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门阀赘婿TXT下载门阀赘婿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门阀赘婿全文阅读

作者:蜡笔疯叔     门阀赘婿txt下载     门阀赘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零零零章 摘面具(七)

    曹玉簪日常接见御史,当最后一名御史离开后殿时,殿内安静得吓人,只能听到黑猫的呼噜声。

    曹小宝去外面传话,孙不媚去御膳房取水果,此时大殿内空空荡荡,黑袍太后心中说不尽的孤独。

    风华正茂的曹美人,眼角低垂,看起来愈发忧郁,她似乎是在想什么人。

    自打党争开始,秦王就再没来过后殿。他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如果他还来后殿,曹玉簪反而觉得麻烦。

    作为康王派的主要成员,她不可能让秦王离开后殿。否则她就是对康王的背叛。而背叛康王的后果是什么,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康王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君子是圣人,可他随时都在威胁太后。小皇帝才三岁,牵制住太后就相当于控制着皇帝。这就是人们心目中的康圣人。

    曹玉簪天天看书报,看双方骂战,各路文章层出不穷,作为康王派成员的她反而更喜欢看骂康王的文章。

    当然,她不得不违心地命令秘书省去关闭那些跟风的小书报社,但唐贤社是唐氏门阀的官媒,又有着贤王一派官员力挺,所以唐贤社是关不掉的。

    那么曹玉簪就派人去捣乱,可她搅和几次也没太大效果,因为唐氏门阀有完整的纸媒产业链。从造纸这样的大厂,到生产笔墨砚台这样的作坊,清化坊内应有尽有。

    后来曹玉簪派人潜入唐贤社内部,把印刷字模烧掉,可第二天唐家又拿出库存备用字模,而且还在印刷厂增加警卫。

    曹玉簪的小动作很多,就是要让康王知道,本太后正在为你卖力。

    很显然康王赵棣不领情,他觉得曹玉簪最多使出三分力。

    康王命太监进宫骂曹玉簪,这次曹玉簪不与太监对骂了,只是闷头听着。

    太监代替康王质问道:当初你与赵准斗争的那股劲头哪去了?你的锦衣卫呢?你倒是杀人啊!如果你的锦衣卫不能为康王所用,那锦衣卫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看来康王已经被秦王骂得扛不住,几近发疯。

    而且秦王不只是在纸媒上有动作,他还在练兵。

    双方势力犬牙交错,都派斥候盯着对方,只要其中一个师动了,对方马上跟上。

    最近秦王频繁调动第四师第十一师军演,人马突然冲出营盘,轰隆隆的向洛阳跑去。吓得康王部队赶紧跟上,可是刚跑十几里,秦王的军队又回来了,一边走还一边嘲笑对方。

    如果只是白天军演也就罢了,有的时候大半夜突然敲锣打鼓的冲出去,连续折腾几次,把对方将士气得咬牙切齿,也累得精疲力尽。

    更令赵棣感到不安的是,秦王竟然纠集金吾卫,跑到道光坊搞什么安全演练。他带着曹人凤、李道、吴兴、李甫等人在康王府门前舞枪弄刀,耀武扬威。赵亚夫连忙集结兵力,秦王又把队伍带走了,绕着洛阳城一阵瞎转。

    兵者诡道也,那玩意虚虚实实,谁知道哪天秦王就突然动真格的?

    再让秦王这样折腾下去,不知何时就要出大乱子。

    如果曹玉簪再不拿出点真本事,康王就要拿太后开刀了。到那时,曹玉簪还不如赵准。赵准最起码还保留着亲王头衔,而曹玉簪一旦离开皇宫,她又是个什么呢。如果没猜错,康王不会让她活着离开。

    听到脚步声,扭头去看,见是犁万堂匆匆赶来:“禀太后,康王昨夜已离开洛阳,住进小平津。”

    “这王八终于还是把脑袋缩回去了。”曹玉簪冷哼一声:“我看最近书报上,怎竟是骂他的文章,却不见他反击?”

    犁万堂道:“臣听说,是赵渊给康王出的主意,说沉默是金。”

    曹玉簪干笑两声:“这可真是个好办法。”

    显然曹玉簪是在说反话,若秦王真的能把康王骂臭,这对曹玉簪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将来曹玉簪夺康王的权,也就师出有名。

    所以,在这次骂战当中,曹玉簪表现得非常不积极。对付那些跟风的小书报社,她也是敷衍了事。后来还是赵渊派人去查封,才起到了灭口的效果。

    可秦王搞舆论是很有手段的,让唐贤社模仿小报社,印发不同版本的报纸,再派水军去各坊市白送。哪怕被不认识字的人拿家去当擦皮股纸,秦王也愿意。再说了,这笔钱都是户部出,也不花他秦王的钱。

    最近曹玉簪的御史开始有动作了,上朝就抨击户部的账目问题,而贤王一派的官员也不时吃素的,亢奋回骂,双方一吵就是一个上午。

    现在秦王已经不上朝了,整日待在秦王殿,代替秦王上朝的是贤王孙赵丰。

    赵丰每日上朝,簪笏上都写满了字,都是秦王的吩咐。如果碰到不好办的,就说下次早朝再议。如果是紧急情况,那就让大臣来秦王殿见秦王商讨。

    也就是说,朝堂上解决不了的事,再来秦王殿商讨。此时秦王的派头比皇帝还大。

    当然,有康王在,秦王的派头再大也是虚的。除了贤王一派,其实没什么人来秦王殿商讨大事。

    “康王列出一份名单,让锦衣卫去办。”说话间,犁万堂将名单交给曹玉簪。

    曹玉簪打开名单一看,都是贤王一派官员,文官、武官都有,甚至包括京兆府尹张乙寿。

    曹玉簪叹了口气道:“那就把名单交给张密,让他看着办吧。”

    犁万堂道:“太后不考虑换个人吗?”

    “哦?”曹玉簪轻蹙眉头:“此话怎讲?”

    犁万堂道:“张密与秦王私交甚密,让他去办这事……”

    曹玉簪沉声道:“就因为他们交往过密,我一直心怀芥蒂,趁这次机会,让他们决裂。或者说,让张密做出选择。我不希望见到有人一脚踏两船。”

    犁万堂道:“可现在还不是与秦王撕破脸的时候。留着张密,还是有用的。”

    曹玉簪深吸一口气:“那你说让谁去办,这个人能像张密一样疯狂?”

    犁万堂一笑道:“庚王府被抄,庚王算是倒台了,而在京兆府效力的庚王幕僚韩韦,已被张乙寿免去职务。上次庚王倒台,韩韦还曾去探望,可这次他没去,而是直接来找咱家,希望咱家引荐给太后效力。”

    曹玉簪冷笑一声:“韩韦与张密是死对头,你的意思是,把韩韦也安排进锦衣卫?”

    犁万堂道:“现在洪盾才是锦衣卫首领,张密只不过是一个千户,而指挥使一职一直空着,那就让韩韦去当代指挥使。若韩韦想把这个‘代’字去掉,老奴相信他一定会倍加努力。老奴也相信,张密是不会听韩韦指挥的。这样一来,韩韦的行动,可以应付康王;而张密不动,在秦王那边,咱也算是留情了。想必秦王要报复。那咱们就把韩韦豁出去。秦王干掉韩韦,这样秦王也算是找回面子。”

    曹玉簪点点头道:“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办,不过我想,你还是提前与秦王说一声,省得他以为我是在全力对付他,我担心他会恨我。”

    犁万堂颔首,抬眼看曹玉簪,曹玉簪没再说话,犁万堂打算离开,这时曹玉簪道:“我看秦王他们在骂赵棣是假的,是替身,这是怎么回事?”

    犁万堂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犹豫了一下才道:“闭关之前,康王是个男人。”

    曹玉簪点点头:“他是因为被陈后阉割,所以才闭关的?”

    犁万堂没吭声。

    曹玉簪一笑道:“当了十年太监再出来示人,难怪大家都看他不顺眼。既然是这样,我就放心了。你办事去吧。”

    ……

    “太后懿旨,命韩韦为锦衣卫代指挥使,望洪公公与韩韦精诚合作。”

    宫中太监来锦衣卫传达太后懿旨,虽只是口谕,可满脸白膏体重四百斤的大胖太监依然恭恭敬敬跪在地上,并说道:“请韩公公回禀太后,臣定然全力配合韩韦。”

    姓韩的太监笑了笑,假模假样的上前,搀扶洪盾起来。

    二人落座,韩太监才道:“什么配合不配合的,娘娘说的是合作。那么洪公公应该怎么做,心里可有数?”

    黑昆仑奴战力不俗,可脑子不够灵光,他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呃…,咱家年岁大啦,也好久没侍奉娘娘,不敢胡乱揣测圣意。”

    说话间,洪盾掏出一包银子塞进韩太监袖子里。

    韩太监笑得灿烂,阴阳怪声道:“您瞅瞅,咱都是老相识,怎还客气上了。娘娘的意思是,让韩韦冲锋陷阵,洪公公别扯后腿就行。”

    洪盾笑了:“请韩公公回禀娘娘,老奴领命。”

第一零零一章 摘面具(八)

    唐灵儿海选女婿,选来选去,最终选定樊氏财阀嫡长孙樊叮当。

    樊叮当生于大兴元年五月,下月初八满两周岁,比赵糖酥大半年。

    樊叮当的母亲,自然就是樊氏大公子夫人。也不知是怎么搞的,这位大夫人连生五个姑娘,就是不生儿子。终于在三十八岁高龄生下樊叮当,老来得子,宝贝得不行。

    当然,樊叮当是孩子的小名。

    之前给孩子取名叫樊通天,结果刚取名没半个月,孩子就病了,请御医也看不好。

    在梁朝,孩子夭折很普遍,大夫人以为孩子没救了,整日以泪洗面。

    眼见孩子要死,樊氏大公子樊鼎轩(户部尚书,樊公妃胞兄)去大相国寺请来明德大法师。佛道双修的明德大法师头戴金冠,身披袈裟,手托罗盘,在樊氏大院里走一圈,说大夫人屋里有脏东西,于是作法驱魔。

    大法师挥舞桃木剑,烧符斗法,在夫人院子里与邪物大战三百回合,累得一身臭汗,言说斩魔无数。

    后来大法师又说,孩子根骨不坚,名字却太重,故而招惹来邪物,于是孩子就改名叫樊叮当。这回不重了,孩子的病也好了。在苏御看来,这就是瞎猫碰死耗子,明德大法师到处招摇撞骗,成功了,一群人就说他灵验;不成功,就说天命使然。

    这帮该死的神棍大行其道,也是因为梁朝人信这个。有什么土壤,就能长出什么怪物。女人们有钱了,妩媚男伎人也就多了,这都是一个道理。而且哪朝哪代都是一个德行。

    自从定了娃娃亲,樊家大公子夫人樊钱氏就经常抱着儿子樊叮当往宵凤阁跑,说是来看她家媳妇。今天送金锁,明天送玉环,把她贱得不行。还教孩子管她叫娘,让她家孩子管唐灵儿叫岳母。

    说来,她家儿子长得倒是不错,可苏御心里还是不得劲儿。不大高兴。总感觉什么宝贝被人抢走了。

    不过冷静想来,选樊氏财阀做亲家,倒也是不错的选择。樊氏和钱氏两大财阀,是两个办事高调做人低调的财阀。樊氏傍着唐氏门阀,钱氏傍着孟氏门阀,绝不参与皇室**斗争,永远保持中立。

    谁当皇帝对他们来说不重要,反正谁当皇帝都跟他们要钱。

    财阀有钱,也没少给皇帝送钱。每次打仗,国库没钱了,皇帝或太后就与财阀要。时间久了,掌权者发现这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国库还有大一群贪官污吏成天惦记着,不如养活三家财阀,反倒省心。

    皇室与财阀的关系,就像是皇室收保护费,财阀做买卖。财阀企业内部也有贪污,但照比官员贪污,低得多。

    且不说京畿大官,就是区区县令,想贪钱也太容易了。

    “哎呀,亲家母啊,今个去北市闲逛,见一套锦衣,恁地好看,买来送给糖酥。”

    白胖臃肿头扎高髻的钱氏又来了,把秦王烦得不行,只说有事便离开宵凤阁,坐到孔雀楼与孔婷聊天。当孔婷听说秦王是因为嫁女儿而不高兴,她哭笑不得,只说再生个女儿,陪伴秦王。

    这时马修来报门,说找到替身了。

    这次找的不是秦王替身,而是康王替身。

    苏御要让这个长得像康王的人,穿王袍,戴王冠,去一个“人特别多”的地方表演,宣读《罪己诏》。

    康王赵棣已经离开洛阳,但康王的行程老百姓是不知道的。现在是赵渊坐镇酒泉侯府,带领康王团队一众幕僚与秦王斗争,他们正在坚守“沉默是金”原则。

    ……

    景行坊,锦衣卫所。

    相貌酷似“黑桃J”的韩韦,身披大红底飞鱼服,头戴黑纱巾,腰挂绣春刀。

    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且不论人品,任何人穿上这套衣服,顿显威严。

    韩韦小人得志,傲慢环顾,他已经选定几个人作为培养目标。

    韩韦与张密不一样,张密是一个清官,如果不是苏御教他放权,他带不好这支队伍。可韩韦是一个贪官,他不放权,也能把队伍带好。因为他可以放钱。

    “从今往后,大家跟我韩韦混,我保证你们月饷翻倍。翻两倍,三倍,四倍!只要大家肯卖力气,我就敢翻。我想你们一定好奇,我哪来的钱?呵呵,我实言告诉大家,我的钱就在那些贪官家里摆着呢。太后给我一个名单,你们来看看名单上的这些人,你说他们家里有多少钱呀?够不够给大家翻倍呀?”

    太后给他的权力有多大?这就要从锦衣卫的性质说起。

    锦衣卫本就是因党争而诞生的特务组织,说来,这还是苏御给曹玉簪出的主意。真没想到,今时今日竟然成了苏御的对手。

    锦衣卫之所以厉害,是因为他们有自查自监的权力,侦查、立案、逮捕、审问、刑讯、判刑、行刑,一整套操作都在这一个衙门里完成。可以越过县里、京兆府、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只向太后负责。太后说杀,就直接干掉。

    韩韦刚才发布命令,要求打乱原来锦衣卫二营格局,要把四百个人重新分配。

    张密不同意。

    韩韦说,我现在是指挥使,你不服我管,就是不服太后,你敢重复我这句话吗?

    张密拔刀要杀韩韦,后被监军洪盾阻拦。

    也不知洪盾说了些什么,张密放弃与韩韦争,但张密也没参与重新分配。现在张密身边只剩下三十几个人,由洪盾做主,他们算作是一个小组,由张千户带队,不受代指挥使管理。

    韩韦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而张密却懊恼地坐在屋子里。没想到平时那些赌咒发誓要永远追随张千户的人,在金钱面前,这么容易就叛变了。

    神情酷似雨化田的张密捏碎手中茶杯,声音喑哑:“兄弟们跟我混,受苦了。若现在后悔也来得及,你们随时可以去韩韦那里。我不拦着你们发财。”

    郭蛟情绪不高地道:“跟着张大人,我们从来不后悔。”

    乌源低着头道:“郭蛟说得对,我们既然选择留下,就不会离开。”

    话音刚落,队伍后头有两个人偷偷跑掉了。

    本来队伍里有三十二个人,现在正好剩下三十。一个整编卅队。

    张密呼吸都变得颤抖,鼻孔里似乎喷出火来,阴狠站起:“我艹他*的,不就是钱么,真当我张密不会赚钱了?好,老子也要弄钱,看谁弄得更多!”

    一听这话,郭蛟乌源激动起来,精神抖擞,涕泪横流,振臂高呼:“永远跟随张大人!”

    ……

    曹玉簪一系列操作足够狠辣,担心激怒秦王,于是让犁万堂邀请胡荣来到内侍省,私下聊聊。

    九十多岁的老貂寺来到内侍省,满眼都是回忆,曾在皇城里服役五十年,也算创造一个记录。

    “荣公公里面请。”

    “哦,总管大人客气。”

    “在公公面前,不敢称‘大人’二字。”

    犁万堂走出密室,恭敬迎接,胡荣背着手向屋里走去。

    来到密室,犁万堂将太后心思说出:“此时太后左右为难,不给康王卖力,康王就要废她;若给康王卖力,又一定会得罪秦王。”

    胡荣道:“秦王说了,能体会到太后难处。既然太后一定要动手,那就列个名单出来,让秦王有所准备。另外,拿掉那些官员可以,抄家也行,但别要他们的命。”

    犁万堂不无恭维地道:“秦王果然是一名高手,已经把事情想到这一步。”

    胡荣突然话锋一转:“这个假康王,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犁万堂收敛表情:“恐怕没有演完的时候了。本来是有证据的,可现在知道证据的人已经死绝。唐宁、冯太妃死得仓促,都没能把证据所藏之处说出来,否则……”

    胡荣干笑一声:“唐宁不就是你们杀的吗?怎又说仓促?”

    犁万堂无奈地摇摇头:“是姬凌云杀的,不是我。”

    胡荣想了想,问:“你怎如此确定,太妃没把秘密告诉赵准?”

    犁万堂道:“赵裕隆死的时候抱着那副骷髅骨架,引起天赐帝好奇,要看看那副骨架,可天赐帝看到的,并不是真品。因为真品被冯太妃藏在睡榻之下。太妃死后,赵准为太妃收拾遗物,发现那副骨架,结果被赵准毁掉。就凭此举,我敢确定他不知道秘密。若他知道,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毁掉证据。难道他是打算把赵氏江山拱手让人?或者他认为贤王一定能战胜康王?唉,贤王都不敢这么说啊……”

    犁万堂说话的时候,胡荣一直盯着犁万堂,待犁万堂说完了,老貂寺收回视线,似笑非笑地道:“陈太后的大手笔,未能被她自己用到,也未能留给她的儿子。真是遗憾啊。”

    犁万堂附和着点点头。

    胡荣闷声半晌,起身离去。

第一零零二章 摘面具(九)

    赵棣闯皇宫侵犯陈梅时,胡荣已不在后宫效力。

    当陈梅发现怀孕时,拜托犁万堂修改临幸记录。犁万堂守口如瓶,所以胡荣不知道那段秘史,否则他早就告诉万隆帝。

    但胡荣却知道犁万堂和陈千缶联手去杀赵棣,据说是陈梅的指使。陈梅为什么要杀康王,胡荣搞不明白,就问徒弟陈千缶。可平时对胡荣百依百顺的陈千缶竟然闭口不言,惹恼胡荣,一掌击出,重伤陈千缶。

    虽然没把陈千缶打死,却留下病根,导致陈千缶内功再无进步,而且全力战斗时,内伤还会发作,这导致后来陈千缶在执行一次任务时意外陨落。

    这也是老黄说的那句“你害死徒弟,还要害徒孙吗?”的来源。老恶奴有点揭人伤疤的意思。其实陈千缶的死,绝不是胡荣愿意见到的。胡荣没想到陈千缶会完全不做抵抗的去接那一掌。而陈千缶此举,是在向胡荣表明:“弟子可以为师父去死,但这件事请师父别再问了。”

    胡荣了解陈千缶的性子,他不肯说,打他也没用。而那时的犁万堂已经是大内总管,不再是胡荣身边的小跟班,所以胡荣也就没去自讨没趣。

    而且胡荣一直认为他们的任务失败了,并没有杀掉康王赵棣。因为后来胡荣给万隆帝传话,见到过赵棣。就在赵棣刚遇刺不久。

    至于刚才胡荣的那句话“这个假康王,还要演到什么时候?”,这是老貂寺在诈犁万堂。而犁万堂以为,陈千缶已经把这件事告诉胡荣,所以他就顺着这个话题说了下去。

    当犁万堂继续说的时候,胡荣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也就是当年陈千缶要用生命保守的秘密——后来的康王是替身。

    但这个秘密,胡荣未能窥得全貌。比如那副骷髅骨架里藏着什么证据?而唐宁、冯太妃是如何知道证据的?

    这些完全没有头绪,所以胡荣后来说的那句“陈太后的大手笔,未能被她自己用到,也未能留给她的儿子。真是遗憾啊。”也是在诈犁万堂。但从犁万堂的表现来看,像是在撒谎。或许犁万堂已经察觉到胡荣在诈他。

    根据已知信息,再联想当初,胡荣有一个怀疑,犁万堂和陈千缶杀掉的那个“赵棣”本来就是一个替身,而真正的赵棣是在表演替身,骗过了陈梅。

    至于犁万堂和陈千缶,他们知不知道自己杀错了人,那就不得而知。

    还有可能,犁万堂故意杀错人,陈千缶不知道。

    总之有很多种可能,胡荣无法求索。

    胡荣回到秦王府,把自己所见所闻所想都告诉秦王。在诉说这些事时,不可避免的提到爱徒陈千缶的死,老貂寺难过起来,老泪纵横。

    在收穆鑫之前,胡荣只有陈千缶这一个入室徒弟。胡荣对陈千缶爱如亲子,可陈千缶却间接死在他手里,怎能不叫人难过。

    听说陈千缶有一个儿子,可那儿子被陈千缶送哪去了,胡荣也不知道。胡荣以为,是陈千缶怀恨在心,不肯把徒孙带来给胡荣抚养,这也是老貂寺的一个心病。

    到现在为止,胡荣还是不知道陈千缶对他隐瞒了多少秘密,其中最不可饶恕的,就是天赐帝赵崇的身世。

    想来,陈千缶为了照顾同父异母的妹妹,当然是宁死不说的。

    值得一提的是,陈千缶和赵牧的母亲是同父同母的兄妹(安西王陈牧与赵牧是双胞胎,赵牧是那个被三石弓刺死的牧亲王),而陈梅是陈家续弦正室所生。

    赵牧的母亲,就是陈梅带给万隆帝认识的。要说陈梅也是造孽,为了讨好万隆帝,把妹妹豁出去了。若不是如此,陈梅也不会二度怀孕,才有了苏御。

    都说生儿像娘舅,天赐帝长得像陈千缶,但苏御像万隆帝,非常像,但凡见过万隆帝的人,都不可能怀疑苏御的身世。另外张云龙也很像万隆帝。但张云龙的性格与万隆帝不像,他更像他的母亲。

    而万隆帝曾经评价张云龙的母亲:很傻。

    并不是说张云龙的母亲智商有问题,而是性格的问题。其实张云龙也是如此,让他守城,没有人比他更坚决。让他冲锋陷阵,也没有人比他更能打。但让他总领全局,就变成项羽了。而苏御更像刘邦。

    见老貂寺泪流满面,苏御好一阵安慰他,与此同时,苏御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这个康王到底是不是替身呢……”

    老貂寺走了,苏御更糊涂,但却心生一计,不禁念叨:“假作真时真亦假……”

    ……

    大兴三年,五月初五,丑时,十余轻骑鱼贯进入孟津,直奔军营,来到第十一师辕门前,一人掏出腰牌,门卫兵检查无误放行,这伙人奔向中郎将大帐前报门。

    听闻秦王卫凌晨造访,必有急事,十一师中郎将韩坚连忙爬起,掀开门帘向外一望,是秦王亲兵卫队长吴杀金。

    吴杀金带来秦王手书,让十一师饱餐战饭,给每个士兵分发三日干粮,必须封锁消息,严守营盘,等待军令,随时准备作战。

    ……

    五月初四,洛河选秀生,两岸无数观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即便平时再忙,也要在这天去洛河边上看看热闹。

    三通鼓响,众人目光落向洛河桥下,只见俊俏伎人轻摇小舟缓缓驶出。舟上立有一名俊秀郎君,单手持扇,单手背在身后。众人一观,舟上郎君果然美貌非凡,少女们抛撒鲜花,连连惊叫,尽情释放热情。

    选秀生,只是明日女神斗彩的前奏,便已如此热闹。到了明日,洛河两岸更是人山人海。据保守估计,将有二十万观众。

    面对如此浩大的场面,金吾大将赵亚夫要求朝廷调兵进城维持治安,却被贤王派一群人驳回。大骂赵亚夫无能,连这种小场面都控制不住,你还好意思与张云龙、曹圣、公孙雄、赵晃并称玄甲五大将?

    因为斗彩大会,远道而来的游客数不胜数,洛河附近几个坊的客栈爆满。找不到住处,游客们向远处坊市扩散,结果到了后来,全城客栈爆满,连杂货间都有人住。

    临近斗彩大会,人们甚至在洛河边上支帐篷,打地铺,只等着到时能有个好位置。

    今日,三大馆子放出清倌,沿街逮秀生,逮到秀生就领到赵玲珑面前。据演艺界“大表姐”赵玲珑亲自把关品鉴,选出冠亚季军。这三个美貌小男子,简直是太可人儿,把大表姐喜欢得不行。

    颁奖仪式刚结束,大表姐就左搂右抱,将他们三个带入浔阳郡主府,襟袂大敞,愉快玩耍起来。

    话说,这主动投身演艺事业的三名小男子,即便真的不知这行业的规则,如今也算是领教了。

    只感觉在大表姐的带领下,一步登天,从今以后成为上流人士。可他们还没高兴过当天下午,就被韩浩带走。从此,过上水深火热的日子。

    正所谓独吃难肥,韩浩自己留下一个,把另外两个分别送给清化坊“喜侯”唐典,承福坊“当阳伯”孟敬。

    到了这一步,秀生们算是彻底掉进魔窟。

    想那喜侯唐典,这辈子玩过多少花活儿。进得来侯府,休想走得出去。除非死了,抬出去。又或者玩腻了,一脚踢出。

    喜侯唤来打手几名,按住那俊俏后生,具体内容不可描述。

    ……

    五月初五,辰时,洛河边上“咣咣咣”十八声礼炮响,神女斗彩大会正式开始。

    各馆仙女尚未登台,台下已欢呼起来,山呼海啸的呐喊声震慑人心。

    赵亚夫带领五千金吾卫,严防通往皇城的路口,却很快被二十万观众淹没在人海之中。本来说好的,秦王会带领另外五千人来协助赵亚夫,可秦王在哪呢?赵亚夫心急如焚,命人去寻。

    今年参加斗彩的一共有十八个馆舍,也正因为此,才有十八声礼炮响。高台上秀旗招展,仙女如云。三大馆大总鸨端坐,又请来许多洛阳名流陪坐,观瞻盛况。

    首先是斗诗环节。

    肃静大锣敲响,伎人准备朗诵,二十万人突然安静下来,认真聆听。

    担心距离稍远者听不见,有成群的伎人举着高高的牌子,每个牌子上都写一句诗词。

    朗诵者每念一句,伎人流转,婀娜身姿举牌而过。

    闲言少叙,各馆舍诗词唱罢,或博取掌声,或有人高声叫好,朗诵者多能荣光下台。唯有万花楼那一阕《鹊桥仙·纤云弄巧》唱罢,场下鸦雀无声。

    大约十几个心跳的时间过去,场下突然大哗,人们沸腾了,二十万人一起跺脚,失声呐喊,嚎啕大哭,震耳欲聋,大地颤抖,洛河荡起波纹。人们高呼词作者许洛尘的名字,称之为梁朝“词仙”。

第一零零三章 摘面具(十)

    百年来,梁朝诗词一直被南晋诟病,而这一阕词的出现,仿佛让人们喷出一口恶气,畅快至极。无人不说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必成传唱千古的经典。

    随后是新秀伎人表演环节,十八位新秀伎人先后登台,施展各自看家本领,虽都是未出阁的十三四岁小姑娘,却各个都是才貌双绝……

    就在人们聚精会神看表演时,突然从北面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只见一支全武装的骑兵冲杀过来,靠近人群,骑兵没有减速,反观为首一员大将,手持九凤朝阳刀,高声呐喊:“避让!否则杀无赦!”

    骑兵好似一把利刃,剖开人群,护送一辆王车驶来,不久后人们见到一名身穿九蟒王袍的王爷走出王车,登上高台。与此同时,铁甲士兵冲上高台,将艺人驱赶下去。

    见那黑袍王爷头戴紫金王冠,手捧诏书,高声宣读:“我,康王是也!是玉泉皇帝第十七子,赵棣!今时今日,借此宝地,向全国百姓宣布,大兴皇帝赵策已将皇位禅让于我!我手里诏书,便是凭证!”

    “杀赵棣!”

    “杀叛臣!”

    突然,远处又有骑兵冲来,骑兵高举大旗,上面一个“秦”字,奔跑间高呼“杀赵棣”“杀判臣”。

    只见秦王赵御带领无数人马冲向高台,一名魁梧战将首当其中,挥舞两支板斧杀上高台,手起斧落,将赵棣头颅砍下,场下百姓惊得目瞪口呆。

    此变故发生得太快,百姓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只是看到康圣人赵棣突然宣布当皇帝,紧接着见到他又被秦王战将斩杀。

    随后见秦王登上高台,手提康王头颅,高声呐喊:“伪君子赵棣,欺世盗名,实乃国贼!今日,已被我斩杀,众人同我一起,去抄康王府!王府里的一砖一瓦,谁抢到算谁的!有我带队,一切责任我赵御来担!”

    仅靠几声呐喊,肯定是不足以鼓动百姓去抄康王府的,而且今日秦王可不只是要抄康王府那么简单。大炮已偷偷运进城,早已藏在右骁卫营房之内。

    见百姓犹豫,秦王拎着康王头颅回到王车上,驾车向道光坊而去。而观众群中有几名大姑娘极其活跃,她们带领一大群人追随王车而去,一边跑还一边喊,观天楼有宝贝,不拿白不拿!

    谁人不知王府里有宝贝?

    眼瞅着秦王开道,百姓随便抢,天下还有这种好事儿?

    有胆小的,不敢去,可二十万人当中,最起码有一万胆儿大的。见有人带头,乌合之众也参与进来。看到这个场面,可就拦不住了。人越聚越多,眼瞅着几万人冲入道光坊,在秦王带领下,砸开康王府大门,蜂拥而入。

    秦王下令,趁乱把大炮搬进来,冲着观天楼一阵炮轰。

    大炮里打出的不是普通炮弹,而是燃烧弹,眼瞅着九层大楼着火,火光中,百姓还在往大楼里冲,强取豪夺,仿佛蝗虫一般。人们所过之处片瓦不留。能带走的就带走,带不走的就往火堆里扔。

    曹人凤带领右骁骑闯入王府,而留在府里的少许亲王卫未能抵抗几个回合便被曹人凤击退,王府里的人纷纷遁逃。

    大约三刻钟过后,火光中的观海楼仿佛拔地而起的火炬,大楼吱呀作响,眼瞅着要塌,秦王又带着暴民冲向酒泉侯府。

    “这府里全是判臣,杀一人,赏十万钱!”

    其实在秦王烧观海楼的同时,已经有士兵冲进侯府。正在贯彻“沉默是金”思想的赵渊等人避之不及,被乱刃砍死。众幕僚十有八九未能逃出,一时间酒泉侯府里叠股枕臂,惨不忍睹。

    ……

    见康王被秦王斩首,赵亚夫不去阻挡暴民,而是狂奔进皇城,禀报曹玉簪。

    曹太后眉头皱紧:“怎可能呢,赵棣根本就不在城里呀。”

    曹玉簪思忖片刻,突然倒吸一口冷气:“不好!康王没死,也已经死了!猴贼这是要动手了!”

    “哎呀!那可怎么办啊!”曹小宝急得跺脚。

    赵亚夫道:“娘娘,此时臣是与秦王拼,还是采取别的行动?”

    犁万堂不在身边,曹玉簪有些拿不定主意,关键是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打曹玉簪一个措手不及。

    曹玉簪想,苏御办事从来都有后手,他不可能就只是要捣毁康王府那么简单。想必此时八关各师已经开战了。而更不妙的是,康王被杀的消息已经传开,康王一派的军队还有士气吗?

    这时犁万堂跑了进来:“娘娘,来不及了,只能提前行动,能争取多少是多少,决不能都让秦王都抢了去!”

    曹玉簪咬了咬牙:“好吧,让特务举势。”

    “娘娘不能再留在皇宫里。”犁万堂指着赵亚夫:“护送娘娘和皇帝出城,咱们去鹿桥驿曹圣营中避难!”

    在秦王鼓动百姓打砸抢烧的时候,赵亚夫带领五千金吾卫,协同曹勉、冯当的两千羽林卫,保护太后和大兴皇帝离开洛阳,直奔鹿桥驿,去投曹圣。

    突发变故,曹圣也有些慌,连忙派人去联系康王,可当他的人跑到小平津,望见韩坚第十一师正围着小平津在打。

    中郎将韩坚亲自带队,炮轰小平津,辕门已被炸开。

    秦王赵御豪赌,就赌韩坚能干掉驻守小平津的梁琴第十三师,捉拿康王赵棣。

    而且在行动之前,韩坚已准备快船,封锁河道,若康王想从河上逃脱,也要扒一层皮。

    若康王突破河面封锁,逃向北岸,那里还有相州军围堵,若逃向南岸,将有郑州军围堵,这次秦王出手,非要拿下康王不可。

    至于其他八关守军,与康王联系不上,只听说康王已死在城中。派人进城打听,全城百姓都说康王被秦王斩杀。

    正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康王没死也已经死了。

    这消息传到军队里,军心动摇。

    就在这时,各方特务开始行动。

    显然,秦王的特务动作比曹玉簪的特务动作更快,准备更充足。

    还记得在赵锵遇刺之前,苏御就已经频繁接见军方高官,还经常与李甫密谈,那就是在谋划这一场大战。

    当特务们开始行动时,康王的那些队伍开始有规模的哗变。当贤王的军队开过来时,康王部队哪还有战斗之心。

    此时洛阳八关乱战一团,孟津韩坚第十一师,攻打小平津梁琴第十三师;

    轩辕关邱垚第四师在攻打大谷关梁聪第十二师,伊阙关赵丰第七师快速向第四师靠拢,准备合围第十二师。

    旋门关守将第十九师中郎将沙君丸正带兵向洛阳而来,而驻兵城东的张云龙,已经进城,只等贤王一声令下,攻入皇城。

    ……

    “坏了,康王冲不出来了,皇城也丢了……”

    秦王手下第一猛将韩坚,仅用两个时辰就攻破小平津。关键是韩坚队伍里有一支神机营,盾阵都阻挡不住,只要辕门一开,神机营好似猛虎下山,闯入小平津如入无人之境。

    康王赵棣已登船,可河面上波涛翻滚,还有快船追杀,一时还没有康王消息,但曹圣已预感不妙。

    “叔叔快想办法!”曹玉簪急道。

    久经战阵的玄甲总监军曹圣,尽量保持冷静,可此时心跳已经明显加速,他撵了撵手指:“命令那些特务,不要参与任何战斗,能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快速向鹿桥驿靠拢,我们准备与贤王谈判吧。”

    “谈判?”曹玉簪急道:“为何不走函谷关?我们去长安避难……”

    曹圣冷笑一声:“你以为,唐离会允许我们去长安避难吗?我告诉你,现在我们若是踏上长安道一步,他就会把我们吞掉。那唐离照比唐振更狠,吃肉不吐骨头!”

    ……

    当曹玉簪的特务开始带着队伍撤离战区时,康王一派就彻底乱了。最能打的梁聪第十二师,也已被邱垚和赵丰击溃,梁聪投降,被活捉。

    随后邱垚、赵丰兵合一处,向最南端的广成关靠拢。

    镇守广成关的第九师中郎将薛云听说康王已死,于是举白旗,站在关头向下喊话:“赵丰,邱垚!你我同为大梁朝臣,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刀兵相见?既然康王已死,我也不会再为他效忠。我现在保持中立,你们快回去吧,帮着贤王举势。不管谁当皇帝,我薛云都支持!到时候,只要给我和我身边的将士们下一道免罪文书,我们就开城门,迎接你们!”

    当梁聪被活捉,薛云保持中立之后,这场战役其实已经结束了。

    贤王老爷子在张云龙的保护下,进入皇城。见曹玉簪早已逃掉,于是老王爷坐在后殿,等待各方消息。

    捷报频传,尤其是韩坚已击毙小平津守将梁琴,活捉康王赵棣,正送来洛阳。

    老爷子轻撵胡须,目光一斜:“云龙啊,我再问你一次,你想不想当皇帝?”

第一零零四章 摘面具(十一)

    真的有人不愿意当皇帝吗?

    翻看历史,答案是明确的,有。

    有的人为了不当皇帝,甚至故意作践自己。

    他们不想当皇帝的理由不尽相同,各有各的难处,但大体来看多是厌倦争斗、明哲保身。

    帝国就好比一家超大的集团公司,公司老总迟暮,欲选继承人。可这位继承人看到的却是腥风血雨,搞不好就把小命弄没了。

    可如果不去当接班人,就可以过得轻轻松松,整日吃吃喝喝,玩女人,开小公司,当国民老公,无比逍遥。那么还有人愿意接班吗?

    历史上不想当皇帝却被逼着当皇帝的人不少于五个。有的当了一段时间皇帝,就把皇位禅让出去。而有的坐稳皇位后,反而激发了斗志,贪恋皇权,继续坐了下去。

    当贤王再次问张云龙,想不想当皇帝时,张云龙不假思索地道:“臣与赵御相比。打仗,他不及臣;筹谋,臣不及他。若想统一神州,梁朝缺的不是战将,而是筹谋全局者。”

    这是不是张云龙的真心话,只有张云龙自己知道。

    或许张云龙果然是一个具有博大胸怀和奉献精神的人,主动把皇位让给更贤能的人;又或许他就是不愿意去当梁朝这家合资公司的老总,因为这个老总不好当。又或许有别的什么原因,但他给出的答案就是这样一句话。

    听张云龙如此说,贤王老爷子苦叹一声:“可孟氏和西门氏是不会答应的,若我没猜错的话,孟丹青和西门真森已离开洛阳,不多时,他们的家族代表就会进宫谈话……”

    老爷子见惯风雨,与门阀打了几十年交道,所言果然不差。当听说赵棣被砍死在斗彩擂台上时,两门阀首领立刻撤离。他们不参与赵氏内部的战争,但他们不能允许唐氏门阀培养的赵御登上皇位。

    孟氏和西门氏谈判代表先后进皇城,请见贤王,可贤王不见他们,只说与曹玉簪谈判结束之后见面。

    虽然不见,可门阀代表传话称:若你们选赵御当皇帝,就相当于撕毁《泰平之盟》,孟氏西门氏将发兵征讨。到那时,飞虎军、虎贲军三十万合兵一处,看你赵家如何抵挡。你们不要忘了,现在唐振远在安西,就算他长翅膀,也飞不回来!

    ……

    天已经黑了,各方战斗已经彻底结束,各支队伍明确归属,纷纷聚集。

    与此同时,康王被逮捕的消息,已八百里加急扩散至郑州、相州、莫州、云州。贤王老爷子说,主动投诚者,既往不咎,并且保持原来官阶,只是在职务上会有所调动。

    贤王强调说,各部队能保持克制,不打仗,不损耗,这就是功劳,将封侯。

    尤其云州大将公孙雄,若公孙将军能稳住燕云大局,将获得世袭罔替之侯爵。

    此时抛开郑州、相州、莫州、云州各部队,只说京畿之地。贤王手中兵力是曹圣的三倍,在谈判中占据优势。

    贤王派使者进军营见太后,说:希望太后进城,参与皇室与门阀的谈判。

    被曹玉簪断然拒绝。

    谈判陷入僵局,但贤王老爷子也不着急,而是坐在后殿,见到被押送进来的康王赵棣,还有倒在担架上奄奄一息的张康。

    张康能打,可他浑身是铁能捻几根钉,此时的他神志不清,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伤口还在渗血。

    赵棣神情没落地站在那里,头发蓬乱,王袍缺损。

    贤王没逼他下跪,只是盯着他问:“你是老十七吗?”

    听到问话声,赵棣突然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可突然又痛哭出声,声音怪异,好似掐着嗓子说话:“我不是老十七,谁是老十七?”

    赵棣指着周围的一群人,尤其当他见到胡荣时,怒视道:“你们是不是以为老十七已经死了?都以为我是假的!都以为那副骷髅骨架是我?哈哈哈,你们都被我骗啦!哈哈哈哈!当年我骗得过陈梅,当然也能骗得过你们!”

    贤王凝眉道:“你的胡子是怎么回事?我印象里,你的胡子很浓密,而且你的声音也不对。”

    好似凉水浇头,赵棣突然坐到地上,他没回答贤王的问题,而是目光呆滞地看着担架上的张康。

    赵棣的脸变得扭曲,欲哭无泪,呛声抽噎。干哭了几声,叹气道:“三哥,有些话我不想让外人听到。”

    贤王左右顾盼,挥了挥手,张云龙和五名金刚离开大殿,只留下胡荣一人。

    “说吧。”

    赵棣知道,贤王是不可能把胡荣也撵出去的,于是道:“陈梅的第一个孩子是我的。”

    赵棣的第一句话,就让贤王一惊,可贤王没有打断赵棣,只听赵棣继续死气沉沉地说:

    “陈梅为了报复我,派人去王府把我的儿子抢走,而我也被刺客重伤。从那以后,我就是一个太监了。所以我的胡子慢慢掉光,声音也变得中气不足。那时候我觉得活着都没意思,还哪有心思参政?我只想闭关,一直到死。可树欲静而风不止,五哥劝我出山,因为他想推翻天赐帝,让赵挺当皇帝……”

    赵棣突然又大笑起来,笑得猖狂:“他万万想不到,天赐帝是我的儿子。他竟然对我说,要我帮他杀我儿子。哈哈哈哈!”

    贤王静静的坐在那里,耳朵里却好像听到雷鸣声,他微微扭头,看向胡荣。

    胡荣立刻道:“老奴不知此事。”

    贤王在心里计算一下时间,那时候胡荣已不是大内总管,贤王扭头过来,盯着赵棣:“老十七啊,你糊涂。若你能早点把这些话告诉我,我又何必与你刀兵相见呢?”

    赵棣冷哼一声:“我已是你的阶下囚,你就少来我面前假惺惺的。你不是要统一神州吗?现在你得逞了,让你好侄儿当皇帝!去打吧!我看他能不能打得成,就算打下来,看那些地盘是姓赵,还是姓唐孟西门!”

    不知贤王想到什么,突然老泪纵横,抹了几把眼泪,叹声道:“其实睿王早就告诉我,陈梅的大儿子不是万隆帝的,但一开始我对睿王心存疑虑,我怀疑他是在骗我,因为他想让赵挺当皇帝。

    后来赵挺杀进城,眼瞅着要拿下皇城,没想到赵鹳突然叛变,把薛云放了进来。而薛云一进城就重伤诛邪克,杀死赵挺。即便到了这一步,睿王还跟我说赵崇不是万隆帝的儿子,随后他登上观海楼,一把大火烧死自己。

    这次我信了,所以我怀疑赵崇和赵策不是我们赵家的血脉。

    我在想,若我不知这件事也就罢了,可我既然知道,又岂能坐视不管?否则我死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所以我才殚精竭虑要废掉赵策。为了这件事,我把自己儿子的性命都搭了进去。如果你能早点告诉我说赵崇是你的种,我又何必如此呢?

    唉,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不可能再推翻以前的说法,否则我无法向下面人交代。那就只能将计就计。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杀你孙子的,只要曹圣他们乖乖交出兵权。”

    八关战事平息,贤王在后殿与康王见面,这期间秦王殿下在干什么呢?

    殿下非常忙,因为他要善后,稳定大局,祛除余毒。

    秦王消灭余毒的办法不是杀戮,而是把庚王赵准送回原府。将刚刚挂上没几天的酒泉侯牌匾砸碎,又把庚王府牌匾挂上去,让赵准去安抚那些能主动弃暗投明的人。赵准欣然答应。

    如果没有秦王在外面忙这些事,贤王岂能如此悠闲坐在后殿里。

    如何处理降兵降将暂且不提,秦王把主要精力放在“整编”那些由特务们带来的零零散散的部队。而且根据特务功劳大小,和在特务组织里的辈分,组建一支区别于传统玄甲军的临时番号“京统纵队”。秦王自封“京畿道军事统计大将军”,简称京统大将。

    大特务头子李甫被任命为京纵副将。

    秦王的队伍,再加上张云龙的第一师、赵丰的第七师、沙君丸的第十九师,一共是六万多人。这六万多人与曹圣、赵亚夫、曹玉簪所属两万多人在鹿桥驿对峙。

    与其说对峙,不如说是包围。

    被包围后,曹玉簪连续给秦王写了三封信,表示谴责,三封信的大致内容是:

    你作为大兴皇帝最亲近的皇叔,哀家对你何等倚重,何等信赖,你竟带头造反,情何以堪?

    多少次,有人劝我在后殿杀你,我都不忍心,现如今你就忍心杀我吗?你是狼心狗肺,体会不到我的不忍吗?

    为何不回信,你是良心发现,受到良心的谴责了吗?若是如此,哀家甚慰,将来去地下见到天赐帝,也要为他的胞弟美言几句。

    说来说去,就是在讲感情,看来小寡妇是走投无路,彻底没辙了。

    秦王给曹玉簪回信:我又没说要废大兴皇帝,你急什么?

    这回曹玉簪没动静了,也不知她到底信不信这句话。

    随后见贤王使者进入曹圣军营,但由于谈判双方都提出对方不能接受的条件,所以很快就谈崩。但双方谈判代表都说,愿意重新拟定谈判条件。

    由于赵棣战败,军队分崩离析,派系幕僚死走逃亡伤,所以康王派已不复存在。

    现在谈判的是以贤王赵选、秦王赵御、玄甲大将张云龙为首的造反派,和皇太后曹玉簪、玄甲总监军曹圣、玄甲总副将赵亚夫为首的保皇派。

    但在两派谈判的时候,决不能忽视三门阀的态度,所以贤王要求直接召开三方会议。就在城西十里驿,贤王、康王、秦王、张云龙、赵亚夫、唐恂、孟启、西门载沛聚到一起。

    康王是被押过来的,赵亚夫是保皇派的谈判代表,这二人看起来情绪不高。

    最耐人寻味的还是三门阀派来的三位老者。唐恂来了之后,像个老王八似的往那一坐,一声不吭。因为他完全没必要说话,此时唐氏的态度是非常明确的,就是支持唐氏姑爷秦王。

    在其他两门阀看来,秦王就是半个唐氏门阀的人,而这次造反又是秦王引发的。观孟启和西门载沛两个老头子,仿佛带着杀父之仇来到谈判桌上,他们先后发言称,决不允许秦王登基皇位。如果不能答应这个前提条件,那就别谈了,咱们直接开干。

    贤王说,你们两个老鳖犊子先别激动。

    贤王左右权衡,最后道了一句:“我们这次行动,压根就没打算换皇帝,只是重新整合兵权。省得暗杀不断,活得担惊受怕。”

    闻言,孟启、西门载沛大悦,高兴地说:愿意留下来,当和事佬儿。

第一零零五章 摘面具(十二)

    “你知道暴民有多可恶吗?”

    深更半夜,赵准依然在书房办公,这时赵旻击晕守卫,走进书房,坐到赵准面前,问出这样一句话。

    赵准盯着赵旻,没吭声。

    某种意义上说,暴民的可恶程度不亚于兵灾。当人失去法律束缚,干坏事不会被惩罚的时候,人是非常可怕的。

    在秦王鼓动下,人们展现出人性最卑劣的一面。康王府被烧成废墟,暴民四处乱窜,肆意打砸抢烧。甚至有婢女被拖入房中,被一群猥琐的男人凌辱。

    慌乱之中,是赵旻保护梁妃离开王府,否则梁妃是闯不出去的。风韵犹存的她落入暴民手中,下场会比婢女更惨。

    逃出王府之后,梁妃连娘家都不敢回,赵旻便把她藏在北市的一间小民房里。

    赵旻对梁妃说:你不要怕,因为有我在。

    赵旻这人平时就有点楞,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梁王妃的目光里流露出不信任之色,似乎在问:凭什么?

    赵旻看出她的心思,可赵旻什么也没说。

    其实赵旻就是秦王骗过所有人,安排在康王身边的特务。

    还记得苏御与赵旻初次见面,是在万花楼。那时赵旻去裕王府挖宝贝,挖了好些天,一个铜子儿也没挖到,反而把身上钱都给花光了。于是带着他的小姑赵婴去找朱雀借钱。结果是苏御借给他五十万,后来他挖到钱,就去京统找苏御还钱。

    而京统正是培养特务的老巢。

    就好像曹玉簪处心积虑弄出的上瘾毒药丸,可最后她根本就没等到康王疯的那一天,一切就结束了。

    其实苏御的这手棋何尝不是如此呢。

    武功不俗的赵旻潜伏在康王身边,他有一击致命的能力,可康王对赵旻不够信任。混了一段时间,赵旻距离康王越来越远,见到康王的机会也越来越少。而康王身边有张康形影不离,害得赵旻一直没机会下手。

    但赵旻是一个不服输的人,他把赵锵干掉,以为这样做会得到康王的青睐和绝对信任,进而去到康王身边。

    他曾对赵范说:士为知己者死。

    所以他要杀赵锵的目的并不单纯,他还是在为苏御扫清登基的障碍。他认为,赵锵还活着,就轮不到苏御当皇帝。

    虽然他这个愣头青办事鲁莽,但客观上确实推动了事情的发展。促使贤王康王两派彻底撕破脸皮。

    一场大战过后,秦王拟定一份名单,让京兆府张贴到大街小巷。名单上的人,都是秦王要赦免的人,让他们去庚王府找赵准。

    梁王妃的名字赫然在列,可梁王妃不敢去见赵准,生怕这是个圈套,可赵旻却潜入庚王府,坐到赵准面前。

    之所以要偷偷的来,是因为单上没有赵旻。

    因为赵旻的罪太大了,不可饶恕。

    在他杀了赵锵之后,苏御绝不可能再承认他是特务,如果这件事被贤王知道,后果不堪设想。到那时苏御真的是百口莫辩。

    赵旻虽然愣,可他不傻,他知道苏御现在不会见他。今日见过赵准之后,他会离开洛阳。因为他要把梁王妃的位置告诉赵准,同时从赵准这里获得一块夜禁出城腰牌。

    得到腰牌后,赵旻把赵准绑上,嘴堵上,成功离开洛阳,并在渡口见到等待他的赵范和赵婴。

    赵婴说:“秦王给的钱已经收到了。”

    赵旻笑了笑,登上小船,一边摇浆一边说:“赵御早有预谋。赵锵遇刺时他以为贤王一定会打,可当他去到贤王府却听贤王改口说不打了。交谈中他鼓动贤王,可贤王又说担心战争蔓延,场面不受控制。赵御曾与我说,贤王有很多次动手的机会,可他都错过了。可以说贤王是为了求稳,也可以说这是贤王性格的弱点。贤王容易犹豫。”

    正如贤王封号,他是一个温和的人,如果不是生在必须争得你死我活的皇室,那么贤王一定是一个家族观念很重的,令人敬仰的,面相慈祥的,性格和蔼的老族长。

    ……

    经过几日拉锯谈判,最终决定,保留大兴皇帝,保留曹玉簪的太后之位。但卸去曹玉簪的所有兵权,并上交特务名单。这期间,犁万堂逃跑,不知所踪。

    调曹圣、赵亚夫去云州,代替公孙雄镇守边疆。

    公孙雄与赵亚夫职务对换,公孙雄成为金吾大将,而赵亚夫成为云州大将。曹圣、赵亚夫带领第二师即日出发,同时公孙雄回朝。

    康王赵棣积极配合全军整改,康王一派主要成员全部撤职,换成贤王派系的人。这时孟启、西门载沛又说,不能把兵权都交给赵御,否则这就相当于赵御当皇帝了。

    在门阀干预下,玄甲军被分成三份,秦王赵御、大将军张云龙、王孙赵丰,每人分到六个师。剩余两个师,一个是曹圣带走的第二师,另外一个是金吾卫(第三师)。

    公孙雄名义上是金吾大将,可金吾卫实际控制者是秦王赵御和王孙赵丰。而公孙雄的第五师,依然留在云州,对曹圣第二师起到监视作用。

    之所以能保全大兴皇帝,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因素,康王赵棣中毒死了。

    与他的忠奴张康一起死的。

    赵棣是自杀,还是他杀,竟然成了悬案。

    没有人承认害死赵棣,可赵棣当时被关在小屋里,他哪弄来的毒药呢?

    有人猜测说,康王被逮捕后,一直没换衣服,他的毒药就藏在衣服里。

    还有人猜测,赵棣是被曹玉簪毒死的。因赵棣死了,大兴皇帝和她活下来的几率会更大。而最后谈判结果也果然是这样。但曹玉簪激烈否认此事,说自己是清白的,绝没有毒害康王。

    还有人说,是秦王赵御毒死康王,因为康王多次暗杀赵御,他们之间仇深似海。

    当然也有人说是张云龙,因为张云龙要给那些被毒死的弟兄报仇,以牙还牙。

    还有人说是贤王,或者赵丰,因为他们要为赵锵报仇。

    反正这帮人都有杀人动机,可就是没人承认。而康王的死,竟然就这样不了了之。没有哪个衙门会去管这件事。

    感叹,曾经风光无限的康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了。

    除了康王的死,还有一个次要因素对谈判造成影响。辽国萧太后发来国书,要求叛军释放曹太后和大兴皇帝。否则辽国将视梁朝为“非礼之邦”,将不再承认《榆关之盟》,并发兵为曹太后报仇。

    辽国到底会不会发兵?

    苏御觉得萧太后是在虚张声势,此时的辽国与梁朝情况差不许多,辽皇耶律崇光被一箭钉死之后,姓萧的小寡妇扶持幼帝掌权,再凭借两个哥哥掌握兵权,对抗耶律家族的几位王爷。成天闹心事不少,她哪有心思对梁朝发兵?

    可这国书却被曹玉簪死死攥在手里,挥舞着与贤王说话。看小寡妇那歇斯底里的样子,突然觉得她挺可怜。苏御曾经想过,若真的杀曹玉簪,自己会不会难过?

    想来,苏御没那么冷血。

    而且曹玉簪与这位萧太后的感情是真的不错,她们经常有书信来往。曹玉簪还曾考虑,选一位亲王女,封为公主,嫁给辽国幼帝。

    不过这件事被一众朝臣否决,觉得远嫁公主有损国家尊严。

    后来曹玉簪又说,让辽国也嫁过来一名公主,这样两国就扯平了。可大臣们又说,我大国与番邦扯平,这本身就是丢人的,除非他辽国嫁过来两名公主。结果这件事就这样被一群人给搅黄了,一群人中还包括苏御。

    因为曹玉簪没安好心,她想把赵糖酥嫁给辽幼帝。

    辽皇耶律崇光是被秦王的军队射死的,这时把秦王的女儿嫁过去?

    如果当初曹玉簪说,嫁过去的是赵准的女儿,那苏御可能就不反对了。

    因为苏御认为,两国联姻也是有积极作用的。而且是互相送公主通婚,面子上能过得去。

    现在姓曹的小寡妇是彻底没咒念了,努力多年弄到的那点兵权,被秦王收了个干干净净。处心积虑担惊受怕弄出的庞大特务机构,也被秦王瓦解。

    小寡妇坐在回宫的马车里,脸色如冰,看着嚎哭的小皇帝,一把推开。就好像那孩子不是她生的似的。

    她回到长秋宫,摔摔打打,看着堆积如山的奏章,不闻不问。

    ……

    贤王赵选已经二十多年没上朝,今日上朝,宣布一系列大事。

    其中最重要的是闵悦、曹圣、赵亚夫,不得王诏不可回朝,否则以谋反论处。羽林卫左右统领免职,羽林卫全体更换。新的左右统领,将由秦王赵御和万安郡王赵丰担任,二王各自选派得力助手,驻兵皇城。

    两派一场大战过后,需要稳定大局,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可老爷子不再插手,全权交给秦王去办。他只是给王孙赵丰破格敕封为“万安郡王”,本来这是赵锵的愿望,现在落到赵丰身上了。

    当然,敕封令还需要曹太后亲口说出来,虽然小寡妇很不情愿,但她还是说了。

    曹玉簪兵权没了,文政权力也所剩无几,现在她更像是一名发言人。

    秦王赵御是唯一摄政王,一人掌控三省六部,权倾朝野。

    此时在朝堂上能与秦王掰手腕的,只剩下三家门阀。而其中唐氏门阀,又是秦王的亲支近派。

    贤王老爷子,上过一次朝就再不露面,据说老爷子有心外出打猎。苏御觉得,一定要满足老爷子这个愿望,已派人去各个皇家狩猎场考察,待一切安保措施就绪,就让老爷子去那里快活快活。

    贤王说,唐振还在西部抚民,等唐振回朝,就要商议统一大事。

    但,先统一军阀,还是先统一三国,这又是一个难题。

    贤王的老毛病又犯了,陷入犹豫当中。他认为,赵家若想凭一己之力消灭三门阀,那是痴心妄想。最好的办法是,联合其中两家,消灭第三家。可现在形势看来,很难做到。若只联合唐家,与孟氏和西门氏开战,风险又太大。更不妙的结果是,四家开战,外敌就有机可乘。

第一零零六章 尘埃方定 雄心再起

    康王已死,但舆论并没有放过他。到处张贴大字画报,铺天盖地的谩骂声不绝街巷。

    无论之前康王有多么好的人设,只要他败了,那他必将被骂得体无完肤,一无是处。哪怕赵棣的道德行为水准高于普通人,但欲加其罪何患无辞。

    这种落井下石的行为,一直以来都是皇权斗争的必然后续手段。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无非是胜者为王。

    就连梁朝学政史书都被篡改,抹去康王赵棣的所有功劳。不允许再提及康王功绩,否则将以谋反论处,将受到来自朝廷的严厉惩罚。

    不仅是抹去赵棣的功劳,连同赵棣一起抗胡的那几位名将也跟着遭殃。

    抗胡胜利后,修建功勋阁,为英雄们塑雕像,可现在他们的塑像被亢奋而正义的百姓用绳子拽倒,砸得稀烂。

    唯公孙雄、薛云等人没有被批判,因为他们在关键时刻做出了英明而伟大的决定,选择弃暗投明。

    那些闯入功勋阁打砸塑像的百姓从何而来?

    熟悉秦王的人都知道,那是他雇来的水军。

    秦王是不是很卑鄙?其实完全没有必要那样说他,因为看看其他“胜利者”的表现,秦王没对康王余孽大开杀戒已经很仁慈了。否则康王派的将军、文臣、幕僚,哪个能躲得过这次风暴?

    秦王有多仁慈呢?他连梁氏家族都没杀。道光坊功勋街梁氏,可谓康王最亲近家族,王妃是梁氏姑娘,洛阳八关中有两位中郎将也是梁家人,梁聪、梁琴。

    当然,不杀他们也是有条件的。

    苏御通过官媒揭露赵棣的秘密,期间《唐贤社早报》还刊登了著名主编许洛尘对梁王妃的独家采访。内容之劲爆,令人咋舌。

    苏御对梁妃说,只要揭发康王是太监,赵檀不是康王的女儿,那么将放过整个梁氏家族。梁王妃欣然接受,并到北市、南市、西市发表公开演讲。控诉二十几年来,康王赵棣的累累罪行,和不堪回首的龌龊历史。

    秦王说到做到,放过梁氏家族。因此梁王妃成为家族英雄,被梁氏家族请回家去,高高供起。给她准备豪宅大院,继续过使奴唤婢的贵族生活。梁氏家族族长,跑到秦王府给秦王磕头,给王妃磕头。送来无数金银孝敬。

    只毁康王的名声还是不够的,还要树立新的道德典范,才能让人们忘记那个康圣人。于是秦王殿下开始为赵准树立君子人设。

    这几日官媒书报上大篇幅刊登对庚王赵准的评价,说他如何勤奋,如何清廉,如何孝顺,如何善待家中王妃,云云。

    秦王为什么不给自己树人设?因为苏御觉得戴“道德模范”的大帽子实在是太累。

    要知道乌合之众是多么可恨。恶人干一辈子坏事,后来干一件好事,就有人说他是立地成佛;而遵守规矩的人当了一辈子老好人,一不小心犯了错,那就是晚节不保。

    乌合之众很容易忘记与自己无关的痛苦、灾难、不幸,而他们又十分痛恨别人比自己做得更好。当你终于犯了错,他们哈哈大笑,鼓掌叫好,落井下石。

    苏御就是在利用乌合之众的劣根性办事,然后事实证明,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

    至此,康王赵棣的假面具终于被摘下,而且摘得十分彻底。

    总结康王的失败,是因为他狭隘的认为,只要手里有兵,就能稳固大局。可他却忽略了舆论的力量。康王还藏在小平津,可在舆论中他已经死了。

    其实苏御这一招并不新鲜,早在隋朝,王世充就使用过替身计。

    王世充找到一个很像李密的人,绑了游街,制造李密被俘的假象。王世充军士气大振,而瓦岗军则军心动摇。就在李密冲出来证明“我还在”时,王世充偷袭李密大营,放起冲天大火,瓦岗军全线溃败。当然,后世有一部电影也有类似桥段,倒霉的黄四郎就是死在舆论里。

    “这梁家人可真豁得出去,你看送我的这套衣服,得好几万吧?”

    秦王府后院大花园,清风观。

    小美人冯瑜穿上一套大花锦衣,正美滋滋地照镜子。

    这衣服上的花都是金银线绣制。再看那一盒首饰,有头顶上的,腰间的,脖子上的,手腕上的,手指上的,脚腕上的,真个应有尽有。走起路来,听得身上叮叮当当的金玉之声。

    这时五短身材眉峰上扬的小丫鬟李晓道:“几万恐怕下不来的,搞不好要大十几万。”

    “真的嚒?”冯瑜眨眨眼。

    李晓看不出高兴:“我看是。”

    冯瑜是一个节俭的女人,长期的赤贫记忆,使得她不会像孔婷那样大方。但她比小嬛稍微好些,总归知道送些东西给人。

    见李晓那模样,冯瑜选一对吊坠金耳环送给丫鬟。

    姓李的小丫鬟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收了耳环,跑出去与人显摆。

    但她不会去孔雀楼显摆,因为她知道大胖丫鬟杜鹃的首饰盒里有一堆首饰。

    这没办法,大胖丫鬟的主子是一位豪姐,钱庄里搁着十亿钱,每日利息就好几万,都没地方花。

    ……

    这一届洛河神女斗彩大会,注定是不平凡的,却又注定是赔钱的。

    演艺界为这一年一度的盛会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

    但凡能登台的伎人,都感觉到无比光荣,而且身价都会倍增。对外宣传时都说:这是上过神女擂台的人。

    三大馆为了垄断洛河神女节,每年都要花费巨资,当然她们凭借强大的影响力和高超的营销手段,也能把钱赚回来。

    然而,今年的盛会被秦王给搅合了。女神们比武的擂台,变成了康王的断头台。

    直到现在,很大一部分人还认为,那天被砍死的就是康王赵棣。而关于这个问题,官媒一直没发声澄清。虽然事情真相已在上流传开,但渗透到街巷还需要一段时间。因为人们更相信眼见为实。

    要想改变他们的观念,需要强有力的逻辑促使他们相信。然而,人们的理解力是不一样的,要想完全让人们相信,几乎是不可能的。一百个人里,总有那么一两个人,别人说什么他们都不信。

    “秦王殿下,您的大手笔,可把我们三家给害惨了。本来说好的,今年洛河花魁是我们万花楼的。为此我也花了几个亿进去,可现在都打了水漂。”

    康王倒台,余孽清除殆尽,这时苏御又开始放松警惕,觉得不会再有刺客出现。然而秦王的休闲首选之地便是万花楼,因为这里有童颜丰身的编外媳妇,还有面相酷似自己的儿子,朱小凤。

    好久没与朱雀云雨,这次格外畅快,秦王殿下正光**倒在榻上,听正在穿衣服的朱雀抱怨,苏御哼笑道:“你就是不想还钱了,对吗?”

    朱雀声音拖沓,不大情愿的口气道:“妾可不敢赖秦王的账。”

    苏御摆摆手道:“算了,那笔钱我不要了。我从户部直接拨款给婉婷也就是了。”

    朱雀一笑道:“这才有点孩他爹的样子。”

    就在苏御享受休闲时光时,童玉走了进来,报告说,闵悦的两个儿子找到了,但桑腊王子却没找到。

    此时曹氏和闵氏两个家族已被监视,限制行动范围,可以说是软禁在道光坊里。一开始还有幕僚建议秦王,把曹圣和闵悦的儿子当人质,集中关到一个地方。

    苏御觉得没必要那样做,因为闵悦要想回洛阳,他要走五千多里路。更关键的是他必须穿过唐氏门阀的狭长地盘,他根本做不到。而曹圣手下只有一万人,还在第五师的监视之下,他能掀起什么风浪?

    人往高处走。当人站得位置越高,就应该有更高层次的思想,这样才能坐得稳。否则德不配位,力不配位,登上高位也不稳定。要么是成为傀儡,要么是爬得越高摔得越疼。

    现在苏御要考虑的问题是如何一统神州。

    能不能成功先不说,关键是要有思想。

    贤王犹犹豫豫,那是因为贤王在这个问题上落入“技术”层面,而没有“思想”层面的支持。而苏御要先解决“思想”问题,当思想统一了,技术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现在玄甲军内部是统一的,张云龙是一个好战派,而赵丰是一个乖孩子,只要苏御和张云龙达成一致,赵丰就会听两个叔叔的。

    那么苏御现在面对的主要矛盾,就是给三门阀做思想工作。而三门阀当中,唐氏门阀与秦王有着高度一致的想法。

    其实,并不是因为唐振如何好战,而是因为唐家与秦王有信任关系。

    孟氏和西门氏并不是害怕打仗,而是缺乏对秦王的信任。他们总担心秦王与唐振合作,对他们两家不利,所以导致他们两家抱团。

    “把那两个孩子送回闵家。”说话间苏御站起身,披上衣服:“走,咱们去见见太后。”

    感谢书友“我从低处爬”打赏500钱;

    感谢书友们留言、投票。

第一零零七章 分久必合

    对康王一派的清算工作还在继续,但秦王并不会亲自去干这样的工作,而是把此任务交给那位勤劳的皇兄,赵准。

    由于秦王定下仁慈基调,所以主动投案的人很多,这也减轻了赵准的工作压力。

    在苏御看来,赵准是一个妈宝,他很在乎冯太妃对他的评价。这种孩子需要的是夸赞,而不能批评说教。越夸他,他的工作态度越好。若总是数落他、否定他、训斥他,他就会消极、沮丧、愤怒。

    显而易见,庚王妃西门卷香就不懂赵准,她凭借正妃身份经常在赵准面前发牢骚。更不可原谅的是,她经常说:你看人家如何如何,再看看你如何如何。

    “我参加礼会,受唐灵儿主奴欺辱,都不敢与她们吵,你知道为什么吗?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不行?同样是万隆帝的儿子,同样是亲王。你还是从皇宫里长大的呢,怎就不如个野孩子了?你看人家现在多风光,而你却干些下人活计。真个管什么不是。”

    这种话是最犯忌讳的,尤其对妈宝来说,实在是太诛心。因此,赵准就与西门卷香打将起来,好长一段时间二人谁也不理谁。

    话说西门卷香的父亲是虎贲总参西门豪,要不是有这个厉害老丈人,赵准甚至能把西门卷香踢出门去。

    不过后来,赵准被康王免去摄政职务,西门卷香跟随赵准一起去废墟里住。西门卷香的大哥西门仲达来接她走,可她却没走。这倒是让赵准有些感动,于是二人重归于好。

    可是刚好没几天,又打起来了……

    因为赵准正在清算康王余孽,这其中就有一个人是西门氏的入赘姑爷。

    这一日,已经躲进立德坊的西门川(永康县令)跑来庚王府自首。赵准已经对他照顾,只是免他职务,再没别的惩罚。

    可这时西门川找到媳妇,让媳妇去找西门卷香说情。

    西门川的媳妇,当然就是西门卷香的姑姑喽。姑姑来求情,西门卷香打包票说,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可赵准却说,我已轻判他,不能再轻了。若让他官复原职,我如何向秦王交代?

    一听这话西门卷香火了,在王殿上与赵准骂将起来。还冲上前去,把对赵准辛辛苦苦手写的卷宗撕烂。赵准一怒之下,一巴掌甩出,将王妃打倒在地。

    这下西门卷香更火了,在王殿里撒泼叫嚷。

    恰巧这时秦王来庚王府,见到此状,大骂西门卷香,臭婆娘再闹,让内侍省废你!

    不过后来,苏御还是劝赵准,让西门川重新回到县里工作。有这个基础,赵准才能回到王妃面前找面子。否则苏御就是帮倒忙。

    ……

    皇城

    后宫空空荡荡,只有长秋宫里还能见到几名婢女,而太监也是屈指可数。

    现在的后宫是最低配在运转,奴婢们都是身兼数职。每日打扫院落,就把他们累得不轻。

    犁万堂跑没影了,现在是曹小宝代理总管之职。这位总管的日子可不好过,他也要打扫地面。这或许是梁朝一百多年来,最惨的大内总管。

    “娘娘,秦王请见。”

    “哦?”

    曹玉簪无所事事,正懒在美人榻上不想动,黑猫就喜欢太后的慵懒,一人一猫安安静静地懒在一起,已经有些时候了。

    这时曹小宝丢掉扫把跑进来,报说秦王请见,曹玉簪略感惊诧。

    真不知道此时秦王要见她能有什么事,别不是又要给谁请爵?

    曹玉簪不情愿地坐起来,想了想道:“你回他,我的人已经被他抓干净了,我现在什么事也办不成,让他不必再来我这里浪费时间。若是要给谁封爵,那就直接告诉我人名和想封的爵位,没必要见面。”

    苏御已切断奏章进入后宫的线路,所有奏折都送到秦王府。先让秘书郎审阅,挑出重要事交给秦王办理;小事,秘书郎直接办理;不大不小的繁杂事,送到庚王府办。

    而秦王伏案办公,也就是一上午,过了上午就会感觉很疲惫。把没处理完的事,也都送去庚王府。

    秦王能抓户部、吏部、兵部,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很辛苦了。

    曹小宝跑向后殿,转达曹玉簪的话给苏御听,这时苏御说,要把礼部交给曹玉簪。

    曹小宝一喜,又跑回长秋宫,告诉娘娘这个好消息。

    可曹玉簪却道:“咱是有志气的人,岂能觊觎嗟来之食?”

    曹小宝觉得可惜,站在那里没动地方。

    过了一会,不知曹玉簪想到什么,道:“那你去问问他,有什么条件?我才不信这猴贼白送我好处。”

    当曹小宝把这些话告诉苏御时,苏御知道小寡妇是有些心虚。

    在苏御看来,曹玉簪还算是一个比较有人格的生意人。她办事,讲究公平交换。此时她觉得自己没有有价值的东西给苏御,所以她惯性地以为苏御是来耍笑她的。

    直到后来,她听说苏御想与她谈“锦衣卫”“九神将”“犁万堂”“门阀思想”的时候,她还是来了。

    以前曹玉簪的权力很大,是因为她手底下有人可用。

    一部分人是康王派系的官员,一部分是她自己培养的。比如那三百骂人的御史。其实那些御史对于现在的梁朝来说非常重要。而且曹玉簪每日接见御史和地方低品官员,这对于治国有着非常积极的作用。

    在治国方面,苏御还是非常欣赏曹玉簪和赵准组合的。

    但曹玉簪培养的那些官员,现在基本都被撤职,感觉直接撵回家去有些可惜,就把那些科举出身的人派往边远地区,弥补当地学政空缺。虽然只是八九品的小官儿,可这对于参与**斗争的人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归宿。

    而且有一个人是不能动的,那就是梁朝的青天大老爷冯钊。

    但苏御也没给他实权,就与曹玉簪对待冯钊的办法一样,把他架空。

    只是出现大案要案,需要朝廷派大臣下地方检查的时候,才会把冯大人派出去。而冯大人办案,一定会让人满意的。管你什么朝堂大员封疆大吏,犯法就逮捕,毫不犹豫。

    现在冯钊已经是大梁朝的名片,有他在,百姓就觉得梁朝是开明的。

    之所以不给他权力,那时因为这小子有些刚正过头了,谁的面子也不给,苏御很担心有一天欧阳镜、孔祥这帮家伙落到他的手里,没等秦王去捞人,就被他一刀给剁了。

    即便他不开刀,秦王找他办事也会碰壁,那也太没面子。为了避免这些麻烦,干脆把他架空,省心省事。

    “我希望你能振作精神,继续当你的垂帘太后,监察文政。我先把礼部还给你,你把锦衣卫给我。”

    曹玉簪冷哼一声:“御弟可真是太客气了,就算不把礼部给我,你想拿走锦衣卫,还需要我同意吗?”

    苏御一笑道:“我要的是张密。”

    曹玉簪皱眉:“你不怕我派他刺杀你?”

    苏御冷哼一声:“我没有什么可炫耀的优点,似乎干什么都不是最好的,我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是识人。这其中也包括你。我相信,你曾经让他刺杀过我。你是在试探他。对吗?”

    曹玉簪深吸一口气,不吭声。

    苏御笑了:“可他不会去刺杀我的。张密这个人,是那种一眼就能看透的人。而且意志坚定。这种人很难得。万里挑一。有的人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这种人。认为世间不可能有这种人。”

    苏御每次来后殿都感觉轻松,虽然他的身份一直在变,但这种轻松的感觉没变过。他还冲着曹玉簪弹手指,发出啪啪的响声,展示他刚刚获得内功境界的提升,他说他现在是中九境的高手。

    曹玉簪被苏御气乐了,在曹玉簪眼里,苏御有时候老成得像个老头,有时候又滑稽得像个孩子。

    见曹玉簪笑了,苏御又道:“你把犁万堂藏哪去了?”

    曹玉簪道:“我知道你们是不会放过他的,所以我让远走高飞。”

    苏御抱着翘起的二郎腿:“让他回来吧,这老太监能力不俗,如果没有他,你的能力也会被削弱。”

    曹玉簪皱眉:“你就这么放心?”

    苏御一笑道:“有皇城两千羽林卫在,有贤王、张云龙、赵丰在,我还担心你能把我怎样吗?”

    曹玉簪叹了口气:“是啊,现在我是完全没有机会了,就算除掉你,又能如何呢?不会改变现状,却会遭到报复。那好吧,你还有什么要求,一起说出来。”

    “帮我联合门阀。”苏御很认真地说:“我要统一门阀思想。”

    “真的要打?”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办事,就应该顺势而为。蜀汉虽刚,但人心不和,我们可以借力打力。南晋虽沿江陈兵百万,却奢靡腐烂,不堪一击。我觉得现在有‘合’的基础。”

第一零零八章 好女人

    凤榻上,黑袍太后斜靠凭几,正与坐在月牙凳上抱着二郎腿的秦王愉快交谈。

    此情景,苏御感觉很放松,甚至可以说来后殿与曹玉簪谈话算作是一种休闲。

    曹玉簪看起来也很放松,似乎已经把刚刚发生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

    在康王活着的时候,凭借曹玉簪对皇城的掌控力,她想放纵自己找男人非常容易,可她没有那样做。

    首先,这是基因决定的。人是否容易出轨,在人还是个胚胎时,就已经写在基因里。所以,一个女人如果婚前有过很多男朋友,那就别指望她结婚后能规规矩矩。一旦她厌倦了,就会出去找新猎物。除非这个男人足够优秀,能持续不断的给她带来浪漫的新鲜感。可是能做到这一点的男人非常少,甚至可以说没有。比如世界级大富豪的妻子也出轨。且不说富豪,英俊男艺人的妻子也会出轨,而且出轨对象照比那位男艺人来说简直是丑爆了。所以,女人是否出轨与男人的地位、金钱、相貌、性格有关系,但不是绝对关系。放荡的女人有什么样的老公也不影响她放荡的本性。这是基因决定的。不让她们放荡,她们会觉得极度压抑,生不如死;一旦放荡起来,觉得世界变得美好,如鱼得水般畅快。

    其次,曹玉簪心里有人,而这个人是谁,想必无需赘述。总之不可能是那个完美无缺的男人。

    本来二人聊得很不错,可当秦王离开时心情却算不上太好。因为曹玉簪竟然嘲笑秦王,说秦王在谈判桌上表现得不够硬气。现在玄甲军完成统一,再联合士气正盛的唐氏,竟然被孟氏和西门氏强压一头,简直是丢人现眼。

    曹玉簪问苏御,唐恂要为你说话,你为什么暗示唐恂别说话?害得这位唐氏长老像个老王八似的一声不吭。

    无论遭受了怎样的挫败,曹玉簪爱玩人的性格是不会变的。她这话就是在故意气人,而她觉得气苏御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苏御反问曹玉簪,在谈判桌上硬杠孟氏和西门氏,有何意义?把两家逼反了,三十万大军杀过来,玄甲军怎么办?玄甲军刚经历过一场内耗,还没等恢复元气,就跟虎贲军和飞虎将开战吗?

    更关键的是,此时唐振还带着神策军主力绕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周游列国呢。军队不在家,让唐氏长老瘦驴拉硬屎的叫嚣,有意思吗?

    曹玉簪穿着白袜的小脚有节奏地颠着,臂弯压在凭几上,手托大头,盯着苏御,笑而不语。

    ……

    秦王愤愤离开后殿,回到王府。

    一大群秘书郎手捧奏章来找秦王审阅,并做出最终裁决。

    看着堆积如山的奏章,殿下感觉一阵头疼。

    让礼部秘书郎把奏章都送到后殿,把礼仪、祭享、贡举之类的破事都交给太后处理。还决定把内侍省总领太监姬凌云放出,让他继续执掌内侍省。

    但是在让他回归本职之前,秦王要与他说说话。

    这位二师兄,一直都给人一种看不透的感觉,可以说他是一个非常识时务的人,也可以说他身上藏着无数秘密。

    苏御对二师兄还是很照顾的,关押他的地方也比较特殊,是鸿胪寺临时监狱“红黑寺地牢”。

    没错,秦王把红黑寺变成了鸿胪寺的一个下属单位。现在红黑寺的教徒,已经是有编制的僧人。是仅次于大相国寺的存在。

    教主雁悲鸣、副教主古月山、红黑寺掌教屠彪,都是有品秩的鸿胪寺官员。就连李漠白都有编制,只是李大侠客现在还没来报道。也不知这个风一样的男子,会不会来报道。

    在与姬凌云谈话时,为防止这老小子故弄玄虚,苏御让胡荣藏在屏风后头。

    某种意义上说,胡荣是犁万堂和姬凌云的师兄。也是老黄的师兄。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师父,或者说老师,玄苦大法师。

    不过后来姬凌云又成了胡荣的徒孙儿,这听起来似乎有些滑稽。究其原因,是姬凌云运气稍差,他虽然曾获得玄苦的指点,但他年纪太小,没等他修炼至小成,玄苦死了。

    那就要再给他另外选一个师父,而当时胡荣化名程万奴在聚奎山成立红黑神教,这就是给皇室培养杀手的地方。同时陈千缶横空出世,红极一时,那就让姬凌云去聚奎山学艺,拜在陈千缶门下。

    姬凌云来了,他一如往常的识时务,见到秦王行三拜九叩大礼,就跟见到皇帝没什么区别。

    而此时秦王殿下的蟒袍,看起来真的很像龙袍。在苏御离开后殿之前,曹玉簪还说,如果你把礼部交给我,我会给你定做一套龙袍穿。苏御说,你要送,还是送蟒袍,否则就别送。还有,你答应给西门婉婷做凤袍的事,你是不是忘了?曹玉簪说,这不是被你们老赵家爷们打仗耽误了么,否则今天就能完工。

    苏御与姬凌云谈话,谈来谈去,竟然都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比如,当年门阀是怎么买通大内太监的?姬凌云说,其实没什么高明手段,就是花钱。苏御让姬凌云举两个例子。姬凌云就讲故事似的,说了几件事。

    姬凌云还说,这种手段不只是发生在皇宫里,在各位王爷、公侯的家里也时有发生。比如贤王府的二喜子,就是姬凌云买通的。其实也没花很多钱,才一百万。

    苏御感叹,家贼难防。

    这时姬凌云又说,人若上百,形形色色,难免会出现一两个叛徒。

    姬凌云这话也是在提醒秦王,你家里也不是铁板一块。

    可苏御没问姬凌云,王府里哪个人已经被你买通了,这倒是让姬凌云有些意外。苏御反而问姬凌云一些不疼不痒的问题,比如,门阀一般派谁去宫里买通太监。

    姬凌云说,以前就是宫里的那些门阀娘娘在往外传话,后来门阀娘娘都被清理,就是门阀夫人、小姐往宫里跑,名义上是找太后聊天,其实就是在办事。可曹玉簪严防死守,那帮人都没能得逞。

    说来说去,也没说到什么重点,只是最后苏御说,从今往后内侍省要向秦王负责,而太后那边呢,只是帮她忙礼部相关事务。姬凌云跪拜答应。

    随后锦衣卫监军洪盾、代指挥使韩韦、千户张密来王府报道。

    秦王根本就没让韩韦进门,就在门口,让小太监童玉宣布韩韦被免职,而且是一撸到底,连编制都没了。换句话说就是:你滚吧,别进王府。

    闻言,张密盯着韩韦,恶狠狠大笑,毫不掩饰自己的爽快心情。可站在一旁的洪盾却笑不出来,冒起汗来,生怕秦王也把他一脚踢开。

    不过秦王没有难为洪盾,允许他和张密一起进门。走进秦王府,四百斤的大胖子低着头走路,而且他主动走到张密的身后。正四品监军走在五品千户身后,可张密没感觉不自在,他昂首阔步来到王殿,拜见秦王。

    秦王说,现在宫里没几个太监,洪公公不如回到后宫侍奉太后,不知洪公公意下如何呀?

    秦王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把洪盾的官给撤了,洪盾还如释重负地跪地拜谢。

    随后秦王把锦衣卫打乱,分为青龙营和白虎营,设左右指挥使,分别是梅红衫和张密。

    秦王竟然把锦衣卫给拆了。青龙营与白虎营是平行单位,互相之间没有隶属关系。

    梅左使将把青龙营带来秦王府,主要任务是保护王府安全;而张右使将继续留在锦衣卫所,当他的老大,主要任务是替秦王办一些秘密任务。

    这些事都办完,秦王觉得自己好是辛苦,不禁有些自怜。溜溜达达去后院,见牛角髻小侧妃孟璨坐在孔雀楼,与孔婷闲聊。苏御过来凑热闹,又把冯瑜唤来。

    不多时,西门婉婷灰头土脸的跑进来。此时西门侧妃正在大搞土木工程,建设栖凤阁。据说是没现金了,要秦王给钱。

    苏御给西门婉婷批条子,让她去户部取五亿零五百万。五百万算作利息。西门婉婷抢过字条欣然离开,风风火火办事去了。

    在苏御的未来计划当中,孟璨和西门婉婷将起到一些作用。而且苏御在考虑,把三小筑打通。也就是说,把三小筑那道院整个都归于孟璨所有。这才显得对孟侧妃重视。孟家亲戚来串门,小侧妃面子上过得去,而娘家亲戚也觉得有面子。

    否则唐灵儿住宵凤阁、西门婉婷住栖凤阁,却让孟侧妃住一间小筑,这就有些寒碜人了。

    苏御坐在小西楼,看妃子们玩游戏,脑子里在胡思乱想,这时听到宵凤阁传来重大消息:七公子唐窎,反了。

    放挂小鞭,迎接舵主。

    感谢书友“800303920103”的长期支持。

    感谢书友们投票、留言。

第一零零九章 两手

    唐氏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大事,唐灵儿邀请秦王参加。看得出来,唐灵儿有些紧张。

    其他门阀的长老会大堂都安排在单独的大院内,唯独唐氏把长老会大堂安排在祠堂大院。每次来这里开会,都让苏御感觉到身处陵园的压抑。

    面对如此大事,唐家诸长老几乎是小跑着去开会,会议过程中,苏御心中默默总结。

    此时武州大将王操天跟随唐振“周游列国”,汉中之地就更显得空虚,七公子唐窎觉得时机成熟,就用酒把代替王操天驻守武州的典效忠灌醉。

    神策军明文规定不允许酗酒,可典效忠却醉得人事不省。

    听林崇阳说过,典效忠是一个纪律性很强的人,平时从不饮酒。这次醉成这样,就显得有些不合常理。结果典效忠把军官大印和虎符都给弄丢了,唐窎就把他的部队带走。这样唐窎带着神策第十师、第十二师、第十四师,向葭萌关而去。

    典效忠送来一封唐窎手书,书信上说:你们没必要难为典效忠,因为他是唐氏的忠臣,是我凭借公子身份逼着他喝酒。

    这封手书,是不是典效忠捏造出来为自己开罪的?

    唐灵儿去资料库里翻出汉中文件,认真比对笔迹,基本确定那是唐窎的字迹。

    唐窎还对家族长老说,希望他们善待七公子府的人,唐窎此去入川,若能打下一片天地,也算是给唐家开疆扩土。可假如失败,唐窎会以死谢罪,没必要连累家人。

    还有,那些跟随唐窎一起杀去蜀汉的将士们,他们是被唐窎蒙蔽才跟着走的。他们以为是唐氏门阀下的命令。所以,他们也不是叛变门阀,没必要为难他们的家人。

    看着唐窎的种种布置,苏御心中五味杂陈。唐窎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也是一个当土皇帝当习惯了的人,他感觉到唐振有削他兵权的意愿,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虽然他回到洛阳能获得一个长老的位置,可唐氏长老如何与土皇帝相提并论呢。

    在汉中地界,他唐窎掌握生杀大权,什么事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这种感觉让七公子陶醉。他不想失去这样的权力,而他又不想与唐氏拼个你死我活,所以他决定另辟天地。这片天地就是他唐窎的,家族没有资格之让他交出任何权力。

    不过唐窎并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人,他知道这次战争风险极大,他也已经做好战败的心理准备。正所谓不成功便成仁,如果战败,他没打算活着回来。

    在长老会开会的时候,还陆续有文件送来,根据那些资料,唐窎多年来的一些布置也浮出水面。汉中连年丰收,可却年年报亏,那些钱粮都被他拿去养兵了。

    他与蜀汉藩王刘桐合谋,在汉梁交界的大山里养兵,今时唐窎带着三个师,和大山里的兵出发。刘桐为唐窎打开葭萌关,二人兵合一处,号称二十万大军,向蜀汉腹地而去。是“号称”,真实兵力不祥。

    会议已经持续两个时辰,屋里掌灯,苏御在吃糕点,喝茶水,唐灵儿没胃口,就捧着那些文件认真读,气得她满脸通红。

    唐恂轻咳一声道:“我想他是铁了心要去打,现在派人去劝也没用。那么现在,我们是与他解除关系,还是出兵帮他?”

    唐宽道:“将计就计,直接杀到蜀汉。多年来一直不打蜀汉,也是考虑到葭萌关太难打。如今蜀汉门户大开,倒不失为良机。”

    此时八公子唐离带着两万新兵蛋子在长安,其他兵都被唐振带走了。显然唐恂、唐宽的这番话是说给秦王听的。

    苏御道:“我觉得可以,但在动兵之前,需要开个会。”

    就在苏御打算去开会的时候,又接到一封急报,这次不是典效忠发过来的,而是第十师第三旅旅校林崇阳。

    林崇阳带领第三旅驻兵白水关,突然接到军令,让他开拔,跟随唐窎入川。

    虽然军令如山,但林崇阳感觉不对劲,非要见典效忠的军令才肯开拔。可监军唐赞要他必须出发,否则就执行军法。

    林崇阳假装服从,可当他穿戴整齐,就骑上马带着几名亲信逃离军营,跑去武州。到了武州,见到刚刚醒来还有些发蒙的典效忠。

    这时林崇阳告诉典效忠,唐窎带着队伍进入葭萌关之后,又把门关上了,而且留下兵丁把守。

    闻言,唐恂叹了口气道:“没用了。唐窎已考虑到梁朝可能派兵跟上,而他不想要人‘帮忙’。”

    连唐家都觉得没机会,苏御也就懒得去召集其他两家门阀开会。而且苏御觉得,现在唐家的首要任务是征兵,弥补汉中兵力缺口。

    ……

    天已大黑,秦王与王妃往家走。

    唐灵儿走路非常快,可秦王走路却慢慢悠悠,走几步,唐灵儿站在那里等秦王。

    秦王走近,牵着王妃的手,缓缓前行,回到王府,二人没回屋,而是在宵凤阁前小亭感受夜风清凉。

    这时唐灵儿问苏御,皇室有何打算?是继续稳定经济厚积薄发,还是趁击败桑腊余威,南下灭蜀?

    苏御笑了笑说:“还是先统一大家的思想,然后再考虑打别人的事。”

    唐灵儿想了想,道:“殿下只想着统一,却不想着分化瓦解他们吗?”

    苏御道:“三门阀,现在最乱的反而是你们唐家。这与你哥上位时的特殊情况有关。一开始你哥并不是第一人选,乱世仓促上位,直接面临三胡南下,能带领门阀渡过难关,没倒台,就已经很不错了。虽然抗胡胜利,可是你家内部矛盾反而更加固化,唐离、唐窎、唐雄,都有自己的小团队,而且看起来坚不可摧。首先是唐雄造反,过了唐雄这关,还有你二叔和唐离。我不是很清楚你二叔为什么迟迟下不定决心造反,可能是人老了,不想再看悲惨事吧。不过这些都过去了,还是看眼前。我倒是觉得唐窎带队离开,是帮了你哥。这样一来,你哥只剩下一个对手,唐离。”

    唐灵儿不语。

    苏御又道:“你再看看孟家,他们家最大的矛盾已被孟丹青化解。孟丹青、孟狠,本来是一对冤家,现在反而成为高度信任的联盟。经过上次那件事,再想分化孟家非常难。”

    苏御笑了笑,话锋一转:“我听孟璨说,他爹之所以还愿意留在荆州,是在等一个机会。”

    唐灵儿好奇:“什么机会?”

    “飞虎将有一颗雄心。他想在有生之年,打一次渡江战役。因为在他看来,江南岸的兵简直是不堪一击。与他们隔江相望几十年,不去揍他们一顿总感觉遗憾。”苏御苦笑一声又道:

    “你们女子,可能不太能理解军人的这种想法。若是放到以前,或许我也不能理解。可当我打过两次仗之后,便能理解。那次龙山一战,与辽国铁骑一场大战,我置身其中,看得我心潮澎湃。每每回忆,浩大战场荡气回肠。有过那次经历之后,再看河东张之悌的匪军,我真的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若让我与他们隔江对望几十年,我也很想冲过去揍他们一顿,把他们的好地盘抢过来,归我所有。”

    唐灵儿盯着苏御,似乎觉得现在的苏御与以前不一样了。

    看到苏御的变化,唐灵儿似乎在考虑如何调整自己,可她却为难起来。

    就在唐灵儿胡思乱想的时候,苏御又道:“你说分化瓦解他们。可以前我的精力都放在皇室,从没在门阀布局。而且在门阀布局,比在玄甲军里安插特务更难。因为我的特务很难渗透到门阀的军队里去。还记得,在成立京统时,我就对曹玉簪说需要三年时间。”

    唐灵儿问:“若现在对门阀布局,要多少年?”

    苏御靠在长椅上:“如果还是用老办法,十年恐怕也不够。所以我考虑还是统一门阀思想。”

    显然苏御并没有把所有心里话都说出来。

    就好像对付康王的那些计划一样,很多计划都会落空。

    既然没有把握一定成功,最好是藏在心里。

    苏御表面上争取统一思想,而且他会大张旗鼓的去做。但这也是掩人耳目的办法。私下里,苏御会想办法让他们内斗。

    秦王与三门阀的关系,门阀与门阀的关系,门阀内部的关系。都是可以下手的。

    但这次下手,苏御不想让人知道是他在动手。否则又将迎来无休止的刺杀。也正因为此,秦王树立“统一思想”的大旗,更有必要。

    当然,若果然能统一思想,四方面达成一致意见,把“分赃”工作提前做好,那就真的是以“统一思想”的方式直接发兵。

    苏御的这些办法并不稀奇,这就是司空见惯的“明暗两手抓”。

第一零一零章 中途跑

    月光幽暗

    承福坊张家,后罩房,最西边的小杂货间里,住着一名蓬头垢面的年轻女子。

    女子失魂落魄地坐在临时搭建的木榻上。

    屋外传来脚步声。

    能听出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其中一人停在月门处。另一个人撞开门,走进屋里,他手里端着水盆。他把水盆放到板凳上,向年轻女子面前挪了挪。

    也就是十天前,这名年轻女子还是风光无限的康王女,洛阳城里的风云人物,号称檀杰人。

    可是在十天前的那场盛会上,曾经高高在上的康王轰然倒下,王女也随之落入深渊。

    当时全洛阳城五分之一的人都在洛河边上看神女斗彩,怎能缺少赵檀这样一个爱热闹的人呢。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上的表演,可突然她见到了让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她见到父王登台,声称自己成为皇帝,紧接着又见到一名魁梧战将带兵冲上高台,砍掉父王的脑袋。在那一刻,赵檀脑子里一片空白,若不是身边有人扶着,她甚至会瘫坐于地。

    随后场面大乱,胡乱中她望见赵御从擂台上拎起康王*淋淋的脑袋……

    “洗洗吧。”

    走进屋里的青年是张家少爷,张之魁,一向讲义气的他把赵檀领到自己家,藏在后罩房的小杂货间里。而在月门处放哨的人,是张家义子霍子珍。

    赵檀有些神不守舍,手指不停颤抖。她怀念父王,痛恨杀死父王的人,也狠梁王妃。康王赵棣的结发妻子,如今康王尸骨未寒,她竟然就在北市、南市、西市巡回讲演,

    肆意诋毁康王,净说些难听的话。她简直是不要脸了,甚至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以这种方式侮辱康王,还说赵檀是梁妃与家奴张康苟且而生。骂康王是伪君子,是畜生,逼迫她干出这样那样龌龊事……

    “以后你别去看了,我想王妃也是被逼无奈。若她不这样表演,她和梁氏家族都活不成的。”张之魁又把水盆向前挪了挪。

    虽然赵檀落魄,但有霍子珍张之魁照顾她,她还不至于弄得像个乞丐。之所以要把自己打扮成这样,只是为了不让人认出她来。

    赵檀抹了磨眼泪,低头洗脸,习惯性的抬起头,等待奴婢给她擦脸。可当她见到水盆里倒影出蓬头垢面的自己,突然哽咽出声,一脚踹翻水盆。

    水“哗啦”一声落到地上,浇在张之魁的裤腿和鞋上,张之魁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其实赵檀早就知道她不是赵棣的女儿,可她并不是野种,而是福王的孙女。

    都说是万隆帝德行败坏,凌辱与他政见不合的福王家的女人,把福王气得上吊而死。随后福王府诸王子在祁王(鲁山郡王赵晃的父亲)的保护下纷纷离开洛阳,去往相州。

    赵檀就出生于相州,是十几年前,康王赵棣偷偷过继而来,以掩人耳目。

    虽然赵檀不是康王女儿,但赵檀对赵棣还是很尊敬的。赵棣在日常生活中是一个有品味的人。他没有不良嗜好,平时就是看书,练字,画画,下棋,十分高雅的一个人。

    虽然赵棣对赵檀有些不冷不热,但从没亏待过她。

    可以说赵檀是从小儿被宠大的,想要什么有什么,这也养成了赵檀桀骜不驯的性格。当然,穷人也有桀骜不驯的,流氓也有桀骜不驯的。一个人是否桀骜,主要还是基因决定的,外部环境只是起到触发和推波助澜的作用。

    张之魁又打来一盆水,这次赵檀不发脾气了,梳洗一番,坐在榻上。

    她直勾勾地盯着窗外:“我要给父王报仇。”

    张之魁放下水盆,坐到凳子上:“别说气话了,如今秦王赦免令贴在公示墙上,那里有你的名字,只要你去庚王府投案,就不会有事的。何必逼着自己走上绝路?”

    赵檀不吭声。

    张之魁又道:“之前我们还担心这是秦王的诱敌之计,可现在看来他是真的放过名单上的那些人。因为头一批赦免的人当中,已经有好些人离开洛阳。官府都正常批复路引,毫无阻挡。我看秦王是有诚意的。”

    赵檀瞪视张之魁:“有诚意,仇恨就没了吗?”

    张之魁道:“我还听说,秦王在擂台上杀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康王,而是一个替身。”

    “怎么可能!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当时你距离有多远?你能看得清吗?我也是见过康王的,在那么远的距离,我不敢保证不看错。”

    “你们小点声!”这时霍子珍走了进来,对赵檀道:“我今天听田敢说,康王是在城西十里驿被人毒死的。大家猜测是太后干的。因为康王薨了,太后和大兴皇帝就不用死了。”

    赵檀摇摇头:“不必猜了,父王的死,这帮人都有责任。那我就一个一个报仇。杀光他们!”

    见赵檀执拗,霍子珍改变话锋:“可是你这样躲躲藏藏的,凭什么杀他们啊?正所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不如忍一忍,先恢复你的皇族身份,再想办法赚钱雇刺客吧。”

    其实霍子珍根本就不想让张之魁把赵檀带回家来,可是这到底是张家,而不是霍家,他做不得主。

    现在,他只感觉赵檀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无论是骗还是哄,赶紧让她去投案算了,休要再藏在张家。

    若她投案,获得官府谅解,那么张家也是无罪的。可如果她不投案,那么张家可就是窝藏嫌犯。

    ……

    对康王派的清算工作已经进入“中途跑”阶段,虽然秦王大打仁慈牌,可还是有许多人不肯再露面。

    这是可以理解的,纵观历史,出尔反尔的人太多,陷阱圈套比比皆是。有些人担心秦王是在撒大网。等这帮人都冒出来,秦王突然收网,到时候一个也跑不掉。

    显然,有这样想法的人是聪明的,但“聪明反被聪明误”也是这样产生的。

    他们低估了秦王打“仁慈”牌的决心。那些聪明人因此失去恢复原职的机会,反而变成了蠢人;再看那些冒出来的蠢人反而成了明智者,识时务的人。

    当然,还有更聪明的人,他们预判到秦王的决心。

    所以,这是三个层次的人。最“蠢”的人留了下来,聪明人走了,更聪明的人留下来了。

    三个层次的人,分别做出了他们那个层次应该做出的决定。然而谁是对的,谁是错的,这不由他们决定。而是掌权者。

    熟悉苏御的人都知道,他从来不犯“死心眼”的毛病。当他觉得冒出来的这帮人看着不顺眼时,他可能就不仁慈了。

    当然,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那些不顺眼的人突然暴尸街头,那应该是一场意外车祸。或者这小子偷别人家媳妇,被活活打死的。值得一提的是,《大梁律》对苟男女惩罚严厉。

    一旦被捉*在床,真的可以一阵猛打。这样的法律,在许洛尘看来是极好的,但对欧阳镜来说简直是不能容忍的恶法。是什么样的人制定出如此艹蛋的法律,欧阳哥哥就是这样被打爆双宝的,实在是太可惜了。

    “禀秦王,太后势力名单已统计完成。”

    “拿来我看。”

    在清算过程中,苏御发现惊奇一幕,如果把“兵”去掉的话,曹玉簪培养的人比康王的人还要多。

    这些年小寡妇苦心经营,明面上有锦衣卫、几百御史、各部门各地区官员,一众大内高手,大约有两千人;

    暗地里有特务组织、九神将“官方”杀手组织、红黑神教云州派“民间”杀手组织,还有楚无霸“流氓”团伙等,多达三千人。

    难怪她总想着捞钱,感觉给她多少钱都不够她花。

    她经常咒骂亲王们是国之巨蛀,其实她比亲王花得还多。

    康王赵棣花钱,大部分用来养兵。就算没有赵棣,兵也是要养的。而且康王的兵也在为国效力,他们平叛、抗击胡人,立下过汗马功劳。可曹玉簪弄这么多杀手,她为国家做出什么贡献了?

    不过,她辛辛苦苦培养的这么多人,被秦王殿下大笔一挥就弄没了。

    但也并不是一个都没还给她留,秦王正在研究,如何在文政上给曹玉簪一些权力,但又不能让她死灰复燃。

    特务头子算计人,办法是非常多的,曹玉簪想瞒过秦王搞特务,实在是有点难。而且曹玉簪的那些手段,大多是从苏御这里学的。

    “恢复景行坊军官学校,是很有必要的。本王继续兼任校长。学校教员由各部队选派优秀军官轮流来当。当一年,换一茬。”

    流水的教员,铁打的校长。秦王殿下真的是要“从娃娃抓起”,但为了不让张云龙和赵丰感到不舒服,他的军校只针对自己的六个半师。

    因为此时大家都已经看到“京统特务”的厉害,如果苏御再往别人队伍里送人的,就是一种挑衅。

第一零一一章 决心

    《唐贤社早报》称:

    昨日大朝,摄政王赵御发表重要讲话,为大梁朝的发展指出一条明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国家将以发展经济,改善民生,提高全民文化水平为主要目标,广泛普及蒙学教育,提出“百善忠当先”的教育思想。

    高度重视军队建设,增强各军的单兵作战能力,提出精兵计划。强力遏制民间武团发展,决不允许武团教派侵犯百姓生活。

    进一步巩固《泰平之盟》,皇室与各门阀紧密合作,加深共识,增加互信,提高工作效率,为大梁朝走向昌盛奠定基础。

    我大梁朝,是独一无二的,不容置疑的神州正统。统一神州,乃是全华夏儿女的心声。希望在我们这一代,完成高祖皇帝的伟大梦想,扩土万里,再无蛮夷。

    最后唐贤社主笔许洛尘发表评论称:大梁朝迎来新气象,在慈爱的曹太后、英明的御摄政带领下,必将走向辉煌。我朝大兴皇帝,将来必然是一位与御摄政同样英明的皇帝,大梁朝是充满希望的。

    许主笔的评论,得到秘书省点名夸赞。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秦王自导自演,还自己给自己点赞,颇有些不要脸的意味,然而这不就是**家们的常用手法么。

    这些表面文章,都是写给百姓看的,具体大事内幕,完全不会让百姓知道。

    但梁朝基本走向总要定下个基调,教化民众也是很有必要的,让百姓知道,我朝到底要干什么。

    也要让门阀知道,这一届皇室成员想干什么,让他们顺着皇室的思路去考虑问题。他们自然而然的,会去想自己在这方面能谋取到什么利益。

    等他们想明白了,或许自己就找上门来谈判。梁朝的门阀,做人高调,办事更高调。他们不会被动的去考虑问题。如果他们觉得打仗能获取利益,他们是不会放过机会的。

    同样,如果他们觉得开疆扩土不能让他们获得利益,那他们是绝不会出兵的。所以苏御不会放低姿态去求他们。

    令人敬爱的,日理万机的御摄政,忙了一上午,感觉很是疲惫,正在王妃书房里,倒在郡主榻上,饶有兴致地看书画报,看洛阳城里的这些怪物,花里胡哨的可笑事迹。

    突然传来吵闹声,还听到女子的尖叫。

    很快有门房丫鬟跑来,报曰:赵檀伙同两名男子,硬闯王府,已被王卫拿下。

    前些日,不知赵檀藏在何处,虽然张贴文榜说赦免她,可她没去赵准那里报到,反而今日带着两个人闯秦王府,还歇斯底里的高声叫骂。这妮子是不是疯了?

    说来,赵檀那鲁莽性子,还真就不像赵棣。不过也不能因此就说她不是赵家人,且看那些公主、郡主,好有几个都是她这般莽撞。不说别人,太长公主赵瑛其实就是这个德行。

    清算康王一派,瞅瞅把赵瑛给忙活的,好些人跑到她那里避难,哭喊着请求太长公主庇护。而这位太长公主也真的是很卖力气,三天两头往庚王府跑。希望赵准放过那些人。

    大部分人,赵准都能放过,但有些人涉及重罪,无法开脱。赵准不能做主,老公主就跑来秦王府说情。比如昨天晚上她就坐在宵凤阁絮絮叨叨一个时辰才走。五十多岁的大老娘们,呜哩哇啦说老半天,听得秦王头晕脑胀。

    “把她送去小西楼吧。”苏御站起身,叹了口气。

    ……

    小西楼里传来赵檀的哭声,一边哭一边诉说委屈,越委屈越哭,啜泣不止。

    苏御掏了掏耳朵:“好啦,别哭啦。我会给你正名的。不过你别指望我给你道歉,这是贤王与康王的斗争,没有我,他们就不斗了吗?而康王的死,到现在也是个悬案。嫌疑人很多,但我明确表态,不是我干的。”

    “那是谁?”

    “我觉得曹玉簪嫌疑最大。因为康王的死活关乎到她和大兴皇帝的命。”

    赵檀沉默。

    苏御拉沉脸:“你这丫头忒不懂事,难道你体会不到我的仁慈吗?你作为康王名义上的女儿,我杀你十次都没人说我残忍。我放过你,你不知道感谢吗?还跑到我门前闹,你闹什么闹?是在挑战我的底线吗?你自己来也就罢了,还带着两个男人来。他们是谁?来这里来想干什么?想试试本王的刀够不够快吗?”

    跟赵檀一起来的是霍子珍和张之魁,他们不是来捣乱的,只是陪着檀杰人来王府自首。小哥俩鼓励赵檀自首,可赵檀不想去赵准那里,而是直接来到秦王府。

    一路上她的情绪还算稳定,可当她来到王府,被王卫拒绝,她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大吵大嚷,高声咒骂。

    跑到王府门前骂王爷,王卫岂能容忍,于是便把她和两个随行人员一起拿下。要说霍子珍和张之魁真是两个倒霉蛋,本来是一件好事,偏偏被赵檀办成了坏事。

    当然,以上这些话是赵檀说的。

    在她说话时,苏御一直盯着她的眼睛。

    她说她现在最恨两个人,一个是杀害赵棣的最大嫌疑人曹玉簪,一个是落井下石的梁王妃。前几日梁妃在北市、南市、西市巡回讲演,赵檀藏在人群里,压抑不住心中愤怒,差点冲上台去跟王妃理论。

    她越是避重就轻,越是强调别人,苏御越是失望,觉得自己的仁慈,没有换来应该有的回报。

    纵观历史,在残酷斗争之后,还能放过对方儿女的情况少之又少,但并不是没有。

    而苏御选择放过她,还决定把她送到太长公主府。

    这位太长公主不是家族观念很重么,为此还经常跑到秦王府麻烦苏御,那么这次就反过来麻烦麻烦她,正好他家里人口少,多一个赵檀也不嫌多。

    想必明天报纸上就会刊登这样一则消息:摄政王赵御胸怀广阔,赦免康王义女,并送到太长公主府。

    这条消息会进一步促进康王余孽对朝廷的信任。连赵檀都赦免了,还有谁是能不赦免的呢。

    已经实权在手,还有必要假惺惺的装仁义吗?

    那是当然,只要仁义不过时,假仁假义就不过时。

    而且不能完全否定假仁假义,因为他们确实干出一些仁义的事,总比那些整日义愤填膺慷慨激昂,却什么也不做的人强。

    赵檀瘦了,精神头也大不如前。也就是十天前,她还是无比傲娇的康王女,是檀杰人,杀马特团伙的领头人。

    “我没钱花了。”她低着头,抠手指。

    苏御伸手在兜里翻了翻,丢给她一包钱。拿到钱,她笑了,可她笑得不自然。

    苏御没让她自己去找太长公主,而派童玉去公主府,叫车来把她接走。在这期间,秦王接见霍子珍和张之魁,表扬他们识时务,是两个有思想的好青年。

    听说赵檀出现,太长公主甚是欣慰,闲不住的她亲自跑来秦王府,又与秦王大刀阔斧地讨论一下未来。听得秦王目光发直,昏昏欲睡。

    公主终于说累了,欢送公主出门。

    一看天,已经是傍晚时分。

    老黄跑了过来:“少爷,真放了?”

    “怎的?”

    “不能放啊,这是祸根啊。如果少爷下不去手,让老奴来。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苏御叹了口气:“再等几天吧,让舆论发酵起来再说。”

    ……

    晚饭后,苏御打算去与孟璨谈谈,让孟璨邀请孟家亲戚来王府做客。

    这时听说犁万堂报门,负荆请罪。

    秦王在小西楼接见犁万堂,问他“九神将”和“特统”“楚无霸团伙”的事。犁万堂说,九神将、特统、楚无霸都已经散了,各奔东西。

    秦王问犁万堂,如果我想用那些人,你能不能把他们给我找回来?

    犁万堂说,能找回来一部分,另外一部分需要时间。因为那些人性格谨慎,要看看先回来的人是否安全,若安全,他们会陆续回来。但不敢保证都回来。

    苏御又问,红黑神教云州派教主冯真青哪去了?

    犁万堂说,冯真青曾为了获得河东节度使之职给太后效力,而且冯真青的儿子,已经在代州做官。当初太后培养冯真青和云州派几百弟子,是为了刺杀康王,可现在康王已死,便没有存在的必要。冯真青看清形式,已抛下教众,离开洛阳。

    苏御道:“我可以让你继续当大内总管,但有一个条件,把冯真青的脑袋拿过来。”

    犁万堂微微停顿一下,颔首领命。

    犁万堂走了,秦王背手向窗外望去。

    冯真青可不是普通人,曾听古月山说,冯真青带着人去聚奎山逼雁悲鸣退位,二人在神教门前一场大战,雁悲鸣不是冯真青的对手。冯真青已经是第十境的高手,而此时犁万堂也是第十境。

    犁万堂为了回大内,如果去与冯真青拼命,可见老太监的决心有多大……

第一零一二章 南市爆炸

    建春门行出一彪人马,保护一辆豪华马车,向东而去。

    骑马者都是重装铠甲,马鞍桥上挂着长器,但从服饰上看,他们明显是两伙人,一伙是黑袍黑甲秦王卫,一伙是蓝袍黑甲楚国公卫。

    原本不挨边的两伙人,合在一起做事,倒是不多见的。

    而坐在马车里的人,是一名瘦弱书生。

    平时书生穿得朴素,可今天他穿着的是秦王“送”他的银色大袍,看起来甚是高档。

    其实那不是秦王送他的,是他从丫鬟手里抢来的。

    也不知俊俏小管家唐翠从哪里弄来那么多好衣服,她带着三个丫鬟,每个丫鬟抱着一摞,准备带出门去扔掉。被许洛尘撞见,说,这么好的衣裳扔掉怪可惜的,翠姐儿不如扔给我算了。于是他抢过衣服就跑。唐翠在后面追他,喊话告诉他那衣服不吉利,可他充耳不闻,跑得更快了。

    “距离陵园还有多远?”许洛尘掀开车帘,问车夫。

    车夫道:“依此速,再有半个时辰便到了。”

    许洛尘翘首向东南方向望去,目光里流露出期待之色。

    神州人讲究落叶归根,死后安葬在祖坟。可入祖坟也是有规矩的,比如西门氏就不允许“横死”的人入祖坟。于是十二公子西门祥和的墓就设在洛阳东南的密县,而不是西门氏设在淮南的祖坟。

    一百多年来,西门氏横死的人不少,都安葬在密县陵园。凭借西门氏的雄厚财力,自然会把这陵园修得高大庄重,并设置守陵人。

    守陵者多是家族里的一些老人,身体尚健,在这里发挥余热。当然也有年轻人,比如被母亲公孙鄂强行留在陵园给十二公子守灵的西门落雪。

    虽然九小姐被母亲如此虐待,可她还是坚持只嫁许洛尘,而许洛尘也是非九小姐不娶。公孙鄂每每刁难,也打不散这对鸳鸯,据说也是气得不行。

    在这段柏拉图式的爱情里,老恶妇横刀立马,很是难缠。以前苏御也帮不上许洛尘,毕竟公孙鄂是西门氏大公子夫人,处理她要考虑西门家族的面子。可现在,当秦王把注意力向门阀转移的时候,情况发生了转变。

    秦王准备一顶金冠,让西门婉婷带回娘家,送给她哥楚国公西门真森,同时聊了聊许洛尘的婚事。西门婉婷把这几年发生在许洛尘和西门落雪之间的事说给她哥听,还说秦王愿意做媒。西门真森说,好一对磨难鸳鸯,那就成全他们吧。

    就凭国公爷一句话,这婚事就定下来了。

    据说公孙鄂曾去找西门真森理论,也不知西门真森说了些什么,老鳄灰溜溜地离开国公府,再不过问此事。

    西门氏的陵园依山傍水,典型的纱帽山墓地。

    向陵园深处走出,一座足有一丈高的大坟丘旁支有灵堂,白衣女子孤守十二叔的大坟已将近两个年头。

    忽而听到马铃声响,白衣女子掀开纱帘向外张望,见到二十骑保护一辆豪华马车,马车停在灵堂之前。

    车帘一动,从里面走出一名青年男子。这男子好是消瘦,身穿红缎大袍。

    西门落雪惊呼一声:“许郎!”

    许洛尘见到西门落雪,跳下马车,嚎啕大哭,奔向他的九小姐……

    ……

    上午,秦王十分忙碌,言语间皆是国家大事。提笔一挥,三四品高官的提拔、调动、免职便已完成;又或者朱笔一抖,便是一条人命。

    在这时,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事,都被秘书郎挡在门外。

    比如小管家唐翠来报告说,王爷让丢掉的衣服,被许洛尘抢走了。

    这种生活上的事,当然要报告给王殿生活秘书林娟。林娟认为这点小事不能拿到王殿去说呢,于是就一直等到秦王准备离开时才耳语说了一句。

    苏御眉毛一挑。

    好端端的高档衣物,为什么要扔呢?

    因为在昨天晚上,康王府的一位老太监去庚王赵准那里投案。被赦免后,他说康王府里有一个秘密地下室,也不知抄家时,有没有被暴民发现。

    随后赵准派人去查,那密室实在是太隐蔽,若不是老太监指引,真的就错过了。

    可是打开密室一看,有些让人失望,并没发现多少金银,除了书画,还有几箱康王年轻时穿过的衣裳。还有一个小木匣,木匣是锁着的,没有钥匙,就强行撬开,打开一看竟然是些书信。

    赵准命人把这些东西封装好,送到秦王府。

    苏御打开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值钱玩意儿,多是一些字画。其中一幅画是康王赵棣抱着一个小男孩,那小男孩与赵棣一样是瘦脸,可男孩的眼睛不像康王那么大,而且不知为何,这孩子看起来竟是一副穷相,甚至有些猥琐。

    放下书画,又打开木匣,见到满满一匣书信。

    秦王好奇,抽信速览。

    竟然是一大堆情书。

    随便抽看,就见到几位现如今大名鼎鼎的夫人。

    谁敢相信,楚国公妃韩窈娘未出阁时曾给康王写过情书。

    如获至宝,苏御把这一匣子书信藏起来。随后苏御去庚王府问赵准,你看过书信没?赵准说,看过了。苏御说,公开了么?赵准说,没有。苏御说,一定要保密,或许有用。赵准说,已考虑到弟会用到,所以才没公开。

    感觉到默契,苏御甚是满意。

    至于那些衣服,皆是死人遗留贴身之物,觉得不吉利,便让唐翠拿出去丢掉。结果被许洛尘抢走了。

    要说许洛尘和赵棣的身形还挺像,他穿赵棣年轻时的衣服,蛮合适的。当秦王派车送他去陵园接九小姐时,他就穿上了那些衣服。

    可当苏御知道这事,许洛尘已经出城了。

    “抢走就抢走吧,回头告诉他一声也就是了。”

    秦王没太在意这等小事,就背着手向外走去,这时见吴杀金匆匆跑来,报曰:贤王府派人传话说,万安郡王赵丰死了,传话人请求见秦王。

    秦王震惊,忙让传话人进来,问怎么死的?

    传话人是贤王府孙太监。孙太监说,赵丰去南市讲演,结果围观群众中突然冒出一人,那人怀揣自制火药包,点燃引信抛出,连续两包,将赵丰当场炸死。

    苏御不解问道:“好端端的,他跑去南市干什么?”

    孙太监哭道:“少爷说,这次与康王决战,他没立下多少功劳。就是比秦王手下一名中郎将都不如。可事后自己却获得与秦王一样大的功赏,实在令人汗颜。他还说,既然事前自己没能立功,那就事后弥补。如今正在清算康王余孽,而他觉得前一阵梁妃在三市巡回讲演起到了非常不错的效果,于是他也模仿梁妃去三市讲演,结果……哎,结果就这样了。”

    苏御好一阵无语,心道:赵丰真个是好孩子,是有一个有荣誉感,有羞耻心的人,可他却死在这上面。

    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感到羞耻,因为他的存在,本来就是权力平衡的结果。他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贤王家族。就算不推举你,也会有别的王孙来领这份功赏。而赵丰,已经是诸多王孙里看起来最不错的了。

    要说贤王老爷子也是倒霉,他前前后后立下多少个继承人。大儿子赵铎、三儿子赵钢、四儿子赵锵先后死去,真是立一个死一个。

    二儿子赵鼎是个残疾人,性格偏柔,不能带兵;庶出儿子赵起不成才,疯疯癫癫跑掉了。儿子没得死了,又开始死孙子。去年刚在河东守城死一个,今年赵丰又死了。

    可怜的赵丰,刚刚敕封万安郡王没几天,就这样魂归西天……

    “唉,走吧,去看看老爷子。”

    苏御叹了口气,坐上王车,向贤王府奔丧去了。

    ……

    王府如何办丧事,众人如何哀嚎,不此赘述。

    贤王还是要考虑继承人的问题。

    府里还有七个孙子,老爷子选来选去,最后选右豹骑统领赵源(赵锵的儿子)为六师统帅。可赵源跟他爹赵锵是一个德行,长得五大三粗,一脸大胡子,性格鲁莽暴躁,头脑容易发热。

    让他带右豹骑,贤王都有些不放心,如今让他统领六个师,还有半个金吾卫和左御林卫,就更不放心了。

    于是贤王选一个幕僚跟随赵源,命令赵源,有事必须先与幕僚商量。而这位幕僚就是薛仁,一位年近花甲的老者。值得一提的是,薛仁其实是贤王的大女婿。不过大女儿是丫鬟生的,地位不高。

    贤王十四岁时就把婢女弄怀孕了,所以大女儿今年已经五十八岁。

    “刺客招供没有?是谁指使他?”

    “回岳父大人,没有人指使他,是他自己要这样做的。他本是康王府亲兵卫,见梁妃公然侮辱康王,他心生恨意忍无可忍,所以自制炸药准备袭击王妃。可最近梁妃没出来讲演,却碰到咱家殿下在讲演,所以……”

第一零一三章 重启

    秦王仁慈,连续赦免犁万堂、姬凌云、花听风、文忍、洪盾、张密、韩韦、曹小宝、孙不媚、赵檀、赵范、赵婴等一大批人,这其中有几个人被老黄认定为危险分子,应该杀掉。

    可苏御却反问老黄:把这帮人都杀了,我就安全了吗?

    答案是否定的。

    这些明面上的“危险分子”中,大多是曹玉簪的手下,而曹玉簪是不可能杀秦王的。

    以前康王在时,曹玉簪把苏御当挡箭牌,如今康王没了,曹玉簪还需要苏御吗?

    那是当然。

    试想,如果苏御没了,会是谁代替他进宫与太后见面?

    若赵丰活着,曹玉簪或许能放心一些,因为赵丰是一个乖孩子。可赵丰死了。而代替赵丰的人是赵源。赵源那人的品性,实在不敢恭维。曹玉簪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那个粗鲁的流氓,以后孤儿寡母的日子可就太难了。

    “可怕的是那些根本不知道藏在哪的却有杀我之心的人。就好像赵丰的死,完全是死于大意。”

    自打从河东回来,苏御就极少公开出现在不熟悉的地方。可赵丰却跑到龙鱼混杂的市场去搞宣传,而且还是在两派刚刚决战之后。

    这简直就是找死。

    要说赵丰身边的那群保镖也是够废物的,愣是没能挡住刺客,年纪轻轻的万安郡王就这样惨死街头。

    仅仅是一个退役卫兵就把一位王爷给干掉了,乍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不容置疑。

    苏御留在贤王府,陪着老王爷说说话。老王爷精神状态还可以,看起来不像赵锵死时对他的冲击那么大。

    不得不说,这位戎马半生的老爷子,对生死看得比较淡。面对变故,他的抵抗力远超常人。若换作普通七十三岁的人连续遭受丧子失孙之痛,估计会垮掉。

    苏御甚至在想,若自己到了秦王这个年纪,看着儿孙一个个惨死,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苏御觉得自己没有贤王这么坚强。

    且不说是儿孙,就是家里的奴婢,秦王也有感情附着在他们的身上。甚至连王府的牲畜、猫狗,都是有感情的。老白马前几日食欲不振,苏御还难过好几天,幸得兽医高明,治好了老白马的蹄疾。

    见老王爷没什么大事,苏御便说去后殿见曹玉簪,为赵源请敕王爵。

    过不多时,秦王来到后殿,请见太后。

    曹玉簪一如往常,很快出现在苏御视线里。今天她穿得格外冶艳,宽大冗长的黑裙摆,需要宫女托着才能走路。

    不知为何,经过重大打击的她反而更在乎外表,头顶金灿灿珠光宝气,身上花里胡哨,裙摆老大,却香肩在外,上衣无领,白花花一片压在弧线之上。

    当曹玉簪听说赵丰遇刺身亡,她竟然笑出声来:“真是报应啊。”

    苏御一皱眉:“能不能严肃点?”

    曹玉簪冷哼:“赵丰带领第七师,先是帮邱垚合围梁聪,随后逼薛云投降,功劳不小嘛,算是干掉康王的功勋之一。他把我的靠山搬倒了,难道我应该感谢他吗?如今他死了,我高兴才是对的。面对秦王,我有必要伪装吗?而且我还觉得,康王就是他毒死的。”

    苏御冷哼:“你可真会推卸责任,把毒死康王的罪名安在死人头上,就能摆脱你的嫌疑吗?”

    “不是赵丰干的,那就是你干的!”曹玉簪指着苏御喊。

    小寡妇又开始玩上了,苏御懒得搭理她,直言道:“赶紧想个封号吧,喜庆点的。”

    “那就叫喜庆王好了。”曹玉簪不假思索坏笑着说。

    贤王府正在办丧事,这个封号听起来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苏御站起身,看着后殿悬挂的京畿道地图,伸手在阳武县点了点:“就叫阳武王吧。”

    秦王给赵源请封王爵,这件事在赵源看来理所应当。他还认为,张云龙和赵御能有今天,都是王爷爷的功劳。他对薛仁说:没有我爷爷,他们是个啥?

    说起赵丰的死,曹玉簪嬉皮笑脸的,但苏御并没有深责她。苏御也认为,做人不能忘记国仇家恨,该高兴就高兴,这也是真性情。

    虽然高兴,可曹玉簪还是会派人去贤王府哭两声,表示太后很伤心。

    而哭丧这个活儿就落到孙不媚头上。据说孙不媚很会哭,哭唱一段《肝肠断》,引发一大群人嚎哭抽噎,很见功底。

    有史料记载,战国时就有职业哭丧人,梁朝当然也有,孙不媚的哭丧技术,就是跟那帮职业哭丧人学的。

    想来,母亲带着她走了几千里路投奔曹家,曹圣却不承认她们。虽有曹玉簪接济,但那时候曹玉簪能有几个钱?孙不媚娘俩没饿死就不错了。小小年纪的她,见哭丧能赚钱,就去跟着学。真没想到如今在宫里效力还能用得上,真是艺多不压身。

    天已经黑了,苏御情绪不高地回到清化坊。刚到王府门口,见到许洛尘家丫鬟阿丑。

    阿丑是专门留在这里等秦王的,这时苏御才想起今日许洛尘办婚礼。马不停蹄,向许洛尘家去。

    按理说,这时婚礼早应该办完,可那许洛尘非要等秦王来当高堂不可。

    让年纪比自己小的朋友当高堂,显然是不合适的,但他就坚持如此,苏御也只能依他。

    毕竟此时秦王已经习惯见人磕头,高贵的身份,早已不是那个骑瘦马的赘婿。

    平时抠搜搜的许洛尘,今天倒是大方了一次,把礼堂布置得相当体面。就连家里的两个小丫鬟,也都买了新衣。

    新娘子不是从大公子府接来的,而是从陵园接来的。由于公孙鄂一直不同意这桩婚事,所以也没派人来庆祝,婚礼显得冷清。

    后来苏御让西门婉婷来。西门婉婷可是西门落雪的亲姑姑,这关系倒也说的过去。可西门婉婷来到许家一看就有些火了,坐车赶往立德坊,与老嫂子公孙鄂吵了几句,后来把府里大少爷“三寸丁”西门端揪来观礼。

    许洛尘这些年省吃俭用的攒彩礼钱,可按照公孙鄂的标准,还是不够。没想到有楚国公一句话,聘礼就免了。那么许洛尘剩下的钱就可以用来生活。或许这就是许洛尘舍得花钱的缘故吧。又或者,有九小姐进门,他是在为九小姐花钱。

    许洛尘八岁死娘,十六岁死爹,父母都是山东人,他们死后,许洛尘在华州再无亲戚。

    虽然他在洛阳成名后,骗来不少拥趸,但他没什么朋友。为了不让婚礼太过寒碜,欧阳镜带来不少人,把场面搞得热热闹闹。

    婚礼办完,许洛尘喝得大醉,可他还是不进洞房,而是举着酒杯在礼堂摇摇晃晃。

    此时他还穿着康王赵棣的大红袍,灯光下,苏御冷一眼看,突然觉得眼前一阵恍惚,仿佛看到的是康王赵棣在举着酒杯,步履蹒跚的走了过来。

    这一幕惊得苏御一激灵,手中瓷杯捏得粉碎。

    这已经是第二次出现幻觉,而且幻境很真切。

    上次在四公子府被唐娥吓了一跳,回家之后病了三天;这次被许洛尘吓了一跳,病得更重,已经第四天还在发烧。

    倒在郡主榻上,额头放着凉毛巾。

    忽而听到小脚丫拍打木板的声音,是赵糖酥抱着布偶跑过来,她趴在榻边,举着手里的布偶给父王看。

    苏御笑了笑。

    她放下布偶,爬了上来,模仿大人的样子,给父王整理额头湿毛巾。

    看着女儿乖巧,苏御心情大好,感觉精神一些,这时李甫送来消息,军校准备剪彩。

    剪彩之后便要选拔学员。

    为提高效率,先笔试,再面试。

    这次选学员,不光对社会招募,也对苏御手下六个师的现役军人开放。

    梁朝文盲率极高,导致报名人不会太多。笔试选出两千人,再有校长挨个面试谈话,全凭秦王眼力挑人,优中选优,大约三百到五百人,就是本期学员。

    由于今年是丙寅年,故称丙寅班。

    ……

    清化坊一年一度的“摘桃节”又开始了。

    小丫鬟们蠢蠢欲动。

    其实清化坊桃园并不很大,桃子成熟时,也只是长老家的人才有资格去抢果子。然而,真的抢到果子,也并不是都给长老吃。首先是孝敬清化坊的老人,比如念博士那样的德高望重的老人,一定会分到一些。

    只有地上的落果,才会让公子府或小姐府上的丫鬟去捡,而捡果子的同时,也是在除草。总之不是白捡的。

    以前唐灵儿不是长老,所以府里的丫鬟都是去捡落果,还记得小嬛以前最积极。捡回来烂果子,削皮吃。还舍不得多吃。

    “冯瑜,娘娘让我带队去,你去不去呀?”

    小嬛擓着小筐准备出发,见冯瑜从宵凤阁走出,也不知小美人今天来宵凤阁办什么事,小嬛便笑嘻嘻地问了一句。

    冯瑜抱着手说:“你要是没人用了,我倒是可以帮你。若你手底下都是精兵强将,你可别找我,我力气小,抢不过别人,别给你扯后腿才好。”

    小嬛一仰头:“哼,不去算了。”

    凭借秦王的财力,还用得着让丫鬟们去抢果子吗?

    其实就是娱乐罢了。

    秦王府的丫鬟们,可以说是全洛阳最有福气的丫鬟了。

    没有人比秦王更会照顾下人。

    秦王终于退烧了,背着手看小嬛领着几个丫鬟,擓着小筐走远。

    王爷披上外套,登上王车,向景行坊而去。

    今日要对两千人面试,工作量着实不小。

第一零一四章 错过

    晴空万里,徐有微风。

    景行坊军校大院,几百师生,队列整齐,集体向远处望去。

    远处众星捧月般走来一名男子,男子身材颀长,身穿玄黄九蟒大袍,头戴金冠。左手边一名铁甲战将高大魁梧犹如门神,右手边一名红袍飞鱼服修长身材的女子英姿飒爽。更远处还有骑卫,跨马扬刀巡逻各处。

    一望间,仿佛见到皇帝驾到,不由得一众师生膝盖发软。

    在后世,若说一个人膝盖发软,是对人的讽刺。可是在梁朝,给王爷下跪是再平常不过的礼仪,没有人会抨击这种行为。

    秦王殿下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此时的秦王已不再低调,因为世界已不允许他低调。

    而且今日秦王来景行坊,就是要来影响一批人,他越高贵越傲慢,人设越稳。

    “秦王好!”

    丙寅班学员集体高呼一声。

    秦王背着手,微微蹙眉,转过身,指着队列道:“不,我不允许你们叫我秦王。”

    秦王登上队列前面的台阶,环顾众生:“在军校里,只有校长,没有秦王。”

    秦王突然提高嗓门:“在我的学生面前,只有校长,没有秦王!”

    众人齐声高呼:“校长好!”

    秦王的病刚好,就带着亲王卫和锦衣卫去景行坊军校,面试两千新兵。最后秦王选定432人成为“丙寅班”学员,据说这批学员素质很高,令秦王非常满意。

    在做基础队列训练时,秦王心血来潮要进行一次检阅,在检阅式上他告诉学生们,以后见到本王要叫校长。一听这话,学生们精神抖擞,热血澎湃。

    尤其是那些从军队里考进军校的学生,平时他们就见到高级长官见到秦王时要喊一声“校长”,真个羡慕得不行。如今他们也获得这样的资格,感动得要哭。

    瞬间觉得,与高高在上的秦王距离很近,视为亲人。

    其实,至今为止苏御也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军官,因为到现在他也不会像参将石敢当那样画出精美而准确的作战计划图。

    而石敢当将军,也被苏御调来军校,成为参将科目教员。当然,一共十个科目,都有不同的教官。

    虽然秦王的军事技术不过硬,可这并不耽误他给学生们讲课。

    从古至今随处可见骗子,骗术有高有低,朝堂、市井,到处都是骗子。

    昨天还在掏大粪,也不耽误他今天穿上白大褂,去医药广告里当专家。而上当的人又屡见不鲜。

    低级的骗术骗愚盲,高级的骗术骗读书人,更高级的骗术掌握在皇室、门阀。

    诸多皇子王孙,凭什么选张云龙、赵御掌大权?

    选张云龙,是因为玄甲大将勇不可当,而且有忠心,用他,贤王放心。而赵御是另一种人,在贤王第一次与苏御长谈时,就发现这小子骗得高级。这样的人,太适合当君王。值得一提的是,在与苏御谈话之前,贤王已经与别人交谈过,侧面了解苏御。

    那些人是谁?

    可能是苏茂盛,可能是吕长啸,也可能是唐振。

    苏御其人,表面儒仁法道,背地捭阖诡道,这是优秀帝王的基本品质。

    选个老好人当皇帝,在梁朝这样的**生态下,很难成大事。

    昨天秦王还对唐王妃说:本王也是打过仗的人,内战外战都是行家,战功彪炳。

    听秦王吹牛,王妃冷眼乜斜。

    见王妃不屑,秦王又道:本王指挥的可都是大军团作战,最小作战单位都是师级。平原战、围城战、阻击战、偷袭战,都打过。

    唐王妃眯眼问:最难打的守城战,打过吗?

    苏御强词夺理地说:善战者,不守。

    在家骗媳妇,来到军校骗学生。

    当一个骗子真的有些功绩时,吹起牛来就更有底气。秦王站在讲堂上,豪迈地说:龙山一战,本王登高望远,算出辽伪皇营房所在,断定床弩可成,故把王车拆掉,制作大弩,连夜发射,箭毙耶律崇光。

    当听到“箭毙耶律崇光”时,丙寅班学员集体起立,激烈鼓掌,声泪俱下,高呼校长威武!

    校长慷慨激昂的吹牛,学生们也愿意听校长吹牛,因为他们的校长越厉害,他们越觉得有面子。那是我的校长,我为他骄傲,为成为他的学生感到自豪。

    关乎专业领域的牛最好少吹,因为很容易露怯。所以秦王很快就跑掉了,回到家里看书画报。对外宣称通宵达旦日理万机。

    秦王重启景行坊军校的事,一定要大书特书,四大官媒集体发声。

    《唐贤社早报》称:我朝伟大英明的摄政王赵御,重启军校,并在百忙之中,为全校师生发表重要讲话,阐述本朝军事领域基本战略思想。御摄政的话振聋发聩,醍醐灌顶,全校师生无不深受洗礼,精神大振,声称为国家为民族可牺牲一切。

    重启军校只是第一步,这是在给门阀传递信号。

    唐灵儿问苏御,你这样搞,有用吗?

    苏御说:总在耳边嗡嗡嗡,会起到些引导作用。只要皇室态度明确,孟丹青和西门真森就会考虑打仗的事。但在找到利益点之前,他们是不会回应的。但只要他们去找利益点,这就有希望。或许三年,或许五年,尤其当蜀汉或南晋内部出问题时。

    如果不做任何铺垫,三门阀没做好精神准备,想让他们发兵是很难的。比如这次蜀汉藩王与唐窎合谋杀向成都,这对梁朝来说就是一次极好的机会,可现在三门阀却不愿意出兵。每家都能拿出“合适”的不发兵的理由。

    “汉中传来消息,说七哥打到梓州了,距离成都只有三百里。”唐灵儿叹了口气说。

    苏御正在看书报:“他与藩王合作,突然发兵,打朝廷措手不及。所以一开始打得顺利并不奇怪。后面会有硬仗打,尤其是打成都。若不能速战速决,而是进入相持阶段,打消耗战,你哥就很难成功。”

    唐灵儿情绪不高地说:“你又不在川地,凭什么这样说?”

    苏御瞥唐灵儿一眼:“我建议你家快点招兵,赶紧把汉中的缺口补上。防止蜀汉消灭叛军之后对汉中反扑。若汉中丢了,你家老巢随时都被人盯着,到那时更难受。”

    唐灵儿伏案工作,不再吭声。

    看得出来,虽然唐窎的行为损害了家族利益,可唐灵儿还是关心唐窎的。到底是同父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或许她还梦想着唐窎能推翻蜀汉,可苏御觉得唐窎很难成功。

    既然话不投机,那就别再说下去。

    至于七公子是怎想的,苏御也不太能理解,或许他就是那种富有冒险精神的人。

    历史上突然发兵造反的人本来就不少,虽然他们与朝廷的实力差距甚大,颇有一些不要命的精神,只是成功者寥寥。

    且看宋朝,南北两宋加在一起319年时间,有记录的造反就433次。当然这其中有很多“小鱼小虾”,照比唐窎这样成建制的造反相去甚远。

    可超大规模的起义最后能成功的也只是少数,否则神州的朝代应该再翻几十倍也不止。

    而且苏御向来不提倡合伙做买卖,因此对唐窎的这次行动就更没什么信心。只是有些遗憾,错过这次蜀汉内乱的机会。

    ……

    傍晚时分,许洛尘带着新娘子来王府做客。

    为表郑重,秦王邀请他们来宵凤阁坐坐。

    西门落雪是典型的贵族女子,举手投足间不落俗套。而她身上衣裳首饰,都是许洛尘新买的,一眼看出是清化坊产品。不过这些物件并不便宜,做工也算考究,看来许相公对西门氏还是很舍得花钱。

    苏御视线一转,落到许洛尘身上,是非常高档的衣服,而且很合身。

    苏御曾问过唐翠,许洛尘抢走了多少件衣服?唐翠说她也记不清楚,估计有五六件。

    本来苏御想告诉许洛尘,这衣服是康王的衣服,可在许洛尘婚礼那天,苏御被吓了一跳,不久便离开许家。随后苏御在家养病,让唐翡去告诉许洛尘。可许洛尘却说,人死了,衣服又没死,为什么不能穿?

    既然他不忌讳,苏御也就懒得管闲事。

    来到楼上,见到王妃,行礼客套,不此赘述。

    唐灵儿见到西门落雪,言谈几句,无甚差错,唐王妃还算满意。可当王妃目光落到许洛尘身上时,便是一怔。随后只见王妃脸色不好,但她从头到尾也没说因为什么。

    苏御带许洛尘夫妇见王妃,只是礼节拜会,随后以王妃忙碌为由,带着他们去后院,认识孟侧妃、孔美人、冯美人,最后打算在西门婉婷屋里多坐一会儿。

    可此时西门婉婷正在东院大搞土木工程,她那风风火火的性子,不完工就不闲着,没时间闲聊。于是不久后许洛尘夫妇便离开王府。

    苏御回到宵凤阁,问唐灵儿,为何拉沉着脸,你的贤淑礼仪呢?

    唐灵儿道:许洛尘身上的那件薄纱袍,乃是长夏公主送给康王的,为何会在许洛尘身上?

    苏御好奇:许多年前的事了吧,你确定没看错?

    唐灵儿道:袖口一朵小梅花,是我亲手绣制,岂能看错?

    闻言,苏御一阵感叹,这许洛尘,给媳妇舍得花钱,给自己却不舍得花。真是个又猥琐又值得依靠的家伙。

    放挂小鞭,迎接舵主。

    感谢书友“清风明月心相印”的长期支持。

    感谢书友们投票、留言。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3007/ 第一时间欣赏门阀赘婿最新章节! 作者:蜡笔疯叔所写的《门阀赘婿》为转载作品,门阀赘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门阀赘婿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门阀赘婿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门阀赘婿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门阀赘婿介绍:
梁朝一百余年,腹背受敌,内忧外患,帝弱后悍,外戚干政。
西北唐氏、荆州孟氏、淮南西门氏,三大军阀拥兵自重,朝堂之上与皇权分庭抗礼。
十年战争终于告一段落,正是百废待举之时。壮年陈太后诡异驾崩。天赐皇帝性格懦弱,重疾缠身,不能朝政。曹皇后临危受命,携手太子垂帘听政。
曹皇后大开言道,连布恩策,重视科举,举贤使能,大梁朝国力复苏,蒸蒸日上。
从此拉开江北梁朝辉煌大幕。
帝都洛阳更是精彩纷呈。门阀赘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门阀赘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门阀赘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