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弄万把个西域良马玩玩
长安城太子东宫,太和殿上书房内,李世民与房玄龄,杜如晦商量了一个多时辰了,内侍和宫女全部都被赶出来,只留下君臣三人,连起居舍人都被请了出去。
“房爱卿,朕交代的爱卿可要上些心才是。”
“陛下放心,臣心中有数,不敢耽误陛下的大事。”
“如此甚好,杜卿家,兵部还有什么事需要注意的,爱卿可要仔细再多考虑考虑,不着急回复。”
杜如晦皱着眉头,想了好大一会儿,这才说道;
“启禀陛下,其他的咱们君臣三人也都想的差不多了,如今之事,臣还担心三点。”
李世民重重的叹了口气;
“说吧,朕的心里也能猜到你说要的,一点两点,说出来咱们君臣再商议一番就是。”
“遵旨,启禀陛下,其一不是臣不放心李县伯的本事,只是所需要的数目太大。
臣以为,为稳妥计,不如等到李县伯,将那什么招商会,给弄的消停了。
咱们君臣,也看看具体入库的数目,再做详细定夺,如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请陛下明鉴。”
“准,爱卿所虑,正大光明,且是合情合理,咱们就等着他,横竖不过一月的事儿。
如今天下的门阀世家,豪门大户,聚会长安的已经超过大半数,不用说都是冲着五粮液来的。
虽说有些还在观望之中,但是朕相信,李大郎也会有所准备的,照他那性子,一定不会看着他们,上蹿下跳而无动于衷。
他巴不得把所有大户都圈进来,咱们不妨静观其变,看他还有什么路数要拿出来,弄个清楚明白,才好决定下一步的动向。”
房玄龄杜如晦两人,都跟着点头,杜如晦手抚山羊胡须,沉吟着说道;
“这二吗,南粮北调,虽说不伤关中,汉中,河南,河北的筋骨,却也不算上策,皆因路途遥远,消耗太大,运过去一斗,恐怕路上就得耗费一斗出去,又得需要不少的人力,和畜生,这……”
李世民本来就不轻松的表情听了这话更加惆怅了三分,皱着眉毛久久不语。
他心里也清楚这些,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朝廷现在的情况不但国库空虚,就连粮草都是紧打紧,维持十六卫兵马和边关将士的温饱都是颇为艰难,再想……谈何容易?
房玄龄也忍不住了,直接看着杜如晦说道;
“去岁不曾降雪,今年开春又雨水不够,眼看着旱情已经不远,北方重地之谷粮,可是万万不能轻动的。
南方调粮即便旅途遥远,可至少南方粮足,消耗上一些,也能承受不是,能不动朝廷的根基,尽量还还是不要动了吧,唉……”
李世民也是频频点头,杜如晦连忙接口解释;
“我非是要动朝廷的根基,方才我在左金吾卫大营公办,正好碰到秦大将军的前院大管事秦英郡,进营禀报一些事务。
我便跟着听了一通,那李大郎今日说的一些言语,于我所想基本吻合,他说的一点不错,朝廷缺粮,可是天下并不缺粮。
那些大户里,哪家不是存了三四年的用度,甚至有些门阀世家,粮仓存的谷子,吃上五六年也吃不干净的,咱们为何总是将目光放在南方,而不考虑这些?”
本来就闹心的李世民,听到说世家多有存粮,黑着的脸更黑了,房玄龄赶紧咳嗽了两声打岔;
“克明兄说的属实,奈何世家门阀,哪能轻易的放粮出来,咱们还是另外想办法吧。”
杜如晦就像没看见李世民的脸色一样,继续滔滔不绝;
“咱们可以叫他们缴纳银钱的时候用少部分粮食顶上,如此虽说钱财要少了一些,不过却能节省出来许多功夫,大军直接可以带着粮草上路,岂不是要轻松了一些?”
房玄龄是赞同这个主意的,奈何都心里跟明镜一样,陛下红着眼睛盯着户部的烈酒,为的就是能多换些银钱出来,哪能松口,果不其然,只听李世民平静的说道;
“爱卿方才不是说有三点吗,说说这第三点,朕也想听听爱卿的顾虑之处。”
杜如晦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是不同意了,只能继续说下去;
“陛下容禀,就是盐巴上的事了,总用醋布,也不是个长法,且又是长途跋涉,若没有盐巴补充,别说儿郎们了,
就是战马,牲口都力气不够,三军将士体力不足,还未有开战,就失去了先机,陛下不可不查也。”
李世民真是一句都不想再听了,话都懒得说下去,直接两只手按着额头,揉来揉去,天下百姓都知道人要吃盐巴的常事儿,可是……哪有那么多盐巴给你?
朝廷的盐矿倒是不少,奈何都是带色的毒盐,吃上一顿救急还能强忍着苦涩,哪敢天天下饭?
若是顿顿都食用毒盐巴下饭,也不用和人打仗了,自己就能吃死一大半去……
那些穷苦百姓家里,自己吃饭都不舍得多放一点点,何况大军出动,需要甚多,又该去哪里,给你变出来百车……千车的盐巴?
杜如晦正要再奏,就被旁边的房玄龄扯了一下衣服袖口,朝着上首努努嘴。
杜如晦抬头看过去,见书案上的李世民也确实有些可怜,就咽下去要说的话,静静地坐着,等待李世民恢复正常。
正在此时,书房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钱得海闪身进来,关了门,匆匆走近,对着案几施了一礼,再朝两位宰相行过了礼,这才开口说话;
“启禀圣人,奴婢回来了。”
李世民只嗯了一声,就不再言语,钱得海也没看清楚形势,依然是高兴的不行,笑眯眯的说道;
“启禀圣人,奴婢方才跟着庆芝,去秦大将军的府邸兜了一圈,看了许多热闹呢,皇后殿下赏赐李县伯那个贴身的女使林容娘,一根上等的白玉簪子。
只因前头,赏赐了县伯另外两个妾室,这林容娘却并未得到,特意又走了这一遭,给她补上。
那女使出身老府兵之家,满门忠烈,还有两个叔伯,都为咱们朝廷阵亡了的,身世非常青白,看样子像是也要收房的,且今日那三女一起来了长安。
殿下就想着,不能厚此薄彼,就安排庆芝再去跑了一趟,给那女使也赏了一根簪子下去,奴婢今日不当值,就跟着下去闲逛了一圈。”
李世民也想说些挺松的话,缓解一下糟糕的心情,便接了一句;
“哦,原来是蓝田的李大郎来了,你去跑的这一趟,可有顺便打听些,稀罕的事儿回来?”
“有呢,有呢,圣人听奴婢仔细的说来,奴婢看李县伯正在写贴字,左右无事就好奇的问了一句,结果县伯回说,要请之前参加烈酒份子的那些将军大臣们的郎君吃饭,
就在秦大将军府设宴,每家的郎君都有请帖,奴婢看着县伯如此大手笔的请客,便问了个大概。原来县伯又要有大买卖了陛下。”
李世民一听这话,立马放下柔搓额头的双手,张口就问;
“什么买卖,说个详细出来。”
房玄龄杜如晦一听又有买卖要做,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复又盯着钱得海。
钱得海看着当今世上,最聪明的三个人,都看着自己,等待下文,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紧着嗓子小声说道;
“遵旨,启禀圣人,李县伯要把大将军们的郎君,全部给弄到一块儿,要商量茶叶的买卖。”
钱得海一句话说完,赶紧扭头看着房杜两人解释了一句;
“两位仆射放心,奴婢都帮着问清楚了,两位仆射家的郎君,也在邀请的名单里头。”
房玄龄听了这句心里轻松了许多,微笑着说道;
“多谢总管告知。”
杜如晦也点了点头;
“有劳总管惦记了。”
钱得海也跟着客气了两句,这才又扭过身子,继续禀报;
“圣人不必疑惑,李县伯这所谓的茶叶,就是送给陛下吃的那种清茶沫子,县伯要做的,就是这个买卖了。
奴婢也觉得这茶叶吃着不错,只是大将军们的郎君,十几岁的到也罢啦,可是还有一些才只几岁,更有甚者,才刚学会走路,若是问县伯要吃食,要玩意儿的,如何对待,又该怎么商量买卖大事儿?
可真是叫人想不透的,奴婢觉着县伯这次,恐怕是不好收拾场面的,这天下的商贾,哪有和小孩子们谈买卖的事儿,奴婢一把年纪了,可从来没听说的,嗤……”
钱得海努力的想象着,李钰和一群吃奶的孩子,商量干大事儿的场面,然后一群说买卖的主,抢着要糖人吃,不给就躺地上翻滚的场面,不知道那李县伯,到底是哄孩子呢,还是继续说买卖大事儿?
钱得海想到这种雷人的画面,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家伙就笑出声来,钱得海也知道不好发笑的,赶紧抬手捂住嘴巴,憋的脸脖子通红,退到了一边。
房玄龄杜如晦两人听了这话,却是没有发笑,两人窃窃私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李世民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既然都有份的,那烈酒的事儿朕也有参与其中,不知是否有乾儿和青雀,和格儿他们的帖子?”
钱得海扭过头,用衣袖掩盖了脸面,快速的笑了一回,赶紧又扭过来憋住笑意回话;
“回圣人的话,有的,圣人的那些郎君,全部都有帖子,奴婢看着最上头的那几个,就是圣人那些小郎君的名字了,奴婢还特意一个一个检查了一下,无有疏漏之处。”
李世民右手敲打着案几,想了一会儿这才又问;
“可说了要大将军们的郎君,带多少银钱份子?”
钱得海紧皱着眉头,别别扭扭的说道;
“回陛下的话,倒是没说这个,奴婢就听着县伯,和那跟班的大牛,阿贵,三个有说有笑,
说是要用茶叶沫子,去草原上突厥的野蛮人那里,换个万把多匹高头大马回来玩玩……”
钱得海还没有把话说清楚,这边杜如晦刚吃进嘴里的一口热水,噗嗤一下就喷出来老远。
直把杜如晦呛的咳嗽起来,旁边的房玄龄赶紧放下手里的茶碗,给老友拍打着后背顺气。
李世民也是倒抽了一大口冷气,额头上快速的渗出一层汗珠,钱得海楞楞的看了下房杜两位仆射,又扭过头,有些尴尬的笑笑;
“圣人容禀,这种大话,奴婢可是不敢说的,都是出自李县伯的口,与奴婢无关的,拿些茶叶沫子就想换那……许多战马,嘿嘿……”
李世民假装把案几上的毛笔不小心碰掉在地,然后俯身去捡,趁机擦了头上的冷汗,钱得海赶紧跑过去帮着捡了起来,放在案上。
李世民似模似样的拿过一个奏本打开,顺口说道;
“就拿着茶叶沫子,便要换人家的高头大马,恐怕不能全功吧?”
“回圣人,茶叶沫子就想换人家的战马回来,那肯定是不成的,奴婢又仔细打听一下那憨子大牛,大牛说还要加上铁锅才行,好像是去年,他们府里打造的那些,多余的铁锅也要带上许多。
不过奴婢觉得,就是茶叶沫子加上铁锅,也未必能换来十匹八匹的,可是那两大憨之一的阿贵却说,李县伯要三口铁锅换一匹马太过吃亏了些,
应该两口铁锅就换他们一匹大马回来才划算,陛下您听着就当个笑话解闷好了,县伯那两个傻子跟班,就知道吃……”
钱得海又说不下去了,扭头看着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的杜如晦;
“杜仆射,您今儿个是怎么了,不停的咳嗽,可是……咱家说错了什么?”
强忍着压下咳嗽,杜如晦扶着房玄龄的胳膊,出口解释;
“没有没有,老夫昨夜受了些凉气,喉咙有些不太顺畅,总管但请说话便是,不用理会本官的。”
“哦,那杜仆射可得弄些苦药吃一下了,虽说开春了,可是早晚时节还是很有些凉气的。”
“多谢总管惦记。”
钱得对着杜如晦拱拱手,这才继续唠叨着;
“圣人您不知道啊,县伯那两个跟班小厮,身高六尺开外,比我高了好几个大头,浑身都是精肉,那胳膊都快赶上奴婢的大腿粗了。
去战阵上厮杀一番,倒也像是那回事儿,可是做跟班小厮,要多别扭就多别扭,整个长安城的功勋贵族,也只此一家,再无分号。
偏偏县伯每次出去赴宴,非要带着那两个憨货同行,早就成了长安城里的笑柄。
也只有一群大将军们的府邸,才喜欢那两个吃货,圣人您可是不知道,去年他们俩憨子,在常何大将军家里做客的时候,
那俩憨货坐在角落里,分吃了半只羊纳,我的老天爷,也不怕撑死了去,
还有呢陛下,再之后的那次,去尉迟大将军的府里做客,尉迟大将军,把那俩憨子给稀罕的。
啧,啧,啧,直接赏赐他们俩一桌席面,还加了一个大羊腿,生怕他俩吃不饱,给饿死了。
可把那两个憨子给美的不行,陛下您肯定猜不到的,那两个憨子……竟然全部吃完了,
天爷呀,一桌席面儿就他两个吃,还加了一个羊腿,那俩憨货竟然全给吃的干干净净……
第347章;金吾卫大量配马其他十几卫怎么处置?
李世民听着钱得海说的一惊一乍的,也没当回事,只惦记着方才那话,换个万把多匹大马回来玩玩,可苦于不好张口询问,只得有一句没一句的顺着钱得海了;
“嗯,能吃就是福气,那些大将军们没有哪个是看不透的,李县伯那两个小厮朕也见过,天生就是猛将的材料,跟着做个小厮确实有些亏了。”
“啊?陛下也这样说的?难怪奴婢觉得怪怪的,那些大将军们,看见那俩憨货,比看见县伯都亲热,原来还真是能当将军的呀。
不过没用的,大将军们给他俩吃的再好也没用,他俩就认准李县伯一个,还是个缺心眼儿的,给他天天吃羊腿也弄不走……”
李世民抽空看了房杜二人一眼,打了个眼色过去,两人立马会意,房玄龄最先开口;
“这去草原上几千里地,那李县伯怎么就想着要去换马匹了,老夫真是疑惑不解,钱总管可知道其内中情由乎?”
钱得海顺口就回答起来;
“回房仆射的话,奴婢也不知道的,不过奴婢觉得,李县伯这次的买卖,恐怕是个大亏本钱的。
可惜奴婢也当场劝解了,县伯不当个事儿,还说草原上的人最好哄骗,只要给他们没有的,然后换他们有的回来,就是大买卖。
还说要给他秦程两位叔父的大营全弄成骑兵,奴婢这才知道,原来是孝心一片。
不论能不能换来马匹,换来几个,奴婢都不在乎了,就这孝顺一道,听着就让人心里舒坦不是,房仆射您说呢?”
杜如晦听钱得海说到,李钰要给秦琼和程咬金的手下儿郎,全部配上高头大马,忍不住低下头,嘶哑咧嘴的抽冷气。
这如今的十六卫,每一卫儿郎一万人,有的一卫儿郎,只配有几百骑兵,也有宽裕的一千骑兵,
当然也有几卫是建制两千的,还有最重要的个别两卫,有三千骑兵,可那是驻防边关,抵抗草原狼骑的呀。
这驻防长安城外的~金吾卫左右大营,一千匹战马就足够多了,杜如晦还想着,把秦琼和程咬金的两卫大营里的战马,都再调拨走五百匹呢。
今日前去城外秦琼的大营里就是商量的这个事儿,秦程两人的大营里战马本来就只有一千,再弄走五百确实有些太过尴尬,
奈何大唐的朝廷,缺的就是这些东西,实在没办法啊,只能拆东墙补西墙了,他杜如晦也是无奈至极,为了将来的大事,也只能狠下心来。
不过杜如晦也不是不通人情事故的人,这派一个侍郎,就能解决的事儿,杜如晦还是亲自去大营里跑了一趟,给足了秦程两位大将军的脸面。
秦大将军对兵部的安排,从来不会多说二话,这次还是一口答应,叫杜如晦感激的不行,也对秦琼忠于王命的态度,十分敬佩。
可那边刚安排好,要调拨走五百战马离开,这边那李大郎就要用铁锅,和茶叶沫子,去草原换来上等马补充两卫大将军的手下儿郎,
你说你弄个十匹二十匹的意思,意思,显示一下孝心也就行了,真要是给那两卫的儿郎们,人人一匹的配了……
这……这……这简直是胡闹,不论什么时候也没听过,一卫的人马,全部弄成骑兵的说法。
难道不要工兵,不要后备,不要盾兵,长枪兵,弓箭手了,胡闹,简直是胡闹!
再说了,一卫大营人手一匹草原上,那种耐力及好的上等战马,其他十四卫的大将军如何看待?
还不红着眼睛来兵部吵架?埋怨兵部偏心秦程二人?
若真是那样,将来兵部解释,都是李钰个人所为,不是兵部的配置,与兵部无关,能否叫各卫的大将军们相信,还是个未知之数……
杜如晦心念如电的闪过这些,然后抬起头,十分不高兴的看向案几后的皇帝陛下。
他作为兵部尚书,自然最清楚不过了,别说是给他们两个的大营里,全部配上战马,就是超过半数以上,都是个天大的麻烦。
十几卫大将军不满,来兵部发发牢骚,闹几下子,都是小事儿,怕的就是下头的军士,情绪波动,这可是兵家大忌呀,想来皇帝陛下和自己想的应该一样吧。
杜如晦半辈子都是精打细算,步步稳重,步步为赢,什么事都是料敌先机,唯独这次,他失算了,皇帝陛下还没碰上自己的眼神,就赶紧看起了奏本……
房玄龄轻轻的给老伙计,递过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安抚一下杜如晦的不高兴情绪,再看着皇帝陛看向自己的目光,他知道该怎么说的,立马跟着附和起来;
“那是,总管所言甚是有理,老夫也是极为赞同的,孝心是好的,只是不知李县伯用茶叶沫子和铁锅,换大马的买卖,何时启动?”
钱得海仔细回忆着刚才在秦大将军府里的情况,皱着眉头说道;
“这个奴婢倒是问清楚了,说是明天宴请了大将军们的郎君之后就能行动,还说要问问那些郎君们,
哪家将军在边关呆过,打听个行商的线路出来,还要打听现在驻防的将军是哪些,看那样子还真不是嘴上说说,恐怕是要行动了。”
杜如晦冷不热的呛了一句;
“这些有什么好打听的,一问便知,谁家的阿耶在何处驻守过,有没有成熟的行军……哦行商路线,
明天李县伯还不是一问就知道了,钱总管就没问问,以后的事儿?何时动身,几时来去?”
“回仆射的话,这个奴婢没问,倒是庆芝问了的,他担心县伯亲自出马,皇后殿下担心,所以问的清楚仔细,结果县伯被问的不耐烦了,很有些不高兴。
直接说道,这有何难,我也不用亲自出马,大牛阿贵两人就能办个利索,此事旁人去了还不如大牛阿贵。
又说府里的白酒也拉完了,车马都是现成的,叫阿贵大牛装上几十车就能走人,还说三个月就能回来……”
君臣三人互相看了看,不易察觉的交换了眼神,轻轻点了下头,唯独杜如晦先点头后摇头,不知他到底想的什么,房玄龄直接说道;
“启禀陛下,明日李县伯邀请他那些兄弟们赴宴的事儿,臣以为,应当通知各家大将军,需派一两个大人跟着。
若不然孩子们口齿不清,也难说个利索出来,此子既然有如此孝心,也算是心性不错,我大唐以孝道治国,应当鼓励,臣等这便告退了。”
李世民对房玄龄闻其歌而知其意,那是非常的满意,大手一挥;
“嗯,房爱卿说的有理,既然是心存孝顺之意,理当支持,两位爱卿要是无有其他要事,不妨也出上几分力气,成全他那一片孝心。
便去通传那十六卫的大将军们一声,明日派些人马,一来保护各家的郎君周全,再者,还能把商路的事儿说个清楚明白。
也好免去那李县伯冤枉许多弯路,还能节省一些时间来回,如此算是成全李县伯,对他叔父们的孝敬之心了,岂不是一桩美谈?”
“遵旨。”
钱得海听得在旁边直点头,他也觉得,确实应该鼓励那些,至诚至孝的,房杜两位仆射,得了皇命,便与皇帝做礼告别,一同出了上书房。
李世民这会儿的心情,比起方才闹心那会儿好了许多,这次正儿八经的看着手里的奏本,随口又问了起来;
“得海,最近几天长安城里,还有什么新鲜事吗?”
钱得海出去兜风一圈,看着比平时还要热闹的长安城,心里美滋滋的,他可是有个逛街的瘾头。
每个月都要出去几次的,还喜欢看热闹,每次休沐,他都要出去狠狠地逛上半日,听见皇帝陛下问这最近有什么新鲜事,钱得海立马来了精神;
“回陛下的话,可有好多呢,最近天下的世家门阀,高门大户来了长安城好多好多。
长安城附近的杂耍班子,都跟着活跃了起来,买卖好着纳,许多大酒楼都是人满为患,咱们的税又要多出来许多了陛下。
好些个酒楼要是去的晚了,就没地方坐了,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世家门户,凑一块儿商量,咱们户部那烈酒的事儿。
哦,对了陛下,那范阳卢氏的大房和二房,由两位族长,与几位重要的族老带着,已经进了长安城里,这下有得可热闹看了,都等着卢继善府里的洋相呢。”
李世民点点头,微笑着说道;
“卢继善这次可是够呛,还好有朕救了他一次,要是没有朕,就凭着他这几年养出来那个逆子,老司徒回来,至少得打断他一条腿去。”
钱得海仔细的提醒着;
“启禀陛下,那不是咱们的司徒,那是前朝的……”
“朕知道,管他是哪里的司徒,人家那正直的脾气,和厚道劲儿都在那儿摆着呢,从前朝到今天,你见过谁说卢司徒一句不好的话来?”
“这倒也是,您这一说奴婢想想可不就是那样吗,那卢氏二房的族长,还真是一辈子厉害的紧,
处事公道,为人刚正不阿,也没有谁去说他不好,不过陛下您说您救了卢郎中,这话……奴婢怎么听不懂呢?”
李世民批阅完手里的奏本,放在另一边,又从新拿过了一本,嘴里轻松的应付着;
“这还不简单,卢继善的阿耶,性格火爆,嫉恶如仇,一辈子把家法规矩看的,那是比他自己的命都重要很多。
他们范阳卢氏,虽说是人才不多,可也确实很少出来逆子的,那卢司徒离开长安,回范阳卢氏老家养病,只不过就五年的光景。
卢继善就把一个嫡亲大子,给养成了个欺压百姓的恶霸,那老司徒最忌讳的就是这些,偏偏卢继善那蠢材嫡亲大子,做的可是不止四五件。
他那阿耶苦心经营的卢氏名声,被他毁坏到这等地步,卢司徒回来长安,岂能与他善罢甘休,打断他一条腿都是轻的了。
可是朕又新升了他做户部的郎中,正在紧要的位置上,他阿耶就是心中有气也莫得办法,又不好将他腿真的打断,否则,如何在户部里头当值办差,所以,朕才说救了他这次。”
第348章;刑罚族老尽出
长安城范阳卢氏二房卢府,卢继善的正妻卢崔氏,一脸严肃的表情,把整个前院的奴仆下人,指挥的脚不落地,整座府邸已经打扫了两遍,窗明几净。
卢崔氏的身旁,站了五个妾室,最年轻的,也是刚刚收房的,凌烟,如烟两女,一身的绫罗绸缎,又是貌美如花的年龄,显得光彩鲜艳,美丽动人。
比起旁边其他三个老资格的妾室,两女不差一丝一毫,且言行举止最是规矩,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紧挨着卢崔氏两边伺候着。
经过九天突击,又狠狠的打了几个不长眼的奴仆,再发卖了十七个犯了错的男女下人。
整个卢府这才彻底清醒,原来不知不觉的又变了天,多年前的那个掌权大妇又回来了……
卢崔氏今日威风凛凛的坐在前院的偏厅里,吩咐着一群管事;
“大族长与阿耶派来的人,已经回府,老家来的人马,也入城好半个多时辰了,恐怕这前后两刻就要归到府里来。
你们切记,仔细认真的当差,不要马虎大意,若是犯到阿耶的手里,可就不是打些板子,或者发卖出去,就能轻易过关的,都在心里琢磨琢磨,别给我惹祸,你们可听清楚了?”
“是。”
“小人听清楚了。”
“谨尊夫人之命。”
一群管事心里也清楚,严格一些对所有人都好,按照章程行事,进退有据,还能省去许多麻烦。
几个管事正在仔细汇报一些其他的事务,一个下人就匆匆跑进来站定;
“启禀夫人,大族长与族长的车马队伍,已经进了坊里,不过片刻就要到府门处,郎君还在户部的署衙里坐堂,请教夫人,可要派人去请回来?”
卢崔氏沉着冷静,比以前自信了不知多少倍,大手一挥;
“不必了,夫君新官上任,可不能不到时辰,就离开堂部署衙,任何人不准去打扰夫君的任何事,
我卢氏二房,再次辉煌就在夫君身上,所有的事情都得给夫君的差事让路,听懂了吗你们?”
看着所有人恭敬的答应下来,卢崔氏信心满满;
“所有管事随我出府迎接大族长与二房族长回归。”
“唯!”
众人整齐的答应一声,等卢氏起身先走,五个妾室紧随其后,大小管事依次而行,身后跟着一群丫鬟侍女,奴仆,浩浩荡荡来到府门处站定。
卢氏大老远就看见车马队伍缓缓的走近胡同里,凌烟如烟又帮着给卢氏上下看了几次,确保没有一丝不妥之处。
等着车马一辆一辆的开进府中,卢氏终于看到了两个最大的马车,两辆马车来到府门下停住。
老家来的奴仆,连忙上来十好几个,拿马扎的,挑门帘子的,又各有四个丫鬟,伺候在两个马车跟前恭敬的垂手肃立。
等摆足了阵势,两个须发皆白,几乎张的一模一样的老头,一前一后从两个最大的马车里下来。
卢崔氏低眉顺眼,在第一时间沉腰施礼,请安问候;
“恭迎大族长归府,恭请福安。”
身后一大群人都跟着弯腰下拜,异口同声;
“恭迎大族长归府。”
第一个胡子花白的慈祥老头,微笑着伸出双手;
“好好好,弟妹免礼,快快免礼,同为卢氏正宗,还在乎这些个虚礼做甚?”
“不敢,自古以来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大族长是我整个卢氏的掌门人,身份尊贵无比,应当恭敬之。”
慈祥的老头,抚摸着自己的花白胡子,频频点头,似乎对崔氏的言谈举止,满意至极。
旁边第二个马车,那同样年迈的老者走了过来,只见其人身材高大,走路稳妥,一步一步竟然像是尺子量过一般的仔细。
一身锦绣袍服,没有任何花哨的丝线点缀,非常的素净,
五官端正,不怒自威,两只眼睛像雄鹰一样,扫视过来,一股天生的上位者气息自内而外,直逼人心,叫观者不敢直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才是整个范阳卢氏的大族长呢,卢继善的正妻卢崔氏,目不斜视又再次端庄的,蹲了个标准的万福礼;
“儿~恭迎阿耶回府,敬请康安。”
卢司徒把门口迎接的人群,仔细扫视了一遍,发现和自己离开的时候基本差不多。
再一看多了两个妾室,也不觉得惊讶,总算儿子这次有眼光,新挑选的这两个,仪态端庄,规矩严谨,似乎挺不错的样子。
“起来吧,看着你把府邸搭理的还凑合,阿耶很是欣慰,不过你这里都发生过什么,阿耶可也是清楚明白的,这胡同里府门口,且不多说,进了大堂正厅再说详细便是。”
就这说话的功夫,后面的车马队伍里,走过来十几个老头,身后跟着一群十分健壮的奴仆,十几个老头分站在两位族长身旁,凶神恶煞一般的模样都盯着卢崔氏。
卢崔氏听着阿耶的口气就知道,今日是要算总账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她没想到大房二房十几个掌管刑罚的重要族老一齐出动,竟然都跟着来了长安。
卢氏的心肝扑通扑通直跳,也不敢胡乱说话,身后的人群更是低着头鸦雀无声,平日里骄横跋扈的戴二娘,低眉顺眼的躲在后头,像个猫咪一样的柔顺。
卢司徒对着卢氏的大族长一拱手,字正腔圆,不吭不卑;
“舟车劳顿这许多时日,今日总算到了咱们自己的府里,大族长请,先进正堂里坐着歇歇,再说昼食不迟。”
那大族长卢继德,依旧是慈眉善目的表情;
“叔父也请。”
“请。”
一群老头互相谦让了一番,这才鱼贯而入……
卢继善今日在仓部司当值,也是坐卧不宁,一直忙碌了十天,总算蓝田不再拉酒了。
昨日才开始消停下来,虽然不拉酒了,卢继善也没有闲着,带着手下,重新叫了另外的几个主薄相账房,昨日又忙了一整天,
把所有库房的烈酒,全部清点了第二遍,还要核对每一坛的分量,仔细过秤。
每种坛子都挑选出来一坛,打开了口子将白酒倒出来,过了空坛子的斤两,然后把酒重新装进去,再次过秤,如此随意的挑选了三次,将数目记录下来。
然后全部再仔细的核对了一遍,昨夜忙到后半夜,也没回府邸,直接歇在了仓部司里。
今日他听得小厮汇报,知道老家来的队伍要到了,就一直心神不宁,在堂部里转来转去……
其实卢继善今日当值,根本没有重要的事情,完全可以早点回去的,奈何卢继善心里也清楚,
很多事情,都是和初心相差太远了,再说那个畜生唉……也不知阿耶要如何发火?
又一次在屋里兜了一圈过来,看着自己的跟班小厮,卢继善开口询问;
“这会都什么时辰了?”
跟班的小厮心里明白,自家主子想的什么,赶紧地头回答;
“回郎君的话,刚刚进入午时六刻,大族长他们的车马队伍,恐怕这会就要进入坊里的胡同了。
郎君别怪小人多嘴,这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终究要面对的,与其在这里揪心着急,不如回府迎接大族长他们的大驾。
方才小六子来报,说在朱雀大街……看到了大房,和咱们二房的掌刑族老了,族老们的车马,就跟在阿郎的车马后头。”
本就害怕的卢继善,听到阿耶带着掌管刑罚的族老,同来了长安城,心里狂跳了几下,闷声问道;
“掌刑族老们来了几个?”
卢继善看着犹豫不决的小厮,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着急的不行,催促着说道;
“哎呀你就直接说吧,都这个节骨眼儿上了,还要藏着掖着作甚?”
“是是,回郎君,两房的掌刑族老尽皆出动,都……都来了。”
卢继善一听说竟然都来了,身体不由自主的哆嗦两下,颤抖着嘴唇追问道;
“什么?都来了?小六子可看的清楚明白?别是他眼睛花了吧?”
跟班小厮苦笑两声;
“郎君,我和小六子都快四十了,从小就在范阳老家,跟着郎君您长大的,
怎会连掌刑族老的车马标记都认错,小六子数了三遍,全都来了,没落下一个,尤其是咱们二房里,连掌管族谱的那位,掌管人口的,全都来了……”
刚端起来一碗热水,正要吃下去压惊的卢继善,听到掌管族谱的族叔竟然也来了,
端茶碗的右手,不由自主的再抖了起来,手里的茶碗拿捏不住,掉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跟班的小厮赶紧上前温劝解;
“郎君莫要惊慌,虽说这几年府里上下有些乱套,尊卑不分,礼法规矩都不讲究了,可是郎君您一直是和以前一样的,
并不曾改变什么,部里当差也是勤勤恳恳,出去吃酒也谨记着阿郎的教诲,从来不与歹毒之人结交,郎君自身从来不曾犯错。
如今更是得到皇家的赏识,直接一口气升了三级,以郎君现在刚进入壮年的年纪,就坐上如此重要的位置,我卢氏的再度势起,傻子也看出来要落在郎君身上的。
大族长看的清楚明白,又是从小看着您长大的兄长,向来与您最是莫逆,大房来的刑罚族老再多,咱们也不用害怕的。”
卢继善看着书架上的一堆书,眼神空洞,说话声音都带着颤音,显是害怕极了;
“大房来的我不担心,有大族长护着我,我揪心的是二叔他们,那些族老,是阿耶最贴心的亲兄弟,
跟了阿耶一辈子,这几代上的嫡亲子,也亲手打杀了几个,你忘记了吗?其中还有阿耶的嫡亲大子,叫我如何不惊?”
小厮不以为意的劝道;
“郎君莫要自己吓唬自己,大郎君当年在范阳老家,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太过分了些。
别说他人,小人当年都是极为不屑,阿郎将他打杀,那是顺应了天意民心,如若不然,咱们老家卢氏的名头,还不要被他一个人,给弄臭的到底去?
您不一样的,您洁身自好,一直守着阿郎定下的规矩,从小到大都没犯过错处,怎能和那个被族谱除名的去相提并论,是以郎君不必担惊受怕,能有多大个事儿?”
卢继善摇了摇头唉声叹气;
“我怎么没犯错,那畜生的行为和当年被除名的兄长,差不多一样,而且做的次数更多……
你去打听打听,他做下那些事儿,那七家受害的百姓,恨不得生啖其肉,哪家不是恨意滔天。
我应该在他做出来第一次的时候,就把他打死在受害百姓的面前,以正我范阳卢氏的声名。
可我终究狠不下心,去灭杀亲子,便叫他信马由缰,又犯下接二连三的大错。
当初他被那陇西李氏二房的族长,打成废人的那会,我恨不得带上一车两车礼物,去登门拜访李族长,感谢他替我出手,唉……”
说道这里卢继善再也说不下去了,底下了头,重重的叹息了一声,久久不语。
小厮看着待自己像兄长的主子,揪心成这样,着急的劝解;
“郎君不要如此难受,那大小郎君自己犯下的错,就让他自己承受苦果,去面对刑罚族老就是,与郎君何干?
不是小人话多,郎君那几年确实就该把他仗毙,还有他那些个跟班的小厮,没一个好东西,嚣张跋扈,仗着是跟的府里嫡亲大子,就把咱们府邸闹的上下不安……”
卢继善抱着头痛苦的说道;
“别说了,别说了……”
“是是,郎君,小人不说,不说就是。”
卢继善头也不抬,声音痛苦无比;
“怎么和我没关系,阿耶经常说养不教,父之过也,那畜生肆意妄为,不就是看着我,一次又一次的心软,不舍得下重手的份上,才越来越胆大包天,越来越放肆?唉……
只这一点,就是一辈子的大错处也,如今这会儿我才醒悟过来,为何我一心一意的当差,谨慎踏实,却总是不得升迁,恐怕……陛下埋怨的,也是在这个地方吧……”
“郎君,您说到这里了,小人还想说一句,郎君既然知道错处,不如直接回府,当着诸位刑罚族老,与两位族长的面,
将往日的错事,一次处理个干净,坦然的承认接受,快刀斩乱麻,顶多就是挨些板子家法,吃些苦头的事儿。
但是,却能把事情一劳永逸的解决掉,如此以后再没有烦人的事来闹腾,咱们府里也能回归平静,这样虽然会受些家法,不过小人觉得,好过在这里,揪心的不行,您说呢?”
卢继善猛的一抬头,盯着眼前陪着自己长大的小厮,态度坚定;
“不错,你说的不错,我与其坐在这里闹心,还不如回去府里坦然面对,我不能再优柔寡断了,当初就是犹豫不决,到底该不该将那畜生打杀,结果后来又叫他惹出另外的祸事……
这次不能再优柔寡断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卢继善拿的起放的下,阿耶怎么处置我,我都认了。
至于那畜生,早就该死的,又苟延残喘这几个月,也算是我做阿耶的,看在父子之情的份上,多叫他活这几年。
今日,也是时候要做个结了,走,你们随我回府,去见两位族长和刑罚族老……”
“是,郎君。”
第349章;严厉拷问
定下心来的卢继善,带着两个从小玩到大的跟班小厮,从户部回到了府里,下了马车的卢继善,看着人来人往的热闹府邸,心里明白,老家的人马应该都到齐整了。
顺手叫住一个下人,卢继善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可是大族长,与阿耶回来了?”
“回郎君的话,刚回来有没多大一会儿,差不多有一炷香的时间了,夫人带着大家把两位族长和诸位族老迎接进府,且礼仪到位,并不曾怠慢。
大族长也狠夸了夫人几句,这会儿刚进去正堂大厅,小人这是奉命去安排热水的。”
“哦,你去忙吧,老夫……啊不是,我这就过去正堂里拜见尊长。”
“遵命。”
那下人答应了一声之后,紧步走开,卢继善在两个小厮的帮助下,整理了一遍仪容,昂首阔步往正厅里走去。
进得正堂里,卢继善目不斜视,径直来到正中,规矩的站稳脚步,弯下腰做礼;
“拜见大族长,恭请福安。”
正堂上首东边太师椅里,那慈祥的老头,温和的开口;
“四弟免礼,快快起身。”
“谢大族长。”
直起腰身的卢继善,再往西边挪了两步,站在卢司徒的下首,再次弯腰施礼;
“儿拜见阿耶,敬叩金安。”
卢司徒一声没坑,就那样看着自己的嫡亲儿子,久久不语。
没有得到回应,卢继善也不敢抬头直身,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正堂里刚才还是热情洋溢的气氛,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侍女丫鬟,奴仆,下人,都赶紧低下了头,卢崔氏也有些紧张的看了过去,身后五个站立的妾室,也是形态不一。
过了好大一会儿,卢司徒这才不紧不慢的张口说话;
“起来吧。”
“是,谢阿耶。”
直起腰板的卢继善,这才忙着与其他十几个老头一一见礼,等众人都安静下来,卢继善站在正堂中间,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那慈眉善目的大族长看着尴尬的气氛,不得不出面调停;
“四弟,快快就坐,咱们兄弟有三年不见了吧,坐下好好说说话。”
“是,谢大兄赐坐。”
卢继善这才来的及,快速的看了正堂里一遍,两位族长身边偏后一点,各坐了四个严肃的老头。
大族长旁边坐的四个,乃是大族长两个嫡亲弟弟,两个庶出弟弟,阿耶这边也是差不多,一个嫡亲的弟弟,三个庶出的弟弟。
东边第三个客位,坐的是卢氏二房掌管族谱的五叔父,这种位置的坐法,和卢氏开祠堂的时候,基本差不多,看来这些座位也是刚刚添加的。
除了这个掌管族谱的五叔父,和旁边坐着的几个大房族兄,两位族长旁边坐的那八个,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掌管刑罚的族老……
卢继善心里也清楚,这阵仗摆明了车马,等的就是自己回来了。
卢继善径直走向厅堂里西边的下客位,卢崔氏在第二个座位上站了起来;
“妾身拜见夫君,夫君回府,未有迎接,但请恕罪。”
“不罪,夫人代我迎接两位族长与诸位族老回府,此乃府里的头等大事,我回来也未有通传,怎能怪罪夫人,夫人请坐。”
“谢夫君。”
卢崔氏身后站立伺候的五个妾室一块盈盈下拜;
“拜见郎君。”
卢继善嗯了一声;
“都起来吧。”
“是,谢郎君。”
卢继善大大方方放的坐在了西边第一客位,坐下之后什么也不想,眼观鼻,鼻观心,等着审判到来。
果然不叫卢继善失望,老阿耶连片刻都不耽误,直接开口;
“你连升三级可喜可贺,也是你平日用功,勤恳踏实所致,咱们范阳卢氏正宗三房,在朝的一十四人,只有你的官职最大。
也是唯一一个掌控一司实权,且还是身居要职的,那仓部司的郎中一职,向来都是户部重地,掌管着户部的大小诸般库存。
如今,又有烈酒五粮液入库进账往来,此差更是朝廷当前的第一紧要之位。
要说你办差的踏实劲儿,去那之前的仓部司,你也足够胜任了,且是绰绰有余。
不过按照资格来说,加了五粮液事务以后的仓部司郎中,你还有些资格不太充足。
也与老夫当年,没有同意出山相助太上皇有关,当初老夫没有相助陇西李氏,却选择退隐下来,也是无可奈何至极的事情。
老夫性子暴烈,本想着忠臣不事二主,但老夫也知,天下大乱之时,李唐乘势兴起,乃是合了天道之意,
是以,老夫虽然未有出山,却与大族长商议,派你们三房族兄弟一十四人离开范阳老宅,去资助陇西李氏。
你们也没叫大族长失望,如今都做了五六品的官员,大族长欣慰,老夫也很满意。
你又得了天时地利,正好在当今陛下,做秦王之时,就进了秦王府当差,算是命好的了。
然,在当初的秦王府,文官序列中,你位列第十九名,刚好与十八学士的名头,擦肩而过。
但,此名次的排法,与老夫两次不答应出山,也多少有些干系,那十八学士最后六人里,你不输于任何人,唯独输在你的老阿耶,没有出山的事上,这才叫你与十八学士无缘,名落孙山,阻碍了你前进的步伐,此也是你一生中,最大的憾事。”
卢继善听到自家阿耶自责的话,慌忙回答;
“此事与阿耶无关,都是儿做事多有不周到之故,阿耶您可千万莫要如此做想,儿从未有过任何埋怨的,还请阿耶明查。”
卢司徒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教这讨人喜欢的儿子;
“阿耶知道你的孝顺心意,族人也都知道你的品性,你不用解释,虽说当初,你不曾入选十八学士,不过好在你做事踏实,谨慎小心。
一直都是清名在外,弥补了许多不足之处,当今太上皇和陛下,也都看的真真切切。
否则,你何以从一个八品下的小官,这些年一路晋升,如此年轻,就升到了从五品,你也知道自古以来,又有多少人穷其一生,都过不去六品的死坎?
当年老夫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刚好也是正五品上,和你现在的品级一模一样,你总算是没有白忙活一场,往日的耕耘也一直在收获。
如今更是连升三级,直达正五品上,又掌管一司的权柄,坐在如此重要的职位上,你才止有四十出头,日后的前途,未必就不能跟上老夫的脚步。
但仍需继续踏实,继续谨慎,继续小心才能最后功成,老夫当年给你取名继善,也不是无的放矢,你要多加琢磨才是。”
卢继善听到这里,又再站起来回应;
“是阿耶,儿记住了。”
“嗯,记住最好,坐下吧,我范阳卢氏有三房正宗,想要再次辉煌崛起,都得着落在你们兄弟身上,
尤其是你,一路都在晋升之中,大族长与老夫,对你寄托的希望甚重,是以对你的事,我们一直都在仔细留意,不敢懈怠。
别看老夫已是古稀之年,又退隐十几载春秋,不问世事,可我这眼睛不瞎,心更是不瞎。
这仓部司的郎中之位,你若是两年前坐上去,今日主持仓部事务,那是按部就班,资格足够。
遍观十八学士,都身居要职,也该轮到你了,是以老夫猜测,我回老家养病之后最多三年,你就要升迁上去,结果你四年半来,原地不动,汝可知为何?”
上首那慈眉善目的大族长,不再是温和的表情,眼睛也朝卢继善看了过来,一瞬间就精光四射,不怒自威。
卢继善见问,赶紧又从太师椅里站了起来;
“启禀阿耶,儿……儿……”
卢继善满脸发烫,有些惭愧的不行,他本计划好了,回来就直接认错,承认不当之处,但此时当着族中大半数的族老之面,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说两个儿,终究是没有接下去。
卢司徒的性子,向来是霹雷闪电,看着寄托希望最大的嫡亲子,吞吞吐吐,立马就拧着剑眉,右手啪的一声,拍打在八仙桌上。
惊的卢继善浑身一个哆嗦,赶紧底下头去。
“怎么,时至今日你还不明白,为何这两年,你没有按部就班的升迁上去?
还要本族长把你的所作所为,念叨一遍不成。”
卢司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身边第一个老头嫡亲兄弟,二房第一掌刑族老,立马就应声而起,爆喝出声;
“卢继善,当着大族长和我二房族长的面,你还想逃脱罪名不成,叔父劝你从实招来,免受那刑罚皮肉之苦,
你若是敢有一丝隐瞒,族长一声令下,老夫就叫你皮开肉绽,还不快些从实招来。”
“是,是,是,族长息怒,大族老息怒,息怒。”
卢司徒这一巴掌,不但吓了卢继善一跳,也把卢崔氏,和五个妾室吓得浑身哆嗦好几下。
五个妾室的头低的更狠了,卢崔氏眼看自己男人,就要被族规惩治,忧心如焚,却也是毫无办法。
这种阵势,没有把她这女流之辈赶出去,还叫她坐在厅堂里看着,已经是很给她这个,族长继承人正妻大妇的脸面了。
她哪有胆气,再多说一个字,手里的丝巾被搅成了麻花,心里砰砰直跳,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注视着上头那一群老头……
卢继善也是一头大汗,连阿耶叔父都不敢叫了,紧张的擦了一把汗珠,卢继善也知道躲不过去的;
“回族长的话,我猜想着,或许是我治家不严格,又教子无方,所导致不得升迁。
这几年养了个逆子出来,败坏我范阳卢氏的清明门风,有罪,请族长按照族规处置,儿……我绝无怨言的。”
“嗯,你知到就好,还不算昏庸透顶,你可知若不是你养个逆子出来,那仓部司的郎中之位,早就是你的囊中之物?
你安安生生的做了两三年,如今胜任这烈酒的差事,那是绰绰有余,也不会有人出来,嚼你的舌根,说你资历不足。
如此这般,再负责烈酒的差事不出两三年,你就是顺水推舟,乘势而上,那六部里总有你一个侍郎的位置。
而今,你虽然还是坐上了这个郎中的宝座,但想要再升,就会多出许多阻力。
以后的差事,你更要步步仔细,步步谨慎,步步小心,否则这正五品上,就是你一生的门槛,再也迈不过去,这一切你可知晓?”
卢继善听着阿耶苦口婆心的劝说,赶紧回答;
“是是是,族长的话,我记住了。”
“记住了最好,记不住你就是耽误我卢氏崛起的罪人,将来去了九泉之下,你也没有见面,去见卢氏的列祖列宗。”
“族长放心,我以后办差定要再谨慎三分,处处与人为善,处处以大局为重,绝不会做出耽误卢氏崛起的事情出来。”
“嗯,如此甚好!老夫与大族长及诸位族老,虽说远在范阳老家,不过,这长安城里卢氏二房,三房的动静,却也知之甚详。
今日你敢有一句瞎话,本族长就把你仗在堂前,以正我卢氏门风,你可知晓轻重乎?”
“是,我知道轻重,不敢说谎的。”
“那老夫且来问你,你既承认养了个逆子出来,又说他败坏了我卢氏的门风,你说说他都做了些什么,也叫大族长与诸位族老,衡量一番,如何处置于你。”
“是,那逆子,不听我的教训,仗着世家的名头靠山,出去欺压良民百姓,强抢民女,…………做了七次伤天害理之事,辱我家声,坏我卢氏门风,罪当处死。”
卢司徒听到这里,把身子往前倾斜了一些,一字一句的问道;
“只有七次吗?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强抢~那陇西李氏二房族长蓝田李钰,之贴身女使林容娘的金钗一案,你为何不说?
难道抢人金钗,又伙同刁奴殴打两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还是善举不成?
或者你如今身居要职,当差太忙,给忘记了?”
卢继善只想着,欺负那些贫苦百姓的七次了,却忽略了李钰这件事儿。
这会听自家阿耶又提了出来,且说话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生怕自家阿耶再次发怒,立马改口;
“八次,八次,那逆子倒行逆施,做过八次恶行,惹的百姓多有怨恨之意,我想起来了……没错就是是八次。”
卢司徒听到这里冷哼一声,从新坐进了太师椅的靠背里,卢继善的嫡亲叔父,看着自家大兄冷哼一声,立马跟着冷冰冰的来了一句;
“卢继善,你回族长话的时候,最好想清楚了再说,别扯那些没用的,有一就是一,有二就是二,再敢隐瞒第二次,小心你的皮肉……”
第350章;杀嫡长子,
卢司徒听到卢继善承认了是八次,才冷哼一声,重新坐进了太师椅的靠背里。
卢继善的嫡亲叔父,看着自家大兄冷哼一声,立马跟着冷冰冰的来了一句;
“卢继善,你回族长话的时候,最好想清楚了再说,别扯那些没用的,有一就是一,有二就是二,再敢隐瞒第二次,小心你的皮肉……”
卢继善小心翼翼的回应一句;
“是,我记住了。”
卢司徒悠闲的问了起来;
“你可还记得你有几个嫡亲兄弟?”
卢继善被这句话问的头皮发麻,却不得不回答下去;
“回族长的话,我嫡亲兄弟两人,上头曾经有个被族谱除名的嫡亲兄长。”
卢司徒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依然古井无波,问的依旧冰冷;
“哦?那你说说你那被除名的兄长所为何事,竟然被卢氏除名?”
卢继善见问起这个,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
“是,回族长的话,我那嫡亲的兄长,在范阳卢氏老家,欺男霸女,坏了我卢氏门风,被卢氏开了祠堂,逐出范阳卢氏的族谱。”
“那你再说说,卢氏的族规是如何处置他的?”
卢继善额头两边,开始往下冒汗了,旁边坐着的卢崔氏,也是低着头,瑟瑟发抖。
这明摆着是要把自己大子的事拿出来了,卢崔氏如何不惊怕?
卢崔氏身后的二娘,三娘,四娘都是低着头,紧缩着身子,戴二娘的嘴角不经意的咧着;
这贱女人终于犯到卢氏族规上,哼哼,今天可够她呛了,也算是老天爷,替自己这九天的委屈,出了一口恶气……
卢继善面对两位族长和十几个族老逼人的目光,冷汗也不敢擦,一句一句麻木的回复着;
“按照卢氏族规,欺压良民,作恶多端,当处死以正卢氏门风,当年族长您开了祠堂,二房族老皆在,请出卢氏族规,当着被欺压的那两家,将其仗毙在大街上。”
“那畜生埋葬了何处?”
“回族长的话,那年我亲自带人,把他埋葬在,范阳老家涿县城东十六里的乱葬岗上。”
卢司徒猛的站了起来,往前踏上三步,这动作吓的卢府里本来的的人马,紧跟着浑身哆嗦一下。
卢司徒站起来的瞬间,身边四个掌管刑罚的弟弟,也一起站了出来,跟在自家族长身后。
四个弟弟,站在老司徒左右两边支援,五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居高临下的看着卢继善,威风凛凛。
大房的四个掌刑族老,也快速的站起来,大族长及时伸出一只手,四人一看,点了点头,又再次重新落座。
卢司徒一个字一个字的问到;
“方才你说是,你那逆子,不听教训,仗着世家的名头靠山,出去欺压良民百姓,强抢民女,
做了八次伤天害理之事,惹的长安百姓怨声载道,那畜生辱我家声,坏我卢氏门风,罪当处死,老夫问你,你将他埋葬在何处了?”
“这个……这个……阿耶,我……”
卢司徒爆喝一声;
“叫我族长。”
卢继善被这一声大喝,震得肩膀颤抖了一下;
“是,族长……”
卢司徒前边的四个兄弟,看着又要吞吞吐吐的卢继善,不约而同的爆喝一声;
“说!”
“是是是……我心疼他是我的嫡亲长子,还未有来的及处置……”
“啪!”
心惊胆战又毫无防备的卢继善,被怒火中烧的卢司徒,一巴掌就抽到在地。
卢崔氏刚抬起半个屁股,就被自己阿耶那吓人的眼神,给瞪回了太师椅里,不敢再上前去扶。
卢继善爬起来不敢出声,赶紧跪的端端正正,老司徒居高临下,看着自己唯一的嫡亲子,头也不抬的吩咐着;
“四弟,去把那败坏我卢氏门风的逆子拿过来。”
最右边第二个坐着的,那个年轻些的老头,立马起身,抱着两手迅速答应;
“是族长,来人呐,随老夫去将那逆子拿来当堂问话。”
“是。”
二房掌刑族老卢四话音落地,范阳老家带来的人马,立刻出来四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大声答应,然后随着卢老四,快步离开正堂。
“三弟,路上我安排你的差事,你可有去办?”
卢司徒旁边又出来一人;
“回族长的话,孩子们都去请了,只是秦大将军府,派来主事的是两个女子。
孩子们方才回报说,就是当时被抢的那两个受害人,一个是陇西李氏二房的内院大管事,一个是二等女使头领。
其他七家,男女老少皆出,众人都在坊口外等候多时了。”
老司徒听了这话,回转到太师椅里坐下,沉思了片刻,又看着卢继善唉声叹气的说道;
“你做的好事,你那畜生逆子,当初欺负人的时候,也不想想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吗?
即便是不想这些,要去逆天而行,倒行逆施,至少也看看人家的身份吧,真气煞老夫也。”
卢继善看着自家阿耶须发皆张,怒火填胸,赶紧趴伏在地,一动不动。
上首的卢氏大族长,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啊弟,你从小到大,一直是族里最优秀的,为何于管教后人,这件大事儿上却如此糊涂,你都不告诉他如何进退乎?
前头七次恶行,你都未有执行族规,也不见家法落地,叫他苟活于世,这才导致他第八次,去胆大包天,抢人家李氏二房族长的内宅大管事。
此等身份,若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定是那李氏二房族长,要收房的妾室,如此欺负人家的脸面,人家岂能与你善罢甘休?
我听说那李氏的二房族长,可是金吾卫两卫大将军的亲侄子,那秦琼号称杀将,不知宰了多少人命,方才落的如此名头。
且那程咬金乃是清河崔氏大族长的嫡亲妹夫,又号称混世魔王,此两人具是当今陛下,驾前的心腹重臣,却偏偏对此事一言不发。
天知道他们想的什么主意,此事你若不处理的干净,在朝廷里要生出来多少敌手,你可晓得?”
“回族长的话,我教训他多次,他总是安生不久,便又出去惹祸,招惹李族长那次,是他那些跟班的下人,提供的梯子。
那畜生带着那些叼奴,翻墙出去的,被人家打成了废人抬回来,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唉……”
卢氏大族长摇头叹息过后,直接开口吩咐;
“来人,去给坊口的李氏二房,内宅大管事请座。”
大族长的话音刚落,旁边立马出来一个管事模样的,答应一声,带着两个下人,抬过一把太师椅往外就走。
老司徒听到这里,又冷哼出声追问了一句;
“刁仆,主人犯错,不来禀报家主,却一味的做那害人的鹰犬,伤人的爪牙,罪不可恕,老夫问你,那些人都去了哪里?现在如何了?”
卢继善趴在地上回话;
“回族长的话,共七人一直跟着前后作孽,一块儿被李氏打断腿那两个,我觉得浪费汤药,直接仗毙了,
前几日又发卖了两个不听话的,剩下三人都在侧院,做劈柴打水的粗活。”
卢司徒听了这话,立马扭过头去,看着旁边的掌刑族老说道;
“五弟,你去走一遭,把那三个爪牙恶仆给我拿过来。”
“是,族长稍待片刻,弟立刻就去拿人。”
卢老五,回答的干脆利索,带了几个壮汉,拉过一个管事的前去指认那三个狗腿子。
老司徒话音不停继续吩咐;
“三弟,今日午后,你去那人牙市上,将发卖的两个狗腿子,买回来,若是有人买走了,不论出多少铜钱绢帛,
或是跑到天涯海角,咱们范阳卢氏,都要把他们抓回来,仗在堂前明正族规。
省的都以为咱们卢氏的族规,家法,就是几张白纸黑字,可以抛之脑后,为所欲为。”
旁边被吩咐的老头,直接站起身来,拱手为礼;
“族长,您知道的,我随了阿耶他老人家,也是个急性子,这人拿不回来,我饭都吃不下去。
请族长请准许我现在就去,这种不像样的刁奴,恐怕也没有哪家喜欢,说不定还在人牙市里,等待发卖呢,若是如此,弟立刻将他们拿来堂前,以证我卢氏族规!还请族长准许。”
卢司徒牙缝里蹦出来一个字;
“准。”
卢老三干脆利索的答应下来,他很久没有抓人杀人了,范阳老家的族人,个个都是安安生生,他记不清多少年了,都没有人触犯族规。
只要好好的,规规矩矩,不犯族规家法,不论卢氏哪房哪屋出来的后辈的子孙,卢老三稀罕还来不及呢?
不过,他总是觉得自己这个掌管刑罚的族老,有名无实,整天抓不住一个人打罚,这掌管刑罚本来是个威风的差事,如今确实可有可无,叫他很是遗憾。
可是族人不犯错,你总不能教唆一两个,出去做些为非作歹的事儿吧,然后叫他过把拿人的瘾,这也太荒唐了些,再说了若是事情败露,被拿的可就轮到他卢老三了。
所以卢老三整日都是纠结来纠结去,又想叫族人快快弄些可以出动刑罚族老的事,又不想叫卢氏的族人做那伤天害理的坏事,败坏卢氏的名头……
这次总算是碰到一个犯错的,不但犯了错,还是身份高贵的嫡亲长子,而且还有一堆跟班的刁奴,等着他去收拾。
方才族长安排,又是拿这个,又是拿那个,几个兄弟都得了差事,唯独轮不到他卢老三耍威风,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这会听见族长终于想起来自己,也给安排了活计,卢老三一刻都不想停留,只想赶紧去干活,拿人,然后回来亲自监督,把人打死在卢氏族人面前。
血液里流动的暴躁基因,想到如此刺激的事情,又是等待了许多年的,顷刻间就沸腾燃烧起来,卢老三兴奋的满脸通红;
“是,族长安心,弟立刻出马行动,三屋里的孩子们,随老夫前去人牙市里走上一遭。”
“唯!”
卢老三带自己屋里,着七八个结实的奴仆,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开正堂,整好碰到几个抬着担架过来的下人,顺口呸了担架上的废人一口吐沫,这才扬长离去。
看着被抬进来的废人,卢司徒轻蔑的问道;
“你这畜生,我卢氏的再次辉煌,险些就要坏在你的手里,犯我卢氏族规,毁我卢氏门风,你可之罪?”
担架上的废人,看见这种阵仗,头冒大汗,心里都在颤抖,他尽量不叫自己去想今天这种场面,就是害怕这冷酷无情的族长。
没想到这一天终究还是躲不过去,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来了,而且来的这样快,叫他措手不及……手脚不能用力的卢灌,只能用力的抬着头,大声叫喊;
“孙儿知罪了,饶我一命吧,饶我一命吧……阿耶在哪里,你们这些贱奴婢,快快叫阿耶前来护我,阿耶,阿耶你在哪里,阿娘你在哪里,阿娘……快来救儿子呀……”
第351章;不入祖坟
手脚不听使唤的卢灌,只能废力的抬抬头又躺下去,嘶声叫喊;
“孙儿知罪了,饶我一命吧,饶我一命吧……阿耶在哪里,你们这些贱奴婢,快快叫阿娘前来护我,阿耶,阿耶你在哪里,阿娘你在哪里,阿娘……快来救儿子呀……”
听着自己亲生大儿子,哭喊着找阿娘,卢崔氏泪如雨下,平日里她也恨过,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惹来不好的名声,犯下那些不可饶恕的恶罪。
可是这会儿,听得儿子撕心裂肺的求饶声,和无助的叫喊,卢崔氏的心又开始软了,终于鼓起勇气想要说几句求情的话。
刚一抬头,卢崔氏就碰上老阿耶那冷静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这边,看看地上的夫君又看看自己。
卢崔氏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又瞬间崩溃四散,羞愧的低下了头颅。
一直紧挨卢司徒坐着的嫡亲兄弟,卢守助终于开口说话了;
“来人,叫他闭嘴。”
范阳过来的人马里,立刻闪身站出来一个中年人,恭敬的弯下腰,答应了一声;
“是,阿耶。”
答应过后的中年人,朝着范阳带来的奴仆,指着其中一人说道;
“去,把这卢氏罪人的嘴巴,给我堵上,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的东西,我呸……”
奴仆群里快速跑出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直接从路过的八仙桌上,顺手拿过一块,叠的四四方方的擦布,塞进卢灌的嘴里。
“阿娘救我,你这狗奴才,滚开,阿耶救……呜,呜呜……”
卢司徒竖起两道剑眉,看着地上的嫡亲大孙,恨铁不成钢的怒喝起来;
“时至今日,你还不思悔改,还要妄想着找保护伞,盼望着你阿耶,阿娘出来救你?
也罢,老夫叫你心里有个数,你看不见,不过老夫可以告诉你,你阿娘就在这正堂里坐着,你问问她敢不敢替你求情?
只要今日,她敢出声替你说话,老夫立刻将她赶出我卢氏的大门,把你娇惯成今天的样子,还有脸出来求情说话吗,还不觉得丢人吗?
你阿耶此刻,也在老夫面前跪着,他教子无方自身难保,你休要指望他来护你,彻底死了这条心!
你当初去欺男霸女的时候,可有想过,那些穷人百姓的无助?
你把那乔氏凌侮了一天,她男人来找你要人的时候,你可有想过今日?
你把她男人打死,又连夜弄出城的时候,可有想过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那乔氏如今疯疯癫癫,还要照看两个儿女,你做下如此天怒人怨的歹毒之事,以为老夫身在范阳,就不知道你在长安城里的动作?
今日我卢氏二房大开祠堂,还有大族长亲临,掌刑族老皆在,你还不知道痛定思痛,到了这等地步,你还想叫谁来保护于你?”
老司徒越说越激动,离开了座椅,地上的卢继善羞愧难当,直把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老司徒口吐飞沫,气的脸上的肉都在颤抖;
“你与当年,那不成器的畜生,何其相像,老夫当年仗毙了嫡亲大子,那是何等的痛楚?
也因此一病不起,落下病根,本以为,我卢氏二房都会吸取老夫的教训,没想到,竟然同样的悲剧再次上演,我卢氏二房难道躲不过这嫡亲大子代代被杀的魔咒吗?
你这畜生,本可以荣华富贵一生,将来按部就班的,从你阿耶手里,接过二房族长的尊位,为何偏偏要去做那些畜生不如的事情,来败坏我卢氏的门风?
还叫老夫又想起来,那灭杀嫡亲大子的痛处,今日不把你这罪魁祸首,明正典刑,老……老夫……”
老司徒越说越激动,指着担架上的卢灌,浑身发抖,刚刚修养好的身体,又一口气缓不过来,浑身发软晕倒在当场。
那老司徒的嫡亲兄弟卢二,看着激动的大兄,开始颤抖,就知道不好,一直在担心他身体,是否能够承受再次的打击。
忽然看见大兄摇摇欲坠,赶紧从太师椅里站了起来,才刚抬起屁股,就亲眼看着大兄软倒在地,卢守助忍不住悲鸣一声;
“大兄……”
一直冷着脸的卢守助,快速跑了三步上来,搀扶起地上的大兄,整个正堂大厅里,顷刻间就乱成了一锅粥。
地上跪着的卢继善,感觉不对劲的时候,叔父已经叫喊出声,卢继善赶紧抬起头,
发现自家的老阿耶,已经昏倒在当场,慌忙爬起来上去一同搀扶,却被嫡亲的叔父,一个嘴巴抽了过来。
“啪。”
卢守助急火攻心,担心大兄的生死安危,一只手把地上的大兄,揽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指着卢继善暴喝出声;
“跪着!你再敢乱动一下,老夫今日,就打断你的双腿。”
卢继善看着从来不乱发脾气,平日里,对自己稀罕到不行的嫡亲叔父,此刻脸上的青筋暴起,满面怒容,哪里敢顶嘴,
只能从新跪好,又揪心老阿耶的情况,两手撑在地上,伸着脖子看着一群族老,都围在老阿耶的身边。
卢氏大族长及时的呵斥一声;
“都给我站好,谁敢慌乱今日家法,族规一起上身。”
听了大族长的话,一群老头立马又开始呵斥,厅堂里的所有人,上百号人马立刻停止了走动,回归原位,也不敢出声,慌乱在顷刻之间平息了下来。
这卢司徒虽说不是卢氏的大族长,却也差不多了,一直都是卢氏的掌舵人,便是大族长也事事都和这做过大司徒的叔父商量,
乃是整个范阳卢氏,几十年来的中流砥柱,灵魂所在,老司徒的身体,一直是所有族人,最关心的事情,众人怎能不慌?
卢灌此时若是腿脚能动,便是逃了,也成功的机会很大,可惜他手脚具断,只能躺在担架里感叹,这天大的逃命时刻,却没有办法,白白浪费了……
大族长卢继德吩咐旁边的人;
“快取清水过来。”
一个老头赶紧转身,把老司徒之前吃过清水的碗,端了过来;
“启禀大族长,里面还有半碗热水,还是温热的,未有放凉。”
大族长卢继德,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仔细打开,里面一个檀香小盒子,放着五枚黑色的药丸。
卢继德拿出一个,轻轻放在张着嘴巴的老司徒口中,众人小心的喂了几口温水,将那药丸冲化。
一群老头围着地上的老司徒,又是掐人中,又是抚胸口,折腾了半柱香的功夫,地上的老司徒,这才悠然转醒。
看着醒来的中流砥柱,过百号人马,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跪着的卢继善终于放下心来,也拿起袖口擦拭着一头的汗珠。
醒来的老司徒,闻着嘴里的药香,叹了口气;
“大族长的保和丸,都快没有多少了吧,当年搜集了天下的药材,就做了一百多个,
那贪心的道士,就拿走四十枚算是酬谢,这剩下的,我一个人就吃了小半数,糟蹋了,糟蹋了呀……”
范阳卢氏大族长,卢继德微笑着开口;
“叔父说的这是哪里话来,我卢氏六十年来,日益强壮,皆因有叔父这棵大树不倒之功。
族里其他人,也都身体康健,唯独叔父用了更好,便是都吃了,有又何妨?
当年制作出来,不就是要拿它保命,续命的嘛,若是因为心疼,而不舍得服用,岂不是本末倒置,颠倒阴阳?”
卢司徒也不矫情,赞同的点点头,随着众人的搀扶,站了起来;
“都放开吧,老夫就是想起了当年那畜生,心痛万分,一口气就缓不过来,这会儿缓过来没事儿了,不用搀扶。
大族长这丹药,可比你们想的还要厉害十倍不止,于补充元气一道,甚是有效,可立竿见影也。
只是苦于没有制作的秘法,否则就能福及天下百姓,也为我卢氏满门积累一些阴德,可惜了。”
众人看着卢氏这棵参天大树,稳稳妥妥的走回太师椅里坐下,这才都各自安心,厅堂里重归平静。
卢司徒苍老的声音平和稳定;
“二弟,你去。”
卢守助站了起来点点头;
“是族长。”
卢守助走到担架旁边,十分厌恶的看着废人卢灌,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红色小瓶,不屑一顾的说道;
“你这畜生,害的我大兄昏倒在地,险些性命不保,老夫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方才能解心头之气。
本不愿与你说话,你也没有资格与老夫对话,奈何,老夫添掌第一刑罚大族老,又不得不来问你,总算你还是我卢氏的嫡亲子孙,老夫就给你这个机会。
若是你有种气,吃了这鹤顶红下去,便不用受那仗刑的苦头,也好来个干脆,不消片刻,就能魂归地府,下辈子你再世为人的时候,可要千万记住,这一世的错处,莫要再犯了。
等你吃下鹤顶红,我们只把你的尸体抬出去,给那些受害的百姓检验即可,也算为你保存卢氏二房,嫡亲长子的最后一丝颜面,随后再与你寻个清净的地方埋葬。
不用叫你死后,再去那乱葬岗上,做个孤魂野鬼,至于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若是同意就点点头,也算是你敢作敢当了。”
担架上的卢灌哪里想死,他一直以为,这些人瞒着自己的阿耶,阿娘来收拾自己,心里一直期盼不定下一刻就要出现,把他保护下来,是以拼命的摇头……
厅堂里的卢氏族人,看着死到临头的卢灌,竟然如此没有骨气,也跟着不停的摇头。
卢守助看卢灌摇头,也不说话,快速的将小瓶子又收回怀里,来到大厅中央。
朝着大族长施了一礼,大族长卢继德,直接点了点头,一句话都不想多不说。
卢守助又看向自己的大兄,只见大兄厌恶的摆摆手,催促自己快点行动。
卢守助平静的开口;
“请范阳卢氏族规。”
东边第二个位置坐的老头,挥挥手,老头身后的一个奴仆,恭敬的拿出一个小木箱子,那老头取出里头的一本小册子翻开。
字正腔圆的把卢氏的族规,从头到尾,念了一遍,所有卢氏族人不论男女老少,
在老头拿出小册子的时候,坐着的,不约而同的坐直身子,站着的,也站的规规矩矩,低头肃穆。
老头念到最后,合上了本子,又将小册子放进小木箱中,奴仆把箱子重新落锁,拿着退了下去。
念完的老头,来到担架旁边,看着地上的卢灌,开始宣判;
“卢灌,字又明,乃范阳卢氏正宗,二房所出,卢氏第三十九世后人,今作恶多端,欺压良民百姓,毁卢氏门风,其罪当诛。
经卢氏大族长,二房族长商讨,于长安城卢氏府邸,开祠堂定罪;
自今日起,范阳卢氏族谱,将卢灌除名,范阳卢氏二房族谱,亦将其除名,不再为卢氏后人,死后不入祖坟。”
第352章;哼哈二将
老头看都不看地上的卢灌,只顾面无表情的自说自话;
“经卢氏大族长,二房族长商讨,于长安城卢氏府邸,开祠堂定罪;
自今日起,范阳卢氏族谱,将卢灌除名,范阳卢氏二房族谱,亦将其除名,不再为卢氏后人,死后不入祖坟。”
老头念完直接转身,回到中间朝着卢氏大族长欠身行礼;
“报大族长,定罪已毕。”
大族长卢继德点了点头,朝着另一边努努嘴,老头会意,又来到卢老司徒面前,小声禀报;
“启禀族长大兄,定过罪了,可以行刑了。”
卢老司徒答应了一声,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远处地上的卢灌,沉默了许久一语不发。
正堂众人也只能耐心等待,地上的卢灌,也知道危险已经来临,不停的的在担架上挣扎,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卢崔氏看着拼命挣扎,又爬不起来的大儿子,着急的一头大汗,泪崩当场,拿衣袖掩了脸面大哭。
听到自己阿娘清晰的大哭声,卢灌这才确定,不是有人要趁着自己的阿耶,阿娘不在来害他,这是真真切切的要走上绝路了,终于醒悟过来的卢灌,更加着急了……
回过神来的老司徒,长叹一声声音要多凄凉,就有多凄凉;
“罢啦,罢啦,都叫老夫一身承受就是,不能叫继善痛楚一辈子,诸位族弟,这次为兄就不去了,免得又勾起几十年前的旧事。
来人呐,将败坏我卢氏门风的逆子罪人,拉出坊口,验明正身,仗在受害百姓面前,丢去乱葬岗处置。”
四个掌管刑罚的老头,一起站了出来,恭敬的答应,嫡亲兄弟卢守助小声问道;
“大兄,尸体的事儿能否……”
老司徒终于点了点头,声音充满了无奈;
“准,怎么说这畜生也是卢氏的血脉亲子,就叫他嫡亲兄弟,给他挖个坑埋了,不准动用棺椁,
一片凉席卷起来既可,给他埋了就已经是法外施恩,若是风光厚葬,难道要给后人做榜样不成?”
“是,弟知晓了。”
四个掌刑族老站出来三个,也不在耽误,直接往正堂外走去,身后跟着十几个壮男,其中两个俯下身,就要去抓担架上的卢灌。
看着受死的时候终于来了,卢崔氏再也憋不住了,疯狂的扑上前去连哭带打,又抓又挠;
“我打死你个不成器的狗东西,屡教不改,我打死你个不听话的孽障,你……呜呜……
你但凡听我一句劝,也不至于……落的仗刑的下场,如今还要被除去族籍,去那乱葬岗里,做孤魂野鬼……啊……呵……啊……
老天爷啊……我做了什么歹毒的事情,竟然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天爷呀,你把我也收走了吧……啊呵……啊……
卢崔氏身子扑上去的瞬间,身后的凌烟,如烟,赶紧跑出去拉扯,生怕崔氏说出不该说的话来,还好这夫人也知道深浅,只打骂自己的儿子,倒也没有不妥之处。
三娘,四娘,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戴二娘虽说狠狠的低着头,嘴角却是满满的喜色……
卢守助站在正堂门外,扭转身子呵斥道;
“带走行刑。”
说完这句话,几个老头抬脚就走,两个身材高大的奴仆不由分说,抓小鸡一样拎着卢灌两只胳膊,顺地擦着就走。
凌烟和如烟,狠下心来,将卢崔氏抓住卢灌衣衫的手,用力的掰开,看着平日高高在上的儿子,被人像拖死狗一样,顺地拉出去,卢崔氏嚎啕大哭,凌烟趴在卢崔氏的耳边小声说道;
“夫人不可再闹腾了,小郎君的生死已经定下,谁也无法阻拦,便是公侯,宰相来了,也挡不住咱们范阳卢氏的族规家法。
且这里还未有结束,郎君还在跪着,等待众族老商议罪名,夫人您得以大局为重,保住郎君,您这一生的富贵荣华才能继续啊夫人……”
正在大哭的卢崔氏听了这话,明显一愣,她也知道这大儿子今日是必死无疑了,可是心里清楚归清楚,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始终还是难受的不行。
这会儿被贴身的提醒出来,才总算止住了哭声,由凌烟如烟搀扶着,强忍心中的悲凉,又坐回了太师椅里,又想到自己的靠山夫君,不知道要被如何定罪,忧心如焚的崔氏,刚止住的苦水,又着急的泪如雨下……
卢司徒看着地上跪着的卢继善,再次向天长叹一声,声音低沉;
“继善,你可知罪?”
“回族长的话,我知罪了,我教子无方,未有尽到人父之责,对儿子太过放纵。
触了族规,也犯了家法,请族长与诸位族老商议罪名,卢氏二房嫡亲子~卢继善甘愿受刑。”
“本来,按照我二房的家法,你该仗责二十,便是打断你一条腿都是活该,也是你咎由自取。
但,老夫也不是那无情之人,其一,你坐镇仓部司郎中,主持事务繁忙,若是仗二十,恐怕要耽误户部的差事。
再者说,你今日里失去了嫡亲大子,心中也不好受,老夫也非铁石心肠,但你的过错不可饶恕,若是不罪,老夫难以向族人交代。
“便改为笞二十,以儆效尤,倘若他日还要犯在此处,你也不要叫老夫知晓,赶紧拿了三尺白绫,将你的老阿耶勒死过去,也好给我个痛痛快快。”
卢继善是个大大的孝顺儿子,听到这里,赶紧趴伏在地上,一头触地;
“阿耶这话,儿本不敢接的,可是担心阿耶的心里苦闷,儿便斗胆多说几句。
还请阿耶放心,儿记住这次惨痛的教训了,剩下的六个,不再放松,一定严加管教,此类事情不会再有下次,不敢叫阿耶再难受了。”
老司徒点了点头,声音的变得温和了许多;
“你是个孝顺的,知子莫若父,老夫心里头比谁都清楚,老夫也相信,经过这次事情,你一定会痛定思痛,看管好剩下那些,好了,不再说了,五弟,执行家法。”
最边上的一个小老头,起身答应了一声;
“是,族长,来人呐,扒下罪人卢继善的衣衫,取家法出来。”
老头话音落地,旁边立马走出来两个奴仆,走上前去,三下五去二就把卢继善的外衣给扒了下来。
一个小厮捧着一个两尺长短的木匣子,卢继善的五叔上前,打开了匣子,取出来一根三指宽,乌黑乌黑的荆条,交给另一个奴仆,嘴里大声说道;
“行刑。”
“啪!”
“一”
第一荆条下去,卢继善颤抖了一下,行刑的下人,毫不留情的又抽了下去。
“啪!”
行刑的卢老五,嘴里又报了一个数出来;“二。”
“啪!”
“三……”
这边卢继善受刑,正妻卢崔氏,和五房妾室,都伸着脖子,紧张的不行,每一次荆条下去,六个女人就跟着哆嗦一下,卢崔氏用尽力气绞着手里的丝巾……
不说这边卢继善议罪行刑,只说卢守助兄弟三人,带着奴仆下人抓着废人卢灌,出了卢府门外,直接来到胡同外头。
坊口外的街上,已经聚集了数百的平民,有坊里的邻居,也有贩夫走卒,各色人等具备。
人群最前头放着一把太师椅,太师椅里端坐一个妙龄少女,莲青色夹线,百子榴花缎袍,缎袍下~瑞草云雁袖,双丝绫鸾锦衣,
一身的绫罗绸缎,瞎子都能看出来,这绝对是长安城里的豪门大户,功勋贵族。
其身边伺候着三个漂亮的侍女,身后又有两个六尺开外的壮汉,抱着膀子,铁塔一般的稳如山岳。
一身精肉,身高马大,胳膊比那些瘦子的腿都粗实,尽显彪悍至极的气息,两人身后还站着八个十分结实的壮男,这群汉子瞅着比那些草原上的野蛮人,还要野蛮三分,啊不,至少是五分……
长安城里的百姓眼睛贼毒,什么人家出来的,带什么样的跟班,百姓们一眼就知。
像这一群壮汉的组合,一看就知道,是武将勋贵家里出来的,恐怕这十个彪悍的野人,就是边疆回来的老府兵了……
妙龄少女周围一丈多方圆,呈现一个真空地带,竟然无人靠近上前。
这便是蓝田县伯,李钰的内宅大管事林容娘了,容娘与王可馨,司徒云砂三人,在秦夫人的后院书房偏厅里,刚用过昼食,尽了礼仪,回到李钰的院子。
就有下人禀报,说是范阳卢氏二房族长有请,今日要将卢氏罪人卢灌,除去族籍,当着受害的八家,仗毙当街。
这卢灌当日,带着两个恶仆,殴打容娘与迎香的时候,下手最狠,也最是积极。
容娘和迎香的心里,一直记着这笔仇恨,一听说今日要把那恶霸仗毙在大街上,哪肯放过亲眼看着仇人自食其果的机会?
却又不知道郎君的意思如何,容娘只得如实禀报了李钰,想听听李钰的看法,若是郎君不准也就算了,没想到郎君竟然直接说道;
“去,为何不去,是恩人就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仇人就得睚眦必报,没必要活的窝窝囊囊。
当日他们欺负你们的时候,我本欲将他们全部打杀,给你们报仇雪恨,奈何众人身份非是一般,又要顾虑许多,因此只打断他们得手脚,算是告一段落。
只是没想到,这卢老司徒当真是处事公道,听叔父所说,当年他那嫡亲大子,就是这般被打死在范阳老家的大街上,今日又要仗毙亲生大孙,真叫我佩服,佩服。
难怪当年他能做到大司徒,位极人臣,本来……也听秦叔父提过,那卢氏也就卢灌一个坏种,他阿耶却是个不错的。
那时,我还多少有些怀疑,今日再看这老司徒的行事作风,我有些信服了,这种事情换个人,是很难下定如此狠心的。
去吧,你们去看着那恶霸受刑归西,出了去年心中的恶气,也算把我李氏二房,与卢氏二房的恩怨,做一个了解。
他们卢氏做的硬气,我李氏二房也不是小人之心,今日,我以陇西李氏,二房族长之名发话:
那恶霸卢灌,受刑回西以后,身死恨无,我陇西李氏二房,与他范阳卢氏二房,往日的恩怨旧仇,也一笔勾销,
日后,桥归桥,路归路,卢氏的人怎么做,怎么想我管不着,但我李氏二房,不能再提旧事,也不能再记恨了。”
李钰以大族长的名义发号施令,厅里所有男女都低头答应。
容娘第一个行礼;
“是,郎君,奴家记住了。”
迎香也跟着福了一礼;
“是,郎君,奴婢记住了。”
“是,族长。”
李钰虽说放行了,可也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不敢再叫李家庄的女人单独外出。
自从容娘迎香出去被欺负之后,李钰就调整了制度,在陇西过来的家生子中,挑选了一百零八个健壮结实的壮男,入驻府里的前院当差。
本来这些家生子奴仆,就是陇西过来的,带着浓厚的边塞基因,体健身高,李钰又定下了标准,全部挑选的是一米八的汉子,不论李钰走到哪里,都会带上几十个跟随保护。
这次也不含糊,派出了手下最有名的哼哈二将,带着八个结实壮健的下人,一路跟随容娘等人。
其实,只要这哼哈二将前去,就足够了,别的不说,就说这俩憨货,一顿能分吃一盆米饭的食量,你想打过他们,至少得比他俩多吃一些才行的。
吃都吃不过,就别瞎折腾了,什么武功套路,散打擒拿,李钰始终认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别的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都不能起任何作用。
你吹的再大,再牛逼,人家身高一米八九,体重两百二十多斤,而且还是一身肌肉,又不是肥肚腩,你能打的过人家?
人家挨你三拳两脚,能承受住,你挨人家一拳就得头晕眼花,重则筋骨皴裂,根本都不在一个量级上的。
更何况,自从哼哈二将去了李家庄,李钰专门给他们做了沙袋,又教了散打技巧,整天派人监督他俩,不是五公里就是十公里越野。
什么下蹲起立,什么俯卧撑,天天进行,又叫铁匠张老实,给两人打造了,杠铃,哑铃,拉伸臂力的器械,铁饼。
两人现在的状态,去前世里打比赛,或许必输无疑,但是不要规则限制,杀人取胜,可以说横扫无敌,什么撩阴腿,击打太阳穴,踢前后心,等等,等等。
怎么狠,怎么能一招致命,李钰就怎么教,李钰在两人心里,那就是天,自从跟了小郎君,家人再也不担心灾年荒年,饿死人了。
自己两人的伙食,那好家伙,日日羊肉管饱,这可不是谁都能享受的,这俩家伙,还天天被李钰逼着喝羊奶,吃羊肉,锻炼身体,打熬筋骨……
这二月底的天,别人穿着几层衣服不敢随便脱,这哼哈二将,只一件单衣服,还是经常敞开胸口,肌肉下头的血管,根根凸起,都有筷子那般粗细了。
这种架势,就是不打人,瞅着都吓人,而李钰要的,就是这种结果,天天带着两个媲美好莱坞巨星的肌肉男,跟在屁股后头,李钰走路都踏实多了。
他恨不得有一百个,一千个这种手下,对于两员大将跟随,保护容娘几人,李钰是很放心的。
他自认为不带兵器的情况下,两人的组合,长安城里无人可破。
之所以再派出八个,结实健壮的壮男仆人跟随,完全就是一种讲究,
陇西李氏二房的名头,可不能太过随便了,尽管八个下人去不去,都是可有可无的事儿……
事实也证明,李钰猜测的一点不假,容娘周围一丈多范围,看热闹的人群都不敢靠近,
好家伙,八个壮汉,一个赛一个的彪悍,领头两个大个子,简直和野人没有啥区别,更是气势凌人,两人的前胸,比老娘们还突出,瞅着就吓人巴叉的……
第353章;仗毙嫡亲孙
卢守助三兄弟,带着下人抓着卢灌来到坊口外的街道上,两个下人把卢灌用力的往地上一扔,回到三位族老身后站定。
卢守助对着街上的百姓拱了拱手,又带着两个兄弟,朝着眼前红着眼睛的几十个男女老少,深深的施了一礼,大声说道;
“卢灌,作恶多端,今日我范阳卢氏开祠堂,由大族长坐镇,卢氏二房族长主持大局,定下罪名。
决定今日将这罪人,执行族规,还百姓一个公道,今日,当着父老乡亲的面,将这逆子仗毙在当街,敢请诸位做个见证。”
卢守助说完带着两个兄弟,朝着一个穿着多处补丁的,青年妇人再施了一礼,又走过去到林容娘的座椅前,行了一礼。
看着三个胡须花白的老者,当街赔礼,容娘心里好受多了,大大方方的起来蹲了个福;
“小女子当不得三位丈人的大礼,克不敢当,我家家主交代我带来一句话,
卢灌身死恨无,李氏二房与卢氏二房的恩怨,也就此一笔勾销,日后桥归桥,路归路。”
“多谢贵族长宽厚仁义,这话我一定带回去给两位族长知晓,娘子稍后片刻,卢灌逆子多行不义必自毙,今日他必须用鲜血,去还百姓一个公道。”
回到卢灌这里,卢守助看着地上的卢灌,怒声呵斥;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而是时候不到,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今日就是你作恶多端,欺压良民百姓的报应之时。
你自己做下的因,就得自己承受这个果,来人呐,把这卢氏的罪人,给我扔出去,叫他自己面对这些乡亲父老。”
“是。”
两个下人大喝一声,抓起地上的卢灌,拿掉嘴里的布巾,顺手就扔到了那几十个男女老少面前。
那个穿着补丁衣衫的青年妇人,二十岁出头,身边跟着一双儿女,三四岁开外。
这妇人空洞的眼神,从卢灌被拉出来的那一刻,立马就恢复了生机,也充满了恨意,两只小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已经掐进手心的肉里,浑身抱劲儿,双眼冒火。
饿狼一样的盯着卢灌,这会儿见卢灌被扔出来,这妇人再也忍受不住,两行清泪夺眶而出,疯了一样,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一言不发,扑倒卢灌的身上……
拿掉嘴里布巾的卢灌,在地上打滚翻身,终于静止下来,正好面对一群冲上来的男女老少,可不就是他以前欺负过的那几家?
卢灌疯狂的大叫起来;
“滚开,都给我滚开,你们这些贱民,老子是范阳卢氏,二房族长的嫡亲大孙,滚开……”
不远处站着的卢氏三兄弟,其中一个老头,冷冷的接了一句;
“今日开始,你不是了,我范阳卢氏可没有你这种混账东西。”
看着最先扑上来女人,卢灌惊恐的叫喊;
“滚开,姓乔的你这贱女人,滚开,你敢害我,我是卢氏的嫡亲长子……”
“扑上来的疯狂女人,泪流满面,声音冰冷的仿佛来自九幽黄泉,
“他们说你不再是了。”
妇人又仰天一声凄厉的呼叫;
“夫君纳,你在九泉之下也看看,这恶人终于要给你偿命了!”
惨叫完的妇人,低头看着地上的卢灌,咬牙切齿,面容扭曲,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说道;
“畜生,你还我夫君的性命!”
这一句话说完,乔氏再也不肯耽误,带着滔天的恨意,一手抓了下去,卢灌的脸上,立马就开始鲜血直流……
“啊……”
卢灌的惨叫声,冲天而起!
乔氏浑身抱劲儿,二话不说,俯下身子张口就咬,后面刚刚跑上来的男女老少,也围着卢灌拳打脚踢起来。
卢守助,看着火爆的场面,冷哼了一句;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旁边一个老头跟着说道;
“二兄说的对,这是他咎由自取,若是他恭孝贤良,处处与人为善,怎会有今日之事?”
“正是如此,这逆子,要是如三兄所言,安安生生,将来接手二房族长之位,那是何等的尊崇?
如今却要像死狗一样的丢人现眼,还败坏我卢氏的清誉,他就便是再死十次也不能赎罪。”
卢守助也点了点头,看着已经停止殴打出气的那边,那个疯子女人都没力气了,还在继续,卢灌已经满脸是血了。
卢守助摇了摇头忧虑的说道;
“四弟,行刑吧,那可怜的妇人就要脱力了,咱们卢氏二房,对不住人家呀,唉……”
卢老四也是叹息着摆摆头,无奈的走了过去,走到卢灌身前的掌刑族老卢四,沉声开口吩咐;
“来人,把这位娘子扶起来,要小心应对,不可无礼,咱们卢氏出了这畜生逆子,倒行逆施,作恶多端,已经对不起人家了,不能再做天怒人怨的事儿出来。”
两个下人答应了一声,走上前去,把已经快要脱力的乔氏,温和的搀扶了起来。
乔氏今天,终于发泄了埋藏在心里深处快两年的仇恨,满手都是血,嘴上也是血,看着恐怖至极,浑身无力的乔氏,被两个壮男架着,才不至于软倒。
容娘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指挥着大牛吩咐;
“大牛,把太师椅放下,叫这位可怜的娘子坐着。”
扛着太师椅的大牛,答应了一声,就把肩膀上的大号太师椅放在地上,容娘两个贴身侍女,上去温柔的接过乔氏,那乔氏被侍女搀扶着,即便浑身无力,还是歪歪扭扭朝着卢老四那边,随了一礼。
卢四羞愧的拿衣服袖口掩盖着脸面,待乔氏坐下之后,老头朝着太师椅上的乔氏弯腰回了个大礼,恢复了正常的乔氏,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容娘伸出一只手抓住乔氏满是鲜血的右手;
“你不用慌张,丈人这是替卢氏给你赔礼,你安然接受就是。”
老头卢四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地上满脸血肉模糊的卢灌,充满了厌恶之色;
“来人,仗刑伺候。”
“唯!”
“唯!”
人群里两个拿着半仗长短,乌黑色的厚木仗,大声答应,走上前来,其中一人高高举起手里的木仗,对着卢灌的前胸狠狠地抽了下去。
“噗!”
随着一声闷响,地上的卢灌,颤抖一下,胸口塌陷了下去,没一会儿就从口鼻里冒出血来,行刑的下人,拿着木仗退了下去。
卢四看着剩下那个没有动手的下人说道;
“去吧,送他上路,把他这罪恶的一世结束。”
“是,三族老。”
下人同样高举木仗,在卢灌前胸,再次狠狠的击打下去,然后看也不看,扭头转身退了下去。
太师椅里一嘴血肉沫子的乔氏,看着卢灌终于死绝当场,疯狂的大笑了起来。
大街上观看热闹的几百号人马,都在互相议论,一个中老年妇人大声说道;
“看见没,老身就说他们卢氏,除了这个不要脸的,其他都是好人,你们还总不叫我老婆子说话。
你们看看,这族长今日回来,立马就主持了公道,老身可告诉你们啊,这畜生已经被打死了,以后不能再骂街了。
我老婆子的那副棺材,还是老族长五年前送我的呢,你们说说,老族长以前在这里住的时候,善是不善,都说个良心话出来?”
其中一个中年壮男闷声说道;
“那是,老族长在长安的时候,我天天往卢府送菜,每次都是不看称的,
给我的银钱,总要多上十钱八钱,可是这该死的,却把老族长的名头给坏完了,唉……”
人群里一个年轻的妇人,也尖叫起来;
“老族长的为人,那确实大善,也是人所共知,也没人说他老人家不好啊?
别说老族长了,就是卢郎君也是个不错的,奴家缝制的那些衣衫,其实也不太好的,针脚有些大了。
可卢家郎君,总是叫我给他们府里的下人,做出来许多,还不就是可怜我家贫穷,这些好处善处,我怎能不知?
就是街坊邻居们也都懂的,可是这几年来,也真够呛了,奴家吓得都不敢一个人出门。
不就是怕了这个该死的瘟神,奴家是个直性子,说话难听,说哪是哪啊,反正今日也是赶巧碰上这事儿了。
以奴家看来,出了这种恶人,以前做的再好,谁还能惦记起来,街坊们哪家不是痛恨加恶心的?”
“就是,就是。”
“可不是嘛……”
“都说他们卢府好,可这家伙把咱们这街坊附近,搅屎棍一样,给弄得到处不安生,谁还念他们家好,那岂不是傻子了……”
“唉,我说刘十九,你说话可得拍着良心,你和卢府做邻居也不是三年五年的事儿了。
你阿耶去的时候,人家卢府里,还派来十几个下人,给你家帮忙五六天,你怎么不知好歹了你?”
那叫刘十九的中年男人,梗着脖子;
我怎么不讲良心了,他们家别的人,我刘十九要是说一句不中听的,你上来抽我嘴巴就是。
可是这家伙,确实就是个搅屎棍,整天做那些破事儿,难道还想叫别人,说他们卢家好门风不成?”
路边一个白胡子老头,也是跟着摇头摆尾;
“唉……卢家那侄子,没得罪过谁,又是个能干的,如今再升了大官,可是见了我老汉,还是和往常一样,丈人长丈人短的称呼着,
竟然没有一点架子,好好的名头,却毁在这教子无方上,真真的可惜的很了,若不是这害人精,他们卢氏的门风,那可是长安城里数得着的上等门第了,唉……”
卢氏三兄弟,三个老头听着百姓人群里,说啥的都有,羞愧的低着头,无法辩解。
他们这些族老,在范阳老家,那是处处与人为善,被百姓穷人发自内心的尊敬,习惯了高高在上,没想到,来了长安城里,立马就街坊百姓,阴阳怪气的指责,也是心里窝火至极。
卢继善的嫡亲叔叔,卢守助,铁青个脸,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对着一群下人就吼了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丢人现眼的弄回去,难道要等着老夫兄弟们去抬不成?”
一群下人赶紧连声答应,快速跑出来四五个,抓起地上卢灌的尸体,撒丫子往坊间里跑去。
第354章;杀恶仆
容娘看着卢氏三兄弟,三个老头都是一把年纪了,听着周围百姓的各种冷嘲热讽。
尽管也有说好听话的,可终究压不住那大部分说难听话的百姓声音,三个卢氏族老平日里都是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等待遇,一时间尴尬到不行。
容娘和迎香看着罪魁祸首,已经认罪伏法,被卢氏族会处以仗刑,也算了却了心中的旧仇。
正要转身离去,贴身的侍女递过来一方丝巾,容娘接了过来,顺手擦拭着手上的血,看见鲜血又扭头看了一眼太师椅里,还在兴奋中的乔氏一眼。
忍不住心里感叹,这苦命的女人,年轻轻的就要守寡,且家里没了男人,不定要多可怜呢,虽说报仇雪恨了,可是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下去?
动了恻隐之心的容娘,朝着卢四轻施了一礼,弄得卢四赶紧拱手回礼,容娘温和的送上微笑;
“丈人莫要怪我多嘴,还有些话不吐不快,不敢请教,丈人且慢走一步,也好说个详细……”
“娘子请说便是,不知贵族长还有何事交代,还娘子请示之?”
“不敢不敢,也不是我家族长的交代,只是小女子看着这个可怜的,新生怜悯,忍不住想啰嗦几句,丈人若是觉得不可,那便不说就是。”
卢四听得容娘如此客气,赶紧礼貌的回复着;
“娘子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娘子贵为李氏二房内宅大管事,身份地位都尊贵的,当然说得,娘子但说不妨,老夫洗耳恭听。”
“多谢丈人抬举,小女子要说的是,那人的事情虽然过去,也不用再提,唯独这个可怜的,
以后的日子没有了男人,忍着心痛之处,苟活于世,且还要带着两个小的,不知要有多艰难?
还请丈人发个善心,禀报贵族长一声,那怕随手照顾一二,也是个积德积福的事情。
小女子不知深浅,妄自菲薄,多嘴了些,丈人可千万莫要怪罪才是,好了,心里想说的也说完了,小女子这便告退。
容娘说完福了礼,带着众人就要转身离去,一直冷着脸不吭声的卢守助,此时赶紧开口说话;
“林大管事请留贵步。”
刚转身的容娘,又扭了过来;
“这位丈人,可有要事吩咐?”
“林管事说笑了,老夫哪敢吩咐,叫停大管事,是有些话想要解释一番,也好叫大管事惦记的这些,心安一些。”
卢守助礼貌的拱了拱手,这才继续说道;
“好叫大管事得知,我家族长大兄已经有了安排,交代我仗毙了那畜生,再请这位乔娘子进府,一是要当面赔礼,二是要安排这可怜的三个,日后的活路。”
卢守助说着话又看向了太师椅里的乔氏,拱了拱手;
“老夫也知道,说的再多,也难以抚平娘子心中的剧痛,就是金山银山也换不来,贵府郎君重生再世。
可是娘子即便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这一双可爱的儿女不是,我代我家族长传来一句话,想请娘子移贵步,且往府里稍坐,卢氏要给娘子家里一个交代的。”
看着犹豫不决的乔氏,紧盯着自己,仿佛自己这个不相干的外人,就是她的主心骨一般,容娘温和的一笑;
“去吧,别害怕,范阳卢氏没有你想的那样恐怖,卢府出了那一个逆子,已经是天不开眼,哪能尽是坏人,你放心进去就是。”
卢守助也赶紧说话解释;
“娘子放心,我卢氏府邸不是龙潭虎穴,进去就出不来了,且有如此多的百姓看着,不会对娘子无礼的,娘子尽管放心就是。”
乔氏经过这一会儿的歇息,恢复了一些力气,慢慢起身,对着容娘躬身就拜;
“奴家也不知道您是个什么管事,但是奴家知道您是个善人,不会坑我的。”
乔氏也转身朝着三个卢氏的族老福了一礼;
“我也看出来了,你们都是好人,今日为我这可怜的做主,打死了那畜生,给我夫君报了血海深仇,你们和那畜生不一样,我能感觉出来,我跟你们去就是了。”
一个好人的称呼,一份信任,虽然出自这穷人之口,却叫三个卢氏族老莫名的感动,三人对着乔氏拱了拱手,让开一条路,卢守助朗声说道;
“娘子请移贵步,至我卢氏府邸为客,请!”
“请。”
“请。”
“娘子请!”
看着三个卢氏的老头,如此客气,乔氏擦了一把眼泪,拉着两个三四岁的儿女,向前走去,临走还向容娘投去感激的目光。
容娘依然微笑着点头,还学着李钰的姿势,伸出一只手摆了摆,比划了两个指头出来。
卢氏三位族老带领一众下人,跟在乔氏左右,回了府邸,众人进了府里,还未进正堂,乔氏就又发现打死自己男人那另外几个帮凶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快步上去想要看个究竟,卢守助跟在后头;
“娘子莫要惊慌,也不用辨认,这是先前跟着那畜生害人的几个狗腿子,都被我家大兄拿了起来,
其中两人还是方才去人牙市里,追回来的,娘子先进正堂就坐,见了我家族长,他自然会给你讨回公道。”
乔氏的恨意本来已经消失了许多,可是这会儿,看见昔日里的仇人,立马又红了眼睛,恨不得上去咬死他们几个。
不过听了卢守助的话,再看看地上五花大绑,嘴里堵着布巾,。瑟瑟发抖的五个仇人,乔氏嘴里狠狠的说道;
“好,我跟着你们进去,我相信你们族长会给我个说法的,这几个要是跑了一个,我就撞死在你们府里,叫你们落个永远的臭名。”
听到这狠心的妇人,说跑了一个就要撞死在卢府里,几个掌管刑罚的族老,情不自禁的额头冷汗一层,若是真的那样了,卢氏的所有名头,算是彻底要毁在这妇人手里了……
不放心的几个族老仔细叮嘱几个下人,一定要看好这几个恶仆,可别叫走脱一个。
这才跟着乔氏进了正堂,乔氏拉着两个儿女,站在中央不动,满堂的人,看着一嘴一脸血迹的乔氏,哪能不知道原因。
太师椅里的卢崔氏,羞愧的底下了头,自己儿子生生的把人家的男人打死在院子里,她也知道的清楚明白,如今只剩下可怜的母子三人,唉……
三个族老走上前去,给两位族长行了礼,卢守助不紧不慢的开口;
“启禀大族长,族长大兄,罪人卢灌仗刑已毕,确认已经处死,我兄弟三人特来复命。”
大族长卢继德轻轻点了点头,卢司徒也不说话,摆了摆手,三位族老重新入座,东边的一个老头看见族长朝自己摆手,赶紧站起了起来,高声喊叫;
范阳卢氏二房,嫡亲子卢灌,作恶多端,仗刑已毕,当除卢氏族籍,永不为卢氏后人,来人,请族谱上来。”
身后早就准备多时的两个下人,拿了两份族谱,恭敬的递过来,老头接过手放在八仙桌上,翻开两本都在写着卢灌的地方。
伸手取了桌子上准备好了的笔,占了墨,将有卢灌的名字的地方,全部用浓墨遮盖,涂的看不见任何字迹。
接着老头吩咐两个下人,分别拿着两份族谱,先请两位族长过目,然后又在正堂里走了一圈,
高举着族谱,向所有人展示了一遍,这才回到原位收了起来,又重新放进两个箱子里,再上了锁。
崔氏看到自己儿子的名字被涂的看不见一点痕迹,哭肿的眼睛无声的流出了新泪。
仗毙了那孽障,崔氏勉强是能接受的,毕竟是他自己行下的因,才得了这个果,怪不得旁人。
可是她真没想到,老阿耶竟然如此铁腕,真把那死人的名字给挪出了族谱,这种惩罚已经是满天下最严厉的手段了,
没有了族籍,死的时候就不能入祖坟了,便是死后的魂魄,也是不能回去的,
要永远的留在那凄凉的乱葬岗里,再没有什么惩罚,比这个除去族谱更狠毒的了,此后那孽障,可就真的成了孤魂野鬼了……
老司徒看着事情已经结束,这才朗声吩咐;
“那五个恶仆,不但不劝阻主子从善,反而帮助为凶,十恶不赦,来人,把他们全部仗在堂前,一个不留,给乔家的郎君抵命。”
“唯!”
“唯!”
正堂里立马串出来十几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的跑了出去,二话不说按住地上的五个恶仆,几个人伺候一个,眨眼的功夫,五个恶徒气绝身亡在正堂前。
“报大族长,报族长,那五个恶徒,已经仗毙在堂前,死的透透。”
卢司徒缓缓的站起身来;
“退下。”
“是,族长。”
“来人,请乔家娘子上座。”
“是。”
两个侍女答应了一声,走到乔氏身前,端端正正的蹲了下去;
“娘子万福,奴婢给娘子请安了,恭请娘子上座。”
看着所有谋害夫君的仇人,全部被打死在今日,乔氏疯癫了许久的乱绪,终于彻底恢复过来。
拉着两个儿女,随着两个侍女的引导,坐了东边上首一直空着的第一个位置。
老司徒一步一步,缓慢艰难的走到乔氏跟前站定,对着乔氏慈祥的笑了笑,这才开始仔细整理自己头上的金冠,又摸了摸头发,觉得一丝不乱,这才又开始整理自己的锦绣袍服。
这动作大家都知道是要做什么的,所有卢氏的族人,都低下了头不想在看下去,大族长卢继德,站了起来,高声叫到;
“叔父且慢,我添为范阳卢氏大族长,族中出了不肖子孙,我亦有责,今日这礼,叫我这大族长来陪就是了。”
正在整理衣衫的老司徒,转身呵斥;
“不可,大族长请坐,大族长乃是我范阳卢氏的一家之主,尊贵无比,岂能与人赔礼,卢灌是我的嫡亲大孙,我出来赔礼是应该的……”
老司徒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正堂里,一声凄惨的悲鸣;
“阿耶……”
卢继善受了苔刑,背上的血迹还没有干,强撑着坐在正堂里。
看到贵为大司徒,一生都不曾在人前低头的老阿耶,如今一大把年纪了,还要重现几十年前的旧景,再去给人陪个大礼……
卢继善心如刀割,扑上前去跪在跟前,抓住阿耶的衣衫,用尽力气嘶声叫喊着;
“阿耶且慢,千错万错都是儿的错,是儿不舍得打杀,才放纵了那畜生,导致他败坏卢氏门风,
惹来骂名,做下十恶不赦的歹毒之事,伤了乔家郎君的性命,儿教子无方,这礼应当由儿来陪才是正经……”
看到族长要给人赔礼,卢崔氏再也坐不住了,真心哭泣着,跪在夫君旁边;
“阿耶不能啊,阿耶身份何等的尊贵,又是我二房的一族之长,怎能给人赔礼,儿也愿意与我家夫君一道,给乔家陪礼,请阿耶爱惜声明……”
卢崔氏一出,凌烟,如烟两个忠心的妾室,跟着跪在卢崔氏身后,二娘三娘四娘,三人也是匆忙跑出去,跪在如烟两人身边。
卢氏大族长卢继德,看着曾经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司徒,如今,又要给人陪礼,再现几十年前的情景……
卢继德心中痛楚不堪,这老叔父,就是卢氏的参天大树,倘若再次气倒,可如何是好,卢继德咬着牙叫了一声;
“叔父,这次的礼我来陪,叔父走开就是。”
老司徒平静的说道;
“不可,大族长是我范阳卢氏的一家之主,岂能如此,所有人都不要劝我,我意已决。
若是你们都心疼我,就各自看好自己的子孙,可莫要再出这等羞人的事情,就是对得起老夫了。”
老司徒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儿子,抚摸着儿子的头顶;
“我的儿,阿耶知道你的品性,你是个善良的,也是个孝顺的,本来你的儿子做出歹事,你来赔个大礼也是理所应当。
然,你今日已是仓部司的主官,岂能落下笑柄与旁人,那样与你以后的路,多有阻力,阿耶不能叫你出来。
阿耶不一样的,阿耶如今无官一身轻,不过就是个白身,我的子孙惹了祸事,自然有我出来解决,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你也知道阿耶的脾气,只要老夫决定的,谁也不能更改,若是你心疼我,把你剩下的那六个,管教好,教他们处处为善,厚道待人……
其二,忠心君王之事,做个忠臣,就是累的吐血,死在堂部衙门里,老夫也笑着将你厚葬。”
卢继善也知道自家阿耶的脾气,决定了就不能更改,谁也劝不住的,只能强忍着悲痛,低头答应;
“是,阿耶,儿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卢氏的再次崛起,就靠你了我的儿……”
第355章;一品司徒陪大礼
老司徒转过身,继续仔细整理着仪容,对面坐着的乔氏,也是惊呆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前朝的一品大司徒,要给她一个贱民来陪大礼……
乔氏还在太师椅里楞着出神的功夫,卢老司徒已经整理完毕,一丝不苟的说道;
“范阳卢氏正宗,二房后人卢守成,这里代不肖子孙,给乔家赔礼了,给娘子陪礼了。”
一句话说完,老司徒双手平伸出去,左手在外,右手在内,两只手臂,程一条直线,端的工工整整,深深的弯下了腰……
回过神来的乔氏,看着眼前这个七十出头的老人,还在保持着下拜的姿势,一动不动,也不直起腰身。
乔氏不知为何又哭了,瞬间就泪崩当场,这些功勋贵族,在乔氏这些穷苦人的眼中,那就是高高在上的天,
岂能是她一个穷苦的,贫贱百姓,能接触到的层次,坊里都是知道的,这老族长乃是前朝的一品大司徒,
皇帝之下,万万人之上,那是何等的尊崇无比,又是何等的贵不可言,在老百姓的心中,不论是前朝,还是这朝的大司徒,都区别不是太大,反正同样的尊贵,同样的高高在上……
乔氏站起身的时候,已经不由自主的泪流满面,哭泣着去搀扶眼前的尊贵老人;
“族长快快不要如此,那畜生的作为,与族长何干,您的名头您那些善,街坊邻居都知道的,族长你这是干什么……”
乔氏扶了一把,却没有扶起这倔强的老人,只听老人的声音从下头传来;
“那畜生忤逆不孝,逆天行事,作恶多端,先是败坏我卢氏的门风,后伤了贵府郎君的性命,今日受刑,他是死有余辜。
只是,老朽不知该如何处置,才能叫娘子宽心,汗颜至极,真真是无颜面对娘子,羞煞我也,羞煞我也。”
乔氏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彪悍妇人,更不会胡搅蛮缠,怎会来为难这曾经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司徒,更何况这老族长的清名,那是人尽皆知,从未做过一件坏良心的事情。
不经意间,乔氏的泪水又簌簌而下,已经泣不成声;
“老族长快快起来,都是那畜生干的好事,怎能去怪在老族长的身上,也合该我夫君命苦寿短,折损在他手里。
不过,前头有卢家郎君,打杀了那两个恶仆抵命,也抬去尸体给我看过的,今日老族长回来,立马又替我这可怜的主持了公道,这前前后,也杀了八条人命……
那日里,参与打杀我夫君的八个恶徒,未有走脱一个,就是给我郎君偿命还债,也是足足的够了,我已经不记恨你们卢氏了,老族长不要叫我为难,快快起来吧……”
卢司徒终于被搀扶着,直起了腰板,乔氏看着面前老泪纵横的尊贵之人,莫名其妙就心疼的不行,
奈何穷人家的,也没有丝巾在身,只能拿起袖口,给卢司徒擦拭起来。
卢司徒看着给自己擦拭眼泪的乔氏,满是心疼之色,怔了一下,又仔细观看乔氏的脸庞,片刻后缓缓的转过身,对着地上跪着的众人说道;
“都起来吧,继善我儿,阿耶知道你今日跟着受了刑罚,此时后背流血,原本该去歇息养伤的。
不过,乔家的事情还未有结束,咱们欠人家的,是活生生的人,再也回转不过来啦。
不是打杀了几条人命,就能偿还的,你且再忍耐片刻,老夫与乔家娘子,有些话还要说上一说,都去坐下吧。”
“是阿耶,儿没事的,能挺得住,儿也知道,便是打杀几个恶人,也不能叫乔家郎君复生,
只是儿今日心烦意乱,实在不知如何安排,请阿耶尽管处置事务,不用来管我。”
听得这卢家郎君,也受了刑罚,乔氏心里暖暖的,无比感激这卢氏的老族长,处事当真是公道至极,若非如此那恶人可不就要继续逍遥快活,自己也束手无策……
卢司徒看着儿子,带着几个妾室从新归位,这才扭过身来,看着乔氏;
“乔娘子,老朽有些话不吐不快,年岁也大了,或有轻重不足之处,娘子莫要怪罪才好。”
“老族长请说,我就是穷人家的出身,也不会说那些个场面话,但我心里有数,老族长的德行,我这次比谁都清楚,族长有话请说当面。”
“那好,老朽就直说冒犯了,卢乔两家的恩怨,今日也算有了个了断,虽然不能尽如人意,然也算给娘子主持了公道。
若非是他伤了娘子家的郎君,也罪不至死,至少也能留下那畜生的性命,苟活于世。
但为了给娘子主持公道,也为了人心天道,老朽主持大局,开了祠堂,把那逆子逐出族谱,只此一条,比打杀他性命还要严厉许多。
又狠下心来,将他们六人全部仗毙在今日,虽说不能叫贵府郎君死而复生,总算也给娘子,给乔家出了一口恶气。
以老夫之见,去了的已经去了,活着的还要活下去,且乔家郎君又留下了后人,娘子就是再悲伤,也要继续抚养他们长大成人,这才是当下需要做的,娘子以为,老朽所言可是实情?”
乔氏又擦了不知多少次的泪水,悲切的说道;
“族长所言都是实话,句句在理,今日他们参与过的恶徒,尽皆伏法,我心里也畅通了许多。
族长说的一点不假,日子还要过的,族长放心,我不会再想不开了,不论如何艰难,我都要把夫君这一双儿女,抚养成人的,也算全了那一场夫妻的情分。”
“如此甚好,娘子能想开最好不过了,老朽还有一言,若是说出来,娘子若是不同意,只当老朽胡言乱语就是,也不必理会。”
稀里糊涂的擦完眼泪,乔氏脸上全成了血水颜色,乱七八糟;
“族长请说,我听着呢。”
“老朽本来另有安排,只是方才,看娘子心疼老夫落泪而泣不成声,足以说明,你也是个心里纯善的。
触景生情,再加上娘子与我那夭折的女儿,有那三分像处,老夫已经过了古稀之年,对待事世,也是随心所欲了。
因此心里一动,就想直接说出来,娘子不要怪罪,老夫的意思,若是你不嫌弃我年迈昏庸,就做老夫一个义女,日后也好有个照应,不知你意下如何?”
乔氏前头听着还没什么,后头的话直听得目瞪口呆,她没想过这些的,从来没想过攀龙附凤,更没想过……
方才听了老司徒的话,她正在心里琢磨,以后干些什么营生,才能把一双儿女养大成人?
却没想到,这德高望重的老族长,竟然说出这番话来,只把她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不说话的乔氏,卢司徒叹了口气,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声说道;
“也是老朽唐突了,这仇人家里的,当然不能这般了,唉…”
回过神来的乔氏,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滚滚落下;
“族长这话,是看我可怜,弥补我损失夫君,还是想收买名声?”
“娘子严重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那畜生的所作所为,想要臭掉卢氏的名头,也不太可能。
我卢氏近千年传承,能屹立不倒,自然有过人之处,且家族大了,难免出几个不肖子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五姓七望,没有哪一家是一门圣贤的,我卢氏偶尔出两个,也是阻挡不住天道,是以换名声的说法是不存在的。
“至于你说的看你可怜,倒也是有的,老夫一分看你可怜,三分是心疼,六分是真情,
老夫觉得,或许你我真有那一丝父女的缘分,也说不好,因此这才说了那些闲话出来,老夫前头也说过,娘子若是不同意,就当老夫没说便是。”
老司徒说完,正要转身离开回归座位,却不防乔氏哭着说道;
“我知道族长不是歹人,也知道你们府里,除了那打杀的几个恶徒,其他没有什么大坏的。
老族长更是德高望重,又身份尊贵无比,我也知族长是真情一片,没有恶意,这里想要答应下来,奈何我这身份……怕族长将来面上不好看……”
扭转过身来的老司徒,有有了笑脸,露出欢喜之意;
“你莫要管其他别的,只说要是有一场父女情分,那就答应,若是没有,我还有其他安排,绝不会放任你们孤儿寡母不管的。”
这老司徒当年确实有个女儿,十四岁上夭折了的,厅里的众人也知道,老族长一直怀念的不行,
如今听老族长提起,一群老头仔细回忆着,可不是嘛,还真和那闺女有些相像之处,就是一脸的血水看不真切。
卢继善对阿耶是最清楚不过了,阿耶应该是动了真心的,否则为了名头不可能这样,
为了可怜她更没这个必要,多给些银钱弥补一些,叫她们孤儿寡母的,够花一辈子就是了。
老司徒正在满心期待的等着回答,乔氏就彻底泪崩,沙哑着嗓子,用尽了力气哭喊了一声;
“阿耶,我好命苦呀……”
卢司徒长叹一声,一把就将乔氏拽进了怀里;
“我的儿,真真是苦了你呀。”
乔氏躲在老司徒的怀里,终于压制不住,大起大落的激动心情,彻底放开心怀,也放松了紧绷的身心,大哭起来;
“呜……呜呜……呜……”
老司徒轻轻的拍打着乔氏的后背;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能好受许多,也能轻松许多,要不然,把难受全闷在心里头,你也活不了多少年的,
哭出来就能好受一些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了,再也没有了,我苦命的儿……”
第356章;不能全是坏人
老司徒看着怀里的闺女终于止住了哭声,轻声叫道;
“来人,伺候你家娘子,和两个小家伙先去净面,更衣,再来正堂就坐。”
“是,族长。”
正堂里立马出来四个范阳老家带过来的侍女,来到父女两人的跟前,行过了礼这才开口;
“娘子请,奴婢前头带路。”
两个丫鬟拉着两个孩子的小手,等着乔氏动身,乔氏抬头,挣脱老司徒的怀抱,有些着急的说道;
“阿耶,儿要是一直不出去,外头的街坊邻居,弄不好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百姓们总是喜欢看热闹,不嫌弃事大的,定是又要胡乱说话猜疑……”
“我的儿,你带孩子们先去整理一下仪容,外头的事你不用操心,一会儿叫你五叔父差人出去告知外头的百姓,你是卢氏的闺女了,自然不会有人再说闲话。”
老司徒想了想扭过了头;
“五弟,你亲自去办,叫下人去为兄不大放心的。”
“是族长,弟立刻出马,将此间发生的事情,出去说与街坊邻居知晓,也叫百姓们知道,并不是我卢氏不放人,而是她成了族长的义女,这般的身份,就是一辈子不出去,也是合情合理的。”
老司徒又抬头看了崔氏一眼,崔氏刚才心疼族长阿耶给人赔礼,也是苦的眼睛红肿,这会看阿耶看过来也不知为何,只得站了起来;
“阿耶,可是您有要事吩咐。”
“不错,这话要说给你的,也是说给闺女的,你两人都仔细听来,往日的恩怨,虽说无法忘怀,但终究还要继续活下去的,不能总是盯着旧事,止步不前。
老夫已经古稀之年,经历经两朝,这一生里,不知经过,见过了多少生老病死,旦夕祸福。
老夫以为,快活的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过短短数十载光阴,岂能浪费在仇怨中?
如今那逆子和恶仆,都受了天道报应,也算告一段落,所有的往事你们都放下吧,
闺女的郎君半路夭折,不能多言,只能说是天灾人祸,你的儿子是什么德行也不必再提,都是心里有数的,你二人从今往后,都放下过去的恩怨,看着以后吧。”
崔氏低头福礼;
“是阿耶,儿听阿耶的。”
乔氏过了两年没有男人的日子,早就精疲力尽,今日又是仇人全部被打杀抵命的局面,叫她心里舒坦了许多,畅通了许多。
又有尊贵的卢氏族长,亲自出面,给他赔礼了大礼,再被收做义女,他也住在这附近怎能不知,卢府的事情?
这里的其他人,哪个都不会是那畜生那般的坏人,种种事情也叫乔氏没了恨意,点头答应了下来。
老司徒又吩咐道;
“你是个天生就带着善心的,无非就是性子直憨了些,无伤大雅,老夫当年选择你做未来卢氏的掌权大妇,至今都不后悔的,去吧,带着老夫的闺女和孩子,下去收拾一番,再来正堂回话。”
“是,阿耶。”
崔氏带着五个妾室来到乔氏身边,轻声说道;
“阿妹,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你没了夫君,嫂嫂我也没了大子,咱们以后,都别再提起那些伤心事了可好?”
乔氏点点头,跟着一群人离开正堂,来到后院里,自然有丫鬟侍女,烧了热水,伺候着母子三人沐浴,乔氏哪经过这种场面,十几个围着她们伺候,一时间还有些不太习惯,也不叫侍女们靠近,自己动手给两个孩子洗澡。
崔氏带着一群人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都找了些大致合适的衣衫回来,叫乔氏找找个合身的穿上,进来净房,看着一群侍女都站着不动,木桶里母子三人自己洗自己的,崔氏立马来了火气,她本就是个不坏的,看到下人如此怠慢族长的闺女,火上心头,立马呵斥了起来;
“大胆,你们跟着我,就学的这种规矩,看着族长的闺女沐浴,也不上前伺候,为何要如此怠慢?”
两个领头的一等侍女,当真冤枉至极,也不犟嘴,赶紧上前回话;
“夫人息怒,是小娘子不叫奴婢等人靠近身前,奴婢们有几个胆子,岂敢怠慢族长的闺女,还请夫人明查。”
崔氏还在疑惑,这妹子为何不叫伺候,乔氏当着着几十人的面,这样不穿衣服坐在木桶里,尽管都是女人,可还是羞的满脸通红,也不敢起身,只低着头小声解释;
“嫂嫂莫要错怪她们,是我不习惯被伺候,便不叫她们过来的。”
“原来如此,阿妹你这就不对了,如今你是阿耶唯一的闺女,身份与往日可是大有不同,被伺候着那是天经地义,以后还要被伺候一辈子呢,不习惯可不行,嫂嫂这里给你找了一些衣衫,一会儿你试试挑个合身的穿上,先去正堂回话,待明日叫几个好手艺的裁缝,来府里,给你定身量做一些,今日就这样将就一下吧,嫂嫂先出去等着,你可得快些出来,别耽误太久,两位族长都在等着呢,你还没有拜见大族长,也未有给阿耶端茶倒水,事儿还好多呢。”
“哦哦,嫂嫂先出去,我立马这就起来。”
看着一群人又走了出去,这次乔氏不敢耽误了,一群侍女上来,没多大一会儿,就伺候着洗完。
挑选了一身内外合身的,穿戴整齐,侍女又将夫人带来的一根金钗给插在头上,两个孩子也是穿的庶出子小时候的衣衫,众人又再次来到前院正堂。
乔氏穷苦人出身,哪里懂什么规矩,话都说不好的,来前院的路上崔氏教了一路,请安的话,和如何行礼。
前头说,乔氏后头就忘记了大半,也是着急的不行,崔氏只能先挑着重要的,又详细说了几遍,乔氏费劲力气这这才勉强记住。
侍女领着乔氏来到两位族长面前,乔氏一紧张又给忘记的干干净净,只记得如何行礼了;
“见过大族长,大族长安好。”
旁边的侍女惊奇的看着这个新主子,也不敢吭声,乔氏也知道说的不规矩,低着头。
卢继德看着今日的局面,竟然成了这样,也是感叹不已,摆出温和的笑容;
“阿妹请起,不要拘束,我又不是山猫还能吃人不成。”
“谢大族长。”
“儿拜见阿耶,阿耶安好。”
“好好好,阿耶很好,托你的福了我的孩子。”
看着侍女端过来的热水,乔氏接过来一碗,两只手捧着送了过去,旁边的侍女实在忍不住了,
上了一步,就要提醒乔氏,老司徒用眼神制止了侍女的行动,轻微摇了摇头,同时,接过乔氏的热水吃了一口。
来拜见你几位叔父,与众家兄长,她们都是大房二房的族老,身居重位,你可得先认识一下,先从你二叔父这里开始吧,他是阿耶的嫡亲兄弟……
乔氏麻木的随着下人的指引,与一群重要的老头行过了礼节,又与年轻一代的互相见礼。
最后来到卢继善面前站定;
“拜见兄长。”
卢继善强忍着背上的疼痛,起来将乔氏搀扶;
“阿妹起来,无需多礼,快去阿耶面前回话吧,咱们兄妹以后都是自家人了,不用讲究太多。”
“是兄长。”
乔氏答应下来朝着上头走过去,心里想着刚才的场景,一些三四十岁的贵人,竟然要给自己行礼问安,口称姑姑,态度尊敬,
乔氏也是惊奇的不行,来不及诧异,转了一大圈之后,又回到了老司徒身边,拉着两个儿女的手也不说话,安静的站着。
“这都见过了礼,以后就是老夫正式的闺女了,去吧,坐到你嫂嫂下头,这会儿,你可是不能再坐上首了,规矩还是要讲的,以后,你多跟着你嫂嫂学,总能学会的。
别记恨她,她就是个没心的,又不会记仇,哪天的不痛快,她睡一觉起来,就给忘记在脑后了,
否则,怎么会被几个妾室,蹬鼻子上脸而束手无策,本来阿耶在范阳,听说了正妻大妇受委屈,府里上下尊卑不分。
我是一心要回来收拾一番,给你嫂嫂撑腰的,但是看着今日她们都还规矩,且老夫又得了你这孩子,也不想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就暂时记着,放她们一马。
说起来你这嫂嫂,是个可以交厚的,往后时间久了,你就知道老夫所言不差。”
坐在太师椅里的崔氏,听着老阿耶说要来给她撑腰,高兴的合不拢嘴,忍不住扭头看了身后一眼。
几个妾室听族长说要收拾她们,都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口,头低的更狠了。
崔氏看着她们的样子,别提有多开心了,回想到那逆子的事情,总算落下帷幕,崔氏反而有种替他解脱的轻松。
堂堂男儿,成了废人,拉床榻,吃床榻,崔氏想起来就觉得窝囊,更何况,还是个惹祸的精怪,又不干好事儿,死了就死了吧,也是他咎由自取,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也好去重新投胎,再世为人。
乔氏听了老司徒的解释,也心中多少有些底数了,这老族长的品德,说出来的话,乔氏觉得能信;
“是阿耶,您也别提那些旧事了,罪人都伏了法,儿的恨消了。”
乔氏走到崔氏旁边,看看新兄长的几个妾室,竟然都在嫂嫂后头站着,也多少有些想不通,这么大的家族,又是正经的妾室,竟然都没有座位……
卢继德扭了身子笑道;
“家法规矩,也都执行过了,罪人全都身死,也除了族籍,此事也算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总算结束了心病,我这心里头也不再惦记了,如今,不说过去的,只说叔父今日,新收了义女,可喜可贺。
方才我仔细看了,净过了面容,阿妹可不是叔父说的那样,与我夭折那妹子有三分像处。
当年阿妹一年里头,有半年都赖在我屋里头不走,我对阿妹的样子,可是记的最深刻,
依我看来,相像之处怕不是有半数以上了,也算是缘分一场,我这做大族长的先表示一下吧。
续辉,咱们大房有哪些族业在长安城的,你说个几样出来,送与你姑姑,做个见面礼,老夫总不好生受了大礼,却一毛不拔的。”
听到大族长说笑,紧张半天的正堂都轻松了起来,大部分人都呵呵的笑了。
老司徒也是抚摸着花白的胡须,哈哈大笑,大族长身旁应声而出,一个四十多岁,穿着锦绣华服的中年男子,低头弯腰;
“是阿耶,回阿耶的话,咱们大房的宗族产业,在长安城的买卖有些复杂,儿觉得,其他买卖所用人力过多,若是送给姑姑,又要招惹麻烦,
倒是兴化坊里,有三间成衣铺子,和两间布匹铺子,房契齐全,买卖也算过得去,两个加起来,每年多少也能进项三几百贯。
这两个倒是适合姑姑,也不用太过操心,还请阿耶定夺。”
“嗯,不错,我儿挑选的礼物,甚合老夫之意,这几日你就安排人去办理明白,过到你姑姑名下。”
“是,儿记住了。”
崔氏把头轻轻凑到目瞪口呆的乔氏跟前,小声催促;
“阿妹,你还在发什么呆,赶紧上去,谢过大族长赏赐啊……”
“啊?哦,好好……”
乔氏总算回过神来,赶紧起身,来到上头,好大一通感谢,激动之下,连崔氏教的那些,如何行礼都的事儿都给忘记个干净,弄得四不像,惹得两个老族长都笑了起来。
老司徒看着扭扭捏捏的闺女,越看越像以前的亲生女儿,拉着乔氏的手慈祥的笑着;
“我儿不用扭捏,你不懂规矩,众人皆知,日后慢慢学就是了,对了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阿耶也好去拜会一番。”
“回阿耶的话,儿是灾年逃难过来的,走散了亲生父母,被乔家收留,养大成人。
给夫君他做了正妻,乔家也没有其他子女的,就夫君一个后代,前些年里,两个老人都陆续走了,如今就剩下我们母子三人了。”
“我可怜的儿,这以后你再也不用委屈了,阿耶在范阳老家养病的时候,与大族长商议过的。
原本我想着,在你住的那个胡同里,盖一座宅子,送给你,再去人牙市上,给你选一些奴仆伺候你们母子三人,
绝不会叫你们孤苦无依,清贫度日,没想到,今日却成了这般结局,这会看那宅子太小,给你已经不合身份了,叫阿耶仔细想想,过几日再说你宅子的事情。”
“啊!”
“莫不是我们乔家隔开三户,新修好半年的那座大新宅?”
“是啊,老夫在范阳听说了这里的事情,本来要立刻前来解决,奈何又当场气倒。
休养了快两年,这才好转过来,刚好也有别的事情,就马不停蹄来了,想要给你主持公道。
不过,阿耶可没有闲着,中间打听了你的住处,派人买下那几座宅子,拆了旧屋,给你修造个新的,也好照顾你们母子三人。”
乔氏真是被这老人感动了;
“阿耶,原来您当时就要给我报仇了,还有那大宅子,可是修了快一年了,街坊邻居们,都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大户,
竟然把宅子弄得那样气派,后来还一堆的奴仆住进去,就是不见宅主出来,原来这都是给我的?”
“可不就是给你修造的,你还真当咱们卢氏,全和那畜生一样的了?”
“没有没有,儿又不是糊涂虫,怎么会这样想呢,阿耶莫要笑话我,我就是个小门户的出身……”
“那是以前了,以后不是啦,那块宅子是不合你住了,今日叫你嫂嫂给你安排个院子,你是老夫的闺女,就是住一辈子,都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来赶你走的,
你的宅子不着急,叫你兄长给你慢慢操心着就是,不过,今日这声阿耶,我也不能叫你白叫了。
民以食为天,老阿耶就送你个和吃食有关的见面礼吧,咱们二房里的族业,在长安城里,还有米粮铺子十几处。
其中有两处,是老夫当年分家的时候,我阿娘送给我的,我就先不动族业,就把这私下里的两处米粮铺子,送给你这孩子好了。”
乔氏听说这德高望重的老族长,又要送给她两处米粮铺子,赶紧伸出双手,不停的摆动起来,嘴里连声阻止;
“不,不,不,这也太多了吧,儿可不敢要这么多的,前头大族长就给过两个铺子了,儿都不敢想像,那么大的铺子,连着房宅地契,都是要给我的了?”
卢老司徒,看着依然不敢相信事实的闺女,一脸诧异的表情,呆在眼前,忍不住笑容满面;
“哈哈,你这孩子,可真会讨老夫的欢喜,就几个铺子,也能把你惊呆成这样,那一会可有你震惊的呢。”
大族长卢继德也是哈哈大笑,正堂里的气氛,走轻松了许多,乔氏十分认真的说道;
“阿耶,我方才听大房里那侄子说,就是那两个成衣,布匹铺子,一年都要进账三百贯呢,可真真的吓死儿了……”
老司徒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听的三百贯银钱,就把闺女弄得如此手足无措,
卢老司徒拉着闺女的手,笑的眼泪都呛出来许多,旁边站着的两个侍女,拿出丝巾仔细小心的给老族长擦拭着。
正堂里的族人,都是忍不住了,不过也没有放肆,小声底头笑着。
老司徒总算忍住了笑意,扭头对着旁边的卢继德笑道;
“大族长容禀,如今我得了这闺女,日日这般开心下去,怕是要多活些年头的,少不得还得多吃族里几年闲饭了。”
“叔父这是什么话,族人们都盼着叔父长命百岁的,阿妹如此有趣,倒是合了叔父的胃口,
最好还是绑在叔父身边,这样才能日日开心起来的,可不能轻易的放出去。”
老司徒十分认真的点点头;
“族长说的甚是有理,不可轻易放走……”
卢守成说完又扭了身子到另一边高兴的说道;
“二弟,轮到你了,你们可不要小气,当初你们几家,哪家不是打发了三四个闺女?
为兄可是每次都大大方方,出手阔气,今日你们可也得出出血,要不然为兄可是不依的。”
卢守助看着大兄开心,也是高兴的不行,再看大兄又开起来玩笑,自己也是笑的不行;
“出血?大兄放心,弟一定要出血的,既然两位族长都送了铺子,我这做叔父的就变变花样,与他个万贯家资如何?”
乔氏站在当地已经彻底蒙了,这又是铺子又是万贯的,乔氏都有些怀疑,这些人到底是不是合起伙来,在作弄她的……
“唉……说笑归说笑,哪能送她万贯,你这要是吓坏我儿的,我看与她三千贯就不少了。”
卢守助点点头答应下来;
“一切听从大兄的安排就是,那便三千贯罢。”
第357章;斤两见高低行行有规矩
容娘等在当初买金银首饰的铺子里,小二和白大掌柜,热情的招待着,看着不同往日的容娘,穿的如此上等气派,掌柜的从里头跑出来,点头哈腰小心的陪着笑容;
“娘子您看,这都是去岁的老货,不敢哄骗您的,这十七八只可是今年新打的,您看看,戴到您的鬓发上,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迎香笑着接了一句;
“尽是黄金白银,我家娘子戴着,未免有些俗气,你不看看,我家娘子现在戴的白玉簪子,
这可是上等的白玉,肉质细腻无比,可是皇后殿下刚刚赏赐下来的呢。”
“那是,那是,皇后殿下的眼光,那肯定是没得说,这白玉簪子确实乃是极品,千里难寻。
不过,娘子您再看看,上次跟您来的这位小娘子,都戴了银钗,您看您这两个贴身的,还是木钗呢,您不挑选两只给他们?出去了您那面上也多些光彩不是?”
容娘听了这话心头立马一动,扭头看着旁边的小雨,小青。
两女没法说话,说要巴,随便一根银钗,都要好几贯的,顶上穷人家的百姓,十几年的积蓄,不要吧,眼瞅着那些银钗,银簪子诱人的不行……
金银铺子的大掌柜,做了大半辈子买卖,那眼睛是何等的毒辣,知道这娘子是动了心的,赶紧加一把火上来;
“娘子请恕小人多嘴,若是大将军府里头,和娘子身份地位同等的那些娘子,身边贴身伺候的,若是都有银钗,银簪子,娘子这里要是还戴着木钗,这恐怕未免有些……”
这大掌柜的说话,很是有些技巧之处,差不多了,就停住嘴巴,一个字也不再说下去,叫客人自己去品味。
容娘仔细上下打量了小雨,小青两眼,这才扭头过来吩咐;
“就照着去年,我们拿过得那种分量,给我两个妹妹,各自挑选一个出来。
不过,我可丑话说在头里,你莫要拿些旧货哄人,你也知道我们出身何处,可别砸了自家的招牌,还要惹的大将军府里,前院大管事不高兴,就得不偿失了。”
那大掌柜的又做成一桩大买卖,高兴的合不拢嘴,弯着腰不停的应承着;
“哎哎,娘子尽管放心便是,我们家这铺子,和大将军府里打交道,也有六年出头了。
小人知道规矩,绝不会拿旧货哄骗娘子,快快快,把今年新上的那十几根拿出来,快着点……”
旁边的小雨小青,听得心里砰砰直跳,她俩今年刚刚调进后院,前头那些年,一个月就五六十文大钱的月例。
还要贴补家里,还要买些女儿家的物事,总是剩不下几个的,今年不知是什么吉星,高照到家里?
竟然被后院林大管事,提名要了进去二道门里,贴身当差,对两女来说,真是天大的惊喜!
府里每个地方的差事,都是几代人手把手传下来的,你祖宗在前院当差,你后代子孙就也在前院,
两百年不曾变动,如今这等好事儿,却落到两人头上,一家伙就从六十钱的月例,直接变成了每月一贯。
可把两女的家里人给高兴坏了,两人的阿娘,整日里都是千叮咛万嘱咐,既然跟了林大管事做贴身,一定要有些眼色,
干活可要抢着干才对,几天前两女各自提着第一个月的一贯月例回去,家里人看着闺女拿回来的一大串铜钱,还是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真的?
小雨的阿娘,直接把绳子解开,分成十堆,摊开放在榻上,仔细的数了五遍,一千个大钱果然一个不少。
激动的一家人整夜都没睡好,第二天小雨的阿娘,破例大方了一次,去换了八九十钱的羊肉回来,用郎君那种方法,
配了些素菜,炒了三大陶盆,端上了桌面,全家九口人配着大米饭,吃的嘴角流油,把小雨的三个兄弟,差点咬掉了舌头。
这会儿面对大掌柜的介绍,这根银钗怎么怎么好,才八贯出头,那根簪子,怎么怎么的漂亮,才七贯多一点……
这七贯八贯听得小雨,小青,像挨了棒槌一般,缩着膀子吓得不敢说话,哪敢接一个字儿去?
两女低着头站在自家娘子身后,时不时偷偷的瞄上一眼,连一向稳重的小青,都狠狠的咽下去几口吐沫。
只听自家娘子与迎香姐姐,两人仔细比对着挑选;
“迎香,你说这根如何,我觉得配小青那丫头,挺不错,你看这里打造的,还有两根穗子呢,青丫头戴了肯定好看,你帮着瞅瞅是否合适她?”
小青正在偷偷看着,听见说到她,赶紧低下头站好,果然迎香扭头看了过来;
“娘子您你还别说,这根还真是适合青妹呢,要不咱们就留下这个吧,再给小雨妹妹挑一根出来?”
容娘点点头对着掌柜的说道;
“成,那就留下这个,掌柜的你给过过称,算算多少钱!”
“您放心,叫您亲自掌眼,看真切一点的,绝对童叟无欺。”
那白大掌柜的,吩咐二掌柜把称拿了过来,把银钗放了进去,弄好了斤两,二掌柜小心的把称移过去,拿在容娘面前,白大掌柜在一边陪着笑脸;
“娘子您看六有三,还高高的呢,可不敢哄骗两位娘子,您二位给掌掌眼。”
容娘仔细看了一下非常满意,迎香却指着那过称的二掌柜说道;
“你捏绳子那手,那小拇指起开,别耍花样啊,要不然我回去禀报秦大管事了。”
旁边的大掌柜看着手下不省心,立马就跟着呵斥了起来;
“你是怎么做事的,跟着老夫七年,学徒三年,赠师三年,难道还学不成材?
这才刚拿一年的工钱,就开始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怎么如此叫人不放心,把那手指给我起开,离秤杆子远一点,叫两位贵客看个清楚明白。”
“是,大掌柜的,娘子您息怒,小人哪敢耍花样,这回小人重新给您过称,保准干干净净的。”
这次那二掌柜被熊了一顿,长了心思,不敢大意了,小心翼翼的只用两个指,捏着称上的绳头,其他所有手指都翘起来,把称拨好,给迎香再次查看。
容娘看着确实没有胡来,还是六两三,就没再说话,迎香却不依了;
“我说白大掌柜的,您给掌掌眼,六两三是一点不假,可是没您刚才说的那种高称了呀,您看这都快成平的了,这话可得怎么说?”
那白大掌柜仔细看看,确实如此,快成了平称了,也不好意思的笑笑;
“娘子您说的没错,确实快成了平称,下人干活有疏漏之处,娘子您多包涵一些。
要不,您重新挑一根,这次小人亲自拿称,一定给您弄个高的出来,您看如何?”
“那可不行,您也看着的,我家娘子亲自挑选好了,配着我青妹子正好合适,怎好换来换去的,您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要不这样,这根银钗六两三,工钱一两一百三十钱,长安城里都是这样的,小人也不敢抬高,吓走客人,更不敢降低,免得同行们来砸我的铺子。
这根银钗一共七贯出头,又一百一十三钱,小人做个主,把那一百多钱免去,算作今日,下人办事不利的赔罪如何?”
迎香听了这话才换了个笑脸;
“那就多谢白大掌柜了。”
“好说,好说,娘子请继续挑选,来人,拿上等首饰盒一个,将娘子挑选的银钗放好进去。
你给我站一边去,这月的月例工钱扣除一半,以后若是再犯这等错处,扣一月例钱,第三次出现,另谋高就,老夫这里可用不起的……”
小青听着竟然真的弄了个七贯的,和小雨快速的对视了一眼,两人的心里,都是激动的翻江倒海……
不多时两人又选了一根出来,这次白大掌柜不放心,亲自过的称,六两八钱,给弄得高高的,容娘很是满意,迎香再也没话说了。
正在此时,外头进来一个蓝田来的壮男,小声禀报着;
“启禀大管事,大牛,阿贵兄弟他们回来了,要不要叫进来回话,请大管事示下。”
“哦?叫他们进来说话。”
“是。”
片刻后,哼哈二将进来,阿贵抢着说道;
“启禀大管事,我兄弟二人守了好大一会儿呢,那可怜的乔氏一直都没有放出来。
后来卢氏的一个族老,亲自出来,给街坊邻居们说清楚了,原来那乔氏和卢氏二房老族长,夭折的闺女很是相象,两人又投缘,老族长就收了做义女。
以后就住在卢府不用出来了,听说,这会儿已经端了清水,行过了大礼,铺子,门面,都赏赐了好几处呢……
这回大管事,您该放心了吧,老天爷,听说里头一堆新认的叔父兄长,那些掌刑的族老们,赏赐的银钱,加起来都有好几万了。
俺的娘耶,那可怜的乔氏,这回可是因祸得福啦,一下子就掉进福窝里头,下半辈子奴仆成群,丫鬟一堆,可不得美死了?”
迎香惊诧的问道;
“还有这种事儿?”
大牛憨厚的回了一句;
“嗯,是真的迎香妹子,街坊们们都听的清楚,明白,我家兄弟他这次可没有说谎的。”
阿贵也是不停的点头,容娘悠悠的说道;
“那老族长果然名不虚传,是个厚道的丈人,好了,心里也不用再纠结那可怜货了,回去和郎君禀报此事的时候,也能说个前后详细。
白大掌柜,今日的银钱先给我记着,等我回去了,抽空就叫下人给你送来。”
“哎呦喂,尊贵的娘子耶,您说这些话作甚,弄的小人都不敢胡乱接腔。
上次您家那郎君,拿一把金钗,银钗,小人第一次打交道,没有眼色,也是老糊涂了,
这才叫贵府的郎君,签字画押留个印记,本来想着,去给秦大管事对账的时候,也好有个底数。
结果就为这个,秦大管事把我好一顿的数落,还问我是不是怕大将军府里,给不起这几个银钱,还叫大将军府的郎君,给签字画押,
可把我这老脸给羞的,直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您往后过来照顾买卖,可不敢再说这些外话了。
咱们铺子那是和贵大将军府打交道多年的了,您以后想要什么物事,拿着走人就是。
您这种身份的,小人哪里敢不放心,再说了,小人也没有那般不开眼……
您看着要是合适了,以后可别去旁的铺子里,多照顾照顾小人的买卖,就是发大善心了……
哎对了,娘子您怎么还要另外给钱,往常不都是等着大将军府里对账的吗?”
“嗯,这次可不是我家郎君的吩咐,就是我自己动了心,想给两个妹子打扮一番,
所以,不用算在大将军府的账上,改日有空,我叫下头人给你送过来就是了。”
“哎,好嘞,娘子您慢走,慢些,这里的门槛稍微有些高,您注意着脚下头……
第358章;死的能说成活的
容娘带着一群人回大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天黑了,带着迎香,小雨,小青回到李钰院子正厅里,只见秦怀玉坐在李钰的腿上,手里抓着大陀螺,身子扭来扭去,好不快活。
“见过郎君,郎君安好。”
“哦,娘子回来了。”
李钰点点头答应了一声,继续吩咐旁边秦府的一个管事;
“好了,把我交代的这几句说清楚就行,去送帖子吧。”
“是,郎君。”
看着下人们离开,容娘笑呵呵的问道;
“郎君,怎么不见王家姐姐,和司徒姐姐了。”
“哦都去入寝了,说是一路劳累,困乏了,你且说说,那栏司徒当真将那亲生嫡长孙给仗毙了?”
容娘见提到那仇人,点了点头有些小兴奋的说道;
“回郎君的话,确实如此,奴家当面看着的,没一丝一毫作假,胸口挨了两仗,都塌下去好多,七窍出血而亡,真是死的够惨了。
那老司徒当真是铁腕的手段,刚回来长安就如此快速的清理门户,换个人恐怕不舍得下手的。”
李钰摸着没有胡须的下巴;
“看来人家近千年的家族传承,果然有些可取之处的,其实话说回来,家族大了,难免出一两个逆子,也是情有可原。
咱们陇西李氏不也是出过许多吗,只是悄悄的处理掉了,外人少有鲜知罢啦。
我看着宗族记事里,可写的清清楚楚,谁也别说谁,哪家都会有好的,也会有不好的,这是常态。”
“郎君说的是,对了郎君,您交代我惦记的那个可怜货,以后不用再挂念她了。
她因祸得福,刚好和老司徒夭折的女儿有些想象之处,人家老族长刚回来,就给她主持了大局,还她了公道,
那乔氏想来也是感激的,因此上两人投缘,已经被收为义女,这会儿啊,铺子,宅子,银钱已经被长辈们赏赐了一大堆,后半辈子使奴唤婢,可算是掉进福窝里了。”
李钰饶有兴趣的说道;
“看来秦叔父没说错,这范阳卢氏确实不像坏的,值得去重新审视一番,也罢,以后不记恨他们就是,这几天我去户部的时候,也打算见识见识那卢继善。
做个平常心对待吧,就当谁也不认识谁,无冤无仇,且看看他的本事能耐再说。
若是与我便利之处,大家皆大欢喜,若是食古不化,或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我可不能叫他在仓部司里,做我的绊脚石,得尽快禀报陛下,把他弄走方为上策。”
“郎君,奴家临走的时候,看见郎君还给宫里写了些帖子,郎君您可别忘记了,到时候得罪了宫里,可不是好事儿,奴家多嘴了,请郎君恕罪。”
“嗯,我记着呢,早就叫下人去找程叔父了,请程叔父出马,送去宫里,要不然下人们也进不去宫门呀……”
两人说着话,下人进来禀报;
“启禀郎君,饭食都做好了,请教郎君,是否可以端上来。”
李钰还没有来得及吭声,怀里的秦怀道就赶紧点点头,抢着说道;
“端上来,端上来,我都饿坏了的,兄长也饿了,快点的,再拿些酒来,我与兄长畅饮一番。”
李钰把三岁多的秦怀道放下去,一把就拍在他头上;
“你这小屁孩子,才几岁就想着吃酒,等你长大了再陪我吧。”
看着秦怀道露出牙齿笑的贼眉鼠眼的,李钰也是乐呵的不行,抬头对着下人吩咐;
“去吧,端上来,我这一天没个四五顿可不行,正长身体呢。”
“是,郎君。”
下人刚出去,就听见门口处传来一声铜锣嗓子;
“贤弟,为兄来啦,你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李钰一听声音就知道是程老三,撇着嘴答应着;
“你个弼马温,来就来了,废话还不少,赶紧进来吧,拿捏什么臭架子。”
李钰嘴里说着叫他自己进来,身体却快步迎到了上去,刚到门口,就见程家三兄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程家兄弟几人互相见礼后各自坐下,李钰开口;
“下人就要端上酒菜,咱们还是坐这边吧。”
程家兄弟又开始换地方,程处亮第一个说话;
“我就是冲着你的厨子来的,这下整好免得讨饭了。”
四人刚坐下,侍女丫鬟就端上一桌美食,众人吃的不亦乐乎,程处弼又吃了一杯酒,吐着酒气说道;
“贤弟我方才接到你的帖子,就赶紧把宫里的那些交给阿耶了,你不用担心,这会儿阿耶已经去宫里给你跑腿了,只是我嘴快忍不住想问问,你可有通知律师兄前来。”
李钰咽下去一嘴肉,漫不经心的回答;
“我说弼马温,你就比我大了半个月,别肉麻了,还贤弟贤弟,整日里在我很前耍威风……”
李钰话还没说完,程处弼就立马梗着脖子;
“怎么,你听不惯?你听不惯也得听着,我就是大你一天也是兄长,你还想对兄长不敬乎?”
李钰白了程处弼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
“我什么时候说对你不敬了,你别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啊,我只说你别拿捏架子,都是自家兄弟,你个弼马温,就蹬鼻子上脸,你不想吃坐一边去,真是的……”
“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你到底有没有请律师兄过来,你明知道我与他交厚,就别吊我胃口了成不?”
李钰不紧不慢的吃了一小口白酒,这才说道;
“请了请了,又不是你一个人与他交厚。”
程处嗣凑合过来有些忧虑的开口;
“贤弟,你请律师过来,也没什么,可是为兄方才来的路上仔细想了想,明日来的可都是咱们这些新贵,当初都在陛下的天策府效命,他不是咱们这派的,来了会不会有些太尴尬了些?”
“大兄容禀,我也知道这些的,只是律师兄他与我投缘,且之前在酒楼里吃过那几次酒,从来没有看不起我,又对我甚好。
我就想拉他一把,他那阿耶我也知道,太上皇一脉的心腹重臣,可是陛下已经坐稳了江山,他阿耶就是有想法,也难以行动?
只能是平白得罪陛下,想着他对我的好,我不忍心看着他将来,跟着他阿耶受牵连,
所以才想着,把他拉过来跟咱们在一起,如此这般,以后也算给他自己留个后路不是,兄长您说呢?”
程处嗣长叹了一口气;
“律师兄的为人我也知晓,最是仁厚的了,奈何他阿耶,唉……
你请他过来也行,为兄支持你这想法,不论将来如何,总算他与咱们还有宝林交好一场。
咱们这几个兄弟,将来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更不能袖手旁观,否则还算是兄弟一场吗?”
程处亮也放下筷子琢磨着;
“律师兄人品确实不错,公认的老好人,问题他那阿耶可是太上皇的死忠,照我看纳,日后没有好果子吃的,我觉得还是距离他们家远远的为好。”
李钰还没有说话,程处嗣就立马呵斥道;
“你说的什么胡话,兄弟一场,怎能如此做想,若是看着兄弟落难而无动于衷,那还算是个人吗?
你说说,将来我与处弼,和钰弟落在难处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要这样明哲保身?”
李钰也没想到,几个自家兄弟吃个酒说个平常话,程家大兄就生气成这样,再看看右手坐着的弼马温也是一脸怒容的看着自家二兄。
程处亮委屈无奈的辩解着;
“大兄息怒,大兄先息下怒火,弟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不论你们哪个,将来落了难处,我程处亮一定是争前恐后,豁出性命也要和你们站在一边的,大兄息怒。”
李钰想起来自己曾经被圈禁的那两天,好兄弟程处亮,给自己松了一只烧鸡,被秦叔父抓个正着,当场打的皮开肉绽,
回家再被程魔王揍了一顿,但是一句疼痛不喊叫,一句埋怨也不说,咬着牙扛下来的事儿了。
李钰抓住程处亮的一只手,看着程处嗣劝阻着;
“大兄息怒,二兄他的为人秉性大兄知道的清楚,我们兄弟要是有难,他第一个就冲上去厮杀了,怎会是不顾兄弟生死之人,
无非就是嘴上每个把门的,言多难免有失,大兄莫要仔细计较,都是自家的兄弟,何必动怒,请大兄明查。”
程处亮也是怕程处嗣的,其一大兄乃是最稳重的一个,再者将来可是一族之长,其三还是他的嫡亲大兄,若是给惹毛了,一会儿揍你一顿,又不是不敢,且又不好躲避,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别呛他为妙,程处亮厚着脸皮嘿嘿的笑着说道;
“大兄别生气了,裴律师与你们交厚,弟与他只是平平之交,所以也不算说错不是,若是咱们兄弟,那我铁定是拿命来上的。”
程处嗣想想也是如此,二弟确实和律师不是一路神;
“嗯,我也不是故意生气发怒,只顾着揪心律师兄的难处,忽然听见你说离开他远远的,就无名火上升,
虽然你与律师兄不太交厚,但是为兄作为嫡亲长子,教训你那些你也得听着,且我说的并不框外。
虽说律师你们俩交情不深,但是他终究是和我们几个走的甚近,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到时候,我们不忍心看着他受难,自然会想法子帮他,而你又是我们的兄弟,自然又不会看着我们落难,
也算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是以你那话也有些不对劲的,日后不可再说,否则我就抽你的鞭子叫你长个记性,免得你将来口不慎言惹出祸事。”
看着大兄不再发怒,程处亮又开始恢复了嬉皮笑脸;
“来来来,我敬大兄一杯,大兄的教训,小弟记住在心里了,早晚需要小弟之处,大兄只言语一声就是,小弟立马跑的快快的,把大兄交代的事情,给办的妥妥当当,绝不会叫大兄失望的。”
程处嗣看着嬉皮笑脸的兄弟,也是无奈至极,不过他对兄弟说的话倒是不用怀疑的,举起酒尊两人碰了一下,程处嗣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这才说话;
“处亮你的为人,我是清楚的,绝不会质疑什么,只是你这嘴皮子上的功夫,真也叫人佩服,早晚都能说个弯弯道道……”
“那是,大兄你们别不服气,小弟只要乐意,死的都能给他说活喽,圆的我也能给他说成是方的,而且说的那叫一个有模有样……
第359章;青雀着急吃鸡
“大牛,再多拿些椅子进来,这还不够,阿贵你干什么呢?”
正在指挥几个下人挪桌子的曾贵,转身回话;
“启禀郎君,小人是想着把桌子都放到角落里,能多放些椅子不是,一会儿那些小郎君们来了,也好有个座位。”
李钰点点头赞许着;
“嗯,不错不错,阿贵你很有长进了,想的也周到,唉李义呢,去哪里了怎么好一会不见他人?”
“回郎君的话,李管事带着许多人,去别的屋里收椅子去了,不然一会儿那些郎君们来了,怕坐不下。”
“哦,好了,干活吧干活吧,都快点啊,说不定那些尊贵的客人们已经,在来的路上啦,我出去迎接一下去。”
“是,郎君。”
李钰刚出了院子就碰上迎面走过来的程家六兄弟,李钰可算抓住人了;
“大兄,您赶紧去里头看着点,我与二兄和三兄,去门口处侯着,估摸着一会儿就要来人了。”
程处嗣也不多话,直接回复一句;
“你们且去,这里有为兄照顾,不用担心。”
李钰带着程处亮,程处弼两兄弟,三人来到府门处,等了没多大一会儿,李靖的几个儿子,侄儿,大大小小一大群,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武将同行,众人寒暄了一番,李家兄弟这才进府。
李钰与程家兄弟陪着笑脸,接待客人进府,刚开始几家还好说,到后来全是两三岁,四五岁的孩子,有乳娘带着,大人陪同,弄得李钰哭笑不得,趁着没人的一会儿,李钰扭头问道;
“二兄,怎么孩子如此多,这……”
“怎么?你自己请客宴会,难道都不知道,各家郎君的岁数年龄乎?”
旁边的弼马温也是惊奇的问道;
“阿弟,原来你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啊,我以为谁家郎君多大年龄你都清楚呢,这事儿闹得……”
李钰被程处亮两个兄弟弄得,也是无言以对,愁眉苦脸的回道;
“嗨,我就是想出来买卖之后,赶紧着急着通知众家兄弟,觉得不想再叫老一辈的参与,给咱们兄弟们都弄点家私出来。
也有想过会有小孩子出现,可是没想过这……这也太多了些吧,再说了,大管事他们几个,我提供那些各家郎君的名册里,也没有写哪个几岁,哪个是否成男?
我如何能够一个个的清楚,这一会儿,该怎么商量下去,想象都头疼的不行,我看着许多都是和怀道差不多大小,如何商讨?唉!”
程处亮拍着李钰的肩膀劝道;
“阿弟莫要担心,有我程大嘴在这里,一切无忧无虑,咱们就安生的接待他们进府,一会儿进去为兄给你看顾着点,没事放心吧。”
李钰怀疑的看着程处亮,很是不敢相信这程大嘴的大方话,旁边的程处弼看不下去了;
“二兄,你怎么看顾,来的一半都是小孩子,你就是再会说,他们疯闹起来能听你的,再说了你说的他们也听不懂啊?”
程处亮有些不以为意的说道;
“三弟,我就说你早晚都是个不透气的,你没看各大将军府里,都派了副将,偏将跟着呢?
怕什么,一会进去只要把孩子们都哄住,别让他们乱胡闹,就当他们一群孩子是聋子的耳朵,有事只管问那些大人就成,多简单的事情,还要揪心嘛?”
程家两兄弟正在争论,李钰就看到骑着马的裴律师了,和他的老伙计尉迟宝林,两个人一路来到府门口下马,李钰迎接了上去;
“律师兄,宝林,你们可算来了,我都等半天了,快快里头请。”
这尉迟宝林比程处嗣还大上几岁,长得和尉迟恭一模一样,凶神恶煞一般,吓死个人。
身高五尺有半,两腿粗壮有力,膀大腰圆,却和他老爹一样,身子灵活至极,一把几十斤的铁槊,刷的那叫一个绝活,去年把李钰羡慕的直流口水。
尉迟宝林粗壮的声音,震得面前的李钰,两个耳膜都有些痒痒的,那声音附近数条街的人,恐怕都能听得清楚明白;
“阿弟,有酒没有,我真是快要馋死了,啥也别说,先叫我过过瘾,满足一下口舌之欲。”
李钰看着搂着自己肩膀的彪形大汉,无形中也被带动的豪迈起来,大声回道;
“管够,不过得先商量了正经事儿才成,待说了正经事儿,小弟陪着兄长们,一醉方休,如何?”
尉迟宝林虎吼一声;
“好!”
吼过一声的尉迟宝林,扭过头;
“兄长,你不是一直念叨着要见阿弟吗,这不就见了,我就说嘛,他肯定这几天要来拉酒的。”
裴律师一脸欢喜的上前两步;
“贤弟,想煞我也。”
李钰看着一直把自己当亲弟弟一样四处维护的裴律师,挣脱了尉迟宝林的狗熊搂;
“兄长,小弟在蓝田也是想你们的,两位兄长小弟这厢有礼了。”
“好贤弟快快请起,咱们之间还用这般生分吗?”
尉迟宝林伸出一双铁手,直接把礼物扶起来,不叫他弯腰;
“你哪来的酸儒做派,给我起……哈哈哈哈……”
程处亮扯着嗓子;
“我说宝林兄,你赶紧放他下来,别给摔着了,他可不是咱们这种粗胚子,从小读书长大的……”
尉迟宝林放下李钰,看着他和裴律师两人亲热的说话,尉迟宝林瞪着牛眼睛呛了程处亮一句;
“我说程大嘴,到哪就显得你能,怎么是你兄弟就不是我兄弟,我家阿耶还说了,等钰弟长大了叫我也和他结拜呢。”
程处亮一听这话不干了;
“宝林兄,你这是要抢人咋滴,我阿耶与秦伯父可是和李家伯父是磕头的兄弟,过命的交情,
天下谁人不知,我们可是正经的亲兄弟,阿弟他长大了,自然是我们这些小辈儿的继续结拜,你要来我秦程两家抢人不成?
怀道是太小,使不上劲,我程家可是有兄弟六人的。”
程大嘴身边的弼马温,听兄长说话,立马掐着腰站在二兄身边,尉迟宝林满不在意的笑了起来;
“咋的,程大嘴你想人多欺负人少乎,某可不吃你这一套……”
不说这边几个人瞎扯淡,只说那边裴律师拉着李钰的手,有些愁绪上脸;
“贤弟,今日是你们这些新贵聚会,怎滴你又给我下了帖子,这恐怕有些不太好吧,为兄知道你惦记我,这我要是进去了,会不会有些影响你们的……”
裴律师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钰打断;
“怕什么,我就是要告诉天下人,你裴家兄长,与我交厚怎么了,咱们兄弟日后定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还怕别人说闲话不成?”
这边正在吵架的三人听了这话,与裴律师交好的,尉迟宝林,和程处弼,立马结束口水仗,转身凑了两步过来,尉迟宝林也是大声说话;
“律师兄,你何必总是想的太多,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过数十载光阴,该吃就吃该玩就玩,你怎么总跟个妇人一般真是的。”
程处弼平时也是裴律师呵护的对象,这会也是梗着脖子;
“是啊兄长,别想太多,有什么事,至少我与宝林兄长,和李家阿弟会站在你身边的,怕个鸟!”
裴律师看着几个兄弟,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只狠狠地点了点头,李钰看着又过来的七八辆马车,交代弼马温;
“处弼,你陪着两位兄长先进去,我与二兄在这里等着,迎接众家兄弟就是,估摸着再有个把时辰,就差不多来齐整了。”
打发走了两人,李钰和程处亮继续迎接客人,这次来的是宫里的三位皇子,等三个皇子下车,李钰给足了礼仪;
“拜见太子殿下。”
九岁的李承乾身边站着两个弟弟,李泰,李格,有模有样的说道;
“大兄不必多礼,请起。”
“谢太子殿下。”
等程处亮,和门口的府兵都见过了礼,李泰,李格两位皇子也赶紧过来相见;
“见过大兄。”
“见过兄长。”
几个小家伙,李钰都见过好几次了,尤其是皇帝第四子,小胖墩三郎李泰,
由于皇帝陛下的二子李宽,过继给了太上皇第五子,李智云承继香火,又早薨,加封凉州总管、司徒,去年贞观初又追封为楚王。
所以现在三子李格,就是排行老二,四子李泰成了排行老三。
看见两个皇子学着大人那样做礼,李钰笑呵呵的上前,扶两个小盆友;
“二郎,三郎,快快不要这样,到了为兄这里,不必拘束,像在你们自己的宫里就好……”
李泰做完礼,迫不及待的问了一句;
“大兄,那前两次的卤鸡,可还有没有,能否给我等兄弟,再分上一个半个的,解解馋?”
旁边的李格也小声说道;
“大兄弄得那种卤鸡,我就吃过那一次,还是娘娘赏赐给我的小半只,我没舍得自己一个人享受,
便拿着去了找了阿姨,我们姨子同食了,当真是人间美味也,差点咬掉我的舌头,真是太好吃了。
今日,我等早就惦记着出来,奈何还要守着阿耶交代的时辰,不然,北衙禁军不给放行,出不得宫门,可把我们兄弟三人给着急坏了的。”
太子李承乾上前一步,正要参与进来说话,身后一个青年宫女,立马咳嗽了两声,李承乾只能又端着架子,咽下本来想要说出的话;
“两位兄弟,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咱们兄弟都进去府里,再说详细。”
李承乾说完,假装随意的看了方才那咳嗽的宫女一眼,只见那青年宫女,轻轻的点了点头,表示这句话说的符合要求。
第360章;闹心
李钰看着三个小家伙,都是一副馋嘴到不行的表情,想要偷笑,奈何府门口处,宫里来的一堆人,他得保持县伯的身份;
“别担心,我从蓝田来的时候,带了一锅刚弄好的五香烧鸡,你们今日临走时,每人带上八只回去品尝,至于要不要送给陛下一只两只,那就不是我的事儿了。
另外,今日在我这里,也能敞开肚皮,我府里那些厨子,这次带来了好几个,一大早就在准备好吃的,今日叫你们吃个舒坦就是。”
三个皇子听了这话,疯狂的咽下不停冒出来的口水,眼发精光,李承乾身边的那青年宫女,趴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小会儿。
李承乾立马开口说话;
“多谢大兄款待,这八个烧鸡,吾拿回去后,定是要敬呈阿耶,与娘娘的几只的,剩下那些,再叫妹妹们过来同食。
大兄今日的款待盛情,吾也自会记在心中,他日若是到来东宫,定要好生答谢一番。”
李格,李泰两人,也自然有各自的身边人出来提醒,都说了一些感谢的场面话。
李钰只看三人身边的宫女岁数,和别的宫女内侍,都对这三人保持着尊敬,退后一步站定伺候的场景就知道,这三人的身份铁定是不低,恐怕不是乳娘也差不多少了。
果然,李钰心里的猜测还没有结束,心急的李泰就立马扭过头,对着身边的宫女问道;
“乳娘,这都说完了,我可以进去吃卤鸡了吧。”
看见宫女点头,李泰拉着李承乾和李格的手,对着门口的李钰说道;
“兄长,我们去了啊!”
李钰闪身一边伸出左手;
“太子殿下请,两位贤弟请,来人,前边带路!”
“唯!”
看着一大群人进去之后,程处亮靠在府门上,悠悠然的说道;
“阿弟,你这烧鸡只有宫里的份儿,就没给你两位叔父弄几个尝尝?”
“二兄你着急什么,当然有的,我哪次偏了两位叔父,你且说来,说出一次,你吐我一脸。”
看着李钰说的有模有样,靠在墙上的程大嘴,激动的走过来三步,指着李钰大声质问;
“是没有忘记,问题阿弟你每次就给三只,阿耶与阿娘一只,剩下一只我们兄弟六人分食,你觉得够吗?
还是阿娘心疼我们,总不舍得吃,把她老人家那只,赏赐给我兄弟六人。
李大郎你能不能顾及一下我们兄弟六人的脸面,吃不吃的无所谓,可是能不能给我们也每人分上一只,也算成全了一番兄弟情义不是,你每次给宫里动不动就是送去十几个二十几个,李大郎你就是个马屁精,小人……”
看着激动的不行的程大嘴,声严厉色,吐沫横飞,李钰挠了挠耳朵,耸耸肩膀,不急不慢的说道;
“我说程大嘴,你也别发火,发火也没有用,等以后小鸡崽儿多了,我自然不会小气。
现在可不行,可不能给你敞开肚皮吃饱,吃够,我挑选的这些,都是长势不好,且不下蛋,或者下蛋少的鸡。
数量不多也只能紧着宫里了,君父,君父,作为臣子,我当然得心里惦记着宫里了,且我也是跟着两位叔父学的。
你不见两位叔父,有什么好的都是紧着送去宫里?你怎么不去说我程叔父,反来跟我闹腾,有种你去说上几句,程叔父不把你抽个皮开肉绽,算你走运!”
程处亮别的脸红脖子粗,不好接话,只能甩了甩袖口,往地下狠狠的吐口吐沫,阴阳怪气的说道;
“呸,李大郎你少拿阿耶挤兑我,别以为某不知道,你那些庄子里养着几万只鸡仔儿,当我不知道吗,怎么说你马屁精你就不喜欢听了?
你忘记了你被圈禁的时候,我给你送烧鸡,被打的皮开肉绽,我有坑过一声吗,做人得讲良心……”
李钰每次听到这里都要服软的,程大嘴那次确实被打的不轻,李钰笑眯眯的搂着程大嘴的肩膀;
“哪能呢,二兄稍安勿躁,我一直记着呢,这样一会我偷偷给你留两只如何?”
“这还差不多,六个一个不能少了,我家兄弟六人呢,啊不,八个少一个我就到处嚷嚷说你忘恩负义的事儿……”
李钰揉着额头的鬓角,有些头疼的说道;
“得得得,也给你八个,这总成了吧,你能不能别大声嚷嚷,以后别提那送烧鸡挨打的事儿了,咱下次换个理由中不?”
程处亮得意洋洋的看着李钰;
“干嘛要换,只要这个事能拿住你,我就一直不换,来了来人了,不跟你说了。”
再次迎接了一波人马进府,两人还没有来的及说话,旁边负责登记造册的管事,就拿起册本走过来禀报;
“启禀两位郎君,都齐了,发了帖子的四十一家全部都来了。”
“哦知道了,你忙去吧,二兄咱们也进去吧,赶紧商量完了,也好痛饮一杯。”
程大嘴点点头,两人一块回了李钰那个大院子,院子里站满了,形形色色的下人。
有宫里来的内侍,宫女,各家大将军府里伺候的下人,奴仆,或三五成群,或十个八个一堆。
见李钰,程处亮两兄弟进来,所有人都陆续行礼拜见,两人示意免礼后快步进去大厅。
面前的场景直把李钰弄得目瞪口呆,一群五六岁的男童,女童四处追逐打闹,
大厅一个角落里,两个三四岁正在打架的小男孩,被各自跟来伺候的下人拉开,其中一个头发也被抓乱了,另一个脸上被挠了两道血痕……
再看看大厅这边,一个孩子哇哇大哭,跟着的乳娘正在拼尽全力的哄着孩子。
太子殿下高高在上坐在榻上,还好没参与任何斗殴事件,李格,李泰也被看着,坐在旁边无法动弹,也有那些年岁和自己差不多的,或者成男了的,分成了好几处聚会在一块,闲扯家常。
除了宫里来的,各家大将军都派来一个偏将,副将,端坐在给郎君们准备的太师椅里,不动如松,对大厅里菜市场的局势视若无睹。
程处亮偷偷捅了捅李钰的后腰,回过神来的李钰,看着闹心的场面,只能咽下去一口吐沫,先把正经事办了再说其他;
“诸位兄弟,多谢赏脸过府一叙,诸位叔父,李钰这厢有礼了。”
年纪大的,十几岁二十几岁的都端端正正的回礼,小一点的都被各自的乳娘带着安静下来,强行学着做礼,一时间又是哭声四起,狼藉一片,场面比东西两市的那种热闹劲儿,毫不逊色一点……
大厅里坐的,各家大将军派来的偏将都是微笑点头,好奇的看着新近崛起的蓝天县伯,皇后殿下的义子,其中好几个都是和老县男在一个大营里效过力的,看过来的眼神,也最是热切。
一番忙碌之后,李钰走到中间站定,硬着头皮住持正经事儿;
“今日打扰众家兄弟前来,乃是有要事相商,我欲成立一个商队,重开丝绸之路,
拿咱们有的,去换些缺少的回来,此举有利于百姓,其中的利头,拿出一部分交给朝廷做税。
剩下的也能惠及百姓,等天下百姓再不缺衣少食,家境殷实之后,我大唐朝廷也能少操心一些,陛下也能轻松一点,
民富则国强,百姓富有则国力更胜,所以这次重开丝绸之路,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做成之后,更是能重振我汉人的雄风。
因一人之力难以功成,是以便想请诸位兄弟出马,助我一臂之力,不知诸位兄弟意下如何?”
最上头坐着的太子李承乾,在乳娘提醒下,赶紧拿出来一个小本,专心专意的照着上头念起来;
“兄长之意甚好,寡人微末之德,难有大为,然,也想尽一份臣子之力,为朝廷效力,也为陛下解忧,请兄长应允。”
总算念完这几句拗口的话,九岁的李承乾摸了一把头上的汗,看着旁边的乳娘,见乳娘狠狠地点了几下头,李承乾知道,这次做的非常好,也跟着开心的露出微笑。
接下来李格,李泰都掏出小本子念了一遍,李泰还有几个字不认识,只能问旁边的乳娘。
在乳娘一句一句的指点下,两位皇子总算结束了发言,李钰看着如此古怪的场面,也是哭笑不得。
事情还是自己发起的,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还好今天就是个开场白,日后的事儿他们就是应个名头,也不用再和这群尿裤裆的家伙过多纠缠。
接下来各大将军府的郎君,也都一一出声,年岁和李钰差不多的,自然是三两两语,就说的冠冕堂皇。
裴律师作为旧贵族派系,虽然有些尴尬倒也是不吭不卑,侃侃而谈,何况还有好兄弟,程处嗣,程处弼,尉迟宝林,李钰四人的大力支持,倒是没有谁去找他麻烦。
长孙无忌的长子长孙冲虽然不过十岁出头,却显示了优良的基因,说话利索至极,也不怵场,大有乃父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