,缺乏闯劲,所以他的运一直被压在三分。这种人若是能闯,就可能释放自己的能力,增加自己的运。提高到五分、六分、甚至七分。可如果不闯,那就彻底埋没了。

    比如那个在醉玉皇雨棚下,与两名俊俏伎人一起吃烧烤的相公。他年纪轻轻来到洛阳闯荡,做生意赚了钱,正自高兴,觉得这辈子必然是个大富大贵的人。可这时,祸从天降,被欧阳镜一皮股给坐死了。

    这种完全预想不到的不可抗因素,或许就是所谓的命吧,这个人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

    他被欧阳镜坐死,可欧阳镜却活了下来。要说欧阳镜这人真是命大,若不是秦王及时赶到,他早就被切骨刀剁死。可见周汤、董冉那些人的计划是周密的,只用来对付欧阳镜,绰绰有余。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突生变故。

    若早知道秦王能来,周汤一定会多带十几个人过来。那样秦王也活不成。可事情就是这样,周汤死了,董冉再一次重伤逃走,匡符也不可能再留在醉玉皇,逃之夭夭。

    欧阳镜还打算继续维持醉玉皇的生意,可他刚在秦王府修养三天,就接到庚王府送来的消息,庚王赵准要收回大都会那块地。

    不过赵准办事还是有底线的,正如苏御所说,他那人是真的有些人品。赵准并没有像强盗一样来抢夺,而是给欧阳镜六亿钱补偿。

    虽然这六亿不足以收购欧阳镜手里的四成股份,但也足够欧阳镜去搞洗脚城连锁店。保证欧阳大老爷依然是个富豪。而且留下情面,以后欧阳镜与庚王赵准依然是能说得上话的。

    能同时与两位摄政王说上话,这比钱更重要。凭借这样的人脉,欧阳镜不愁赚不到钱。

    “哎呀,红衫老妹妹啊,我欧阳镜还能站在这里,全拜红衫妹妹那一刀之恩啊。红衫老妹的刀法,真个绝妙。那一双圆月弯刀,犹如霹雳闪电,战力无穷。断匪人之臂膀,犹如砍瓜切菜。面对群匪,我红衫老妹妹就似那观音菩萨轻挥细柳,轻描淡写,破敌于瞬间,慈悲无际,法力无边!呃,面对如此大恩,我欧阳俗人没什么好报答的,这套衣服与这盒首饰,略表心意。”

    欧阳镜来到王殿京统秘书郎小室,笑嘻嘻地送来礼物。

    若欧阳镜那物还在的话,苏御决不能留他在王府里乱晃。这小子非常会讨女人喜欢,只要被他盯上的女人,十有八九逃不掉。可现在他没那个心思,也就安全了。

    此时王殿西耳正在改建,由于是给户部准备的办公楼,所以这笔钱也是户部来出。苏御让小太监常佑建工,小太监终于有了些权力,正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在西边比比划划的,好是威风呐。

    一大群户部官员开始往这边搬,只是西耳狭小,官员们挤在一起办公显得拥挤。不过小花园已经开工,建造三层办公楼。等办公楼建好了,就会宽敞不少。

    “许洛尘怎还不来?”

    秦王忙了一上午,中午时邀许洛尘来做客。

    之所以邀请许洛尘,是因为秦王要通过纸媒,报导一些事。

    赵锵刚遇刺,赵御又遇刺。

    苏御觉得,这两件事可以捏在一起做做文章。

    苏御前几日说“欲毁其身,先败其名”,这可不是开玩笑。

    康王赵棣的君子人设应该到头了,秦王要摘掉他的面具。

第九九五章 摘面具(二)

    康王赵棣,贪污军饷中饱私囊,把持吏部卖官鬻爵,嫉贤妒能戕害良臣,任人唯亲提拔同党,威太后而挟天子,弑能臣而抹功绩,实乃道貌岸然之巨寇……

    秦王通过唐贤社发表文章,从各方面揭露康王赵棣之虚伪,把最近几年发生的各种刺杀行动联系到一起,归罪康王。

    秦王还一下子列出许多证据证人,具体描述刺杀行动的全过程,好似连续剧一般刊登在书报上。各种内幕很是详细,甚至包括刺客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门派归属等等。还有康王赵棣与刺客间的对话,和各种猥琐表情。

    总而言之,有的没的统统招呼上,极尽纸媒捕风捉影、哗众取宠、无风起浪之能事,大肆宣传,剑指康王。

    从第一篇文章问世开始,新党争开始了。

    上次党争是以曹玉簪、曹圣为首的太子党联合孟氏门阀,与庚王赵准、冯太妃为首的亲王党联合西门氏门阀之间的斗争。而这次是贤王派与康王派之间的斗争,纯粹的皇室内部斗争。

    不过贤王老爷子年事已高,并不打算亲自冲锋陷阵,就把领头人的位置让给秦王。而秦王这次向康王开炮,也正是回应前几日贤王老爷子说的那句话:“我老啦,打不动啦,而云龙在城外呼应你,下面就看你怎么做了。”

    如果仅以刺杀一事来开炮,就显得太单薄。秦王随后放出重磅炸弹,说康王赵棣是个太监。所以他才不娶侧妃,不纳美人。

    包括王女赵檀,都不是他亲生的。是他逼着梁王妃与侍卫张康通媾生下的女儿。若有人不信,就去看王女赵檀,长得与赵家姑娘一点儿也不像,反而更像张康。

    这枚炸弹之猛烈,令媒体哗然,百姓哗然,朝堂哗然,在人们心中造成的影响,不亚于一朵蘑菇云。

    这些信息是真的吗?

    当然是苏御捏造啊,苏御根本就没有证据。但是党争舆论战,本就没有所谓对错。就是看谁更有手段,看谁更能忽悠百姓。

    两党斗争,一定是一地鸡毛,互相抨击,寻常事耳。看后世西方那些候选人辩论,不也是手段用尽,互相揭短么。甚至还有当面对质,双方拥趸在场观看,盛况惊人。

    这日上午,秦王正在王殿写文章,编新故事,栽赃康王。一众秘书郎也在写文章,目的与秦王一样。与此同时,贤王派官员也在家里憋手段,检举揭发康王派官员。没有罪证,捏造罪证也要告。能否告倒暂且不提,但一定要告。

    再好的人,若有一群人告他,百姓们也会发蒙,觉得这人一定有点问题。

    “沁儿她们出发了吗?”

    苏御给谭沁儿、龙紫嫣、戴鹤安排任务,给她们钱,让她们组织水军,去道光坊康王府门前,敲锣打鼓,杀野狗,举横幅,拉标语,贴大画报,痛骂康王赵棣虚伪。集体喊康王虐待王妃,违背妇女意愿,践踏梁王妃身体和心灵。

    一群人中,大多是女人,她们请愿:希望康王释放梁王妃,让王妃获得自由,改嫁他人。

    马修道:“沁儿已经出发,曹人凤那边也已做好准备,随时保护她们撤离。”

    苏御笑了笑:“我想康王是不会动手的。他是君子嘛,呵呵。”

    马修也同流合污地笑了笑。

    苏御的策略是:既然赵棣要保持圣人君子人设,那就让他继续挺着。若他挺不住,下令驱赶这帮请愿的人,那明日《唐贤社早报》就会说康王赵棣打死人了,打死一百多个手无寸铁的请愿少女。

    伪装人设是很辛苦的,看他赵棣能挺到什么时候。

    ……

    “禀娘娘,王府门前突然来了一大群人,举着标语,敲锣打鼓,咒骂秦王。”

    “哦?他们骂什么?”

    “他们骂秦王贪污巨款,诋毁康圣人,勾结江湖势力欲图谋反,豢养无数女子,私生子近百,还有……”

    “好了,别说了。传我命令给史进冲,将这帮人赶出清化坊。”

    唐灵儿作为唐氏长老,有权力临时调动大司马卫队,做一些维持治安的事。

    史三将军曾跟随唐振去河西打仗,可消灭敌人之后,唐振便让史进冲带着一半大司马卫队回洛阳。

    史进冲接到命令,带着三百铁骑冲出营盘。光头战将咆哮而来,手持棍棒,一顿殴打,将康王团队派来的水军驱散。场面惨烈,地上有好几颗牙。

    之所以有这个效果,是史进冲下的命令:这帮人嘴欠,就往嘴上打。

    结果那些人都是捂着嘴跑的,狼狈不堪。

    秦王府门前是真的打人,因为秦王不必保持什么人设,反观康王那边,骂了三天三夜,康王也不采取手段。这时纸媒上一边倒的都在谴责秦王,说秦王不仁,暴力对待请愿百姓,夸赞康王真圣人。

    马修来王殿告诉秦王,说康王那边一直不采取动作,这对我们很不利。秦王道,他们不采取动作,我们可以替他们采取动作。

    不久后驻兵道光坊的右骁骑统领曹人凤接到秦王命令:举康王旗号,暴力驱赶康王府前群众。

    谭沁儿她们提前得到消息,撒腿跑了,可那些收钱卖力气的水军就没那么幸运,挨了一顿好打。

    事后,那些挨打的人在北市见面,领取挨打补偿金。

    这时《唐贤社早报》又开始渲染“道光坊惨案”,说康王酿造近百年来最惨无人道的灭口行动。

    而这时其他书报社集体哑火,再也没人说康王是什么仁慈圣人了。虽然康王团队一个劲地解释,说那些骑兵不是康王派去的。但没人信他们。他们越解释,越没人信,反而进一步拉低康王的形象。

    斗到这个份儿上,人们已经分不清哪个是“好人”,哪个是“疯子”。

    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从当赘婿时开始,苏御的名声就一直不怎么样,这次跟康圣人斗法,无论怎么斗,苏御也不吃亏。而康圣人,只有倒霉的份。

    秦王办事还是老样子,自己起个头,其他事交给下属去办,秦王只需要掌握大方向也就是了。

    而贤王派当中自然有能骂架能折腾的人,适当提拔他们,激发斗志。不时把派系主要成员聚集到王殿开会,组织一轮又一轮进攻。

    这期间,一定会有些官员落马。无论是贤王派还是康王派,都不可能保证周全。如何保护那些被斗倒的官员,也将是重中之重。

    秦王说,因为党争而倒的官员,都是功臣。将来康王倒台,那些功臣将被释放,并重新启用。若不方便重新启用本人,就启用他的儿子。云云。

    曹玉簪作为康王派重要成员,在这次斗争中表现得不够积极,于是众人向赵准靠拢。可赵准欠缺斗志,难扛大旗。

    对此,康王赵棣极为不满,一边派人训斥曹玉簪,一边有意换掉赵准。可赵棣到底会让谁来顶替赵准,现在还没确定人选。

    秦王这边不断发难,而康王团队也不老实,他们也想到许多花招来对付秦王。

    比如通过纸媒邀请秦王,要在朱雀大街进行一场面对面的辩论。让全天百姓当评委,问秦王敢不敢?

    苏御觉得,现在康王的名声还是明显占据优势,不能去碰这个霉头,于是对外称,秦王被人下毒,在家修养。

    而且秦王还逮捕一个名叫“王大海”的小贩,经查明,王大海乃是化名,本名是李成海,家住南市花瓶巷,其父乃是南市坊正李岗。现在李岗已被批捕,经审问得知,他受康王指派,联合江湖人周汤、董冉等一百多人,多次行刺。

    当然,秦王刚发布消息,立刻会被康王派批判反驳,说秦王诈病,不敢与康王当面对质。云云。

    “劲峰,你们整日这样吵,有何意义?”

    晚饭后,苏御倒在郡主榻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书报,不时拿起笔,在报纸上勾勾画画。唐灵儿对苏御发起这场口水战,有些不同意见,但她并不会反对苏御这样去做,只是好奇,苏御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显然,苏御的办事风格与唐家人不大一样。唐家人办事基本不造势,他们都是直来直去,秉承着“能动手尽量别吵吵”的家族理念。

    苏御放下书报:“这哪里是在吵架,明明是在争夺民心。以前,民心全在康圣人那边,而贤王则被视作反派。你要知道,人们更愿意相信坏消息,而且人们希望事情闹大,越大越好。我现在做的,就是利用百姓的这种心理,引导舆论,一起骂康王。把他骂臭了,人心自然就回到我们这一边。”

    唐灵儿天天看书报,她知道二道沟的案子,好奇问:“学堂那案子当真没有冤情?”

    苏御耸耸肩:“据说曹玉簪派冯钊去了,到底有没有冤情,还要等冯钊揭晓。可无论结果如何,人们恨官仇富的情绪,也是我们可以利用的。”

第九九六章 摘面具(三)

    欧阳镜的红浪漫洗脚城终于开张了。

    开张当天,庚王府和秦王府都派人参加剪彩。庚王府派去的是京兆七品兵曹韩韦,秦王府派去的是秦王近侍太监童玉。虽然去的是两个奴才,可他们代表着什么,官场上无人不知。

    照比高大雄伟的醉玉皇,只有三层楼的红浪漫显得渺小许多,可地头各种势力没有人敢来这里找麻烦。

    洗脚城刚落成,有的人觉得这就是个笑话,嗤之以鼻的说:洗脚有什么稀奇的?这玩意还能赚钱?

    事怪必有妖。

    首先要知道民众是很容易被欺骗的,找到一些所谓的依据,就会有人信。比如高价维生素、美白面膜等等。

    虽然百姓中有眼睛雪亮者,可当资本舆论铺天盖地袭来时,吃猪油的人就是在找死,吃豆油的人将会获得长生。然而,经过几十年的全民验证,证明这是个谣言。可几百亿几千亿的真金白银,已经被国外资本卷走。

    据说外国资本还在考虑降低“高血压”的标准,这样一来,身患高血压病的人就更多,他们就能卖更多的药。

    在这期间,有眼睛雪亮的人提出质疑,结果他被一群人骂得体无完肤。骂人者当中,有的是资本买来的真假专家或演艺名人,有的则是一群乌合之众。

    乌合之众为什么要骂人?因为他们认为自己靠近了科学,就要打击迂腐。他们慷慨激昂,字字珠玑,战无不胜,号称舆论侠客。

    无良商人欧阳镜,让许洛尘模仿古籍谱写医书,然后在人脚模型上标注出许多穴位,说某个穴位对应人体的某个内脏。然后一阵按压,能起到舒筋活血通达经络的作用。

    有的人不耐受,被按得直蹬腿儿。这时技师小姐姐就会说,这位尊贵的客官,您伟大的肾脏已经非常疲劳,非常空虚,您高贵而精明的脚后跟已经向您发出警告。这是非常严重的问题,您一定要重视起来。幸亏来到本店,以后常来按按,定会好转。

    别管欧阳镜的这套理论是对是错,反正一定有人信。只要广告打得多打得远,就有更多人信,他们千里迢迢慕名而来。不过在苏御看来,捏捏脚还是蛮不错的,确实能舒服一些。当然,有些人来这里压根就不是为了捏脚。

    比如这红浪漫洗脚城就分为一二三层,一楼设有绿色环保的大池子,附带捏脚;二楼入口悬挂一柄珠光宝气的小剑;三楼则挂着一柄足有五尺长的珠围翠绕的大剑。到了三楼,就不只是捏脚,只要客官愿意掏钱,爱捏哪就捏哪,甚至可以反过来捏。

    红浪漫这种经营模式,直接去京兆府办手续,一准办不下来,因为现在曹太后要治理世俗风气。

    曹太后的想法当然是好的,可实际上,下面官员敷衍了事,层层瞒报。

    有年轻而正义的御史,把这种事告诉曹玉簪,曹玉簪下令严惩。坊里官员当然会执行太后的命令,然后去红浪漫抓几个伎人,封门十日,罚款数万,要求整改。

    可是这阵风过去,红浪漫继续开张营业。而且不久后,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连锁店,在洛阳城九十九坊蔓延开来。

    且看花花世界,哪个坊市没有洗脚水疗城?

    如果没有,那就是落后坊市,肯定评不上今年文明坊市称号。

    其实欧阳镜的洗脚城就是青楼,而且还不如青楼。比那些上档次的青楼,差远了。

    像万花楼、美仙院、彩云阁那样的大馆子,高楼里的伎人哪个不是从小苦练、身怀绝技,而且都是清倌。

    反观洗脚城,除了一楼那些捏脚女孩之外,泛泛皆是卑贱。可是一楼女孩在那种环境下,能守住多久呢?都说荷花出淤泥而不染,那是因为它压根就长在水面上,若把荷花硬按进淤泥里,一样也会脏。

    更可悲的是,欧阳镜还要建设专为女子服务的水疗馆,安排男技师,据说已经开始筹建。世风之败,不过梁朝欧阳镜,苏御称之为“欧阳败德”。

    然而,欧阳败德先生还获得一笔投资,来自演艺界“大表姐”浔阳郡主赵玲珑。

    大表姐有钱,一甩手就是一个亿,而且她将来会提供高档俊男、猛男、雅男、柔男等多种技师。据说都是罗一凡、王力工那个档次的俊秀好男儿。

    这帮人将为大梁朝蓬勃发展提供强有力的税金支持。大表姐赵玲珑,获得户部颁发的杰出青年称号,是为户部纳税形象代表,具有漏税豁免权。

    大表姐是女中豪杰,是礼仪典范,苦苦守寡,自力更生,因守节而不肯再嫁,多么忠贞的女子。据说她还向太后要一块贞节牌坊,也不知因为什么被曹玉簪驳回。据说还被曹小宝骂了一顿,曹小宝这个小太监简直是太不懂人情。

    总之,被大表姐选中的人,是不会错的,一定是优秀的,一定是会赚钱的。

    依靠他们,大梁朝一定会走向富强,震慑蛮夷,鼎力国威。

    戍边大将公孙雄之流,还在与士兵们一起修长城。据说他们吃糠饭咽咸菜,每日累得一身臭汗,还不赚钱。指望他们那些糙汉子,没前途的。女人都不喜欢那些人。

    当然喽,以上都是赵玲珑、欧阳镜之辈的看法。

    像贤王赵选、康王赵棣、秦王赵御、庚王赵准、安国公唐振、楚国公西门真森、荆国公孟丹青、玄甲大将张云龙等,这帮人心里还是清楚的,到底谁才是国之栋梁。

    良将守边关,方得江山固。荆州孟狠,交河闵悦,云州公孙雄,河西祁东阳,淮南西门豪。梁朝有这一批千锤百炼的军师、猛将,若不能大展宏图,真个浪费一代英才。

    据秦王府牛角髻小侧妃孟璨说:家父(飞虎将孟狠)已年过半百,两鬓斑白……

    梁朝还在内斗,不知要斗到何时。

    南晋一直往北朝送伎人,男女都有;买通北朝学政,教材图绘丑化梁朝人,美化晋朝人。这都是没安好心的文化输出,让你自卑,让你媚外。南晋已经烂透了,不知梁朝还能坚持几何。

    ……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秦王对许洛尘面授机宜,只说揭开康王假面具之后,本王要给西门家九小姐的婚事做主。所以,你许洛尘无需再为婚事操心,只消干好这一件事。

    许洛尘从秦王这里获得许多资料,还获得秦王所列“提纲”,要按照这个提纲对康王赵棣发起七轮进攻。

    秦王说,这七轮进攻,也是在教化百姓,利用“七轮复习法”,让百姓记住康王赵棣是个伪君子。

    许洛尘走后,苏御站在后花园池塘边,那里有一棵桃树,正是桃花盛开。

    见秦王来到后院,冯瑜殷勤靠近,不敢打扰秦王观花雅致,便双手扶在柳树上,斜身偷瞄。

    其实小美人蹑手蹑脚的走过来,也躲不过耳听八方的秦王殿下。就知道冯瑜胆小,故意快速转身,吓唬与她。

    小美人一笑,又难过起来:“殿下口中桃花庵,指的是清风观吗?”

    苏御笑了笑:“若你喜欢,你就在清风观上贴个牌匾。若不喜欢,就不贴。哦对了,东别院正在建栖凤阁,我猜西门婉婷一定会去那里住,到时候清雅小筑就腾出来了。”

    冯瑜轻轻歪头:“王妃会答应吗?”

    苏御笑了笑,没直接回答,而是道:“西门婉婷办事总是直来直去大刀阔斧,可她这样直接与王妃去说,王妃必然不会答应。可婉婷身边有一个小太监,狡猾得很。他一点点试探,终于还是试探成了。王妃要的是正房的面子,只要侧妃把钥匙放在王妃那里,面子问题就解决了。而且建设栖凤阁是西门婉婷自己拿钱,也算是给王府添砖加瓦。王妃没有理由不同意。”

    冯瑜笑道:“依奴家看未必。”

    “哦?你怎想的?”苏御饶有兴致地问。

    冯瑜略显为难:“奴家多嘴,别让王妃听到才好。”

    苏御憨笑,说不会告诉王妃。

    冯瑜左右看了看才道:“咱也不知这栖凤阁是多高多宽,希望不要超过宵凤阁才好。否则王妃会不高兴的。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别扭。那就真的空在那儿,谁也别去住。”

    后来苏御问唐灵儿,可曾看过栖凤阁图纸?

    唐灵儿说看过了,一开始西门婉婷要建设三层楼,一楼有大厅,有左右耳室,二层客房,三层是她西门婉婷的居所。唐灵儿说,栖凤阁比秦王殿还高,成何体统?于是削了一层。后来唐灵儿又说,栖凤阁与红桃小筑和柳絮小筑之间应该增加一道院,再加设影壁墙,这样一来,留给栖凤阁的空间又缩小一些,无论西门婉婷怎么折腾,栖凤阁也不可能超过宵凤阁的规模。

第九九七章 摘面具(四)

    秦王准备的七轮攻击,其实前两轮已经在他亲自操刀下完成。这两步的意义在于定下基调,而这个调调定得非常之高,秦王说“康王赵棣是个太监”。

    再一步是揪住“刺杀”一事不放,持续重锤。

    前两步打得响,剩下那些破裤子缠腿的事就交给许洛尘。这是许洛尘的强项。当然,这次不打算让许洛尘自由发挥,秦王给他定下提纲,让他按步骤进行。

    比如这第三步就有些杀人诛心的意味了,秦王殿下说,伎人尚且有洛河神女斗彩那样的隆重节日,我大梁朝抗胡将士,何以没有一个节日?

    因此秦王要在五月份,洛河神女斗彩大会之后,举办一场盛况空前的抗胡名将大游行活动。

    让许洛尘参与如此高规格的斗争,不担心许洛尘被刺杀吗?

    并不担心,因为那些直接抨击康王的文章,署名是秦王。而且秦王殿下可真是光明磊落,连笔名都不取,就直接开怼。

    要知道,康王赵棣可是秦王的亲叔叔。秦王这样做,似乎有些违逆孝道,然而,刚被康王训斥过的曹玉簪,就抓住这一点,发文抨击秦王。然后康王一派就好像见到了曙光,集体跟风,来了一波强有力的反扑。

    但无论他们怎么说,秦王的七部计划依然照旧,秦王殿下颇有些我行我素的意味。

    即便是在帝都,依然文盲遍地,所以只靠纸媒宣传,速度就太慢了些。于是让谭沁儿她们买通水军,当街念报纸。这几天因为念报纸被抓的穷书生,就有三十多个。

    康王团队控制着御史台、刑部、大理寺,贤王团队控制着京兆府,双方都有自己的审案衙门。

    康王那边抓书生,京兆府就去要人。如果不给,就第二天报纸见,说康王戕害书生,一定要在自己控制的衙门下审问,而不能把书生送到第三方衙门进行审判。

    纸媒上还说,康王对那些穷书生刑讯逼供,要求他们诽谤秦王,最近那些对秦王不利的消息,都是书生们被迫编写出来的。

    秦王的招数层出不穷,康王为了保持他的君子人设,也没能把那帮书生怎么样。

    若康王果然是一个君子,苏御会觉得自己的手段很卑鄙。可此时苏御已看透赵棣,伪君子一个。

    虽然苏御还不知道赵棣的具体情况,但从赵鹳等人的下场来看,康王薄情寡义。既然如此薄情,怎可能是真君子。

    而且苏御在考虑贤王和赵晃的猜测,尤其是赵晃,他言之凿凿,一口咬定康王是替身。

    “灵儿,找个噱头,在家里办一场礼会。”

    “为何如此?”

    “我想把皇族的那些老公主、老太妃们都请过来,我有些话想问问她们。尤其是那些在赵棣闭关之前就认识赵棣的人。”

    “你当真怀疑康王是替身?”

    苏御点点头。

    “可现在家里没什么喜事……”唐灵儿想到什么:“如果不着急的话,等孔婷生孩子时大办一下。如何?”

    苏御苦笑一声:“孔婷预产期是九月,现在还没到五月,太慢了。”

    唐灵儿想了想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唐灵儿目光斜向女儿赵糖酥:“给她定个娃娃亲。”

    虽然当爹的心里不是很痛快,可是给赵糖酥定娃娃亲的消息还是传开了。

    秦王殿下的嫡长女,安宁郡主选婿,有资格来报名的最起码也是个侯爵世子。低于侯爵,都不好意思对红娘开口。

    没过三天,来报名的就有十几家。

    可是选来选去的,唐灵儿觉得难过起来,她很想把赵糖酥驾到国公府去,这样一来亲上加亲。可是唐振大儿子唐博已经十五岁,而二儿子唐开光才两个月大,而且是庶出,唐灵儿心里犯膈应。

    虽然唐振在家书里说,唐开光算作是正室生养,可这话也就是逗小乔开心。事实摆在那里,改变不得。

    分析各种条件,张云龙家三儿子张鼎非常合适。可这提议被苏御当场否决。张云龙也是万隆帝的儿子,岂能让万隆帝的孙子和孙女成婚?乱弹琴。

    也不知道张云龙家夫人是怎么想的,难道她不知道张大帅是万隆帝的儿子吗?

    别人过来也就算了,你抱孩子过来干什么?

    这婆娘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估计她也没去军营征求张云龙的意见。她只是知道张云龙和赵御同属一派。

    另外唐灵儿也是没安好心的,估计她是故意拿万隆帝的丑事与苏御开玩笑。当然,不仅是开玩笑,也是一种提醒:看你爹干的那些好事,现在知道麻烦了吧?

    后来曹玉簪也过来凑热闹,她当然不是给小皇帝赵策选妃,而是希望赵糖酥能驾到曹家去。

    玄甲总监军曹圣的嫡四子曹峒今年三岁,太后觉得挺合适。如果这亲事能成的话,可以给曹家增加一个侯爵。到时候秦王提名,太后恩准,这事一定能成。

    苏御真的很想回她“三”个字:滚一边去。

    ……

    大理寺监狱

    形神傲慢的王孙赵旻来到这里,他全程冷着脸,面对正五品的典狱长,他连一个正眼都没有,都是赵旻的随从在与典狱长交涉。

    大理寺是曹玉簪的地盘,在赵旻看来,曹玉簪也是康王的走狗,而他这次来是给康王办事,真不知道有何必要去打理那名典狱长。

    很显然,赵旻的傲慢让典狱长心里不舒服,可典狱长也拿赵旻没办法。而且看得出赵旻已经有些不耐烦。如果再不给开门,赵旻可能就要骂人,甚至是要打人。

    如果因为阻挡王孙给康王办事而挨打,那典狱长都没地方说理去。于是典狱长只能忍气吞声把门打开,让赵旻见到监狱里的重刑犯,赵鹳。

    虽然赵鹳被康王派保住命,可赵鹳是真的落魄,除了他娘和媳妇,没人来探监。虽然监狱里的官员都打点过了,不会为难赵鹳,可这里再好,也不可能比外头好。

    值得一提的是,这间牢房里不只有赵鹳一个人。

    本来是要给赵鹳安排单间,后来是他主动提出请求,说一个人太闷,希望去隔壁的牢房里住,因为原第十九师中郎将冯占庭住在那里,也就是浔阳郡主赵玲珑的老公公。

    “大表姐”整日在外面花天酒地,可她却没怎么照顾过老公公,至今为止,都没来监狱里探望过一次。反倒是赵玲珑的女儿冯小脚来过一次,探望爷爷,据说把老冯感动得鼻涕眼泪一大把。

    赵旻进来之后,见到脏兮兮的冯占庭,厌恶地摆摆手,指着监狱长。

    这时赵旻身边小厮指着冯占庭对典狱长道:“请把这个人带出去。”

    典狱长有些火气,可他还是忍住没说话,只是有些摔摔打打。动作粗暴的给冯占廷戴上手铐脚镣,然后牵狗似的把老冯拽了出去。咣当一声,监狱门关上。牢房里安静下来。

    随后小厮很懂事的离开,现在牢笼内外只剩下赵鹳和赵旻。

    见赵旻来了,赵鹳有些紧张,双手把着牢笼:“义父有何吩咐?”

    赵旻背着手,上下打量赵鹳,苦笑一声道:“现在秦王开始向康王发难,揪住刺杀一事不放。而你,是迄今为止唯一被逮到的刺客。你猜,康王会怎么做?”

    赵鹳瞪着眼睛,眼睛里上下都露出白眼仁:“你先告诉我,秦王要怎么做?”

    赵旻揉了揉鼻子:“嗯…,秦王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只要康王不倒,就弄不死你,所以他也不白费力气去搞你。不过呢,他最近闹得声势浩大,要重新修建‘大梁功勋阁’,虽然这件事已在朝堂上被驳回,可秦王坚持要给张云龙等人立碑立传,而且还要搞什么大游行。我想你知道,秦王突然要给那些抗胡名将歌功颂德是为了干什么。他们越有功劳,害死他们的人就越卑鄙。而你,作为康王义子,刚毒死好几个抗胡名将。呵呵。”

    说话间,赵旻将一份《唐贤社早报》交到赵鹳手里。

    监狱里光线昏暗,赵鹳捧着书报看。书报上说,要严惩杀害抗胡功臣的人,康王义子赵鹳罪大恶极,十恶不赦,当从监狱里拽出来,坐囚车,接受百姓的审判。

    看到这里,赵鹳浑身无力地蹲下身子,身体有些颤抖。他在想象自己被夹在囚车里游行道路两旁的百姓向他投掷烂菜叶臭鸡蛋的画面。

    可突然,赵鹳冷笑一声站起来:“我看秦王是枉费心机,他这样吵,有什么用呢,”

    赵旻笑了笑说:“怎么会没用呢,康王可不希望你去游街。”

    赵鹳似乎看到了希望,眼睛放光,双手抓着牢柱:“义父说要放我对不对?义父开出什么条件,你快说,我都能答应!”

    赵旻点点头道:“只要你死了,就可以出去。”

    说话间赵旻的手已经插进赵鹳的心口,徒手如刀,第十境修士的基本技法。当然,赵旻本身是第九境,他是利用独孤门绝学,提升内力一刻钟。

    赵鹳身子一挺,口唇开始流血,身体失重栽倒,倒在地上说:“我今天的下场……,也是你……”

    赵旻甩了甩手:“你错了,我不会像你一样。”

    赵鹳使出最后气力,表情痛苦扭曲,笑得狰狞,又陷入痛苦:“你以为……我是叛变睿王?你不知……早在……赵棣闭关之前,我就与他……有盟约,可后来……后来……与我联系的……不是他,而是……而是……”

    话没说完,赵鹳气绝。

第九九八章 摘面具(五)

    大兴三年,四月廿七。

    庚王赵准被逐出王府,王府牌匾被人摘下,丢在地上,让赵准自己抱走。

    康王赵棣终于还是对赵准下手了。正如王孙赵旻所言:既然你不能带领大家对秦王发动有效反击,那还要你干什么呢?真把自己当国相了?以为大梁朝缺少一个勤政的王爷就会倒台?

    没有你,大梁朝一样运转。只是贪污会多一些,办事效率会低一些,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康王有些扛不住了。

    秦王的手段太多,康王不可能事事都自己扛着,需要一个先锋替他冲锋陷阵。

    本来康王以为自己有两个先锋,一个是皇太后曹玉簪,一个是左摄政王赵准,可这两个家伙在这次斗争中表现得非常差劲,明显动力不足。

    那曹玉簪还知道采取一些行动。比如上次她抨击秦王不孝,就为康王派扳回一局。可赵准却完全没有组织起一次有效反击。那还养活这么大一个庚王府有何意义。

    “赶紧走!把牌匾带走!”

    赵准当然不可能自己去抱那块匾额,与他一起被驱逐的还有西门王妃、断腿的詹侧妃、刚进门的唐侧妃和孟侧妃,还有一众女眷美人、十几名婢女,和两名冯太妃留下的老太监。

    赵准是一个正常人,他喜欢美女,尤其喜欢那些会讨男人喜欢的美女。但他并不沉迷其中,他每日起早贪黑的办公,兢兢业业。

    没有功劳还有苦劳,突然被逐出王府,牌匾也被人给摘下,粗暴地丢在地上。赵准背着手,站在门口,望着空匾大门,叹息一声。

    “你怎么还不走?”

    组织抄家的人是王孙赵旻,他神情傲慢地站在门口石阶上:“康王说了,已经对你网开一面,现在把裕王府划给你,你自己去修一修住下。”

    赵准不吭声。

    赵旻走下抬价,抬起手,食指点向赵准心口:“我可提醒你,康王对你还是不错的。你可不要怀恨在心,更不要吃里扒外。否则……”

    赵旻是第九境的武人,他的力气非常大,看似轻描淡写的点赵准两下,赵准就站立不住,身形向后退去。

    见赵准被欺,唐侧妃冲了过来,抬手给赵旻一个巴掌,指骂道:“你算什么东西,胆敢训斥亲王!”

    这次朝廷没有削去赵准王爵,只是判他一个“慵政之罪”,便把他的摄政头衔抹去。同时康王赵棣发表文章称:我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赵准身居高位,却尸位素餐碌碌无为,不能为百姓谋福祉,让本王寒心,故忍痛削其职务,让他闭门反省。

    打赵旻的这位唐侧妃,就是清华坊唐氏门阀已故九公子唐渭的女儿,唐圆苑。临嫁前,被唐灵儿等人做主,送入国公府,过继到她十八叔唐振家里。换句话说,名义上她现在是唐振的女儿。

    赵旻回手一巴掌,将唐圆苑打倒在地:“吗的,贱人,敢打我?我奉皇命抄家,若你抗法,我就杀了你!”

    赵旻的一巴掌,普通男人都受不了,唐侧妃当场晕厥过去。

    真是树倒猢狲散,此时庚王赵准身边,一个能打的人都没有。他的亲王卫已被控制起来,卸掉军衔,没收兵刃铠甲。年轻力壮者,被送到八关继续服役,而那些年纪偏大的,直接遣散回家,不允许再给赵准效力,否则当谋反处置。

    这时有三名黑衣女子从远处跑了过来,见赵旻打侧妃,她们拽出长剑。

    赵旻斜眼望见她们,冷笑一声,指着三名女子道:“三个数,若不放下武器,当场射杀!一,二……”

    “慢着!”赵准张开双臂,拦在三名持剑女子面前,高声喊:“把剑放下!快放下!”

    这三名女子,当然就是冯太妃的三位义女,赵灵、赵柏、赵梧。她们还在寻找那个割掉太妃脑袋的道士,听说庚王府被抄,她们急忙赶回。

    在赵旻的嘲笑声中,在一众骑兵的弓弩之下,在赵准的咆哮怒吼声里,她们终于还是放下武器,并被没收“王府护卫”腰牌,从此不能再持剑上街,否则以谋反定罪。

    ……

    半个时辰之前,赵准身边有百位幕僚,无数走狗,可现在他身边就只剩下女眷和奴婢。

    赵准没留三位墨家义姐,他对三人说,你们留在外面才更有意义。

    带着家眷和少许家具,搬进破败不堪的裕王府。赵准连换牌匾的心思都没有,只是把裕王府牌匾撤下,与庚王府牌匾一起放在院子里。

    也不知是怎么搞的,裕王府地面上好多坑洞,看来曾有人在这里挖地三尺。

    可这里到底有什么宝贝,值得他们如此挖掘?

    找到一间还能住人的小房子,据说以前这里住着个光头屠夫,在这里杀猪宰羊。可赵准知道那个光头不是一个普通屠夫,他在这里养许多奇奇怪怪的虫子。

    这光头是赵裕隆引来的江湖人,以前赵准打心眼儿里瞧不起那些人,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住在那帮人养虫子的地方。

    望着破败屋舍,看着昏迷不醒的唐侧妃,赵准悲从心来,眼眶发热。

    “去请太医来,给唐妃看病。”

    赵准吩咐一声,不久后太监回来说,门口已被当兵的封锁,每次奴才出入门,都需要庚王写明奴才去向,和办事内容,并要庚王签字画押。若奴才走了却没回来,当谋反处置。

    赵准憋闷,坐在那里。

    一口恶气没发出去,见唐侧妃昏迷不醒,于是咽下这口气,让太监取纸笔来,可这废墟裕王府里哪有纸笔?

    赵准突然发狠,扯开王袍,咬破食指,血书一封,只说太监出去请御医、买纸笔。

    ……

    唐侧妃没什么大事,没等御医来就醒了。

    听说唐圆苑挨打,唐家派人来探望,被卫兵挡在门外,唐家人骂街,后来送些食物药品进去。

    三日过去,也没人能走进这王府修缮房屋,赵准就带领奴婢拆东墙补西墙,建造简易小房。

    赵准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即便没有政务,他也要找点事做。有了住处,他又在废墟中除草。让太监买些种子、树苗回来,在家里种地。偶尔逮到青蛙、小蛇,就取火烤之,权当野味。

    都说世态炎凉,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人来看赵准。比如欧阳镜、赵玲珑、韩浩三个投机主义者,就曾组团来探望庚王。被门卫阻拦,他们就站在门口大呼小叫的,让院子里的人知道他们来过。

    怎说他们三个呢?

    虽然他们出于“投机”目的,可他们的出现,还是让赵准心里一暖。而且那三个人也是有办法的,走不进王府,他们就贿赂门口守卫,送些衣物、美食进来。

    不久后,西门氏的人来了。西门王妃的大哥,也就是虎贲总参西门豪的大儿子西门仲达来到府门前,要求把西门卷香放出来。卫兵不放人,西门仲达就破口大骂,甚至还要打人。

    真是奇怪,虎贲总参那样一个精明练达之人,他的大儿子竟然是个莽汉。

    生怕大哥闹出事端,西门卷香站在门后喊话,告诉大哥,自己有吃有喝,没有受到虐待。西门仲达大哭几声,才带着人离开。

    天黑了,众人都睡下,可赵准睡不着,就自己一个人走出来,刨地,种菜。

    并不是奴才们不听他的话,而是他自己要这样做,不需要奴婢帮忙。

    终于把最后一把种子置入垄中,坐下来休息。这时听到身传来碎碎念叨之声,声音虽远,但却清晰入耳:“当年帝子逍遥府,今朝皇叔忙作田。潜龙坠壑鱼虾戏,不羡富贵只求安。”

    赵准猛地回头,见一面具白袍剑客,剑客摘下面具,正是秦王赵御。

    赵准站起身,面带诧异之色,盯着秦王。

    不知道赵御是怎么混进来的,但赵准也没问。因为裕王府距离右骁骑营盘很近,若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几个跳跃就能躲过门卫兵和巡逻兵的视线翻墙入府。毕竟此时的王府里,只有赵准一个男人,没有卫兵,更没有望楼。

    “弟深夜造访,就是作诗嘲笑我吗?”

    “不,这不是诗,只是随口一说。我也不是嘲笑,而是感叹。”苏御笑了笑,走向赵准:“皇兄好一招金蝉脱壳,撤得够快。”

    被识破,赵准轻哼一声,背手道:“既然我一定当不上皇帝,又何必深陷其中呢。不如远离旋涡,或许还能活命。”

    苏御微笑道:“但我知道,皇兄素有治国之心。同为摄政一年有余,观皇兄所作所为,无不中正。皇兄不贪腐,不谋反,不勾结党羽,不把持朝政,一心为国操劳,堪称良相。”

    赵准叹了口气,低沉语气道:“御弟有何话说,不如明言。但我直言告诉你,我不会参与你们的斗争。别指望从我这里问到什么关键。”

第九九九章 摘面具(六)

    赵准猜得没错,苏御就是从右骁卫营盘跳过来的。而赵准每天晚上自己耕地,也是右骁骑望楼报告给秦王的。此时秦王只是不想大张旗鼓的进来,否则他完全可以让右骁骑清场。

    可苏御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来过这里。

    他们避开所有望楼视线,坐到废墟当中。赵准说,不希望再卷入党争中去,他此举也算是明哲保身。

    可苏御不这样认为,苏御希望争取到赵准。若此时赵准能加入贤王派,一起攻击赵棣,那赵棣就倒大霉。

    “我不会跟你走的。”赵准低声叹气:“你们吵来吵去的,就算是吵赢了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把军权吵到易主的地步?无论是三叔还是十七叔,都是我们自家人,只要军权在自家人手里,我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如果康王不是十七叔呢?”苏御突然插了一句。

    “你说什么?”赵准略显诧异。

    “难道你没听说过,有人怀疑他只是个替身?”苏御盯着赵准。

    赵准苦笑一声:“你是听赵晃说的吧?呵,算了吧,别信他的鬼话。十七叔闭关十年,十年后再见面,怎能没有变化呢。赵晃之所以造十七叔的谣,是因为他在外面欠了很多花酒钱。当时十七叔刚接手一个师,赵晃以为十七叔有钱,于是就去借钱,可十七叔没从军饷里拨款给他。大家都知道,把钱借给赵晃,就相当于肉包子打狗。别说十七叔,就是我也不会借钱给他。然后赵晃就怀恨在心,说十七叔不顾及同窗情谊云云。我记得,那时候瑛姑还特意去祁王府找过赵晃,把他臭骂一顿。”

    “贤王也有此怀疑。”苏御说。

    “他当然会怀疑。”赵准很快地说。

    苏御很认真地说:“你以为贤王是因为派系之争所以才怀疑康王。可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贤王有此怀疑,所以才有派系之争?如果没有这个怀疑,贤王早就不争。”

    赵准盯着苏御:“你被三叔骗了。”

    苏御苦笑:“不是,这不是贤王告诉我的,是我猜的。昨天我在家里办一场娃娃亲宴会,请来很多老公主,老太妃,我与她们都私下聊过。他们也觉得,赵棣闭关前后变化非常大。”

    赵准摇摇头:“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怎可能没有变化呢?二十岁的你,与三十岁的你,能一样吗?我也觉得他变化很大,可又如何呢?”

    怎感觉赵准这话更好像是出于无奈?苏御撵了撵手指:“我问过那些老公主老太妃,在那十年间,没有一个人去看过他。你不觉得奇怪吗?”

    赵准想了想:“不,有人见过他。”

    “谁?”

    “我娘。”

    “除了冯太妃呢?”

    “我不知道。”

    “太妃不是自己去的吧?你府上两个老太监呢,他们见到过闭关的康王没有?”

    “你说对了,确实带着太监。可只有我娘自己进屋,太监被屏在外面。”

    可冯太妃已经死了。

    苏御叹了口气,站起身:“既然皇兄无心参与,那就算了吧。我绝不会勉强。而且我很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再并肩做摄政王。”

    赵准站了起来:“弟真的这样想?”

    苏御点点头,惭愧一笑道:“皇兄是一个很勤奋的人,比弟勤奋。”

    赵准知道苏御这话是什么意思,秦王与太后合作,把一堆烂事都丢给庚王府,赵准这一年已经累瘦了。

    赵准苦笑一声,又叹了口气:“我早就说过,我没前途的,兵权永远落不到我手里。可我最大的愿望,却是父皇的遗愿。父皇常说,这一代杰人辈出,当大展宏图,统一神州。可惜我能力不足,难堪大任。三叔虽有雄心壮志,可兵权不完全在他手里,而十七叔只想着等小皇帝长大。可是等小皇帝长大,是十几年后的事,这批杰人已老,尚能战否?”

    苏御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赵准顿了一下,又道:“你要查赵棣是不是替身,何必舍近求远?”

    “皇兄此话怎讲?”

    “知道皇城里秘密最多的人,不是这帮公主、太妃、亲王,而是大内总管。”

    苏御当然问过老貂寺,可胡荣也说不出什么关键来,只说去找一些老友谈谈。可是谈了好几天,也没个回信。

    ……

    原庚王府的大门已经被安上新匾额,上书“酒泉侯”三个大字。听爵名就知道,这是一位朝廷刚刚敕封的侯爵,而此人正是康王义子赵渊。

    赵准说,赵渊其人小肚鸡肠,喜于算计,总在背后搞小动作。至于他的能力,不敢恭维,但这小子运气不错。他是康王派刺杀小组的组长,在任期间,有人干掉了赵锵。同时对秦王展开刺杀行动。

    虽然对秦王的刺杀失败,但他积极的态度,得到康王认可。正是因为赵渊听话。康王指哪他就打哪,所以他被康王指定代替赵准,成为康王派新代表人。将来要登上朝堂,与右摄政赵御抗衡。

    都说赵渊能力有限,可他身边的智囊团不是吃素的。他们可以弥补赵渊的缺点。而赵渊只需要替康王冲锋、当挡箭牌,关键时刻弃车保帅。

    赵准的这些话,对苏御来说不算秘密,可后来赵准或有意或无意的向苏御透露,赵鹳死了。

    具体怎么死的,赵准说他也不清楚。

    苏御回到家,组织官员对大理寺监狱进行调查,确认赵鹳已死。官员们要求尸检,大理寺说,犯人尸体已经焚烧,无法尸检。

    “才死了两天,未等家属见到尸体,大理寺就把尸体给处理了。大理寺不按照规章办事,那就别怪我们在这上面大做文章。许洛尘啊,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翌日清晨,秦王正与一众幕僚商讨机要,期间许洛尘来王殿,聆听秦王教诲。当然,“聆听教诲”这话是他自己说的。

    被秦王点名,许洛尘骄傲仰首:“区区小文,信手拈来。”

    许洛尘其人猥琐,他的康王赵棣就跟他一样猥琐。他把赵鹳的死,描写成康王赵棣的一次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还干掉赵鹳全家。先写赵鹳如何孝敬义父,又如何为义父出生入死,在关键时刻带领军队对睿王反戈一击。结果他立下如此多的功绩,到了康王手下后却被排挤,被陷害,最终惨死,最终连尸体都找不到。

    这篇文章一出,引发剧烈反响。就有那心存正义的年轻人,跑到大理寺监狱门前举旗抗议。要求大理寺官员引咎辞职,咒骂冯钊道貌岸然,贪庸之辈。

    曹玉簪见事情闹大,立刻对外宣布,大理寺卿冯钊不在洛阳,已去二道沟调查《同学互殴致死案》。此案正被广泛关注,百姓们依然认为那是有冤情的。大家集体呼吁,朝廷给百姓一个满意的回答。

    冯钊归来,告诉曹玉簪,没有冤情,就是同学互殴,导致其中一人死亡。事情简单清楚。可这时曹玉簪说,不行,百姓要听冤情,那就必须有冤情,否则你的清官名头不保。

    遂,曹玉簪下令,将二道沟学堂学政革职入狱,二道沟所在县县令被贬到偏远县当驿丞。

    百姓们欢欣鼓舞,举着标语,敲锣打鼓,庆祝胜利。人们说,是大家的不懈努力,主持了正义。事实证明,冯钊才是唯一的青天大老爷,冯钊万岁!

    因为这件事,冯钊得了一场大病,在家修养。

    “曹玉簪真会搅和,把我刚搞起来的热点给冲淡了……”苏御揉了揉额头:“不行,要让赵鹳的事重新热起来。告诉谭沁儿,发动水军。这次砸进去500万,我就不信搞不热。”

    秦王殿下名声不小,可他冲锋陷阵不如韩坚、典奉;指挥大军团作战不如诛邪克、公孙雄;单打独斗不如老黄、胡荣;玩女人不如欧阳镜,写文章不如许洛尘。但搞舆论,一直以来都是秦王的优势项目,三板斧砍下去,康王团队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再这样搞下去,康王的君子之名必然被毁。

    这时也不知是谁,给康王献上一计:沉默是金。

    其意思是,既然搞不过,那就别搞,省得丢人现眼。现在康王的名声依然是好的,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康王的君子形象已深入人心,不是秦王一番鼓动就能毁掉的。康王只需要定期对那些事,做一个汇总反驳即可。当秦王的手段越来越多,人们就会觉得这是故意栽赃,反而不相信秦王。从现在开始,康王派集体静默,只看秦王一个人耍,倒要看他还能有什么花招。

    面对这种情况,秦王哈哈大笑。

    “沉默是金”也是一种说法。既然是“说法”,就是有使用条件的。而像他们这种不讲条件的沉默,在苏御看来就是找挨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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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赘婿介绍:
梁朝一百余年,腹背受敌,内忧外患,帝弱后悍,外戚干政。
西北唐氏、荆州孟氏、淮南西门氏,三大军阀拥兵自重,朝堂之上与皇权分庭抗礼。
十年战争终于告一段落,正是百废待举之时。壮年陈太后诡异驾崩。天赐皇帝性格懦弱,重疾缠身,不能朝政。曹皇后临危受命,携手太子垂帘听政。
曹皇后大开言道,连布恩策,重视科举,举贤使能,大梁朝国力复苏,蒸蒸日上。
从此拉开江北梁朝辉煌大幕。
帝都洛阳更是精彩纷呈。门阀赘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门阀赘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门阀赘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