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兄弟
梁有田说完，掏出烟来点上一支，狠狠抽了几口，也不急着赶去工地了，漫不经心的张望街道两旁商铺，等梅文怀继续问东问西。
梅文怀看出梁有田没耐心，略显无奈的耸耸肩，笑道：“乡里乡亲的，谈钱伤感情，不谈伤自己。浑蛋磊不会心软，连合同都没跟你们签吧？”
“那倒不会。”
梁有田说完，把烟叼在嘴上，从钱包里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厚纸，很是宝贝的拆开，边说道：“我生怕弄丢，一直放在身上呢。”
梅文怀的表情瞬间变的很是精彩，充满了不可思议和难以认同，最后全变成嫌弃，直截了当道：“梁叔，我看错你了！你能成为打酒村的有钱人，不是因为脑子灵活懂得养鱼卖鱼，而是太精明。”
梁有田哭笑不得，将合同交给梅文怀，“小心点，别给我弄破了。”
事故现场已经围上隔离带，地上的血迹也被石灰粉覆盖成道道白线，看不出当时情况。
梅文怀匆匆望了几眼，问道：“陈富贵在哪？”
梁有田没理他，到了这里，他整个人都沉默下来，捂着手机静静倾听，脸色越来越凝重，放下手机后，骂道：“陈富贵那个小畜生，又不关他什么事，他居然跑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有田说完这话，好像在梅文怀脸上看到一抹轻松笑容，正想着是不是眼花了。
梅文怀环顾一圈，拉着他到附近工地上，确定下来是齐磊公司的工地后。梅文怀冲着工人们大叫道：“都不要慌，老板来了，老板来处理了！”
工人们站的站坐的坐，无一例外的叼了根烟在嘴上，乱哄哄的都在说话。
乍一眼看去，就像是数十个火药桶的捻子都被点着了。
梅文怀的脸被灯光晃的忽明忽暗，一双绿豆眼眯起来，只能看到两点亮光，十分冷凛。
看向工人们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堆工具。
梁有田叫骂道：“你们刚才在吵什么？家里人被撞死了？吵个屁啊！不是在我们工地上出的事，跟我们没关系，该干活干活，工资一分也不会少你们的！少管闲事！”
有工人叫道：“那陈富贵跑什么？”
梁有田被噎的说不出话来，猛地踢开脚边一块板砖。
“大家安静一下。”
梅文怀举起双手朝下压，人也走到工人面前，一看认识的还不少，心想齐磊可真浑蛋，咋尽坑老乡呢。
他掏出一包烟来随手丢给工人，解释道：“人是在外面大马路上被撞死的，谁撞死的谁赔。当然，他们下班时间被撞，我们公司肯定也是要赔点钱的，赔多赔少，跟你们都没关系。陈富贵为什么跑，我也不知道，本来跟他没关系，可他一跑，那关系就大了！话我就说这么多，总之你们记住一点，你们接着上班就是。天塌下来，齐老板顶着，不会少了你们谁的钱的。”
工人们这才放下心来，还有疑问的，梅文怀也都一一解释了。
回公司路上，梁有田跟做梦似的，不敢置信道：“这就解决了？”
“不然怎样？”
梅文怀笑了声，搂着梁有田肩膀拍了拍，“我刚不是说了，人又没死在工地上，跟我们没啥关系。”
梁有田还是半信半疑，想到梅文怀听到陈富贵跑路的时候，好像偷笑了声。
他好奇道：“那你为什么说我们公司也要赔钱？还有，你看我们合同干嘛？”
这次梅文怀没回答了，只是脸上挂了抹高深莫测的笑容，看向公司方向，眼神里有些期待。
公司的职员都下班回家了，老总办公室里却还亮着灯光。
齐磊背着手站在窗边，俯瞰青冲夜景，听到敲门声，头也不回道：“进来。”
梅文怀推门进屋，摇着头苦笑道：“人命事故都不出面，还以为你真一点也不担心，早回去睡觉了。”
齐磊忽略梅文怀话里嘲讽，问道：“怎么解决的？”
梅文怀大咧咧坐下，给自个倒一杯茶，不答反问道：“我还没正式上班呢，就开始加班了，工资是不是也要跟着加啊？”
齐磊知道事情解决了，心中石头落地，说道：“明天我去月城，年前都不会回来，你帮我守着公司。等过完今年，我带你去月城，咱哥俩一起发财。”
梅文怀放下茶杯，转而点起一支烟，说道：“陈富贵那傻子，听说有工人死了，吓到跑路，我已经报了警。等警察把他抓回来，我打算把这事全推他头上，包括，你合同里给工人的身亡赔偿条款，也可以说是陈富贵骗工人签的嘛。论理也是关起门来，没外人知道，到时我们一句‘对白宝和方艾的不幸深表遗憾，无条件服从法律评判’，面子里子都有了。”
齐磊的脸黑了下来，火辣辣的疼。
梅文怀说的跟他心里想的不谋而合，可这事能做不能说，心照不宣就好了。
为什么要宣之于口，让他下不来台？
齐磊以为梅文怀太久没和人交流，还是个直肠子愣头青，闻言也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不放心的又嘱咐了一句，“这事你亲自去办。”
梅文怀“嗯”了声，不再提这个事情，状若随意道：“乌龟最近在干嘛？”
“问他干嘛？你们不是合不来么？”
“这么多年的朋友，哪来那么多合得来合不来，我还能跟他绝交啊。”
齐磊冷哼一声，“可我跟他绝交了，他就是个畜生。为了跟人做生意。把小姑娘当礼物一样送人，捧高踩低，十足的小人一个。”
梅文怀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淡淡说了句，“如果现在有桩大生意找上你，看中你公司的职员，想玩点刺激的。而你完全有能力安排，不强迫人家那种哦。你会不会做出和乌龟一样的选择？”
齐磊不搭茬，骂道：“别你你的，现在你是我们公司经理。”
“呵呵，哪天有空我搞壶青梅酒让你跟李长寿喝，我在旁边端水。”
梅文怀抠了抠鼻孔，又道：“坐牢太久了，看透了。”
齐磊望着窗外夜色，痛苦的闭起双眼。
他不敢回答梅文怀的问题，是因为今时今日的他，跟他看不起的李长寿已经没什么两样。
齐磊深吸一口气，说：“梅雅让你来做好人的吧。呵，李长寿在给卓不凡办事，你不想报仇么？我可以不择手段，成为一头野兽，我只想让卓不凡不得好死！”
第77章 年会
梅文怀处理事情的手段很果决，半点不拖泥带水，三下五除二，一人才给赔一万块钱，就把工人出车祸的事情平下去。
白宝和方艾死的悄无声息。
影响却在两个月后体现。
两个月里，工程干完的包工头回公司交接，原来休息的下去干活。
一来一回，职员们有了交集，梅文怀处理白宝和方艾的办法传出去了，人多嘴杂的，变味道在所难免。
传言很多，其中最好笑的一个版本，是有职员背地里给齐磊起了个陈胜的外号。
同学跑来投奔，隔天就被车撞死，虽然和齐磊没啥关系，也太凑巧了一点。
跟苟富贵无相忘的典故，何其相似。
打酒村的村民那么多，怎么就能平平安安，吃香的喝辣的。
还不是因为齐磊照顾，给的都是不用到工地上手的职位，一个个都指手老板呢。
没齐磊照顾的，都像白宝跟方艾一样，成了最普通的搬砖工人。
聪明些的，不怎么去讨论白宝和方艾，知道那话题不能深聊，真传到齐磊耳朵里，倒霉的是自己。
他们将心思放在梅文怀身上，恭敬有加，只求提携一场。
明眼人都看得出，公司的政策或许出自齐磊，可执行却是梅文怀出面。
谁能保证没个意外？
无商不奸。
被老板坑在所难免，何不伏低做小，期盼能少坑一点。
那次梅文怀平完事后，建议齐磊将公司职员和工地工人的合同分开，进入管理层的更是另当别论。
具体的条款，当然是请个给钱就办事的“好”律师视情况而定。
齐磊心下本就有将他在青冲县打拼下来的事业全部托付给梅文怀的打算，又因为当初梅文怀帮他顶罪的事情心怀愧疚，哪里会不答应。
他不仅答应梅文怀改变合同，还让行政部以后将除并购之类大事以外的事务，全部交给梅文怀处理。
薪酬待遇的改变，带来的是明显的地位差别，上下尊卑，亲疏远近，都从职务里体现出来。
怀揣梦想的年轻人，有感到梦想破灭而对公司失望的，递交了辞职书。
间接导致公司迎来一波大换血，办公室面貌大变样，重新变得朝气蓬勃。
当然，被提拔上来的，都是梅文怀发展的手下。
如果不算公司体量和实力，单以身份论。
齐磊和梅文怀的关系，正好对应了卓不凡跟李长寿。
腊月廿五，齐磊公司年会。
年会地点定在玉盘山庄，参加的人不多，只有二百。
因为齐磊没把施工队算上，不然光是吃一顿饭，估计就得近万块钱。
宝马车给梅文怀要走了，还让齐磊去买过一辆奔驰。
齐磊起先不肯，被梅文怀告知了些“开宝马坐奔驰”、“行商坐贾”之类的老板标配生活后，觉得也有那么点道理。
享受奢侈的生活，培养上位者的气势，并不是什么坏事。
早晨出门时，初升朝阳正在驱赶寒雾，等到了地方，已是万里晴空，蔚蓝如洗。
主席台上，梅文怀忽悠起人来一套一套，画的大饼洒满芝麻，那叫一个香。
坐在下头的齐磊是半点也没感觉，看到身边人涨红脸使劲鼓掌，难得这么开心，他心里却无来由一酸。
公司刚起步的时候，齐磊没少去求吴燕娟和李长寿帮忙，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他是卓不凡手底下有名无实的分公司。
后来齐磊站稳脚跟，串联起商业上的伙伴，一起给李长寿主导的路灯项目使绊子，事后没少被人骂忘恩负义。
连带着他公司里的职员走出门都被人看不起，大家现在这副开心的样子，他很久没见过了。
说公司年会，大同小异，无非就那几样，唱个歌跳个舞，一起吃个火锅热闹热闹，最多再来个抽奖活动，游戏环节，做样子给外人看罢了。
齐磊是不喜欢的，连着推了好几轮劝酒后，见场面冷清不少，也反应过来自己扫兴了。
他摇摇头走出门，看到梁有田和王二小傻乐，正兴致勃勃的翻看礼薄。
“瞧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哼，钱都给我看紧了，数目也要记清楚，要是出了差错，你们给我补上。”
齐磊笑骂两句，拿出烟来发放，心里也好奇都哪些人来送礼，生意伙伴不用多说，还有陌生老板来攀关系的。
王二小跟了齐磊这么久，也能摸着一点脉，晓得他不关心礼金数目，只是挑个话头闲聊。忙说道：“齐哥，别人都还好，乌龟送了两万块钱来。”
“两万块钱？”齐磊重复声，把礼薄拿到手上看。
“上个礼都这么多钱，乌龟也是老板了啊！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出息，我看再过几年，我们就能回打酒村好好整顿整顿，把打酒村变成齐家镇最好的村子，那才叫光宗耀祖……”
梁有田在一旁附和，没注意到齐磊的脸色有些难看。
齐磊是想到了梅文怀那天晚上跟他说的话，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梅文怀好像提前就知道了他和李长寿不对付。
难道是李长寿去监狱探视过梅文怀？
两个月下来，足够梅文怀在齐磊的公司站稳脚跟，如果他是李长寿那头的，后果不堪设想。
齐磊不得不防，可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李长寿送这两万块钱的用意是什么，羞辱？宣战？还是嘲笑？
“他自己来送的礼吗？有没有留什么话？”齐磊问。
王二小挠了挠头，不确定道：“乌龟来送的，他送完就打算走，没说什么。不过我发了根烟给他，问了下他最近在干嘛，他说在齐家镇给政府做新菜市场。”
齐磊放心下来，跟梅文怀没多大关系。
估计是李长寿在齐家镇菜市场碰到齐欢的妈妈了，送这两万块钱礼，是警告他。
他李长寿，还没倒下呢。
不过李长寿会到齐家镇干活，还真让齐磊意外了下，转瞬心里又想，青冲县的业务多到做不完，也不能看不起乡下生意。
十几个乡镇加起来，积少成多，能赚到多少钱，谁也说不准。
这事如果不派人处理，放任李长寿坐大，来个农村包围城市，齐磊的乐子可就大了。
第78章 蜘蛛网
年会过后，齐磊让梅文怀晚点走，跟他一起泡澡。
澡堂子也有正经的，玉盘山庄的明显不是，谁家正经澡堂子会让女孩子给男孩子搓背？
梅文怀踢起一个水花，没好气道：“赶人走干嘛？扫兴！”
齐磊也不介意，闭目养神，等茶送上来了，给梅文怀和他自己都倒上一杯，笑道：“今天年会上吹的那么响，心里是不是有什么计划？我要把业务扩展到月城，需要的人和资金不是小数目，你可别给我乱搞，把现金流弄没了。进军月城是我们公司目前的大方向，再重要的项目都要给这件事情让路。”
“得了吧你，还不是公司盘子小，不能搞大动作，一个进军月城就让整个公司束手束脚。哎我说你这两月也没少往月城跑，有进展没有？”
梅文怀哼了声，拿起龙井茶漱口，又说道：“我倒是有个想法，不过你把公司说的这么穷，我都不敢说了。”
齐磊拍了他一下，叫道：“有话就说。”
梅文怀嘿嘿一笑，“青冲县建筑行业这块，我们已经跟卓不凡分庭抗礼，平分天下。想要再进一步，得等时机出现，比如兴建一所高校，或者是城市形象工程，可这种项目只能等，碰上了就碰上了，没碰上只能说是没运气。所以我就在想，向上没了路子，向下呢？派些得力人手到乡镇上，将当地建筑队伍整合起来收到公司旗下，把触角延伸到青冲县境内每一个角落，形成连锁反应。织起一张坚不可摧的捞钱大网！这事做成了，我担保你成百万富翁！”
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惊叫，梅文怀偏头看去，反而在齐磊脸上看到了一抹不屑，心里有些被轻视的感觉浮现。
齐磊讥笑道：“你以为别人都傻的？就你想得到？为什么搞家装的可以是连锁，搞建筑的不行？你想过没有？你这个连锁乡镇的计划，根本没有施行的可能性。”
梅文怀“哦”了一声，“愿闻高见。”
齐磊说：“你跟我都在乡下长大的，难道不知道乡下的建筑队伍是什么样子？师傅带徒弟，老子带儿子，一个有声望的出面当工头谈项目，剩下的跟在后头喝汤，这是打游击的。还有开店想办事业的，自己接工程，可接到手后，手底下根本没工人，是找刚才我说的游击队干活，能有什么出路。”
梅文怀一摆手，“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你就说为什么我这个连锁计划行不通。”
齐磊叹了声，眼里也有些恨铁不成钢，倒不是对梅文怀。继续说道：“知道乡镇上建筑行业的形态后，你想整合散兵游勇，第一个找谁？找工头？人家半老板半打工的，天天坐在家里等活上门不好，要听你安排？找开店的？想都不要想，人家既然选择开店，就没打算给人打工，难道你是要跟人合作？来个蚊子也是肉？再说除了齐家镇，我们走到哪不是外人？去乡下做建筑，建材哪里买？工人哪里请？有事故谁出面解决？这些你想过没有？跑去让人敲骨吸髓，还是替人做嫁衣？”
梅文怀嘴硬道：“你说的这些不是不能解决，这世界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齐磊沉默下来，过了许久，才道：“我在青冲县这一年，见过太多太多了，工地上再恶心可怕的事情都会发生。我曾经无意中抢了人家生意，差点被人当活桩打进水泥里。乡镇上更别提了，人家晓得你是来抢生意的，当天就追你打你，要把你赶走。文怀，你喊我一声哥，我许你一生富贵。别冒险，你真想做，就等吧。等个十几二十年，等我说的这个情况改变，那时有你施展拳脚的时候。”
梅文怀不吭声了，不是怕事，而是知道平这些事要用多少钱。
当初他被抓走，家里没少使劲，愣是不能捞他出去，至多减刑几个月。
齐磊说的这些他不敢不信，真到了要不择手段去拼的地步，钱赚不赚的反倒不重要，想要收手可就难咯。
还真应了那句老话：万里江山千钧担，守业更比创业难。
绝大多数人，只要稍微获得一点成功，想的不是再接再励，而是如何守住当前所拥有的。
谈胆量太幼稚，多的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年会过后没两天，齐磊又去月城和孙希幽会……哦不是，是商谈阻止月城商户排挤卓不凡的事情。
坐镇青冲县的梅文怀，自从心中计划被齐磊拒绝后，整天寻思着还有没有别的赚钱路子。
他年轻气盛，哪里甘心当个守成之主，可惜公司要全力准备进军月城，没余钱去投资别的行业，只有一条搞建设的路子。
这就很让人难受了。
可谁都看不出他有烦心事。
梅文怀完美继承了他老子梅饭否的经商天赋，无论是处理内政，还是开拓业务，都无师自通，办的漂漂亮亮，大家都觉得他过得挺好。
这天梅文怀百无聊赖的坐在办公室里，喝的满脸通红，花生米吃掉一半后，觉得无聊，把王二小叫到面前。
王二小再笨也知道上班期间不能喝酒，可他管不到梅文怀，要说去跟齐磊打小报告，那更不敢了，只能坐下来，当一个听话的好下属。
梅文怀说道：“二小，我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没想到能在一起工作，可真好啊。”
王二小陪着笑，道：“我是齐哥帮了一手，比不了你们真有本事的。”
梅文怀举起杯和王二小碰了一个，叹道：“可惜乌龟不在，不然我们打酒村三杰兄弟齐心，什么事情办不成。”
“年会那天乌龟上了两万块钱礼，没忘记我们这群老兄弟呢。”
王二小哈哈一笑，捡两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又说道：“对了，乌龟最近在齐家镇干活啊，你不知道吗？”
梅文怀问清楚李长寿在齐家镇做的事后，联想到李长寿在卓不凡公司，现在好像是业务部主管来着。一个公司主管，跑腿到乡下有可能，盯工程的话就奇怪了，除非……
想到那个可能，梅文怀顿时心中一跳。
第79章 幻庄
玉盘山庄某处阁楼里，一身浴袍的齐磊站在落地窗前，和熙日光照在身上，却不能让他感受到半分温暖，反而觉得有些生冷。
孙希从后头环抱住他，头枕在他背上，轻声道：“昨晚上那么累，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要看日出的话，哪天我们去武功山上搭个帐篷野营，那里的日出才好看呢。”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齐磊说着话，要解开孙希搂在他肚子上的手，一拔没拔动，心顿时凉了大半。
自从在玉盘山庄遇见后，齐磊就无法拒绝孙希的任何要求，心里很害怕孙希将他们之间的故事说出去，让周蔚听到。
按说齐磊是单身啊，和孙希再是不清不楚，也没有一点毛病，谁都挑不出错来。
跟周蔚的恋人关系，也只有彼此知道，想要不了了之，是很简单的事情。
他怕个什么？
可齐磊不这么认为，心里总有负罪感浮现，总觉得对不起周蔚，想和孙希不再往来，却又难以下定决心。
孙希用力抱了抱齐磊，松开手，躺在沙发上，嘻嘻笑道：“玩玩嘛，说的我要赖上你一样，想得倒挺美。”
齐磊羞红脸，硬着头皮道：“我不想玩了，结束吧。”
孙希笑容一僵，“刚说你想得美，你还真不客气。”
“你想怎么样？”齐磊问。
孙希不满道：“是你想怎么样？我又不图你什么，只需要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能陪我。”
齐磊沉默下来，不知道如何是好。
孙希边穿衣服，边说道：“不要你负什么责任，别乱想了，好好休息吧，等我电话。”
听到身后关门声，齐磊懊恼的拍了拍脑袋，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才能好受些。
而出了房间的孙希，眼底带着些许笑意，施施然去到停车场提车，赶回幻庄。
月城东郊，秀江沿岸，一座城中之城三面被水环绕，有木板桥和月城连接，便是幻庄。
经过木板桥后，先是到一座门楼，写有楹联。
上联是：玄龟负水群星辟易。
下联是：扛山担岳人定胜天。
对联不太工整，横批更是让人一头雾水，只有两个字——幻丽。
要说这里头故事，对联是说风水，横批指代幻庄和幻庄里的一处花园。
花园叫作丽园，一步一景，步步江南烟雨，兼具江南各处园林特色，其中又以姑苏园林风格最为突出。
周蔚的童年一半在月城某处别墅区渡过，另一半是在幻庄，长大后却鲜少有到幻庄的时候，多数住在湖滨月色小区。
幻庄很大，能容纳两三万人，却从来不显得热闹，只因为这里头住的都是些社会名流、高官富商，连走个路都不愿意，开车也慢吞吞的，整个幻庄的生活是一场无声电影，哪来的热闹。
当然也有例外，每年的腊月廿五，周公偶尔会在幻庄举办灯会，那时这里比月城最繁华的街道还要热闹。
孙希到幻庄时，径直走向丽园，半道上碰见周蔚从一家美容店出来，赶忙迎上去，嘿嘿笑道：“周姐，我忙前忙后的，脸都晒黑了，你来美容院，怎么也不想着带我一起。”
周蔚摇头苦笑，抬手指了孙希额头一下，“我哪有这个闲心啊。这美容院老板想把店转让给别人，没跟我们打招呼，我今天过来是收他店面，你要是有兴趣，我把这送你？”
孙希吐了吐舌头，压下心中不该有的想法，告饶道：“你就别开我玩笑了，我哪有本事在幻庄里置办产业。不过周姐你要是愿意带我去丽园转转，我还是很开心的。”
周蔚摇了摇头，带着孙希上车，说道：“也不知道梅花开了没，如果没有的话，你可是要白来一趟的。”
经过幻星楼时，孙希在车上张望一眼，问道：“周姐，我姐姐怎么没跟你在一起，她是在招待卓不凡么？”
周蔚不疑有它，如实说道：“卓不凡还没那个资格让孙容招待，孙容是去忙别的事情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对卓不凡挺好奇的，等下让他到丽园来吧，你要是想跟着看看也行。”
“卓不凡要是知道你亲自接见他，还是在丽园，不晓得要高兴成什么样，真便宜他了。”
孙希陪着笑了两声，心里也想怎么开口。
昨天齐磊找她，是要她帮忙牵线搭桥的，目标是易先生等人。
可她上回能在易先生面前摆谱，那是因为当时代表了周蔚。
私下里，孙希有事找易先生，是要在会客室等待的，因为私事的话，一准吃闭门羹。
现在孙希听到周蔚要见卓不凡，早把一开始的想法丢开了，脑子里琢磨着，怎么把齐磊喊来。
如果齐磊知道孙希的打算是找周蔚为他引见易先生，上吊的心都有，阴差阳错的，避免了一场尴尬。
到了丽园后，草木欣欣，花香随风飘来，让人情不自禁展露一抹笑容。
孙希亦步亦趋跟在周蔚身后，漫步在亭台楼阁，一双眼睛四处打量，两旁花卉，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
丽园深处，是依山而建的三座阁楼，最上头那座用来赏月，中间那座用来喝茶。
山脚处靠山面水的，用来会客的，早有仆人置办好一切。
周蔚带着孙希到湖边露天平台坐下，拿出手机打电话给职员安排卓不凡进丽园。
接电话的职员夸下海口，说最迟十分钟到，转过头便打电话给卓不凡，勒令十分钟内赶到丽园，不然这辈子都别想在月城做生意。
孙希谢过周蔚递来的茶水，试探道：“姐夫不是对卓不凡的事情很感兴趣嘛，怎么没把他喊来？”
“你哪来的姐夫？”
“周姐，你这么问我，齐老板会伤心的。”
周蔚低下头笑了，眉毛又微微皱起，“他自尊心重，我要是帮他，他会不开心的。”
孙希心里发酸，想到齐磊都能成她入幕之宾，哪招周蔚喜欢了？闻言略默了默，才道：“都是嘴硬心软，你要是帮他，他口上不答应，心里指不定多开心呢。”
第80章 心机
齐磊在玉盘山庄的酒店走廊里来回转着圈圈，时而抓着头发一脸烦躁，忽手机声响，见是周蔚打来电话，心里一个哆嗦。
得亏这酒店豪奢，地上铺满了毛毯，不然他铁定要吓得跌一跤。
“怎么了小鲫鱼？”
“嗯……卓不凡现在在幻庄，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坐坐？”
齐磊脸上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郁，问清楚地点后，走到停车场开车前往幻庄。
玉盘山庄和幻庄直线距离也有二十里，加上拥堵路段，红绿灯，花费在路上的时间不短。
齐磊糟糕的心情随着路上等待的时间平复下来。
虽然和卓不凡公司合作过许多次，可出面的都是李长寿。
齐磊跟卓不凡碰面的次数不多，满打满算只有两次，一次是在陈和尚家嫁女宴上，一次是陪着李长寿在悦来酒店。
这次去幻庄能见到卓不凡，既在他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卓不凡看不起他齐磊，再大的项目也不屑亲自出马，可不敢看不起周蔚，跟周蔚往来，本人不出面，那跟找死没两样。
一想到这，齐磊恨恨拍了下方向盘，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因为别人的白眼红眼。
即将到来的碰面，一言一行都有莫大深意，如果看不明白听不清楚，怎么出局的都不知道。
他跟卓不凡有共同诉求，还不到拔刀相向的时候。
丽园里，卓不凡坐在下位，屁股只挨了凳子一点，他坐着也比周蔚高，所以没坐直，谦卑无比。
周蔚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只是让孙希陪着卓不凡聊聊闲天，心思一直放在入口处。
卓不凡看在眼里，晓得还有人没到，套孙希话，想知道在等谁。
没有周蔚示意，孙希不敢多嘴，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车轱辘话，让卓不凡放宽心，不要被易先生吓到。
齐磊到来后。
隔着老远卓不凡就开始打量，把认识的人样貌身形在心里过了一遍，也没猜出来人身份。
齐磊将他视为死敌，他却见面认不出人来，不得不说有些讽刺。
等齐磊走近了，周蔚站起身，笑面如花，“我等你好久了。”
“路上堵车。”
齐磊应了声，朝卓不凡伸出手，“卓老板。”
卓不凡伸出手和齐磊握住，朝孙希投去道询问目光。
孙希介绍道：“这是齐磊，齐老板。跟卓老板你公司的李经理还是同学呢。”
卓不凡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哈哈笑道：“原来是齐老板，久仰大名啊，果然是英雄少年。”
众人坐下，齐磊脸上挂着笑，轻声道：“我也听说过许多次卓老板的大名，一直想见面聊聊，总没找着机会。”
卓不凡正想客气几句，把客套结束，冷不丁见到周蔚给齐磊倒茶，齐磊手在桌下一点没有端杯子的意思。
周蔚脸上却没有一丝不快，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齐老板这话可就说错了，前不久路灯项目，我不知道去你公司找过你多少次，你没一次在公司的。”
卓不凡说完，苦笑了一声，低头喝茶。
气氛略显冷淡。
齐磊心想我没跟你发火，你还敢先甩脸子？心里猛地一凉，又觉得哪里不对。
卓不凡前后变化，未免也太快了些。
他这一迟疑，便没吭声。
周蔚不冷不淡道：“你们生意上有来往，连个电话都不留么？卓老板，该不会是你嫌齐磊生意小，不肯留电话吧。”
“冤枉啊。”
卓不凡叫了声，确定下来周蔚跟齐磊关系不一般，提起十二分小心，道：“说多了没用，是我的不对，齐老板，哪天有空我做东，你可千万得给我这个赔罪的机会。”
齐磊心不在焉的应了两声，神情很是低落。他总觉得卓不凡这看似闲聊的话语带着些不为人知的目的，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茶喝的差不多了，周蔚招手让侍立在一旁的仆人撤下杯具。
没过多久，又来几个仆人，放下几碟精致小菜，和一瓶清酒。
孙希为几人发放碗筷，倒几杯酒，挑起话头，“卓老板是刚从幻星楼过来的吧？”
卓不凡心想正戏来了，脸上笑容少了两分，多出些凝重，若有深意道：“对啊，刚从那边过来。原来我还想，我不说多么有钱，在青冲县也是一号人物。可到了这幻庄，才知道我不过是只井底之蛙。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甚至觉得，开公司还不如到幻庄上班呢。”
卓不凡看似在捧幻庄，实际是在试探周蔚帮他的动机。
非亲非故的，公司上也没有业务往来，为什么会上赶着要帮他？
难道是因为跟李长寿是同学？
那更是无稽之谈。
想不明白，卓不凡也就问了，问的方式特别些，表示出投靠幻庄的想法。
如果周蔚向他示好，说些有机会一起合作之类的客套话，那是看上他的公司了，想要玩并购。
如果周蔚不闻不问，那卓不凡再是垂涎幻庄实力，也不敢接受幻庄的援手。
面对看不清楚想不明白的人和事，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远离。
周蔚听出来卓不凡话里试探的意思，好奇的看向齐磊，却见齐磊还是一脸沉思状，明显跟不上节奏。
她想起孙希的话，忍不住想试试，心里权衡一番利弊，谎话张口就来，“卓老板能看得上幻庄，是我们幻庄的福气。不敢让卓老板打工，有合作的话，我还是很乐意的。”
“周总太抬举我了，我敬您一杯。”
卓不凡心中不以为然，暗自想到，易先生等人只不过是贪他的钱，周蔚居然想把他连皮带骨全吞下去，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这时候齐磊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敢情卓不凡早把打酒村的事给忘了，才忽视他的存在。导致他想错方向，卓不凡的心机原来都冲着周蔚去了。
幻庄帮助卓不凡进军月城，具体的事情有职员负责。
周蔚将卓不凡喊到丽园，更多的是因为私心，想看看差点娶了陈晨的卓不凡是什么样子。
目的达到，也就打算结束这一场会面。
齐磊突然说道：“卓老板，我们一起走走？”
第81章 招赘念头
齐磊邀约卓不凡私聊，最惊讶的不是卓不凡，而是周蔚。
她可是知道齐磊和卓不凡有仇的，也是除梅雅外，第二个见过齐磊落魄模样的人。
现在齐磊突然想避开她和卓不凡私聊，用意是什么？
如果要摊牌宣战，那她一定会阻止。
她可以原谅齐磊的浅薄，却不能容忍愚蠢行为。
“齐老板这是要借我的地方谈自己的生意了？”
周蔚打趣一句，想说的话还没说，手机声响了，居然是周公打来的电话，让她到幻星楼。一时情急，找不到合适话语暗示齐磊，只能说道：“晚上我找你有事，别走远了。”
齐磊笑：“我就待在幻庄哪也不去。”
周蔚离开丽园，孙希自然是要跟随的，有意无意，走之前伸手和齐磊牵了下。
卓不凡装没看见，等周蔚和孙希走远了，抬头看向山顶阁楼，提议道：“齐老板，去那顶上坐坐怎么样？”
“好啊。”
齐磊神态自若，将情绪很好的隐藏起来。
幻星楼顶层，是一个露天阳台，呈六角星分布，中间是套半月形的沙发。
周公正聚精会神的挑着枸杞，听到动静，偏头看了眼，见孙希也跟来了，皱眉道：“孙希，你出去。”
孙希鼻头顿时一酸，可怜巴巴的望了无动于衷的周蔚一眼，转身下楼。
“爸，你吓她干嘛？”
周蔚摇头发笑，走到周公对面坐下，“敢情你电话里说的吊氧气就是泡枸杞，我今天还真是长见识了。”
周公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丢了几颗枸杞到水杯中，淡淡道：“也不算骗你，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要是没有病痛的话，兴许还能再活十年。可你娘走在我前头，我这命啊，活的是越来越没滋味了。”
周蔚不搭这茬，催促道：“你要是找我有事，就赶紧说吧。”
周公略显诧异的看了眼周蔚，心下有些不解，好半晌苦笑一声，“什么事这么急，再急有你老子的命急？这次是真的。”
“真的什么？”
周蔚装傻，却没有听到周公的回答。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悲伤或惋惜，懊悔与快意，混合在一起变作空虚无力。
每一个资本家，不管是否自愿，都会犯许多错事。
近些年周公布局房地产行业，大行拆迁，虽然开发旧城区利大于弊，可让多少人老来无家。
已经功成名就，还去做这惹人口舌的生意，值得吗？
周公喝了口枸杞水，笑道：“我曾经是个很爱多想的人，偶尔也会想当死亡来临时，我要做些什么。跑出去约见所有认识的商人，再享受一次至尊的感觉也不错。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静的看书写字，回归宁静也挺好的。可前者太无聊，后者真要实现的话，是找罪受。我又想我这辈子还有什么事情没做，有没有留下遗憾。一想还真多，多的我头疼，我承担了太多人的志愿，却没去完成。最后我只能用一人之力终归有限的理由安慰自己算了。你怪我只爱钱不慈悲，坏了良心。那是因为我给你的都是阳光，你看不到风雨，怎么知道我的苦处？我能做的不多了，只希望在生命最后一程，照顾下你的终身大事。”
周公的前半生说一不二，霸道无比，后半生虽然深居寡出，却隐身幕后，帷幄之中操控人心。
从来都没放弃过手中拥有的权力，看似在问周蔚，实则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周蔚也清楚这一点，不正面回答，道：“今天你说的话，比往常半个月加起来还多。”
周蔚想要扯东扯西搪塞过去，周公可不会愿意，直截了当道：“你不要这么害怕，说句不客气的，二代公子还入不了我的眼，我也不会让你嫁给别人。为你招赘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周蔚眉头皱起，脑海里泛起那天多胜楼偶遇齐磊的场景。
齐磊都饿成那副德行了也不愿意承认是要饭的，会接受这伤自尊甚至是侮辱人的招赘吗？
她却是想差了，齐磊家里就一个老娘，没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相比起别的家庭，要好说话多了。
周公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在心里勉勉强强把齐磊当作备选。却还有些不甘心，哼道：“那个姓齐的娃娃，你真喜欢？”
周蔚脸红了红，抿着嘴不吭声。
周公笑了起来，“女孩子家家的不要心急，招赘的风声我来放出去，挑谁还是你说了算的。”
“老不羞，谁心急了？”周蔚瞪眼。
周公告饶道：“是我说错话了，我向你道歉。”顿了顿，继续说道：“话说回来，齐磊算不上多优秀，也还不错。在五奇时为了一个小职员敢给经理甩脸子，还算有点良知底线；工人坠楼后没想着跑，问你借钱也要让死者家属满意，是个有担当的；最让我满意的是，看到王蟠吓唬你，他转身就去报复，说明还是在乎你的嘛。不过……”
“不过什么？”
周蔚脱口而出道，见周公眉眼带笑，才知道被诈了。
周公摇摇头，感慨一声，“女大不中留啊！”
周蔚被他勾起好奇心来，追问道：“你都把他夸的这么好了，还有哪里不让你满意的？”
周公没急着回话，而是站起身走到窗边，拿手指向丽园，冲跟来的周蔚说道：“你看，他在你的地方，为另一个女人讨还公道。”
周蔚心里略微一惊，是真没想到周公连陈晨的事情也知道，想起周公的能力，便释然了，问道：“重情重义，不好吗？”
“重的是谁的情？”
周公呵呵一笑，好似想起什么，感慨万分道：“陈晨对他的情意凝固在时光里，你倾尽一生，也取代不了陈晨在他心里的地位，活人是永远比不过死人的。”
周蔚不敢苟同，反唇相讥道：“只有懦夫才会困在过去出不来，即便他真是懦夫，我也自信能改变他。”
周公一反常态的没有反驳，走回沙发坐下，望着杯里的枸杞水怔怔出神，不知又想起谁来。
第82章 君子慎独
丽园山顶赏月阁楼。
卓不凡问身后跟来的侍者，“这座山叫什么名字？”
侍者答：“舒山。”
卓不凡嘴里喃喃两句，忍不住问道：“怎么起这个名字？”
侍者脸色冷下来，哼道：“卓先生，这不是你该问的。”
见到卓不凡脸气的通红，偏偏还拿侍者毫无办法。齐磊心中发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解释道：“卓老板是想到了输赢的输，生意人嘛，很在乎这个。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去别的地方转转，省得无意中又被卓老板给气到了。”
侍者居然没生气，冲齐磊点头笑道：“我就在下头，齐先生您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喊我。”
等侍者离开，卓不凡若有深意道：“齐老板跟周总关系很不一般啊，幻庄的仆人都使唤的动，在青冲县做生意，屈才了。”
齐磊这才明白过来他无意中给卓不凡解围了，又好气又好笑，仔细想想，好似这幻庄里的侍者对他和对别人，态度确实不大一样。
“齐老板，你把我留下，不会就是为了看风景吧？”
卓不凡心里不好奇，想着无非是要寻他合作。
齐磊却被问住了，倒不是不能回答，可说什么？用合作的话搪塞过去？还是按照原本心中所想，给卓不凡留坑？为复仇做准备。
他本来是不想的，以为卓不凡知道他的恨意，玩离间计是做无用功。
直到刚才试探出卓不凡忘了打酒村的事，才知道是他想当然了。
原来卓不凡在明，他在暗。
也有可能卓不凡是在演戏，心里不知道多戒备呢。
齐磊笑了笑，算定以卓不凡的多疑性子，没把事情搞清楚不会离开，不急。自顾自说道：“看风景什么时候都有空，可聊闲天就不一定了，趁着现在有功夫，我想问卓老板一件事。”
卓不凡说：“我和你都在青冲县做生意，到了这月城，也算半个老乡。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齐磊呵呵笑了声，问道：“我倒是没什么需要帮忙的，真说有的话，还希望卓老板不要为难李长寿，路灯项目虽然不赚钱，可规格高。误打误撞的，还让卓老板有了跟青冲县底下乡镇政府攀上线的机会呢。问句不合适的，最近乡镇的政府是不是都在和卓老板谈建设路灯啊？”
卓不凡目光一凝，只当李长寿露了馅，又以为齐磊诈他，半信半疑道：“齐老板从哪得到的消息？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齐磊耸肩，“我瞎猜的。”
短短两句话，不至于让卓不凡和李长寿离心离德，却能在卓不凡心里埋下一颗钉子。
往后的日子里，只要李长寿对卓不凡的命令稍微表露出一点拒绝的意思，便大难临头。
卓不凡心里不好受，沉默片刻定了定神，反问道：“我到幻庄的原因，想必齐老板清楚。齐老板到这，也是想把生意做到月城？”
“生意肯定是越大越好，可我没卓老板的实力，只能想想罢了。”
齐磊说完，也好奇卓不凡怎么会好好的青冲县建筑行业龙头老大不做，跑来月城受白眼。
要说正常业务扩展，他是不信的。
假设李长寿到乡镇，卓不凡进月城，都是在找后路。
那只能说明他们在青冲县的生意遇到了危机。
齐磊想不明白的地方就在这里，不弄清楚的话，他可不敢站队。
这也侧面证明，他心里是想和卓不凡一起进军月城的。
毕竟和月城商户联手，不管结果如何，只要借着这个事件攀上交情，齐磊就能落到好处。
卓不凡走到栏杆处，居高临下望着丽园，脸上挂起一抹淡淡笑意，说了句不明不白的话，“齐老板要是有兴趣，我可以介绍我公司副总给你认识。”
一开始齐磊还没明白意思，心里想了想，才听出来这是在说他没有和卓不凡直接合作的资格。
说不气是假的，更多的是疑惑。
卓不凡三番五次话里带刺，是商人说话的习惯，故意让他情绪不稳定，好在谈话中掌握主动权。
还是晓得他居心不良，才摆出一副防御姿态，自始至终都在试探。
这一年风风雨雨，齐磊动脑子的时候很多，可跟卓不凡这种人精玩心机，还稍显稚嫩，心里一烦，就想犯浑。
齐磊懒得再装，说道：“我忽然想起去年到我们打酒村迎新娘的一个人来，和卓老板很像。”
“打酒村？”
卓不凡重复一声，心里也在回忆，见到齐磊玩昧笑容，大觉奇怪。
倒不是他记性不好，一个是事情过去那么久了。还一个是无论梅文怀入狱，还是事后陈晨身亡，在他眼里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即便是派郭渔到五奇当商业间谍，也是因为那时看李长寿和齐磊面熟，有备无患罢了。
现在被齐磊提起，卓不凡才再度想起打酒村那件对他来说有些丢脸的事情，苦笑道：“没想到齐老板居然是打酒村出来的，佩服。那么穷的一个村子，能出齐老板这种人物，也算是了不起。如果没别人迎亲的话，齐老板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我了。去年我打算续个弦，是在打酒村挑了个女孩子，前前后后花掉小十万，愣是毛都没看到一根。这还不算什么，接新娘子那天，村上还有几个后生仔闹事，无非是想讹我点钱用。哎，那傻缺新娘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跑出去看热闹，把命给看没了。”
齐磊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头，指甲陷入肉里，当初和郭渔卓飞打架时磕到的后脑勺又在隐隐作痛，提醒他仇还没报。
“齐老板提这个干嘛？”
卓不凡抽起香烟来，半个身子倚在栏杆上。
这时候只要齐磊伸手一推，就能让卓不凡死去。
用坐牢……不，他甚至不用坐一天牢。以周蔚的实力，摆平这件事情不是问题。
报仇吗？
轻轻一推，或是抬脚一踹，只需要一个动作，就能摆脱煎熬。
齐磊神情恍惚，莫名的想起赵牛鼻子死前问他的话，他有钱后，会不会变坏？
第83章 拙劣演技
夜里的幻庄属于孩童，流光溢彩，仿若置身银河之中，日月星辰触手可及。又恍若梦境，给人不真实感，幻庄，幻庄！某种意义上来讲，人生一场，不过是梦幻泡影。
在舒山顶克制住心中杀意后，齐磊一整个下午都不好受，仇人当面却放弃报仇机会，也太对不起陈晨了。
周蔚并没有对周公为她招赘的安排提出异议，一直在想，齐磊是不是真会像周公说的那样，要想着念着陈晨一辈子。
他们二人漫步幻庄，每到一处地方，总有人跟周蔚打招呼，多称呼“周姐”、“小周姐”，也有叫周总的。
走到停车场，齐磊想到什么似的，很是突兀的笑起来。
周蔚面上一呆，好奇道：“你傻乐什么？”
齐磊抬手遮了遮嘴，“这里的商户，有没有喊你庄主的？”
周蔚莞尔，坐上车后，嗔道：“你三天两头的往月城跑，也不来找我，是去哪了？该不会是喜欢上别人了吧？”
齐磊扭过头拉安全带，不敢让周蔚看到他心虚模样，支支吾吾道：“你怎么问这个？我想找你的，不好意思来。”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可齐磊这反应，着实太过反常。
周公的话萦绕耳边挥之不去，让周蔚也开始不确定起来。
周蔚启动汽车，轻声道：“经历过磨难的才叫爱情，你我之间本来也没什么经历，相识相知皆是偶然。你说我觉得不合适，随时可以做回朋友，这话也是我想对你说的。我没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差距，所以你在害怕什么？”
“你突然这么认真，我……挺不习惯的，你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吗？”
齐磊以为他跟孙希的事情被周蔚知道了，心如死灰。
错是错，对是对，输赢无所谓，可惜没有如果。
周蔚心里也装着事，没想到别处去，不快不慢的开着汽车，经过木板桥进入月城城区后，问道：“我不想骗你，如果你要跟我在一起，只能是入赘，并且……不能拥有自己的事业。这样的话，你还愿意吗？”
齐磊先惊后喜，心里瞬间闪过好几个念头，周蔚在跟他求婚？金芬芬会不会同意？入赘后……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全然忘记了他初次听闻老孙头入过赘时心中所思所想，改名易姓，背祖忘宗！别人如何他不知道，他当时觉得，世上大不孝莫过于入赘。
一落到自己头上，却毫无芥蒂，只想着如何抱得美人归，琴瑟和鸣。
未来的事，就交给未来好了。
“我愿意啊。”
齐磊嘿嘿傻笑起来，若不是身处车上，少不得要抱住周蔚亲一口。忽眼睛被光晃了一下，是后头车变动远近光灯，闪到了反光镜。
他看向反光镜，望到后面车辆的车牌号，认出来是孙希的车。
周蔚脸上露出一抹狐疑，继续问道：“为什么？抱歉……我不能确信，你是真的……真的喜欢我。”
齐磊偏头看去，只能望到周蔚侧脸，明眸皓齿，嘴角弯起很小的一个弧度，令人清晰感知到她的开心。
这时后头车辆连着响起几声喇叭。
周蔚忙降低车速，靠右行驶，看向反光镜，后头车超车过来，同她车辆平行时放下车窗，露出孙希的笑脸。
“周姐，去玩也不叫我。”孙希哼了声。
周蔚是不想被孙希跟着的，闻言叫道：“你早点休息吧。”
她踩下一脚油门，反超孙希车辆，道：“你去哪，我送你。”
“送我到月亮湾就行。”齐磊说完，手机忽响了两声。
他拿出来看，是孙希发来短信：“玉盘山庄，老地方。”
周蔚扭头一看，却见齐磊将手机翻了个个，无来由的有些不爽，没好气道：“藏什么呢。”
“欠费短信。”
齐磊不敢去看周蔚脸色，肠子悔青了也没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周蔚半开玩笑道：“还没怎么样呢，就不准我看你手机了？”
齐磊勉强笑了下，答非所问道：“等卓不凡进军月城的事尘埃落定了，我给你答案。”
周蔚心里顿时抹了蜜般甜，一害羞起来，反而不急着谈婚事了，欲盖弥彰的说起卓不凡的事，道：“那对你来说也是个机会，做成了，在我爸爸面前也有面子。站在私人角度，我建议你倾向月城商户，和卓不凡对擂。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卓不凡必须成功接手城市排水系统工程，哪怕他做完工程后就被人赶出月城，这是底线。谁想来月城做生意都行，谁想搞山头排斥外人，我们幻庄第一个不答应。”
“我知道，这也是我所想的。”
齐磊说完，手机又响两声，脸立马黑了下来，气的想把手机给砸了。
周蔚再傻也察觉到不对了，声音很轻，状若随意道：“谁啊？”
齐磊心中暗叹，将手机翻过来给周蔚看，不知是庆幸还是不幸，是梅文怀发来短信，很长的一段文字：“李长寿去齐家镇了，你不许我做的事，人家却早就付诸行动，机会稍纵即逝，我等不了！你只想着把生意做大做强，这很正常，我能够理解。可你别打着为雀妞报仇的旗号，你要为她报仇，以你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盯死卓不凡，破坏他的一切商业活动，在他最得意的生意场上击败他，逼他去死！”
周蔚匆匆看了两眼，放缓车速，手机上又跳出一条信息，还是梅文怀的，“明天我去齐家镇联结商户，呵呵，这你不会也要拦我吧？”
齐磊干笑两声，解释道：“我发小，脾气有点冲，等哪天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
周蔚不置可否，却觉得有些心酸，下意识问了一句，“你还放不下陈晨吗？”
齐磊笑容僵硬起来，摇了摇头，“人死不能复生，她如果还在的话，也会祝福你我的。”
月亮湾，周蔚将齐磊放在小区门口，便驾驶车辆返回幻庄，走到半道上，心血来潮，总觉得齐磊有心事。
她调转车头开回月亮湾，却见齐磊还在小区门口，上了一辆计程车。
第84章 违心
齐磊下车后，似有所感回头望了眼，灯光晦暗，玉盘山庄大门口有片枫叶被吹起来。
他摇摇头，去到宾馆二楼，拒绝了侍者提供的有色服务，走到走廊尽头套间按响门铃。
孙希浴袍裹身，脸上还残存着些尚未褪去的气愤，开门见到来人，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别碰我。”齐磊推开抱过来的孙希，低声叫道：“你是不是有病！”
孙希一屁股蹲摔坐在地摊上，浴袍滑落下来，露出姣好身段。
她似笑非笑的看向齐磊，好似能见到他发火，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你想要什么？钱？”齐磊问。
孙希不回话，进到房里头穿戴整齐，作势往门口走去，边说道：“我姐姐孙容是幻庄大总管，我像缺钱的人吗？”
事情没有说开，齐磊哪里敢放人走，快走几步抱起孙希丢去床上，叫道：“你别折磨我了。”
孙希呈“大”字状躺在床上，吃吃笑了起来，抬手招了招，“你过来。”
齐磊走过去，猛地被孙希抱住脖子，女子特有的体香跟沐浴露味道混合在一起，直往他鼻子里钻。
孙希仰起头可怜巴巴道：“吃干抹净就跟我玩假正经，装什么好男人，你以为我是没见识的村姑？一盘菜？”
齐磊无力道：“你总该有所求。”
孙希将齐磊头按下来，态度强硬不容拒绝，在他嘴上狠狠咬了一口，笑容很是病态，叫道：“打我记事起，就被告知这辈子都要当幻庄的寄生虫，当周蔚的丫鬟。真可悲啊，什么年代？居然还有人搞家生子那一套。齐磊，我应该谢谢你，只有在你身上，我才能胜过她一筹。”
齐磊说：“你说过不用让我负责的。”
齐磊总算明白了，孙希是把他当成了周蔚的私人物品，出于报复心理，私下占有，让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难怪玉盘山庄初次见面，孙希会对他投怀送抱，假意讨好，让他越陷越深，无法逃脱。
“我也是父母怀胎十月辛辛苦苦养大的，怎么能是你始乱终弃的对象呢。”
孙希说完，手朝下摸去，疯狂的索取。
外头走廊，响起一阵脚步声，掺杂着几声问询。
“您好，有见到一个男孩子进来吗？大概这么高，穿了件黄色卡其布卫衣。”
“没看到过，抱歉。”
“噢……谢谢了。”
“没事，咦，你是不是幻庄的周总？”
……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逐渐清晰起来的谈话声来到门口。
一墙之隔。
齐磊的心脏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后背不停往外冒冷汗。
这时候孙希也意识到什么，想起刚在路上被周蔚呵斥，心头无名火起，作势起身。
齐磊八爪鱼一样缠上孙希，不让她出声，也出于愤怒，再次犯下错误。
走廊里，周蔚左右望了眼紧闭的房门，有敲门的想法，听到隐隐约约响起靡靡之音，红着脸离开。
回到车上后，周蔚瞟到前方不远处停了一辆橙色野马车，像是孙希的。
她眯起眼睛，想了想，咧嘴笑起来，打电话给齐磊，没打通，接着再打，第五遍时才接通电话。先不说话，听了听，安安静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才问道：“在哪？”
“在睡觉呢，你是不是有急事，打我这么多电话？”
“没，就是看你不接电话，有些好奇。”
“那你好奇心有点重哦，嘿嘿，没什么事的话，早点睡吧。”
“明天我来月亮湾接你，一起吃个早餐？”
“可以啊。”
挂断电话后，齐磊听着洗手间响起水声，目光黯下来。回想一遍刚和周蔚的谈话内容，忽脸色煞白。
周蔚明明亲自送他到小区门口，他也是看着周蔚开车离开的，为什么这时候会突然打电话过来问他在哪？
齐磊点一根烟深深吸了两口，看向被窗帘遮盖住的窗户，大脑疯狂运转起来。
看孙希的样子，是想等个好机会再告诉周蔚。目前肯定没说，不然周蔚不会在车上对他说那些话。
而周蔚应该也只是怀疑，说的做的都是试探，还不至于发现他的不忠。
他一口气松了大半，紧接着心又悬起来，被无尽的后悔充斥。
世界上最大的过错，是无法弥补，破镜难重圆，覆水不可收。
孙希从洗手间出来，钻进被窝里依偎在齐磊身上，打了个哈欠，“谁啊，这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
事到如今，齐磊只能先稳住孙希，不让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心里也在想，如何反制孙希。撒谎道：“你姐姐孙容打来的，说明天安排一场酒局，介绍我和易先生他们认识。”
齐磊说完话后，很清晰的感觉到孙希的身体颤了下，心中大喜，趁热打铁道：“她应该会喊你一起吧，呵呵，我们又可以一起并肩作战了。”
孙希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躺的舒服一点，嘻嘻笑道：“你不是想跟我一刀两断吗？我不去才顺了你的意啊，省得你看我碍眼。”
“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们都多少夜了，再说，最难消受美人恩。”
齐磊捏了捏孙希鼻子，叹道：“我哪敢得罪你这个小妖精。”
孙希意外道：“怎么，不怕被周蔚知道了？”
齐磊“哎”了声，“我又不是她老公，你想用我来报复她，还真不一定能成呢，说起来，是你吃亏了。”
翌日，天还没亮齐磊便穿好衣服出门，被冷风一吹，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在玉盘山庄大门口等了半个钟头左右，别说计程车，连个进出的私家车都没有。
他只好步行下山，见天色越来越亮，心里也着急，生怕周蔚跟他玩守株待兔，早早等在月亮湾。
周蔚一夜没睡，以她的能量，很轻松的就能调到齐磊租住小区门口的监控。
今早小区传来消息，昨天她见到齐磊坐计程车离开后，后面的时间段，直到今天早上都没人进出小区。
所以齐磊昨天是在外面过的夜，是去哪了，为什么要骗她？
周蔚拿起办公桌上座机打给孙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本来想问孙希在哪，话出口却变成，“让孙希去齐家镇，找一个叫梅文怀的人，就说……”
第85章 餐厅
再是着急，赶到月亮湾时估计也九点开外了，无奈之余，齐磊进到路边刚开门的西餐店落座，打电话给周蔚，耍心眼子，说道：“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还在赖床？”
周蔚说：“刚忙完手头工作，现在正往月亮湾赶呢。”
“那你到明月北路的西餐店来，我在这等你。”
齐磊挂断电话，招呼服务员将菜单拿来。
服务员拿过菜单来，用蹩脚的英语说道：“Goodmorning.WhatcanIdoforyou?”
难过的是齐磊比他还蹩脚，只听得懂前半句，心想应该是打招呼吧？翻开有小半张桌子那么大的菜单，连个图片都没有，薄薄一张纸上，全是英文。
齐磊的注意点很奇怪，这时候不关心自个不懂英文了，好奇道：“这么大一家店，就这十几个菜？”
服务员打了个响指，喊道：“yes！”
齐磊呲着牙花，只感到身心俱疲，示意服务员先退下，话都不想说了，指了指饮水机，比了个剪刀手。
服务员打出OK手势，没多久，送了两杯柠檬水过来。
齐磊：“……”
汽车声响起时，齐磊回头一看，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起身迎到门口。
周蔚抬起头看了眼店名，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挽起齐磊手走进店里坐下，好奇道：“你早上都来这吃吗？”
“尝个新鲜，第一次来。”
齐磊干笑，想到是不是进错店了，又不好意思问询，只得把菜单交给周蔚，等待上菜的时间里，问道：“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
周蔚心思还在昨晚事上，想问个清楚明白，又怕结果不如人意。
齐磊挠了挠头，习惯性的摸出香烟来，见周蔚瞪眼，讪讪然放下，“我想让你帮忙牵个线，介绍我和易先生认识。就这一件事，其它的都不用麻烦你。”
周蔚沉吟起来，忽开心的笑了，还算齐磊有点眼力见，没把她的话当作耳旁风。
“你别笑啊，我是觉得我自己去找他，太过耗费时间。”
齐磊解释一句，怕周蔚不信，补充道：“最主要的是，我主动结交易先生，得投其所好，他要是个色鬼，让我带他去找女孩子作陪，我是去还是不去？”
“他敢！”
周蔚叫了声，又冲齐磊横去一眼，略默了默，才道：“反正你迟早也是我幻庄的人，不如我陪你去找他，谅他是龙是虎，都得盘在地上。”
齐磊笑道：“哪能麻烦你，孙容不是你助理么？让她带着我走一趟就是了。”
周蔚笑容凝固刹那，脑海里想起昨晚见到的那辆橙色野马汽车，试探道：“你们关系很好吗？”
“一般吧，原来在五奇的时候有过几次接触。”
齐磊随口应道，将服务员端来的餐具摆好。
周蔚“哦”了声，“那你也认识孙希吧？”
当啷！
齐磊手上杯子滑落，摔在餐盘上，滴溜溜滚了两圈。
他连忙握住杯子放好，头也不抬道：“在玉盘山庄偶遇过一次，卓不凡的事情我也是从她那听说的。”
周蔚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便打消了疑虑，恍然道：“上次我还奇怪你怎么知道卓不凡的事情，原来是孙希那个丫头口不严实。”
齐磊没搭茬，过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在五奇时，因为李允文的事情我跟孙容有过不愉快，如果这次有机会的话，想和她当面道歉。”
周蔚摇摇头，“她是我们幻庄有名的大忙人，哪有空陪你去吃饭喝酒。”
齐磊本想让孙容配合他，一起去跟易先生打交道，心想这样的话孙希多少得收敛一些，不至于天天缠着他不放。
周蔚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说了几句便挂断，见到齐磊模样，失笑道：“怎么了你？”
“我就是在想，你到底多有钱，不管是卓不凡还是易先生，听到你的名字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齐磊感慨万千，解释道：“你太优秀了，优秀到我都想放弃追赶。”
周蔚默了默，笑道：“以后你会明白的，我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可漂亮女孩子说的话，也是万万不能当真的。
周蔚一口一个自己是普通人，约易先生见面，完全没有尊重人的想法，全凭自身喜好，约在烧烤店里。就这，易先生还得谢谢她的款待。
这才上午，人气再高的烧烤店也没客人，放眼望去，连灯光都少了大半。服务员们脸上还带着困意，前台的小姐姐微笑都还没甜。
周蔚带着齐磊走到二楼最里头一个餐台坐下，要几个时蔬小菜，和一壶红茶。
易先生姗姗来迟，连忙躬身道歉，赔笑道：“久等了久等了。单位太忙，我实在是脱不开身。”
周蔚面无表情，说道：“易先生坐吧，可别嫌店差，我也想去好点的饭店，出来幻庄没面子，人家不给我包厢呢。请你到幻庄，影响不好，只能这么将就了。易先生不会怪我不懂事吧？”
易先生冷汗都下来了，忙道：“周总你这话说的，不是打我脸吗？都怪我没有事先安排，周总，你看这……真不是我故意的。”
“行了，你下去看看茶好了没有，端上来吧。”
周蔚一摆手，等易先生下楼了，她朝着齐磊嫣然一笑，“看出什么没有？”
齐磊如实答道：“是你让他来的，可三言两语，给我的感觉是他请你吃饭，他反倒迟到了。让我奇怪的地方也在这里，你无理取闹，他居然一点也不反驳，是知道你在给他下马威吗？”
“是也不是。”
周蔚咧嘴笑了起来，凑到齐磊耳边，神神秘秘道：“我是讨厌他上蹿下跳的，连累到你忙的都没空陪我。”
齐磊的话她放在心上，这才放低身段，作小女儿姿态。
齐磊有些痴了。
周蔚艳丽无双的脸庞靠的他极近，呵气如兰，说出话语又是那么撩人。
让齐磊情不自禁的偏过头吻了上去，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周蔚咬了咬嘴唇，哭笑不得道：“幼稚鬼。”
第86章 伐谋
透明的玻璃瓶子里，红茶如血艳烈，晃动时散发出点点腥光，瑰丽莫名。
茶杯却很小，小到只有两个指头那么大。
杯底也浅，再浓的红茶，倒在上头也显不出颜色。
易先生站在桌边，很是艰难的弯下腰，脸上横肉抖动，一双肥肥的大手握不住一只茶壶，倒完三杯茶，好似砍了三颗茶树那么累。
周蔚转着杯子，语气很冷淡，“易先生平时很多酒局吧，是不是喝茶的话，不太习惯？”
易先生眉眼一低，望到周蔚的茶杯，一杯红茶满的快溢出来，暴露的是他的心绪不宁。
倒酒倒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叫作酒满茶半。滚烫的茶要是倒满了，不好喝，也不好拿，是赶客的意思。
放眼月城，能让易先生伺候茶水的也就十指之数，身居高位的人，怎么会被这些琐碎规矩束缚。
所以易先生理所当然的犯了低级错误。
周蔚说责怪话语的时候，易先生几乎是同时看向齐磊。
齐磊感受到了他的求救目光，晓得立马就要做出反应，这场子是圆还是不圆，不然等周蔚骂出来，可就错过了这个援手的交情。心念电转，笑道：“他大概是觉得在烧烤店里喝茶太奇怪，心里想着事，走神了。”
“要你多嘴。”
周蔚翻了个白眼，嗔怪道：“易先生心里想着事不奇怪，他可是忙人。你呢。心里是不是也装着小九九啊？”
齐磊说：“我不好意思说。”
周蔚笑：“易先生的本事在月城是出了名的，今天我做东，大家坐在一起就是朋友，可别说我没提醒，你有要帮忙的事趁早说，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这时候易先生哪里还不明白意思，听着周蔚和齐磊一唱一和的，把他当二傻子耍。心里再是不满，也不敢流露出来，只能赔着笑脸附和道：“齐老板，我们也算一见如故，你要不嫌弃我这个朋友，就别客气。”
话虽这么说，齐磊却不能轻视，反而要花出十二分心思，让易先生认可他。
今天姓易的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当好好先生，全是因为周蔚在场，换到别的场合，谁能逼他说话。
齐磊可没忘记在玉盘山庄时，易先生惜字如金的模样，也不会蠢到以为有了周蔚撑腰，就可以在易先生面前充大拿。
易先生说话的时候，他正在夹菜，闻言把筷子放下，手摸到衣服上，装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你太抬举我了，我哪是什么老板啊。”
易先生见状放下几分戒心，笑道：“既然是朋友，总不会还见外吧？”
齐磊哈哈笑了两声，拿出烟来发放，缓声道：“上次在玉盘山庄，听到易先生你们聊卓不凡要把生意做到月城来的时候，我心里不太开心。实话告诉易先生，我是在青冲县搞建筑的，跟卓不凡在生意场上是死对头。他生意做大了，最不好受的是我。”
易先生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心里困惑的不行，卓不凡进军月城，可是周公金口玉言，谁能阻止？
便是他这个扯大旗的头头，也没想过真的赶走卓不凡，所求不过是金钱，或者幻庄的承诺罢了。
可齐磊怎么敢当着周蔚的面表示出要对付卓不凡的意思？周蔚还不吭声？他们这么干，周公知不知道？亦或者他们是周公派来试探自己的？
凡有意外发生，聪明人的本能都是在心里发出一连串疑问，再一个个解答或排除，希冀能推算出真相，把自己掉坑里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说穿了，只有初涉生意场的愣头青才会冲动，才会不计后果。
但凡有点成就的要的都是稳，敢冒险的少之又少。
易先生不敢冒险应承下来什么，又怕周蔚突然开口命令他，那时可就坐蜡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幸好齐磊说了两句卓不凡进军月城的事情后，就别过了话头，聊起自己的事来，“我女朋友周蔚虽然本事大，可毕竟不在青冲县混饭吃，帮着我对付卓不凡，未免有些仗势欺人。你看如果合适的话，你和卓不凡谈合作的时候，帮我也要点好处？卓不凡在青冲县的小买卖，我可是很感兴趣的。”
易先生做生意那会儿，还是十多年前，心机大多放在人身上，琢磨事差点意思，闻言没听出什么不对来，也不敢把话说满，笑道：“行，这事我记住了，可我不敢保证能成。话说回来，我在青冲县也是有几个老同学的，有机会我介绍给你认识，人多力量大嘛。”
齐磊喜出望外，叫道：“易先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晚上我做东，你可一定要赏脸。”
一旁周蔚差点笑出声来，想到易先生位高权重，怎么被个齐磊给耍了。
齐磊要的可不是小买卖，是要刨卓不凡的祖坟啊！
易先生连这都敢答应，真去和卓不凡说的话，关系不说不死不休，这辈子都不可能是朋友的。
周蔚也好奇齐磊用意，碍于易先生也在，没问出口，等驱车赶回幻庄时，才说道：“你让易先生帮你抢夺卓不凡的生意，是不是太傻了点？”
“你觉得我是随便说说的？”
齐磊反问一句，笑道：“还记得昨天梅文怀发给我的短信吗？我不敢做的事情，卓不凡做了，如果他真跟我想到一块的话，我看到的危险就是他现在所承受的。除了进军月城成功，吸引投资，以钱生钱外，他没有别的退路。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是有限的，我在月城牵制住卓不凡就好了。我相信我的兄弟梅文怀可以破坏他在乡镇的布局，那时候卓不凡后院着火，在月城立足又怎么样？得不偿失。”
周蔚恍然大悟，不想让齐磊看轻，故作高深道：“你猜猜，孙希现在在哪里？”
齐磊脸色不自然起来，偏头看向车窗外，“关我什么事。”
周蔚说：“我早上派她去齐家镇帮梅文怀忙了，你不会怪我吧？”
“她认识梅文怀？”齐磊大吃一惊。
周蔚哼了声，“想哪去了，我让她说是你派去的，你记得跟梅文怀打个招呼。”
第87章 祸根
狙击卓不凡的事情，要等卓不凡先有动作才能开始，说不准具体时间。
可以齐磊看来，卓不凡也在等待，如果他的猜想为真的话，卓不凡是在等李长寿那边有了一定成果后才敢进军月城，至少也得到明年开春。
时间真是个无情的戏子啊，仿佛陈晨昨天才死，一晃眼，竟快到第三个年头了。
这种感觉梅文怀尤为强烈，夜深人静时，常常有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时候。
也是他一出狱就接受齐磊委派，迫不及待的开始工作，最主要的原因。
毕竟，疲惫是克制思念最好的良药。
特别是孤军奋战的时候。
到齐家镇后，梅文怀先是去打酒村召集人手，迎面碰两钉子，村上老的老小的小，一打听，青壮全被齐磊带县城去了。
他只得退而求其次，去找原来跟他家木材厂有合作的老板，说要在齐家镇安下一份事业，希望诸位长辈提携。
他的世交叔伯们也觉得是个机会，这里说服几个，那里忽悠一堆，没两天功夫，给梅文怀拉起五十个工人来，安置在川雅木材厂。
梅文怀又从青冲县的大本营调来一支老牌施工队充当管理层，把工人们分配好，这草台班子就算搭成了。
单说规模，一百人的队伍，除开政府工程从省建公司调派人手以外，齐家镇哪个建筑公司有他人多？
要是被齐磊知道梅文怀拉队伍这么容易，非得气出毛病不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些。
梅文怀拉起队伍容易，想抢占齐家镇的工程可就难上加难咯，老虎咬刺猬——无从下嘴。
他不清楚李长寿布局乡镇有多久时间，却很轻易的知道齐家镇建筑行业的态度，一个个被喂的饱饱的，对他敬而远之。
要是拿钱砸，未必比不过李长寿，只可惜二虎相争从来没有赢家，洒下的钱，大多都给外人得了去，何必呢。
梅文怀犯难了，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接手一个蚊子腿工程，翻新两肋桥。
工人上工半天不到，中午吃顿饭的功夫，设备材料什么的全给人砸了！
“李长寿，我草泥马！”
梅文怀捡起地上一根钢管，猛地砸下，将一块板砖砸的粉碎。
工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吭声，生怕成了梅文怀出气筒。
梅文怀转过身，眼神跟刀子一样划过每个人的脸庞，点起名来。
点的都是二十岁左右的青皮后生，干活不怎么样，平日里咋咋呼呼的，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把这些刺头挑出来，肯定不是去讲理的。
上了年纪的工人猜出来梅文怀想做什么，张了张嘴，没敢劝。
能劝住梅文怀的，只有齐磊一个。
没有齐磊在场，梅文怀才展露出些本性。
依稀记得小时候打酒村三害被人笑话“穷山恶水出刁民”，齐磊和李长寿多多少少有些难为情。
梅文怀却当作夸奖，哈哈笑道：“刁民有刁民的好处。”
梅文怀说道：“我点到名的留下，剩下的都回去休息吧，放两天假，没事别到处乱跑。”
等老工人都离开了，梅文怀又看了众人一眼，缓缓说道：“我长这么大就没有吃过哑巴亏，谁砸的我也懒得去查，我就认准了他李长寿。今天留下你们，是让你们跟着我去下街把李长寿办公室给砸了，如果里面有人的话，连人一起砸。”
“哥……不至于吧。”
王二小硬着头皮劝了声，心里急得不行，想到自个也忒倒霉。好不容易熬到齐磊不带队了，摆脱一个浑蛋，又来一个魔王。
砸人东西，可大可小，大能枪毙，小的话赔钱。
可梅文怀这是奔着人去的，怎么着也得送进去几个，到时候齐磊怪罪下来，倒霉的是他。
谁让他在齐磊面前排的上号。
梅文怀闻言冷笑起来，“怎么不至于？怕什么？出事了我扛着，给我照死了打，没种的不要跟来！”
他说完话，一把推开王二小，朝外头走去，头也不回道：“都拿好家伙。”
两肋桥后头，浩浩荡荡二十来人，提着钢筋、洋铲、刮刀，还有提绞索的，满脸杀气的奔着下街走去。
街上商户有小孩的把小孩带进屋，没小孩的都站在门口，交头接耳，猜测梅文怀是要去哪。
胆大些的，跟在队伍后头，要看这一场热闹。
一辆野马汽车在两肋桥停下，孙希从车上下来，抬头看了眼天气，头顶雾蒙蒙的，天边却是一片晴朗，不由得抱怨了一句，“该死的孙容，臭孙容，真把我当救火队员了，哪里有事都喊我。”
她在桥上，稍微移动些目光，就能看到友谊路的情况，梅文怀的队伍尾巴刚好拐进街道消失不见。
孙希回头，看到工地一片狼藉，心中泛起股不好的预感。
齐家镇可没写字楼，李长寿在下街租住了一套三层小楼充当办公场所，觉得女孩子到乡下不好开展工作，从青冲县带来的全是年轻小伙。
不多，才七八个人。
李长寿午睡到一半，接了个饭局电话，披上西装就出门了，一路上不停摇着还不清醒的脑袋。
他下到一楼，听着闹哄哄的，顺着声音传来方向一看，吓得腿直打颤，转身冲进屋里。
“给我砸！”
梅文怀大叫一声，冲到卷帘门面前扬起钢筋就是两下，后头工人纷纷跟上，没费什么功夫，将卷帘门砸的稀巴烂。
门破的那一刻，迎面两袋不晓得石灰还是水泥砸过来，泛起漫天烟雾。
视线被遮挡的那一瞬间，响起阵阵尖叫。
李长寿从后门跑掉，绕了个大圈到菜市场门口，见到梅文怀等人吃了个暗亏，笑骂道：“没头脑的二傻子。”
不知谁喊了一声，“李长寿在这！”
梅文怀循声望去，手上钢筋当作石头丢出，给李长寿魂都吓没一半。
粉尘烟雾散去，众人撕打起来，李长寿的人反抗不到几秒，就成了抱头鼠窜的命。
李长寿本人见梅文怀追过来，更是扭头跑进菜市场，拿起一个妇女称菜的秤砣，“借我用用，给你两百块。”
“给你娘。”
旁边一个中年男子抬脚踹倒李长寿。
如果齐磊在的话，就会认出来这男子是齐欢的爸爸。
第88章 丛林
放在今天之前，打死李长寿也不相信，他在齐家镇的人缘会差到这种地步。
明明已经跑掉了，被人叫破身份。想跟梅文怀过招，被人一脚踢翻。
怎么搞的他才是砸人店铺的恶霸一样？
情急之间，倒在地上的李长寿来不及想为什么，就看梅文怀冲到面前高高举起钢筋，他连忙叫道：“文怀！”
梅文怀收不住手，勉强偏了偏方向，砸在李长寿屁股上，可没打算放过，又一脚脚踹过去，把李长寿踢的满头满脸血。
这时候王二小跑来抱住梅文怀，叫道：“别打了哥，够了够了，走吧！”
梅文怀还不解气，又踢了一脚，骂道：“龟儿子，跟我玩阴的，你算哪根葱！以后我工地上再出点什么事，我谁都不找，就找你！”
梅文怀等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一阵大风刮过，留下无尽后患。
李长寿的工人里，伤势轻的跑出来，扶起李长寿，哀求路人帮忙抬去医院，或是叫救护车，没一个搭理的。
无奈就近找了家药店，抹了些跌打酒，把人带回三层小楼。
看热闹的没散去，想着李长寿肯定会打电话叫人报复，再等等，就能见到几辆满载后生的面包车急急赶来。
他们失望了，等啊等，只看到孙希踏进三层小楼，别的人都不敢往那面前凑，哪里像是来了帮手的样子。
孙希手上拿着电话，边走边说，“老姐，你要是讨厌我直说，没必要害我啊！一下车就看见人干仗，血呼啦的吓死人！谁？就是你让我来找的梅文怀，我都问清了，不会有错……”
二楼。
休息间里，席梦思都被砸出两大洞，李长寿躺在上头，陪着工人们一起唉哟叫唤。
李长寿那个惨哟，鼻青脸肿还没什么，名贵西装破破烂烂也不是事，半边屁股肿的老高，羞的没脸见人了都。
孙希进门见到众人模样，咽了口口水，头皮一阵发麻，有些害怕。硬着头皮道：“谁是李长寿？我认识你们卓不凡卓老板，找他有事。”
李长寿瞟了眼孙希，挥了挥手让工人们出去，艰难半坐起来，倒抽两口凉气，一脸尴尬道：“见笑见笑，请问你是？”
孙希到处看了看，没地方坐，也就站着了，笑道：“我叫孙希，是幻庄大总管——孙容的妹妹。”
“没听说过。”
李长寿皱眉，想起五奇来。
孙希好悬没被噎死，瞪了李长寿一眼，哼道：“这么说吧，你老板卓不凡到了月城，要听我幻庄的，我幻庄让他赚钱，他才能赚，不让他赚，他就赚不到。呃，这么说你能明白吗？卓不凡想在月城做生意，得看我们幻庄脸色，不信的话，你可以打电话问哦。”
李长寿默了默，心想这些都是可以打听到的，不怕孙希说谎，便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找我什么事？”
“也没别的事，给你打个招呼。”
孙希俯下身子靠近些李长寿，一字一顿道：“梅文怀，我们幻庄保了，你别跟他抢生意。我治不了你，可治得了卓老板。”
梅文怀回到川雅木材厂，被工人们围上来七嘴八舌一阵问，头疼的不行，叫道：“都走开，别来烦我！”
等人散开了，王二小凑到跟前，压着声音，小心翼翼道：“哥，我们的人都没什么大碍，休息两天就好。”
梅文怀点点头，转过身看向西北角的两层小楼，不知想到什么似的，叹了声，“找几个年轻点的，把这事平了，钱要让人家满意，这事交给你办。”
心里想的，被梅文怀先说出来了，王二小不由得松了口气，点头应下，本还想问问如何应对李长寿的报复，看到梅文怀脸色，便走开了。
梅文怀看着二层小楼，突然很想进去住一晚，那小楼是他父母开始做生意的时候，私事上最大的开销。
那时候他还小，搞不懂为什么父母赚了钱不在打酒村建房子，要跑到镇上来。
时移世易，他这后人乘凉，不说赚钱的事，想在齐家镇或者是青冲县支个摊子，不要太容易。
听到李长寿玩黑的，他第一反应是想齐磊会怎么处理，又记起小时候的耳濡目染，改变了心意。
齐家镇没公安局，只有个派出所，不算村上民警，人手还没十个。
报警，兴许能抓李长寿几个人进去，也仅此而已了。
以牙还牙，出完恶气固然痛快，可接下来怎么办，梅文怀一点思路都没有。
为什么梅饭否，甚至是初涉生意场的齐磊，从来都不动用暴力？
监狱生活，改变了梅文怀的处事风格，他坚信的是丛林法则。
梅文怀很困惑，直到太阳西斜还没想明白，也没等来李长寿的报复，让工人们夜里小心，不要有落单的时候。
他自个披了件风衣，睡在岗亭里。
当当！
有人敲玻璃。
梅文怀猛地睁开眼，站起身来，看到来人是孙希，拉开窗户，有些奇怪道：“什么事？”
孙希说：“梅文怀。这外面冷死了，你先让我进去。”
梅文怀心里好奇，孙希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开门的同时看了看手表，八点多了，不早也不晚，这个时候跑来，会是什么事？
孙希进了岗亭，又是搓手又是跺脚，冷不丁见到眼前出现一件外套，抬头看了眼。梅文怀里头只穿一件衬衫，隐约能看到他那健硕身材。
孙希无来由的红了脸，接过外套，“谢谢。”
梅文怀笑了笑，转身拿起暖水瓶倒水，“我应该不认识你，让我猜猜，你该不会是李长寿请来的律师吧。”
“律师可没我本事大。”
孙希哈哈一笑，接过梅文怀递来的水，“我叫孙希，是周蔚的下属。周蔚你可能不认识，但她男朋友你很熟哦。齐磊知道吧？他让我来齐家镇帮你的。”
梅文怀跟着笑了起来，不是因为孙希来了，而是这件事的意义。
原来齐磊嘴上警告他归警告他。他先斩后奏了，是会帮忙的。
这才叫兄弟嘛。
第89章 移山之志
在乡下人眼里，霜降过后就是冬，采购牛羊鸡鸭，一半冷藏，一半腌制。
蔬菜什么的，都是连带的，年货提前两月买好，不正常么？
齐家镇土生土长的齐磊就觉得很奇怪，偏头看向开着车的周蔚，问道：“你真要跟我在打酒村等过年？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每天伺候鸡鸭不算什么，生鲜冻肉，跟小山一样，看着都头疼。”
周蔚抬手捋了捋头发，自信满满道：“相信我，你妈妈不会喊我干活的。”
齐磊苦笑，“这倒也是，她最厉害的就是嘴皮子，在你面前却经常哑口无言。哎，你要是嫁给我，可能会是天底下最轻松的媳妇了。”
“不要脸。”
周蔚笑骂一句，又说道：“储物柜里有个新手机，我给你买的，带卫星定位那种，走哪都有信号。”
闻言齐磊的脸色变得很是精彩，心跳一阵快过一阵，忙低头去拿手机，“谢谢啦。”
两旁草木郁郁葱葱，河流轰隆隆响，极目远眺，翠绿屏障接天连地。
千山万水，层层叠叠，如刀戟林立，好一片穷山恶水。
只有深处其中的人，才能体会一二心酸，多少个世纪的贫苦，只在隋炀帝大运河连接南北时辉煌过。
运河今已作古，谁还记得，天下豪商，也曾有江右商帮一席之地？
齐磊跳出了打酒村，跳出了齐家镇，在跳出青冲县立业月城时，才看到些许不同风景，唯一的遗憾，是心还局限在赣省一地。
无关志向高低，只因为一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赣省是一个扎起来的口袋，放在背上，挂在腰上，没有存在感。
齐磊看着车窗外飞速向后退去的山，心血来潮，忍不住说了句，“真想把这些山全部移开，露出‘庐山’真面目。”
周蔚降低车速，哭笑不得道：“这卖好的话，你等我爸爸在场的时候再说。”
齐磊愣了下，想起来周公曾经在齐家镇移山造湖的事情，知道周蔚想差了，也不解释，苦涩的笑笑，以他目前的能量，移走卓不凡这座“山”都吃力。
放眼整个省份的经济，是不自量力了些，虽说梦想无边界，可落在实处，还是低调点好。
“你陪我在打酒村过年，你爸爸一个人在月城不是很孤单，要不然把他接来吧。”
齐磊这个提议，也不算试探，只不过肯定是带了些见父母的意思的。
周蔚听出来了，心里美滋滋，脸上可没表现出来，撅起嘴说道：“呵呵，他不可能孤单，你少操这份心。”
“那就无聊了。”
齐磊下意识说道，见周蔚脸色，又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打酒村都是些老人孩子，怕你没人说话，闷得慌。”
周蔚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和齐磊彼此都心知肚明，喜欢是有的，但要上升到爱，俩人还不至于。
这次她到齐磊家借住，并且一开始就说要在这过年，全然不顾世俗偏见。
是想让生活慢下来，让耳朵静下来，天大地大，眼里只有对方。
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扪心自问，要不要接着走下去？
齐磊不明白周蔚怎么会有这个打算，只当是拐了个富家小姐回家。想到这之后两三个月的生活，心里无比好奇会是什么模样。
车辆经过两肋桥，径直奔向打酒村，土泥路还是土泥路，泥泞不堪也就算了，太久没人经过，路中间倒了大树都没人扶。
多亏周蔚的牧马人给力，碾过去就是，让齐磊无形中免了一场苦力。
这时候齐磊突然想到原来给他送礼的人里，有个吹牛说要修路的。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金芬芬在水池洗碗，听到车声，回过头去看，一片光亮越靠越近，停在自家门口。
她迎出门，见是周蔚跟齐磊，挖苦道：“哟，哪来的大老板，怎么跑乡下来了，该不会是要开发我们打酒村吧？”
“阿姨，这么久没见，你连开发地皮都懂了。”
周蔚呵呵笑了声，又道：“你儿子老板当的再大，还得回乡下，谁让你住这呢。”
齐磊一个头两个大，想让她们消停，没那胆子开口，只能笑的跟个二傻子一样，屁颠颠跑到后备箱搬东西。
金芬芬瞅了眼，呵呵笑道：“大老远跑来还带礼物，多不好意思，你不会送的也是烟酒吧？”
周蔚两手一摊，“阿姨你猜错了，齐磊说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不用买礼物。”
“所以你就没买？”
金芬芬那个气啊，冲齐磊屁股上一脚踢过去，“什么东西啊这么重。”
齐磊心里叫冤，苦笑道：“被子和衣服，周蔚的，她在我家住。”
金芬芬用狐疑目光把周蔚从头到尾扫了个遍，忽眯着眼笑起来，“站这大门口多不合适啊，赶紧进屋，我给你倒茶。”
周蔚心里一琢磨就回过味来，“阿姨，该是我给你倒茶才是。”
“这话说的，得，我们坐着说说话，让齐磊倒。”
金芬芬拉住周蔚的手就不放了，径直走进里屋。
齐磊：“……”
翌日一大早，齐磊从床上跳起来，眼睛半眯不睁的走到隔壁敲门，“周蔚，起来了没有？”
周蔚反而从厨房走来，看样子早就起床了，揶揄道：“没见过太阳晒屁股才起床的人叫别人起床的。”
齐磊摸了摸鼻子，笑道：“这不是不用上班嘛，难得有机会可以好好休息。”
周蔚哼了声，转过身去帮金芬芬做早餐，等忙活完了，已经是十点半，又要做午饭。
打酒村的第一天，周蔚就惊着了，敢情一上午的时间，就是两顿饭的功夫？
吃完午饭，金芬芬回房午睡。
齐磊和周蔚也各自回房歇息，一觉睡到四点多。
睁开眼，又是洗菜做饭。
周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农闲的时候是真闲，忙的都什么事啊！
她突然后悔和齐磊到打酒村了，想到这样的生活还得持续两个月，就感觉世界一片黑暗。
晚餐过后，周蔚总算是找到个事，提议道：“齐磊，我们去看看梅文怀吧。”
第90章 临界点
齐磊和周蔚到打酒村的时候，距离梅文怀暴力对抗李长寿，已经过去了五天。
在这短短的五天时间里，梅文怀做下的荒唐事高达三十多件，也可以说是一件。
天网恢恢，律法如山。
梅文怀都不感冒，谁也闹不明白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他走到李长寿工地，跟工人直白的说要接手工程，不同意？转身找到李长寿暴打一顿。
同意的毕竟是少数，梅文怀也不能次次都去打李长寿，转而又打管事的人。
就这样依靠暴力手段吃掉李长寿十几个工程，堪堪喂饱了工人们。步子迈的很大，却不能确定落脚点是实地还是泥沙。
夜。
孙希和梅文怀在空调房里，俩人面前放了个小火锅，就着一瓶茅台。
孙希脸上泛起酡红色，无奈道：“梅文怀，齐磊看中你哪点了？让你来管事，谈生意做工程都你说了算，不听你的就打，你真拿做生意当打江山啊！”
“可是你让我放心施展的，还说出了事幻庄兜着呢。”
梅文怀眼帘微垂，轻声道：“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乌龟再能忍也有个限度，我几乎是蹲他头上……那个了，嗯。他还能沉住气，不太正常。是你帮我擦的……呃，是不是？”
孙希整张脸都皱起来，将刚夹起来的肥牛丢回盘子里，不满道：“你打比喻注意点场合！别想美事，我不会一直留在齐家镇，等我走后，你怎么办？逼得狠了，在这齐家镇，卓不凡可不怕幻庄，到时候我看你怎么收场。”
闻言梅文怀心里一紧，收了收对李长寿的轻视，暗想李长寿是不是故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赌卓不凡有忍不住的时候，百倍千倍的报复回来。
他虚了虚绿豆眼，总算是搞清了这几天的不安感来自哪里，笑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现在我没必要再那么蛮横的去对付他了，只需要巩固现有的工程，不说全部，得到的至少要比他多。”
孙希心里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既希望梅文怀依旧保持“大哥”风范，又庆幸梅文怀见好就收。闷了口酒，说道：“能这样想最好，消停一段时间吧，看看李长寿的反应，别急，好饭不怕晚。”
“好女怕缠郎。”
梅文怀哈哈大笑起来，借着酒劲一把攥住孙希的手，不知是酒后失态还是酒后吐真言，轻声道：“孙希，我私人表示，想跟你谈朋友，你觉得怎么样？”
孙希瞪大了双眼，满是不可置信，心里计算一番得失，更多的是嫌梅文怀不够出色，又有那么几分期待，不想把话说死，干笑道：“我要是答应你，回头就得被我老板骂死，我要是不答应你……”
她抽了抽手，没抽出来，无奈一笑道：“可能现在就得被你骂死。”
要说孙希对梅文怀的第一印象，那就是霸道，男子汉气概爆表，像是野蛮生长的小草，拥有最原始的美。
她不能否认对梅文怀有好感，也不能否认她已经不是小女孩，感情用事的可能性忽略不计，便是以色侍人，也看尊卑贵贱。
梅文怀显然还入不了她的眼。
梅文怀会错了意，追问道：“所以，你是同意了？”
“我不能给你答案。”
孙希朝着梅文怀身后笑了笑，眼神里多了一抹玩昧。
梅文怀回过头，不知何时，齐磊和周蔚到了，他连忙起身让座，“来来来，你们坐这。”
众人落座。
周蔚似笑非笑道：“老大不小了，还害羞呢，你喜欢谁，要嫁给谁，是你的自由，我可不会骂你。”
“周总你脾气好，齐老板就说不准了。”孙希笑。
齐磊心中一突，不知如何作答，正说反说，到头来倒霉事恐怕都要落他头上。只得打太极，说客气话，“梅文怀是我发小，过命的交情，我不能说他坏话，说他好话你也不信，干脆就不说了。感情这东西，只有当事人才清楚，外人不适合发表意见。”
孙希拍手，一语双关道：“齐老板看的透彻，谈感情太虚，最重要的是合不合适。周总，你男朋友这么理性，你可得当心了。”
“孙希，你也是这么想的？”
梅文怀脸色有些不好了，敢情谈朋友就跟做生意一样，得互惠互利。
孙希笑了声，借着酒劲，直勾勾望着齐磊，意味深长的笑了，“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会是个好女孩，看中谁了，我就会说我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是一天，一小时，一分钟。有过总比没有好，不留遗憾才是我想要的。”
周蔚目光在他们三人之间来回打量，突然有一种自己是外人的感觉，再坐了会儿，起身说道：“天这么晚了，我们回去吧。”
齐磊连忙拿起外套，“你们悠着点，别喝太多。”
等齐磊和周蔚离开，梅文怀嘿嘿笑起来，“我看不是今年就是明年，我们能喝一顿喜酒。”
“喜酒肯定有，谁跟谁的可说不准。”
孙希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又道：“我老板过来了，于情于理我都得找她汇报一下这几天的工作，文怀，今天就不用你送我了。”
梅文怀不疑有它，关心道：“路上慢点，回了酒店给我发条信息。”
齐家镇大街上，零星几盏灯火，为晚归的人照明。
周蔚心里怄着气，叫道：“你看看那个死丫头，喝那么醉，哪里像是个女的，我真想把她姐姐喊来教训她。”
齐磊搂住周蔚，宽慰道：“别生气了，她也没料到你会突然出现。”
“你倒会心疼人。”周蔚哼了声，继续道：“回家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齐磊满口答应，手机振动两下，他趁周蔚不注意，拿出来看了眼，急忙又放回裤兜，是孙希发来短信：“景泉8401，不来后果自负。”
回到打酒村，夜深人静，村民都已经睡下。
齐磊蹑手蹑脚的走出门，没带手机，也不敢拿手电，更怕有人经过家门口。
屋里周蔚抱着被子睡的香甜，外头响起汽车警报声，将她惊醒，正想出门看看，又听到几声犬吠，便没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