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不可明诉
林敖百日之祭，若枫、鸿祎等人都到了衣冠冢焚香化纸。之后万鸿祎返回北境，倒有几月不曾来肃州。
肃州的冬日来得早，才九月便飘起雨花。陶若辉在闺房里透着窗棱看着落雪，手中捧着手炉，享受着这寒冬里的安逸闲和。
若辉看着窗外突见若枫披着斗篷进了院门，“大爷来了！”有丫鬟喊道。
若枫进了门，脱了斗篷。
“今日你居然没找人陪你饮酒赏雪？”
“去了，回来了。”
“果然。”
“有人让我带给你一样东西？”
“给我？谁送的？”
“万鸿祎，世子大人。”
若辉惊讶地看着哥哥，“他怎么会送我东西？”
“他说他母亲送来一些东西，没想到居然有苏绣的帕子，他是男人也用不了，干脆叫我送给你。”
若辉苦笑一下，“男人的东西，我不要。”
“嗯，那我拿走了。都拿给母亲了。”若枫脱口而出。
“拿走吧。”若辉回得痛快。
“万鸿祎说了，你必然这样说，还说你也算报仇了，就别再生他的气了。他都跟我说了那日的事，说他不会说话，得罪了你，让你出气就好了。”
若辉凝眉若有所思，她轻抚着自己的鬓发，许是想着那日朦朦胧胧的情景……
“好了，事办完了，我走了，至于这些帕子你要不要，随便你。”若枫复披了斗篷急冲冲走了。
窗外的雪下着，越来越大，如漫天柳絮飞起，扬扬洒洒，沉寂无声，看着满天银絮的若辉的心绪却再无法平静。
后来偶然听哥哥说起，万鸿祎回了京城陪大长公主过年去了，这一去一回至少月余。陶若辉有时还会想起万鸿祎在书房落泪的样子：他微微蹙眉，稍抿嘴唇，那泪顺着鼻翼滚落下来，眸中尽是哀愁，让人心生怜悯。
庆英元年夏
陶若辉知哥哥最近得张名家的百卉图，想着来看看。刚进房门，就看见两个人伏身端详着书案上的画作，若辉定睛一看却是万鸿祎。
若枫看见妹妹开口说道：“快来看看，孙耀州寻到送我的。”
若辉淡淡一笑，走近书案，万鸿祎微微欠身。若枫专心看着画，“画法兼工带写，妙！”
“这画居然让我想起城外那片花海。”若辉说道。
“不同，不同。这画的是四季的花卉，你说的那是野花丛。”
“城外还有这样的地方。”万鸿祎微微一愣，好奇问道。
“就是一片野花，肃州春夏季短，有这样一处地方就觉得好了。”若枫不屑地说道。
“在城南五里的地方。”若辉眸中如春水映辉极尽温柔地解释着。
“我来肃州这么多次，还不知还有这样的地方，哪日去看看。”一向不苟言笑的万鸿祎的脸上居然有了几分笑意。
“你会后悔的，都不如逛逛我家花园。”若枫依旧低着头，声带鄙腔地插嘴道。
陶若辉微蹙翠眉反驳道：“你懂什么，万物皆有灵，花卉长在野外，肆意生长才有灵性，花园的花由花匠修修剪剪染了人气，失了其灵，再说花还要配上其周边的景致才好。”
“去其多余枝叶，展其最美之姿就算没灵气了？胡说八道。”
“你怎么知道那花就愿意你替它修剪呢？”
“大小姐，我说不过你，你说的都对。”若枫认怂道。
万鸿祎看着兄妹俩人斗嘴，夹在中间，左右不是。
若辉拿起书案上纸笔，“来，我画给你地图，方便你去找。”
“大小姐，一边画去，滴墨在我画上，你赔不起。”若枫连忙提醒道。
若辉翻个白眼，拿着纸笔到了一旁的高几上，画起来，万鸿祎跟着走到一边。
“出南门，顺着大路，这地方拐入小路，在前行一里就到了。”若辉指着图说道。
“有空去看看，这北境实在无聊，有个地方可去也是好的。那日得罪了，望姑娘不要介意，我自幼跟外祖生活，不懂人情世故，常说错话。”万鸿祎脸色微红，略带羞涩，幸好他垂首低语，也许若辉不曾注意到。
若辉沉吟道：“外祖？世子外祖不就是高宗皇帝吗？世子是在宫中长大的？”
鸿祎颔首，
若辉清澈灵动的双眸若含褶褶星光，“皇宫好吗？我们老百姓对皇上的家很是好奇的。”
鸿祎低语道：“不好，那屋子都百年了，阴阴森森，又空又大。”
若辉一惊，“世子是不愿意住那里了。”
“是，住长了，人都没了灵性，竟被修去了‘多余的枝叶’，就是再好看，终不是自己想要的。”万鸿祎悄然间抬起头，与若辉对视一眼。
若辉抿嘴一笑，“你我倒是想得一样。反而像哥哥这种干尽荒唐事的却想着规规矩矩被人侍弄，我们过得循规蹈矩倒想着肆意妄为一场。”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有时竟不如草木，野草野花尚且可以任伸根系，而你我似乎出生时命运却已确定，我带兵袭爵，你嫁人育子，不可更改。”鸿祎脸上是带着笑，眼眸里却是斑斑寒霜。
若辉看着万鸿祎，他虽是武将却更似书生，其身上儒雅之气胜于一众文人雅士，而他又有着这些人没有的练武之人的刚毅威武。“哎，想那些做什么，想得太透就不好了。”若辉含笑劝解道。“我们去看花吧，现在就去。”若辉走回书案旁，“哥哥，我们出城去吧。去看花。”
若枫也不抬头，“不去。”
“不去，把画给你毁了，你去不去？”
“你敢？试试？”
“求求你，去吧，你认路，我一到城外就晕，还需你带着。”
若辉软磨硬泡才把若枫拉出家门，三人到了那花海处。
其实那花海不过是一片野花丛，并未多好，但若心情好，自然景致也觉得妙。
三人谈天论地，若辉发现万鸿祎并不是平时看着那样冷峻，他只说他不想取悦任何人，对于不对心的人和事他才沉默。
虽然有时几个月才见一次，若辉心里却总想着万鸿祎，想见他，哪怕是一眼，有机会能说话时万鸿祎与她也总是滔滔不绝，俩人清澈的眼睛互相对视时，两颗年轻的心在激烈跳动，但俩人却都压制着这不可明诉的情谊。
年末，万鸿祎总会回京城的，好容易盼到了开春，也许他就快回来了。没想到若枫一日却对她说：“万鸿祎在京中成亲了，对方是位国公之女，门当户对，大长公主选中的人。”
“哦。”若辉温和地说道，相比她脸上的平静，她的内心却涌起波涛巨浪。“新娘子一定很漂亮，她真是全京城最幸福的女子，最终还是她嫁给了世子。”
若枫望着妹妹脸上那一缕复杂的笑，他知妹妹心中却万般羡慕着这个连名字都不知的陌生女人，“万鸿祎被留在京中了，也许皇上不放心信国公父子吧？至少留一个当人质。”
“哦，他不喜欢北境，他也不爱打仗。挺好。”若辉平静地说着，眸中却莹莹泛光。
“你……也该嫁人了，别等了……其实我都知道，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他娶不了你，他自己比谁都清楚。所以他才不敢对你表露心意，他……肯定是喜欢你的，可这就是命，信国公都决定不了他的婚事，都是大长公主做主，她不会让他娶个边疆女子的。”不管自己内心思绪如何上下翻腾，若枫还是继续安抚着妹妹。
第一百五十二章 此生心中只一人
“哥哥，不要说了，我回去了。”若辉缓缓起身离开，若枫看着她的背影，不住摇头叹气。
第二日，雨墨在整理小姐床时发现枕头竟是湿的，可她本人却一切如常，脸上依然带着一抹温和。
庆英三年
大周与玉夜、北齐三国交界的边疆地区发生旱灾，大量百姓流离失所成了难民，陶家在城中开设粥厂赈灾。
一日陶若枫收到一封信，他读完信连忙骑马去往城外一处民宅，在那里他居然发现了失踪好几年的林敖。
原来林敖被敌人伏击，奋力拼杀与几人逃出，几人怕被陷害治罪待伤养好后，便逃至玉夜境内化为民夫。林敖手臂受伤严重，再难恢复如以前，他也断了回大周的念头。在那里娶了同样来至大周的女子为妻，因为他知道作为败军之将自己这辈子再无法娶陶若辉为妻了。
赶上大旱之灾，妻子又病亡，林敖自己也染了病，他怕自己也亡故后女儿无依无靠就拼尽最后的力气随灾民返回大周，投奔了妻子在肃州的亲戚家。
林敖如今已病得奄奄一息，可亲戚家也是贫苦人家，他不得不去联系陶家，也许只为了让女儿活下去他才不得已这样做。
若辉得知林敖的病，也来看他，在林敖的生命的最后时刻，若枫兄妹一直陪在身旁。他本可成一代英豪，却被奸人所害，泯于半路终归一捧黄土。
林敖临终前要若枫他们保守秘密，不让耀州和鸿祎知道此事，怕他们为其报仇再遭毒手，且自己女儿也会处于危险中。
若辉将这个叫做木戒慈的小女孩带回家中，养在身边，只对外人说她是难民的孩子，父母俱亡，见其可怜遂收养之。
诚国公程英偶然一次机会见到陶若辉，见其美貌端庄，便有心送其入宫。新君继位已满三年，满了三年孝期，也到了充盈后宫的好时期。陶老爷夫妻不想让女儿入宫，若枫更是反对，可诚国公软硬兼施逼迫陶家同意。陶若辉不想全家因她获罪，便说服父母同意其入宫。
但谁都没想，这年的七月，万鸿祎居然来了北境，当他得知陶若辉要入宫，急冲冲来到陶府找陶若枫。
万鸿祎一脸怒气，“你们怎么舍得她去那种地方，一辈子就困死在那里了。”
陶若枫声带无奈，“她自己要去的，我和父母都劝不住。”
“她糊涂，你们也糊涂了，嫁个一般人不好吗？红颜未老恩先断，几人能得宠的，还不是孤老宫中，做了笼中鸟。”
万鸿祎怒骂若枫，若枫愁苦着脸任他说。这说时得了信儿的陶若辉姗姗而来，“你真回来了。”若辉温温说道。
万鸿祎见了她，语气急促地问道：“你说过要有灵气，为何自愿去做任人修剪的花草？”
若辉神色坦然柔和，与万鸿祎的急急逼问不同，她轻柔慢语说着：“这是我想到唯一能进京的方法，进了京便能见到你了。哪怕远远看一眼，我也心中无憾了。”
万鸿祎心头一震，顿觉气运不畅，“糊涂……”
俩人对视良久，却都再难言语。
……
两月后，若辉启程赴京，正好万鸿祎也要回京，诚国公便让他护送这些挑选出来的女孩子进京。
万鸿祎于皇宫前眼见宫中内监领着这群女孩子入了宫门，那厚重的宫门在他面前缓缓合上，他知道她终成了她最不想成为的人，可这都是因为她为了见自己一面，他不觉间紧紧握住佩刀的刀柄，心中漾着那种拔刀夺回心爱之人的冲动，他鼻翼微微张合，仅有的理智告诉他，他救不出她，还会害死她，害死她全家，更会赔上忠信公府的所有人。
万鸿祎仰首长吁一口，他望着浩浩长空，这一刻他宁愿自己姓萧，坐在龙椅之上的是自己。
若辉才貌具佳，其性子柔和端淑很合皇帝的意，入宫两月竟有了身孕，皇帝大悦，封为惠嫔。
庆英四年春，皇帝将信国公召回京，提拔诚国公为北境兵马大元帅。两月后北齐皇帝见北境新易帅，便令军队大举南下入侵大周，大周北境驻军数量远少于入侵的北齐军，北齐军队准备充足，奔着攻城掠地而来，撕开北境防线便准备夺取重镇肃州。
诚国公判断敌我差距过大直接放弃肃州，直接退守房阳，与房阳驻军会和，死守房阳。这就苦了未及退守的肃州百姓和驻军。
肃州军民坚守几日，终是寡不敌众，被敌军攻破城门，陶若枫战死城门之上，陶老爷夫妇在城破之时自缢而亡。陶家幼女也遇难，但是陶若槿因不在城中得以活命，木戒慈藏在厨房灶中免被屠戮。
皇帝本瞒着即将临盆的陶嫔家乡被占之事，但因淑妃记恨若辉夺宠，若辉便“不经意间”恰巧闻了肃州被占，北齐军队泄愤屠城的事。
若辉日日啼哭，动了胎气，早产生下三皇子，险些一尸两命。
半年后，大周才筹备够军队粮饷，信国公亲率大军赴北境。万鸿祎以命相逼才被允许同赴战场，孙耀州也上下好一通打点也如愿入了收复大军。又是半年后，才夺回失地。万鸿祎和孙耀州回到陶府，带人尽心打扫规整，又重新安葬陶家人，感叹物是人非，不禁泪流满面。
……
“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雨墨回忆着，诉说着。
荣王面无表情，只说了句：“雨墨姐姐，这些勿对任何人再说起。我有事……先走了。”他起身便走，木戒慈一脸心事默默跟在荣王身后也离开了。
徐莱皱着眉说道：“姑姑，你肯定有些事在他面前不好说，后来呢？后来的十年他们还联系过吗？”
雨墨低头想了想，“有一样东西在万鸿祎手中。”
“什么？”
雨墨带着不安说道：“小姐死前曾给我一枚戒子，让我交给信国公，一枚红宝石戒子，上面有桃纹，还让我告诉他，此生心中就只有万鸿祎一人。”
“我的娘呀，幸好刚才您没说。可别让那位爷知道。”
“我又不傻，可那戒子在万鸿祎手上，我这些年也后悔，不该听小姐的，这东西万一被有心人得到就完了。”
“我去办，你放心。再说就红色宝石和桃纹，别人不一定会往这俩人身上想。”徐莱说得信誓旦旦。“姑姑，我先走了，改日来看你，还有，还是殿下说得那句，千万别再说起这些。”徐莱又嘱咐道。
雨墨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徐莱赶回荣王府，刚要去寻荣王。这时有人转告他有人在门房等。徐莱赶到门房时发现来人是忠信公府的人，便大致知道万府肯定出了事。
第一百五十三章 纠念又起
万景衡离京之时曾经拜托徐莱照顾万府，并特意嘱咐府中可靠之人与之联系。若无特殊事宜万府之人断不会来寻他，今日必是有大事发生。
那人果真将万笑妍搬出王府之事如实相告，徐莱万万没想到景衡才出京半月，白氏便开始作妖。但此事又不好管，只好先去找万笑妍。
徐莱曾经住过此处，熟悉得很，敲开大门，见了万笑妍。
“你怎么来了？”
“你哥哥托我照顾你们府上，真没想到，这才几天，你都被撵出来了。”
“我自愿搬出来的。”
“鬼信你？”
万笑妍接着说道：“不要告诉我哥哥，那是北境，别让他担心。”
“我也觉得不该告诉他，他知道能怎么样，他回京时再做打算。”徐莱环顾四周，问道：“你带出来几个守家护院的？”
万笑妍蹙眉道：“在门房时，你没看到吗？”
“就那两个一个都有六十了吧，那个就是个孩子呀！”
万笑妍苦笑道：“那没办法，只能这样了，太多我也养不起。”
“这可不行，我来想办法。”徐莱严肃得说道。
“我可养不起那种武林高手，你……”
“你到底有多少家底？”徐莱低声问道。
“我没多少银子，但暂时饿不死。”
“没多少是多少？”
“哪里问别人你有多少银子的？不告诉你。”万笑妍搪塞过去。
徐莱见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就打算先回去，先把护院的问题解决了，他是不会自己出这笔钱的，必须找个冤大头出来。
徐莱回到荣王府，问了府中人荣王的去向，果然躲在仙逸斋，徐莱左思右想决定不能全盘托出，需有个策略，而且他现在也不知荣王是否因万鸿祎的事对整个万府都抱有成见，只好准备见机行事。
进了仙逸斋，见荣王手中拿着个核雕赏玩，因有点距离看不清核雕到底雕的何物，
“王爷新得的玩意？”
荣王懒懒地说道：“不是，早就有的。”
“哦……，王爷，能求您点事吗？能把你的府兵借我四个人吗？”
荣王一愣，“什么？府兵？府兵也能乱借的？再说你要干什么？有人要杀你？”
“那把木戒慈借给我吧？”
荣王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谁在追杀你吗？”
“那到不是，殿下现在身边有皇上派来的大内高手在身边，木大侠也没什么事，借我一用？”
“就算我同意，她也不肯。”
“那你出钱雇佣四个人给我如何？”
“为何要我出钱保护你？”
“因为我没钱。”
“你爹是吏部侍郎，你还哭穷？”
“侍郎一年的俸禄多少你不知道吗？算了，我只说了吧，万笑妍被她嫂子撵出府了，她住的地方连个正经护院都没有，殿下说说这要是被您的敌人知道了，还不把她掳走，然后要挟您。”
荣王一怔，“什么时候的事？景衡才走一个月吧，就闹腾起来了？万笑妍这么废物吗？就这么的被赶出去了。”荣王皱着眉不解地问道。
“没办法，万府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当家的长辈，景衡生母根本镇不住，如果国公夫人再被挑唆，赶走一个没出嫁的女孩子太容易了。”徐莱慢慢解释着。
荣王低头沉思半响，“去找卢士峰，你们一起去办这件事，不要用府兵，太招摇，去外边找可靠之人，钱我来出。”
“就等您这句话呢。”徐莱爽快答道，又见荣王低头沉思，便告退悄悄出了仙逸斋。
如妍和童氏正想去仙逸斋找荣王，恰巧见到徐莱远去的背影，如妍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曾经真心喜欢的人，岂是能随便将他忘掉的，好容易因童氏的百般劝解才好起来的如妍，见了这一背影却又将压在心底的纠念想了起来。
“那人是徐莱徐大人吧？看背影是他。听说他可是王爷身边的第一等红人，虽然王爷读书也不用他陪着了，但是有些事王爷只信任他。”童氏跟如妍耳语道。
“是吗？原是这样呀！”如妍假装不知，如妍手中摇着扇子眼睛却悄悄去看他离去的方向。
荣王独自坐着，心中全是万笑妍，他没想到这半年万府出了这么多意外之事，也这半年时间万笑妍便失去了父亲，如今都沦落到被人撵出家门的地步了。
这时有人进来通报万侧妃和童夫人求见，荣王只好让她们进来。她们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为了多见荣王没事也要找点事。
“王爷前一阵说要找一千花雕酒埋到地下作为女儿出嫁时的陪嫁，我父亲已经找到合适的酒坊了。”童氏把今日的来由说得清清楚楚。
“那就好，你受累了。这些事回王妃就可以了。”荣王低声说道，他的眉心依然深锁。
“顺便来看看殿下嘛？好几日也不见殿下的影子。”童氏嘟着嘴说道。
“最近忙得很，就没去后院，有点累。”荣王略显疲累地说着。
童氏温婉地说道：“我帮王爷捏捏肩吧？”
荣王淡淡一笑：“也好。”
童氏轻手轻脚来到荣王身后，用力给荣王揉着肩，虽然吃力却也是用了心。
如妍看着童氏进了门之后的这一套，心中暗暗佩服她，笑自己活一百岁也赶不上她。
荣王看着屋当中呆呆站着的如妍，“你可大好了？”
“嗯？大好了。”如妍挤出笑回答道。
“那就好。”荣王和颜悦色说道。
“王爷，好点了吗？”童氏略带喘息地说道。
“好了好了，你也歇会吧。”荣王温和地说道。
童氏松了手，“累死我了，看来我还得回去练练，比如拿万姐姐练练手再来给王爷捏。咦，王爷手中的是什么？挺好玩的。”童氏发现荣王手中握着的小玩物。
“一个檀木小猴而已。”荣王答道。
“想必是王爷心爱之物，看样子也有些年头了。”
如妍也好奇上前一看，“这不是我们府上的东西吗？这个小猴我认得，它本是我的，被姐姐抢了去，怎会在王爷手里。”
荣王一顿，他不想骗如妍，但实话又不好开口。
“天下那么多一样的东西，你怎知是你的那个。”童氏不知底细插嘴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定情之物
如妍接着说道：“那猴子身上应有个信字，是祖母当年定做的，我家每个孩子都有。只是我和哥哥的被二姐姐抢了去。”如妍见荣王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脸瞬间变了色，又试探着说道：“许是哥哥送给殿下的？”
“好多年了，好像是复平给我的？记不住了。”荣王目光躲闪，幸好童氏站在荣王身侧不曾看到荣王的脸，可如妍却是看在眼中的。
荣王岔开话题，又和俩人聊闲了几句，俩人才离开了仙逸斋。路上如妍问道：“你说王爷心中有个人？”
“是呀，女人的直觉不会错。”
如妍黯然一笑：“我也觉得是。一个女人，许还是我们认识的呢。”
童玉蓉翠眉一拧，“你可能认识，京城的女人我可不认识。”
如妍短叹一口，心中却觉得憋闷起来。回至自己的房中，如妍坐在妆镜前，仔细看着自己略带愁容的脸，本病已大好，今日碰到了徐莱，又知道了那个不该知道的秘密，顿感头晕胀起来，心中也是郁闷不畅。
如妍偶然一抬眼正好看见桌上放着的琥珀手串，她眸光含怨轻拾起那手串，“看梅花？值得一天一夜骑马去看？看的是他吧。”
曾经总满面甜笑的如妍此刻玉容饱含失意与惆怅，她那怨怨的眸光渐凝成一道厉光。
如妍将儿时的记忆和所有零碎的片段拼接起来，渐渐明白了这一切。虽然只是猜测，但她觉得试一试，看看自己是否猜对了。
如妍找出那只团凤流苏步摇，手轻轻摩挲着它，上面的宝石个头很大，工艺也是好的，便是不懂首饰的人都知道这个步摇是贵重之物。姐姐说是卖了祖母的东西才买来的，现在想想她哪里会舍得卖祖母留下来的老物件，可这贵重的东西她是哪里来的，必是富贵之人送的。
二姐姐能结交哪些人？送自己发簪前二姐姐去过哪里？京郊大营，荣王当时也在那里。她为何把步摇要送给自己，二姐姐在选秀前坠马摔伤了，当时情绪也很不稳，很有可能是与荣王有过争执，一气之下将他送的东西给了人，这一切就说得通了，到底是真与否，让荣王见了这个步摇自然就明白了。
如妍等呀等呀，终于等到要她侍寝的那一天。侍女文竹帮妆镜前的如妍打扮着，文竹是万府陪进来的丫头，是如妍最信任的人。文竹为如妍以螺子黛轻画蛾眉，脂粉淡涂脸颊，红脂略点朱唇，如妍只是木然地坐着，丝毫没有一点喜庆之色。
“今日带这个。”如妍指着团凤流苏步摇淡淡地说道。
文竹浅笑说道：“小姐说这个步摇必要喜庆重大的场合才戴，看来小姐见王爷是等不急戴了。”
如妍冷笑一下，也不多言语，文竹见如妍这般心中发麻，总感觉不对劲。
文竹挤着眉心，带着忧虑说道：“小姐怎么了？好容易见一回王爷却不很高兴。”
如妍合了眼，冷冷说道：“替我戴上。”
文竹拿起那步摇，插在如妍乌黑的发髻上，又选了几样和步摇配得上的发饰一起戴在髻上，最后择了一对点翠南珠耳环佩在耳上。
“小姐，好了，你看看行吗？”
如妍懒懒睁开眼，看着镜中的自己，那步摇甚是夺目。
“就这样吧。”如妍还是冷着脸，不带一点笑意。
如妍装扮好，由人带着到了荣王的寝殿。如妍款步入了殿，那步摇随身而动，耀耀夺目，荣王半倚在床在却一眼认出那步摇，不觉直了眼。
如妍蹲下行了礼，又轻步至荣王身边来，殿内淡香氤氲，烛光摇曳，如妍今日妆容精致，烛光透过纱幕映在她白皙的脸上，更觉妩媚多娇。可荣王的目光却在那悠悠晃着的步摇上，如妍看着荣王这般心中倒有一半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如妍眼噙春水，半含娇媚说道：“王爷，今日怎对我头上的步摇看直了眼？”
荣王忙收回目光，垂首半睐，“你哪得的这个？”
如妍庸庸懒懒地伸出芊芊玉指，取下那步摇，拿在荣王面前，“王爷也对女人的东西感兴趣？还是对这东西原来的主人感兴趣？”
荣王猛抬眼望着如妍的脸，见那如妍娇俏的脸上带着诡笑，荣王最恨人绕弯耍滑，耍弄于他，便有了几分怒意：“你……想说什么？”
如妍直直身子，收了笑意，“王爷应该谢谢我，你们长宁相会倒把我弄成了帮凶。一串念珠就收买了我。哼。”
荣王蹙眉沉吟片刻，“你既知道又何苦讨没趣。”
如妍的手颤颤起来，那步摇也越发晃得厉害，“这便是殿下与二姐姐的定情之物了。”如妍语带哭腔，眼中已噙满泪水。
“是，本王送给她的，本是一套，这只是其中一个。”荣王说得坦然，根本不加掩饰。
如妍轻咬嘴唇，一闭目任那泪水滴在身上。荣王见如妍这样，心中也是不快，说道：“你回去吧，我也没了兴致。”
如妍手撑着身子，缓缓起身，气呼呼地喘着粗气又蹲下行礼准备离开，荣王突然开口：“等下。”如妍停下脚步愣在原地。
荣王起身来至如妍身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慢慢举起，另一手夺下她手中的步摇，“既不是你的东西就还给它原来的主人比较好。”
如妍泪光闪闪，眼前的男人让他生畏害怕，荣王又靠在她耳边低语道：“爷是王，你是妃，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可别弄错了。
你不是公主，而爷也无须当个驸马，任你耍性子胡闹，望你好自为之，别自找不自在。记住—是你要讨好我，让我愉悦，千万别弄反了。”荣王目光中带着凶狠，字字清晰地说着。“来人，带侧妃回去。”
如妍深吸一口尽量平复着情绪，眼见着荣王若无其事地转身又回到床上半倚着。他再不是儿时一同玩耍那个楚哥哥了。
如妍双腿无力，她艰难挪步出了殿外。殿外候着的文竹见如妍出来错愕不已，连忙上前搀扶。如妍一把抓住文竹的手，借着她的劲才勉强不致跌倒。
主仆二人回了自己的屋子，如妍摊在床上，那泪水早已止不住。文竹也知肯定出了让王爷发怒的事才把如妍撵了出来，又见如妍如此悲戚惨惨，也随着落泪不止。
第二日，昨晚的事便全府皆知，静姝自然也知晓了。静姝哪里敢去问荣王事情的原委，只好来到如妍的院子一问究竟。
第一百五十五章 冰雪冷元子
如妍坐在圆桌前，捂着胸口，眼睛是红的，不问也知道昨夜必是哭了一夜。
“你怎惹了王爷了？闹出这样事来，你也不怕全府的人笑话。”静姝低声说教着。
如妍面如死灰，“笑话就笑话吧。”说完又垂泪起来。
童氏知了昨晚的事，也急冲冲赶来，不曾想静姝也在，急停了脚步行了礼，起身后来至如妍身边，安慰道：“别哭了，没事，王爷气消了就好了。”
静姝见如妍可怜也不忍心再逼问，同童氏一起宽慰于她：“我们幼时，一起在大长公主里的庄子里玩了那些日子，他会念及旧情的，待他火气过了，就没事了。”
“他已不是那时的他了，现如今表姐怕不怕他？”如妍带着哭腔问道。
静姝沉吟片刻，凝脸肃言道：“怕，他是我的夫君，我如何不怕。别以为我是正妃就比你们强，一样的要小心翼翼，过得胆战心惊。”静姝说完又努力挤出一丝浅笑，她下意识地抚了抚鬓发，试图掩饰过去刚才表露真情实感时的怯态。
三人在幽幽静室中怅然发呆，同是困于高墙深宅中的可怜女人，一人失意便感同身受。
～～～
徐莱找好了适当的护院之人就带着来到万笑妍的住处。
“这些个人，一个月……要多少银子？”笑妍怯怯地问道。
徐莱虽知荣王会负担这笔钱，还是故意逗她道：“少说十两。”
“啊？那一年就要一百多两，十年就是一千多两呀！”笑妍皱起眉头，咧着嘴道。
“一个公府大小姐别告诉我连这个钱也没有。”
“有倒是有，可我的钱是有数的，花完了就没了，我没有进项的。”笑妍眉心锁得更深。
徐莱心中暗笑，“可是命重要呀，你若是被贼人掠了去，可怎么办？”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再吓我。”
徐莱转过头去，咧着嘴笑着。须臾才正了身子说道：“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有事叫人告诉我。”
“不会有事的，呵呵，也不敢有事。”笑妍苦笑着说道。
徐莱告辞出了院子，回王府复了命。
以前笑妍在忠信公府一切花销都由公中支付，自己还有月例银子可得。如今自己当了家才知银子这样不劲用，每月花销居然这样之大，院中还有近二十来个人要养，现银越来越少，最可怕的是无进项，银子花出去就少一些，笑妍犯起了愁。几日之后嘴角居然起了火泡，锦瑟忙炖了下火的汤水让其喝了。
这些日子里笑妍越发发懒，茶饭不思，郁郁不安。一日锦瑟见其倚在桌前，脸色发红，伸手一摸，居然发了热。锦瑟扶她上床躺下，要去给她请郎中，笑妍撑起身子随口喊道：“叫个不怎么样的来，便宜些。”
锦瑟回身瞪她一眼，“干脆别请了，你躺着等死吧。省钱能这样省的？”
笑妍无力地躺下闭了嘴，摆摆手不去管了。
锦瑟深知万病皆由火中来，也知笑妍因钱的事肝火大，有些事她能做主的就不去告诉笑妍，还不如她自己做主办了完事。
笑妍刚喝了药，只觉得胸中火热难受，“锦瑟，拿些冰来，我想吃冰雪冷元子。”
“小姐糊涂了，府里才有冰窖，这里哪里有冰。”锦瑟说道。
笑妍长叹一口，“是糊涂了，忘了我如今不在府中了。那叫人去街上买些回来。”
“若是别的还好，你非要吃冰。我们没车的，到了家，那冰也化没了。离得又远，人家是不会给送的。”锦瑟无奈说道。
笑妍眸光暗淡，絮絮地说道：“是呀，我们没车。若买了车还得买马，还要有马夫，还要买草料，一大笔钱，我是不配有马车了，自然也吃不了冰。”
锦瑟见她的模样，心中一酸，老爷才走不到一年，如今因病要吃一碗冰饮都要这样凄凄惨惨的，遂走出去打发小厮长生去买冰饮回来。
徐莱也听说笑妍病了，得了空便想着来看看。进了门见了锦瑟一问，其正在后院躺着养神呢。“刚才刚要进门时见着了长生，垂头丧气的，一问说是替小姐买冰去，虽跑得够快，冰还是化没了，我便掏了些钱，让他骑我的马再去多买些，我们也都尝尝。”
“说出来谁信呀，大长公主的孙女如今想吃个冷元子都这样费劲。老爷夫人去了才不过半年多，就被撵出来了，大爷又不在京中，一个能靠得住的亲戚都没有，我都难受。”锦瑟眼睛一酸。
“万笑妍到底穷成什么样子，没积蓄吗？”徐莱不解地问道。
“她哪里会想到这么快就被赶出来了，以前她那点钱都去放粥施人了，她长在深宅大院哪里知道人世的艰难，先今她懂了也晚了。老爷去得急，根本没留下多少钱给她。她又舍不得卖嫁妆，还有些钱也敢乱使。”锦瑟神色楚楚说道。
“你也宽慰她些，景衡早晚会回京的，到时候就好了，其实京中还有一个大靠山呢，只不过这犟脾气的小姐不肯屈服而已。”徐莱突然扬起笑意。
“可别说大爷回来的事了，但时候还不一定闹出什么事呢，大爷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断不会饶了那白氏，想想都怕。”锦瑟一咬嘴唇，带着不安说道。
这时候晓梦进来说道：“长生回来了，杜鹃把东西拿去厨房了，一会分好了就拿过来。小姐说她也出来一起吃。”
“好。”锦瑟嘴角一扬。
杜鹃把冰雪冷元子端上来分与众人，笑妍这时也踱进正房来。
徐莱一看其娇弱无力的样子，却只想笑。“二小姐，好些了？”
“着了风寒而已，不是大事。好得差不多了。”笑妍淡淡说道。
徐莱诡然一笑，“那就好，要不有人该担心了。”
“嗯？你说什么？”边问笑妍边端起碗。“不好喝，不是那个味。”
“小姐，你就凑合点吧，这还是赶上徐大人来了，借了他的马才买来的，要不你只能喝凉水了。”锦瑟劝道。
“不喝了。”笑妍短叹一下。
“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如何受得了现在的日子，不如……进王府吧？”徐莱微瞠双目，一挑双眉。
笑妍猛一抬眼，撅着嘴说道：“我就是要饭也不会进他府，他差点掐死我。还说要慢慢折磨我。”
“我就纳闷儿了，他怎么不和别人发脾气，就在你们万家姐妹面前失控呢？”
“如妍怎么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制衡之术
“她把王爷也得罪了，还没侍寝就被赶出了寝殿，这是王爷当众不给她脸。哎，有空你若去看她时也劝劝，别耍小性子。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呢，又不是在万府，王爷不会纵她的。”徐莱愁容满脸说道。
又是一股急火攻心，笑妍忍不住咳嗽几声，顿感房内阴风袭袭，凉意瑟瑟，不禁打个冷颤。“我……不能去看她，不能。”笑妍结巴地说道。
徐莱也不好再多说，又闲扯几句便告了辞。
回至王府徐莱将万笑妍的囧境告诉了荣王，当然没说得那样凄惨，只当个乐子说与他听。
“你去账房拿些银子，就说是给我买玉料的，送去给她，你也只说是你借她的，复平回来再还你。”荣王吩咐道。
“我叫人已经送去二百两了。这些事王爷不张口，我也不会让她委屈的。”
荣王微微颔首，这时卢士峰突然不及通报就急急进了书房。“殿下，北境的急信。”
荣王一听北境的急信，忙伸手接过来，一把撕开。他看完信，脸色一沉，眸子里带着惊恐。“复平被诚国公下了大狱了。”
“为何？总有个理由吧？”
“信上只说他抗军命，这是死罪呀，复平不会这般鲁莽呀！”
“打死我也不信他敢抗军命。”徐莱额上条条青筋暴起，“他妈的肯定是诚国公害他。”
“冲本王来的，复平刚袭爵怎敢对他不敬，谁都知他是我的人，弄倒了他不就是断了我的左膀右臂。”荣王尽量平静下来。“信上说英国公替复平求了情，以他乃有爵之人，要请示皇上才能发落为由劝程英先把他下了狱，所以现在他还是安全的。必须把他弄回京城来，北境是他的地盘，弄死个人太容易了。”
“殿下所言极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先把复平救回京中才是正经。”众人附和道。
荣王直直身子，“备马，去康国公府。”
荣王带着人来至二皇子的府邸，见了二哥，荣王也不啰嗦，开门见山：“我要万景衡活着回到京城。”
萧毅冷笑一声，“三弟，找错人了吧？”
萧楚面无表情，“二哥，别装了，谁不知道诚国公和你的关系，他是苏娘娘的姻亲，苏娘娘不就是诚国公送入宫中的吗？”
“那陶娘娘不也是诚国公送入宫中的吗？难道你和他也……”萧毅故意挑衅着。
“哼，二哥，这时候说些个废话什么意思，你傻还是我傻？”荣王这时从怀中掏出几页纸张，递给萧毅。
“什么？”
“看了便知。”
萧毅接过来看了看，顿时脸变了色：“萧楚，你……”
萧楚冷冷道：“二哥的岳父大人与大舅子真是不给你省心，是呀，这几年是消停了，可前些年的这些事，我都替你们记着呢。
他父子聚麀淫乱，为强占良家女子，逼死女子之夫，又怕人告发索性灭了人全家。你怕父皇得知强使当地官员压下了此案。”荣王平静地说着。
萧毅沉思片刻，“你去告诉父皇吧，大不了再降我的爵。”萧毅一脸轻松。
荣王浅浅一笑，“我还是替二哥着想的，如只是包庇之罪二哥果真是不怕的，可他父子听说却是贪生怕死之辈，你说大刑之下，他们会不会胡言乱语说点别的，比如常去江南干什么了？得了那些个银子，给谁花了。哎呦，万一说出那些银子都是替二哥你收的，都是下面官员孝敬的，而二哥得了这些钱，都去结交边疆大吏了。在京皇子与边疆大吏勾结是个什么罪呢？”荣王斜瞥一眼萧毅。
那萧毅怒目圆睁看着自己的弟弟，“你既然有这些把柄为何现在才拿出来。”
萧楚冷冷地道：“我不想跟你解释，我现在就要万景衡活着回京。以后这些我断不会再提起。二哥好好算算，你不亏。”
萧毅一拍几案，“送荣王殿下出去。”
荣王站起身，“我等着万景衡，他若没事，二哥也可保平安。”撂下话，荣王转身就走，刚出了正殿，就闻茶碗碎地之声。
荣王翻身上马，“王爷回府吗？”侍从问道。
“进宫面圣。”
荣王进了乾元殿，俯身跪倒在地。
萧远卿似乎早预料到儿子会来，“朕知道你为何而来。”
“父皇英明，万景衡乃万家主枝的独子，他若死了万家就绝嗣了。他不但是儿臣的伴读还是我侧妃的兄长。
请父皇念及万家一半男儿为国捐躯，战死疆场，且万景衡是明德大长公主的亲孙，有高宗皇帝的血脉，就饶他死罪吧。”荣王眸光凄凄，语调中含着谦卑。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不能轻易坏了国家法制。”萧远卿说得淡然。
荣王紧蹙眉头，“这天下是我们萧家的天下，诚国公敢杀与他同等爵位之人，可见其胆子太大，北境天高……爹您离得远，若那程英一再得逞，将来谁不顺他的意他便找个理由要杀人可如何是好？”
萧远卿静静听着，也不言语，萧楚见状又接着说道：“当年万家就是大掌兵权，爹爹神武，果断提拔程英分了万家的权势。如今程英也掌大权十年，难保他有不臣之心，若顺了他的意，除了信国公，就只剩一个年老的英国公了，他只需等着英国公不能再征战疆场，便可全收兵权于己呀。”荣王偷瞥其父一眼，嗫嚅道：“不如……”
“嗯？不如什么。”萧远卿突然开了口。
“将万景衡押解回京，仔细审理，若真有罪再杀再剐也来得及，如真实冤枉的也需洗了他的冤，趁机削去程英的权。信国公的命留着制衡他们三家是很有用的，谁独大都不……好。总之就是不能让程英太顺，必须有几个让他膈应的人。父皇一向深思熟虑，儿臣想的这些想必父皇也是早知的。”
萧远卿捋着须，缓缓说道：“留着，恶心他们的？”
“对，让他们心里永远有块石头落不了地。”
萧远卿眉心一展，目光扫过萧楚的脸，“我儿和朕想到一处了，那就把信国公弄回京城来审。嗯……还有把诚国公的儿子叫进宫中来，我想让他陪我喝点酒。”
第一百五十七章 平安归来
“是。”荣王一想这是父亲怕诚国公先斩再奏，把他儿子先抓进宫中为质。
“朕累了，你出去吧。哪日让王妃把小孙女带进宫中来，太后说想她了。”
“是，儿臣遵旨。”荣王腿已跪得麻木，他缓缓起身退出殿外。
回至王府，荣王再派卢士峰带人亲赴北境迎回万景衡，都安排完荣王才悄悄松口气。渐渐夜色落下，暮色笼罩了整个王府。
如妍在王府也知哥哥的事了，本因她得罪荣王的事，身子就不大好，一听这样的坏事直接晕了过去。她知道抗军令就是死罪，如大哥不在了，整个万家也就没了。
万笑妍盼着哥哥早日回京，却等到的是如此噩耗。徐莱亲赴而来告知荣王为救其兄的种种，万笑妍才略略平静些，但万景衡不到京一日，她一日也不得安宁。
忠信公府更是乱作一团，白氏嚎哭不止，下人也各个满面愁容，这根本就是灭门之灾。几日后，白氏渐渐恢复理智，那白氏之母也早就搬来陪女儿。白氏侯府虽也是侯爵之家，但经几世折腾已大不如前，住了几日，见了万家的财势渐起坏心。
那白氏之母以为女儿着想的名义，挑唆女儿将万府家财悄悄偷运回娘家。她说姑爷若好便好，若不好了把财产移回娘家也是留条后路，毕竟没有子嗣，万景衡死了还是旁支来继承家产的，那时候可不是白氏说了算的时候了。
白氏也是糊涂蛋，偏偏信了其母的浑话，真将万府的家产偷偷运回白府。可一些个护主的下人还是念及万家的恩情，悄悄将此事告知了万笑妍与其母。老夫人本来因景衡被抓就病得卧床不起，一听儿媳如此下作，气得浑身发抖，把其叫来一顿大骂，那白氏被辱骂一时恼了居然回了嘴，于是婆媳更是水火不容，一阵闹腾。
此时万笑妍赶到府中，又叫人找来万家近亲，唬住白氏。那些个亲戚自认为万景衡若死，这些家产便是自己的，维护其万家财产时也是尽心，逼着白府退回了家产。
万笑妍差人将府中的事也告知了万如妍，让她请求荣王做主保护好万家家资。荣王遣岳父叶承平监管万家家产，毕竟他亲自出面不适宜，而且叶承平又是万鸿祎的亲表弟。
万如妍也是将军之女，脾气也是有火爆一面的，她令人将白氏带到王府加以训斥。
白氏被骂极了辩解道：“侧妃只是侧室，和我这国公夫人比也强不了多少，何必如此显示自己的权势呢。再说你也不过是万府一个妾室所出，我还是白府嫡女呢，也就别摆架子了。”
如妍万没想到白氏居然敢回嘴，“哦，你嫡出你尊贵，我和二姐姐都是庶出，没你尊贵？你忘了我大周讲的凭父之尊，我父亲是公爵，你父不过是一侯爵。你的诰封也是因我哥哥才得的。
再说我虽是侧妃，却是亲王侧妃，位同郡王正妃，且荣王乃行储君之责的亲王。”
“荣王殿下就算是太子，他也是叶家的女婿。殿下又不是你的夫君，他只是荣王妃一人的夫君。”白氏嘴上依然强硬不肯吃亏。“就是太子侧妃也只是一个妾室，说到底一辈子连拜堂的资格都没有，您呀，就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白氏疯了一样，顾不得太多，什么话刁钻说什么，刀刀扎在如妍最痛之处。
如妍被她一激，顿感心肺俱裂，因一连串的愁事，如妍已在崩溃边缘，此时此刻的她似乎再不想让自己憋屈，她站起身来，走至白氏身前，扬手劈脸就打，白氏万万没想到如妍能动手，一时呆愣在那里。如妍仍不解气，想到她撵其姐出府，不尊其母，败坏万府，遂左右开弓，怒扇其脸。那白氏被打得晕头转向。
白氏忘了这是在王府，刚想回手，文竹也不是只看热闹的，马上把如妍护在身后，“放肆，你当这是哪里，你敢对侧妃不敬，对侧妃不敬就是对王爷不敬，快来人，叫护卫来，拿下这不知尊卑的东西。”
王府的人哪里会忌惮外人，几个人过来直接将白氏按在地上，拉起来后直接绑了。
如妍动了大气，直觉体内真气消散，失了知觉直挺挺倒了下去。文竹幸好就在身旁忙拉住如妍，“快叫太医。”文竹急得大喊。
静姝请示荣王如何处置白氏，荣王说白氏乃朝廷诰封之人，不好随意处置，况且他还是景衡之妻，让把她松了绑送回万府，但叫静姝狠狠训斥于她，让其不敢再造次。
万笑妍为照顾生病的母亲便留在忠信公府，当白氏被荣王府之人送回来的时候，笑妍才知如妍打了白氏的事。
“这女人傻吗？敢和亲王侧妃顶嘴？”万笑妍实在理解不了白氏的做法。“如妍也是的了，怎么还动手了？”笑妍感到头疼欲裂。
锦瑟一旁开解道：“这女人年纪不大，管着这样大的家，又没长辈给她立规矩，就翻了天了，若是老爷夫人都在，她说不定还是装着当乖巧媳妇呢。
坏也坏在她那个母亲，混账得很，为了她儿子坑自己女儿，要不然白氏也不能糊涂成这样，活该，大爷回来饶不了她的，多半是休妻了。”
笑妍脸色稍霁，双手合十祈祷道：“老天保佑，哥哥平安抵京，万家再经不起折腾了。”
半月后，万景衡抵京，荣王想尽办法以景衡有爵在身为由让其先回家中，而不是被压在牢中，毕竟弄死一个在牢中监管之人太容易了。
万笑妍吩咐府中人千万保守秘密，先不要告诉景衡家里这些烦心事，待案子结了后再从长计议。
待景衡回至家中，万笑妍见了哥哥自然是高兴不已，景衡见了府中亲人万分感概，毕竟差一点死在北境。白氏倒是装得贤妻模样，笑妍看着虽生气但是为保大局也只能忍耐。
景衡得知其母生病，顾不上休息忙赶至母亲床前。老夫人见了爱子回家，不禁老泪纵横，抚子头哀嚎不止，
“儿回来了，儿不孝，未能床前尽孝。”景衡竟也落了泪。
“我的儿呀，为娘的差点见不到你了。”
“娘，哥哥都回来，就不要哭泣了，您还在病中呢！”万笑妍劝道。
“这些日子，妹妹辛苦了。”景衡转头对万笑妍说道。
“不辛苦，呵呵。”
“你回来必要惩治那个坏女人。”景衡生母出乎众人所料，居然说出女儿一再嘱咐不要提及之事。
景衡疑惑不解，“母亲说的是谁？怎么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风雨欲来
万笑妍矍然失色，嘱咐母亲千万忍着别提的那些事，母亲一气之下居然忘了，笑妍给母亲使眼色，无奈母亲根本没看见。
“你的好妻，逼你妹妹出府，和我顶嘴，还把我们万家的家财往他们白家搬，你说这样的败家女人留她做什么？赶紧休了她，要不万家都得毁她手里。”
景衡转头看向妹妹，“到底怎么回事？”
笑妍苦笑道：“娘病糊涂了。”说着笑妍来至母亲身前，握住母亲的手，“娘，你需要休息了，躺会吧。”
老夫人甩开笑妍的手，“你躲开，你哥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都得被那个刁妇害死。”
“万笑妍，到底怎么回事？”景衡继续逼问道。
“哥哥，现在不是理她的时候，先把外面的事结了再说。”万笑妍哀求道。
“你不说，我就去问别人。”景衡冲出门外，锦瑟见了慌了神，忙跟了出去。
笑妍实在无法理解母亲的做法，“娘呀，您老人家怎么想的，这个时候说那个贱妇的事，哥哥的命重要还是惩治她重要？”
“都重要，你哥哥若是没了，谁还能治得了她。”
“您好糊涂……”笑妍说完也跑出去去寻景衡。
景衡找到管家和几个万府可靠的老人，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怒不可遏，尤其景衡这样脾气的人岂能容一个女人乱了家府。
景衡直接让人拿了纸笔，写下休书。笑妍和锦瑟在其身边苦苦相劝，景衡哪里肯听，叫身边人把笑妍和锦瑟带回老夫人身边，待写完休书便带着休书就奔白氏的卧房而去。
白氏自从景衡回府也一直担惊受怕，怕景衡报复，其母也早就跑回白氏侯府，如今白氏没了靠山，更加心惊。
景衡一脚踹开房门，白氏吓得跳起，见了景衡忙俯伏地上哀求道：“爷，饶了我吧，我错了。”
“我不想跟你废话，我已叫人去把你们白府的人找来接你回去，这是休书。”景衡将休书拍在桌上，“你若是有些脑子就赶快给我滚出忠信公府，否则我不客气。”
白氏开始耍懒：“万景衡，我是不会出这院子的，你想休妻就休妻？做梦吧你。”
“你敢干出那些事来，就该想到这一天，赶紧滚，要不吃亏的是你。”
白氏站起身，一把抓起休书，撕得粉碎，摔在景衡脸上。景衡强压制的怒火被彻底释放，他猛地抓住白氏的手臂，“你还敢放肆？”
白氏拼命挣扎，用另一只手一通乱抓，景衡锁住她的喉咙，“你个疯子！”
这时笑妍和锦瑟也赶了过来，看到此番情景，忙上前阻止。景衡不肯撒手，那白氏脸色变得苍白，笑妍忙给哥哥跪下：“哥哥，我求你，为了一刁妇不值得，你想想万家的百年家业还要你撑着。”
锦瑟也在一旁劝道：“杀了人要偿命的，我的爷，快松手。”
景衡终渐渐恢复理智，一把推开白氏，拉起妹妹，另一手又拉着锦瑟，“我们走，白家人自然会来接她走。”
白氏差点被掐死，得了喘息却依然犯了傻大骂道：“万景衡你个孬种，有能耐你杀了我。”
锦瑟甩开景衡的手，走上前给了白氏一巴掌：“作死的东西，愿意死死回你们白府去。”
白氏捂着脸大骂道：“你个狐狸精，你不就是想着逼走我，做国公夫人吗？做你的春秋大美梦去吧，你配吗？你一个下人，下辈子吧。”
“她疯了，休理她。”笑妍淡淡说道。
景衡三人走出门外，景衡忙叫人拿了锁了，他怕白氏继续胡闹索性把她房门上锁，等白家人领走她。
白氏侯府得了信却不来万府接人，白氏还是被锁在房中。几日冷静后，白氏也知不能挽回景衡的心了，可却不曾想自己父母也不管她，而一切却都是其母出的主意，不由得悲愤交加，一气之下上了吊。
万府皆痛恨她，也无人悲伤，侯府自知理亏不得不接走尸首。可安静几天后，白家却突然闹上门来，让万景衡抵命，不仅如此，白家人还到衙门去告了万景衡。白侯爷还特意进了宫面求皇帝将万府治罪。
事情越演越烈，居然有数个大臣要求严惩万家，说万家以权势逼死人命，不治罪不足以平民愤，而且万景衡还有违抗军命的罪在身要求从重严惩。
荣王渐渐觉得此事不简单，肯定有人想以白氏之死治死景衡，扳倒万家。皇帝岂能不知，为了尽快了解此事，皇帝与中书令赵书成等重臣进行了商议。
一日卢士峰突然急冲冲进了荣王书房嘉和堂，卢士峰比起徐莱办事更加谨慎，一向喜怒不外露的他今日眉目间也透着急躁，“殿下，圣旨下了。”
“如何？”荣王看着他的神色，也预感必是不好的结果。
“抄家夺爵，万景衡带罪押解往东境驻守。”
“那万府别的人呢？”
“奴籍下人收押发卖，主子就自寻生路。”
“至少保住了命，还不算最糟。”荣王惨淡说道。“谁奉命抄家？”
“勤王殿下和二皇子。”
“什么？我二哥，怎么让他去呢？”荣王锁紧眉心，神色骤然紧张起来，“万笑妍……完了，我得去万府。”他猛站起身就想向外走，似乎忘记了他的身份与处境，只想着救出那个她，她如今失去了父兄的保护，一个皇子想剐了她如同对付草芥。已他对其兄的了解，有这样的机会萧毅必会万般折辱万笑妍达到刺激自己的目的。
徐莱忙拦住荣王，“王爷，你现在去那不是跟二皇子干仗去吗？您不能去。”
“他知道我和万笑妍的事，肯定不会放过她的。”荣王一把推开徐莱。
徐莱复又冲到前面，“王爷，我去，殿下相信我一次，我肯定把万小姐平平安安带回来。”
卢士峰也劝道：“王爷，让蔓华去吧，今日殿下真不易出面。”
被拦下的荣王扫了一眼众人，众人焦虑的神色使他恢复了些许理智，徐莱浅浅一笑，“殿下，放心，搭上我一条命我也把二小姐带回来。”
荣王凝视着这个从小便相识之人，他那坚毅的眼神仿佛在告诉他：我都会替你搞定。
荣王慢慢冷静下来，恢复成那个深藏不露的王，他庄肃地对徐莱说道：“你也必须给我活着回来。”徐莱颔首微笑，“让木大侠也跟着我去。”
“好。”
忠信公府内，老夫人知了外面的事，急火攻心，病情加重。
景衡和笑妍都守在床前，侍汤奉药。来的太医连连摇头都言大限将至，兄妹更是不敢离床半步。
忽然有下人来报，“宫里来人了。”景衡和笑妍相视一眼，都知凶多吉少，笑妍垂首掩鼻而泣，“这有我呢，哥哥去吧。”
景衡含着泪起身朝前院而去，笑妍手颤颤微微地端着药碗继续给母亲喂药，锦瑟也哭着守在旁。不多时，笑妍听得外面一片嘈杂，她也不去理，只专心给母亲喂药。
“外面怎么了？”老夫人用尽力气开口问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夺爵抄家
笑妍自持冷静地说道：“许是哪个婆子和丫头们拌嘴呢？”
老夫人摇摇头，“你骗我。”她推开笑妍端着的药碗，“是抄家来了……”
老夫人悲痛中咽了气，笑妍伏在母亲身上痛哭不止，不多时，门被一脚踢开。
“都出来，都到前院去。”一个男人的喊声。
笑妍抽泣着拉起被子将母亲的头盖上，锦瑟扶起笑妍，俩人互相扶着出了房门。
此时的万府一片狼籍，万府之人都被赶至前院，那群官员与兵士开始挨个屋子查抄造册。
二皇子一袭戎装，骑着高头大马行至忠信公府大门前。他望着忠信公府的门匾，眼带不屑，“忠信公府，哼！真是气派的宅子！”
萧毅骑着马踏上公府的台阶，他昂首挺胸，一副凶相带着官兵入了府门。
见院里中站着的万府女眷，萧毅便在人群前喊道：“谁是万笑妍？”旁边一小吏接着喊道：“万笑妍有没有，二殿下让你出来，听见没？”
万笑妍无法只好挤出人群，她虽长在深闺中还是听过那些被抄家女眷的悲惨下场的，现在的她能想象得出百种凄惨的死法还有生不如死的活法。
“没错，就是你，我见过你，在华雯身边时。”二皇子森森冷笑道。
笑妍低下头去，合着眼，她似乎停止了思考，如同一具死尸等待着对她的处置。
二皇子略俯身，一只手一把扯住万笑妍的头发，恶狠狠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个国色天香，让我朝两位太子爷如此倾心于你。”
笑妍忍着疼，也不睁眼看他，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悄过脸颊。二皇子的手越发用劲，笑妍惨叫一声，“求爷饶了你，爷还可能让你少遭些罪。”
笑妍缓缓睁开眼，那眼早噙满泪水，她抽泣着，却不肯言语半句，她是国公的女儿，中宫嫡出公主的孙女，这样的时刻已避免不了受辱，反正都是一死她不想低声下气去求饶。
“二殿下，怎么欺负个女孩子。”
二皇子闻声望去，原来是徐莱，“你个狗东西怎么来了这里。”
“我何时得罪了二殿下，张口就骂我。”徐莱嬉笑着。
“我们奉旨抄家，你别来捣乱，给老子滚出去。”二皇子呵斥道。
徐莱走至二皇子对面，“皇上让二殿下抄家，可没让殿下揪女孩子的头发。”
“关你屁事，你个从九品的小破官，敢管老子，谁让你进来的？”
二皇子依然不肯撒手，万笑妍疼得五官挤在一起，徐莱脸色严肃起来，“殿下，您再不撒手，我可不客气了。”
二皇子跳下马，扯着万笑妍的头发将她拎到徐莱面前，“我要看看徐大人要怎样不客气。”萧毅咬着牙，脸却带着笑，他的手更用了些力气，万笑妍失声惨叫起来，
这时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二皇子捂着手腕大叫一声，原来是木戒慈从二皇子手中夺过来万笑妍。
二皇子瞪着眼呲着牙，“好大的胆子，来人，给爷拿下。”
木戒慈把万笑妍藏在身后，徐莱拔刀出鞘，指着二皇子，“我奉了荣王殿下的令，保护好万家人不受凌辱，圣旨写得明白，万家其他人不获罪，自寻生路。如有不怕死的尽管来。”
听闻外面如此叫嚷，在正房端坐的勤王出了来，头戴枷锁的万景衡也踉跄着跟在后面。
“你，怎么带着武器进来的？”勤王怒视徐莱等人喝道。
“我们是荣王府的府兵，自然要终日带着武器的。”徐莱解释道。
“我问你怎么进这来的？我们抄家呢！”
“哦那个，我们奉荣王的令接万二小姐，皇上不是下旨让她自谋生路嘛！”
“没抄完呢，你们进来早了。”勤王老爷子接着喊道。
“殿下，我们错了，这就出去。”
“快滚！”
“是，快滚，没听见勤王殿下说的嘛！”徐莱冲着自己人虚张声势喊着。
木戒慈护着万笑妍就往出走，
“回来，谁叫你们把人带走了。”
“殿下，这是荣王侧妃的姐姐，荣王下令让我们带她回去，早走一个，您还少看管一个嘛！”
勤王一听是荣王的人，也就睁只眼闭着眼，“滚，滚，快滚。”
徐莱得寸进尺，“勤王殿下，我再带走一个，您是不是更省心点。”
勤王直了脖子，一脸惊讶。
“那个，锦瑟，过来。她也非奴籍，是借住在万家的，我也要一并带走。”徐莱满脸笑意，点头哈腰一副讨好勤王的模样。
勤王不想再理他，又怕他纠缠不止，“走吧，快走，别让我再看见你。”
“马上走，马上走。”徐莱带着锦瑟准备出去，特意给了景衡一个眼神，让他放心。
景衡会意，悲戚的脸上硬是挤出一点笑回应过去。
二皇子气得红了眼，“叔父，怎么能……”，勤王手一摆，“我们只奉命抄家，别的不管。”这里勤王才是说话算的人，二皇子也是无法只好眼见着到手的鸭子飞出了锅。
出了万府的大门，徐莱长吁一口气，吐吐舌头，一抹得意之笑掠过其脸颊。
“我娘，我娘，刚殁在床上了。”笑妍缓过神来，哭着说道。
徐莱一怔，一拍脑门儿，“木大侠，你带着她们先去易先生城外的家里。我去处理老夫人的事。”
木戒慈点点头，带着笑妍锦瑟上了马车。
徐莱整整衣衫，深吸一口，又跨回万府府门之内。
勤王摇着老蒲扇，看着一群人登记入册，突见了徐莱又回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徐莱一脸严肃，规规矩矩跪下，“启禀勤王殿下，荣王侧妃万氏之母殁了，请殿下允许我为其收殓尸首。”
景衡一听，顿时失声痛哭，勤王本是心善之人，最看不惯生离死别，景衡是他看着长大的，万鸿祎与他也交情匪浅，“去吧，去吧。”勤王眸中带悲，想着万府遭此劫数，也是痛心不已。
日暮西沉之时，徐莱才回王府复命。
“万二小姐今日受了惊吓，我将她送至易先生的家里去了，毕竟现在带她来王府太引人注目。”徐莱道。
“木姑娘回来与我说了。”荣王目光温和，但面容上却有着超过年纪的沉稳。
“还有，老夫人殁了，我将其直接移到万家祖茔地附近的房舍中去停灵了。这也是万家唯一没被入官的产业。”
“知道了。”荣王眼中带悲，极尽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缓缓说道。
徐莱回完话，退出嘉和堂。
第二日朝议结束后，荣王被其父叫到乾元殿东暖阁内，自然说到万家之事。
“朕能做到的就是保他男嗣一条命了，给万家留条根。如若不如此惩处万家，这事没个完。”萧远卿目光幽幽地说着。
“父皇英明，万景衡违抗军令本是死罪，念及他是开国功勋之后饶他一命已是万分恩典。”荣王口是心非地答道。
“朕与万鸿祎曾经还一起读过书呢，那时朕刚入了宫，成了皇太孙，可我们互相看不上，朕觉得他就一根筋，不会迂回斡旋，他觉得我过于圆滑世故，呵呵，其实他可是从小长在这宫里，我却是后来的。
他爹死了，朕就趁机收了万家的大部分兵权，把他派到苏州，一个不用打仗的地方。后来程英权势太大，我才又把他弄回来，让他掌三万兵马，这些年来，朕发现自己也没那么讨厌他了，也许他也没那么不想看见朕了。
他死了那日朕还挺伤心，远房表弟，皇后的娘家堂弟，朕的小舅子。也许朕心里还挺佩服他，他不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不去理任何讨厌的人，朕做不到……
朕也在想，他是不是也挺佩服我呢？也许吧！
如今他不在了，就剩我了，想起当年，我是长宁王世子，他是信国公世子，我入了宫再不敢干荒唐事了，就剩他了……”老皇帝回忆着往事，他目光深邃，脸上浮着一种难以琢磨的笑意。
第一百六十章 香消玉殒
“万景衡是儿臣的伴读，其实……他们是冲着儿臣来的。殃及池鱼，万家才遭此劫数。”荣王眉心不展，语调沉重说道。
“东宫是最不好呆的地方，这才刚开始，你得……，你很聪明，自然知道如何应对。”皇帝的话意味深长。
荣王心中却想着，“爹，你真会说，什么叫自然知道如何应对，是，不能应对也得能。”但荣王的脸上还是陪着笑。
“你是朕亲子，朕最喜欢你和你大哥，他不在了，你说朕会不想着你吗？
前阵子，有大臣上本论及册立储君之事，似乎对你外祖家曾经从商的背景，那些人颇有微词，朕驳斥了他们，说你外祖家已两世为官。
还有你炒卖京郊土地的事，有点过，幸好朕拿了你四十万两银子给了兵部，算是堵住他们的嘴。朕跟你说这些，你听懂了吗？你明白了吗？嗯嗯……？”萧远卿向前探着身子，眸色深远不可测。
“父皇深谋远虑，救儿臣免陷困境，儿臣感激不尽。”荣王恨不得掉几颗眼泪下来以明心志。
“以后还得你自己个注意，你老子也会有累的那一天，还得靠你自己。明白吗！”
萧远卿说得字字清晰，荣王听得句句惊心，他们是父子亦是君臣，他们是最能互相扶持的人，也是互相猜忌最深的人。
须臾萧远卿许是累了，慵懒地靠向龙椅，合眼养神，又朝荣王这边摆摆手。荣王会意，悄无声息退出殿外。
荣王回至府中褪了外袍刚换完衣裳，就有人来报侧妃万氏求见。“让她进来吧。”
如妍走路都有些不稳，侍女在后面护着生怕她跌倒。见了荣王，如妍跪倒在地，
“你也知了你娘家的事？”
如妍忍住悲痛，点点头。
“你娘殁了。”
“臣妾也知道了。求王爷明日让我去哭哭我母亲。”如妍脸色苍白，亦没脂粉的掩饰，任人看了无不心疼。
荣王微微颔首，又说道：“能帮着打点的，我都吩咐下去了，你哥哥路上和在东疆也都会有人护着，你大可放心。”
如妍满目悲戚，嘴唇微微颤抖，“二姐姐哪里去了？”
荣王斜瞥她一眼，“去往城郊了，安排在一友人家中。”
“王爷怎么没让她入府？”如妍问得小心翼翼。
荣王长叹一声，“她不愿见我，她恨我。”
如妍凝视着荣王，他清癯俊气的脸尽现悲愁。
“你身子不太好，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文竹搀扶起病弱的如妍，荣王走上前去，又宽抚了几句。如妍气弱如丝，走回自己的院子都费了好大的力气。
第二日午后，有人喘吁吁地跑至前院告知张兴，万侧妃哭完母亲后回来就昏迷不醒了。张兴便如实告知了荣王，待荣王赶至如妍住处，静姝等人早已守在其身边。
“想她也会这样，她要去，我拦着就好了。”荣王颇自责道。
“那是亲娘，岂是王爷能拦的，这是她的命数，偏她病着时她家遭了这些事。”静姝一边掩泣一边说着。
荣王走至如妍床前，柔声叫着：“如妍，如妍。”
如妍倦睁杏眼，气息微弱，“楚哥哥，你来了。”
荣王先是一愣，又微起笑意：“来看看你。”
“爹爹去了，娘也走了，我的家也没了，哥哥我没见着，听说二姐姐也病了，再没人接待你到我们家赏梅了。”如妍气丝微弱，双目莹泪，但整个人却是柔和的，她目光中再无怨念，似乎早已和一切和解。
荣王看她这样更是不安，一个人放下一切才会这般模样。
“好好照顾姐姐，她和哥哥是万家最后的人了。”
荣王握住如妍的手，“会的，你放心。”
“楚哥哥，记得我们一起在梅树下扬雪嬉闹吗？就像昨天的事！原以为我们长大了，就会更多时候在一起了，但真在一起时却发现……并不那么有趣了。”如妍呢喃着，眼角挂着的一滴清泪终坠至枕上。
萧楚安抚如妍睡下才回至嘉和堂，忙唤来人问徐莱的去向。“想必徐大人在城郊呢，万府老夫人的丧事还得他料理。”
“易先生今日也没来吗？”荣王语气急切问着。
“没来，许也是有事绊住了。”
“把木戒慈叫进来。”
木戒慈被唤至荣王桌前：“昨日你把万笑妍送到易先生家里时她不是好好的吗？”
“是呀，就是有点木木的，易先生的夫人素玉本是他们万府的人，让我放心把人交给他们。”木戒慈一向行事说话干脆利落。
“那今日侧妃怎么说她姐姐病了？”
“要不我去城郊看看吧？”话音未落，徐莱居然跨入门来。
“你终于回来了。”
徐莱满脸憔悴，“我两天两夜没睡了，让卢士峰替替我吧。”
“万笑妍怎么病了？”荣王忙问道。
“就是回来说这事的。万笑妍昨日到了易先生家中也不言语，也不哭，我们都以为她犯了失语症，后来终于说话了，说了一句‘我好累’就躺下睡过去了，到现在唤也唤不醒。我要料理老夫人的丧事，又不放心她，又折回去看看她的情况，我……现在都要晕倒了。”
“现在别倒，现在她醒了吗？为什么不早点来报我。”
“怕殿下担心，以为没大事。现在不是来告诉殿下了嘛！”
“易先生呢？”
“一会就到，他骑的驴，比我慢。”
“你先去睡去，我自会找人替替你。”
徐莱躬身一礼便出了书房。
“木姑娘，你去找卢士峰和你同去郊外，帮着料理一下。”
“是。”木戒慈领了命，便去寻卢士峰。
荣王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这两日的事让他心力交瘁，阳春三月的和风暖阳都解不了他此时心中的凉寒。
须臾易先生到了，平时总是脸上浮着笑意的他，今日神情严肃异常，荣王见他这样更是吓得不敢开口去问。
易先生先开了口：“万二小姐一直昏睡着，唤不醒。今日该去哭其母的，却也是任凭旁人如何唤，也没反应。”
“这是什么病？”
“这种病也在医书上有过记载，但我还没亲眼见过。书上说是人不想面对现境，只心逃避，如若几日内苏醒便无大碍，但是过了十日不醒……”易先生似乎有话难出其口。
“怎样？”
“饿也饿死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断头饭”
荣王一手狠狠抓着檀木桌角，一手拂面。“能治吗？”
“没有好的办法……，看天意看造化看小姐她自己了，看她还是否留恋这人世了。”
荣王放下手来，沉默良久，“易先生先回去吧，好好看顾着她，她妹妹我看也是……也许她们都想去陪她们的父母了。天意不可违，听天由命吧。”荣王目光木然，他虽说得平静，内心却早已心肝欲碎般痛着。
易先生点点头，“那草民告退了，草民一定尽力。”
荣王颔首，不再言语。易先生悄悄退出殿外，又连忙折返回京郊。
两日后，如妍居然有了些精神，坐起身来非要下地走走。文竹扶着她在屋内转了一圈，她累了便坐在理妆镜前，看着自己一脸的病容，不禁感慨万千。
那日出府，她在母亲灵前哭得死去活来，不仅哭母亲也哭整个万家，哥哥的爵位没了，去了东疆也怕是性命不保。她也担心姐姐，连为母哭灵都来不了，想必也是凶多吉少，因此回至王府，万如妍便万念俱灰，好像这世上再无挂念。
“文竹，你帮我梳梳头。”如妍柔声说道。
“好。小姐今日气色好多了。”
“是吗？许是回光返照吧！”如妍一抹淡笑。
文竹脸色瞬变，“小姐胡说，可别这样说。”文竹的话语微带哭腔。
如妍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下一生，我再不要这样。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抉择付出代价，我就是活该，我不怨任何人，只怪自己糊涂。”
文竹停下手，害怕地看着如妍，
“没事，你别怕，帮我换身衣服吧。好姐姐。”如妍央求文竹帮她换身衣服。
文竹只能依了她，换了一件月白色素衣。换完衣服，如妍累得只好躺下，又直喊着冷，文竹叫人拿了厚被子给她盖上。
“叫她们都出去，我们说说话。”如妍略略喘息着，语气却极度和缓。
“好。”君竹寻个理由把屋内的人都打发出去。
窗前皓月寒光，烛下焰晕跳闪，如妍感到寒意逼近，还叫着冷，文竹爬上床，倚在她身边，如妍气息减弱闭了眼，“那日我见到他了，只看了一眼，他就避开了，他不敢看我。”
文竹知道她说的是谁，附和道：“是，我也看到了，还是那样帅气。”
“被全京城最俊美的男子爱着是不是一件最值得高兴的事。”
文竹见屋内无人，也大着胆子低声说道：“是。”
如妍柔美一笑，本是苍白的脸色竟有了一丝红晕。
如妍吃力地扬起下巴，“我……要去找……爹和娘了。”这是如妍用尽了力气说的最后一句话。
崔权疯跑着找寻着荣王，终在仙逸斋的西梢间找到了他。荣王得了如妍去了的消息，他靠在书架旁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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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妍出了殡，笑妍还在昏迷中，已经第七日了，荣王静静瞧着手中握着的那串琥珀手串。
“来人，备马。”
“殿下，这是要去哪里？”张兴问道。
“让木戒慈和卢士峰跟我一同去，去城郊。”
“是。”
易先生也算到荣王会来，所以当他见到荣王三人时一点也不惊讶。
易先生带着荣王去了笑妍所在的屋子，此时锦瑟正守在笑妍身边，她拿着根细麦秆吸一口汤水，再伸到笑妍嘴里，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易先生给锦瑟使使眼色，锦瑟放下汤碗与麦秆，默默跟着易先生出了门。
荣王坐到笑妍的身旁，笑妍如同熟睡中一般，她的脸是苍白的，毫无血色，
“今日我送走了你三妹妹，所以才来看你。复平应该也快赶了一半路了，你放心我找了人保护他，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般老实。”荣王眸带悲戚，缓缓说着。
他轻轻拿起笑妍的手，“你的手还是十岁时的大小，居然这样小。”
荣王目光柔和，又摸摸她的额头，“被我摔成了南极仙翁，那时一定很疼吧。”荣王盼望着出现奇迹，哪怕是她的双睫稍稍动一动。
万笑妍静静地躺着，却没有任何反应，“难道你不想报仇？不想争回你们的老宅？”荣王语气变得急切起来。他凝视着万笑妍的脸须臾，一把抓住万笑妍的喉咙，“你再不反抗，我就掐死你，真掐死你。”
万笑妍面容依然安和，还是没有一丝的回应。萧楚悲从心来，眼中噙满泪水，“我错了，真的错了，错的都是我，你赢了……”萧楚抚着她的乌发饮泣起来。
一炷香后门打开了，萧楚走了出来，没有奇迹，万笑妍没有醒过来。门外守候的人谁都没敢问些什么，也都回避着萧楚的目光。
大家似乎已经接受万笑妍终将永远沉睡的事实，锦瑟拖易先生买了一只鸡，在厨房里折腾着，神神秘秘消失了几天的徐莱也出现了，他看见锦瑟杀鸡的利索，着实惊讶。锦瑟脸上挂着泪，一把把凶狠地扯下鸡毛，看得徐莱心惊胆颤。
“姐姐，你这般杀鸡我看得都心惊肉跳的。”
锦瑟也不抬头，没好气的道：“那你别看。”
“她喝不了，何必呢？”
“给她闻闻，死囚还得吃顿断头饭呢！”锦瑟哽咽起来，她一把拎起菜刀就开剁。
锦瑟一直守在火灶边不肯离开，炖了近两个时辰，她就眼睛直直地看着。
锦瑟把顿好的鸡汤端到笑妍床边：“懒丫头，起来喝汤了，你要睡到什么时候？”锦瑟失控喊着。
屋内香气四散，鸡汤还冒着热气，锦瑟慢慢冷静下来，抹着眼泪，坐在锦瑟身后的徐莱站起身来，捧起鸡汤，“还是离她近些，闻得能多些，上路也算饱死鬼。”
锦瑟狠狠瞪了他一眼，徐莱根本不在乎，他又拿筷子夹起一只鸡腿，“万笑妍你再不起来，我可吃了，鸡腿，最好吃的地方。你不馋吗？”
徐莱夹着那鸡腿拿到万笑妍鼻子前，晃一晃，几滴汤滴在万笑妍的脸上。“我不故意的，你做鬼后别找我寻仇哈，要找就找害你们家人的那些不要脸的。”
“她不爱吃鸡腿！”锦瑟语气僵硬地说着。
“那爱吃哪？”
“鸡翅膀。”
“为什么？”徐莱一乐，手没拿稳那鸡腿砸在万笑妍脸上，徐莱一咧嘴，身子一缩。
锦瑟见状忙捡起那鸡腿，推开徐莱，夺下鸡汤。又用拿帕子给万笑妍擦脸。“你……”
“完了，她肯定会来找我。”
锦瑟气急败坏，她怒视着徐莱开始放声大哭。徐莱也知闯了祸，跑到笑妍身旁，“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锦瑟一把拉起他，“离她远点。”锦瑟发泄着心中的悲痛，徐莱连声求饶，锦瑟越哭越大声，徐莱喊着：“好姐姐！对不住对不住，你别哭了行吗！吓死我了！”
“不要吵。我要睡觉。”
第一百六十二章 “见死不救”
“听见了吗？人家要睡觉，哭小声些行吗！”徐莱随口说道。
片刻后徐莱和锦瑟突然回过神来，俩个人互视一眼忙挤到床前，查看床上的人，笑妍的睫毛微微颤着，嘴巴动了一下，“我……饿，我……”
“去叫易先生。”徐莱咧着嘴压低声音说道。
“哦。”锦瑟应了一声便拼命跑了出去。
笑妍缓缓睁开眼，徐莱这时却不敢言语了，笑妍环顾四周，一下看见了徐莱，“徐……小草你怎么在我家？还敢进我屋子，你……找死呀？”
“有能耐站起来打我。”徐莱咧嘴笑着说道。
笑妍想起身却没有一丝力气，“你等着。”
“嗯，我等着。”
这时易先生和锦瑟、素玉冲进屋子，锦瑟见笑妍要起身忙去扶她，“我好饿，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去端些粥来。”素玉忙说道，转身就奔了厨房。
“我想吃……吃鸡腿。”
“鸡腿吃不了，被……”锦瑟瞪了一眼徐莱，“被狗叼走了。”
“还有一只呢，鸡有两条腿呢，我去拿。”徐莱也奔了厨房。
“她不能吃鸡肉，拿什么拿，现在你要先吃些粥。”一直紧锁眉头的易先生终于有了些笑意。
锦瑟抱着笑妍哭出声来，“你没死，你还活着。”
徐莱准备去荣王府告知萧楚这个好消息。临走时徐莱见了易先生：“你说我要告诉他是一只鸡腿唤醒了万笑妍吗？他还不如一只鸡腿？”
易先生淡笑着，“我要是万笑妍，他来了我也不愿意醒，一睁眼看见他想起他府中那些个女人，烦。再说世上最伤她的人是谁？”
“萧叔禾。”徐莱只有嘴动，却没法出声来。“还真是，他曾要掐死她，还叫人砍死她，当然了那是计，但也伤人心呀。”
易先生补充道：“还负了她两次，哼。”
俩人开始了廊下三君子式的喋喋不休。
锦瑟还在屋内照顾着笑妍，喂她吃了些粥，“你猜我在梦中看见什么了？”笑妍渐有了力气，迫不及待地要分享自己的梦。
“看见什么了？你睡了近七天，应该是好长的一个梦吧？”
“我看见我娘和我妹妹，如妍挽着娘的手，她们不停回头朝我笑，我就去追她们，追得好累，追着追着，我看见一大片的曼珠沙华，红色的曼珠沙华，我害怕了，我却找不到妹妹她们了，我就跑呀跑呀，分不清东南西北，天还下了雨，滴在我的脸上，那雨居然是热的。
然后我听见有人说‘我错了！我错了’我朝那声音看去，没看见人，那是萧楚的声音，我又去寻他，我越来越累，越来越饿。我又看见了万景衡，他站在战场的边上，穿着铠甲，他回头看看我说了句‘别丢下我’。
接着我好像听见徐莱的声音，他说着鸡腿鸡腿。我好奇怪，什么意思？天又下起了雨，这回还是热的雨，突然打了雷，然后就有那么老大个鸡腿从天而降，把我砸倒了。想起来好可笑，那么大的鸡腿。”笑妍端着两臂比划着。
“然后呢？”锦瑟强忍着笑。
“然后我就感到要饿死了，我想吃点什么，可那鸡腿不见了，又听见有人吵架，吵得很大声，我没办法就睁了眼，居然看见了徐莱。”笑妍说着她那奇怪的梦，锦瑟咬着嘴唇生怕自己大笑起来。
徐莱回了王府，将笑妍的事告诉了愁眉苦脸的萧楚，萧楚自然长舒一口，徐莱斗着胆以与景衡的交情份上，求萧楚让万笑妍至少服孝月余再让她进府，萧楚当然允了。至于笑妍如何醒来的，徐莱自然不会说被他拿鸡腿砸的，只说王爷见了她之后，夜里眼睛就微微动了动，早上便渐渐苏醒过来了。萧楚正在喜悦之中，也没深究被徐莱唬了过去。
万笑妍在易宅几日后便吵着要回万家那唯一房舍中去。锦瑟心中早明白万笑妍的命运她自己已无法掌控，但不想让她受刺激，只说那房舍需要从新铺设新瓦，屋内潮湿有潮味，待让人打扫翻新后再搬回去。素玉也一边帮着劝，她知笑妍怕鬼，就说那地方离坟茔地太近，未出嫁姑娘不宜搬去住。笑妍心中虽不高兴，也无奈接受。
易先生的小徒弟每日都带着那小驴去啃食青草，一日笑妍趁众人都各自忙着跟着童儿溜出院门。
童儿将小毛驴牵到村口，笑妍席地而坐，看着与公府里不一样的春色。这里遍地青草涂了新绿，柳枝风中摇曳嫩色灼灼，细风拂过笑妍的脸，强压心底的痛似乎也稍稍淡了些。
月余，易先生和素玉突然一同来找笑妍，易先生向笑妍言明了荣王对其的安排，又直言如今笑妍没别的选择，只能依附荣王府，而且其兄也要在荣王的保护之下，劝笑妍明白其中的厉害老实听安排。这一刻笑妍终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
没过几日徐莱就奉命来接笑妍与锦瑟入府，笑妍只说要跟徐莱单独说几句话，禀退了身旁的锦瑟等人。
“有何吩咐？”徐莱双眉一挑。
笑妍突然跪倒在地，悲戚戚地说起来：“徐大人，带我走吧，进了王府他会折磨死我的。
我听锦瑟说了，她说你曾说过要找一处风景秀丽之处，做个闲侠隐士，你带我去吧，我给你做丫鬟。”
徐莱惊得目瞪口呆，“我没说现在就要离开京城呀，再说你这个千金大小姐会干什么呀？你伺候我还是我伺候你呀？”
笑妍抹着泪，“我什么都会。”
徐莱蹲下身来，看着她可怜的模样，短叹一口，脸色沉下来：“我帮不了你，我也得听他的。如若你真受罪，我会替你求情的。”
笑妍止住哭，合了眼，脸色凄然，“你会后悔的！”说着她站起身来。
徐莱一脸不解，“后悔什么？”
“当我的尸首抬出荣王府，你就会后悔没搭救于我了。”
“姑奶奶，我救了你，横着出府的就是我和你两具尸首了，死一个好还是两个一起死好？”
笑妍微瞠双目，“走吧，送我赴死。”
“进了王府，姑奶奶麻烦你把这个死呀什么的去掉，那规矩大，说话经经脑子过几遍，要不……就真是一具尸首了。”徐莱絮絮地说着，如同有了年纪的老婆婆一样。
第一百六十三章 他人屋檐下
笑妍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见了锦瑟便同她一起上了马车。
车上锦瑟也和徐莱一样啰嗦，生怕笑妍还是以前的脾气，让她作小伏低，切勿生事。笑妍侧首望着窗外，一脸木然，也不吱声应答。
“你想作死，也想你哥哥。他若死了，你们万府就真的断种绝嗣了，也算是真败了。”锦瑟一语点醒梦中人。笑妍终低了头，微微颔首。
笑妍由王府角门入了府，自有府中一群人相迎。李嬷嬷带着几个老嬷嬷受荣王的令，从徐莱手中接过安排万笑妍入府的事来。
万笑妍面前这群老妇人一脸严肃，目光威中带着狠，幸好万笑妍也在宫中呆过，比这些更凶的嬷嬷也是见过的。李嬷嬷指着锦瑟道：“把她带到后边去。”
万笑妍眼见着锦瑟被带离，她不知为何要把她们分开，她想问，可那群嬷嬷就如天煞一般，绷着脸端着肩，浑身散发着凶气，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李嬷嬷吩咐人带着笑妍去沐浴更衣，笑妍沐浴完刚穿了衣服又被带进一间密室，从那出来笑妍羞红了脸。折腾了好一阵子，笑妍才被领着到了住处。
笑妍倚在窗前，不知接下来又会如何，现在她终于知道没了靠山的女孩子是何等艰难了。在空空的房里，她感到股阴冷，这是陌生的地方，还有一群陌生的人。
一炷香后，外面有人来了，笑妍忙退后几步，一个管事的老嬷嬷带着三个女孩进了门。
笑妍喜出望外，居然是锦瑟、晓梦和杜鹃。“你们怎么在这里？”
“王爷把我们买回来的。”
分别月余，笑妍以为再无缘见到晓梦和杜鹃，不曾想居然在荣王府里主仆团聚了。几人抱头大哭，还是锦瑟劝着说：“这是王府，差不多就行了，别还以为是公府呢。万事小心！”
几人抽泣不止，有一堆话想说但都怕惹出心底埋着的痛，便都沉默着。
几日后，一个小太监引着笑妍去往王府花园，进了园子，笑妍远远地就望见仙逸斋前那棵大桃树，四月正是桃花浮绿水之时，满树桃花片片粉红，芳菲满庭蝶飞燕舞，笑妍驻足忘行，还是小太监轻咳一嗓唤回了笑妍的思绪。
仙逸斋内，萧楚叫人泡了茶，徐莱陪饮在侧，
“我跟父皇请了旨，以后主理户部的事，以后你得跟着我常去那里了。”荣王一脸凝重说道。
徐莱放下茶杯，“殿下，非去捅马蜂窝吗？何苦？”
“我自有道理，我还调了两个人来户部。”
“谁？”
“长宁的赵清时和那个叫詹充的小吏。我既要打理户部事务，必要有几个得力的手下，赵清时自不必说，那个詹充不是会挪借吗？户部还就需要这样不要脸的去挪去借。”
徐莱沉吟片刻，“王爷发话，我办就是了，唉，以后没清闲喽。”
恰此时小太监进了门，“王爷，万姑娘到了。”
徐莱眼睛一瞥，暗暗一笑，很知趣，就和那小太监一起出了去。
在门外，徐莱见着万笑妍，拱手一礼，万笑妍起先不想理他，最后还是勉强回了礼。徐莱谄笑着走开了。
万笑妍入了斋门，见了萧楚屈膝下蹲行礼，萧楚负手踱至她身边，俩人相对而立，却都不言语，斋内寂默无声。
须臾还是万笑妍开了口：“谢谢殿下救了我的两个丫头。”
萧楚笑意温柔，“从没见你这样温言软语说过话。”
笑妍苦笑一下，“别人檐下过，哪有不低头的，呵呵。”
“刚夸一句，果真还是原来的你。”萧楚眼露蔑色。
万笑妍翻眼仰视他，山中一别竟有大半年了，再见了她所深爱之人，他还是记忆中的清俊模样，一时所有情愫上于心间，眼底泛涌起泪水，笑妍忙抑制住自己的神色，垂首拭泪。
萧楚见笑妍的泪眼，亦已动容，忙拉住她的手，一同坐于榻上。
“那日我不该掐你，你一心求死激我动手何苦呢？”萧楚握着笑妍的手温声道。
“我不该说那样的话，被你气的胡言乱语了。但你也不该骂我……那么难听的话。”
“你说的不过分吗？”萧楚辩解着。
笑妍单眉一挑，声调也略略高了些，“那你就往死掐我？”
“不要说那日的事了！”萧楚不想再纠缠下去。
“不说那日的事也行，为何入府你还要让我难堪，让一群嬷嬷带我进密室。”
“宫里定的规矩，所有王府都这样。”萧楚抚着笑妍的背。
“我不是来当你女人的，我是来给你当下人的。”笑妍缓声说道。
萧楚停下手，“你说什么？”他一脸错愕。
“我知道王爷英明神武，正气凛然，断不会为难我，强迫我的，让我好好做你的侍女吧！”笑妍满脸恳求之色，她目光楚楚，甚是可怜。
萧楚站起身，斋内踱着步，他思忖片刻，“好，我不强迫你，你要当侍女？”
“是。”
“明日会有人去寻你的，你等着吧。”
“谢王爷。”笑妍也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那奴婢退下了。”
萧楚见着万笑妍退出门外，仰天长叹，“奴婢，居然要当奴婢，傻子……”
第二日果有一老嬷嬷来住处领着万笑妍去了萧楚的寝阁。“姑娘以后在这里当差。这是王爷的意思。”
面露难色的万笑妍怯怯地问道，“那我具体做什么呢？”
那老嬷嬷淡笑着道：“这个王爷也没交代，本来王爷屋子里不缺人的，殿下只说让小姐呆在这里便好。”
带笑妍来的嬷嬷不多时便走了，笑妍在卧房内一时手足无措，她扫视四周，萧楚的寝阁布置得极用心，彰显奢华又不失格调。间或也有侍女模样的女孩子进了来又出了去，笑妍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得寻个角落漠然呆立。
笑妍渐懂得人处于世的艰难，她再不是众星捧月般的公府千金，在这里她如同蝼蚁，任人都敢给她一个异样的眼神，有人见了她，窃窃私语，有人摇头叹气，有人神色挑衅。
熬了半日，过了午后，终于外面有了动静。此时寝阁里一下冒出好几个人来，原是萧楚回来了，众人随其皆鱼贯而入。有端茶的，有递湿手巾的，又有人帮着其更衣的，笑妍只能躲在落地罩旁呆呆地看着。
第一百六十四章 当个下人真受气
呼啦啦出去一群人，屋内终于不那样拥杂，又有人端来水为萧楚盥手，这时萧楚才看见角落中的万笑妍，只是冲她淡笑一下，后摆摆手笑妍便连同其他人一起退出了屋外。
在寝阁外笑妍终于看见个熟人—张兴。张兴见了她，先欠身一躬，笑妍亦回礼。“万小姐。”
“张公公。”
张兴见了笑妍一脸懵的样子，忙到其身边低语：“您这是怎么了？”
万笑妍蹙着眉，“殿下，让我来干什么呀？我都不知我该做什么？也没人交代我。”
“小姐，是您自己要当下人的，可王府的下人都是宫里派出来的，那可都是训练好久才敢让她们上手的。您……您能干什么呀？谁敢让您干什么呀？那大铜盆你能端得动？给殿下更衣您能上手吗？”
笑妍抿了抿嘴唇，“递个手巾还是可以的。”
张兴嗤得一笑，“过几日就好了，殿下让你做什么你做便罢了。”
“屋子里到底有多少个女人，看得我眼都花了。”
“这个嘛！近身侍女六名，其中有个是殿下大婚前皇上给的，本来有两名，一个命薄到王府一年便没了，想必世子成婚前公府也给了世子这样的女孩子。”
笑妍垂首静听着，她懂张兴的意思。
“这些女孩子里还有俩人也伺候过殿下的，要不小姐以为我们殿下在李氏殁了后当和尚了？”
笑妍还只是默默听着，装得事不关己的样子。
张兴做故弄玄虚样，“总之小姐要小心，女人多了，自然有个争风吃醋的。”
“男人不也一样。”笑妍脱口而出，“公公们不也是互相斗气吗？”
“哎呦，我们府里可不敢有这样的事，殿下会打死我们的，再说我是干什么的，我能让他们斗？他们敢！”张兴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说得底气十足。
笑妍断叹一口，“那我该怎么办？”
“找个靠山呀！”
“谁呀？谁在王府这样厉害。”
“殿下呀！”张兴笑着说道。
“张公公，你这是逗我玩呢，绕了半天就为了说让我别惹他，逢迎巴结他呗。”
“对喽，您可别再胡闹了！你们都不是一起在桃缘斋玩乐的小孩子了，您慢慢品品。你把这点情谊都折腾完了，您也就完了。您若是公主还好，可惜您不是。”张兴眸色深幽，脸上却是谄笑着。
笑妍拧眉凝思，张兴见了她这般接着说道：“小姐以为不当殿下的妃妾，便少了许争斗，哪里都有争斗，还不如……”
笑妍打断他的话，“张公公真不愧是殿下的心腹，变着法的劝我顺了他的意。”笑妍两眼一弯，笑眯眯地说着。
“不听拉倒，后悔了别求我帮你。”张兴突然板起脸。
“不帮不行，白吃我们家那么多天饭。”笑妍顽笑道。
张兴也再绷不住，跟着笑起来。
寝阁之内，侍女语琴一边服侍萧楚盥手一边问道：“殿下，那名新来的姑娘是哪来的？好像不是宫里送来的！”
萧楚淡淡地回道：“被抄家的万府的小姐，我把她接进来的，我们幼时便相识，嗯，别难为她，帮我照应着她点。”
语琴一向温柔和顺，她是宫里出来的自然是这里最有脸面的人，她与人和气，不争不抢，甚合萧楚的意。
萧楚既然说了这些话，语琴自然温笑着答应下来。
第二日，语琴拿着个针线笸箩来到笑妍身前，“你来。”笑妍跟着她，到了桌前，语琴温和地说道：“小姐是公府小姐，自然被人侍候惯了，刚到这里很可能会手足无措的，不如先做些针线，过了几日，自然就熟悉这里了，也能到殿下跟前了。”
笑妍着实尴尬，见她这样说了也只能笑一笑挤出一句，“好吧！”。
有了事来做总比发呆好，笑妍轻拈丝线，细移银针，慢慢绣着，香几上的青玉万寿纹双耳盖炉淡散清香，是雨过天晴的味道，笑妍想起在家时，顿时眼睛润湿起来。
有时萧楚很晚才回寝阁来，盥沐之后也不和谁多言语倒头就睡去了。今日赶上他兴致高时还和屋内人顽笑几句，总会有人凑他前面去侍候，自是不缺人手的，而万笑妍都远远躲着。萧楚环视屋内，终看见了在落地罩旁站着的万笑妍。她双手紧握略垂首而立，乌黑浓密的秀发下藏着白皙的脸。
“我想烫烫脚。”萧楚对身旁的语琴说道。
语琴忙令人去打水，须臾一个小太监端来铜脚盆。语琴刚要蹲下去，萧楚忙阻止道：“让万姑娘来洗吧。”
语琴温婉一笑，朝着万笑妍说道：“万姑娘！你来。”
万笑妍缓步走来，怯怯地说道：“我……不会。我自己都没洗过自己的脚。”
萧楚双眉一挑道：“总有第一次，你不是我下人吗，这事你得干呀！”
笑妍疾速撇了一眼萧楚，萧楚一脸顽童般的坏笑。无奈笑妍蹲下身去，挽起衣袖，给他揉捏搓洗。
只洗了一会，萧楚身上渐起汗，便说道：“好了。”笑妍停下手，萧楚忽用脚一撩盆中水，溅了笑妍一脸一身。笑妍躲闪不及，忙用袖子拭去脸上的水，她抬头看着萧楚，满脸的委屈。
“跟你闹着玩呢！”萧楚忙说道。
笑妍缓缓起身，萧楚见她两眉微颦，脸颊渐红，眼中似乎有泪，又怜意犹起：“你去洗洗脸吧。”
笑妍垂首退出去，直接跑回自己的住处，忙叫锦瑟帮她打水洗澡。
“怎么了？”
“三猴子弄我一脸洗脚水，都弄我嘴里去了。”笑妍咬牙切齿地说道。
“小祖宗，你小声点，别人听见不得了。”锦瑟皱着眉说道。
“快，快，我要洗洗。”
“洗洗脸吧，没有水给你洗澡，你以为在我们府里呢？”
笑妍瞪圆了眼望着锦瑟，掉下几颗眼泪，胸上下剧烈起伏着。
“唉……，你不是要当下人吗！这算什么呀，挨打受骂都算不了什么，拖出去乱棍子打死也是有的。”
笑妍听完抽泣起来，锦瑟见她这样唉声叹气道：“洗洗脸你快回去吧！”听完笑妍哭得更大声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诛心计
今日是十五，本应有圆月，但是因天阴要落雨，月亮早没了踪迹。屋外黑漆漆的，风呼呼地吹着，树枝随风摇曳，婆娑起舞，笑妍呆呆地望着窗外，今夜她要值夜，萧楚没有回来，他去了王妃静姝那里，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王爷必须到王妃房中过夜，这是宫里定下来的规矩。
竟有一丝丝风吹进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那焰晕映在墙上晃动得更加强烈。笑妍拿起蜡剪，剪短烛芯，烛光立刻暗将下去，须臾又渐渐恢复了原来的光亮。她睡不着，尤其换了地方，只能鼓弄着蜡烛玩。
天空下起小雨，淅淅沥沥，屋内人服侍完萧楚更衣都退了出去，只剩下静姝陪着。
“听说表妹笑妍进了王府。”静姝温言道。
萧楚斜瞥她一眼，口气淡淡说道：“是，安排在我房中侍候。”
静姝嘴角微扬，不失温和，带着谨慎试探：“为何殿下不给她名分，纳了她？”
萧楚淡笑慢语道：“还不到时候，以后的吧。表姐有空也去看看她。”
“看她那是自然的，我会去的。殿下，能不能……不要再叫妾身表姐了，妾是殿下的正妻。”静姝嗫嚅道。
萧楚转头凝视着静姝，“好吧，以后不叫了。”
过了几日，笑妍慢慢适应了这里。因萧楚放下的话，分派给她的活很少，她主要就是做些根本不必要的针线，还有就是当萧楚要在寝居内写字时，她负责研墨。
因语琴来传话，萧楚一会要写字，笑妍忙来至西稍间准备起来。
萧楚的书案上之物皆是素白质地，一件红色桃形小水丞特别显眼，万笑妍拿起它，仔细端详一番，以前没见过，应该是萧楚新得的。
这个小水丞很小，红色玛瑙质，万笑妍将它捧在手里，很是喜欢。
“好看吧？”萧楚的声音。
万笑妍看得认真毫无准备，被突来的一声惊得差点将手中之物掉到地上，慌乱间水丞中的存水溅洒在她的衣裙上。
萧楚绕到她身前，看着她略狼狈的样子，一丝坏笑，“我新得的，玛瑙的，怎么样？”
“挺好！”
“你喜欢吗？”
“还行吧！”
“当我女人，便送给你。”
万笑妍嘴角一撇，“殿下以为我会为了玛瑙的水丞就……，也太小瞧了我。”她小心地把水丞放回案上，开始研墨。
萧楚淡淡一笑，提起笔蘸蘸墨，写起来，“我们慢慢来，不急不急，我看你能坚持到几何？”
万笑妍眼露不屑，她垂首不语，双手在案上忙活着，伺候萧楚写字。
忙碌了一天的笑妍晚间回至自己的住处，忽然发现桌上有一雕漆寿春宝盒，“锦瑟，这是哪来的？”笑妍指着盒子问道。
“哦，这个呀，刚刚王爷叫人送来的，说是给你的，里面是你爱吃的点心。”
笑妍打开盒子，里面有千层糕、见风消、双麻酥等几样点心，她随手捡起一块放入口中，心想着：萧叔禾，先是玛瑙水丞又是点心的，难道我就这样好哄？哼！”
第二日，再见到萧楚时笑妍趁旁下无人，跟他道谢，“谢谢殿下送的点心。”
萧楚侧首浅笑，“你喜欢就好。”他略略沉吟片刻，“我也许不该逼你，这样吧，在你没有好的出路前你就先呆在王府，如你有了好的去处，我不拦着你，你可选择你想走的路。”
笑妍一惊，“真的？”
萧楚颔首，“真的！”
“谢谢王爷。”笑妍露出满意的微笑，这句话让她惊喜万分，她心中感叹萧楚的变化也太快了。
“一会钱侧妃要过来陪我写字，你先去研墨。”
“是。”笑妍莲步轻轻奔了西稍间。
看着她如此高兴，萧楚似乎有些失望，他鬼魅一笑，“想得美！”
笑妍在书案前研墨，萧楚和钱氏在案后一起写字，俩人不断耳语厮磨，笑妍低着头不想看也不想听他们的话，无奈她要干活离不了这间屋子。
她觉得这是一种折磨，看着他和别的女人这般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又一想，毕竟有天会离开这，就不用再忍受这些，便稍稍平复了下杂乱的思绪。
“王爷，我最近写了很多字，一会到我屋子里看看如何？”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说着二人一起离开了嘉和堂，往钱氏的院子里去了。笑妍长舒一口气，朝着门的方向，轻啐一口，“呸！恶心，卿卿我我的，给谁看呢？下辈子让你当个光棍，一个老婆都没有。”
笑妍一边收拾书案一边不停默声咒骂，说着说着，她抿嘴一笑，“我为何生气？关我什么事？闲的！”
她轻哼一声，也离开了西稍间。
这一夜萧楚自然留宿在钱氏那里。隔日萧楚又找来童夫人侍寝，这还是万笑妍入府后，这一次有府中姬妾留宿嘉和堂。
到了时辰，夫人童玉蓉姗姗而来。她打扮得华丽雍容，乌黑秀发梳成牡丹高髻，赤金嵌宝石衔珠凤钗，赤金垂珠耳环，桃红花卉纹对襟褙子，白底绣花马面裙。
童玉蓉的首饰上的宝石、珍珠各个个大质好，这一身行头就是在向众人宣示着两个字：有钱。
萧楚和童玉蓉在西次间品着茶，享用着餐后小点。间或二人嬉笑玩闹，童氏声高嗓细，那嬉笑声让万笑妍觉得非常刺耳，就如儿时淘气时用汤匙刮碗底的声响那样令人讨厌。
入了夜，二人又前后脚入了东稍间准备就寝。万笑妍看着他们的背景，鼻子一筋，眼皮一耷拉，一脸的嫌弃。
因童氏为妾室，是不能一直陪在东稍间内的，不多时她便披着大氅由老嬷嬷引着去往隔间休息。万笑妍更觉得真是不能给人做妾，连在大床上睡觉的资格都没有，忒惨。
接下来的几天，萧楚老老实实谁也没找，自己安安静静呆在嘉和堂。
万笑妍在东次间的矮榻上绣着扇套，萧楚给她安排的活，非要她给自己新得的扇子做个套子。
“万万。”
萧楚躺在东稍间喊着。这是萧楚给万笑妍新起的名字，他说既然是他的侍女就不好再叫万笑妍，于是让万笑妍在“笑笑、妍妍、花花、万万、仙儿”几个名字中给自己挑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