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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蜡笔疯叔     门阀赘婿txt下载     门阀赘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零三零章 小豆子

    连续三天的大雨过后,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甚至觉得阳光有些刺眼。

    卷发姑娘从兜里掏出一根头绳,叼在嘴上,拢了拢头发,胡乱扎一个马尾髻,大踏步走进福善坊,快步向西,直奔天龙寺。

    其实谭沁儿的头发是因为打卷儿才显得短了一些,如果抻直了,足有四尺那么长,厚重的头发,会让她比普通人更容易热。

    可当她扎起头发,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显得她格外精神,再加上她一身短打依靠,腰板笔直,走路带风,让人一眼看出是个练家子。

    虽然沁儿已经十九岁了,可依然给人一种稚气未脱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她的眼睛格外大,脸型又格外规整,给人一种卡通人的既视感。

    又或许,这是未开过怀的姑娘才会有的少女气质。

    谭沁儿大步流星,她身边跟着一名身材修长的俊俏少女。戴鹤今年十六岁,是个爱笑的淳朴姑娘。她也穿着秦王府侍卫衣衫,青黑色短打,脚踩牛皮靴子,腰间挂着短刃。

    她们离开王府时,恰巧被秦王碰见。秦王还有些纳闷,与谭沁儿形影不离的龙紫嫣哪去了?

    后来才知道,是西门婉婷非常赏识那个头扎高马尾的龙紫嫣,她说:龙姑娘性情耿直、勇敢、合群,是我同类,固我家风之良才。

    所以西门婉婷提拔龙紫嫣为东别院管家。

    让龙紫嫣那粗枝大叶的姑娘当官家,也就西门婉婷能干得出来。不过后来“红桃将军”西门婉婷又封小太监王当为东别院总管,这才让苏御有些放心。

    值得一提的是,西门婉婷似乎很有些官儿瘾,也特别爱给手下人封官,然而她封了太多的官,最后连她自己都记不住。不过大家都在干什么,她倒是知道。比如她让谭沁儿当采买官,就是跑出去买东西的。

    真是什么将军什么兵,时间越长越是如此。

    在漫长的相处过程中,这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

    西门婉婷要留那些她看着顺眼的人,而她能看顺眼的,是一群什么人呢。同样道理,愿意留在她身边的,也是看她顺眼的。慢慢的,就形成了独属于他们队伍的集体性格。

    从义子阿良开始,就是一个性格宽厚的人,整个队伍里,就没有一个斤斤计较的人。这当然就是西门婉婷的主要性格特点。而傻愣傻愣的龙紫嫣,炮筒子好斗而又专情的谭沁儿,清醇爱笑的戴鹤,她们每个人似乎都是西门婉婷的投影。

    不过呢,这样一个大大咧咧的队伍里,一定要有一个懂得踩刹车的人,而这个人就是小太监王当。

    否则这个队伍就无法无天了。

    现在看来,还是老国公西门载驰和建春公主赵金枝有远见,在二哈闺女身边安排一条边牧,让两只小犬一起长大。

    宵凤阁那边其实也是如此,尖酸刻薄而又顽强忠诚的王珣、勤劳细心任劳任怨的林婉、爱钱如命的小嬛、整日琢磨王爷的唐翡、精于管理家务事的唐翠,她们都是唐灵儿的缩影。

    就连敏感的冯瑜,也有唐灵儿的影子。但她们的不同之处在于,唐灵儿有高贵身份,还有强横哥哥撑腰。而冯瑜没有,所以经常陷入惨戚戚的自怜当中。

    “小豆子!”

    很快,谭沁儿戴鹤来到天龙寺门前。

    天龙寺,是红黑神教云州派驻地,听说冯真青已经被犁万堂除掉,秦王下令解散云州派,天龙寺再次收归国有。

    同时,秦王让屠彪来天龙寺重新整合,统一红黑神教。

    据说雁教主即将赶来。

    未来他们的工作还不少,比如修复聚奎山的红黑神教祭坛,重新划分阵营,恢复教派家谱等等。

    既然已经合并,当初的那些忌讳也就消失了。云州派这边还有很多谭沁儿小时的玩伴,她就急不可耐的跑过来。

    在人群中发现那个身高只有六尺二寸(144CM)的大头姑娘,小豆子。谭沁儿欢天喜地的跑过去。

    姐妹见面,热泪盈眶,诉说离别之苦。

    秦王把红黑寺归入鸿胪寺管理,并增加三十个编制,谭沁儿也在编制当中。可她却不去点卯上班,因为她觉得当僧人太没意思。于是就挂着编制吃空饷。所以谭沁儿现在有两份工资,过得相当滋润。

    “西门侧妃听说云州派在整改,她让我过来挑几个信得过的手脚麻利的人去东别院效力。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谭沁儿掐着腰,嘿嘿一笑:“以后跟姐儿混,去王府里住,我带你去见秦王。”

    “还要见秦王?”小豆子挠了挠脑袋:“我看还是算了吧……”

    “唉!你这个人!你怕什么,他又不能吃了你。”

    “可是……,见到秦王,我说啥呀?”

    “哎呀,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你别犹豫了,赶紧收拾行李跟我走。”

    小豆子是一个极不自信的姑娘,只是出于对谭沁儿的绝对信任,才扛着行李卷跟着走了。

    路上小豆子问谭沁儿,现在王府里担任什么职务?

    谭沁儿不无自豪地说,自己在东别院不是婢女,反而更像小厮。

    小豆子说,小厮与婢女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奴才?

    谭沁儿被气得眼珠瞪得老大:那怎么能一样呢,你不懂,王府的规矩可多了呢,你听我一条一条给你讲,你可要记住了,否则……

    ……

    飞香殿,长秋宫。

    本来梁朝后宫的人就少,再经过一次洗牌,就彻底不剩几个人了。只能勉强维持运转,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低配置的后宫。算上皇帝和太后,也没到五十个人。

    而户部每个月只给后宫送去五十万钱,这点钱儿倒是够吃饭和给奴婢们发月饷的,然后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虽然礼部划归太后管理,可礼部本身就是一个负产能单位,需要户部供血才能运转。

    以曹玉簪的性子,她一定会在礼部账上贪污一些钱,可在秦王的“关照”下,一切礼部事务从简,曹玉簪贪的那点小钱儿,实在不够她干什么的。最起码不够她养特务的。

    掐断曹玉簪的资金链,就相当于控制曹玉簪,再也不担心她做大做强。

    “老奴叩见娘娘。”

    “犁万堂,你终于还是回来了。大内总管的位置,我一直给你留着呢。”

    “老奴感激不尽。”

    犁万堂把冯真青的人头送去秦王府,秦王信守承诺,通过内侍省把他送去皇宫。进了皇宫之后,曹玉簪如何安排犁万堂,那就是曹玉簪的事了,秦王不管。

    至于犁万堂与秦王说的那些,关于陈太后的历史故事,秦王听得很认真,而且表现出了感激的态度,可秦王依然保持着警惕之心。

    这也不能怪苏御多心,到了摄政王这个位置,他就是要随时保持清醒和警惕。

    而且苏御还在考虑更换文官,一方面是加强控制力,一方面减轻自己的工作压力。

    虽然把礼部推给曹玉簪,可其它五部的工作也太多了些,着实太累。于是秦王开始更换六部尚书和侍郎。当然,那些本来就与秦王和唐氏关系好的,还是会留用。

    大部分事情,都会在侍郎那里解决,如果解决不了,提交尚书。秦王要干的,就是监督他们,与他们聊天。再就是单个部门无法解决的问题,会送到秦王这里。

    现在的秦王,要么不出手,出手便是大手笔。

    还有一些细碎繁复的工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而且一个部门无法解决,那就交给庚亲王赵准。

    这下秦王又轻松了。

    “花听风他们呢?”

    “花听风被秦王安排在锦衣卫,与张密平级,分营治之。”

    “哦……”曹玉簪顿了一下又道:“在你看来,我们还有翻身的机会吗?”

    犁万堂道:“老奴已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是想破头也想不到很好的办法。不过老奴认为,天下事风云变换,不知何时又会发生变故,到那时咱们才能寻机而动。”

    “那你觉得,最快在什么时候能出现转机?”

    犁万堂思忖片刻道:“若贤王不在了,或许会有些机会。”

    曹玉簪的腰还没好利索,倚在靠背上,臂弯压在凭几上,盯着犁万堂:“你是说,在赵御、张云龙、赵权之间做些文章?”

    犁万堂语速迟缓,看起来犹豫不决:“老奴年岁大了,力衰智昏,之前的种种布置,也未能帮助太后实现大业,甚是惭愧。这一番,若太后还有雄心,只怕老奴难担大任。”

    “犁万堂,你跟我装什么老!”曹玉簪一拍凭几,瞪大眼睛:“冯真青正值壮年,那般好武艺,却死于你手,你还跟我说力衰智昏?我不管,你必须给我想办法,想破脑袋也要想!”

第一零三一章 张耀阳战楚无霸

    柳泉驿,洛水南岸,一座不起眼的小酒馆里,十几条汉子无精打采地聚在一起。

    据说这家店已被他们买下,可实际上,店家一对夫妻被绳子绑着,困在地窖里。

    一天一夜过去,刚才有人去地窖,想找那个女人发泄一下,却发现他们夫妇已经憋死在下面。那人颇感晦气地走了回来。

    这十几条汉子当中,为首一人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眼角眉梢带着一股狠辣气息。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通缉犯楚无霸。而刚才那个下地窖找女人的家伙,是龙虎山余孽,程钢。

    秦王连下三道赦免令,都没有楚无霸的名字,而后来秦王又下了一道必杀令,这里面楚无霸、齐锻钢、程钢的名字赫然在列。

    一开始,楚无霸听说太后回到皇宫,还以为自己可能会被赦免,可现在看来是没希望了,于是楚无霸带着二十几名弟兄,连夜从洛河逃出洛阳,抢劫一艘货船,走水路来到寿安,弃船又来到柳泉驿。

    当然,他们并没有完全放弃那条船,而是让齐锻钢领着十个人在寿安,先卖船上的货,再卖船。

    一天一夜过去,还没有齐锻钢的消息,楚无霸有些等不及了。

    突然听到急促马蹄声,楚无霸警惕地向外望去,见是齐锻钢回来了。

    可是,为何只有他一个人回来?

    不久,齐锻钢跳下马,急切道:“张耀阳他们追上来了,此地不宜久留!”

    楚无霸一皱眉。

    程钢问:“龙虎山的兄弟呢?”

    “都死了!”

    “吗的!张耀阳!”

    对康王一派的清算进入尾声,洛阳城里已经再也找不到康王余孽,可城外的清除工作并没有停止,而且秦王还有加大力度的意愿。秦王的办法很简单,加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终于有龙虎山的人叛变了。那人没去官府,而是去找西市耀阳哥。因为“道儿上人”都以为张耀阳是张密的人。随后张耀阳把那人送到锦衣卫。锦衣卫迅速行动,可张密却扑了个空。这时查到韩氏丢失一艘船,于是张密分兵两路。张密向下游追去,而张耀阳一群人向上游追来。

    张耀阳一群人坐着马车追来,队伍里还有几名锦衣卫。锦衣卫负责应付关口和当地衙役,省得闹了误会,以为张耀阳他们是一群乱匪。

    有人会问,为何不派兵追缴?

    因为这是张耀阳主动请缨,他请求张密给他这次机会。而张密那个人,从来没把楚无霸放在眼里,他觉得这么点小事,没必要麻烦军队。在他锦衣卫的范围之内,就能解决。

    真是老天眷顾,张耀阳不但获得这次机会,而且他还追对了方向。

    张耀阳还记得秦王的承诺,如果干掉楚无霸,他们张氏就可以全体回到家乡。而且还会提拔他张耀阳在那边当官。

    在洛阳城里混了一段时间,张耀阳越发觉得,打打杀杀的日子过够了。静下心来得出一个结论:万般皆下品,惟有当官高。

    如果有人问张耀阳,什么是幸福?现在他的回答一定是:当官。

    ……

    一日后,松阳故关外的一家小酒馆。突然门口闯进来三个人,手中抱着弩机,弓弦响的刹那,齐锻钢飞身而起,挡在楚无霸身前。其中两箭射偏,有一箭插进齐锻钢的肚皮。

    没来得及上第二支箭,楚无霸持锏杀来,张耀阳爆喝一声,将手中弩机砸向楚无霸。

    齐锻钢中箭,依然向张耀阳冲去,却被身材滚圆的张龅牙挡住。随即二人挥舞钢刀,互相劈砍。若不是因为齐锻钢失去一臂,而且身上中箭,张龅牙断然不是齐锻钢的对手。可这般时候齐锻钢只能苦苦支撑,很快落入下风。张龅牙瞅准时机,净往齐锻钢受制之处下手,不久后齐锻钢手中刀脱手。张龅牙持刀欺近,被齐锻钢单手抓住持刀手腕。一拧,张龅牙惨叫一声,手中刀脱落。齐锻钢突然松手,又突然抓住张龅牙发髻。拽着他的脑袋往墙上撞去,一下,两下,三下。张龅牙抬手向后一划,抓住那支箭,猛地往里一怼。剧痛传来,齐锻钢只感觉浑身冰冷,身上力气犹如黄河决堤般消失。张龅牙趁机挣脱,捞起身边板凳,猛砸齐锻钢脑袋,只听“啪”的一声,齐锻钢倒地。再一板凳下去,齐锻钢命丧当场。可直到死,齐锻钢依然挥舞着手臂,只是他挥舞的是那支断臂。

    突然听到惨叫声,张龅牙回头一看,是身材瘦弱的皮秀与魁梧高大的程钢在打。距离稍远,张龅牙持凳冲向那边。可电光火石之间,哪里来得及。无论是内外功夫,皮秀都不是程钢的对手。霸王举鼎一般,皮秀被程钢高高举过头顶,猛地往地上一砸。地上有一个躺倒的凳子,皮秀落地,将那凳子砸碎。可同时听到皮秀腰间传来“咔吧”一声。皮秀当时下肢瘫痪,动弹不得。程钢旋即从地上捞起一把刀,砍向皮秀,只见皮秀瘦弱身形被他一斩两段。见到这一幕,儿时一起长大的张龅牙撕心裂肺狂吼一声,手中板凳砸向程钢。程钢没回头,原地回旋踢,一脚蹬在张龅牙心口,张龅牙当场喷血,手中板凳脱手。

    程钢咒骂一句,持刀而来。张龅牙见到地上一把刀,爬过去捡,刚抓住刀,只感觉背后一凉,整个后背被程钢豁开。可这时张龅牙抓住程钢的手腕,而另一只手,手持钢刀猛戳,刀身刺入程钢肚皮,二人同时松手,痛苦倒地。

    一旁,张耀阳与楚无霸还在拼命搏杀,二人打了个平分秋色。楚无霸手中双锏舞动如飞,刚猛异常。张耀阳手中单刀吃了亏,被楚无霸逼向墙角。楚无霸见张耀阳退无可退,全力一招“力劈华山”自上而下劈砍。这一招刚猛,即便张耀阳用刀也抵挡不住。张耀阳灵光一闪,突然躺在地上。楚无霸一锏落空,砸向墙壁,只听得“砰”的一声,墙壁砸出一个窟窿。随即楚无霸左手锏刺向倒在地上的张耀阳,张耀阳避无可避,便使出同归于尽的一招,将手中刀刺向楚无霸小腹。楚无霸大惊,连忙后跳,惊险躲过这一刀。

    趁机张耀阳起身。

    二人杀得眼红,各自咆哮一声,脚下发力向前冲,撞到一处,又是一场搏杀。可这时,有一只手抓住了楚无霸的左脚。正是匍匐在地上的张龅牙。楚无霸行动受制,虚晃一锏逼退张耀阳,转回身,一锏斩向张龅牙手腕,只听“噗”的一声,手腕被切断,张龅牙惨叫一声。

    瞬间,张耀阳的刀砍来,楚无霸不做他想,举锏格挡。刀锏碰撞,火花四射,可这时楚无霸只感觉小腹一凉,低头一看,竟有血喷出。原来张耀阳刚才捞起另外一把刀,这次他用的是双刀。

    “楚无霸!你死了!”

    肚皮被豁开,岂能活命?楚无霸突然万念俱灰,在那一闪念间,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大业未成的爷爷和父亲。他们楚家三代人的建国大梦,终于结束了。临死前,楚无霸还是使出最后一招,一锏砸在张耀阳的左腿上,只听“砰”的一声,腿骨折断,张耀阳应声栽倒。腿骨断了,张耀阳竟然一声不吭,而是再给楚无霸一刀,让他彻底断气。

    为何只有六个人在打?

    原来,楚无霸再一次使用金蝉脱壳之计,他与齐锻钢、程钢商量,把其它兄弟留在驿站,而他们三个骑马逃开。

    上一次,楚无霸撇下跟随他家三代的二百老卒,骗过张云龙手下悍将彭廷玉,可他这次没那么幸运了。因为他们三个刚离开,那些所谓的“兄弟”就鸟兽散去。而且还有人主动向张耀扬投降,并指出楚无霸的去向。

    当时张耀阳队伍里只有三匹马,于是张耀阳带着皮秀和张龅牙追杀而来。

    ……

    “报秦王,张耀阳与锦衣卫合作,已将楚无霸、齐锻钢、程钢杀死。红兴社也为此付出惨重代价,张耀阳一条腿断了,张龅牙重伤不治,皮秀当场战死。”

    马修将战况如实汇报,闻言,苏御心情复杂。

    一边为楚无霸的死感到高兴,一边为阵亡者感到悲伤。

    “张龅牙、皮秀,按照烈士对待,对其家属发放抚恤金。而张耀阳么……”苏御想了想,提起笔刷刷点点:“告诉张耀阳,可以带着那些人回家了。我给他一封委任状,先去太原府当兵曹,待太原司马退位,由他递补。”

    值得一提的是,太原府司马没有虎符。平时司马大人手里也就只有两个卅队的衙役,再有几百民团徭役小卒,负责维持城市治安。而在同一个城市里,还有河东道衙门,道府兵虎符,在河东道观察使、司马、长史三个人的手里,需要三块虎符合并,才能调兵。

第一零三二章 人离凡 仇化尘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历经千辛万苦练就一身本领,可仇家却已经老死。

    而且他死得是那样安详,好像没遭受一点痛苦就完成了从生到死的转变。

    可这是不对的,老天爷怎么能让恶人在一百零三岁的高龄死得这样安静?

    千千万万的大众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

    显然,所谓的“善恶报应”只是一种说法罢了,事实上它们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

    有多少罪行累累的人过着人上人的生活,被人敬仰,被人崇拜。而勤劳、淳朴、诚实的人,经历过什么,未来又将怎样。

    当人们还善良淳朴时,被当成傻子一样骗得慷慨激昂,群情激奋,可当人们觉醒时,已经人过三秋,垂垂老矣。

    世界上就有那样一批人,他们想尽办法教别人学好,而他们却把坏事做尽。

    谁,不曾是个热血少年;谁,不曾是个充满正义的人。可当正义不断被辜负,善良的人常常陷入欺凌,人们的心也就凉透了。

    这个躺在棺材里的人,他生前恶行在姬苦禅的脑海里逐一闪现,让姬苦禅的心几度收缩,痛苦到内脏都在颤抖。

    想他这么恶毒的人,为什么可以活到一百零三岁?而且在这一百零三年里,他享受了别人穷极一生都享受不到的福。欺世盗名一辈子,都未能被人戳破,就真的以“四大宗师”的身份盖棺定论了。

    姬苦禅看着独孤剑的尸体,他本来应该非常愤怒才对,可不知为何,他竟然发作不起来了。他看起来出奇的平静,身子逐渐虚弱,就好像突然被掏空一般。又或许,这是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三十余年,姬苦禅过得不人不鬼,可也是这三十年的仇恨,支撑着他历经坎坷走向强大,直到今天他敢于来牛头山,挑战整个独孤门。

    这个老王八每十年就要找一个十八岁的漂亮媳妇,七十多岁还生出一个独孤凰来。反观姬苦禅,为了练就神功,早已自断冲脉。

    此时牛头山上正在举行葬礼,独孤剑的徒子徒孙们穿着孝衫,给师父守灵,而今天恰巧是头七的最后一天,也是他即将入土的一天。

    或许是因为姬苦禅太久没在江湖走动,又或许是独孤门弟子很少下山的缘故,竟没人认识姬苦禅和张无念。他们来到这里看独孤剑的尸体,独孤门弟子还以为他们是独孤剑的江湖老友,过来吊唁。

    人都已经死了,当然没有人担心,会有人来行刺尸体。

    然而,没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姬苦禅觉得,自己既然来了,不能什么也不做,否则对不起死去的亲人。

    他突然出手,割掉了独孤剑的脑袋。

    众所周知,十境修士割掉一个人的脑袋有多容易,就好像犁万堂割掉冯真青的脑袋一样,指尖气在他的脖子上一划……

    “唉!你在干什么!”

    独孤门弟子聚拢过来,将来姬苦禅和张无念围在灵堂之中,他们怒目瞪视,高声咆哮,挥舞着拳头。

    姬苦禅提着独孤剑的脑袋,环视众人:“我与他的仇怨,是你们不曾知晓的。若你们有我一样的遭遇,我想你们也会像我这样做。但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不想大开杀戒。我知道,你们想留住他的脑袋。可以。来人与我较量,打赢我,脑袋留下,我随便你们处置;打不赢我,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然后我把他的脑袋带走。我相信,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知道谁对谁错。我也相信,独孤门人不都是混蛋。”

    这时董冉和匡符站了出来。

    周汤战死醉玉皇之后,董冉、匡符便离开洛阳,回到牛头山。刚一回来,就见独孤剑卧床不起,没过多久就死了。

    此牛头山,并不是与定军山隔河对望的牛头山,所以害得姬苦禅在梁州苦苦寻觅几个月才找到独孤门。

    十境初期的董冉指着姬苦禅道:“我与你打。”

    姬苦禅看向董冉,不认识,但董冉身上的十境气息,姬苦禅感受得到。

    “不愧是大宗师的弟子。”姬苦禅把独孤剑的人头交到张无念手中,环顾道:“我想独孤门不会趁老夫比武时,对一名弱女子动手吧?”

    “不会。”人群中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道:“但我丑话说到前头,若董师兄不敌你,还有我要与你打。除非你踩着我的尸体,否则休想把师父的人头带走。”

    姬苦禅盯着那人笑了笑:“我认得你,龙啸天,你算个豪杰。真没想到,如此卑鄙的师父,竟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

    说话间,骨架高大却枯瘦如竹的姬苦禅已经走出灵堂,张无念和独孤门一众弟子也走了出来。

    姬苦禅站到院子中间,指着董冉道:“按照辈分来说,我打你们算是欺负后辈。我允许你再唤一个人来,两个人一起上。这样,我打赢你们,其他人才会心服口服。否则说老夫以大欺小,又或者说老夫运气太好,都不足以服众。”

    闻言,窦远、独孤凰的目光都落到龙啸天的身上,可这位龙大侠抱着剑,根本没打算参与。独孤凰了解龙啸天,面对这种挑战,他喜欢一对一的打。龙啸天行走江湖,从不亏欠,也从不留情。

    这时匡符从人群中走出来:“算我一个!”

    对于这些中年弟子来说,独孤剑的人品他们心知肚明——师父的人品真不怎么样。

    这不难解释,教师、校长、教授,这只是他们的职称,不能代表他们的道德水准。在只考量能力和背景的年代里,他们反而更容易成为祸害。

    比如独孤剑,虽然在武学上与程万奴、无两和尚、雷瘟乾并称四大宗师,可这位老先生的道德水准,那是相当的低。

    且不说与高尚人比,就是与普通大众比,他都低了好几个层次。不断刷新人们对“卑劣”这个词的理解。

    可就这样一个坏种,竟然活了一百零三岁,而他死的时候,儿孙满堂,妻妾成群。难怪让姬苦禅发出那样一声感叹。

    老天爷,果然是瞎的。

    但独孤剑毕竟是这帮人的授业恩师,无论别人如何骂独孤剑,弟子们也不可能随声附和。更不能让人把恩师的脑袋带走。这不仅关乎到独孤门的名誉,也关乎到自己。再者说,这群人中还有独孤剑的儿女。譬如独孤凰。

    来者不善,董冉不敢轻敌,既然对手主动挑衅要求以一敌二,那自己没有必要拒绝。不久后,匡符站到董冉身旁,耳语道:“双子星阵。”

    在这牛头山上,又发生了一场十境对十境的对决。最近半年,这样的对决好像突然多了起来。吕长啸与欧阳锟,吕长啸与程坤,秦王与程坤,犁万堂与冯真青等等,战斗变得越来越惨烈,大半都是生死对决。

    其实这在过去几年间是不多见的,因为没有人有把握能战胜同为十境的对手。

    生死或许只是一个闪念。

    姬苦禅的指尖气,穿破董冉的肩胛,同时董冉的掌刀砍在姬苦禅的肩头,二人同时撤步,地上躺着奄奄一息的匡符。

    董冉微微侧目,见到一群人把匡符扶起来,用内力帮他逼出妖毒。

    董冉再退一步:“阁下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前辈,还没讨教高姓大名。”

    “姬苦禅。”

    董冉抱拳道:“感谢姬老手下留情。但师父的头,你不能带走。”

    董冉挥手,招呼众人,众人心领神会,围住张无念。

    龙啸天站了出来,剑指姬苦禅:“你已受伤,我不愿再与你为敌。若你识趣走开,可留你一命。”

    “啸天……”董冉伸手抓住龙啸天肩头,龙啸天目光落在董冉的脸上,董冉微微摇头。

    不知为何姬苦禅突然狂笑不止,笑声中夹杂着哭声。老树皮一样的脸,竟然有皮肤开始脱落,露出粉红底色。突然天空变暗,却见一只火红朱雀在老妖头顶盘旋,朱雀展翅,火光大放,耀眼夺目,不时发出尖锐而凄厉的叫声。

    众人不知他在笑什么,可这时手持人头的张无念却感动得落下眼泪,她举起手中人头,那人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尘土,在众人惊呆的目光中,那人头抽丝剥茧般化作一缕缕灰尘,随风而去,直到消失不见。

    在姬苦禅似哭似笑的长啸声中,两位巨妖结伴离去,他们离开牛头山,也好像离开人世,走的时候,绝不回头,再不多看凡尘一眼。

    龙啸天缓缓放下手中剑,这时他才明白,刚才师兄董冉为什么说“感谢姬佬手下留情”,原来姬苦禅的境界超过十境。而那个老尼姑的实力不在姬苦禅之下,若二妖联手,这一群人早已不在人世。可他只是想要一颗死人的头。

    本来,他心里好像藏着一段极其悲惨的故事,可那故事在他的凄厉笑声中,好像那颗人头一样,化作尘土,飞扬而去。

第一零三三章 西市再无三合会

    当张耀阳拿到任命书时,激动得热泪盈眶。腿伤未愈,他就迫不及待跑去秦王府给王爷磕头,随后他带着张氏一群人离开洛阳,回到久别的家乡。

    还记得他曾信誓旦旦地说,在洛阳组建一个帮会挺好。可时间久了,他发现打打杀杀到头来也不过是一群混混。要想过得滋润,还是要有财团和官府在背后支持。看斧头帮韩琛,那才叫真正的黑帮。

    相比之下,以镖局和酒店为主业的三合会,随着韩韦的倒台,越发显得势单力孤底气不足。而八爷韩爽一如既往的敷衍他们,不说收,也不说不收。可就在这时,肥樵又冒了出来,再次发起偷袭,而这次偷袭,就要了三合会的命。

    要说三合会的三股势力,蓬莱会,相州武团,兄弟盟,在当地都是绝对霸主,可当他们来到洛阳,除了一开始欺负南市两个没落门派时稍有风光,就再也没什么亮眼的表现。

    尤其是三位老门主被曹太后斩首之后,他们更是走向衰败。

    就在昨天晚上,张耀阳离开洛阳,三合会被灭,西市地头上的纷争就彻底结束了。现在西市瓢把子,就是欧阳庆的老丈人,韩琛。

    说起欧阳庆那小子,真的很能折腾,比他爹有过之而无不及。凭借英俊相貌,和超强耐力,俘获无数少女、少妇、寡妇的心。通过与上流人士的多次接触,他已经趟开一条路。在上流中颇有些名气,贵妇圈给他喝号“通济坊小白驴”。

    又号“榻上白条”。

    以前欧阳庆没有“字”,可最近娱乐圈和贵寡妇圈双料大表姐赵玲珑,亲自给他取字,玉郎。

    他爹叫欧阳玉面,他叫欧阳玉郎。知情者,无不觉得滑稽。

    “西市这次火并没那么简单。”

    教派秘书郎马修来到秦王身边,低声道:“据可靠消息,是韩韦在背后捣鬼。他把三合会三位门主李凌普、陈敬尧、倪貂骗出,才被斧头帮肥樵得手。随后肥樵拎着他们三个的脑袋,杀去三合会。三合会众人见三位门主已死,大半都跑掉了,剩下一些有情义的,被肥樵干掉。”

    苏御凝眉道:“我听赵准说,韩韦去找过他,可这次赵准没见他。他是看入仕无门,才回到江湖。而他一出手就灭了三合会的。如果我没猜错,三合会的酒店已经落入他手。”

    “王爷英明,果然如此。”马修顿了一下又道:“卑职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韩韦与韩夫人绑架有关。此前他给庚王办事,无论如何也要给庚王三分面子。如今他离开庚王……”

    苏御道:“把这件事告诉孔祥,让孔祥花钱去办。提醒他,不要用自己人。”

    “明白。”

    说了一句明白,可马修并没走,而是犹豫着又道:“王爷要不要考虑,让张密去做?”

    苏御苦笑一声:“韩韦是七品兵曹时,张密会与他计较,如今他只是个江湖人,张密眼里已经没有他。杀他,就好比踩死一只癞蛤蟆,不会觉得痛快,反而觉得恶心。但这对于孔家则不然,让孔祥亲搞定他,能出一口恶气。也算我对孔硕的一个交代吧……”

    马修认同地点点头。

    苏御想到什么,笑了笑:“斧头帮这么大的动作,难道想瞒过去吗?这韩爽也是够磨蹭的,还不来我这里打点打点。”

    话音未落,门房来报,韩氏八公子韩爽求见秦王,说是有天大的委屈,求秦王做主。

    苏御没见他,只是让童玉出去清点礼物。若达到三千万,就告诉韩爽,他的委屈王爷已经知道了,回家等消息吧。若没达到,就把礼品箱子直接摔到地上,骂他一顿。

    西门婉婷问苏御,斧头帮犯法,为何不逮捕?

    苏御说,他们是财阀的武打队伍,就算把韩琛等人剿灭,财阀还会扶持别人。另外,他们控制西市,西市会稳定下来。如果铲除,又要有新的帮派闯入,继续打,反而更乱。所以,只要他们不侵扰百姓,就可以睁一眼闭一眼。倘若殴打百姓,破坏市场秩序,那他们就碰到红线了,高调除之,以儆效尤。

    ……

    清化坊西门,秦王骑卫呼啸而出,保护王车,奔向皇城,可秦王并没有进入皇城,因为那只是个幌子。

    今天下午没有秦王,只有龙公子。

    乔装出行,没有王卫在身旁,反而没什么人认识秦王。即便有人跟踪秦王,也已经被王卫给引走了。所以苏御觉得这样是安全的,虽然老黄和梅红衫不这样认为。

    今天秦王不光带来黄梅二人,还带来锦衣婢林娟。

    林秘书的衣服扯得裂开,这可真是苏总的疏忽。天天能看见,就假装看不见。又或许心里面有那么一丢丢邪恶念头,就等着它裂开。然而真的实现了,让婢女很是尴尬。

    龙公子来到平康坊,直奔醉玉皇而去,此时醉玉皇恢复往日兴隆。华州六少听说龙公子来了,一路小跑迎接出门,他们欢天喜地,喜笑颜开。

    闲言少叙,秦王拜托欧阳镜给林娟买几身衣服,不要那种固定身形的,而是要围式宽袍。

    也不知是欧阳镜耳朵是不是坏掉了,就好像没听到秦王这句话似的,他新买来的衣服,依然是原来那种紧绷形制的,把锦衣婢勒得弧线暴突,观之令人心神不稳。

    算了,对欧阳镜说不明白,于是又给林娟和梅红衫一些“小钱”,让她们去街上逛逛,买些新衣,约好寅时在醉玉皇集合,再回王府。

    不久龙公子带着老黄去了万花楼。苏御对老黄说,在这里你看好哪个姑娘,哪个就是你的。老黄却道,咱是高洁之人,岂能贪恋美色?后来老黄又改口了,说,再过些时日,等他的《降龙掌》修改大成,就可以娶媳妇了。娶韩寡妇。

    说到韩寡妇,老恶奴美滋滋的。苏御说,没问题,若你喜欢,到时本公子把洛阳城里所有姓韩的寡妇都给你唤来,让你海选。看好哪个,都给你娶来。这话把老黄高兴坏了。

    来到万花楼,直奔九楼,当时大总鸨正在喂孩子。

    见秦王来了,先把孩子交给丫鬟抱走,二人云雨一番不在话下。大总鸨的身材依然健美,并没有因为生产而走样。看来,高修的身体恢复得果然比普通人快很多。想想家里的唐王妃,已经是唐代壁画里的胖大娘娘。

    “听说独孤剑老死了,不过他的人头却被人摘了去。”

    天热,图风凉,并不着急添衣,朱雀倒在榻上说。

    “谁跟尸体过不去?”苏御好奇。

    “姬苦禅。”

    都是习武之人,不久二人就聊到武学上,苏御说自己已是中九的境界,不无得意。

    朱雀微眯双眼,说自己也已是中九境界。可她为了冲击中九境,竟然用了整整十二年。可以这样说,中九境极有可能就是朱雀的最终境界。未来二三十年,再有一次突破,都算她走大运。

    不过这种事也不好下定论。有的人七八十岁突然悟道,再突破境界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胡荣说,独孤剑闭关几十年,其实他也未能突破《独孤九剑》。而这剑法,也不是他所创造。他倒是从崆峒派偷学一些武功,经过他几十年研究,得出《凤凰涅槃》。可这武功在胡荣看来,伤及阴阳二脉五脏六腑,绝非善功。老黄也说,这一门功法不应该叫《凤凰涅槃》,应该叫《自伤拳》还差不多。用一次,休息半个月,实在划不来。”

    说话间,苏御就把老貂寺和老黄研究的三鬼穴教给朱雀,还对朱雀说,修炼三鬼穴之后,你那爪功应该改名叫“九阴白骨爪”。

    会爪功的人不少,杰出代表是姬凌云,其次是犁万堂,再次就是朱雀了。其实欧阳镜也会,但他根基太浅,对付普通人倒是管用,碰见高手,他连出招的机会都没有。

    苏御也会爪功《催枯手》,但与他们不完全一样,那催枯手已经被苏御练上邪路,一出手就是一堆怪异表情的骷髅。

    随后苏御又把突进逃脱的招数《断恒山》教给朱雀,话说朱雀真是个练武的天才,没过多久,就能耍得有模有样,在屋里飞来飞去,停不下来。

    “来!比试比试!”朱雀嘴角挂着邪笑。

    以前她内力比苏御高,却逮不住苏御。苏御到处乱窜,把她气得脸红脖子粗。之所以如此,全屏这招断恒山。如今朱雀也学会这招,觉得苏御逃不掉了。

    然而,这次苏御不跑了。

    帽子戏法一般,摆弄手里的三颗骷髅,头顶高处还悬着一颗硕大无比的骷髅虚影。骷髅眼眶里有雷光闪动,偶听风声,给人一种捉摸不透阴晴不定的感觉,就好像头顶上悬着一颗雷。

    苏御勾了勾手指,极尽挑衅:“你过来呀!”

第一零三四章 孔大少爷

    北市,孔家大宅。

    曾经,这里是毗邻的三家,被孔硕一口气买下来,院墙打通,前后左右一共是七进。

    在寸土寸金的北市,能有如此大的院落,得益于孔硕买得早。若是现在想买,且不说钱够不够,关键是很难找到邻居三家都肯卖的。

    而当初那些卖房子的人,万万想不到几年后房地产的价格。

    三户人家本就是亲戚,商量着把房子卖掉,拿钱去南晋做些买卖。结果去南晋打拼几年,赚了些辛苦钱,心想着再回洛阳发展。可当他们回到洛阳,房价已涨几十倍,三家人望房兴叹,悔得直跺脚。

    时势造英雄,赚钱何不如此。比如原来不肯卖房子的老王,懦弱木讷,毫无闯劲,也没有什么人生目标,不敢跟他们去南晋做买卖,于是就守着祖产,靠磨豆腐养家,辛苦度日。

    可后来外地人蜂拥而入,房价大涨,北市的人越来越多,老王就把厢房、倒座房隔断成许多小屋子,租给外地人住。结果几年过去,当年的豆腐老王变成了包租公,小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瞅他那副暴发户的样子,一笑一口大黄牙,提着鸟笼,拍着肚子,到处乱逛。其实什么能耐也没有,可人家就是有这个命。更可气的,他还换了媳妇。

    新媳妇是外地人,又年轻又俊俏,听说还是大地主家的女儿。那地主只因为一次税改而落魄,可这闺女到底是大家闺秀出身,这种好事落到王豆腐身上,真是好白菜让猪拱了,气死个活人。

    老王那种人都能赚到钱,何况孔家。虽然孔祥这小子不着调,整日净想着挖坟,可他家里还有母亲韩氏,和颇为沉稳的老管家齐珲。再有孔家和秦王以及唐氏的特殊关系,保证孔家稳中求进,越发好起来。

    只要家里还有韩氏在,孔祥这个年纪,还是被人称呼为孔大少爷。孔大少在北市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不光是与秦王和唐家的关系,这小子本身也干过一些狠事。比如那次听风阁火并,孔大少一战成名,从此成为北市瓢把子。

    人这辈子,干成一件大事就足够。就好像有的人一曲成名,结果一辈子就靠这一首曲子,只要做人别太狂,别肆意挥霍糟践自己,也能过得不错。

    孔家门前驶来一辆骈车,从车上走下来一名小太监。那小太监一身锦缎衣衫,手持雪白拂尘,派头老大,比皇宫里的太监派头还要大,那一脸的傲慢,简直是无以复加。

    “哎呦!童公公来了,快里面请!”

    说话间,齐珲把一包银子,塞进童玉手里。

    “呵呵,齐大管家客气了。”

    众星捧月般,把童公公引入正堂,待童玉坐稳,齐珲毕恭毕敬道:“公公此来,有何贵干?”

    童玉举手抱拳,冲着秦王府的方向拜了拜,才道:“是咱家千岁,让小的来找韩夫人说点事。王爷吩咐了,孔少爷可以不在场,但齐大管家要一起听听。”

    “哦…,那童公公稍歇,这就请太太来见。”

    既然千岁这样说话,想必是最好别让孔祥第一时间听到,于是齐珲只去请韩夫人。

    而此时孔大少爷正在东院厢房捣鼓一口棺材,据说是从淮南那边运回来的。

    这么远的距离,他是怎么把一口大棺材运回来的,外人不得而知。老管家齐珲倒是听说,那并不是原来墓里的棺材,而是一口新棺材。里面放着尸骨,还有许多金银财宝。往回运时,孔祥就说是在挪坟。

    官府要检查棺材,就打开看看,顺便捞点金银送给衙役。

    衙役没看出什么破绽,还得到钱,于是好心情地给他写保书。这样一来,在当地州县便能保证顺畅通行。这一路走来,也有几十个州,他都是这样干的。总之一句话,有钱好办事。

    孔大少爷为了往家运各种尸骨,可是没少花钱,现在东院密室简直就是一间古代名人尸骨“展览馆”,好几位皇帝、将军、公主躺在那里,孔祥爱之如命。

    但孔祥这次运回来的是谁的骸骨,齐珲也不知道。

    不多时,韩夫人来了。

    风情万种的韩夫人,身体有些发福。像她这种没有男人就浑身难受的女人,是不可能老实的。趁孔祥不在家时,她还是会出去鬼混。据说最近与大表姐赵玲珑勾搭上,赵玲珑给她找到几个俊俏小生,韩夫人挥金如土,包养面首。

    “奴家恭听童公公赐教。”

    “赐教不敢当,咱家王爷说了,经查明,当年绑架韩夫人、杀害二少爷孔瑞的正是韩韦。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择,通过官府,捉拿韩韦,严刑拷打,让他招供,判他死刑;还有一个办法,孔家出手,自行了断。当然喽,秦王的意思是买凶杀人即可,不必孔家人亲自出手。到时候,秦王会安排杀手离开洛阳。”

    闻言,韩氏恨恨咬牙:“奴家与那韩韦倒也算是熟悉的,还是韩氏族亲,万万没想到害我的人竟然是他。这厮害死我儿,当真该死!”

    话虽如此说,可韩氏想了想又道:“依奴家看,还是烦请官府来办这件事吧。毕竟这样更稳妥一些。只是不知,这状当如何告?是要奴家去县里投状子吗?”

    童玉眯眼不语。

    老管家齐珲想了想,欲言又止。

    静坐了一会,童玉起身道:“依咱家看,韩夫人还是再考虑考虑。若果真想找官面,到时候去与王爷说一声,自然有个照顾的。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只要王爷说话了,那韩韦是逃不掉罪责的。”

    说罢,童玉手捧拂尘而去,老管家齐珲快步跟上,送童公公上车。

    送走童玉,齐珲背着手站在门口,思忖片刻,快步走向东院。当时孔祥还在东厢屋里忙碌,门口有两名强壮小厮守门。

    齐珲指道:“报少爷,说有要紧事。”

    随即小厮敲门通报,孔祥在屋里喊:若没外人,老齐进来说话。

    齐珲推门而入,见到一屋子骸骨,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瘆得慌。而此时孔祥把棺材里的东西铺了一地,正好心情地分拣着。

    这种下等人的活儿,孔祥却爱干。据说分拣这些东西还有门道,齐珲也不知到底有什么门道。总之孔大少爷兴致很高,大热天的,累得他满头是汗。

    随后齐珲把韩韦的事说给孔祥听,听得详细,孔祥怒上眉梢,站起身道:“天杀的!我早看韩韦不顺眼,上次怀疑他,没有证据便把他放过,这次既然查明还有什么好说的?喊人,去干他!”

    “少爷,不得鲁莽。秦王说了,不要我们亲自出手,要花钱去办。”

    “唉?!这种事,我们孔家还有必要雇人办吗?这要是让外人听到,岂不是丢我孔家的脸?以后还怎么在北市地界儿混?”

    “少爷,这种事不能让人知道啊。”

    “好了,你别说了。那韩韦杀我弟,掳我娘,我一定要亲手剁了他方解心头之恨!至于秦王那边,他只是担心有人报复我而已,可我不怕,韩韦家那窝囊儿子,能把我怎样?而官府那边,就算县里知道是我杀韩韦,他们敢来逮我吗?再说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到了官府我也有话说!”

    “哎呀,少爷冷静冷静,事情不是像你说的这样,咱们重新捋顺一下……”

    “休要多言!我弟之仇非报不可!就在今日,韩韦必须死!快去给我叫人,咱们杀去西市!”孔祥脖子脸通红,挥袖骂道:“他吗的,在洛阳城里,黑白两道,谁比我孔祥更横?我要杀人,还需要担心什么吗?”

    孔祥不听齐珲劝阻,带二百人去到西市。当时韩韦正在拆三合大酒楼的牌匾,改成“韩氏大饭庄”,结果牌匾刚挂上去,还没揭红,就被一群人围住。

    孔祥持刀喊道:“冤有头债有主,今日我孔祥只对韩韦,与别人无干,识相的都给我站一边去!否则一并砍了!给我上!”

    孔大少一声令下,一群人手举刀枪棍棒冲了上来,刀砍斧剁,棍捅棒砸,韩韦死在当场。

    韩韦,十几岁就在道儿上混,风风雨雨二十年,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被庚王抛弃,可直到死他身边还有七八个人。但这帮人,面对北市孔家帮二百人时,愣是没敢动手。眼瞅着韩韦被孔祥一群人活活打死。

    孔大少爷办事麻利,办完事就走。等坊署得知消息,再磨磨蹭蹭来到现场,孔大少早已离开。可孔祥没有回家,而是跑去秦王府。

    坊署小吏双手一摊,故作无奈:这么大的事可就不归我们管了,报告县里也就是。

第一零三五章 金印

    孔祥当街打死韩韦,可他看起来并不慌张,骑马来到王府,欲向秦王汇报,却听说秦王进宫见太后去了。

    秦王不在家,也不耽误孔祥留在王府。先派贴身小厮回家取些礼物来,去宵凤阁问候义母唐王妃,然后又跑去孔雀楼找姐姐孔婷。来到姐姐这里,便是到家了,往风凉榻上一躺,睡起午觉来。

    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

    “喂,别睡了,秦王回来了。”

    听说秦王归来,孔婷把他唤醒,他揉了揉眼睛,跑去请见父王。

    苏御这一下午比较忙碌,先是给林秘书买衣服,当然,这话不能对王妃说,只说去醉玉皇玩耍,欧阳镜嫌林娟衣裳寒碜,所以送她几套。

    唐灵儿曾问苏御,那欧阳镜已经是个阉人,怎还喜欢女人?

    苏御道,这怎么话说的,人间就不能有纯粹的喜欢吗?看谁家大姑娘好看,送几套衣衫,本就是常有的事。你看完颜清喜欢小猫小狗,她还给猫狗做衣服。

    随后秦王又跑去万花楼,与那位编外媳妇锻炼筋骨。先在榻上练,随后又切磋比武,甚是畅快。可好时光总是显得短暂,终究还是要回家,否则惹得大胖媳妇派人去查,后果十分不美。

    刚回到家,就听孔祥来见,说这小子已经来半天,他比那些等待批复奏折的官员还着急,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苏御先批复一些计件,然后才在小西楼见孔祥。

    见了面,孔祥对杀韩韦的事只字不提,而是神秘兮兮的从兜里掏出一方金印。金印不大,两寸见方,印纽是一条下山猛虎。印面上的字是反的,而且是篆书,苏御有些看不清楚。取来印泥,纸上一压,看清四个大字“楚国公印”。

    苏御一怔,扭头去看孔祥。

    孔祥笑嘻嘻的。

    苏御正色问道:“哪来的?”

    孔祥不笑了,认真地道:“儿前一阵与几名摸金名家和一名茅山道,去南晋挖皇陵。本来一切顺利,东西都弄出来了,结果被守陵虞候发现。那虞候带着十几号人,玩了命地追我们,一口气跑出去三十多里地,把我们给累的呀。”

    “话说这也不能怪那虞候,他们是守皇陵的,皇陵被盗本身就是重罪,若再让我们跑了,那可就要掉脑袋了。可是这样跑下去也不是个事儿,那帮当兵的实在是太能跑,我们几个担心跑不过他们,干脆与那虞候谈判。”

    “结果那虞候倒是个明白人。他想,就现在回去也是重罪,搞不好就是十几年的大牢。如果跟我们合作,这一大笔金子到手,去哪还不过日子?后来他还帮我们销赃,大赚一笔,还与我们拜了把子,说以后再盗皇陵提前说一声,到时候大家一起干。”

    听到这里,苏御打断孔祥的话:“听你这话,他们又回去了?”

    孔祥点头道:“我们挖的坑非常隐秘,只有他们一卅队的人发现。把坑填上,然后装作没看见,这不就没罪了么。反正那皇陵已经封死,除非南晋皇室倒台,否则谁能公然打开陵墓?可假如有一天南晋皇室倒台,发现那墓被盗,也跟新皇室没关系,您说对不对?”

    苏御点头:“好办法啊,以后你继续跟他们干,一定有大出息。光挖南晋皇陵多没意思,来梁朝挖,挖完梁朝再去蜀汉挖,挖遍神州大地。”

    孔祥面露尴尬。

    苏御冷眼看着他。

    孔祥挠了挠头:“咱是秦王义子,挖梁朝皇陵不相当于刨自己祖坟嚒,呵呵。”

    苏御掐着那方“楚国公印”敲了敲桌子:“这方印,是从晋皇陵挖出来的?”

    “不是。我们在南晋逛一圈又回来了,渡过长江,在扬州玩耍。玩着玩着,就想到西门氏的祖坟就在扬州。于是我们就顺手牵羊,给他挖了。”

    “我的天……”苏御不禁感叹一句,想到什么,问:“是第几代楚国公墓?”

    “呃…,墓志铭上写的是西门载驰。”

    “哦,西门载驰……”苏御站起身,一个巴掌打在孔祥的脸上:“逆子!”

    这小子把西门氏的祖坟给刨了。

    而西门载驰是梁朝第三代楚国公,也就是西门真森和西门婉婷的老爹。

    当苏御把这些关系与孔祥说清楚,这小子跪在地上哇哇大哭,说自己造了大孽,还要把这些东西还回去。

    苏御心想,挖都挖了,还怎么还?

    后来苏御也没把孔祥怎么样,只是言语教训一番,然后就把他放走了。

    直到离开,孔祥也没说他把第三代楚国公夫人给抬回来了。而那位夫人,自然就是建春公主赵金枝。

    ……

    得到一方楚国公金印,苏御掐在手里把玩,暂时没想到这东西能有什么用,那就先藏起来。

    虽然这是如假包换的楚国公贴身之物,但这是陪葬印章,想必与现在西门真森用的楚国公大印区别还是蛮大的。

    总不至于拿这种东西,去编造什么假信笺。否则就与拿萝卜刻印也没什么区别。

    再说了,如果是关键信笺,还要有楚国公的亲笔签字,和虎贲大将军印。而且每个印章上,都故意留有不明显的瑕疵。瑕疵具体在哪里,这属于家族机密,只有西门氏高层才知道。

    就好像收集情报一样,虽然单一消息看起来毫无价值,但归拢到一起,或许就有价值,于是苏御把这方印与西门氏的情报放在一起。

    现在小西楼的二楼,已经变成秦王府机密仓库。

    孔祥走了,童玉上楼伺候着,见苏御坐在椅子里发呆,童玉一笑道:“听小嬛说,西门侧妃在栖凤阁办堂会,还特意邀请王妃去,可王妃忙碌,便没去。现在王爷不忙了,要不过去走走?”

    苏御抖了抖袖子:“走,过去看看。”

    刚走进东别院,就能听到乐器声响,路过红桃小筑,就来到栖凤阁大院,只见一群婆娘聚在那里,嘁嘁喳喳。不过台上并不是表演,而是排练。

    苏御一眼望见,一名刀马旦正在台上挥舞短刀,时而翻个跟头。

    “沁儿?”苏御一阵苦笑。

    “原来沁儿姑娘还会唱戏?”童玉笑道。

    苏御指着台上说:“红黑神教八百教众,由占巴拉带领,从事多种行业,其中就有戏班子。谭沁儿十三岁下山,那时红黑神教的占巴拉正是她父谭方鼎。谭方鼎忙碌,没时间照顾她,也不想让她去参合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于是就把她留在戏班子里。这丫头性子活泼,脑子灵,学东西快,关键是她有从小儿练功的底子。还记得我刚来唐家时,正赶上二老爷唐宁过寿,寿宴舞台上就见到沁儿表演。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三年过去了。”

    就在苏御与童玉介绍谭沁儿历史的时候,听到一阵鼓掌声,抬头一看,台上出现一个小丑,那小丑身材矮小,脑袋却很大,化小丑妆,头扎小角髻。

    小丑这行当,在梁朝被归在侏儒俳优一类。这行当看起来简单,其实对演绎者要求蛮高的。这小丑的艺术造诣远超谭沁儿,一看就是童子功的戏班子出身,所以一出场就有人叫好。

    苏御不认识这人,这时戴鹤跑过来说,那是红黑神教弟子,小豆子。

    闻听“小豆子”三个字,苏御笑了笑,常听谭沁儿提起这姑娘,却头一次见到,而第一次见,就是个滑稽小丑模样,苏御觉得很有趣。

    本来场面热闹,一群都在看台上排练,可秦王来到这里,立刻成为这里的中心。

    来到栖凤阁,这就是西门侧妃的地盘。西门婉婷拉着秦王进入阁楼,忽而向东,忽而向西,介绍自己设计的各种布置。

    她终于得偿所愿,获得一座独楼,也把那些嫁妆都搬了进来。而这里,也必然是秦王府的第二核心区域。

    秦王饶有兴致地跟着侧妃,东看看,西瞧瞧,颇为满意。

    “婉婷啊,你见过楚国公印吗?”苏御闲聊时问了一句。

    “当然见过。”西门婉婷眨眨眼:“小时候经常拿来把玩,有一次还被我给弄丢了。”

    “你把老国公的金印给弄丢了?”

    “嗯。”

    “后来找到没?”

    “是哥哥找到的。”

    她口中的哥哥指的是西门真森。

    还听西门婉婷说,丢金印的时她十三岁,而老国公已经身体非常不好,那时正是家族确定继承人的时候。

    “你为何要问这个?”

    “哦,栖凤阁建成,我想送你点礼物。”

    “你要送我印啊?”

    “嗯,侧妃金印。”

第一零三六章 二铁蛋

    就说这古人迷信,但凡两件不寻常的事凑到一起,都能联想到鬼神、风水、八字等等。比如唐立家五儿子,刚娶第三房,没过半年他就死了,大家就说是那第三房媳妇把他克死的。

    显然这是一种愚昧的说法,而这种迷信的思想当然不只在邻居家有,在秦王府里也有。

    这不,孔婷早产了,就有人说是因为孔祥杀人后来姐姐屋里休息,把煞气带来孔雀楼,

    害得孔婷生出一个不足月的孩子,你瞅瞅那孩子长得,像猴儿一样。

    又生出一个猴子,与赵祯小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

    不过现在苏御并不是很担心,因为“铁蛋郡王”赵祯在这一年半时间里有了很大变化。首先他的肤色不那么黑了,而原来圆不溜丢的眼睛也开始泛起棱角,鼻梁渐起,越发笔直高挺,越来越像唐家人的那种西域风格。

    至于赵祯的智力问题,苏御也曾留意过别人家同龄的孩子,比如唐立家重孙子,也就是赵糖酥*娘余氏的孩子,比赵祯还大半个月,那孩子与赵祯的智力水平就差不多。咿咿呀呀的,到处爬,也不会说个话。

    反观赵糖酥,这孩子明显超过那两个男孩,已经能说整句话,还能认识几个字。那些字都是唐灵儿教赵祯时,她抱着布偶偷学到的。

    这样看来,并不是赵祯很笨,而是赵糖酥太聪明显得赵祯弱智。不过与余氏的孩子比,赵祯还是蛮正常的。

    这回苏御就放心了。

    另外苏御还发现,这赵祯与唐振越来越像。当然,生儿像娘舅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若赵祯长大能有舅舅那样的风采,也是很不错的。

    至于孔婷生的这个小猴子,苏御觉得他未来也会有变化,估计也会像他的那些舅舅。不过他的那些舅舅着实有些让人发愁,要么是胆子太大,要么是心眼儿太多,如果同时具备这两个特点,那就像孩子他姥爷,孔硕。

    当然,这都是苏御的猜测,孩子还这么小,现在考虑这些,难免有些不切实际。

    现在苏御有三个儿子,只有朱小凤一生出来与苏御长得就很像,其他两个都很猴儿。

    “可算是生出来了,母子平安,本王很是欣慰。要不然心里总悬着一块石头。”

    “其实婷儿不怕的。”

    “当真不怕?骗人,一定是骗人。你可知,当初王妃怀孕时有多害怕,做梦都惊醒。”

    “她一下子揣两个孩子,肚子大得吓人,换做谁都会怕。”

    “瞅瞅,你还替她说话。”

    秦王正坐在榻上,陪着孔婷母子,这时唐王妃来到孔雀楼,说要看看孩子。她对这种猴儿倒是很免疫,不觉得很丑,一笑道:“婷儿可想好给他取什么名?”

    孔婷看着孩子道:“先随便取个好养活的,待他硬实了,再取大名。”

    这时苏御一笑说:“那就叫他二铁蛋。”

    “铁蛋郡王”这个外号,是曹玉簪来秦王府时给赵祯取的,自从有了这个外号之后,小郡王就没得过病。当然,这只是巧合罢了。苏御并不很关心孩子的名字问题,他在观察唐灵儿,担心唐灵儿会把孩子要走,放到她屋里养活。

    这种事在梁朝是比较普遍的。

    妾室没有资格养孩子,妾生完孩子不久就要像下人一样去干活儿,而孩子要放到正房屋里。

    且不说平常人家,就是在皇宫,太后娘娘也有权力把孩子要走。

    不过今天唐灵儿没开口,估计是因为孩子太小的缘故吧。

    那孩子才一只脚那么大。

    ……

    弄到一方“楚国公印”,一时想不到能有什么用,却让秦王浮想联翩。

    昨天去东别院,参观栖凤阁,顺便与西门婉婷聊了聊。其实苏御很想问一问西门家的殡葬习俗,可后来他忍住了。

    虽然西门侧妃愣愣的,可她不傻,万一苏御问得深了,她记在心里,回头听说老家祖坟被人给刨了,说不准她就能联想起什么事来。而孔祥这小子到处刨坟,这事儿她也是知道的。

    孔祥说,他们挖地道的时候距离坟墓很远,所以守陵人才没发现他们。但他们离开的时候,却没有把盗洞填平的习惯。所以,西门氏迟早会发现祖坟被盗的事。估计西门婉婷想不到她家祖坟是被孔祥给刨了,苏御也不会引导她往孔祥身上去想。

    要说孔祥这小子也真是作死,就因为他胆大包天,苏御很担心二铁蛋将来也是这个德行。脾气和胆子一样大,说杀人就杀人,说挖坟就挖坟,只图一时爽,不计后果。那可就不好管了。

    既然不能问西门婉婷,那就去找唐灵儿聊聊,可是聊了半天,也没聊出什么关键。唐家是西北军阀,西门氏是淮南军阀,两地相隔数千里,风俗习惯大有不同。

    唐灵儿说,唐家几代国公下葬,都不会陪葬安国公印,只陪葬名印。而安国公的身份,和生前大事,都记录在墓志铭上。

    后来苏御又去问孟璨,孟璨说,孟家也不会陪葬荆国公印,觉得那样不吉利。

    “哪有陪葬世爵印的。若是渐降的爵位,那倒是没什么,可这世袭罔替的爵印,一旦下葬就觉得不妥。”

    听孟璨一言,苏御眉毛一挑。

    ……

    光天化日,孔祥带着二百人当街打死韩韦,那可是一条人命,引发舆情,许多报社也有报导,想隐瞒是不可能的。

    说起那杀人案,坊署到达现场的速度不敢恭维,可他们把消息上报的速度却是极快的。当永康县令西门川听说是孔祥打死韩韦,他不怒反笑,觉得孝敬秦王的机会来了。

    “……庚王府被抄后,有些人曾去探望庚王。后来庚王恢复身份,那帮人都得到不少好处。可这其中却没有韩韦……”

    西门川手持卷宗,低声念叨。

    师爷端来茶水:“韩韦觉得,这次庚王一定是起不来了。可他没想到,庚王刚被抄家,康王就倒台。这时韩韦故技重施,想跑去庚王面前哭一场,可据说庚王根本就不肯见他。”

    西门川放下卷宗,端起茶杯吹了吹:“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呵呵。”

    若韩韦还是庚王府的人,西门川会觉得难办些,毕竟此时庚王千岁相当于一个没有兵权的“弱相”。虽然弱,但毕竟还是有些权力的。庚王要想治西门川,也只是一纸文书的事。

    可现在韩韦已经不是庚王的人,那他就是一块臭肉。现在的他,也就是韩氏财阀的一个远亲。西门川还故意等了几天,韩家也没派人来为韩韦喊冤。这时西门川就知道这件事应该怎么办了。

    西门川给这案子定义为“挑衅互殴”,是韩韦挑衅孔祥,殴打孔祥,导致孔祥反击。那么孔祥的罪就小了很多,他的情况属于防卫过当,致人死命。

    这期间,孔家老管家齐珲曾来拜访西门川,自然不会空手来。

    最后西门川随便抓个小偷扔进监狱。就说孔少爷当时只是下令还击,并没说要打死人,是孔家的小厮失手将韩韦打死,与孔少无关。

    随后案件卷宗送到御史台,御史台一名年轻审案主管觉得此案疑点重重,于是发回重审。西门川大笔一挥,附信一封,将卷宗直接送到御史中丞王恬手里。信中写明,孔祥是为秦王义子,也是小舅子。

    随后御史台把卷宗和信一起送到刑部审核。刑部左侍郎是秦王新任命的人,侍郎大人把那封信烧掉,卷宗直接入库。

    然后这案子就这样结束了。

    其实这些环节,秦王并不一定都知道。但这些事办得就是这样顺利。

    从古至今都是如此,除非有派系纷争,否则权贵办事,从来都是很顺利的。他们不会碰到“事难办,脸难看,话难听”的情况。

    有些一品大员、封疆大吏,他们本身可能不是很坏,但他们的亲戚不省心,没少给他们找麻烦。坑爹、坑舅、坑叔、坑姐夫、坑各种亲戚的人,不胜枚举。

    由于这案子到刑部侍郎手里就结束,所以秦王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直到家里小丫鬟低声嘀咕“带来煞气”的事,苏御才想起来。于是要求刑部把卷宗调出来,秦王要亲自重审,结果改为斩立决。

    就在西市砍的。

    面对无数百姓,监斩官高声宣读秦王教义: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广泛认知的公序良俗,决不允许被破坏。时辰已到,斩!

    此事一出,各大报社争相报导。

    《唐贤社早报》称:我朝摄政秦王殿下,清如水明如镜,英明绝顶,洞察秋毫,社稷之福,苍生之福。

    “爹,您是不是砍错人了……”

    “西门川抓的那个小偷已经流放云州,被砍头的是一个死囚牢里的人。早砍晚砍都是砍,还能省点粮食。”

    孔祥眨眨眼,“哦”了一声。

    放挂小鞭,迎接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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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三七章 吕姑娘

    腰缠万贯的王子,手里攥着一颗价值不菲的宝石,可他不能体会到获得宝石的快乐。

    王子的脸上,除了傲慢,大体还带着那么一抹淡淡的厌世。

    可以这样说,王子们的乐趣与正常人不太一样,因为很多乐趣,从他们出生那天起就被剥夺。

    他们从不会因为吃到甜冰而感到快乐,更不会像小丫鬟那样因为获得一块银币而沾沾自喜。

    所以,最快乐的并不是王子,而是懂得珍惜当下的人。

    反观那些整日生活在攀比中的人,他们才是最痛苦的,而女人的攀比心远胜于男人,所以女人更容易疯掉。比如庚王妃西门卷香就觉得,自己过得太不幸福。

    可问题是,她真的不幸福吗?还是说,她不懂得珍惜当下?

    林崇阳问,什么是幸福?

    欧阳镜回答说:当最大的官儿,赚最多的钱,玩最漂亮的女人,吃全天下的山珍海味。

    许洛尘说:骂最想骂的人,帮最想帮的人,娶最爱的人,忠贞不渝直到海枯石烂。

    苏御说:能随势改变心态的人,是最幸福的。

    话虽如此,可是能做到这一点的并不很多。

    就算自己想做到,一定会有人不断提醒他/她,继续攀比起来,要做一个有出息的人。

    可是,当人走到金字塔的顶端,就会变成那个厌世的王子,快乐少了很多。比如现在的秦王,就觉得生活中的乐趣太少。常有人说高处不胜寒,尽在此处。

    以前想办什么事,求爷爷告奶奶也未必办成,可现在只要把念头说出来,自然就有人替他把事情办好。那些二品三品的大官,哪个不是他们领域里呼风唤雨的人物。

    然而,当碰到门阀的时候,秦王又变得一筹莫展,统一神州的计划,要想再推进一步都很难。最起码在唐振回来之前,是不会有什么进展了。

    可这位安国公正带着七万大军,绕着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周游列国,据说非常之顺利,而且他还扩大了巡游的范围,已经走到葱岭。而他所到之处,那些小国纷纷向梁朝称臣。安国公这一趟“西游”之旅,可算是收获颇丰。

    安国公乐不思蜀,秦王的事业就要暂时搁置。虽然秦王也没少搞小动作,比如到处收集情报,时而搞些活动与荆国公、楚国公会面。

    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是门阀大佬也是如此,总能见面,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感情在里头。虽然坐到他们这个位置的人,感情因素往往排在最后一位。

    “少爷,王卫走了。”

    “好,我们也走。”

    在家里憋着太没意思,所以最近“龙公子”比较活跃。

    自从白展被苏御安排进宫当右羽林卫统领之后,秦王身边的保镖就变成了梅红衫。

    要知道梅罗汉的个子是相当高的,比普通男人要高。

    值得一提的是,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导致的,梁朝人的身高普遍不高。贵族相对好一点。贵族男子的平均身高能达到1米65,也就是所谓的七尺男儿。这比史料上记载的,唐宋时期的男人平均身高还要高一些。

    所以龙公子每次上街,还是很惹眼的,是人们口中的“长人”。

    今天龙公子跑到景行坊转了一圈,去军校、锦衣卫、李家货站和苏家看了看。

    还记得两年前,苏御经常在景行坊贫民聚居的胡同口丢铜钱给孩子们。今天路过这里,已经见不到那个大眼睛女娃。想来十岁的姑娘已经能帮家长干活儿,说不准在北市或南市当童工呢。

    随后龙公子又跑去通济坊小街转一圈,当他出现在小街孔雀楼时,惊得上官夫人瞪大眼睛。

    与上官夫人小酌一杯,龙公子又去苏家酒楼看了看。憨憨苏集与俏妇卿水兰过着安稳日子。

    从夫妇的衣着上看,他们过得相当不错,而酒楼的生意也一如往常的红火。现在卿水兰已很少上台表演,因为苏集不让,而卿水兰就去美仙院找伎人过来串场。

    苏集那憨货,半天才发现龙公子,一路小跑过来给哥哥磕头。

    苏御问他有什么需求没有?他说一切都很好。苏御问,要不要给你找个贵族正妻?他说不需要,若有正妻,会欺负他家兰兰。

    这厮与二叔苏常利一个德行,简直是憨到家了,白给他的好处也不要,就心疼那个伎人出身的美妾。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最近唐灵儿还在找道德模范,千万别让她想起苏集来,否则她又有话说了。

    说来,最近卿水兰没去王府做客,打听才知道,前一阵孩子得病,差点没命,卿水兰没心情去串门。

    如今孩子病好了,估计过一阵又要与上官氏一起去王府……

    绕着洛阳城溜达半圈,也没找到什么乐子,后来晃晃悠悠赶往皇城。

    秦王卫队还留在皇城门口装样子呢,没想到秦王真的来了。

    那帮臭小子,在秦王面前都规规矩矩,可当秦王不在身边时,就变成恶奴,歪带帽斜瞪眼,冲着路过的美女吹口哨。突然见到秦王来了,立刻收敛,列队整齐。

    可秦王并没有停留,而是进宫了,王卫门窃窃私语,言谈中颇有异色。在他们心中,太后早就是秦王的女人。

    ……

    成都,青城山。

    兵荒马乱,青城派弟子们纷纷离开,躲避战祸。

    七公子唐窎和晋王刘桐合作攻打成都,果然没能实现速战速决的愿望。而此时勤皇的军队不断赶来,二人已经吃不消了。在粮食供给不足的情况下,放纵士兵出去抢粮,而香火繁盛的青城山,就成了重灾区。

    逃跑的青城派弟子当中,有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穿着蓝布长袍,肩头斜挎背包,手里提着一柄长剑。

    她看起来有些紧张,同时又有些兴奋。攥紧拳头,在身前猛地一挥。看起来好像是在给自己加油鼓劲儿。因为就在刚刚,她杀死了三名意图抢劫的流浪汉。

    这三名流浪汉真是眼拙,竟敢拦截吕姑娘。

    要知道吕姑娘可是这一代弟子当中的佼佼者。其人是庞师太的唯一弟子。师太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她。而她三岁上山,童子功的底子,现在是颇有境界的高手。

    同时她还是一个轻功天才,密林树冠上飞来荡去,如履平地。号称青城小飞侠。她是近几十年来,青城派轻功第一高手。仅从轻功来说,九境掌门都自愧不如。

    逃离的时候,别人都是骑马,而吕姑娘却只靠两条腿。

    马,对别人来说是逃脱的利器,可对于吕姑娘来说却是累赘。若遇到危险,姑娘轻身一纵,便跑没影了。附近哪里不好走,她走哪里,别人骑马也追不上她。可如果有一匹马在身边,还要保护那马,怪费事的。

    再说,姑娘又不是有钱人,养一匹马的钱,比她的盘难还多,实在养活不起。

    吕姑娘武功相当不俗,但她今天还是头一次杀人,杀人之后未免心跳加速,甚至有些害怕,于是挥舞拳头,鼓舞自己。

    “我杀的是劫匪,是恶人,除恶即是行善,我应该高兴才是!”

    自言自语间,再一次挥舞拳头。

    大难临头,吕姑娘就这样走了,是不是不仗义?

    非也,青城派掌门都跑了,弟子们不跑干什么呢?

    而老恩师庞师太,两年前就已羽化升仙,此时吕姑娘跑得毫无顾忌。

    老师太死前曾对吕姑娘说,如果蜀汉一直安稳,你就在这里安家落户。如果这边不安稳,你就去洛阳,找一个名叫吕长啸的人。你不必与他说太多,只消把这方手帕和你的生辰八字交给他,他便知道你是谁了。

    如果找不到吕长啸,你就去内侍省找吕石;若找不到吕石,就找犁万堂、姬凌云;若他们都不在了,你就去大相国寺找无两和尚;若找不到无两和尚,就去清化坊找胡荣。

    虽然这帮人年纪都不小了,可师太相信不会都死绝。找到他们,便能知道吕长啸在哪。可假如吕长啸也死了,那就自己想办法生活。

    翻山越岭,晓行夜住,吕姑娘来到洛阳城下,举头一望,厚载门。

    没有户籍路引,但姑娘有僧人度牒,只说游历至此,便进入洛阳城,可姑娘的长剑却押在城门卫所。

    一开始姑娘还在想,如果没钱,就把剑卖了。可是在城门口卖剑,那帮烂人把价格压得很低,姑娘一生气,不卖了。

    心想进城再说,或许能很顺利地找到吕长啸。

    刚进入厚载门,就是西市,那里人头攒动,好是热闹。姑娘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突然见到二百来个人冲了过来,对着一个上唇留有两撇小胡的人,刀砍斧剁,砍死当场。

    为首一人,自报名叫孔祥,是秦王义子:我今天就杀人了,你们能把我怎的?都他吗给老子让开!

第一零三八章 毛贼

    老黄曾说,老吕家闺娘可能是死了,否则凭借飞腿老毛驴,怎可能找不到呢?

    想来,吕姑娘生活在成都,压根就不在梁朝,能找到才怪。如今成都闹了兵灾,姑娘离开青城山,来到洛阳寻找吕长啸。

    能让姑娘离开从小儿长大的地方,也是下了不小的决心。虽然师太没明说吕长啸是谁,但姑娘揣测应该与自己身世有关。

    师太为什么不明说?姑娘也搞不大明白,只想着以后慢慢揣摩。要知道师太的脾气有点怪,性格执拗而暴躁。她不肯说,就甭缠着她,省得惹她不开心。

    无双姑娘已经二十五岁,可人家依然是大姑娘。姑娘对武学如痴如醉,根本不想男女之事。换句话说,能练成高境界的人,对那方面似乎都比较淡薄。或许,独孤剑之所以未能再有突破,也是因为他媳妇太多的缘故。精血耗损过大。

    姑娘是个好姑娘,但却有青城派少门主给她造谣,说她十五岁时曾有一段婚姻,可惜刚嫁过去没三个月,倒霉夫君下山办事死在外头。据说是因为嫖娼不给钱,被人活活打死。

    少门主之所以给无双姑娘扣屎盆子,是因为他向吕无双求婚多次被拒,故而怀恨在心。

    姑娘初来洛阳,孤家寡人一个,在西市到处逛逛,就见到孔祥当街打死韩韦。

    那孔祥之嚣张,被吕无双看得真切。

    吕姑娘是暴脾气的人,虽然这件事与她无关,可她还是觉得孔祥可恨。要不是因为孔祥身边人太多,说不准姑娘就冲过去给他两个耳光。

    后来有家属来收尸,这时韩韦身边那群打手已经鸟兽散去,只有一个面相凶恶的中年胖子,陪着韩韦的儿子一起收尸。

    这胖子看起来不像是韩韦的手下,更像是某个社团的老大。

    韩韦死了,这个地盘就是他的了,正指挥人,把刚刚挂上去“韩氏大饭庄”牌匾撤下,换成“香香大酒馆”。

    熟悉西市地面的人都认识这个凶恶胖子,斧头帮二当家,肥樵。

    韩韦是混江湖的,可他的儿子看起来却老实巴交,又矮又瘦。面对这种横事,他显得手足无措,只能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见肥樵走过来,他抱着那胖子的腿说,求樵叔给父亲报仇。可肥樵却面露不屑之色,掐着腰,不理这茬。只说让他快点收尸。

    后来吕无双私下找到韩韦的儿子:“喂,给你爹报仇,什么价?”

    韩韦的儿子今年二十多岁,名叫韩朴,他上下打量吕无双,看出来是个江湖人,于是道:“你想要多少?”

    吕无双道:“我不接死口生意。断一支胳膊,五万;断一条腿,十万;割舌十五万……”

    韩朴情绪不高地摆摆手道:“杀人偿命才行,只断手足,有何意义?”

    二人理念不合,生意没谈成,而吕姑娘是从不求人的性儿,她不可能为了钱去求韩朴,于是掏出兜里两块钱,买了块韭菜鸡蛋馅饼吃。

    溜达着来到坊门公示墙前,那里贴满了各种告示,她挨个读起来,惊奇发现一则寻人启事,被寻找的人正是吕长啸的女儿吕无双。此告示下署名,秦王府。

    “真是爹爹,可是……”

    刚才孔祥自称秦王义子。义子都这么狂,那这义父一准不是什么好东西。

    吕无双吃光了馅饼,拍了拍手,决定凭本事吃饭,不去秦王府当走狗。

    当然,她此时心里还想着庞师太的话,要去内侍省找吕石。如果吕石不在,就找犁万堂和姬凌云。

    可内侍省是什么地方,能是她一个普通人想去就去的?

    她兜里没钱,内侍省大门她都进不去。

    站在门口的传唤小太监,见她是庶民一个,都懒得搭理她,不给她报门。于是她就赌气地坐在门口,等着遇见个好人再打听。

    内侍省、御史台、太医附属医院都设在皇城门口,吕姑娘百无聊赖,单手支着下巴,坐在那里发呆。

    突然见到十五名骑兵,护送一辆高大驷车轰轰隆隆跑了过来,可这群人停在皇城口,然后就不动了。车里倒是坐着一个人,穿着黑蟒袍,头戴金冠,看起来很是气派。可这人一直坐在车里,哪也不去。

    这是搞什么鬼?莫非是在等人?

    姑娘不认识这伙人,当然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总之与自己没关系,所以姑娘也不乱打听。

    可是这帮家伙已经在这里站半天了,一开始他们还很规矩,后来可能是太累太热的缘故,开始变得松散,换班去喝喝茶,休息休息。

    吕姑娘看不大明白,她也不问,可不久后却听到有人冲她吹口哨。

    姑娘恼火,还以白眼。

    这时有一名大太监从门口路过,姑娘站起身,恭敬道:“这位公公,打听您,吕石在这里吗?”

    大太监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样子,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内力精湛的人。

    他上下打量吕无双,问:“你是吕石的什么人,为何要打听他?”

    姑娘挠了挠头:“我……我也不知道我是他的什么人,我找他是想打听吕长啸在哪。”

    ……

    老黄说,“老天爷”可能是个女的,因为它的脾气非常不稳定,不像个爷们,更不像我老黄,几十年如一日的暴躁。哈哈,如果我老黄是老天爷,那可就要倒大霉,天天大炸雷,吓死那个王八羔子。

    这话是在唐翠被王珣教训之后,老黄说给唐翠听的。

    要说今年这天气也是怪,前几个月不下雨,真的就是一滴雨都不下。可最近半个月,又开始下雨了,磨磨唧唧下起来没完没了。

    除一开始的一场大暴雨之外,多是那种淅淅沥沥的小雨。老黄很不喜欢这种天气,觉得烦闷,窝在小西楼睡觉,连玉器都懒得打磨。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年多来,老黄早有成品,可都被他送人了。并不是他主动送的,而是被人求去的。老恶奴也是要面子的人,人家张嘴了,他就给。

    比如完颜清卧室里的萌呆招财猫,孔吉屋里的抱着大鲤鱼的招财童子,孔祥屋里的威武关二爷,西门婉婷屋里的咆哮上山虎,欧阳小婵屋里的妖娆俏佳人。

    曾经,苏御要打造“黄工”品牌,可现在秦王殿下忙得很,这事就耽误了。

    “马勒戈壁来!谁在那里探头探脑?”

    雨终于停了,老恶奴背着手在王府里漫无目的的瞎转,突然毫无征兆地破口大骂,骂得望楼王卫心发慌,因为王卫什么也没看到。

    大家都说老黄精神不大好,不是没有根据的。

    老恶奴三大爱好,喝酒、睡觉、找寡妇骂架,后来又爱上打磨玉石。但这只是表面文章,他喝酒是为了消除《降龙掌》对他身体造成的损害;睡觉、打磨玉石其实都是在练功;找寡妇骂架才是他真正的爱好,几天不骂,浑身难受。

    输赢先放到一边,但一定要骂骂才过瘾。

    除此之外,老恶奴就经常背着手在王府里乱窜,看起来毫无规律可言,一忽儿见他在南院,一忽儿又在北院见到他的身影,这会儿又跑去东别院了。

    东别院看起来是王府里防守最单薄的地方,其实不然。这里面藏着陈飞燕等九名高级杀手,还有红桃小组里的那些奇怪家伙。

    从栖凤阁的主人到新招来的小丑姑娘,东别院里好像没有一个正常人。每个人的性格都很有特点,也就西门婉婷这种人能把他们聚到一起。

    但不要小瞧了他们,若哪个小毛贼闯入栖凤阁,那可就要倒大霉。

    西风阁大院藏着高手,少年阿良年纪轻轻已经是九境后期,据说最近准备冲击十境,若真的成功,他将是大梁朝最年轻的十境。

    还有那个深藏不露的小太监王当,他从不在外人面前显摆自己的功力,至今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境界。不过从他与程坤的较量来看,应该是逊于十境,不过也不会低于九初。

    若没有王当在西门十九小姐身边,这多年来十九小姐不知道要吃多少亏。可也正因为有王当的存在,才让十九小姐更加肆无忌惮与人斗殴。这小太监其实是一把双刃剑。既起到了保护的作用,也起到了助纣为虐的副作用。

    “老黄,你在骂谁?”

    听到咒骂声,谭沁儿趴在月门问老黄。

    见到沁儿,老黄笑了笑:“有一个小鳖三儿,在附近探头缩脑,那人轻功不浅,让侧妃小心着点。”

    谭沁儿左右看了看:“那我们出去逮他。”

    老黄摇了摇头:“别去,你们逮不到那人的。”

    “为啥呀?”

    “跑得跟老吕一样快。”

    老吕跑得有多快?

    这还真就很难找个参照,反正十一境的欧阳锟追不上年过花甲的老吕。

    放挂小鞭,迎接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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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三九章 苏茂盛设天机

    永泰坊通天楼

    大楼已有百年历史,曾经也是洛阳知名酒楼,后来发生几起凶案,紧接着又闹出些灵异传闻,因此坏了名声。生意惨淡,眼瞅着巨额贷款还不上,老板设下圈套骗钱走人,只留下这座大楼,被钱庄没收拍卖。

    后来这通天楼几经易手,可几个老板也未能经营红火。因此大家都说这是凶楼,故而再也没有人来这里投资。

    这座大楼曾短暂落入红黑神教之手,可当陈千缶羽化,红黑神教分裂之后,这里被夜无良袁昆抢走,成为夜无良的总舵。

    时光荏苒,古楼依旧在,无处觅故人。还记得当年袁昆、袁婴、夜来风、夜无影等一大票人生活在这里。又有谁能想到,他们也是在为皇族效力。

    如今大楼落入苏茂盛之手。

    苏老道的剑法和弹指功,都是当世一绝。曾经他一心求道,外丹派的典型特点,希望借助丹药来延长寿命,增加功力。

    可后来他发现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那些丹药不但未能阻止他衰老,反而害得他心神不稳,也因此限制了他的修炼。

    浪子回头金不换,如今苏老道不炼丹了,从朱雀那里“诈”来巨款,从官府手里买下贴着封条的通天楼。然而,他买下大楼的目的并不是给自己住,而是满足一个女人的需求。

    那个女人娇艳无比,美貌绝伦,但凡见过她的人,没有不说她美的。哪怕是几十岁的老头子,见到她也会为她深深着迷,常常梦见。梦中的老者老当益壮,愿意为她再战三百回合。

    她不仅是脸长得好,浑身上下每一寸就近乎完美,骨头里都透着一股诱人的气息,苏老道一辈子不为女人动心,唯独对她从一而终。

    前一阵,凤尾鵟不知收敛,强行冲击《乾坤大挪移》第七层,结果走火入魔,是苏老道把她的内力吸走,才让她捡回一条命。

    可随后老道却深受其害,只能靠自己的内力强压从凤尾鵟身上吸来的魔气。此状需要药物帮助,缓缓将魔气排出体外。

    可是药物甚贵,而苏老道的钱已经花光了。这时,凤尾鵟绝情而去,走到时候不曾回过一次头,也未曾留下一句话。苏茂盛以为她不会回来了,可半年后美人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不少钱。

    那些钱是从哪弄到的,凤尾鵟没说,只是听说来之不易,还听说,在某个山洞里,她差点被崩死。

    “你怎还不死?若你死了,我就不欠谁的。”凤尾鵟端来一碗药放到苏茂盛面前。

    苏老道面无表情,但心里很暖,喝下那碗药,趁着药力,运功逼毒。

    现在苏老道已经恢复到第七境,虽然这照比他真正的实力还差得很远,但这已经让他舒服很多。剩下的三层余毒,他可以轻松压制。即便没有药物,他也可以慢慢把魔气逼出体外。

    凤尾鵟口口声声说,等老道魔气祛除干净她就走,害得老道有些左右为难。因为老道耳朵里听到的是:如果你的魔气一直在,我凤尾鵟就不走了。

    老道屏气凝神,忽而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

    虽然脚步声很轻,可还是未能躲过屋里的两个人。凤尾鵟站起身,向楼下望去,竟然是花听风寻到这里。

    花听风也正举头望见凤尾鵟。

    见是自己的猎物,凤尾鵟得意一笑,而花听风的眼神则是变得怨毒,无比怨毒。

    这时苏茂盛凑了过来,向楼下望去,见到花听风时,苏老道心情复杂地道:“你是来找我的?”

    “可以单独聊聊吗?”花听风冷声道。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你走吧。”苏茂盛说。

    “不,我觉得有。”

    说话间花听风一挥手,八名刀客跳过高墙,来到院子里。

    ……

    西门婉婷把清雅小筑和沁香小筑搬空,随后她就住在栖凤阁,如今三间小筑都归孟侧妃所有。

    孟侧妃屋里只有一个老太监和一个小丫鬟。他们三个人住单独一趟大院落,显得空了些。可老太监吴定延却说,这才符合咱家侧妃的身份。

    牛角髻小侧妃虽算不上无欲无求,可她对这种身外之物并不很是看重。

    不过房子大一点总归是好的,这样就可以邀请母亲厚载公主赵玉枝来做客。之前吴定延还总说,一定要等西门侧妃搬走了再请公主来,否则公主见到咱家小姐住一间小筑,心里会难过的。

    现在不同了,吴定延经常提醒孟璨请公主来做客。现在孟璨手握三间主房,三间耳房,六间厢房,还有一辆马车。驾车的马有两匹,其中一匹是她刚从娘家换来的一丈红。

    平时在家没什么事,小侧妃时而去宵凤阁坐坐,时而去后院坐坐。今个吃完早饭,回来给小白狗梳理皮毛。吴定延去打水,洗刷马匹。丫鬟孟小猫去宵凤阁领瓜果梨桃等零食。

    以前是吴定延去领,之所以换成孟小猫,是因为孟璨听说吴定延总与人争抢,而这不是孟璨希望见到的。

    虽然孟侧妃没有西门婉婷和孔婷那么有钱,可她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而秦王侧妃是有俸禄的,虽然梁朝爵俸一直不高,但是与普通百姓相比,依然是高收入人群。人家不缺那点零食,还不至于因为仨瓜俩枣的去与人争。

    正在给小白狗梳理毛发,听得东别院敲锣打鼓声,好是热闹。孟璨想到什么,抱起小白狗向后院走去。先去孔雀楼看看孔婷和孩子,担心带风,便没进去坐,只是说两句话便走了。绕过水榭,来到清风观,见冯瑜坐在小菜园里发呆。

    冯瑜长得精瘦,可她怀中名叫“小白”的哈巴狗却很胖,胖成球。

    “冯瑜,一起去东院坐坐?西门姐姐说,要连办三天堂会,让清化坊的夫人小姐们都来玩耍。这是秦王府的事,我们也应该参合参合才好。否则让西门姐姐多心,以为自家人都不捧场的。”

    孟璨把怀中名叫“豆豆”的小狗放下,两只小狗见面,高兴得摇头晃脑。

    冯瑜把小白放下:“若真的是没人去,咱倒是愿意去捧场的。可昨天我去看过了,好多人,都是夫人小姐的,咱这卑贱身子,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还是别去凑热闹了吧。”

    “你瞅你,总把自己说得那样可怜,谁把你当下人看了?若真有那样人,王爷也不答应的。”

    “那怎说的,人家不浅看咱,是冲着王爷的面子,可咱自己不能忘了本。人家聊天,一张口都是‘咱娘家如何如何’‘咱大儿子如何如何’,可到了咱这里,只有干听的份儿,插不上嘴的。一句话不说,也是不好的。说了,又担心说错什么,到时候丢的可不是自己的脸。”

    孟璨拿冯瑜没辙,便召唤豆豆离开,回到自己屋里,等孟小猫回来,一起去东院看堂会表演。可她刚走到东别院,就听得号角声大作,这是望楼传来的信号,表明有人闯入王府。

    随即孟璨见到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从红桃小筑跑了出来。

    我的个神仙,这女人跑得也太快了!

    孟璨甚至觉得,她跑得比箭还要快,“嗖”就没影了。

    这时听栖凤阁有人喊:“我的金印,我的金印被她偷跑啦!给我追!”

    听声音就知道是西门婉婷,据说秦王刚给她打造一方侧妃金印。

    别不是那方印被偷了吧?

    这女匪胆子也太大了些,大白天的硬闯王府偷东西……

    ……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花听风恶狠狠盯着苏茂盛,咬牙切齿,目瞪如珠。

    苏茂盛并不害怕九神将,因为这九个人加在一起,也不是凤尾鵟的对手。

    凤尾鵟本身是九境,再有《乾坤大挪移》提升一个境界,凤尾鵟已经是十境水准。对付九神将,不在话下。可苏茂盛不想让凤尾鵟与这帮人打,于是他答应花听风,在密室谈话。

    苏茂盛是不会把实话告诉花听风的,而且,苏茂盛或许并不知道花听风的父亲是谁。

    当初苏茂盛想把花听风送到聚奎山,要先与大内总管犁万堂说一声。犁万堂当然要问一问这孩子的来历,苏茂盛说,是凤尾鵟生的,可能是万隆爷的种。

    他说的是“可能”,犁万堂看了看孩子,说,既然怀疑,那就不是。

    虽然犁万堂如此说,可还是答应把孩子送上聚奎山,也就成了陈千缶的第七名亲传弟子。

    犁万堂知道花听风的母亲是凤尾鵟,也知道凤尾鵟与花听风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所以他对花听风说:你“不知道”比“知道”好,否则你会疯掉,会生不如死。

    苏茂盛盯着花听风道:“好,我再说一遍,你听清楚了,你娘是‘九转莲花’花千束。”

第一零四零章 幺鸡

    若花千束真的是花听风的母亲,这倒是能解释花听风为什么姓花。

    可新的问题是,当年花千束摆下九转莲花大阵,挑衅红黑神教,红黑神教派出破阵的人是雁悲鸣和花听风。花听风负责吸引花千束,就在他救出一个女娃的同时,雁悲鸣刀劈花千束。

    换句话说,花听风是害死母亲的帮凶。

    当年花千束为什么没有触动致命机关?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花听风心头。

    如今想来,难道是因为她见到闯入阵中的少年是自己的儿子才手软吗?

    想到这里,花听风的心猛地一缩。

    而这又恰巧与犁万堂的那句话相呼应:你“不知道”比“知道”好。

    正因为有这些巧合,让花听风相信了苏老道的话。面对这个结果,花听风陷入痛苦当中,他闭着眼睛,低着头,不知在回忆着什么。

    他万万想不到,其实这并不是最坏的结果。

    花听风的性子又急又倔,担心他想不开,苏茂盛还不断开导他,说,当初花千束把你抛弃,这样的娘,不值得你为她伤心。云云。

    “生而不养,断指可还。”

    苏老道这句话刚说出口,就见花听风挥刀,斩断左手小指,随即站起身道:“我已还给她了。”

    虽然如此说,可他看起来依然是痛苦的,这强烈的痛苦并非来自断指,而是来自心底。

    随即他转身,背对苏茂盛,问:“那我的父亲是谁?”

    苏茂盛顿了一下道:“具体是谁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可以确定是一位皇族。”

    花听风道:“最有可能是谁?”

    苏茂盛道:“万隆帝。”

    “好,我知道了。”花听风收刀,拂袖而去。

    他脚步决绝的走了,是从后门走的,没带任何人。

    当他离开人们视线时,突然抽噎,眼泪倾泻而出,可他还在大踏步往前走。

    从那天开始,江湖上再没有花七侠,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在得知答案的那一刻,花听风失去的不只是父母,他还失去了师父,那个让他崇拜半辈子的人。

    苏老道一箭三雕,骗走花听风,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对于花听风是,对于凤尾鵟更是。

    若他们知道真相,疯掉的绝不是花听风一个人。

    都说花听风极度执拗、任性、狠辣,但照比他的生母凤尾鵟,还是弱了些。

    随后苏茂盛去皇城见犁万堂,说了些什么,犁万堂缓缓点头,答应保守秘密。

    苏茂盛犹豫一番,又去秦王府找秦王。

    苏茂盛没有隐瞒秦王,将他所见所闻所想和盘托出。

    当苏御听说这些事,好一阵唏嘘。

    “三叔缺钱,为何不来与我说?”

    “这般时候,臣还哪敢领受‘三叔’二字。”

    “养恩本来就比生恩大,我在苏家生活十九年,早已是苏家人。看我对待苏家弟弟妹妹如何,难道三叔还不知我心么?若早知三叔被钱所困,忍受魔气之苦,早早给你准备药材,何必熬到今日……”

    苏御拍了拍苏茂盛的肩膀,看似轻浮微笑,实则饱含深情地说:“只要秦王在,苏御就在,而你永远是苏御的三叔。”

    当时他们在小西楼说话,屋里还有老黄、陈逊、牛马婆婆、苏小巧,听得秦王这句话,屋里众人不知为何而落泪,或许,他们觉得奋斗二十几年是值得的。

    有人说秦王虚伪,也有人说秦王在欺骗,他所作所为无外乎都是在赚取人心。可是,虚伪未必都是错的;欺骗未必都是恶意。好良言,结善缘;凶恶语,遭灾祸。没有哪个贵人,是因为言语恶毒而招来的。

    后来苏御问苏茂盛,有何追求没有?苏茂盛说,没有。苏御邀请苏茂盛担任大相国寺方丈。苏茂盛说,对方丈一职毫无兴趣,若是当个不受方丈辖制的长老,倒是不错。

    于是秦王送苏茂盛一方金印,任命他为大相国寺戒律长老,兼藏经阁长老。又准备一块腰牌,让苏茂盛择机送给凤尾鵟。

    据说大相国寺藏经阁里,还放着一些玄苦妖僧留下在的武功秘籍残本。当初他为什么写了又毁,无人知晓。虽然是残本,可依然蕴藏着被激发的潜力,让苏茂盛与凤尾鵟去研究研究,或许能有新的发现。

    其后又从给苏茂盛一些钱,苏茂盛欣然离去。

    “九神将统领的职务,永远给花听风留着。现任命文忍为副统领,暂管九神将,只向秦王负责。”

    ……

    刚送走苏茂盛不到两刻钟,就听到急促而密集的号角声。

    号角声一起,亲王卫闯入宵凤阁,保护王爷。可王爷好端端的,根本没遇见刺客。见王爷安全,众人才去看望楼旗语,显示东别院方向有闯入者,于是众人又跑去东别院。

    苏御刚来到别院,就听到女人嚎叫般的哭声,哭喊着说她的金印被抢了。

    其实那不是金印,只是一方青铜印。

    值得一提的是,在青铜没上锈的时候,是金灿灿的,非常漂亮,人们称之为金。比如太后送给唐王妃的那口金盆,其实也是青铜制成。

    一块青铜印值几个钱,值得大富大贵的西门侧妃坐在地上蹬腿哭吗?

    可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觉得自己的宝贝被人抢走了,气得嚎啕。

    随后一群人跑出去追那飞贼,却又被老黄喊回来,老黄说,休要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在老黄的眼里,只有他家少爷,其他一切都是不重要的。亲王卫、锦衣卫、秦王府的所有武装力量,都是保护秦王。一方破印,何足挂齿?

    可女人的想法与男人不一样,西门婉婷认为,那方金银是苏御送给她最有意义的礼物。结果刚到手没两天,就眼瞅着被一个飞贼给抢跑了,哎呀,简直是气死本妃。

    拦西门婉婷不住,她带着红桃小队出发了,她也不知那飞贼跑去哪,但她就是要出去抓。她说,如果硬留她在家里,能把她憋到爆炸。

    “闯王府,就只为了偷点钱?”苏御轻撵手指:“如果她只是缺钱,何必冒如此大风险?”

    “少爷,老吕昨天托梦给咱,说坊门公示牌上,寻人启事少了很多。”

    “哦?真是老吕托梦?”

    “那是当然,老黄从不骗少爷。”

    “好吧,我信你个大头鬼。”秦王转身,对秘书郎道:“通知京兆府,重新张贴寻人启事。保证每个坊都有。”

    “少爷,这寻人启事的文稿,让老奴来写吧。”

    “嗯…,你别在文稿上骂人就行。”

    “这怎么话说的,咱老黄是文明人。”

    随后秦王就走了,刚走不远就听身后有人叫骂,“马勒戈壁来!欺我老黄不会写字吗?拿大笔来!”

    ……

    苏茂盛满心欢喜回到通天楼,却没见到凤尾鵟。

    楼上楼下寻找,也没发现凤尾鵟的踪迹。

    老道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形神落寞地坐在空空荡荡的大厅里,说不出的寂寥。

    这时听到门口传来咒骂声:“你怎么还没死?”

    紧接着见到一筐萝卜白菜迎面飞来,这些萝卜白菜上带着凤尾鵟的内力,把老道打得滚倒在地。

    ……

    孔婷刚刚分娩,最近秦王照顾孔婷比较多一点,也就没往外跑。而西门侧妃的堂会依然在办,只是主持堂会的人变成了孟侧妃。

    牛角髻小侧妃现在更好像是一个救火队员。唐王妃出去办事时,孟璨要留在宵凤阁,随时准备接见一些贵族客人。比如太长公主之流来了,家里没有贵族女子接待,就显得很怠慢。

    如今在栖凤阁,西门侧妃搞好大的场面,然后她跑了,出去抓小偷。这么大的场面,岂能没有个女主人管事,于是又落到孟璨头上。

    幸好这小姑娘习惯了大家庭,而孟家那边的各种堂会也不少,她也时有参加,并不感到陌生。

    可是冯瑜还是不去,就坐在清风观小院里守着她的菜园子。

    那么问题来了,孟璨手下人少,忙不过来。

    西门婉婷把栖凤阁的人全带走了,王当、王秀、阿良、谭沁儿、龙紫嫣、戴鹤、小豆子、一饼,幺鸡,一个不剩。

    值得一提的是,一饼、幺鸡,是那两个曾经在宫里效力的中年太监。本来人家有名字,一个叫宓燚焜,一个叫隗翾昫。西门婉婷觉得他们的名字太拗口,于是根据他们的相貌取外号。

    孟璨让孟小猫去宵凤阁,找王珣借几个人用。可不久后孟小猫气鼓鼓的回来说,王珣不借。王珣说,宵凤阁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有人借给你用?宵凤阁的奴婢,都是办正经事的,以后这种不正经事,修来提借人。

    闻言,孟璨亲自去宵凤阁,与王珣要人。

    放挂小鞭,迎接舵主。

    感谢书友“银河暗黑神”和“20170913211918909”的长期支持。

    感谢书友们投票、留言。

第一零四一章 该呀

    很多事其实都是“面子”问题。

    大人物有大面子,小人物也有小面子。

    有时候小人物去办事,没办成,可大人物去了,三言两语就办成了。这会让一些涉世未深的人觉得,是自己办事能力不行,因此特别留意大人物的表情、动作、语言,希望能从中学到点什么。

    其实大体是学不出什么名堂的,因为本质上是小人物的面子不够。比如孟小猫找王珣借丫鬟使,王珣就不借,可孟璨亲自来要人,王珣就答应了。

    这是什么道理?

    之前孟小猫来找王珣,是客客气气的,可王珣丝毫没给她好脸色。现在让孟小猫总结她的失败经验,能总结出什么来?

    所以年轻人出去办事,若是碰壁,不要自卑,因为错误可能根本就不在你身上。

    就比如碰到王珣这种人,她不想办这件事,她能找出一万个理由搪塞孟小猫。她还可以在孟璨面前找到许多理由,说孟小猫不会办事。

    然而当孟璨亲自过来,这些毛病就都不是毛病了。孟璨只是心平气和的与她说话,问题很快就得到解决。

    可王珣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值得一提的是,像王珣这种混蛋,其实并不少见。她不是针对孟小猫,而是觉得孟小猫这档次的人面子太小。你有什么资格从我手里调人?你说是你家主子让你来的,那不行,要让你家主子亲自来与我说。

    所以这是王珣的问题,而不是孟小猫的问题。如果是林婉负责管理丫鬟,孟小猫来找林婉,这件事会很顺利办成,根本不用孟璨亲自过来一趟。

    那么,唐灵儿不知道王珣有毛病吗?

    三岁就生活在一起,唐灵儿怎可能不知道,可她就愿意用王珣来当这个门槛。这就好比一个坊丞,他可不希望自己手下小吏都是好说话的。如果小吏好说话,那么还有谁找坊丞办事?

    所以,小吏大体都是比较艹蛋的,古往今来都是一个德行。最坏、最损的人,才是坊丞最喜欢的。如果是个老好人,坊丞一准不用他办事,大体留在家里搞案头工作。

    ……

    种菜已经不能满足冯瑜的需求,当然她需要的不是食物,而是打发时间。

    住在青竹小筑时,她就养过鸡,可也不知怎的,抓几只鸡崽子回来都被她养死了,也不知是不是小白搞的鬼。

    当然,所谓的“抓”并不是去野外抓,而是去孵化场买。清化坊里什么作坊都有,连孵化都有。但唐家做买卖一如既往的死心眼儿,他们卖鸡鸭鹅的时候,全屏买家运气,而不是把公母分开。

    把鸡养死了,冯瑜又抓了几只鸭回家,可是养了半年发现都是公鸭,一气之下都送饭堂去了。

    后来她说,自己天生就是断香火的命,抓鸡鸭都抓不到下蛋的,于是让李晓代替她去抓两只鹅回来。

    说来也巧,这次两只大鹅养活住了,一雄一雌,正称她心意。

    苏御时常去后院,也经常见到两只傲慢的大白鹅,时而还能见到它们在水塘戏水。不过那两只鹅与孟侧妃的爱犬“豆豆”关系不睦,一见面就打架。

    雄鹅张开翅膀,凭借坚硬瘤喙与那小犬斗殴,雌鹅站在一旁大叫助威,经常把豆豆打得满院子跑。

    为了杜绝这种事再发生,冯瑜便把两只大鹅圈养起来,只有到了晚上才把它们放出。

    可两只大鹅叫声嘹亮,还是时常能被秦王听到。

    这日孩子们放学回家,发现雨后池塘爆满,完颜清、孔吉、诛邪骏蹲在水榭,拿狗尾草逗弄锦鲤。突然完颜清伸手,抓住一条鲤鱼的嘴。女娃瞪大眼,全力往上提。结果那鲤鱼恁地有力,扭动挣脱,一时提不起来。完颜清不肯撒手,咬牙切齿与鱼较劲,突然脚底一滑,噗咚一声掉进水里。

    诛邪克吓得妈呀一声,扯嗓子喊人,而孔吉则是取来一根竹竿。完颜清在水里乱扑腾,抓到竹竿,便紧紧抓住,后来被孔吉和诛邪克一起拽了上来。

    小公主惊魂未定,浑身湿漉漉的,跑去小西楼,找秦王哥哥哭诉经历。

    这时听报门,说欧阳镜来见秦王。

    好些天没见到欧阳镜,是因为他正在广招加盟商,把洗脚系列产业做强做大,要把洛阳九十九坊全部铺满。

    他的基本策略是,自己先扑腾三十家,然后成立洗脚商会。虽然这种商会不具有法律效力,但在行业里,却是不可小觑的势力。

    比如有人发现红浪漫赚钱,就想模仿红浪漫,那么他将受到来自商会的打压。

    当然,要想办好这件事,黑白两道都要有个照应,否则难以成事。而且,有些人后台很硬,即便是商会也不敢轻易招惹。既然打不过,那就拉拢入伙,一起欺负别人。比如北市的孔家、南市的萧家、西市的韩家。

    还有一些人,本来就是欧阳镜的朋朋友友,比如韩浩、赵玲珑之流,韩浩要在西市开办两家,赵玲珑要在南市办两家。

    大家共同成立商会,欧阳镜被推举为红浪漫商会话事人。哪个坊要想办洗脚城,必须来与欧阳先生谈谈,交了加盟费,才允许开办。而开业时,商会头头脑脑都会去助场子,疏通各种关系,保证加盟商顺利运营。

    当然,若哪里冒出个吃生米的,不给商会面子,那么话事人一声令下,各个坊洗脚城都要派一个强壮汉子到商会集合,在话事人欧阳镜的带领下,去与那吃生米的聊聊。

    能聊明白,当然最好;若聊不明白,那就说你家房子是违建,拆!

    面对强大的势力团伙,没有人敢冒犯欧阳先生的威风。

    经过欧阳镜的一阵折腾,基本搞定。

    可是,天下就有那不信邪的,挑战商会,在郊坊成立一家洗脚城,却没去孝敬商会。

    就在昨天,欧阳镜带着一百号人去那家门前,叫嚣要把人家房子拆了。

    这时屋里走出来一名年纪大约五六十岁的老者,手持铁锹,瞪视欧阳镜:“你动一下试试!”

    欧阳镜置之不理,对手下人喊道:“拆!”

    话音刚落,那老者手中铁锨迎头拍了下来。这一铁锨拍得这个脆,铁锨把都拍断了,把欧阳镜拍得哎呀一声,捂着脑袋倒在地上……

    “哎呀……,殿下啊……,微臣差点死了呀。那个老鳖犊子,这一铁锨好悬没给我开了天眼。我就觉得脑门被豁开了呀,殿下要为微臣做主啊,呜呜呜……”

    这一铁锨确实挺狠,把欧阳镜拍得半张脸肿起老高,从脑门到鼻梁,全是肿的。

    苏御啧啧道:“大鹅怎么叫的?”

    欧阳镜眨眨眼。

    这时林娟站在一旁捂嘴偷笑。

    欧阳镜笑问林娟,大鹅叫,有何典故?

    林娟有些难为情,不肯说。

    这时完颜清大笑,模仿大鹅叫声:“该,该,该呀!”

    欧阳镜这帮臭小子在外面做生意,他们可不说是自己的生意,而是说秦王的生意。要不他们怎如此豪横,说拆房子就拆房子。

    而且在欧阳镜去现场的时候,身边还跟着坊署小吏壮大声势。

    现在打着秦王旗号在外面干坏事儿的,可不只是欧阳镜一伙儿,还有孔祥等人。

    若再让这帮家伙胡作非为,秦王的好名声可就被他们给败光了。

    于是苏御利用纸媒下发通告:本王从不参与任何经营,任何以本王名义经商的人,都是骗子。

    “那个人把你揍了,我想他现在日子一定很不好过吧?”苏御盯着欧阳镜。

    欧阳镜指着自己的脑袋说:“他这是下了死手啊,当以谋杀论处!”

    “我看还是算了吧,做人不能太损,你说呢?”苏御拍了拍欧阳镜肩膀:“如果不是你们这群人欺行霸市,还要拆人家房子,人家能跟你动手吗?洛阳房价什么行情?你这是要动人家老命,人家不跟你拼命怎的?”

    ……

    秦王问王妃,可愿意微服游玩?

    王妃说,忙碌,抽不开身。而且王妃也不允许秦王微服出访,认为那样太危险。

    唐灵儿持续给自己加码,她的工作并不会因为帮手增加而减少,因为她刚放下一摊子事,又会捡起另外一摊子事做。总也闲不下来。

    “十八叫驴”现在基本成熟,他们就是唐灵儿的眼睛、耳朵和腿,唐家各项经济事务,尽在十五小姐的掌握之中。

    在苏御眼中,唐灵儿不算是一个出色的CEO,因为她缺乏创造性,但她却是一个值得信赖的CEO。把家族企业交在她手里,或许不能走向辉煌,但一定不会走向没落。

    邀请王妃游玩,未能如愿,秦王独自离开宵凤阁,溜溜达达向小西院走去,发现老黄还没回来。

    这两日老黄抱着一摞子寻人启事,到处张贴,一副废寝忘食的样子,也不知老恶奴又哪根儿筋搭错了,犯起神经来……

第一零四二章 金陵公主(上)

    东方微明,王珣轻轻推开屋门,刁眉一颤,左顾右盼,见没人,便来到郡主榻上,打开书柜抽屉,将一摞信装进布袋当中,扎紧袋口,揣入怀中,蹑手蹑脚离开书房。

    下了楼,走向郡主府小厨房,见唐翠迎面走来,王珣指道:“你给我守门,不许别人进来。你也不许偷看,听到没?”

    “听到了。”

    “把门关上!”

    “喏。”

    待门关上,王珣用火镰点燃稻草,将那些书信一封一封烧掉,当最后一封书信烧成灰烬,她满意地拍了拍手,收起布袋往回走。

    她以为自己办事缜密,可她取书信的过程却被童玺窥见。童玺没声张,直到秦王起床,小婢女才在王爷身边低声耳语。

    婢女已经十三岁,懂事了,不再是那个告密之后,还等着苏郡马打赏的小姑娘。她语速很快,吐字清晰地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去。看着姑娘越发抽条而健美的身形,秦王觉得赏心悦目。

    姑娘的腰身比例很好,称之为黄金比例也不为过。当然,她与朱雀那种健美不一样,朱雀简直就是一名健美运动员。童颜丰身而又风情万种的大总鸨,不是青涩小丫鬟可比拟的。

    苏御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俗人,并不高雅。

    爱看漂亮女人,一直都有这个爱好,似乎是戒不掉了。

    想培养一个高雅的爱好,比如书法、绘画、诗词、谱曲等等,可最后还是觉得看漂亮女人更好,美人如画,动态的画,美不胜收,观之一爽。

    正如欧阳镜所言:穷人是因为碰不到美人,所以他们才画美人,挂在家中,时常臆想。我们这些有钱人,都是直接玩美女,还画什么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熟悉欧阳镜的人都知道,他俗不可耐。

    他的话千万不要当真。正如许洛尘所言:要做一个高雅的人,与三俗斗争到底。

    苏御不像欧阳镜那么低俗,也没有许洛尘那么高雅,正处于他们之间的状态。

    若是以前,苏御还会因为自己的庸俗而感到自卑,因为那个时候有贵族偶像康王赵棣。他像一座丰碑,像一面镜子,像一座灯塔,光华普照,闪耀四方,让丑恶无处遁形,让芸芸众生自惭形秽,无不是望其项背者。

    如今这面镜子被打得细碎,似乎就再也找不到像他一样完美的榜样来鼓舞自己。

    王珣鬼鬼祟祟的烧了那些信笺,装作没事人似的回来,开始给王妃洗漱,梳理发髻。时而低声耳语说些什么,只见王妃微微斜眼,轻轻点头。

    这时皇宫太监曹小宝来王府,宣读太后懿旨,大致内容是:南晋为进一步加深睦邻友好,欲将金陵公主司马香许配梁朝摄政赵御。太后特派曹小宝来征求秦王意见,请速回复。

    听到这个消息,苏御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不是美人,而是与军政相关的事。

    如今秦王要统一神州的想法,已经传到南晋,看来南晋有些慌了。

    这种主动千里送女的行为,着实有些下作。他们这样做,不但不能让秦王心软,反而更想吞并那个腐败无能的晋朝。

    还没等秦王说话,只听得王妃冷声道:“匪朝主动送女,多是不怀好意。我以为,那司马香是刺客,是细作,对我朝图谋不轨,直接威胁我朝摄政之安全。请曹公公回禀太后,这女人不能要。”

    曹小宝没搭理唐灵儿,还站在那里,等待秦王说话。

    苏御斜眼去看唐灵儿,唐灵儿冰寒锋利的目光斜向苏御。

    四目相对间,似有闪电雷光。

    这时曹小宝从袖子里抽出一幅画,递给童玉,再由童玉递给秦王,说,这是金陵公主的肖像。

    金陵公主的画像藏在袖子里?是不是有些不大寻常?

    秦王没接,只让童玉展开一瞧。

    看过画像之后,秦王感到非常失望。

    难怪曹小宝把画像藏在袖子里,这位公主也太丑了点。就是那种典型的唐氏症,就好像后世教科书里的儿童一样丑陋。眼距足有正常人的两倍,一双贼溜溜的小圆眼,正是苏御最讨厌的那种。

    晋朝这是在开玩笑吗?江南没有女人了?这是和亲,还是挑衅?

    苏御看了之后完全没有感觉,甚至有些瘆得慌。因此,秦王目光变得冰冷,而唐王妃却坐在一旁偷笑。

    “拿来,让我瞧个仔细。”

    苏御捧着画像看,虽然这女人还有点气派,也有点威严,但这只是画师手上有功力,才能画出这么一丢丢的优点来。

    可是说到气派和威严,还有谁比西北大军阀家十五小姐更有气派更有威严?家里有个唐王妃就够了,再弄一个来,整天看她们明争暗斗,简直是烦死。

    见不是自己喜欢的那款,而且苏御并不打算改变统一神州的初衷,所以也拒绝了。但为了不刺激南晋,苏御建议说,可以将她嫁给王兄赵准。

    或让南晋送一个小公主来,许配皇帝赵策。

    苏御的这两句话,让唐王妃高兴大半天,好久没见她如此高兴了。

    可不久后,秦王却被太后冷嘲热讽。

    苏御认为,审美,一直都是很主观的。

    就算有专家说宽脸,高颧骨,宽下巴,眯眯眼,塌鼻梁的女人才高级,可苏御还是无法接受。因为他认为那只是专家的观点,而不是真理。而且专家的观点,是很“西化”的。

    苏御还认为,某些专家骨头很软,去国外待几年,回来就不像正常人了,一定要说那样的女人才是东方美人。还有一些专家,连国门都没走出去过,可他们依然跪在地上,迎合外国人不怀好意的观点。

    真是奇耻大辱。

    如果这种事发生在翰林院,应该毫不犹豫的让张密去与那位教授谈谈。是谁给你的勇气,睁着眼睛说瞎话?

    当然,这是在苏御当上摄政王之前的想法,真的坐上高位,他就不管这些破事。

    让文人们因为这些话题争吵,纸媒上口诛笔伐,大打口水仗,能影响人们的情绪。当人们的情绪不在朝政上,这就是赵御希望见到的。

    在其位谋其政,不同位置的人,看到的东西不一样。

    ……

    欧阳镜带领黑白两道一百人去欺压老实人,结果被老实人一铁锨拍倒在地。

    欧阳先生可是通济坊坊丞,正儿八经的八品朝廷命官。且不说他人品如何,也不说他在干什么坏事,总之布衣把命官给打了,就不可能轻饶了他。

    把那老实人逮捕起来,先揍一顿,再判他个二十年。再去把他家房子收归户部,然后再举办拍卖会。欧阳镜寻来陪标者,把那房子低价拍走。

    当然,以上是欧阳镜的提议,但秦王并没有同意。按照秦王的说法,判那人六个月徒刑,再罚些银子,关闭他的洗脚城也就是了。处罚那人的理由是“持械伤人”和“无证经营”。

    虽然欧阳镜的脑袋被打,肿起老高,可这并不耽误他继续乱逛,这不,又跑去许洛尘家,随后又带着许洛尘一起来到秦王府。

    他知道秦王上午很忙,所以他都是下午或晚上来。

    欧阳镜和许洛尘都是王府常客,丫鬟们也都很喜欢欧阳镜,因为欧阳先生出手阔绰,经常打赏丫鬟。

    “殿下,微臣又想到一个赚钱的好法子,只是去户部批不来税证。户部官员说,大梁朝从没有过这样的经营项目,要提请上官研究,才能决定是否颁发税证。”

    欧阳镜送来一摞夏季小凉衫,送给王珣、林婉、小嬛、唐翡、唐翠。

    他之所以要送这帮丫鬟衣服,也是呼应那日送林娟衣服的事。显得欧阳先生特别有爱心,不是针对某一人。当然,他的主要目的,还是撇清王妃对秦王的怀疑。

    “说来听听。”

    苏御用手指挑起一件衣裳看了看,薄如蝉翼,挪到阳光下,几乎透明,这衣服价格绝对不低,可问题是,这衣服怎么穿?

    “呃,微臣以为,醉玉皇与隔壁天鹅大厦之间,可以架设铁锁,铁索上搭木板,形成一座悬空索桥。索桥不设护栏,人走上去,一定是摇摇晃晃。想,人在高空之上,如临深渊,着实刺激,一定会有人花钱来体验。”

    苏御还没说什么,许洛尘道:“玉面可是在玩笑?若没有护栏,那晃晃悠悠的铁索桥,谁敢高空行走?”

    欧阳镜道:“再架一根长绳,长绳上设有滑轮,滑轮拴两道铁环,一支胳膊套一个,即便失足,也可挂在空中。”

    许洛尘摇头道:“我想是不会有人花钱玩的。”

    欧阳镜道:“冠绝你不懂,就有那样人觉得平常生活太无趣,要找的就是个刺激。我相信,凭借平康坊的客流量,一定会有人玩,而且还是排着队玩。”

    许洛尘道:“倘若真的有人掉下去,那当如何?”

    欧阳镜道:“非亲非故,又不是我逼他上去的,他死不死关我何事?”

    放挂小鞭,迎接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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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三章 金陵公主(下)

    金陵城,富丽堂皇。

    皇城坐落在金陵城的正中位置,坐北朝南,建筑恢宏,殿、宫、堂、楼、斋、轩、阁应有尽有,据说八千多间,号称九千九百九十九间。

    皇帝、皇后、诸妃、内侍、太监、宫女多达三千多人。

    如此庞大的后宫,把皇帝司马衷累得面黄肌瘦。

    司马衷与北朝摄政王赵御同龄,可看起来却好像老了几十岁。每每上朝,都需要太监搀扶,走路时两脚几乎是拖在地上走,只感觉身体被掏空。

    不过后来神医孙四秒的出现,挽救了这位未老先衰的皇帝。

    神医是一名道士,送给司马衷一个双面镜。看正面,能见到一名绝世美女。而那美女,便是福宁殿里张贴着的一张画像中的女人,正是北朝曹太后。

    从那以后,司马衷算是找到救星了,精神逐渐好转,身体也越来越有力气。如今走起路来脚下生风,举手投足皇帝风范。

    为此司马衷封孙四秒为国师。

    其实孙四秒在被封为国师之前已经是名人,与阿良的师父洪成渡,焚天蛟的师父张抚琴齐名,合称道家三宗。

    值得一提的是,如果成都不发生战乱的话,此时神州大地上竟然有三座百万人口的城市。

    之所以金陵和成都能获得如此好的发展,这与他们近百年来没打过大仗有着直接的关系,而这一百多年间,都是梁朝抗住了来自东北,正北,西北,正西四个方向的不断冲击。

    诚言,梁朝以半壁江山,完成了统一大国都未必能完成的使命。

    因为梁朝一直都有神将在,而且每一个时代都不只有一个神将。之所以称之为神将,就是因为他们特别能打,以少胜多的战例,在这一百年间爆发式增加。

    到大兴三年,是梁朝神将最多的年代。因为这期间还有万隆帝时期的神将,比如孟狠、西门豪、李横那一批,虽飞虎将年过半百,但雄风尚在;天赐十年间的神将还有张云龙,祁东阳,公孙雄这一批,三十来岁,正是当打之年。

    除了这些神将,还有诸多名将,比如薛云、诛邪克、王操天、典效忠、孟郎、西门单之流,都是千锤百炼而来。

    梁朝四大军,每军都有冉冉升起的新星,比如韩坚、唐宸、孟定、西门风。

    不过,梁朝之所以能全力与北方作战,也得益于晋朝的妥协和帮助。比如抵抗三胡时期,如果南晋和蜀汉突然在背后捅刀子,梁朝也就倒了。

    自从晋高祖司马万钧驾崩之后,南晋就给人很腐败很懦弱的印象。南晋皇室和门阀极度奢靡,攀比、挥霍、斗富,屡见不鲜。现在司马衷的后宫,并不是梁朝后宫的鼎盛时期。据说司马衷的爷爷后宫八千多人。

    不过司马家族也有优点,他们很有自知之明,他们祖孙四代都清楚地意识到,如果梁朝倒了,他们将直接面对胡人。可南晋军极度腐败,根本不是胡人的对手。

    而腐败的顽疾,并不是皇帝一个人能解决的。南晋的门阀与梁朝不大一样,梁朝门阀直接控制军队,而南晋门阀是渗透式控制军队和朝政。甚至可以说,军队和朝廷是门阀的赚钱工具。

    基于此,一旦有胡人南侵,南晋朝堂从皇帝到大臣都鼓励梁朝抗胡,而且还辖制蜀汉,不允许蜀汉在背后搞小动作。如果蜀汉不听话,晋朝还要发兵攻打。

    就这样,三个国家相安无事一百余年。也算是一个奇迹。可现在形势有变化,梁朝四面的敌人基本扫平,据说梁朝摄政王赵御有心统一神州。消息传来金陵,南晋朝野一片大哗,纷纷献出求和之计。

    和亲只是他们研究出的第一步,如果和亲不成,还要送钱,如果送钱还不行,还打算割地。只要不打仗,什么都可以谈。

    “这也太窝囊了。”

    庆亲王司马皓来到福宁殿,颇显愤懑地坐在席上,面对皇帝司马衷,庆王直言不讳地道:“我朝拥兵百万,怎就不敢一战?每年养兵花费数千万两,难道都是一群豆腐兵?不能打仗的?”

    司马皓才十九岁,正是血气方刚之时,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司马衷一点儿也不感觉意外。

    其实,朝堂上也有反对求和的声音,可那些声音太少了,很快就被一心求和的“团伙”淹没在口水里。

    其实司马衷也才二十三岁,可他从小儿就很稳,也正因为此,皇位才落到他的身上。

    司马衷拍了拍美人的皮股,美人娇滴滴站起身,扭捏离去,大殿里只剩下皇帝和庆王。

    可司马衷还是不说话。

    司马皓急道:“现在只是稍有风声,满朝文武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若是梁朝真的杀来,他们还不得跪在地上摇尾乞怜?依臣弟看……”

    “好啦,不要再说啦。”司马衷缓缓摆手道:“你以为我不想打?可我来问你,派谁去打?就凭秦晋、万俊辰吗?”

    “两个酒囊饭袋,岂能靠他们?”司马皓愤愤不平地道。

    司马衷笑了笑:“说就是嘛,咱们晋朝哪有会打仗的人呢。百十年来,晋朝就没打过大仗。除了开国那些将帅,就一代不如一代了。尤其是最近二十年,更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唯有安南一战,还是徒有虚表。岳崇山七十挂帅,一大群贵族子弟为讨战功,跟随老将而去。结果带十万兵,与安南七千人打了三年。不但未能消灭安南,反而越打敌人越多。亏得老将军手里还有一支亲兵,否则就凭那些纨绔,最后还不知道谁赢谁输。我听老将军说,那帮混蛋根本就不是去打仗的,而是去添乱的。两军对垒决战之时,刚一碰上就土崩瓦解,害得士气全无。老将军为稳定军心,告诉亲兵,这是他的诈败之计。若不如此,老将军的亲兵也要崩溃。”

    司马皓气道:“明知道晋朝就只剩下岳家军还能打,那皇兄为何还要斩岳阚?”

    司马衷气不打一处来,调门立刻提高许多:“满朝文武都要求和,我也要求和,就他一个人咆哮大殿,非要打。我念他是忠烈之后,不忍杀他,命他快滚出大殿。可他怎么着,跑回家去,抬着棺材来上朝,逼我收回成命。他考虑过我的面子吗?!我不好面子的吗?!”

    司马皓低头不语。

    司马衷苦叹一声又道:“再说了,我不是还没杀他嘛,有你保着,那就先让他蹲着吧。若和亲不成,再考虑启用他。”

    司马皓也叹了口气:“梁朝回消息说,摄政赵御没答应亲事,反而建议把香儿嫁给庚王赵准,或者换一个小公主,许配梁皇赵策。”

    司马衷眨眨眼,喜道:“这样说来,还是答应和亲了嘛,那就换个小公主过去也就是了。”

    司马皓皱眉道:“可问题是,梁朝实权掌握在赵御手中,嫁给小皇帝有何意义呢?”

    司马衷揉了揉下巴:“也是奇怪,香妹那般漂亮,赵御为何不喜欢呢?”

    司马衷想到什么,问道:“当初给香儿画像的画师是谁?是不是他画得不好?”

    一听此言,司马皓有些紧张,因为他对画像做过手脚。

    晋朝使者送到梁朝的那张画像,不是司马香,而是庆王妃秦晨,南晋秦朝氏门阀的嫡次女,当今皇后的亲妹妹。

    司马香十五岁,与司马皓同为秦贵妃所生。司马香是这一批公主当中,长得最漂亮的一个。她不想驾到梁朝去,就求哥哥想办法。而司马皓是反对和亲的,为了搅黄这件事,才出此下策。

    “香妹可谓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赵御为何不喜欢呢……”司马衷眉头紧锁,有些想不明白为何会如此,突然一拍脑门道:“我知道了,他不喜欢女人!”

    晋朝这群近亲结婚的产物,比梁朝那些皇族好不到哪去。

    司马衷因脑洞大开而豁然开朗,他重选画师给司马香画像,同时他又在皇宫里选小太监。选出一个比女人还漂亮的小太监,司马衷观之甚为满意。又给小太监画像,派遣使者,把司马香和陪嫁太监天月的画像一起送去梁朝。

    ……

    “司马衷又给我画像了?”

    瓜子小脸弯月美目的金陵公主,面带急色,跑来司马皓面前,哭腔央求道:“哥哥救我!”

    “唉,我这次去找他,能把岳阚保下来,就很不错了。妹妹的事……,我实在没办法了呀。”司马皓为难地道。

    “不成,我不去梁朝。我听说那里很穷的,连饭都吃不起,都开始吃*了。”

    “休要听那帮小丫鬟胡说八道的,梁朝虽穷,可也穷不着摄政,人家也养活好几十万兵呢。连兵都有饭吃,还怕你吃不饱?”

    “可我还听说,那赵御长得好似野人。”

    “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样说,他与辽皇耶律崇光大战五百多个回合,想那辽人就是金钱鼠尾的野人,他能打得过辽人,岂不是比辽人还野?”

第一零四四章 闹灵堂

    众所周知,唐氏四公子唐宽有五个好友,分别是孟关、西门暾、樊胜、钱均、韩大福。

    这五个人都是在唐宽担任唐氏经济总督时结交的,而他们五个自然也都是各自家族掌管经济的重要人物。

    几十年间,他们也曾有过矛盾,但都是为家族而斗争,并没有影响私交。年纪大了,感情越发深厚,可谓非常要好的朋友。时常聚在一起喝茶、饮酒、博彩、嫖伎、设局骗人。配合默契,互为神助。

    可是最近唐宽连续参加两场朋友的葬礼,孟关死于消渴症,樊胜死于经济纠纷引发的斗殴,他二人几乎是脚前脚后离开人世。韩大福还打趣说,他二人或许能在黄泉路上碰见。

    韩大福还有心情开玩笑,可唐宽却高兴不起来。这人一旦伤了心气儿,精神状态就不好。唐宽最近昏昏沉沉,还总念叨说,自己现在是诸公子中年纪最大的,而五十四岁似乎是这批公子的坎年。

    担心自己死在坎年,唐宽来找秦王,希望邀请明德大法师来府作法,祛魔拜神,祈求长生。

    “我倒不指望活一百岁,能让我活到七十就成啊。”唐宽坐在席上,自嘲地笑了笑。

    “七十岂能挡得,想必九十打底儿。”

    “哈哈,借秦王吉言!”

    孟关是孟璨的堂叔,由于并非亲叔,所以她不去吊唁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苏御还是准备了些礼物,让孟璨去吊唁一番。

    孟璨说:西门姐姐还在外面逮飞贼,若妾也走了,东别院堂会就没人管事。

    孟璨刚提出这个问题,唐氏八小姐唐韵就主动站出来,说由她来主持。

    要说,当一个人成功了之后,办什么事都会变得容易。

    成功人士总是有人帮忙,许多烦恼都是不知不觉的被别人解决。

    显然秦王不是一个勤政的人,每日他能坚持伏案工作半天,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

    现在还是摄政王就如此懒惰,若将来当上皇帝……

    如果真的有那样一天,连苏御自己都认为自己将会是“嘉靖”那样的皇帝。他还美其名曰“无为而治”。

    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这并不能掩盖他要统一神州的大目标。

    ……

    孟关是孟氏排行第三的公子,年纪大,但辈分小。

    年近花甲的他,与二十出头的秦王夫妇是同辈,与秦王赵御是姑表亲,与秦王妃唐灵儿是姨表亲。

    孟璨来到侯府,打听礼官,自己要不要跪?

    礼官说,若按照孟氏这边论,您得叫三公子一声伯父,那当然要跪。可现在您是秦王妃子,那就算是赵家人了。按照《大梁礼》,赵家人不给外人下跪,当然就不用跪咯。

    既然礼官说不用,那就不用呗,孟璨来到灵堂前,鞠躬敬拜。

    可这时却有一醉汉闯入灵堂,指骂道:“嫁人就忘了祖宗?若是那样,你还来干嘛?”

    扭头一看,是三公子家二少爷孟昶,今年四十岁的人了,家族里没什么地位,整日怨气冲天。

    他刚吼了一声,只听背后一老太太骂道:“二小子你给我闭嘴!真是不读书不知礼,人家跪不跪,自然有礼官说,你吵吵嚷嚷的管甚用?当你说话是好使的?跟你那个死娘一样混账,快给我滚出去,休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骂人老太是侯府续弦正室甘夫人,而她已经是孟关的第三任正室夫人。

    早年间,几位夫人就是看不对眼的,而这位第三夫人被欺压多年,更是恨意满满。

    以前孟关活着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照顾老爷的面子,甘夫人与诸少爷之间还比较客气。如今老爷两腿一蹬,这家里就是甘夫人说了算。从灵堂开始,甘夫人就要拿捏这个家,定下规矩。

    却不曾想,她刚骂了几句,竟把孟昶给骂火了,冲到甘夫人面前,抬起一脚,口中暴喝“我去你吗滴!”便将甘夫人踹翻在地。夫人心口剧痛,眼睛一翻,倒地不起。

    俗话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越是大户人家,越是如此,因为大户人家人多,人多是非就多。

    相比之下,秦王府还算好的,因为正妃压得住场面,侧妃美人也找到了位置。当然,这其中秦王的作用不可忽视,正妃能压得住场面,说到底还是秦王支持正妃的结果。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苏御就表明过立场。

    其实孟关家里也一样,孟关活着的时候,家里母慈子孝,可现在他死了,侯府里固有的规矩就变得不够牢固,而孟昶的这一脚,更是把规矩踹得细碎。

    孟关自然有混不吝的一面,可他也有他的委屈。老侯爷死了,侯府世子继承伯爵之位,侯府也降为伯爵府。

    以前侯府世子是大少爷,可大少爷没活过老爷子,四十二岁就死了,也就是去年。

    大少爷死了,按理说应该选二少爷孟昶为世子,可那时候孟昶的娘已经过世,正是甘夫人续弦的时候,甘夫人就与孟关吹枕边风,说,二儿子没出息的,不如选小儿子孟鸾为世子。

    孟关也喜欢小儿子,故而就这样定下来,并去内侍省上报,经太后批准,孟鸾就成为世子。

    这件事让孟昶耿耿于怀,每每想起,愤恨不已。今日老头子死了,孟昶喝点酒,就跑来大闹灵堂。本质上他是在闹甘夫人,而不是冲着孟璨来的。

    牛角髻小侧妃虽然年纪不大,但她心性灵慧,她不参合此事,只是揣着手,站在一旁看热闹。

    孟昶把甘夫人踹翻在地,惹恼了坐在一旁的孟鸾,大骂一声,便与孟昶殴斗一处,一群人冲过来拉架,场面好不混乱。

    孟关新死,尸骨未寒,两个儿子灵堂斗殴,这场面着实有些令人寒心。说来也巧,这时荆国公孟丹青来吊唁三公子,场面立刻安静下来,各自归位,奴婢们快速整理现场。

    荆国公不理场面,先去给三哥灵柩磕头,随即起身,面沉似水,背着手,左右看了看。锐利目光落到孟昶身上,冷冷盯着。不久孟昶跪到地上给十七叔磕头,承认错误。孟丹青一脚将他踹翻,拂袖而去。

    从始至终,国公爷一句话也没说。

    ……

    有些女人天生就会哭唱,哭得那个伤心就甭提了。这样嚎叫,能嚎很长时间,突然开席,抬腿就走,也没耽误她们抢席面。

    孟昶大闹灵堂,被孟丹青撞见并踹翻在地,后来孟昶就躲开了。

    其他公子夫人纷纷来探望甘夫人,甘夫人身披孝衫,拍着大腿嚎啕大哭,唱曰:

    “……老头子你心太狠,说死就死了呀!苦了我孤儿母,净是挨欺负哇!你二儿子好厉害,把我踹翻在灵堂啊!改明儿还不拿把刀,把我脑袋砍啊!万幸公爷来救我,才免于头落地啊……”

    缓了一口气,又唱:“这般不孝子,休怪我无情啊,老头子尸未寒,我就把家分啊。不肖子孙自己走,休等我来撵啊!老爷子你有灵,快来帮帮我啊!托梦告诉怹,别让我为难啊……”云云。

    一听这话,孟昶媳妇愤然站起,叫骂几声便离席,回到屋里收拾东西走人,一边走还一遍骂,连孟昶和甘夫人一起骂。

    少夫人身边还有两个强壮陪嫁婆子,陪着少夫人站在门口一起骂,骂了足足半个时辰。

    孟璨双手捏在一起,看着热闹。

    不久,一个小媳妇走了过来,笑盈盈道:“嫂嫂来了。”

    见是苏小英,孟璨苦笑道:“我来有些时候了,一直没看见你,刚才还在找你呢,这会儿你自己飞来了。”

    苏小英道:“咱家霍郎在孟氏没什么身份,没人邀请,没人注意,我来不来其实也无所谓了。之所以过来,就是来看看,有没有秦王府的人过来。”

    孟璨一笑道:“这话怎说的,秦王可是很看重霍子珍。据说还在考虑,要把霍子珍和张之魁引入军校。”

    苏小英迟疑道:“那样恐怕不妥吧,毕竟他二人住在承福坊,怎好去玄甲军效力?”

    承福坊是孟家的,这里的人参军都是参加飞虎军。张邯是孟氏家将,他的儿子和义子,要想进入玄甲军序列,还真就有些别扭。就好像典奉被苏御调去第四师,也是与唐振沟通过的。否则直接把人带走,就显得很不地道。

    秦王几千军校门生,他缺人用吗?

    当然不缺。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又在搞小动作。

    这些小动作到底有没有用,很难说,就好像对付康王一样,大动作小动作都有,相当于埋下许多地雷,不知道哪颗地雷会响。比如那次武威行刺,若射手的箭法再准一点,就已经把康王干掉。

    又好比军校里的那么多学生,到底哪个能成才,苏御也不知道。他能做的,只是培养和选材。

    而培养霍子珍和张之魁这两个孟氏家将的后代,秦王打得什么诡主意,让人揣摩不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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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赘婿介绍:
梁朝一百余年,腹背受敌,内忧外患,帝弱后悍,外戚干政。
西北唐氏、荆州孟氏、淮南西门氏,三大军阀拥兵自重,朝堂之上与皇权分庭抗礼。
十年战争终于告一段落,正是百废待举之时。壮年陈太后诡异驾崩。天赐皇帝性格懦弱,重疾缠身,不能朝政。曹皇后临危受命,携手太子垂帘听政。
曹皇后大开言道,连布恩策,重视科举,举贤使能,大梁朝国力复苏,蒸蒸日上。
从此拉开江北梁朝辉煌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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