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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欲乘风归     长歌当宋txt下载     长歌当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七十九章狄青南下

    河西从大宋身上赚取的钱财已经足够多了,每年贸易,通商,赋税,等等这些商业活动都会给河西带来数量惊人的财富。

    相比遥远的西方世界,大宋这个又近又富的邻居当然是交易的最佳对象,哦,对了,还有辽朝。

    羊毛不可能可着从一个人身上薅,不光是大宋,辽朝也是同样的待遇,只有这样才能让河西不断的获得巨量财富,这种财富是惊人,但只有河西的财政机构长官杜群和叶安才才真正了解。

    张应方走了,只不过在他离开宁夏城之前签下了大量的采购合同,一路上他都在擦拭手指上那总也擦不干净的红色印记,在离开前的几日他签下了比这辈子还多的名字。

    从而也了解到河西的机制到底有多规整,每一个详谈内容,每一个要求,每一样物品的采购数量等等这些他都要签字画押,同样的,河西负责交接的人也是如此,用叶安的话来说便是“空口无凭,立字为据”,只有写在纸上白纸黑字的东西,河西才会承认,也避免以后相互扯皮推诿。

    这样的规矩不能说是不好,至少在张应方看来那一千柄景佑火枪已经有了着落,铁板钉钉的着落。

    当然他也知道,河西的火枪远不止葵未年式那么简单,既然叶安敢展现给自己看,那他一定还有更好,更厉害的火枪没有拿出,谁也不是傻子,愿意把自己底牌暴露出来。

    就在张应方离开后,叶安同样也长舒一口气,这货的出现不光是大宋在向自己施压,而是来自赵祯以及大宋朝堂的一次警告,警告他大宋上下已经知道了河西与侬智高之间的贸易,甚至更多的细节。

    虽然河西可以完全无视大宋的警告,但叶安却不想与大宋撕破脸,更不想在大宋依旧处于汉家正统的地位时,让河西背上外通蛮夷的骂名,这会让河西处于舆论的低处,毁掉这么些年来苦心经营的正面形象。

    但同样,河西也不可能放弃西南,这段时间大宋与侬智高打的如火如荼,而河西却在暗中与成都府以及川陕四路的各地州府建立联络点,保持友好关系,拉拢当地士绅与读书人。

    之所以挑选川陕四路不光是因为那里的地形易守难攻,更是因为川陕四路从宋初开始便与大宋王朝不对付,大宋在那里并非民心所向,直到现在依旧有不少川陕四路的百姓认为老赵家是窃国大盗。

    这主要是蜀中频出大儒,而那些大儒对得国不正的赵家很是排斥,就算大宋想要收买这些人,也是多用表面功夫,到了朝堂上依旧受到排斥,所以双方互相看不上眼。

    老百姓的思想很容易受到知识分子的影响,不光是蜀中,大宋,就连河西也是一样。

    就比如现在的河西疆域已经扩大了不知多少倍,尤其是在吞并了西夏之后,整个河西从原来狭长的地形变成现在占据了大半个西北的模样,还有一个疆域极为辽阔的新疆府与黑汗省。

    随着河西的强大,疆域面积也在隐形的增长,这些增长用肉眼是很难看见的,但已经出现黑汗四周的土地原住民,或是部族,部落开始大量向黑汗迁徙,或是直接向黑汗纳土上贡,派出使者前往宁夏城宣誓效忠的情况!

    河西在大宋和辽朝看来是一片西北之地上的小势力,可实际上他们所见的只不过是河西暴露在水面之上的冰山一角。

    真正的河西有多庞大和强悍,宋辽两国一无所知,现在的河西不光有西烈军和怀远军这两支能征善战,装备了大量火器的军队,还有一支支地方特色的军队。

    新疆府的回鹘骑兵机动灵活,黑汗的古拉姆近卫军悍不畏死,地方上的伊克塔骑兵更是各地领主,部族首领宣誓效忠的标致。

    可以说,只要叶安愿意,他就能发动半个中亚的军事力量,连同着河西的军队席卷整个中原,可他从来都没想过这么做。

    他需要的是一场颠覆,一场更为先进制度对封建制度的彻底颠覆!

    所以单靠武装和暴力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人的思想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壁垒,即使皇帝和君主已经死亡,即使封建帝国已经土崩瓦解,人心中的那个“御座”还是高高在上!

    这么多年来的努力不是没有效果,原本以为改变人们的思想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但没想到这个原本他认为需要千年演变而出现改善的状态却在河西以奇迹般的速度发展。

    走在宁夏城中,这里的百姓便是最好的答案,“答案”并不是来自那些从凉州府或是瓜州等地迁徙而来的百姓,而是这里土生土长的百姓。

    这里的汉人,党项人,回鹘人,契丹人,甚至来自青塘和草原部族的人们都在发生改变!

    他们开始接受并融入到河西的思想中,开始变得自由,平等,懂得尊重别人,懂得享受自己的权利和义务。

    事实上这里的改变随处可见,就比如叶安漫步在城中时,瞧见了一位党项妇人在街道的公廨门口大声报上自己孩子的名字,并且要求官吏给她的孩子将户口划入离家最近的学校。

    他看到了一位商铺的掌柜在税务司的门口拿到第一笔退税后不可思议的表情,以及他大声的宣布,他的小店今日免费招待光临顾客每人一杯酒水!

    这是个懂得营销策略的商贾,叶安微微一笑,河西所到之处皆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他抵达城门口的时候,四周已经站满了人,这些百姓都是在迎接换防将士归家的亲眷。

    义务兵制度很成功,军人在河西有着独特的地位和荣耀,同样也有着独特的价值观和荣誉感,这使得河西的军人无时无刻不在约束自己的言行,也使得河西的百姓对军人变得极为崇拜,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双向奔赴”,良性循环。

    狄青带着换防的将士们回来了,他们皆腰杆挺拔的坐在箱车中,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皆是一脸的坚毅和欣喜。

    尤其是在看到家人,爱人,站在可有可无的城门口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微笑便忍不住在将士们的脸上荡漾开。

    狄青的妻子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军医,没错,是军医而不是战地护士,她在狄青的鼓励下进修到了军医的资格,现在已经能够处理战地上的伤兵。

    狄青最兴奋的是同叶安谈论他妻子的手法,如何为伤兵包缝合,包扎伤口,甚至是截肢保全将士的性命。

    叶安耸了耸肩膀,幸好秦慕慕和方林月萱儿等人不在,否则她们一定会“胁迫”自己让她们进入军中……

第四百八十章狄青的用武之地

    狄青从战马上跳下来,在同不远处的妻子招呼一声后便走向人群中不起眼的叶安,立正敬礼后围观百姓这才惊呼,没想到他们的“王”竟然就这么大刺刺的站在人群之中。

    围观百姓叉手躬身的施礼,而士兵们则在统一的号令中敬礼,这一刻所有人的礼仪都是发自真心的,因为这个风度翩翩的儒雅君子是给他们带来今日这种生活的人。

    叶安之前没有河西,叶安来了方有河西,方有大政府。

    不满的瞪了狄青一眼,指了指边上驶来的马车叶安无奈道:“你就不能低调点?换了身衣服再来见我?现在弄得我都下不得台!”

    狄青微微一笑道:“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若让全军将士瞧见你这位“西北王”亲自出城迎接,或许这些日子里的幸苦此时也会被抛诸脑后,荣誉感加身之下,士气必然高涨嘛!”

    “你倒是会激励人心,只不过待会我回去,裴承文必然又要喋喋不休了。”

    叶安耸了耸肩膀便热情的同四周百姓交谈起来,而那些锐士台的锐士们也立刻出现维护治安。

    狄青与叶安两人上了马车,两人刚刚坐下,狄青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道:“叶侯出迎必然是有大事交代,不知欲遣汉臣去往何处?”

    叶安挑了下眉头,果然还是被这货发现了,随即从车厢的抽屉中拿出文书扔给他,同时再从另一个柜子里掏了半天才掏出一个葫芦。

    狄青一目十行的看着文书,随即伸出蒲扇大的手掌,叶安笑眯眯的将酒葫芦扔了过去。

    滋喽……哈……

    狄青舒坦的喘了一口气长气,随即感叹道:“回来就这一口酒,舒坦的多了!”

    叶安摇头笑了笑:“你也是太过严苛,军中不是不能配备酒水,只要控制好时间,适度适量……”

    不等叶安说完,狄青便立刻摇头道:“绝对不行!一旦开了口子,一旦让将士们觉得可以饮酒,那便会让他们觉得既然军中能饮酒,什么时候饮酒又有何妨?坏了规矩终究是不妥的,何况轮休时军中又不限制他们出外饮酒。”

    “还是你考虑周全,怎么样,这份调令你觉得如何?”

    “你又不是同我商量,大政府的调令都出了,汉臣自当南下!”狄青翻了个白眼道。

    叶安大为不满,瞪着他道:“不是你自己说洪州无战事,我这给你寻了个机会,你又在这向我发牢骚?”

    狄青略带酒意的眼睛同样瞪着叶安道:“是,洪州无战事,但好歹能练兵,你让我去南面建水师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还是说大政府参谋司的那帮参谋闲得慌,让我这个对水师一窍不通的人去建水师,好看我的笑话?!”

    “谁说只让你一个人去的?参谋司的人也要去!”

    “嗯?!”

    狄青狐疑的看向叶安,见他一脸的笃定,随即又惊又喜道:“参谋司的人也要去,如此说来这是要有战事?西南之地侬智高建元称帝,大宋与之水火不容,邕州丢失其必东进,让我想想,大宋西南无可用之兵,亦无可用之将,那必然北调禁军,边军以解西南之患……咱们在西北按兵不动,却能在西南伺机而动……如此且不说坐收渔翁之利,也能对宋军……”

    叶安目瞪口呆的看向狄青,妈的,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还大,这货就他娘的是军事天才啊!

    自己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调令给他,于是他便能利用当下的局势推演出自己的意图,以及他到了西南之后该做什么!

    “听我的,以后在别人面前不要秀你的军事素养,这会让人很难堪!”

    狄青微微一笑:“叶侯觉得难堪吗?”

    “难堪……”

    “哈哈……”

    叶安同样与狄青大笑,也就这货命好,被自己发现,被自己所用,若是被大宋起用,那他才知道什么叫难堪,什么才猜忌,什么叫惊惧而亡!

    不知道当年韩信是怎么死的吗?历史上又有多少名臣悍将死于猜忌……

    马车在宁夏城中速度并不慢,毕竟这里已经按照秦慕慕的交通规划开始实行人车分流了,这也是为何宁夏城除了最核心的内城外,再无城墙的根本原因,限制交通。

    将文书翻阅几遍,狄青略带好奇的看向叶安道:“你只说把我派遣到西南领兵,但这文书上却是毫无详细之事,还有什么交代的?或是……”

    瞧见他东张西望的表情,叶安低声道:“事关机要,还是不在外面说的好,给你这份文书便已经是冒着极大风险了,此事整个大政府除了我之外,便只有锐士台的几人以及老裴知晓。”

    “谁陪我去?”

    “徐用章!”

    嘶嘶……狄青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本以为会是温中梁,没想到却是这个假死之人!

    整个河西多半的人不知晓徐用章的存在,在很多年前就有人说他战死边州,没想到竟一直活着。

    军队和锐士***全就是两回事,锐士台更加讲究成效,他们会不择手段的达到目的,而军队不同,大到一场战役,小到一场战争的胜利,军队考虑的是更长远的战略。

    所以在得知徐用章会同自己前往西南后,狄青本能上是抵触的,徐用章不光是“前辈”,更重要的是两人几乎没有交集,他不愿同一个素未谋面的“特务头子”一起做事。

    但叶安却眼神坚定的说道:“无论你想不想,这一次都必须与徐用章相互配合,西南之地对于河西来说很重要,你若是看看地图便会知道我的用意,还有一点,军队永远都是配合政治所存在的,你见过单单存在的一支军队吗?”

    狄青猛地从车窗边上拉下一根绳,舆图从车窗上滑落,从身上解下肩章放在西南的邕州城上,于是狄青怅然一叹:“你这是要对侬智高下手了啊!”

    叶安咧嘴笑了笑,但却摇头道:“不对哦!再想想!”

    “钳形攻势,你打算让侬智高与大宋拼的两败俱伤后,一举拿下西南,届时以我河西的军力以及侬智高的衰败,必然会使得大宋西南再无敌手……嗯,若是你用兵,恐怕会等到侬智高走投无路时将其收买,然后在以河西的力量来顶住大宋对南天国的讨伐,最终逼迫侬智高归顺。”

    “差不多了,我需要的是西南诸部的归顺,而不是帮助他们强大后忘记谁才是真正的强者……我需要让大宋服软,而不是时时刻刻想着再收回西南的土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狄青抿了抿嘴,最终长叹道:“若按你的要求,我还真需要徐用章的配合!”

    叶安同样也长舒一口气,脸上终于再次挂起微笑道:“你理解就好,我知道你不喜欢锐士台,也不喜欢在战争中参杂太多的阴谋,但你要知道,有些东西光靠战争是得不到的,就算你做出十二万分的努力,你也无法在战场之外得到某些东西,这个道理我用了很久才明白。”

第四百八十一章侬智高的价值

    出于身份各异,叶安与狄青两人对战争的理解完全不同不同。

    狄青对战争的态度是纯粹的,在他看来任何的阴谋诡计都难以长久使用,当然在战场上兵不厌诈乃是常事,但若是参杂太多的阴谋,无疑会让指挥者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甚至功败垂成。

    但在叶安看来,战争是在为政治服务,而政治中又存在太多太多尔虞我诈,阴谋阳谋,以及层出不穷的手段。

    西南之地河西必须拿下,侬智高的造反必输无疑,这不光是他脑袋中的记忆,更是结合当下实际情况而做出的判断。

    南天国不过一隅之地,大宋在西南的军事存在本就不强,但这并不意味着大宋会放弃西南之地。

    事实上自从大宋建国倒现在,还并未丢失一块它的土地,就算澶渊之盟,大宋再赔钱只有也从辽朝的燕云之地中扣了几块土地回来。

    至于西夏与河西……那不是大宋的故土,实际上就连现在的河西在礼法层面也是属于大宋的,只是叶安听昭不听宣,以及大宋对河西这一套全新的体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是立国百年的庞然大物,可能奈何不了河西,但区区一个侬智高,草台班子一样的南天国却不足以让大宋妥协。

    一旦庞大的帝国机器开始运转,一旦大宋把战略重心向西南倾斜,侬智高的部族军与他的南天国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叶安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就算他是纯纯的华夏子民也还是不可能。

    部族军缺乏训练,所有的凝聚力皆是靠侬智高的赏赐和追求所谓的平等而得到的,在夺取邕州城后,西南各个部族的利益得到了满足,他们并不想继续与大宋进行战争。

    毕竟,战争是要死人的,而现在他们得到了土地,得到了财富,得到了社会地位,谁不想守着当下的安稳环境过日子?

    至于大宋的天兵南下征讨……那是“遥远”将来才会发生的事,现在考虑那些干嘛?

    虽然人在西北,但叶安却对西南的事情了解的相当透彻,这要得益于锐士台多年在情报工作上的“深耕”。

    徐用章早已成长起来,他与程拱寿不同,徐用章有着极大的抱负和理想,尤其是在见识到河西的制度和发展后,他便死心塌地的追随河西,宣誓用性命来维护这个理想国。

    大多数的锐士也都是如此,对于叶安来说情报机构,特务机构的人就应该有着极大,甚至狂热的爱国热情。

    当然,他也千方百计的给这些人提供了后勤保障,只有让他们毫无顾忌,才能认真且努力的“工作”。

    徐用章一直负责锐士台在外的行动,而温中梁则一直处于内部主持大局,相比徐用章,温中梁与军中打交道的机会比较多,很多情报直接提供给了狄青,也使得狄青与他之间关系良好。

    而这也是狄青为何排斥徐用章的原因,在他眼中,徐用章这个特务头子多擅长刺杀,颠覆,散布谣言等事。

    不过他不知道来自锐士台的诸多情报不光是温中梁带人分析出来的,更多的是来自徐用章以及他手下那批伪装极好的锐士用多年隐姓埋名,甚至是性命换来的。

    所以……徐用章也看不上狄青!

    两人有些不对付,因为徐用章的岁数比狄青大,所以睥睨的眼神总是让狄青受不了。

    在会议室中坐下后,叶安便觉得气氛剑拔弩张,以至于端茶送水的警卫都以最快的速度送来茶水后消失……

    其实这两人负责的部份完全不同,一个常规,一个特勤,只不过眼下还有一个最棘手的问题,正副之分!

    正副之分不光是河西的制度,也是华夏千百年来总结出的官场制度,有时候正副之分并不重要,两个人甚至负责的内容也完全不同,但之所以要有这个区分,不光是出自于上位者的制衡,平衡之术,更是风险应对措施。

    一旦出现正副两人针锋相对的问题时,终究要让另一个人妥协,这是属于华夏先贤的智慧,副官知道上峰会反对的意见,那就要把自己的意见或策略变得圆滑些,变得两人都能接受,以此来达到目的。

    只不过那是以后的事,现在要命的是对狄青与徐用章二人的任命,在官职上完全可以做到平起平坐,但问题是一旦遇到紧急情况谁拥有最终决定权。

    徐用章认为自己经验老道,又负责锐士台在西南的统筹建设,还要挑拨大宋与侬智高之间的关系,所以狄青以及他的军队需要提供帮助,理所应当的就该听他的。

    至于狄青则是歪着脑袋不买账,甚至开口反驳道:“徐头这话说的便不对了,我虽是去负责水师的,但西南不是只有水师那么简单,还有步军,一旦发生战事,你锐士台必须为战争服务,这是河西的规矩!”

    “我锐士台的将士在暗中谋划良多,事急从权,根本没空同你扯皮!”

    徐用章不愿推让,而狄青同样如此,这就让叶安难办了,事实上他更想让两人商议着来。

    但同样他也知道,无论徐用章还是狄青说的都没错,可最终他还是看向狄青道:“西南之事乃我河西最重要的一步,你不能只看军旅,还要参与到西南的建设和谋划中,知晓你不喜阴谋手段,可那是避免不了的一环,所以你必须要尊重徐用章的决定!”

    狄青无奈的叹息,徐用章则长舒一口气,但很快他们两的表情就对调了过来。

    “此去西南以狄青为主,徐用章为副,但西南每日进展必须传送河西,不得迁延,更不得错报,漏报,否则你们二人一同领罪受罚!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了,有功两人皆授,有过两人皆罚,在西南之事上我可不看权责,只要有一方犯错,两边都要受罚!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两人目瞪口呆,最终狄青还是憋不住大笑出声,倒是边上的徐用章也笑了,看向狄青道:“既然叶侯如此安排,那某家也没有什么意见,但有一点,配合的时候必须同心戳力,否则就算回了宁夏城我也要在向监察司举报你!”

    狄青仰着脑袋道:“这是自然,到了西南咱们之间的内部矛盾先放放,对付侬智高和大宋才是当务之急,你不会觉得我会傻到在西南内讧吧?”

    “如此甚好!能得军旅相助,某家和锐士台倒也不亏。”

    狄青忽然愣住,猛地扭头看向叶安却见他与徐用章相视一笑,便知晓徐用章从一开始便在演戏,故意把条件说的高高的,让自己在讨价还价时妥协……

    “我早该知道,锐士台对权利没有野心的……”

    “你明白的太晚了,年轻人!”

    “叶侯……让我颜面何存啊!”

    叶安耸了耸肩,拍着狄青的肩膀到:“在战场上你的确是万人敌的将领,可在政治上有时又幼稚了些,记住你此去西南的任务,有老徐相助我现在放心了不少。”

    于是狄青大步流星的走了,走之前还甩下一句话:“徐头,西南外事便都交给你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锐士台的理念

    河西的效率非常高,在狄青与徐用章跟随商队南下后,大政府就已经开始配合着向大宋派出使者。

    之所以这么做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掩护河西在南方的活动,让大宋放松警戒之心,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再侬智高的身上。

    至于人员,武器装备,所需的特殊器械等等早已在狄青与徐用章离开前就已经出发。

    大政府效率高但也需层层审批,背书,留档,而锐士台的速度则更快些。

    大政府的后勤司也是相对独立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们与锐士台以及凉州快驿同时行动,将成都府变成中转站,沿着水路和乌蒙山向大宋西南运输。

    狄青和徐用章离开时装作商队的模样跟在了真正河西商队的后面,不远,也不近,距离感刚好。

    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商队里有什么,外面看上去普通的板车,但只要细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板车的重量相当惊人。

    只要有人查验,就会发现板车上运的都是一袋袋粮食,只不过不能向下继续探索,否则就会看见粮食下面的板条箱。

    河西最先进的火枪,火药弹,盔甲,兵器全部都有配备,并且狄青还带了一个连的人。

    这一百二十人有的装作商队的车把式,力夫,有的则是伪装成顺路南下的路人,当然还有一部分在河西的时候便伪装成杂役之类的不起眼小人物,从容进入了其他商队之中。

    这些商队都是正经商队,就连他们也不知道后面跟着的是狄青这位河西猛将,以及徐用章这个情报头子。

    可以说狄青的这一个连足以对付一支大宋满编的厢军,甚至是禁军……

    一路上狄青都没看见徐用章的人,虽然不喜欢他这个情报头子,但对于锐士台的人狄青却颇有好感。

    他在军中与那些人打过交道,戍边时他需要了解大宋边州的情况和防御部署,亲眼看到守城士兵的模样,军中上下极力反对,唯有锐士台的人精心设计,为他乔装打扮做掩护。

    用他们的话来说,虽然反对如此冒险之举,但他们是解决问题的,想尽办法也会帮助将军解决问题。

    从那之后狄青便知道锐士台的人几乎都是执行能力很强的人。

    这些人纯粹,忠心,对河西有着无限热忱,对河西百姓更是不计代价的帮助,甚至连狄青自己都觉得相比之下这些人更加纯粹。

    抬头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徐用章,狄青颇为不屑,锐士台那些纯粹到可爱的锐士居然在这货手下做事,想想也觉得可悲。

    徐用章并没有睁开眼睛,但却仿佛感受到了狄青的眼神,缓缓开口道:“某家一直很好奇,为何你对我有如此成见?”

    “不是对你有成见,是对你做的事和手段有成见,锐士台的锐士们个个为果毅之士,忠勇之士,却要为你的阴谋诡计……”

    “哈!好一句阴谋诡计!”

    不等狄青说完,徐用章便冷笑着开口道:“若是没有某家以及锐士台的阴谋诡计,你以为那些重要的消息从何而来?你以为那些边州的叛乱,骚动,营啸,哗变从何而来?真当是你狄大将军威名远播,吓煞敌人胆?”

    “没有那些,本将军一样能击溃敌军!”

    徐用章猛地睁开眼睛,盯着狄青冷冷道:“是,你狄青当然有这般的能力,你用兵如神,手下将士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可他娘的战争是要死人的!

    你知晓每死一个河西儿郎便要有一家妇孺为之哀嚎?你知晓每死一个河西儿郎便是我河西莫大的损失?

    你可知晓就算给亲眷再多的抚恤也换不回他的性命?!我锐士台做的事就是让我河西尽可能的少死人,让我河西尽可能的减少损失!

    若有一天你如同韩琦一样被战死将士的家眷拉住,问你回来了,为何他们的孩儿,丈夫,父亲没有回来的时候,你就知道所谓的阴谋诡计有什么用!”

    徐用章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些话的,狄青被他的口水喷了一脸,但却无言以对,两人的理念不同,马革裹尸在他看来是军人的无上荣耀,可在徐用章眼中任何一个河西人,不,甚至是连河西的一匹战马,一条狗都不能死。

    最终狄青还是没有争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徐用章的配合,此次南下或许会少一点牺牲,并非是坏事。

    虽然知晓河西在成都府经营多年,虽然知道锐士台的锐士们遍布大宋,可眼前的景象仍让他不可思议。

    成都府的治所仍旧沿用益州城的旧称,这里的百姓对河西非常友好,甚至是欢迎的态度,因为蜀中多商贾,又多大儒,而河西商业发达,学问更是独树一帜,常年同蜀中通商,也造就了双方之间的跨越千里的好感。

    蜀中百姓本来对赵宋王朝就不是很感冒,当年大宋灭后蜀,几乎将蜀中值钱的东西全部搜刮一空,无数辆车差点把五尺道给压坏才堪堪运出。

    自那之后,蜀中连铜钱都极为金贵,不得已百姓交易只能用铁钱,为何交子会出现在这里?还不是因为铁钱贬值,铜钱又没有,不得已商人只能靠交子进行大额交易。

    只不过后来变成了东京交钞,也变成了大宋收割蜀中商贾的工具,不能小看这个时代的人,在发现纸质货币能够收割财富后,大宋王朝就没少在东京交钞上耍手段,而被坑的最惨的不是东京城的百姓,也不是大宋的百姓,而是蜀中的商贾,他们是最先使用交钞的人,也是出于对朝廷信任,最先使用东京交钞的人,最终的结果嘛……自然是把蜀中的商人割的底裤都快没了。

    在被大宋坑过之后,蜀中的商人便彻底放弃幻想,开始一律之用河西交钞,就算是用东京交钞也是先联系好河西的商贾,在他们愿意收东京交钞的前提下,再用东京交钞作为货币,且在收到东京交钞的第一时间把钱全部兑换成河西交钞,就算多贴些利钱也愿意!

    如此一来蜀中百姓对河西怎能不产生好感?

    至于官员,那就是锐士台多年运作下来的产物了,蜀中的学者大儒皆倾向河西,官员又是文官出身,能用钱来改变立场的,就用钱,不能用钱的就用文化输出和文化认同。

    所以从成都府到川陕四路,皆对河西大开方便之门,这里毕竟天高皇帝远,又是易守难攻之地,河西在此经营多年,以至于狄青率领百余人抵达完全没受任何盘查,还有类似于军营般的营地可以直接入住……

第四百八十三章潜入乌蒙

    从离开成都府一路向南,狄青便明显感觉到徐用章变得谨慎起来,每天都在不断的核对名单。

    这份名单上是一批批前往西南的西烈军士兵,绝大多数已经退役,这次是被再度征召而来的。

    狄青知道,叶侯原本并不打算启用这批老兵,但参谋司的商议结果却是启用这批老兵是最好的选择。

    一来他们有着出色的战斗素养,稍加恢复和训练就能成军,二来这些人迫切的希望重回军旅生活,很多西烈军的将士在离开军队后都主动的想要加入南下的队伍中,这不光是为了丰厚的补贴,更是为了军人的荣耀。

    在叶安多年的思想建设之下,河西的老兵对军队都极有感情,河西每一名合格的军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归属感。

    成都府水系发达,尤其是在这个时代,清江成为成都府的重要水运所在,乘船南下可达长江,只不过上了船的狄青却对蜀中的舆图特别感兴趣。

    因为在他看来以蜀中的地理优势,完全能做到拒敌于剑门之外,金牛道,米仓道,荔枝道每一条都是险要所在,只要防御得当,无论多少敌人也难以攻克。

    而陕西进入四川过七盘关那里同样也是一道重要的关口。

    如此地形之下,蜀中天然就有独立成国的优势,但无论是汉代的蜀国,还是之后历朝历代的蜀中诸国都难以持久。

    “怎么?见识过蜀中后又对这里感兴趣了?”

    徐用章难得的开口,自从两人在成都府一番游历后,狄青对他的感观便大为改善,甚至产生了佩服。

    整个蜀中不光对河西友好,更是出现了大大小小无数个支持河西的文人结社。

    还有蜀中的官员,他们仿佛并不在意大宋朝廷的政令,而是更愿意趋同河西,参与合作。

    谁能想到徐用章这个河西的情报头子,居然能在成都府的官衙中同成都府知府事赵拚把酒言欢,还能商谈河西在蜀中建厂之事。

    这样的手段着实让狄青大为震惊,同时也明白,在河西的事物上,徐用章往往考虑的比他更周全。

    “蜀中之地,易守难攻,成都府更是谷地平原,四周皆有众山环绕,金牛道,米仓道,荔枝道,哪一个不是据守所在,若以河西的营造能力,修建雄关……嗞嗞,蜀中可谓固若金汤啊!”

    徐用章笑了笑:“大将军就是大将军,只看过一次便知晓哪里是要害所在,但别忘了,川陕四路与河西之间隔着秦凤路,咱们只能带着少数人潜入西南,可若是大军过境,想要打穿秦凤路尚需多少时日,届时不等咱们进入蜀中,朝廷的大军就会在蜀中枕戈待旦,到那时再想拿下蜀中便难如登天了。”

    狄青微微皱眉道:“难道就不能如这次一样,利用蜀中亲善河西,秘密派遣士卒前来……”

    “你这是想多了,为了此次南下河西耗费了很长时间,也耗费了极大精力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做了相当大的准备,若是真的要靠隐秘的手段拿下蜀中,你觉得需要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

    徐用章的话让狄青陷入深思,随即连他都无奈苦笑道:“这样的代价恐怕是河西所难以承受的。”

    徐用章微微点头道:“正是如此,你的设想我锐士台也考虑过,但叶侯最终还是觉得没必要为了蜀中而耗费如此,再者说,蜀中的百姓也好,官员也罢,商贾农夫,对咱们河西都是极为友善的,既然是交善之地,又何必刀兵相见?”

    狄青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在他看来徐用章说的并没错,叶安的选择也是正确。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其实河西对蜀中的渗透早早就进行了,现在蜀中对待河西的友善状态就是河西多年培养下的结果。

    从河西出发抵达成都府一路上耗费了大量时间,这其中主要是因为人员太多,不断向南分批投送而造成的时间浪费。

    但这样也有实际的好处,非常隐蔽,难以被大宋察觉,本来河西与川陕四路之间的交易就很多,无论增加多少商队,大宋早就习以为常,这不是坏事,毕竟越多的商队意味着货物越多,交易越多,收上去的税款也就会更多。

    不过狄青与徐用章二人抵达乌蒙山后便停了下来,因为这里的乌蒙部族长不光盛情款待他们,还给了一块地势极好的地方作为他们临时驻扎所在。

    “没想到乌蒙部竟如此重情义啊!”

    面对狄青的感慨,徐用章冷冷一笑,看向这位河西最负盛名的年轻将军道:“那是我河西用钱财堆砌出来的,用货物收买过来的人心,何况在乌吃哒看来河西是一颗长久的摇钱树,既然是摇钱树就要好好栽培……”

    狄青摇了摇头:“你总能把那些看似单纯的东西变得复杂起来,人心真有如此不堪?”

    “哈哈……人心……你在某家面前便不要说这般的高论!某家见过的人心之恶,只会比我说的更加不堪!”

    狄青撇了撇嘴,这也是他不喜欢徐用章的地方,好好的事情到他嘴里总显得阴森许多。

    不过有一点狄青可以肯定,徐用章不会对自己撒谎,他说的话还是相当可信的。

    之所以要在乌蒙山安营扎寨,为的是集合士兵,分批行动虽然隐秘,但同样也意味着额外的风险。

    徐用章看上去风轻云淡,可狄青却知道他比自己还紧张,每天都能瞧见他在大营门口溜达,说到底其实就是在守着营门,想早点看到被打散的将士归队。

    等待是漫长且煎熬的,一支队伍落后了三天才抵达,也让徐用章和狄青二人焦急了三天,要知晓在出发前所有队伍的行程和时间都是被规划好的,如果出现迟到以西烈军的军纪,必定是出现了意外。

    后来才得知,这支队伍在南下乌蒙山的过程中遇到了山洪,秋汛提前抵达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所以才因道路阻断不得已绕路耽搁了时日。

    因是不可抗的天地之力,外加这一小队的人灰头土脸,疲惫不堪,徐用章大发慈悲的没有军法从事,但狄青却知道他中午多吃了三碗粟米饭。

    狄青带着人在乌蒙山集合,这里地形极好,既隐蔽又险要,山间小路蜿蜒曲折,山谷之地一夫当关。

    无论多少人隐藏在这山谷之中,也不会那么显着,安插暗哨,流动哨,再派人再山谷外乔装山民警戒,基本上没人能悄无声息的摸进山谷。

    而这段时间狄青与徐用章两人等待的不再是人,而是来自河西的部份武器装备,以及补给,并设立中转站。

    从河西抵达邕州太过遥远,何况还要继续南下,中途设立诸多中转站就十分必要,只不过这种方式也使得风险急剧增加。

    狄青知道,若非不得已,叶安是万万不可能用这种方式来经略西南,打造水师的。

第四百八十四章夷岛绝域

    狄青与徐用章二人在乌蒙山这段时间并没有闲着,关于侬智高以及南天国的消息不断传来。

    当然,河西派往侬智高军中的观察员们也前来向狄青汇报,一并带来的还有都监李肃……

    对于这个人,叶安是希望狄青拢络的,他当年曾在环州军中任职,叶安与范雍平定环州之乱时他便曾在帐下听令。

    算是曾有一些情分在,最重要的是,李肃身为军职,居然能在西南各地州府屡次出任都监,掌管地方兵事,这些年处理的民族矛盾和突发事件一定不少,经验丰富,如此便能看出他的才能。

    邕州之战中,他是头脑最清醒的一个,也是坚持到最后也誓死不降的人,就连一向看不起大宋军人的河西军校生都为之感佩,这样的人也不该死于侬智高之手。

    在看到叶安的文书后,狄青与徐用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狄青必然是要拢络李肃的,至于徐用章当然只能做坏人,这让他很不满。

    但狄青却无奈笑道:“老徐,你不会觉得我做恶人合适吧?”

    徐用章不满的瞥了狄青一眼:“就因为他李肃有可能成为你狄青的帐下将军,就让我老徐做恶人?说不得他还能进我锐士台呢!”

    “不可能!”

    狄青想都不想的便否定了徐用章的猜测道:“以他那种忠君爱国之人,进锐士台是万万不可能的,出卖大宋的利益,你觉得他能干嘛?”

    “哈!若是如此,又岂能进你西烈军?叶侯说了,若是能拢络为我河西之用最好,若是不能也万勿强求,放他离去便是。”

    狄青嘿嘿一笑:“成与不成就要看你老徐的配合了,别忘了,咱们一路上配合还是较为默契的,若得李肃这样了解西南,知晓兵事和布防的人,那可比得到侬智高的帮助还强!”

    “还用你说?我已经派人去营救李肃的家眷了,邕州失陷,朝廷必然罪责守将,李肃身为都监,就算战死也要让他背锅,至于那些文臣……嘿嘿,自然是不能有错的。”

    随着徐用章的话,狄青沉默了半天后才幽幽道:“你说大宋上下怎么就没发现问题所在?重文轻武之下,最终还是军武受累,国威受损,没有招之能战,战之能胜的强军,所谓的天朝上国也不过是任人欺辱的巨兽而已,何苦来哉?!”

    徐用章抿了抿嘴:“国朝武备之荒废,腐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文御武终究走不长,所以才会有今天邕州的局面,一个广源州,一个特磨道,一个侬智高,区区几千人的兵马,就能横扫数个羁縻州,连邕州治所皆被拿下,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嘞!”

    狄青也跟着苦笑摇头:“如此说来倒是符合叶侯当初的判断,大宋在西南本就空虚浮弱,只需一股强力便可横扫,而侬智高大有可能继续东进,直至广州。”

    徐用章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随即皱眉道:“这日子想要进攻广州可不容易啊!大将军有何高见?”

    一谈到兵事,狄青立刻恢复了将帅之风,不屑的冷笑道:“早在河西之时,叶侯便与我商谈过,侬智高虎头蛇尾,急功近利,难成大事!”

    徐用章笑笑没有说话,他虽是锐士台的头子,但并不愿搀和到兵事中。

    可狄青仿佛憋了许久,今天终于找到倾诉对象,嘴巴不停的说道:“南方本就湿热,眼看就要到六月了,侬智高聪明就该趁着这段时间稳固邕州,而不是想着继续向东用兵,若图谋广州,以大宋的力量就算难以平定侬智高的叛乱,可守住广州却不成问题,一旦广州久攻不下,北方的援军就会陆续抵达,届时他侬智高以及所率部族军便是瓮中之鳖,就算有我河西的精良器械又如何?宋人兵多将广,纵深极大,而侬智高区区一个邕州之地,岂能抗衡?败亡不过时日多久而已。”

    徐用章惊奇的看向狄青,好半天才道:“从一开始叶侯便说侬智高有极大败亡的可能,但我并不觉得,毕竟他得当地百姓之民心,又占广源州特磨道之地,拿下邕州只会让他愈发强大,没想到在你这里却是如此不堪……那咱们……”

    狄青嘿嘿一笑,他当然知道徐用章担心的是什么,随即拍着他的肩膀道:“所以咱们要在大宋与侬智高冲突之时,尽量的加强水师建设,同时还需把陆军营地给搞好,别忘了叶侯交代过的话,实际控制要比名义上的归属更重要。”

    “夷岛绝域!”

    徐用章惊奇的看向狄青,见他肯定的点了点头,这才终于长叹一声道:“我真是糊涂了,一直以为叶侯所图的乃是钦州或是雷州,没想到竟然是琼州岛!”

    狄青苦笑道:“我也是才知晓的,为了此次行动的隐秘性,就算是对内叶侯都用上了障目之法,到了乌蒙部才派人传递消息过来,琼州乃是一座海外之岛,与雷州隔海相望,被国朝称之为夷岛绝域,但在叶侯眼中却是一块宝地,易守难攻不说,想要登岛就必须要有水师,而咱们的水师一旦建成,部署船炮,岸炮,你觉得国朝还有能力再夺回吗?”

    徐用章微微点头:“所以才趁着侬智高东进,国朝西南疲敝之时动手,否则咱们也没有机会啊!”

    说完徐用章不禁好奇道:“此事叶侯从两年前就开始谋划,那时候就开始培养擅造船只的匠人,招募熟练工,但他是怎生知晓两年后侬智高会在西南造反的?”

    狄青无奈苦笑:“这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两年前西南的消息传到河西,叶侯在得知侬全福被交趾李德政所杀后,便谓之:侬智高必报杀父之仇,而依附大宋之计必不可得,也必怨国朝之背信弃义。”

    徐用章目瞪口呆,他是实在想不通叶安为何能从这些诸多小事上推断出今天如此确定的结果的。

    但事实也证明,叶安的推断完全没有问题,问题是如何让河西从中渔利。

    叶安为何要支援侬智高?因为在他的记忆中侬智高败亡的速度很快,只有区区一年时间他以及他所建立的南天国便完蛋了。

    不过历史上的南天国乃是被狄青所灭,现在狄青就在河西,叶安有理由相信河西给他提供一定的支援后,侬智高以及他的南天国或许能够再支撑一段时间,不会那么快的败亡。

    就算事情向着控制不住的地方发展,叶安也不会让侬智高称霸整个西南,那里虽然少数民族众多,但毕竟是汉家故土,他并不希望被侬智高长久的占据……

第四百八十五章“溜号”的叶侯

    所以说政治是不谈论感情的,大宋可以为了自身利益而背信弃义,但问题是做的太绝,以至于连侬智高归附和庇护的请求都没有答应。

    正确的做法应是表面不答应,但暗中庇护侬智高,这样一来既能利用他所控制的特磨道以及广源州作为大宋与交趾国的缓冲地带,又能笼络住人心。

    同时又因没给侬智高名分,而使得他无法拥兵自重。

    事实上侬智高也算是被叶安所牵连,大宋给出一个名头简单,可后果却愈发严重,就比如当初的李明德后来的李元昊,再比如已经灭掉李家,吞并了西夏的叶安。

    有他这个前车之鉴在,大宋王朝尤其是赵宋天家对内已经愈发的警惕了,不光警惕武将,更加强了对文官的监管。

    没办法,说到底叶安还是一个文官出生,能文能武乃是世人对他的评价。

    坐在马车上,叶安看着外面不断攒动的人影无限感慨,边上的温中梁则是一脸的不服不忿。

    “好了,都以到了成都府,你还这般绷着脸,木已成舟何必纠结呢?!”

    知道自己的行为坏了规矩,也让温中梁提心吊胆,叶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别忘了,我在成为西北王之前也不过是个寻常不过的大宋臣子,数次亲自领兵作战,到了河西之后反倒处处受阻,这还不如我在国朝时松快呢!”

    “叶侯自己也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您现在是河西的“圣人”,多少人指着您过活……”

    “又错了!这世界离了谁都照转,说不定没有了我的河西会更好,不完善,不合理的地方也会改变,我只是给了河西另一种可能而已。”

    温中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闭上,他知道自己说不过叶安,现在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保护他的周全。

    这一次叶安是秘密南下,他也是身不由己,在成为河西的精神领袖后,很多时候他便无法随心所欲,就如同赵祯在宫中一样无法随心所欲。

    事实上皇权与相权之间经历了千百年的演变,早已有了互相妥协的平衡之术,帝王的权利也不是无限大的,当然不排除一些“乾坤独断”的皇帝出现,但那样往往会演变成一场帝国灾难。

    叶安同样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尽量的把河西政治变得规范化和制度化,让封建时代的人情世故,权利更替变成制度框架下的东西。

    他自己也会遵守制度,只不过这个制度是他亲自参与制定的,所以他有了一些自由性,当然这也只是看上去的自由而已。

    就算叶安自己在河西官营工厂,店铺中买东西也要给钱,并且还要一分不少的给,在街面上出行可以要求警戒,但却也必须遵行河西的交通规则。

    他就是要以身作则,让所有人都明白遵守制度就是在遵守河西的基础准则,就是在遵从河西的精神,让法制大于人治,让人情完善法制。

    只不过为了大局考虑,有时候他自己也要做一些河西官员们不喜欢的事,就比如这次南下。

    狄青与徐用章南下是去西南建设水师,据点,但他南下却是要去川陕四路,用诚意去说服一些人。

    川陕四路虽然距离河西遥远,中间还隔着一个秦凤路,但川陕四路对河西却有着相当不错的好感。

    当然,更重要的是,现在的秦凤路已经名存实亡了,大宋对秦凤路看似有着实际控制,可其中有相当数量的州府已经投入了河西的怀抱。

    尤其是在河西拿下兰州后,秦凤路几乎从中被一劈两半,会州,巩州,秦州以东还在大宋的控制之下,西面的积石军,廓州,河州,洮州,岷州,阶州都已经受到河西的影响而悄然改变。

    地方官员虽然不断更替,但百姓和底层官吏却是不会变得,各个州府的守军也不会发轻易调动。

    而这些人的生活逐渐与河西产生紧密联系,就像当初湟州一样,百姓们情愿自己的土地属于河西成为河西的一部分,也不愿背负大宋沉重的赋税。

    河西对他们的进行的经济,文化输出也在逐渐收获成效,这些州府的商贾,百姓,甚至连地方乡绅都开始排斥大宋的统治,原因很简单,他们的生活已经与河西密不可分。

    农人的各种农副产品被河西收购,还来的钱财再用来购买日常所需,并且还有存于,这日子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好日子!

    至于商贾便更是如此,地方上的乡绅多有产业,与河西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更好,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有机会移民河西,甚至是把孩子送去河西读书,生活。

    人是用脚投票的,哪里的生活好,哪里可以得到更为公平的环境,人就会往哪里去!

    虽然落叶归根,可这并不妨碍一代有一代的年轻人走上追求幸福的道路,所以这些州府的百姓无论贫贱,都向往河西,都希望自己所在的州府如同湟州一样并入河西。

    在如此环境下,河西的影响力空前强大,且不断的向南渗透,也在向东渗透,大宋并未察觉到这一点,主要还是封建时代的统治讲究的是中央集权,对于推行“强干弱枝”的赵宋天家来说,只要东京汴梁不受影响,那地方上的动荡,叛乱,都不会成为大问题,无论地方州府如何叛乱,他们都没有实力对帝国的统治造成威胁,一旦“天兵至,贼必败亡”。

    可惜,局势正在不断改变,直到现在大宋还没认识到,河西已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为一个庞然大物,就算是对辽朝,叶安也毫无胆怯,至于大宋他真的不想挥兵南下,让汉家生灵涂炭。

    对付外族和对付本族完全是两回事,都是汉人,都是汉家骨血,内战之下终究会出现可歌可泣的英雄,叶安无法对他们下手。

    成王败寇说的好听,可事实上却要有多少无辜冤魂为胜利者与失败者买单?

    关键这些人还是被迫的,没有选择的,一旦大规模的灭国战开始,一旦双方彻底撕破脸,那便要无所不用其极,而战争最重要的准则便是尽可能的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以河西现在的战力,在大宋的版图上推进并不困难,可每一步的推进,每一次的攻城拔寨都要死伤多少都百姓?

    而老赵家不可能妥协,更不可能为了百姓而妥协,于是乎叶安只能用蚕食的方法来不断的同化四周的土地,不断的向东,向南延伸。

    此次南下川陕四路也是如此,川陕四路最重要的州有四个,成都益州、汉中利州、三台梓州、奉节夔州,分别对应了四川的东南西北。

    只要这四州之地稳固,则川陕四路无虞,叶安南下就是为了向这四州之地的商人,学者,甚至是官员表达诚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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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知府赵抃

    虽然这辈子是第一次来四川,可对于叶安来说却是故地重游。

    站在成都益州城外,看着眼前岷江之水奔流而过,他便不由自主的感叹古人的智慧。

    都江堰,这个公元前两百多年的建筑直至千年之后依旧正常运转,为整个天府之国提供了不知多少的灌溉,泄洪,防涝的水利设施,可谓是真正的人类奇迹。

    什么金字塔,空中花园,神庙,灯塔,在它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就算是秦始皇的兵马俑,象征意义也大于实际意义,而李冰父子俩的水利工程却一直正常运作,延续千年,福泽百代!

    这才是应该被人类所记住,并永远纪念的奇迹!

    边上的温中梁根本就不理解叶安在感慨什么,在他看来,这里除了风大,水急,空旷不利于警戒之外,便没有任何优点。

    于是在某人欣赏人类奇迹,并发出无限感慨时,他便急急的催促道:“风高浪急,过往船只太多,侯爷咱走吧?”

    叶安当然不会强求别人认同他的观点,但依旧冲着温中梁道:“大煞风景……”

    “再好的风景也没您的安全重要,这里是成都府,非是河西,若是在河西,您就算住在岸边我也不担心,但在外面您还是需听我的,咱们前脚走,裴公的责难文书就到我这了,言辞可不好听,您若是有个什么,我便不用回河西了……”

    这话也是没错,裴承文气的够呛,文书他也看了,上面的话可不知是言辞激烈那么简单,甚至“问候”了温中梁的老母。

    “走,这便回河西会馆,这么多人倒是明显的很啊!”

    “所以您就别看那些船娘了,您要是看上了,指给我,今晚便寻来,本就是个半掩门的皮肉买卖……夫人们那里自有人替您遮掩……”

    “滚!”

    叶安不明白,自从他成为河西的“主人”后,总会有人“替他”去想,替他去理解某些事。

    这或许就是权力所带来的好处,当然也有便利,如果自己不反对,那今晚真的会有船娘被送到房间,

    好在叶安并不好色,准确的来说家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根本没必要在外面沾花惹草,更何况眼下环境特殊。

    成都府的繁华是肉眼可见的,这里商贾云集,游人无数,街巷中满是挑着扁带的货郎以及菜贩,街面上更是有不少身穿儒服的读书人,一些展现俊俏的还会被人投以绢花。

    就连叶安身上也被扔了很多绢花,毕竟像他一样长相本就儒雅,再穿一身儒衫的文人形象本就最受这个时代女性的追捧。

    叶安并不喜欢簪花,何况是这些绢花,一股脑的插在温中梁的头上,惹得四周的护卫想笑又不敢笑,极度痛苦。

    好在叶安没有带着温中梁在街上闲逛,而是进了城中一套小院,这里是普惠商号早年的产业,当初在移交给大宋的时候,东京城的产业尽数移交,但在四川各地的产业却是有着大量的存留。

    原因也很简单,当初的普惠商号太有钱了,以至于早早的就做了稀释资产的打算,算不得故意隐瞒,但却是属于一个强大商号的隐藏底牌。

    东京城在明明上自然不好做手脚,可蜀中就不一样了,这里天高皇帝远,并且还是商贾盛行之地,想要隐藏一些东西实在太简单了。

    后来河西的官营买卖接手了这里的产业,但有一些院落,住在却被划分到了锐士台的手中,温中梁没有向大政府解释,而掌管财政的老杜向叶安询问过,也被他挡了回去。

    现在这座院子属于一位蜀中富豪,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富豪的存在,只不过没人亲眼见过,只知道其非常有钱,生意做得很大。

    在后世想要隐藏身份都不是一件难事,何况是在消息闭塞的大宋?

    连最基层的街道制度都不完善,又怎么可能发现产业遍布蜀中的大商贾其实就是河西的锐士台?

    至于房子的主人永远也不会出现,人们就是这样容易被自己听到的内容所蒙蔽,宁愿相信街坊四邻说的话,也不会去考证。

    温中梁是了解叶安的,但他没想到在这个不大的小院中居然藏了不下百十号人,再一看才发现都是当初战死或是牺牲在外的锐士们!

    从惊讶变为唏嘘,最终温中梁看向叶安道:“叶侯瞒的属下好苦啊!”

    叶安感慨的拍了拍他的肩头:“这些年苦了你,但没办法,只有把所有人都骗过去,才能让他们彻底在世上消失,他们比你更苦,所以万万不能对不起他们这些年的忍辱负重。”

    温中梁点了点头,随即道:“不知叶侯如何打算?”

    “还需继续隐藏,这里不是终点,只是带你来了解一下,并同这里的负责人方押司相见,互相配合以后的行动。”

    温中梁激动的瞪大眼睛道:“方雄未死?!”

    “当然没死!你都活的好好的,我如何能死?当初八百锐士潜入燕云,明面上战死三余人,可实际上却只是死了几个,剩下的都被我隐去,为的就是化实为虚,而谁也不会相信死去的人会出现在成都府,当然,更多的依旧留在了燕云。”

    一道雄壮的身影从墙下走了出来,温中梁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上前道:“你的能力不比我差,以前冲动,没想到现在却如此沉稳。”

    方雄忍不住感慨道:“当初潜入西夏时,是我急功近利,使得锐士台折损甚多,若非叶侯力挽狂澜……”

    “不是让你们叙旧的,赵抃来了没有?”

    方雄忍不住笑道:“来了,但却来的有些出乎意料……属下不敢说,叶侯还是亲自去看吧!”

    叶安奇怪的看了方雄一眼,小院很深,到了后院打开偏门,这才是进入了院子的内部,因为在这偏门之后是数个连接在一起的庞大住宅群。

    只不过但叶安穿过重重院门抵达花厅的时候,就被眼前的小老头给吓了一跳,赵抃算是长相周正的,但眼下却是一副穷酸的模样,衣服破旧不说,一看便不是他的,还带着大量的补丁,若非有过一面之缘,叶安都不相信眼前的小老头居然是大名鼎鼎的“铁面御史”赵抃。

    “吓!赵公何故如此?!”

    叶安急急的上前,谁知赵抃翻了个眼皮瞥他一眼道:“若非如此,又如何能见到您这位大名鼎鼎的叶侯?”

    “赵公言重,何来鼎鼎大名,叶安受之不起啊!”

    赵抃无奈的笑了笑,干瘪的脸上挂着嘲讽:“叶侯何必明知故问?蜀中商贾皆与河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动动嘴的功夫,便可让我蜀中天翻地覆,小老又如何敢不恭维?”

    叶安微微皱眉,之前徐用章密会赵抃后说他对河西大为赞赏,今日为何以这种态度对待自己?

第四百八十七章一个问题

    对于叶安来说,赵拚的突然发难让他措不及防,但很快便明白对方的目的,他是在故意示好徐用章从而获得这次面对自己的机会!

    无奈的叹息一声,叶安并没有发怒,而是意味深长的坐在了赵拚的对面道:“你既然来了,其实从心底里就是有了妥协的意愿,否则你这般耿直的人根本不会来见我。”

    赵拚面露不屑,随即道:“叶侯还真是有颇有自知,河西的手已经伸到我蜀中,可老夫毫无办法,商贾之禁不可开,民生之事不可废,此时不来见你,还能有何办法?”

    叶安笑了笑,看了一眼院子的外面道:“所以你才同徐用章交好,让他以为你有同河西结善之心,以此让我出面?”

    “然也!”赵拚大大方方的承认,对他来说目的就是要见叶安当面把话说清楚。

    叶安忽然大笑道:“如此坦荡,赵公真君子也!但公之所言恐非问道于盲,我河西自始至终皆无南下之意,况且川陕四路,成都府之北尚有秦凤路,河西又如何能天降神兵?”

    赵拚脸颊抽搐,忍不住反驳道:“这成都府中有多少你河西“间人”不用老夫多说吧?你可知老夫大可调怀安军入益州城平叛!可为何要同你在此相谈?”

    “因为你知道一旦调怀安军前来,眼下成都府一片繁荣的景象便会消失,虽能重创我河西在成都府的部署,却是得不偿失之举。”

    叶安慢条斯理的把利害分析出来,说完便笑眯眯的看向赵拚,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果然对面的赵拚面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最终从嘴巴里别处四个字:“为何如此?”

    “为何?因为我不忍看到蜀中血流成河,不忍看到蜀中百姓被大宋继续盘剥,更重要的是我为了天下人而非河西一隅之地!”

    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老人面前,叶安毫无保留的说出自己的图谋:“赵宋以一国养一城,天下财富尽汇东京,地方百姓苛捐杂税,已然不堪重负!

    你觉得我会在意老赵家?不,我在意的是天下百姓,是你我出门在外随处可见的百姓。

    大宋的百姓有很多活不下去了,但凡他们还有一丝活下去的可能,就不会造反!可你看看现在的大宋。

    东西南北,除了我河西之地没有造反的,哪里没有?

    而大宋三冗三费以成顽疾,朝廷不想着解决这些问题,反倒是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范公新政不过三载便草草收尾,为何?因为官家知晓改革不下去了,再改革下去,权贵,宗室,甚至他自己的利益都要受到波及!

    你指望朝堂上那些利益相关之人去割肉?这怎么可能?换做是你,愿意拿出自家大半的财富来接济穷人吗?交钞之祸迫在眉睫,而国朝却用交钞收割百姓手中仅剩不多的财富,朝堂之上重文轻武,国家武备不修,外敌蠢蠢欲动,地方上百姓造反,番民叛乱,侬智高就是最好的例子!”

    对面的赵拚大汗淋漓,因为他发现叶安说的这些都是事实,都是他知晓原本却觉得无所谓的事实……

    叶安已经瞧出了他的惊恐,低声道:“国朝之弊政根在其制,我当年就对官家说过,变法来顺势而为,天下之势不可能亘古不变,大宋立国时根基不稳,外有辽朝虎视眈眈,内有动荡不得安歇,那时重文轻武,叠床架屋着实有奇效,以一国养一城也能有效遏制叛乱,稳定朝堂和民心,但时日长久,国朝逐渐恢复,百姓富庶了些,国家稳定了些,就不该再抱着祖宗之法不撒手,可官家之改革决心却不坚毅,范公庆历新政失败却在我之意料,赵公乃聪慧明理之人,亦然能见!”

    赵拚颤抖的出了一口长气,缓缓道:“国朝三冗三费亦然是由此而生,当初先帝咸平之治时,天下太平,国帑无数,堆积如山,安定时长却是给三冗三费埋下隐患,待官家继位以来,诸多杂事皆出,西夏李德明父子数次犯边,辽朝以岁币为挟,诶……此时再欲新政……”

    见他态度缓和,两人以商讨的语气在说话,叶安便苦笑摇头道:“没用的,辽朝不会南下,因为他有自己的问题,两国自澶渊之战后便没有了互相毁灭的可能,双方都以在这种两欲相安的环境中太久了,至于党项的威胁……嗤……算威胁吗?”

    赵拚认真的看向叶安,最终却大笑道:“党项不算威胁,但你叶安难道就不是大宋的威胁?党项人犯边还能被打退!可你河西占据的土地如何能吐出来?!”

    “错,我河西从未夺大宋一州一府!”

    “荒谬!”

    叶安的回答让赵拚勃然大怒,猛地起身指向他道:“湟州,河州,兰州,秦凤路半壁之土以成你河西之地,难道还未夺大宋之州府?!”

    “那和我没关系,你自己也看到了,各州府百姓皆是自愿挪动石界,宁愿归入河西也不愿在大宋统治之下,这还是我下令各州府不得随意接纳的政令后出现的景象,若是我放任不管,你觉得秦凤路还有多少土地能继续听从朝廷的调遣?”

    “曹仪的大军还在会州……”

    “不足为据,若是我真的要对会州动手,你行不行他曹仪会是跑得最快一个?”

    “猖狂!”

    “这是事实!”

    面对发怒的赵拚,叶安毫不畏惧,但他却也没有过激的行为,反倒是请赵拚坐下的同时,亲自给他斟茶道:“赵公应该明白我河西之政的好处,且不说大政府处理政事有多迅捷,单单是军民一心便是大宋无法企及的存在,最根本的问题在何处你知晓吗?”

    赵拚茫然的摇了摇头,作为大宋的政客,作为多年看惯朝堂,了解朝堂运行规则的人,他确实很好奇河西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不该出现的情况。

    大宋的文人即是学者又是官员,赵拚与叶安之间从原本的剑拔弩张变成了坐而论道,双方都想用自己的理论驳倒对方,达成自己的目的。

    见他表现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叶安却突然道:“好了,今天咱们就聊到这里,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河西的人不会在成都府动用武力,毕竟我自己也在这里!”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赵拚意犹未尽,作为一个合格的政客,作为一个为官多年的大宋臣子,他真的很想知道叶安是如何把河西变成今天这模样的,而大宋却永远做不到这一点。

    固有的制度和认知已经限制了他的思维,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一个闭塞的信息茧房,而叶安的河西恰恰在他的认知之外。

    但同样,知识分子的进步思想也在不断促使他去了解更多,探寻真相,这才是叶安设下的阳谋陷阱。

    制度的不同并非河西与大宋的根本区别,这是让大宋任何一个官员都会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第四百八十八章极限施压

    叶安的问题让赵拚想的抓心挠肝,他一直在思考河西与大宋之间最大的不同。

    商贾?格物?大政府的官制?等等这些每提出一个就被他自己否决一个,他知道这些明面上的答案永远也不是真正的答案。

    为此,这几日他是茶饭不思,只是一个劲的苦思冥想。

    可惜那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早已在他的脑袋里深种,就算抓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当叶安再次瞧见赵拚的时候以为自己花了眼。

    对面的赵拚脸颊消瘦,眼窝深陷,不能说是蓬头垢面,却也是凌乱不堪,作为文人一丝不苟的束发也显得杂乱些,走起路来脚步虚浮,就这还在温中梁的引路下快步走向他道:“叶侯何必欺我?!”

    叶安奇怪的看向赵拚道:“我何时欺你?骗你?”

    “河西与大宋之不同在格物,在官制,在民心,老夫苦思冥想数日,这话一点错处也没有!又何来其他不同?!”

    果然还是这个答案,还是没想明白,叶安不禁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凉,甚至落在赵拚眼中成了悲悯之色。

    一时接受不了的赵拚冲着叶安怒道:“竖子小儿,装神弄鬼!”

    边上的温中梁大为光火,不禁怒喝道:“叶侯为人坦荡,天下人皆知为真君子!”

    “那又为何要欺我?!老夫睡不安寝,食不下咽,困心衡虑数日而不得,最终想来无非是河西与大宋官制不同,学问不同罢了!”

    赵拚面露不屑,而叶安却轻飘飘的来一句:“因为——公平!”

    突如其来的回答让赵拚猛地愣住,小声的念叨着:“公平?我大宋又有何不公?”

    叶安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我河西也无法做到绝对的公平,只是相对的,但河西的公平却要胜大宋不知多少,你发现没有,我河西相较于大宋少了一个东西。”

    “什么?”赵拚茫然的抬起头,而叶安瞧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这迷茫又好奇的表情代表了大宋绝大多数的文人学者,官员政客。

    “皇亲国戚啊!”

    随着叶安的话,赵拚猛地愣住,随即又机械的转头看向他,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却是一言不发。

    叶安觉得赵拚挺可怜的,作为一个受到传统儒学影响一辈子的人,其一生都在坚持自己的信仰,维护帝王的统治,上诫天子,下治黎民。

    可到头来却被他所信仰的东西产生了质疑,这种质疑还是不可逆的。

    河西与大宋相比还真的没有皇亲国戚,因为叶安与秦慕慕从未进行封爵,也没有兄弟姊妹,至于儿女更是从未有过分封。

    面对的赵拚呆立原地许久,最终在一声长叹后打破桎梏:“老夫知晓了,你河西没有所谓的皇亲国戚,所有臣子也都是你一手从民间提拔起来的,就算范子渊,柳永,文同等人在河西也都是两手空空,如此便没有了土地侵占,权大于法理之事。”

    叶安笑了笑:“我河西不光现在没有所谓的皇亲国戚,以后,将来也不会有,我虽然不能给予河西百姓所有的公平,但相对的公平却能保障!百姓们做工的权利是公平的,就比如我同你一起去河西的工厂做工,只要我们做工的时间和数量一样,那你我拿的钱就会是一样的,这就是公平!”

    谁知叶安的话音刚落下,赵拚便不屑的冷笑道:“你的想法是好的,可真能如此?天下终究是人情之地,若真的一般无二,那人的怜悯之情,仁慈之心又要被放在何处?难道做工之地就没有孤儿寡母之人?”

    赵拚显然也是想到了贫苦人家,叶安微微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话,但随即话锋一转道:“看来你并不了解我河西,我河西的抚恤与大宋不同,悯孤院与抚恤所皆属福利局治下,百姓的钱财交给大政府,那大政府就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赡养河西孤寡老人,养育孤儿,甚至给军属遗孀找工作,这些都是大政府应尽之事,你说这样的官府百姓能不爱戴,能不拥护吗?别忘了,政府主要的作用是什么,不光是治理百姓,还要为百姓着想!”

    赵拚抿了抿嘴,叶安的话冲击了他的固有认知,事实上他自己也知道叶安说的是什么,可他却觉得这般描述出来的河西已经超脱于秦汉以来的历代王朝,堪比尧舜之治。

    谁知叶安还没有说完,而是一边渡步一边道:“因为没有天生的权贵,没有那些宗室,将门,勋贵的存在,所以我河西的取士之制更为公平,看看大宋,有几个官员出自真正的贫家?那些进士,状元,往上倒腾几代那一个不是赫赫有名?你自己也是如此吧?父母虽然早亡,但祖父乃是庐江尉,也非平民百姓之家。”

    “国朝亦有贫家子中举!”

    赵拚不由得出声反驳,倒是叶安扭头笑了笑:“寥寥之数罢了,又能有什么区别?终究改变不了大宋的科举已经不是寻常贫家子能参与的东西了,就算那些富户家的孩子,想要科举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吧?”

    赵拚再次沉默不语,他发现自己和叶安对话时,无论说什么都会被他反驳的体无完肤,甚至自己心中的坚持也开始动摇。

    叶安却是没有管他,而是继续淡淡道:“在我河西读书,受教育的权利是公平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百姓有了盼头,河西自然安定,谁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入仕为官呢?”赵拚的回答可谓是揭露了封建王朝科举取士的根本。

    叶安神秘一笑道:“不尽然,你只说了其一,百姓适龄孩童皆能入学,这使得我河西的百姓不出两代便能全民识字!你想想这是一番什么景象?读书,识字,通晓计算,这才是教化万民,开启民智!”

    赵拚猛然瞪大眼睛,甚至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他太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读书识字的人要比寻常百姓更智慧也更聪明,他们能从书本中获得知识,技巧,经验!

    而叶安并没有停下而是在赵拚惊骇时继续道:“不光民智开启,官员也是如此,他们从百姓中来,自然知晓百姓疾苦,知晓四时农事,知晓民政律法,知晓各族如何相处,更知晓边州驻防,你觉得这样的官员和大宋的官员比起来如何?”

    听完这些赵拚整个人都麻了!

    他发现叶安说的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眼下的河西与大宋比起来不光军武强大,文治昌盛,甚至连百姓都要比大宋的百姓强!

    看似弱小的河西已经不知在何时成长为庞然大物,而现在,驾驭这庞然大物的主人正笑眯眯的站在自己面前,讨论着孰优孰劣。

    其意再明显不过,河西不会对成都府主动下手,但成都府以及川陕四路早晚有一天要在河西的大势之下成为河西的一部分……

第四百八十九章狄青的远谋

    狄青与徐用章在乌蒙部待的并不好,这些乌蒙部的人对他们的招待是很热情,但有一点,总是在索求更多来自河西的货物。

    狄青非常看不惯这些人赤裸裸的嘴脸,但徐用章却说这是人家在明码标价。

    乌蒙部之所以帮助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因为河西的货物源源不断而来,更重要的是侬智高因乌蒙部的帮助,给予了他们在南天国极大的权利。

    汉人在南天国不可随意通行,但只要有乌蒙部的人帮助,就能轻松去往任何想要去的地方,沿途不会有人搜查或是阻拦。

    侬智高在不断的向东推进,而大宋的应对之策在狄青看来不可谓不慢,侬智高都快打到广州了,可大宋的援军依旧迟迟未到。

    而侬智高军队中的河西军校生不断的把消息传递过来,连他们都悲观的认为大宋的援军抵达后,侬智高可能已经占据了广州。

    侬智高的部族改名叫南天军,以国家的名号进行征伐要远比部族的名号要响亮,也更大义凛然,至于征伐的目的嘛……自然还是打着大宋的背信弃义。

    侬智高聪明的沿着郁江大举挥师东下,钦州,横州,郁林州,容州等地皆有大量的部族,在南天军抵达后便望风而降。

    至于当地的朝廷衙门,更是不堪一击,想想也是,能来“岭南”之地做官的都是些什么人?

    安插在广州的河西锐士截获了一封广、端州都巡检高士尧北上的书信:“岭南州县无备,兵起仓卒,不知所为,守将多弃城遁,故智高所向得志。”

    徐用章看到书信后大笑着对狄青道:“看看……这就是大宋的都巡检,两州之地最高守备武官,居然能从他的嘴里说出州县无备的话!真是可笑至极!”

    狄青的脸上并没有信息,反倒是有着一股悲哀:“国朝岭南之兵制以糜烂面斯!”

    徐用章微微点头:“嗯,军校生的战报已经送来了,我刚刚看过,建议你别太过生气,各地州县能奋起反抗者寥寥,而弃城而逃者甚众!”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徐用章对狄青越来越佩服,他在军事上的才能,总能银针见血的分析出利弊,甚至是侬智高东进的势态。

    可越是如此他也越能看出,狄青对大宋的军旅还是抱有希望的,甚至几次推演阻击侬智高东进都有不错的结果。

    但前线传来的战报却让他一次失望,那种藏在眼底里的失望和怒其不争是藏不住的。

    徐用章也是如此,他和狄青现在虽然都是河西人,但河西终究还算是大宋治下,还算是汉家王朝的一部分,只要一天没反,那就一天属于华夏,于是两人都有一种自家人被外人欺负了憋屈感。

    用叶安的话说,自己人就算烂的如同一块烂泥,也比外族金贵!

    战报就不能看了,狄青握着战报的手都在发抖,无他,宋军的战绩太过丢人,“五月庚申,侬智高率军入龚州,知州、殿中丞张序弃城而遁。次日,侬军进藤州,知州、太子中舍李植逃之夭夭。继之,侬军轻易占领梧州,知州、秘书丞江镃不予抵抗,弃州城而逃生。五月癸亥,侬军进据端州,知州丁宝臣惊魂落魄,不顾州城,仓皇逃命……”

    不是打不过,而是压根就没有率军作战,这些州府之地的官员几乎是在得到消息后,便直接弃城而逃,不顾当地百姓死活。

    而侬智高做的却恰恰相反,他并没有屠城,也没有放纵军队,而是出了安民告示,让州县继续维持原状,只是派人搜刮军粮。

    虽然这么做让一些百姓不满,可相对来说却比攻下城池要安定许多了。

    短短三个月,侬智高行军近千里,夺取大宋州县无数,整个广南东路之地几乎半数落入其手中,南天军的人数也在不断的增加,从原先的几千人到现在近六万大军!

    缓缓方向手中的军报,狄青看了一眼苦笑的徐用章,不禁捏紧拳头怒喝道:“大宋官员颓废若此,国朝武备松弛,致使我华夏汉土落入蛮夷之手!千古奇闻!”

    徐用章微微皱眉:“汉臣,咱们南下还有要紧事做……”

    谁知狄青微微点头道:“是,咱们是有要紧事,我现在就去信叶侯,率军立刻南下琼州岛,扎下根来静观其变。”

    徐用章很高兴,挥着拳头道:“没错,待咱们在琼州准备妥当,河西就能派遣更多的工匠来,到时候岛上的火器,战船,海船都有了,也就固若金汤。”

    谁知狄青却道:“是啊!待琼州岛固若金汤后,大宋的西南怕也是彻底糜烂了。”

    徐用章默然,他知道狄青的话意味着什么,就算大宋再不好也是中原王朝,也是汉家正统,若被侬智高彻底占据广南东西二路,那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你打算如何?”

    仿佛看出了狄青的想法,徐用章若有所思的向他发问。

    而狄青一拳捶在舆图上道:“不光要占据琼州岛,更要占据雷州!以雷州为跳板,依托琼州岛坐山观虎斗,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了,必须在广南之地上占据一席之地!侬智高得势则击之,大宋占优则收之,咱们要成为整个广南的第三股力量。”

    徐用章大惊失色,这与河西大政府的计划完全不同,不禁急急开口道:“如此岂不是有悖叶侯及大政府之定策?!”

    狄青微微摇头:“这你不用担心,世上就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这是叶侯所教,我会亲自去信叶侯,澄清厉害,这看似是侬智高与大宋之间的战争,却也是我河西立足广南的一次重要机会,机不可失啊!”

    “是否太过仓促,毕竟咱们人手不足,别忘了,琼州岛咱们还没拿下呢!”徐用章哭笑不得,没想到狄青居然张口就要从中

    “区区琼州,不过尔尔!”狄青自信看向徐用章道:“现在的广南各地皆是风声鹤唳,至于琼州更是孤悬海外,我等只需夺下雷州,以雷州为屏,阻隔琼州,海岛之地便唾手可得。”

    徐用章抿了抿嘴,狄青的计划将原本的南下的策略改的面目全非,但他知道在南下之前叶安就授予了狄青临机专断之权,改变计划并没有什么。

    于是他便微微点头道:“可以,军事上你为主,我听你的,锐士台也会全力配合,但你必须将所有计划全部上呈叶侯。”

    “这是自然,但叶侯远在河西……”

    不等狄青说完,徐用章便笑道:“叶侯不在河西,而是以密至成都府,若文书过去,相信叶侯很快就会有所批示。”

    谁知听到消息的狄青大喜:“叶侯以至成都府?!如此甚好!有叶侯在成都府,从河西而来的转运必定更有保障,速度更快!”

    “你这货!竟把叶侯当作后勤官了……”

    面对徐用章的调侃,狄青立刻憨笑道:“嘿嘿,只要有叶侯在成都府坐镇,我等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徐用章无奈苦笑道:“你啊你!在兵事上鞭辟入里,如同天才,在政事上却又一窍不通,算了,不说也罢!”

第四百九十章指点广南

    事实上悄悄潜入成都府的叶安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在给南下的大军做调度的。

    狄青与徐用章的文书同时抵达,两人的观点也出现了分歧,狄青希望河西主动出击,参与到这次广南的动荡中,成为地***。

    而徐用章更看重抓在手中的东西,一心经营琼州岛而坚决不参与侬智高和大宋之间的战争。

    这两种观点也代表了河西大政府中的两种分歧,早在狄青与徐用章南下之前,大政府就开始划分强硬派与温和派了。

    强硬派认为河西必须参与到广南的争夺,并且在南方建立属于自己的军事力量和航运能力。

    虽然有着路上丝绸之路的存在,但海上丝绸之路亦是不可或缺,他们坚定的认为在南方占据港口,建设水师有大用处,甚至可以为以后做准备。

    而温和派则认为现在并非是与大宋撕破脸的时候,参与到广南的角逐中,很有可能让大宋对河西再次警惕,破坏当下相对安稳的局面。

    他们主张以和为贵,在暗中发展,不断蚕食大宋的力量,从土地到人口,从经济到文化,甚至是在政治上进行渗透,这些对河西来说并不难。

    但虽然双方有分歧,但好在只是方式方法上的不同,叶安允许大政府出现这样的分歧,这并非是一件坏事,只是方式方法上的不同而已,他们的核心还是放在了大政府以及河西的利益之上。

    不同的主张也让河西有了不同的思考,原本叶安自己也有所犹豫,但现在看到了狄青送来的文书后,却坚定了他的想法。

    当下是封建时代,就算到了所谓的“文明世界”政治上的博弈那一次不是你死我活,无所不用其极?

    想要为自己争取利益,就不能瞻前顾后,当***还立什么牌坊?!

    且不说大宋已经把河西看作眼中钉肉中刺,就单说河西在南方的军事存在所起到的威慑重用,也足以让大宋以及周边的交趾国,大理国投鼠忌器的了。

    如此一来狄青的计划便趋于完美,相比于军队,锐士台却是河西真正的温和派,别看他们都在隐秘战线上,可正是看到了锐士们的牺牲,锐士台上下越知晓战争的残酷。

    温中梁也好,徐用章也罢,两人都算是温和派的人。

    叶安自己不觉得自己是温和派,也不觉得自己是强硬派,他还是延续了自己的实用主义,哪一个附和当下河西所需,那就采用哪一个。

    秦慕慕说他是“骑墙派”这让叶安非常不满,怎么就变成骑墙派了,作为河西的最高长官,他当然要做出最符合当下情况的取舍。

    侬智高的战报也在不断送抵成都府,叶安并不避讳赵拚的存在,而是邀请他一同“分享”河西的消息。

    这一点让赵拚又欢喜,又担心,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位云中郡侯了。

    不过叶安并不在意,从赵拚对他的态度,以及并没有把自己身在成都府的消息泄漏出去,便足以见得此人乃是个坦荡君子。

    也不禁为自己的手段而感到羞愧,只不过这种羞愧只有那么短短一瞬间,很快便被他抛之脑后。

    他来成都府是干嘛的?当然是来改变这里的!

    从百姓到贩夫走卒,从豪商巨贾到衙署官员,上至知府下至衙役,都必须上河西这条“大船”!

    给赵拚分享前线的战报,就是在不断的挑战他的神经,相信看过大宋在广南的军事糜烂后,这位忧国忧民的“铁面御史”也会产生失望。

    失望就好,在这种失望的情绪下,叶安相信他很快就会把大宋与河西进行对比。

    只要有对比就好,因为凡是就怕有对比!

    赵拚最近老了很多,也略显颓废之相,这让很多同他共事的人大为不解,但他却并未把叶安就在成都府的事说出。

    他知道就算知晓叶安在成都府,自己也必须保证他的安全,一旦这位河西的“圣人”有个三长两短,那最先迎接整个河西怒火的不是大宋,而是他治下的一亩三分地——成都府。

    他比大宋的很多官员都了解叶安在河西的地位,无冕之王并不贴切,再生父母都不足以用来形容他在河西的位置,很多人直接把他当作神只来供奉,虽然赵拚没看见,但那些往来于河西的蜀中商贾已经有人开始这么做了。

    因为这些蜀中商贾们相信,叶安就是祝陶公范蠡转世,几乎所有去过河西的蜀中商贾对河西的贸易之政都是大加赞赏。

    不光称赞河西的贸易之策乃是官府,百姓,商贾三方皆得其利的善政,更是夸赞河西的大政府居然会把从商人那里收上去的税,用来反哺商贾!

    这一点就连赵拚自己都觉得闻所未闻,惊奇不已。

    蜀中巨商付绍德有过极为深刻的评价:“河西所却之物,便以财政之利反哺,故天下商贾竞相运送,不愁估卖还则罢了,免税尚且不说,竟亦有补贴,试问天下商贾何故而不往?!”

    从那以后付绍德便是整个蜀中最为拥护河西的商贾,继而蜀中商贾皆以其马首是瞻,就连赵拚这个成都府知府事皆不能左右商贾之举。

    看到“广南之乱”的赵拚对大宋朝堂的失望不言而喻,但他从未想过背叛大宋,只不过他的内心已经产生了绝望的种子。

    这从他最近对叶安的邀请视而不见便能看出,叶安很好奇,现在的他难道不应该积极的向朝堂上疏吗?

    不过叶安并不着急,他并没有想过赵拚会突然倒戈相向,彻底归附河西,这对于一个被大宋一手培养起来,并且身处士大夫阶级的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只是想要让赵拚看清现实,知晓大宋的衰败已经不可避免。

    第一招已经出了,接下来的组合拳还没到时候,广南之乱已愈演愈烈,他相信要不了多久,赵拚自己便会来寻他。

    事实也正如叶安所料,半个月后赵拚终于来了,这一次他表情严肃,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侬智高围困广州了!”

    叶安点了点头,理所当然道:“是啊!已经围困快一个月了,你的消息有点慢哦!广、端州都巡检高士尧在广州市船亭同侬智高交兵,为侬智高所败,但广州城坚防严,守军又得到外援,侬智高久攻坚城不下,我推测,他很快会转向英州,英州知州苏缄不是个蠢人,应该能阻其北上,为朝廷争取时间调兵南下。”

    赵拚脸色难看至极,因为叶安的推断和他一样,甚至比他分析的更为透彻,让他准备好的一大堆反驳之词如噎在喉,难以说出。

    但叶安接下来又道:“英州或许侬智高难以拿下,可其他州府就不好说了,国朝现在缺的便是快刀斩乱麻的果断,只要有一支强军能够击败侬智高,挫其锐气,截断补给,侬智高很快就会支撑不住。”

    赵拚瞪大眼睛的看向叶安,没想到这个在大宋与河西皆享有“军神”之称的人竟然在自己面前给出了终结“广南之乱”的办法。

    但想想也是,叶安能带领河西吞并西夏,其兵事上的才能绝非常人能及。

第四百九十一章噩耗频传

    皇祐四年五月丙寅侬智高抵达广州城下,开始了起事以来最艰苦、历时最长的围城战。

    六月甲申,广、端州都巡检高士尧在广州市船亭同侬智高进行了一次军力较量,为侬智高所败,但广州城坚防严,守军又得到外援,侬智高久攻坚城不下,给大宋集中兵力南下以时间,面对着日益紧张的形势,侬智高只好解除长达五十余日的广州之围。

    侬军退出广州,遇上英州知州苏缄在四十里长的路上布设槎木、巨石为碍,被迫绕道由沙头渡江,北上清远县,欲绕道北上连州、贺州。

    攻贺州不下,在这一带转战一个多月。九月庚申,侬军西攻昭州,知州柳应辰发挥大宋文臣的传统艺能,弃城而逃。

    至此,广南大片土地已经沦陷,成为南天国的一部分,可惜侬智高已经上头,并未稳固自己占领的土地,城池,以及最重要的百姓。

    而是不断转战广南各地,这也暴露了南天国最大的问题,以战养战,终难继续!

    身在南天军中的河西军校生们早就发现问题,并且以善意的劝诫为主向侬智高递交了文书,可惜,侬智高一个外族人很难理解汉家文明的智慧,更不懂土地,城池,百姓的重要。

    可另一边,身为南天国宰相的黄师宓却在不断怂恿撺掇着侬智高继续东进,以战养战,扩大南天国的控制范围。

    用他的话来说便是:“开国便要扩大疆土,天下雄主莫不如此,一旦休止兵戈,则疆土必定,赵宋自太祖便是如此,陛下又何必重蹈覆辙?!”

    一边是河西军校生的劝诫,一边是黄师宓的怂恿,举棋不定之下,侬智高只能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东西。

    在他看来,南天军已无往不胜,所到之处甚至不用进攻,知州便会望风而逃,又何必听信那些来自河西,乳臭未干的军校生?

    事实胜于雄辩,可眼见却不一定为实。

    侬智高的行为无论是在叶安还是在狄青眼中都是在作死,只不过他作死的速度要比大宋反击的速度快,故能多作一会而已。

    在开抵英州时,在英州守备杨畋因怕被围攻,竟然采用了坚壁清野的办法——弃地烧粮。

    叶安与赵抃在看到文书后同时大骂杨畋愚蠢,这时候不拖延侬智高的行军速度也就罢了,还要自毁粮草?

    广南又不是只有英州产粮,还有别的州府产粮,大宋损失的越多,百姓投靠南天国的机会便越大,何况英州地处险要,非是不可守。

    果然,侬智高带领南天军绕过英州城,继续向北进军韶州。

    这时宋军早有防备,侬智高吸取了死围广州的教训,不再屯兵城下,转战湟州直指桂中、桂北。那里的守军溃不成军,闻风披靡。

    叶安与赵抃又大呼:“休矣!”

    广西贺州很快被破,更要命的是,南天军在那里取得极其辉煌的战绩,接连击败大宋名将——广南东路钤辖张忠及广南东西路钤辖蒋偕。

    此二人算得上是广南之地颇有战力的,张忠乃左监门卫大将军张余庆的儿子,庆历年间,镇压张海叛乱,累迁资州刺史,历任四地兵马钤辖。

    蒋偕乃是进士及第的文人,补为韶州司理参军,又改大理寺详断官,屡破冤案,为人聪慧,眼光独到,尤其是在兵事上,曾几次为巩固西北边防献策,得宋庠与范仲淹二人看重。

    其也不负期望,在得知侬智高率军围困广州后,他是第一个率军前往支援的,也正因他的支援才使得侬智高久攻广州不下。

    可惜,广州知州仲简纵兵害民,蒋偕几次欲斩其与阵前,经左右解劝方罢,但祸根已种下。

    现世报来的很快,侬智高兵至贺州时,蒋偕苦苦支撑,等待互为犄角之势的广州来援,却迟迟不见,最终侬智高夜袭,贺州军心不稳,城破,蒋偕力战不敌而亡。

    消息传到成都府,叶安站在院中的小溪边久久不言,而边上的赵抃哭的像个孩子。

    嚎啕之声让人闻之动容,就连一项冷静的温中梁在瞧见赵抃的模样后也是为之悲戚。

    是啊!汉家之人,每每听闻慷慨之士战死沙场之时,心中总有悲凉升起,怒国之不争,哀国之衰败。

    就算叶安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就算他知道狄青现在是河西的人,大宋可能无法调遣良将前往广南平乱,可侬智高的节节胜利以及大宋的不断战败,依旧刺激着他的内心。

    赵抃从地上爬起,几乎是冲向叶安将他推在水榭的柱子上怒吼,温中梁迅速抬手精巧的弩箭在袖中闪烁着寒芒,只需微微一动手指,赵抃的脖子就会被贯穿,但却被叶安抬手直至。

    赵抃根本不管这些,大声质问:“你这个凶徒!河西售卖精良之器与侬贼,你叶安与害死国朝忠臣,戕害百姓的帮凶何异?!”

    叶安并没有反抗,赵抃一个年近六十的人能给他带来多少的伤害?就算被压的气息不畅,叶安依旧长叹一声道:“你道现在都没认识到问题所在,非是我河西援助了强大军备给侬智高,别忘了,大宋的军备同样精良,河西只是援助了一部分而已,远没有到全军装备的程度。士气,民心,战力,甚至是双方的环境等等这些从一开始就决定了双方的胜负。”

    可能是被叶安说到实质,又或是上了年纪身体支撑不了多久,赵抃的手已经压不住叶安了。

    无奈的扶着赵抃的胳膊坐下,叶安露出苦笑道:“我也没想到侬智高居然神速如此,广南居然无一人能战,国朝反应迟钝若斯!”

    “说到底你还是在推脱,弱非你援以侬智高精良之军备,国朝也不会败绩若此!”

    赵抃的话让边上的温中梁无奈的翻着白眼,忍不住开口反驳道:“就算我河西不以军备援之,侬智高也能打的广南毫无还手之力!”

    这话是没错的,早在侬智高起兵时,军校生们便已得出结论,河西的军备只是让侬智高推进的速度更快一些,并没有彻底改变战场上的局势。

    认真的看向赵抃,叶安低声道:“世上的规则就是这样,弱肉强食,物竞天择,大宋虽然强大,可兵制已经落后于时代,器械更是老旧,再厉害的名将手下带着一群废物也不可能打胜仗,何况朝堂之上文武相斥,地方上文官又权利太甚,你看看仲简的所作所为,他才是害死蒋偕之人!”

    稍稍顿了一下哦,叶安低声道:“你还不知道吧?侬智高已兵至广州,大军出现在广州城外仲简才下令百姓入城,百姓夺路,争相以钱财收买守军,相蹂践至死者甚多,不能入城之人皆附贼去矣!”

    赵抃瞪大眼睛的看向叶安,这是他完全不知道的消息,许久之后双拳捶地,怒其不争道:“仲简,国朝之边臣,竟昏聩若此!吾必上参!”

    叶安摇头笑了笑道:“没用的,大宋的地方知州,知府,皆是如此,文臣多为软弱之辈,已成定式,你参奏也没用,不过侬智高的日子马上也不会好过,国朝回过劲来,肯定会调北军南下,击溃他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彼之砒霜我之蜜糖

    对于叶安的话赵抃大多是相信的,尤其是他对广南的战局分析上,更是没有一次误判。

    在大宋谁不知他叶安乃是出了名的“破军转世”,大宋将星,自环州之战始,屡立战功,西夏亡与其手,就连辽朝也避之不及。

    既然他以做出对大宋有利的分析,赵抃心中这才安稳许多,确实,以大宋的国力对付一个小小的侬智高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广南距离东京太远,国朝不是没有能战之兵,不是没有善战之将,而是需要时日。

    其实若是他注意叶安的生活状态就能完全放下心中的担忧,自从到了成都府后,叶安几乎每天都过的很滋润。

    走在大街上都会被人抛来绢花,转手便送给脚店的伙计换酒钱,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生活更惬意的?

    成都府的女子甚是水灵,就连声音都是急促而清脆,勾栏瓦舍的女子依窗含笑,脚店中的说书女子则是珠落玉盘。

    温中梁这几日被叶安拉着在成都府中逛了许久,本以为叶侯是在查看城防,窥探军机,可实际上却是走街串巷,对这里的一切都颇为好奇。

    所以走了几天他便不愿出门,倒是叶安毫不在乎,反而拉着赵抃在城中闲逛,美其名曰:“赵公应尽地主之谊嘛!”

    赵抃本打算以公务繁忙为由打发掉,但转念一想以叶安的身份居然喜欢闲逛,不由得便跟上他的脚步。

    叶安一项是个健谈的,与赵抃二人同游成都府,倒是在经济,政治上有颇多相似之处,最少两人都认为一点,无论朝廷如何做,首先应该让百姓获得更好,所有的国策,政策都应该建立在如此基础上!

    分歧这东西天生就存在,但只要想找,还是能找到共同点的,除非两人都是极端主义。

    现在的叶安与赵抃便是如此,两人在立场上不同,在政见上矛盾,可都有一颗体恤百姓的良善之心。

    这对叶安来说是刻进骨子里的东西,对赵抃来说同样为一生抱负的终点。

    现在的赵抃不光是成都府知府,更是益州转运使,整个蜀中几乎都是他一人说的算。

    看着街面上孩童奔跑嬉戏,叶安不禁笑道:“之前听闻,蜀地地远民穷,官吏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州郡公然互相行贿。赵公来了之后以身作则,蜀地风气为之一变。穷城小镇,百姓终其一生不曾见过朝廷命官,而赵公足迹无所不至,蜀中父老乡亲大感欣慰,奸猾的官吏不得不悚惧惊服啊!”

    眼看叶安突然夸赞自己,赵抃反倒手足无措起来,不禁皱眉道:“叶侯过奖,此乃为官本份!既得官家看重,又受朝廷之派,自当如是。可惜,老夫不能同叶侯一般,将蜀中经营的如同河西,使我蜀中百姓个个富得流油……”

    “知道我为何对你如此客气吗?”

    赵抃正说着,叶安突然话锋一转打断了他,这也让赵抃颇为好奇,不禁道:“老夫也极想知晓,叶侯如此亲近,不知所图为何?”

    “没有图谋什么只是单纯的想要同你认识一番,尤是在瞧见蜀中的模样后,我便对你更好奇了,之前有人说你为御史可当国朝第一,我本是不信的,毕竟在东京城我见过太多能言善辩,标榜自我的乌台御史,可见了你果然不同啊!”

    赵抃一时不屑道:“何人向叶侯夸赞与我?如此说来我倒是该谢他?”

    “还能是谁,你的同年欧阳修啊!”

    “竟是欧阳永叔?诶,这个醉翁!”

    说起欧阳修,这段时间他倒是过的不错,虽然范仲淹的庆历新政彻底失败,他也备受牵连,但架不住人家心情豁达。

    人在滁州时,便寄情山水,叶安也以派人从河西送去了不少好酒,两人交集不算多,但也不少。

    对于叶安去往河西之事他有太多的话想说,但最终一字一句不曾写与纸上,倒是在得知河西吞并西夏,使得河套之地再回国朝后,常饮大醉三日,高呼“西北定矣!”

    他是大宋为数不多相信叶安不会主动进攻的文臣,也是极少数了解叶安,并能引为知己者。

    可惜,叶安只要一日不回大宋,那他身上就有着莫大的嫌疑,所有人都可以理所应当的揣度他随时会叛宋。

    为此,醉翁特意让送酒的人给叶安带了一份“伴手礼”一块上好的白玉圭,声称以此充抵酒资。

    叶安当然明白这白玉圭的含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可惜,欧阳修还是那个理想主义者,并不了解政治的残酷,也不了解眼下的大宋已到了溃烂的边缘。

    或许……或许广南之乱能让他和同样有些理想主义的赵抃看清一些东西。

    叶安之所以认为欧阳修与赵抃都是理想主义者,最简单的原因在于这个时代的很多文人都有“致君尧舜”的毛病。

    而“尧舜”本来就是一件类似于后人编造之事,权利则东西在很多时候,从来就没有过禅让的说法。

    追求一个本就不存在的东西,你就算追求到死也不可能有结果,这不是本末倒置是什么?

    叶安一直认为人类社会是在不断进步的,不好的东西永远会被历史所淘汰掉,既然如此,那若是尧舜禅让真的符合社会进步,又如何会被家天下所取代,其中必然有着致命缺陷。

    至于现在的家天下同样也是这个道理,河西开创的模式就是没有帝王统治的模式,从本质上来说就是终结家天下的模式!

    于是在主打致君尧舜的赵抃面前,叶安可以大言不惭的说他要打造的是一个比尧舜时代更为完善的选贤任能之国!

    此言一出,向来对叶安不屑的赵抃竟一时露出敬佩之色。

    理想主义的他在对比河西与大宋的官制,以及社会制度后,竟然发现叶安真的没有在说大话。

    一时间赵抃感慨万千,万万没想到他一直所鄙夷,瞧不上的叶安居然在做所有文人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河西确与国朝不同,但你终究是我大宋之臣,汉家血脉……”

    赵抃犹豫了半天还是说出了他的想法,而叶安却微微一笑道:“是啊!我从未说过河西不属于大宋,更没说过河西不是汉家传承,相反,我在河西一直所强调和追求的正是汉家的认同。”

    稍稍顿了一下,叶安却又狡黠的笑道:“可也就是因为如此,河西才有能力不断蚕食和同化周边的州府,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这份认同和传承也正是我改变大宋,改变汉家的手段!”

    随着叶安的话,赵抃一时骇然:“你……你打算用河西之制,不断蚕食国朝!”

    “有何不可?河西之制对大宋来说如同催命的砒霜,却是吾之蜜糖!”

第四百九十三章没有皇帝会怎样?

    十月良秋,站在成都府的城墙上能够一眼看到城外成都平原上的金色稻田。

    得益于李冰父子,整个四川也只有蜀中这片平原适合耕种,川东一带多山,川西一带多水,大巴山与蜀水河组成了巴山蜀水,也使得整个蜀中只能靠中部的成都平原耕种。

    因此也造就了天府之国的美誉,蜀中为何相对富庶?因为地形,因为生活在这里的百姓需要同恶劣的自然条件斗争。

    于是乎成都平原的人们辛勤劳作,而川东与川西的百姓多擅经商。

    蜀中的丝绸谓之蜀锦,乃天下一等一的绸缎,蜀中的百姓打井出盐,川盐贩运天下,至于茶叶,木材更是数不胜数。

    巴山蜀水虽造就了蜀中艰苦的地理环境,但同样也为蜀中百姓提供了屏障,易守难攻的地形,使得蜀中数次免于战火。

    就连老赵家都因为蜀中的地势险要,而选择抽走这里的财富,想要通过贫穷政策来限制蜀中发展维护统治,但接过却是逼得蜀中蜀中创新出交子来代替不断贬值的铁钱,以解决铜钱不足的钱荒。

    蜀中百姓就是这样,看似在一片世外桃源之中,可奋斗起来的动力连巴山蜀水也挡不住。

    但就是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却要受到大宋不断的压榨,梓州知州何郯算是与河西接触比较早的官员,他曾说过:“择守来颁兹土政,治人颇与他邦殊。”

    大宋对蜀中乃至整个川陕四路采用了不同其他州府路的特殊化政策,而祸根是当年就已经埋下的。

    后蜀皇帝孟昶投降后,蜀中仍有七万蜀军,大宋相较于在别的小朝廷直接发放钱财,农具,良种后解散军队不同,而是让这七万蜀军发兵赴阙,前往东京城服役。

    这种简单粗暴的诏令最终引发了蜀军的暴乱,蜀军集体反宋,推举全师雄为统帅,企图一鼓作气将宋兵赶出蜀地。

    但那时的大宋兵锋正盛,大将王全斌镇压叛乱之后,屠杀降俘就算了,甚至有两万蜀军并未参与叛乱,他又担心这些后蜀军人会响应这次叛乱,下令部下将其全部屠杀。

    两万无辜军人,背后有多少的家庭?再加上那些在叛乱中被杀的蜀军,几乎大半个蜀中都对大宋恨之入骨。

    但这还不是大宋针对蜀中特殊统治的全部,蜀中地形好,物产丰富,于是大宋为了防止出现割据,终宋一朝禁止蜀人任本地官,并且宗室出官从政于外方,惟不许入蜀。

    这种区别对待放在谁身上都让人不爽,但国家政策一般不会影响升斗小民,真正让蜀中百姓“破防”的是赋税不均,刑法不明,吏暴于上,民怨于下!

    蜀中百姓勤劳,但不代表他们逆来顺受,蜀中百姓善良但并不代表他们可以任人欺辱。

    所以川陕四路也是大宋起义最多的地方,大大小小起义不下几十次,虽然规模有大有小,虽然最后都被大宋镇压,可也反应出了蜀中百姓的不甘。

    勤劳的百姓,天然险峻的地势,再加上大宋王朝的不断压迫,最终使得叶安下定决心的培养这片土地。

    河西对蜀中的帮助是肉眼可见的,蜀中本就善于经商,成都平原还有大量的粮食产出,一进一出皆附和河西贸易的利益,双赢的局面为何不要?

    大宋文人主张的那种“天下之财皆有定数”的屁话叶安是从来都不相信的,蜀中的粮食多,提供一些给河西,河西的商品多提供给蜀中,蜀中的大商贾有相当一部分在河西设分号,这不是双赢是什么?

    何况蜀中的商贾和百姓已经被大宋给坑怕了,朝廷用东京交钞收割百姓的举动已经彻底让东京交钞信用破产,之所以现在还能苦苦支撑,很大程度上是河西与蜀中商贾在为其买单。

    可以说,只有河西与蜀中商贾承认,东京交钞才有价值,若是不承认,那就只能用来擦屁股!

    而蜀中一项是在观望河西的态度,只要河西不承认东京交钞,那蜀中便一定不会承认,毕竟说到底交钞还只是媒介而已。

    在城墙上用脚丈量,很容易就得出益州城的大小,而且奇怪的是这里明明应该叫做成都城,当地百姓却更愿意称这里为益州城。

    归根结底乃是大宋区域划分的混乱所致,益州所辖范围包括了成都府以及周边地区,是当下西南的重要行政中心。

    赵抃一直跟在叶安的身边不曾离去,但目的已经开始悄然改变,原本他是不屑叶安的占据河西的行为,更是怒其打算蚕食大宋疆土的卑鄙手段。

    但渐渐的两人之间所谈论的重心从河西到底是不是大宋的一部分转变为河西之制与大宋祖宗之法孰优孰劣。

    致君尧舜是每个文臣的终极目标,也是在儒家思想的熏陶下成为每个读书人的终极追求。

    无论是奸佞之臣,还是忠义之士,在一开始进入朝堂的初衷不过如是,因为这是实现自身价值的所在。

    “你说一个没有帝王的国度会是什么模样?”

    叶安发出了他最有诱惑力的一击,这个问题让赵抃瞠目结舌,因为在他的理解中任何一个时代都是有帝王的。

    “这如何使得?自夏商始,直至周八百年,从秦以降,至国朝得授神器,哪有没天子的王朝?正因有皇帝,所以才能称之为国啊!”

    “是这样吗?”

    叶安笑了笑:“一国非要有一国之君?河西已经能算是一国了,我就不是一国之君,最多算是领袖而已,当今河西之制便是如此,就算没了我叶安,河西依旧可以正常运转,而大宋没了官家,会是一副什么景象?”

    叶安的话让赵抃极为好奇,不知不觉便开始深思,但越是想要弄明白这个问题,就越是要不断的提出假设,而这些假设往往是大逆不道的存在。

    可以说叶安是在偷换概念,但他说的也是事实。

    大宋本就是以君王为统治者的国家,朝代,从他的建立开始就以天子为中心的,就是家天下为基础的,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追随老赵家,为老赵家披荆斩棘,统一中国?

    而河西从一开始就没有君王之制,所有的社会制度,国家制度都是在以全新的特殊利益关系所打造。

    本质的区别自然而然的便体现了出来,河西以律法和政府制度为主,所有人都要按照规章制度来办事,时间长了,法礼也就深入人心成为习惯。

    就像君王封建制一样,从一开始叶安就在培养河西人的认知,让他们理所当然的觉得尊法,依法,完善法律就是河西最应该做的事,时间长了,相对的公平自然而然的就出现。

    河西为什么不需要君王?为什么没有他依旧能够运行?靠的就是叶安所打造的体系。

    而在大宋……这根本难以做到,因为大宋的特权阶级本就是凌驾于法律之上的存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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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者咏也,宋者国也。我们之所以能站在高高在上的地方,鄙视曾经的懦弱与无能,其最大的力量来源亦是曾经的历史。宋,亦可歌可颂!物华天宝,物阜民丰,华夏数千年之文明极尽于此!与名人雅士扯淡,体验大宋的绝世风华,感受市井的物阜民丰……还有与那风尘女子对酒当歌,岂不快哉?!长歌当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歌当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歌当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