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尘缘已了
萧远卿也只是想借机拓地，并没想过要一举灭齐，与群臣商议，权衡利弊，最终接受议和，下旨让萧楚退兵。
萧楚接到圣旨，心中百味杂陈，他终是没能灭掉北齐，也知大周还未及吞并北齐的实力，还需来日方长。
拔营那日正遇天降小雨，萧楚走出营帐，面对禹州方向仰天长叹，任凭雨点淅淅沥沥覆其脸上，他不甘又无奈。徐莱撑伞而来，“殿下，都好了，上车吧。”
萧楚带领亲随部队回到肃州休整，只待皇命返回京师，而孙耀州则接手大周军实际控制权。
入肃州那日，萧楚着银甲凤翅盔，身骑骏马，带领兵马入城，全城百姓夹道欢呼相迎，争相目睹拥有肃州血统的皇家继承人之容颜。
一直陪侍萧楚左右的万笑妍轻掀起窗帘的一角，看着两旁的百姓，展颜轻笑，随军的日子苦不堪言，她好久没这样笑过了。
引路人直带着荣王萧楚到了陶家大宅之前，萧楚翻身下马，陶若槿早立于门外相迎，见了外甥连忙行国礼。舅甥头一次相见，萧楚见了舅舅的容颜，微微一笑，果然没猜错那梅老板就是自己的舅舅。
进了陶府，萧楚只留知底亲随在侧，“舅舅什么时候回来的？”
“年前听说殿下出征就赶回肃州了。我想殿下十之八九会来肃州一趟。”陶若槿带着几分拘谨答道。
萧楚淡淡一笑，“为何那日来王府见我？”
陶木槿平静的脸上露出微笑，“实在没忍住，想见见殿下。”
“那日我就觉得一个卖花木的老板为什么这样有眼缘，还姓梅，年龄也对得上，世上并无那么多巧合，除非有意而为之。”萧楚顿了顿，“仇算报了吗？”萧楚眸光幽深，脸上的神情根本不似一个只有二十岁的年少之人。
陶木槿的脸色立马肃然起来，他声音和缓地说道：“父母地下有知，该瞑目了。是他们的亲外孙率兵报了这血海深仇。”
萧楚半垂眼帘，暗咬银牙，“本想灭了他的国的，唉，看起来还需时日呀！还要至少十年。”
“以前每日都在想着报仇雪恨，但真到这一天，似乎也没那么高兴。”陶木槿眼角透着温和、坦然。
萧楚看着舅舅脸现的平和，也舒然一笑。他扫视着陶家的客厅，试想着母亲在这里生活时会是怎样的情形？她一定是快乐的，没有在宫中那样的忧郁和不安。
“我想去母亲的院子看看。”
陶木槿脸上带着笑，“殿下随我来。”
陶若槿带着萧楚经由陶府花园走往若辉生前的住所。没想到在花园见到木戒慈、徐莱、易先生等人聚在一处。
“你们在干嘛？”
“听木大侠忆往事，但好像她什么也记不住了。”徐莱抢着答道。
“太小了，我以为我记住点什么，结果……唉。”木戒慈眸中略带忧伤。
“你就记住我母亲了，这就够了。”萧楚扫过木戒慈的脸劝了一句。
木戒慈轻叹一口，她合眼朝天念道：“三小姐，您的亲子带着我们帮陶府报完仇了，您安息吧！”说完两行清泪轻轻滑落她的脸颊。
萧楚等人第一次见木戒慈落泪，都被她带着忧伤起来，一向不太显露情绪的易先生也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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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笑妍被安排在若辉以前的院中，她好久没睡在屋子里了，今儿分到了能好好睡觉的屋子自然高兴。
萧楚未入院门就听见笑妍格格的笑声。
陶若槿知道院中已安排萧楚的姬妾居住，就向萧楚言明不能再相陪，转身离去。
萧楚大步跨入院中，
“三郎……”
萧楚抬头一看，笑妍眸带俏皮，笑盈盈地喊着他。萧楚走上前就要抱她，笑妍忙退了一步，皱皱眉道，“你穿着铠甲呢！”萧楚恍然大悟，淡淡一笑，“来人，帮我卸了甲。”
张兴、崔权忙上前忙活起来……
肃州的夜晚很凉，笑妍依偎在萧楚怀中，他胸怀中的暖意让人不忍离开。
“终于打完仗了！你不知道你那些日子有多凶。”笑妍喃喃着。
“是吗？我感觉有时确实忍不住要发火，我尽量控制了，还那么凶吗？那个孙耀州气死我了，跟他合不来，哎……”说着萧楚咬了咬嘴唇，一副狰狞的面孔。
笑妍微微点头，“很凶，眼冒凶光，吓死我们了。”
萧楚握着笑妍的娇嫩细腻的手，拇指在其身背上细细摩挲着，“那下次不带你了！”
笑妍仰首看着他，“别呀！”
萧楚亲在额上，淡淡一笑，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三郎，我要跟你说件事。”
“现在不是时候，以后再说。”
“必须现在说，不要压我。我可能有孕了。”
萧楚猛地睁开眼，松开了手，笑妍眸中春波漾漾，脸颊微红，“两个月没来了。”
“为什么不早说？”萧楚一惊。
笑妍无奈地辩道：“你整日板着脸，我哪里敢跟你说，而且我也不确定。明日找易先生诊脉就知道了。”
萧楚迅速爬起身，朝外间喊道：“张兴，去找易先生来。”
“这么晚了，别去了。”万笑妍拦了一句。
“没事。”
易先生被从被窝里喊了起来，一顿收拾才敢前来。笑妍从帐中伸出手，锦瑟忙拿帕子盖好，易先生按在脉上，捋着须，闭眼凝思细诊，
“是有喜了嘛？”萧楚忍不住内心的激动急急地问道。
“殿下，稍安勿躁，待草民细细诊来。二小姐，请换另一只手来。”
萧楚不安地在屋内踱来踱去，几个女孩子也蹙着眉焦急地等待着。
须臾易舒志慢悠悠地站起身来，躬身一拱手：“恭喜殿下，二小姐已有二个多月的身孕了。”
萧楚喜上眉梢，舒颜一笑，站直了身子，长长吁了一口，屋内之人皆向萧楚行礼道喜。“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
随萧楚入了肃州的万景衡有件必要做的事等着他，他见了一位多年未见之人—三姑姑。
如今大周夺回了那片荒漠，现在便是寻回三姑父尸骨的最好时机。万思齐在肃州多年，几次尝试寻回其夫尸骨，均告失败。有了亲侄儿，现在又不必躲避北齐军寻找起来自然容易得多。
万笑妍得知三姑姑和哥哥要远行，不顾自己有了身孕，坚持要送一送，三姑姑还是多年前的寡素之态，人又清瘦了些，但是她脸上却漾着喜悦的神色，近二十年的等待，今日一去终可以了去心愿。
半月后，得知哥哥他们已带着棺木即将回到肃州，万笑妍好一番央求萧楚才被允许来至城门处等着。
可万笑妍等到的却是两具棺木，她用手抚着胸口，似乎也预见了这样的结果。
这时景衡下马走过来，“我们找到了三姑父的尸骨，他还穿着三姑姑给他缝制的甲，三姑姑见了先是哭，后来又是笑，哎……，可能姑姑了了心愿也没了顾虑，躺在姑父身旁含笑也跟着去了……”万景衡皱着眉，眉眼间却有着一抹欣慰。
万笑妍轻轻抚着棺木，“我替三姑姑高兴，她终于……找到她的爱人了，她终于不孤单了……最近几日我总梦见她，看见她和我道别，她对我笑，说她会很好，让我好好照顾自己……原来她真的丢下我去了……”
景衡知万笑妍有了身孕不能过于悲伤连忙劝道：“你是不是偷着跑出来的，差不多就回去吧，那位爷现在脾气大得很，你若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要倒霉的！”
笑妍用帕子拭去眼泪，“我没事，你别担心我，我就是最近特想哭，你就让我哭吧！”
景衡嘴一撇，“是不是有了孕的女人都爱哭？爱哭回他身边哭去，别到时候连累我挨骂。哎！”
万景衡好一通劝才让二妹妹止住哭，又急忙安排人护送回了陶府。
在肃州的孙耀州也没闲着，因为程英的关系他多年不能回肃州，后来成为北境大元帅也不好来至陶府，可如今他终于可以大大方方来寻陶若槿。
陶若槿虽当时还不到十岁，可小孩子就爱跟在比自己大的人屁股后，当年陶若槿就很喜欢孙耀州，而且对于他们几人的情谊也是知晓的，他热情接待了这位故人。
一通叙旧闲扯，孙耀州终于说出了今日来此的最大目的，他想在陶府遥忌几位逝去的好友。陶若槿对于这种要求没有理由拒绝，顺着孙耀州的意为他寻了一个极为僻静之地，设起祭台。
孙耀州在几个牌位前一一斟满酒，“林敖大哥，万鸿祎兄弟，若枫弟弟，若辉妹妹，今日得了空来看看你们，在这府中我们过了最快活的一段日子，可如今你们都不在了，就剩我这个最不省心的了。”说到此孙耀州再难控制，一下跪倒在拜褥上大哭起来，“林敖大哥，你女儿和你当年一样作战勇猛，不让男儿的。
万兄，你们万府又要发达啦，你儿子立了战功，你女儿怀了龙种了，回去应该也会复爵了，你就放心吧！
若枫，你外甥那个小混蛋长得跟你真是一摸一样，不过没有你那双清澈见底的双眼，他一肚子算计，不过……哎！要当帝王的人，怎么能如你那般洒脱。
若辉妹妹，我孙某人是真的喜欢你，见你第一面时就喜欢上了，我知道我比不过林兄和万兄，所以我只能隐藏起这份心意，但是当年若是我娶了你，我敢保证绝对会让你更幸福，可惜可惜，你怎么就入了宫呢，生了那个小混蛋，把我给气死了都，跟他话不投机，但你放心我一定帮他守好江山，不为他，也为了你。”
都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老泪纵横的孙耀州顾不得失态在陶府这处无人之处，独自好好哭了一场……
一个多月后，萧楚奉旨班师还朝。
路上走了半个月，这期间笑妍正是害喜最厉害的时候，舟车劳顿，颠簸不止，着实遭了不少罪。萧楚在马车上搂着她，笑妍双婕低垂撒起娇来：“好难受。”
“再过月余就好了，易先生说的五个多月时就不吐了。一个月后我们就到京师了，那时候你也不吐了，也能吃下东西了，多好。”萧楚搂着她的肩不停劝慰着。
“给孩子起起个名字吧？每晚我跟他说话时都不知道怎么叫他？”
萧楚凝眉沉思半响，“男孩呢叫正，载正。女儿呢就叫琪，琪儿。”
笑妍依在萧楚怀中，闭上眼唇边挂着柔和恬静的笑意。“琪儿，正儿，哈哈，不知道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还要好久才能知道呢！”
萧楚用手护着笑妍的腰身，想让她少受一些颠簸之苦。“还有半月就到西京了，到时候我们休息几天再走。”
“嗯嗯……”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失子
“对了，我封你为夫人吧，也不能还让他们叫你万姑娘呀！”
“那我是不是就不能在你屋里当差了？以后见面就费劲了。”万笑妍深蹙眉心，一脸不悦。
萧楚短叹一声，“我会多去陪你的，放心。”
笑妍双眉一挑，“哎！你说你是农夫多好，你种完地就能陪我，你穷得都娶不起第二个。”
“那就下辈子，我们做一对种菜的农户夫妻，天天腻在一起，那恐怕就得饿死了。”萧楚大笑起来。
……
半月后到达西京，终于有个像样的地方可以休息。萧楚除了处理政事召见大臣时都陪在笑妍身边。
“我能感觉到他动了，他踢了我一脚。”
萧楚并不信，但还是抚着笑妍的肚子一脸柔然蜜意。
“我们赌一把，猜是男孩还是女孩？”笑妍神情娇俏，仰头直视着萧楚。
“行，那你先说吧。”
“我猜是男孩。”
“那我猜是女孩，我赢了，你还得给我洗脚。”萧楚坏笑着。
“那我赢了，你要让我给你梳俩个角，就像初见你时你梳的那种。”笑妍黑眸中灵光闪动着。
“好，愿赌服输。”萧楚瞪圆眼睛，表情肃然。
“说话算话，一言为定。”
“好，好，但现在你得好好睡觉。”萧楚帮笑妍盖好被子。
笑妍微微一笑，闭上眼，甜甜地睡去了。
萧楚不在，笑妍便让锦瑟陪着她在院中晒太阳。因胃口还是不好，笑妍不停抚着胸口，“一会还是给我煮清汤面吧，别的我还是吃不下。”
锦瑟连连点头，“再过月余就好了。”
笑妍嘴角一挑，“是呀，那时候就能吃下东西了，就不用遭罪了。”笑妍晒着秋阳，虽还是周身不适，但心情却是美美的，她抚着自己的肚子，“你是男孩还是女孩？你会像爹爹还是娘亲呢？”
“还是回屋吧，渐起风了。”锦瑟瞧着天色不好不忘提醒道。
“好。”笑妍缓缓起身，扶着锦瑟往屋内走去，突然万笑妍脸色突变，她感到一股暖流顺腿而下，她猛得抓紧锦瑟的手腕大喊道：“锦瑟，锦瑟。”
“怎么了？”锦瑟顺着笑妍的目光瞧过去，忽见笑妍裙下一滩血，立马吓得苍白了脸色。
笑妍也瞧见了那滩血，瞬间感到呼吸不畅，眼前一黑，晕在锦瑟怀里。锦瑟吃力地扶住她，破声地喊道：“来人！快来人！”
萧楚正与几名将官闲聊，崔权满头汗凑到萧楚耳语几句，萧楚脸色一沉，顾不得言语半句起身就往后院跑去。
萧楚跑进厅内，几名随行太医和易先生都在。
“怎么回事？”
众人不语，萧楚见太医们眉头紧锁，越发着急：“说话呀！哑巴了？”
还是一脸愁容的易先生开了口，“殿下，保不住了，早些下药把胎儿打下来吧，也让夫人少遭些罪。”
萧楚直起腰身，脑中一片空白，他捂着胸口，须臾才挤出一句：“你说什么？什么保不住了？怎么了就保不住了？”
正时徐莱轻步走过来，拧着眉缓声道：“殿下，孩子不在了，还是夫人的命要紧，赶快让太医们下药吧，要不夫人也有危险。”
萧楚满眼噙着泪看向徐莱，又回头看看那些个满脸愁容的太医，仍然不肯发话。
木戒慈实在忍不住急切地喊道，“殿下，万笑妍要死了，要死了……”
“她不能死，孩子也得给我保住。”萧楚已是呼吸不匀地吼道。
徐莱悄悄挪到易先生，在其耳边低语：“去准备药，他现在有点迷糊，一会就好了，我来劝劝。”
易先生会意，带着太医回到东次间，忙活起来。徐莱顾不得礼仪规范，拉着萧楚的袖子把他拽进西次间，按在椅子上。
徐莱眸光暗淡，他蹲在地上，轻声道：“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万笑妍的命要紧，让她少遭些罪吧。”
萧楚猛地抬眼看着他，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一颗颗滴落在地上，他咬着牙狠狠地说道：“我等了七年，七年呀！你们居然让我发话把他打下来……”
徐莱低下头，他没有勇气再去看萧楚那戚容一眼，“那……臣去办。”他徐徐站起身，眸光凄凄，“张兴，陪着殿下。”
徐莱转身进了东次间。
东梢间床上的万笑妍，因腹疼蜷缩着身子，额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她咬着嘴唇不肯叫出声。
须臾锦瑟端来药，“小姐，药来了。”
笑妍还以为是保胎的药，让人扶着她艰难的起身，将药一饮而尽。“是不是一会就不疼了？”
锦瑟含泪答应着，“一会就好了。”
笑妍因疼痛扭曲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回应着锦瑟。
锦瑟忙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她，泪已满在她的脸上。
萧楚渐渐平静下来，慢慢恢复了理智。屋外风渐渐大起来，卷着细小的沙石拍在窗棱上，那声音听得人心更加浮躁。他拖着灌铅般的双腿走到厅内，听着东梢间的动静。
同在厅内的徐莱看着满目哀伤的萧楚，同情而心痛。
猛然间，一声惨叫传来，萧楚吓得连退几步，徐莱下意识扶住他。“还是回里边吧，在这里殿下也没用。”
“殿下，殿下……”
萧楚知道万笑妍在叫他，他刚要去往东梢间，被徐莱和张兴一把抓住，“宫里规矩，殿下不能进的。”
萧楚一怔，这时木戒慈横在门前，堵住去路。“殿下，请去西面休息。”
“宫里规矩，好厉害的四个字。”萧楚嘴唇颤抖着。
徐莱直接上手直接把他拽回西次间，萧楚如提线木偶，任凭他拉扯着。
伴随一阵哭声，一位老嬷嬷端着盖红布的端盘出了来。“下来了。”那嬷嬷摇头叹气，眼中含着点点泪花。
几名太医掀开红布查看一番，略略点头，那老嬷嬷才来至西次间。
“殿下还是别看了。”徐莱提醒道。
萧楚还是站起身，走到红布前。他颤着手，深吸一口气，慢慢揭开，他眯着眼，“是个男孩，她赢了。”说完两行泪终溃于眼底。
徐莱给老嬷嬷一个眼神，那老嬷嬷会意缓步转身离开。
“殿下，你不能去看夫人，还是回寝阁休息吧。张兴，扶殿下回去吧。”徐莱说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西京分离
张兴扶着伤心欲绝的萧楚缓缓走向寝阁，易先生、徐莱、木戒慈都聚在厅内，“唉……，怎么搞的，怎么就……”
木戒慈看看易先生，“你是郎中，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难道我们能知道？”
徐莱摇头长叹一口，“一个能决定历史的男人，可惜了，哎，还是个男孩。这要是能生下来就是未来的储君呀。”
入夜天空洒下雨来，雨点淅淅沥沥，拍在窗上，让人心烦意乱。锦瑟守在笑妍床边，直直盯着她，睡梦中她还在抽泣着。
锦瑟原以为万家又要好起来了。萧楚每次总让景衡打前阵，为的就是便宜战后邀功，说不定国公的爵位也能要回来，那是忠信军的英勇换回来的。
盼了这么久万笑妍又有了身孕，锦瑟不是很懂朝廷的事，但她也知道荣王萧楚没有男嗣，若是生下长男，那就是皇太孙。作为皇太孙的外家，万府自然尊贵，但为什么这一切恍然间都变了……
清晨，旭日东升，阳光洒进卧房，锦瑟轻轻吹灭蜡烛，她站起身来，突感凉意，打了个寒颤，“来人，去弄个火盆来，免得夫人冷。”
小丫鬟应声而去。
“锦瑟！”
锦瑟听到笑妍唤她，忙回到床边。
“小姐醒了？还是太医的药管用，这一夜睡得安稳！”
笑妍缓缓睁开眼，苍白的脸没有丝毫血色，她习惯性地去摸肚子，触及肚子一瞬，回过神忙缩回手，“我忘了，他已不在了。”
笑妍木然仰视着，锦瑟抓住她的手，安慰道：“安心养着，别太伤神，小心落下病。”
笑妍转过头来，叹息一下，“我知道……知道。”
话音刚落，门外有人报道：“万家大爷来了。”
崔权带着万景衡步入里间，“夫人，殿下特准万大爷来看您。说是让我带着来，也无需屏风后，帘子后的了，毕竟在府外，但也别太声张。”
笑妍会然一笑，微微颔首，崔权退到景衡身后。
万景衡虽也在军中，但是见一面却很难，“哥哥，我没事，别惦念。”
万景衡挤出一丝笑，“没事就好，你也……别太伤心。”
“哥哥，你把锦瑟带走。”
景衡一愣，
“前阵子你不是也受伤了吗？让一个好人照顾你我才能放心，我身边还有晓梦、杜鹃呢，嗯……我想当姑姑了。”笑妍一拉被子，只露出一双大眼。“我……唉，我们兄弟姐妹四人，总不能一个人都没个孩子吧！看你的了。我可能再不能……”
“你别胡思乱想，乱说话的。”景衡语气急促起来。
“就算为了我吧，我总得有个侄儿侄女吧，等我老了也能来看看我。”
“你放心你会儿孙满堂的，到时候别怕闹就好。”
笑妍的目光暗淡下来，面露忧伤之色。“不跟你废话了，赶快把锦瑟带走，殿下没儿子，肯定要找女人生的，哪天看上锦瑟，你哭都来不及。”
景衡怔了一怔，回头看看身后的崔权，崔权躲闪着他的眼神。
万景衡终是拉着锦瑟离开了笑妍身边，笑妍躺在床上，低声嘟囔着：“你们是最幸福的，最幸福的……”
靠在软枕上的笑妍，让杜鹃帮她画画眉，再涂些胭脂。
笑妍拿着靶镜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样好点，是不是？一会他会来，你们谁都不许哭，都高兴点。”
众人皆颔首答应。
萧楚果然来看她，他头戴玉冠，一身素白锦袍，脸上淡泊宁静。
笑妍见他进了门，温婉淡笑，“你来了……”
萧楚轻手轻脚坐在她床边，生怕微微的震动弄疼了笑妍。他看着笑妍一脸刻意的笑，“你……涂胭脂了？”
“你看出来了？”
“脸红的像猴屁股，谁看不出来，再说你从来都不这样浓妆。”萧楚调侃着。
笑妍看着萧楚脸上渐露的笑意，很是满意，欣然一笑。
“别装了，万笑妍。我知道你是怕我伤心。才如此这般。”萧楚半眯着眼，咬着嘴唇。
俩人默然相视，泪水却是不听话的，瞬间夺眶而出，二人四目莹莹，
“对不起，我没……”
萧楚一摆手，“是我不该带你来，不是你的错。太过于舟车劳顿。”他轻拥笑妍入怀，“孩子还会有的，你要好好养着，好好养着……皇上来了旨意，要我尽快回京，今晚我就得走，你先留在西京吧。呆满两月再回京师。”
笑妍半卧在他怀中，只是默默点点头。
“我让锦瑟跟我哥哥走了。”
“哦。”萧楚淡淡答了一句。
“他起初还不舍得让锦瑟离开我，我就说怕殿下看上锦瑟，呵呵。”笑妍偷瞥一眼一旁站着的崔权，崔权半垂眼帘，如同木头人一般。
“你真会编，唉！”萧楚说得轻描淡写。
“你看了吗？那孩子，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们都不告诉我，都说不知道，我是不信的。”
“太小，还看不出来。”
“哦。你说的我就信了。”笑妍喃喃着，声音极其微小低沉。
辞了万笑妍，萧楚准备动身，他把亲随叫到身边，“圣旨你们也都知道了，一会就动身，木戒慈跟着我，易先生和几个太医都留下，务必把夫人调理好。”
“那我呢？”徐莱一脸茫然，“跟着兵马走还是跟着殿下走？”
“你也留下！”
徐莱紧锁眉心，“我留下有什么用？”
“帮我查查夫人的饮食，周边的人，看有无异常，这孩子掉的蹊跷。两月后，再护送夫人回京”，萧楚眸光中带着凶狠，语调却肃然平缓。
徐莱极度无奈，但也只好听从安排。听完安排众人悄悄都退出门外。
“徐大人，好好伺候月子哈。”木戒慈调侃道。
徐莱长叹一口，仰望着天空。“我的命呀……”
易先生看着玩笑着的他俩，悄悄走到张兴身边，“给你点东西。”
张兴愕然一怔，“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易先生左顾右看确认无人，掏出一小纸包：“无子如何当储君，府里就他一个男人时给他点上这香，当然了你们这些公公闻也没事，催情的。”
张兴一咧嘴，“过分了吧？”
“点几天没事，查不出来。他若无子，我们谁都好不了，跟着倒霉。张公公好好想想……”易舒志老谋深算的脸上展出的凝重让人看了心头一凛。
凝眉叹息的张兴小心地接过东西揣入怀中。
第一百八十四章 “暗”香
墨墨暮色中，五十多骑的一行人奔行在京外的官道上，所有人皆着青色官袍，套黑靴。
天地已连成一色，忽然有人喊道：“殿下，前面就是京外的驿馆了，明早再入京吧，今日怕来不及了。”
“好，明早再入京。”萧楚皱着眉，仰望着早已缀满星斗的墨空。
住进驿馆，自然有人好好招待，用过晚饭，张兴帮萧楚铺着床，准备让他早些安歇。
“屋里有股子潮味，把薰笼点起来，正好有点冷。”
张兴应下来，他生好碳，却一时找不到香，随身之物带得不多，香又不是必需之品。忽然他一摸腰间，他拿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拣了一小块扔了进去。
萧楚歇在椅上，闭目养神，这时木戒慈推门而入。“殿下。”
萧楚也不睁眼，“什么事？”
“你安排的事我都吩咐下去。”
“好，知道了。”
“还有件事……”
萧楚慵懒地睁开眼，“说。”
“回了京城，给我几日的假，行吗？”
“行。”萧楚突然一摸肩膀，咧了一下嘴。
“殿下肩膀疼？”张兴忙问道。
“骑马时间太长了。”萧楚嘟囔道。
“我给您揉揉吧。”张兴说道。
“也好。”
“我来吧，你还是接着忙你的，好让殿下早点休息。”木戒慈插嘴道。
萧楚淡淡一笑，“你会吗？”
“殿下太小看我了，练功时谁还没个跌打肿痛，互相练手，手艺好着呢！”
“那好吧！后面去。”萧楚指指身后。
…
笑妍在西京已月余，整日困在屋内，好容易出了月子，终于可以在院内的廊下溜达溜达。
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受惊的鸡，咯咯地叫着，在院中胡乱飞奔，笑妍实在无聊，连只鸡都觉得有趣。
这时只看见徐莱操着把黑柄大菜刀，跑进院子，“终于逮到你了，臭不要脸的。还跑你……”然后一场人追鸡大战就开始了，笑妍躲在廊柱下看着热闹，俏皮地笑着。
须臾，胖乎乎的厨娘也跑了进来，“徐大人，你真是添乱……唉……”
胖厨娘手脚倒灵活，几下捕住那鸡，一双干惯了活的大手死死掐住鸡翅膀，“俺的娘呀，徐大人你说你帮忙杀鸡，结果比我自己杀两只鸡都费事。有你这么杀鸡的吗？”胖厨娘猛地夺下徐莱手中的菜刀，“看着，对准脖子，一刀，干脆点，别墨迹。”
“我也这么干的，结果它还能跑。”
“哎呦，没到地方，唉，亏得你还能战场上杀敌，对付只鸡都这样费劲。”那胖厨娘摇头叹气拎着鸡回了厨房。
徐莱跟在其后面接着絮絮叨叨着，也走出了院子，笑妍带着几个丫头乐得上气不接下气。“看来不止我要憋疯了，徐蔓华比我还要疯。”
易先生每日都要来看笑妍，“夫人有什么要买的，竟可以告诉我，过几日我们便要回京了。”
笑妍明亮的两眸装满喜色，“徐莱今日还出去？”
“是，他每日都要出去，就是没个理由，也必要寻个理由，哪啦买根针他都要去，已经要憋疯了。”
“我也想……出去，马上要离开了，我还不知道西京什么样子呢！易先生不如我们一起出去吧？”
“这个……”易舒志脸露难色。
“就这么定了，今日我们一起去，你们可不能惹我生气，否则落下毛病就不好了。”笑妍的眼珠机灵地转着。
易舒志被逼无奈带着笑妍、杜鹃、晓梦还有萧楚留下来的崔权、徐莱一起夜游西京。
西京夜市繁华喧闹，满街的人，笑妍买了一堆用得上用不上的东西，崔权他们几个都帮着拿着。游逛中的笑妍发现个捏面人的手艺人，她又想起富阳镇面人儿的事了，非要再捏一个自己。
她坐在小杌子，那手艺人便按着她的模样捏着。徐莱看着她一直保持刻意的笑心中暗暗发笑，徐莱注视着她渐渐想起如妍来，毕竟同父同母，虽然一个像爹一个随娘，但还是有相像之处。
徐莱敛起笑容，掩饰着自己的悲伤，待笑妍的小面人捏完后，徐莱走上前准备付钱，
“等一等，再捏一个，照着他捏。”笑妍笑着说道。
徐莱惊讶呀，“不捏。”
“我在命令你。”
“你夫君都不这样难为我。”
“徐大人，求求你，捏一个吧。”笑妍软言轻语起来。
“这还差不多，把我捏得和我本人一样帅气才行。”
又等待半响，手艺人将完成的面人递过来，笑妍一把抢过来，“是我的。”
“怎么的，照我捏的，怎么还成你的了。”
“如是给你的还要我求你？这是要送人的。”
徐莱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他想抢回来面人儿，无奈笑妍把她护在怀里，他无法上手，心中甚是不快，
转眼到了回京的日子，徐莱护送笑妍一行人回京。徐莱知万笑妍一定要把那面人送给华雯，便一心要把它偷抢回来，他时刻注意着万笑妍的一举一动，等待时机。
易先生注意到徐莱至今的异常，趁着休息的功夫易先生跟徐莱低语起来，“离夫人远点，你找死吗？”
徐莱一愣，“怎么了？”
“怎么了？你总看她干什么？她是谁的女人？你造反呀你？”
徐莱轻叹一声，“我是要把我从她手里偷回来，她一定会送给五公主的。”
“真的？”
“你当我傻了？我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
易舒志合着眼捋着须，“总之别离她太近，我毕竟比你们年长一些，经过些事，这个男人和女人吧！它就不能离得太近，否则肯定出事，我跟你讲，男女在一起肯定会日久生情，一定的，它是不受控制的。
我比你们多吃二十年盐呢，不是白吃的。”
徐莱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易先生认为我是大蠢蛋，能犯那样的事吗？我能觊觎殿下的女人，作死一样嘛！”
“哼，哪个蠢货自认为自己是蠢货的。”
“唉？我蠢？”
“你不蠢，就是不了解人性，高估了自己，别真到不可收场那天。别说你和他一起长大，就是他亲兄弟，也有翻脸的时候。”易先生神情严肃认真，他真是怕徐莱惹出祸来。
“不会的，我不喜欢她，我也谢谢先生的好意，您多虑啦！”徐莱知道易先生也是好意，也表明态度让他放心。
“那样最好。”
易先生和他低语完，又准备继续上路。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返京都
初冬时节入上京，秋叶已残，梅花未动。笑妍由王府侧门入了府。
如今笑妍已是夫人，不能住在以前的住处，没想到李嬷嬷居然把笑妍领到了仙逸斋。
“殿下吩咐的，以后夫人就暂住仙逸斋。”李嬷嬷满脸堆笑。
笑妍也和气地回笑，但是稍蹙的眉心还是让李嬷嬷看出她心中的疑惑。
“毕竟在王府也呆不了多久了，夫人刚回来可能还不知道一些事。东宫开始修缮了，最近宫里总来人。”
笑妍极力自静，她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她知他终要回到宫中了。
“廊下三君子”重新聚首，自然开始分享秘闻。张兴急不可耐絮絮地说着：“最近可出太多的事了。头一个，我们殿下要入主东宫了，东宫开始重新装潢了。”
徐莱也没多大惊讶，毕竟这场大仗可不是白打的，太子者，国之根本，储位空虚近四年，现在已到不立也必立之季。
“我要升官了，太子伴读是从八品。”徐莱扑哧一笑。
“还有呢，万大爷很可能又是信国公了。”张兴继续道。
“这也不太奇怪，毕竟都是忠信军一直打前锋，复平都受过伤，命换的……”
易先生神情淡定，“打这场仗之初，殿下就想好了要替万家拿回爵位了。”
“白家被人告了，说他和程英勾结诬告万家，现在有言官御史不停地在参白侯。
还有呢，孙耀州将军请求为二十多年前的什么林敖将军平反，还听说跟白府的事也相关……”
“不用想了，都是俺们殿下干的，先治白府，再翻出林将军的事，总之就是想把复平的罪洗了，再复爵。”徐莱说道。
易先生捋捋胡须，“是不是急了点，殿下有些心急呀。”
徐莱淡淡说道：“东宫地方小，可没荣王府大，不弄个高点的封号，都得住罩房去，国公之妹，出身最高的妾室，必给高位，呵呵，明白了吧！再说往死了整治白家也是让一群猴子看的，看谁还敢跟殿下作对。”
笑妍沐浴更衣后小睡了一会，一睁眼居然看见萧楚坐在床边，几月不见，相见瞬间百感交集，笑妍嘴角上扬呈现一道完美的弧度，双目盈满温情蜜意，“忙完了？”
“嗯。”萧楚移身坐到床边，摸摸她的脸，“还好，没胖也没瘦。”
“你倒是胖了。”
“马上要搬到东宫了，就没给你准备地方，先住这里吧，最多几个月就要搬进宫了。”
笑妍微微蹙眉，“什么时候会下圣旨册立你为储君？”
“大约一个月后吧，钦天监正在选日子。”萧楚双目褶褶生辉，嘴角挂着自信的笑。
笑妍莞尔一笑，“终是东宫太子殿下了。”
全府上下颇有默契，从不谈及万笑妍那次小产之事，笑妍也将它藏在心底最深处，不愿触及。但是笑妍摸着自己的肚子时还会想起，那个孩子曾经来过，他曾经陪伴了她四个多月。
仙逸斋
荣王作画，笑妍守在案边，“再胖点，这猫还得再胖点。”
“再胖，这猫还能跳起来吗？岂不是群蝶戏肥猫了。”萧楚笑道。
“胖才有福气。”笑妍笑盈盈地说着。
内监急报道：“王妃到！”
笑妍止住笑，只见静姝神采奕奕旋身而进，“殿下大喜了！”未及站稳静姝早已话出了口。“于夫人有娠了！”
笑妍刻意咧嘴微笑，生怕授人以柄，“恭喜殿下。”
萧楚好像并未很惊讶，他直起身子，淡淡答应道：“哦！”
静姝对萧楚平淡的回应倒是吃惊不小，她转身看看笑妍，笑妍还是嘴角轻扬地笑着。
“好好照料她，千万别委屈她。”萧楚终现一丝笑意。
待报喜的静姝走后，笑妍跟萧楚耳语道：“你不高兴？”
“怎么会！难道我该手舞足蹈不成？”
笑妍挤着眉心，“就你没儿子了，你不着急？”
“为什么着急，我又不是不能有。”萧楚放下笔，略略沉吟，“不画了，我回前面去了。”
笑妍拧着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得轻叹一声，她不停拧扯着帕子，实在不理解萧楚的反应为何这般。
萧楚喝白茶必用素白瓷，杯中汤色清淡，却浓味香醇。他盯着杯中热气升腾，一缕愁绪泛心头。“也许那天我该听你的，不去看，如今有时我一闭眼就是那孩子。于夫人有孕了，我却高兴不起来，算来，他若还在还有两月便可以同你我见面了。”
徐莱就知道找他陪着喝茶必有心事，他缓缓说道：“我二……，我爹其实是生有个儿子的，可惜三岁时没了，也为了延嗣纳过妾，终归没得个一男半女，这才过继了我。
人生在世，生死离别终是避免不了的。就如万夫人，丧父丧母，又失妹，她即使再难受也得忍受下来。”
萧楚仰首长叹，眼眸满是悲戚之色，“也许他不想生在这帝王之家，害怕了就回去了……”
窗外起了北风，带来了遥远北方的极寒，屋内的笼火正旺，却仍暖不了人心的孤寒。
徐莱正准备回家，他望着灰色的天，不由得打个寒战，
“蔓华！”
徐莱一回头，却是木戒慈在叫他，
“有事？”
木戒慈一脸严肃，走至徐莱身边低声了几句。
徐莱眉头一皱，忙摆摆手道：“我可不管这种事。唉……这……”话未说完徐莱摇头叹气便走了。
第二日，徐莱见了易舒志，耳语道：“昨儿，木大侠找你没？”
易舒志一挑眉，“没呀，怎么了？”
徐莱抿嘴拧眉，“昨日她跟我要Ｄ胎药，说是为别人而求，昨晚听着风声，我思绪不宁，她为何找我，不找先生呢！”
易先生一怔，面露惊讶之色，他捋捋胡须，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她是怕我摸她的脈……”
“易先生和我想得一样，哪里是为别人求的，明明……唉……，谁这么大胆子敢动殿下的身边人。”
易先生冷冷一笑，“到底是年轻。”
“嗯？谁？”
“你！”
徐莱瞪圆了眼，“我！关我什么事？易先生别乱说话。”
“我说什么来着，日久必生情，木姑娘早到了婚嫁的年纪，她是殿下的贴身护卫，可不是他的女人，她为何还不嫁人。”易舒志的眼睛直直盯着荣王书房的方向。
第一百八十六章 青宫
徐莱顺着易先生的眼神看过去，顿时恍然大悟，他倒吸一口凉气，咬牙恨恨地说道：“张兴，这个混蛋，说好知无不言的，你等着的。”
须臾萧楚在外书房读完书，带着张兴回至嘉和堂。
张兴得了空一脸笑盈盈走过来，想与徐、易二人开始胡掰乱扯。
徐莱眸带怨意，“好呀你，敢不知无不言。”
张兴微瞠双目，疑惑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徐莱斜瞥一眼书房，又瞧瞧石阶下肃然而立的木戒慈，“装什么傻，你身上不有一本小册子吗，专门记录他的……，难道让我动手翻出来，痛快都说明白了，我的张公公。”
张兴下意识一退，捂了下胸口，徐莱马上上前一步，逼了上去，带着诡笑：“在胸口那吧，我可上手了。”
“你不能看，犯大忌的。”张兴正色凛然地说道。
“哎呀，有了，瞒不住的。”易先生轻声说道。
“啊？”张兴尖声一叫，“真的？”
徐莱与易先生点点头，此时张兴目光闪烁起来。
“那是真的喽？”
张兴无奈闭目颔首，
徐莱开始数落张兴不该瞒着他，张兴无言以对，被他逼到墙角，突然张兴喊道：“许师傅，您来了！”
徐莱冷笑道：“卑鄙，拿许师傅出来，我能信你？”
话音未落，徐莱惨叫起来，许少钧拧着他的耳朵训道：“不好好读书，整天胡沁八扯，今天也让为师好好收拾收拾你。”
徐莱也不敢挣扎，被许少钧拽着进了书房。
“整天和太监混在一起，你……”许师傅终放下手来，虽然萧楚也在场也依然开始厉声训斥起来。
徐莱躬身垂首听着训话，等许师傅骂累了才敢柔言慢语道：“作为你品级最低的学生，学生我深感对不起师傅。”
“你也可以让他们都站你身后去，当你的驸马去。”
徐莱略直起身子，“哦，原来在这等着我呢！还是这事。我要不要一头碰死在这，以死明志。”
萧楚轻哼一声，“你才舍不得死呢！”萧楚知徐莱早就是心意已决，岂是他人几句就能改变的，便替他解围道：“许师傅找我有事相商，你先出去吧。”
徐莱这才悄悄退出了出去，他摸摸自己的耳朵，嘟囔着：“这手还挺有劲。”徐莱不敢再留在廊下忙躲进值房，扒着窗缝见许师傅离开后他才慢慢晃出来，又与易先生聚在一处，“这事得让殿下知道，木戒慈居然要D胎。”
易先生点点头表示同意，“那还是你去说。”
徐莱也预料到这事最后终会推给他，他深吸一口气，“好，我这就去说。”
徐莱进了书房，萧楚正坐在临窗的椅上，他静静凝望着天空，清癯的面容淡然安和，
“殿下！”
萧楚缓缓回过身来，“有事？”
徐莱满脸神秘，眼神飘谜，“木大侠可能有了身孕，她向我讨堕Tai之药。”
萧楚瞬间脸色一凝，两眼直直盯着徐莱，他似乎不太相信。
书房内突然静得可怕，只由香几上的香炉徐徐冒散了清烟。
须臾，萧楚才淡淡说道：“叫她进来。”
徐莱应声而退，片刻后木戒慈才一脸茫然进了来，“殿下，您叫我？”
萧楚略垂首，语气和缓地说道：“我已知道了。”
木戒慈一怔，结巴地问道：“知道……知道什么了？”
萧楚抬头看向她，“为何要堕tai？”
木戒慈从刚才的急促不安变得坦然起来，她也不再遮掩，平静地说道：“若成了你的女人是不就要困在这王府后院了，而我似乎就如同那天上的小鸟，自由惯了，如被关起来，我想我会死的。”
“虎毒焉不食子，我是不会让你把孩子打掉的。”萧楚语气决绝。
“徐莱那个大嘴巴。”木戒慈低声嘟囔着。
“别怨他，他是我的心腹，自然任何事都要替我先着想。
我会替你找个地方悄悄把孩子生下来，然后你可以选择是离开还是留下。”
木戒慈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凝思半响，终生硬地挤出一丝笑，默默点点头。
几月后，经三司会审终判定程英的确蓄意陷害林敖与万景衡，而白家也是受程英胁迫进行诬告。
萧远卿与众臣商议后决定：
万景衡因军功卓著复其信国公之爵，交还忠信公老宅，但明德公主府不再归还万家。
而林敖因伤愈没能返回营内，虽确属无奈，但仍决定不追封，只把其罪责免去。
…
一月之后，皇帝萧远卿正式册立萧楚为东宫太子，萧楚移居东宫，开始为册立太子的大典做准备。
萧楚请求因万家军功晋封万笑妍为东宫侧妃，皇帝也觉得万家被抄确实委屈，便同意萧楚之求，也当是安慰万家。
东宫比荣王府要小，没有花园，没有那么多院子，只是一座四进的长方形院落。
前院正殿为崇德殿，中院正殿为端祥宫，其有一穿堂与后殿相通，后殿即为乐善堂，为东宫太子的寝宫。
乐善堂后为太子妃寝宫，两侧侧殿为两位侧妃寝居之所，而其他妃嫔就要在后面的后罩房及围房中居住。
在太子册封礼后两日，萧远卿也正式册封叶静姝为太子妃。
从亲王到太子，萧楚渐渐适应着东宫的一切，皇宫并非荣王府，一切都要小心翼翼起来。
萧楚躺在书房的软榻之上，望着眼前几个紫檀大书架，那是思元太子那时就有的旧物，他曾经在那上面翻阅大哥的藏书，没想到终归一日他成了这里的主人，接管了他所有的一切。
“去把万侧妃找来！”
片刻身着天青色竹叶暗纹刻丝褙子的万笑妍被引到萧楚的面前，萧楚慵懒地伸出手来，笑妍娇涩递出手任他握着被拉坐到其身边。
“这衣服颜色好。”
“新得的，我也喜欢就穿上了。”
萧楚摆摆手，屏退了屋内的其他人。他略略起身，环住笑妍的纤腰，轻捻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柔声低语道：“这里，你比我都熟悉。”
笑妍心头一震，笑意顿无，她猛一转脸看着带着几分狞笑的萧楚。“你要说什么？”
萧楚敛起笑意，眸中带着寒凉的光，“有人说在这里和别人亲过嘴。”
笑妍羞愧地低下头，“那是气话，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气恼时也不是什么都可以乱说。”
“就是气恼时也不能随便要掐死别人才对。”
第一百八十八章 惊喜
俩人都沉默了半响，还是萧楚最终打破了这种沉默，言道：“这里是宫中，以后每句话都要三思后再言，除了我谁你都不要信任。”
“你，我都不信任。哼！”
萧楚斜瞥她一眼，她抿着嘴，两颊微红，微带怒气，“哎！好了好了，以后再不说这事，嗯……我们出宫去吧，我带你去山中游玩一番如何？”
“哪里那么容易能出宫？”万笑妍轻展青眉。
“这事我都计划好几天了，保证理由够好。现在你回去换衣服，一会我们就走。”
萧楚见笑妍依然坐着不动，“不去？别后悔袄！一会给你个惊喜。”
“去，去！为何不去！我都憋疯了。这里真不好，没有王府好。”
萧楚带着笑妍骑马去往山间的那座小宅，凭着记忆，快至那时笑妍忽见路两旁的山上到处都是盛开的桃树，片片粉红，如雾似烟，笑妍勒住马，停下来细细赏着，萧楚也随着停下，“走吧，到院中赏这花才是最美的。”
“这就是惊喜吗？你种的？”
“三年前我让人种的，上次你来时还没开花，这次赶上了，先到宅子中再说吧。”
于是几匹快马穿行在这群山的桃花林之下，最终入了山脚下那个小宅。
入了院，笑妍急不可耐地摘下帷帽，仰首去望那桃花林。桃花树连成一片，远望如同一条巨大的粉色纱带缠绕于群山之上，如此景致如坠仙境一般。
笑妍挽住萧楚，温温地说道：“这儿真好！”
萧楚得意一笑，抚着她的手，“你高兴就好，就是为你种的，看来没白忙活。”
笑妍眉尖轻扬，一脸备受宠溺之笑，好不得意。
“我们先进茶室去，我还有话跟你讲。”
“好！”
这时笑妍才发现徐莱等人早立茶室门前，在那里等候着，“徐大人也在？最近你都不来东宫了，好久没见到你了。”
徐莱带着一丝苦笑答道：“殿下给我安排个好活，没办法回京呀！”
“好活？什么好活？”
“守在这里照顾一个人。”
“谁？”笑妍惊讶地问道。
萧楚握紧拉住笑妍的手，“进去我告诉你。”萧楚带着笑妍和几个随从款步入室。
室内的汤瓶报音而鸣，崔权忙提它下了火，遂浇水于备好的茶壶中。顷刻间，茶香飘溢满室。
萧楚容色淡然，嘴边一丝浅笑，“笑妍，你知道这后院住了个人，她是谁吗？”
“谁？我认识吗？”
“认识。”
“哦？我猜不出，呵呵。”笑妍脸上漾着顽皮的笑。
“是木姑娘。”
“嗯？她怎么在这？她不是回她师傅身边去了嘛？”
“她刚刚生产完。”
笑研听完一惊，她眼波一滞，极力自持镇静，但那发抖的手还是出卖了她，“谁的孩子？”
萧楚眸色幽幽，短叹一声，“我该早告诉你。”
笑妍无力靠在椅上，她尽力调整着气息，须臾才努力挤出一丝不太糟糕的表情，吐出一句，“我知道了。”
“我到后面去看看她和孩子，你在这里等我吧。”
笑妍抿住发颤的嘴唇，微微点点头，待萧楚起身后，她的泪已再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
萧楚只身去往后院，茶室内张兴、崔权、徐莱都躲在笑妍身后不远的地方，这三人看着万笑妍的背影，她明明在哭泣，不停用手帕擦拭着眼泪。
张兴努努嘴，示意徐莱去劝劝，徐莱以眼神回应：“为啥又是我。”
张兴以眼神又回应道：“没办法，就是你。”
最后张兴干脆上手，一把把他推到笑妍身边，徐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那个，我给您续点茶。”徐莱故作镇静，寻了个添茶的理由，他慢慢将茶杯注满。
“徐大人一直在这里？”
“是，我们殿下给我找个好活。呵呵！”徐莱苦笑道，“我知道您不高兴。”
“谁说我不高兴，我没不高兴呀！只不过眼泪不是我所能左右的。”
徐莱看着她一脸的泪，“是这样呀，您的眼泪不是您的。”
“也许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明知他是一个王，三妻四妾是注定的，天下男人那么多，非要爱上这样注定让我伤心的人。”笑妍面容憔悴，双目无神，她如同自言自语般絮絮着。
徐莱看着她的悲伤容颜，竟起了怜爱之意。毕竟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妹，他想起了如妍，在她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是否也如此悲戚难过。
如果如妍真如她姐姐这般为他伤心，他定会不顾一切阻止她入宫，可惜她不是她姐姐，她对未来权衡后最终选择放弃他，而选择了富贵荣华。
徐莱又想起了万景衡的话，他说他和萧楚都选错了对象，他的三妹才适合王府，而笑妍则是一直想找个如同徐莱这般一生只有一个女人的男人。
记得那年万家从苏州回京，徐莱初遇万家姐妹，俩人都是艳冠群芳之姿，自己深知萧楚心里爱的是万笑妍，自然也不敢对她用情，如若没有萧楚的存在，他到底会爱上哪个呢？
只有一柱香的时间，萧楚便负手踱出后院，淡淡说了句：“走吧，回宫。”
回至宫中，萧楚没等笑妍问，他便主动提起：“木戒慈决定离开，带着孩子一起走，我……答应了。”萧楚面色郁郁，一抹难以捉摸的表情闪过。
笑妍蹙着眉，有些话已到唇边，却生生咽了回去。
山中小宅景色虽好，但困在此处几个月，徐莱也有些招架不住了，闲来无事只能缠着易先生喝茶解闷儿。
易先生的眉头一皱，“刚才我居然看见木大侠在哭。”
徐莱一怔，“怎么了？今日他不是来了吗？说什么了？木大侠是走还是留呢？”
易先生轻呷一口，“她说要走，还要把孩子也带走。”
“啊？那殿下怎么说？”
“他同意了。”
徐莱瞪圆了眼，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儿子都不要了？怎么可能！”
“木戒慈坚持要带走的，殿下不忍心从她身边夺走孩子吧？谁知道呢？反正于夫人也要生了。”
徐莱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如愿了，为何还哭？”
“也许她倒是想让殿下挽留她呢！”
徐莱拧着眉，咬咬嘴唇，“唉……”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中箭
将近一个月后，于氏顺利诞下一子，洗三之日，萧远卿亲至东宫，赐金盆给孙儿洗浴，并赐名载稷。
乐善堂
笑妍拿起炕几上摆着的柑橘，轻轻地剥去皮，用银锡挑去橘络，递给萧楚。
“你说稷儿长得像谁？”笑妍问道。
“太小了，看不出来。”倚在榻上的萧楚淡淡地答道。
“我发现你怎么不是非常的高兴呢！”
“难道我要大笑不止？”
“那倒不是，这是皇长孙呀！你有男嗣了，我看东宫前院那拨人都比你高兴。”
“不过又是一个困于皇家的苦命人罢了。一生生不由己，战战兢兢，还要时刻提防自己的亲人。”萧楚垂目黯然道。
“总比生在贫寒之家要好吧！”
“以前我也这样想，但自从我搬进东宫，我真是知道大哥为何郁郁寡欢了，这真是个大牢笼，我们就如同困兽一般，不停有人告诉你规矩、规矩，我们就如提线木偶，不能有一丝灵魂，都要戴着面具活着。”
“三郎，这些话你就不要再说了，被人听到要坏事的。”
“所有我才让木戒慈带走了载巡，也许当个普通人更快乐。”
“巡儿还可能自己愿意当王呢！也不是谁如同你一样，这么的……”
萧楚幽幽一笑，“不说这些了……，以后我也不会再说。”
事隔二年，万景衡又将回至京郊大营，不过他再不是少帅了，如今京郊机动营的主帅为英国公世子。
每年皇帝都会亲临大营检阅军队，今年皇帝让太子萧楚替其前往大营检阅，万景衡便是随侍王公之一。
“我这是沾我妹妹的光了吗？与太子殿下同乘一车。”万景衡淡笑着。
“许是我沾你的光，我才能出得了东宫。”万笑妍一身藏青素面圆领袍，亦陪侍车内。
萧楚看着他们兄妹，“万家几世的军功，配得上你们陪侍。”
万笑妍话锋一转，“听说皇上要给我哥哥赐婚，殿下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吗？”
萧楚微微一笑，“差不多定了，我三叔勤王的一个女儿。”
“一位郡主，殿下知道她的底细吗？人怎么样？脾气好吗？”
“她是我的堂妹，从小没少进宫，看着挺好。我又找了华雯细问了，人不错。你放心吧，绝不是白氏那种货色。”
笑妍长长吁了一口，“那就好，那就好……”
“皇上说了以元嫡之礼成婚，你们万家的聘礼可不能马虎。”
“那是自然的，户部把军费都核算好了，把我祖父那时垫付的军费都还给我们家了。”万笑妍道。
这时景衡忽插了一句，“锦瑟有娠了。”
笑妍看向哥哥，嫣然一笑，“真的？真好。几个月了？名字取了吗……”笑妍问了一大串，万景衡一时都无法一一作答，只是略带羞涩地笑着。
萧楚面色轻松地看着他们兄妹又如几年前一样，心中甚是欣慰。
到了营中，萧楚先入幕次中更换铠甲。着甲戴胄的萧楚威风八面，笑妍立于一旁，满目爱慕之意。
“你男人我还行吧？”
笑妍玉面含着笑，“我男人是威猛世无双的大英雄，咬下北齐半壁江山，气吞山河，万丈豪情！”
萧楚两眼一弯，单手揽住笑妍的腰身，俯下身耳语道：“景衡也要当爹了，我们也要尽快才是。”
幕次之外，同样戎装的徐莱手握佩刀，眼睛机警地扫视四周，今日他总心事不宁。易舒志悄悄走至他身边：“怎么了？”
“没什么？如今不比以前，还是小心为好。”
易先生单眉一挑，“你非让我也来，为了啥呢？”
“你不想来看看热闹？我不知道为了什么就是想让先生也随之而来。”
“你这一身打扮，远看我以为是殿下呢！原来两个人呆得久了，真会变得相像。”
“差不多的身高身型，差不多的铠甲，再套个头盔，当然不易区分了。”
“殿下什么时候出来？”
徐莱回头看了看幕次，“应该快了！等着吧！”
正说着，幕次帘幕被掀起，萧楚走将出来。随之开始正式巡视军营，检阅军队。
笑妍不能跟随而去，便呆在幕次中等待。时不时传来震撼人心的鼓声，整齐的呐喊声，笑妍心中想象着与之相应的画面，她闭了眼，嘴角微微上扬，她爱的人肯定会站在最显眼的地方……
午后的阳光渐炽，萧楚本打算骑马回京，因为些许热便临时决定还和笑妍一起坐车而回。
一行人马沿官道迤逦而行，羽林军护卫两侧，徐莱仍袭戎装，于太子车驾前骑马而行。
为防不测有三辆外表相同的马车，其中一辆坐着萧楚、万笑妍兄妹。萧楚稍有困倦，慵懒地靠在笑妍身上，景衡只好调整身姿背对着他与笑妍。
“这天怎么突然就热了呢？要是骑马再穿个盔甲，啧啧。”笑妍咂嘴道。
“外面那混账不愿当驸马，活该。”萧楚闭着眼嘟囔一句。
景衡脸朝前，微微一笑，“我们徐大人，那真是真男人。”
笑妍随之格格直笑，“敢抗婚的真男人，其实五公主哪里配不上他。”
“姻缘这东西，不是配不上配得上的问题，一定要对上眼。我倒也是佩服他敢说不的勇气，但是……早晚的事，他躲不了一辈子。”萧楚浅笑着说道。
车外的徐莱，额上早绽出了汗珠，他抬头眯着眼望望那太阳，“真热。”
阳光晃眼，徐莱略略低头避开刺眼的光，待他再抬眼正视前方时，突然一支冷箭直直朝他射来，他刚想躲开似乎一切都太晚了，那箭狠狠插入他的胸，他只感到一股巨疼，但仍尽力去攥紧着缰绳，渐渐他失去了知觉……
“有刺客！”
徐莱缓缓睁开眼，他嘴唇不受控制地颤着，他看见了插在他胸口的那支黑色弩箭，突然万景衡的大脑袋出现在他眼前，“他醒了。”
易先生就在身旁，“把麻沸散给他灌下去。”
路遇刺客，毕竟有大量羽林军在，萧楚几人毫发无损，但是徐莱却身中一箭，危在旦夕，萧楚令人马折回军营，为其救治。
第一百九十章 可怜的蔓蔓莱
徐莱躺在两张桌子拼在一起的“床”上，这个高度正好方便诊看。易先生为他仔细检查着伤势，景衡护在他身边，萧楚和万笑妍忧心忡忡地站在距离桌子几丈远的地方。
半响功夫，易先生走过来向萧楚说道：“殿下，蔓华伤得不轻，幸好不在要命的地方，但是这是弩箭，依草民看还是干脆把箭贯穿其身，再去箭羽拔出箭来，得寻个内力深厚的人来。”
景衡听了这话，忙答道：“我来吧！”
萧楚皱着眉，颔首答应。
景衡低下身去，他轻声说道：“兄弟，相信我。一下就好。”
徐莱只眨了几下眼，他也许也没了说话的力气。
大家一起使徐莱侧卧在“床”上，景衡深吸一口气，他的手缓缓握住箭杆，易先生扶住徐莱的身子，将一块白帕塞进其嘴里。
徐莱紧紧咬住帕子，透过他的神色看得出他很害怕。
景衡一运气，猛地将那箭穿透了徐莱的身子。
徐莱身子一抖，低吟一声，两行清泪顺着他那俊秀的脸庞缓缓滴落下来。
“好，好。拿剪刀来，快，快。”易先生慌张地喊道。
笑妍慢慢走到桌前，她蹲下身子，看着徐莱，汗水早润湿了他的额，几缕散发贴在鬓边，他还在死死咬着帕子，那帕子居然也渗出丝丝血来，徐莱苍白俊秀的脸上挂着泪，疼痛使他低声沉吟着，任谁见了都会怜意深深。
“蔓华，你再忍忍，你不是叫徐小草吗？小草是最耐活的，你死不了的。”笑妍拿出自己的手绢替他擦去额上的汗水。
“我要拔箭了，复平，按住他。”易先生道。
徐莱猛一睁眼，满脸惊恐之色，慌乱间他一把抓住笑妍的手腕，易先生的动作极快，瞬间拔出那箭，马上以巾捂住伤口。“好了，好了。”
萧楚也走上前来看，这时他终于看见徐莱握着笑妍的那只手。景衡这时也发现了这一幕，他一手捂着徐莱前胸的伤口，另一只手去掰徐莱的手。
“你在这捣什么乱，还不快走，你又帮不上忙……”景衡厉着眼，一副凶相对笑妍喊着。
笑妍借着哥哥的帮忙，抽出手来，站起身连退几步。“我先出去了。”笑妍低着头，慌张地退到屋外。
徐莱的眼睛跟随着笑妍移动着，那眸中满是压抑在心里的爱慕，萧楚将一切看在眼中，他咬着嘴唇，眉心现出一道深深的顺纹。
景衡马上横到徐莱眼前，伸出手在他脸上轻拍一下，“易先生，他是不是晕过去了？眼睛都不动了。”景衡察觉到异样，慌忙来遮掩，他挤眉弄眼，暗示着徐莱他的失态。
萧楚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气息，“好了再来告诉孤。”说完，萧楚大步跨出门去。
景衡和易先生都长长叹着气，景衡说道：“多余救你，还不如让你死了。气死我了，你疼傻了你？作大死呀？”
易先生手里虽然还忙着，也是唉声叹气，“早跟你说过，你还说你不能。出了这门，你直接躺棺材里去吧！白搭我费了半天力气。”
半响也没回音，景衡细细看去，徐莱眼真的直了，“不好，易先生，他是不是真晕死过去了？”
“啊？我看看。”接着易先生又开始忙活上了……
半个时辰后，东方端瑞带人赶到，萧远卿派他护送太子萧楚回京，并让察事司调查太子遇刺一事。
徐莱被留在京郊大营，易先生寸步不离地照看着，景衡随着萧楚回到京师，隔了一天实在放心不下便又骑马而来。
这一天两宿徐莱感觉自己像灵魂出了窍，飘忽忽晕眩眩，伴随着钻心的疼痛，他一度以为自己是真的死了。
直到一张熟悉的大脸映入他迷糊的眼帘，他确定他没死，“你来了？”
“你还活着？”景衡冷冷地问道。
徐莱懒懒地睁大眼，“你好像不太想我活着似的？”
“你活了，还得劳烦刽子手给你一刀。”
“嗯？说什么呢？”徐莱好奇地问道。
易先生站在景衡身后，哼了一声，“他好像都忘了。”
徐莱略抬抬脑袋，“我怎么了我？我护驾差点没死了，还没功劳吗？”
景衡坐在床前的方凳上，翘着二郎腿，抱手于胸前，“你知道你那天干了什么吗。你拽着万笑妍的手不撒开，是我硬掰开的，人都走了，你还含情脉脉一直盯着，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都被他看见了，你说你是不是找死？啊？”
徐莱倒吸一口凉气，“有这事？”他看着面前两个人忧心忡忡的样子，不像骗他的模样，徐莱羞愧地转向里，伤口针扎刀砍一样疼，他咧着嘴，没敢喊出声。
徐莱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入了梦，梦中一只张牙舞爪的红色恶魔追着他，想要砍杀他，他吃力地跑着，前面一条河，他纵身一跃，跌入河中，他好像不能再呼吸……
他猛一睁眼，醒了过来，原是虚惊一场，但额上已渗出丝丝细汗。他喘着粗气，略略静静神，这时他才发现床前坐着华雯，徐莱先是一惊，这样细微的身动都让他胸前一阵撕裂的痛。
他狠咬嘴唇，强忍着疼痛，脸上却还装着轻松，“怎敢劳驾公主来看我！”
华雯脸上淡淡的泪痕依稀可见，她故作镇静，微微一笑，“好些了？”
“好得差不多了！”徐莱舒颜悦色答道。
“那就好！”华雯声音很低，勉强才能听到。
华雯默坐着，手中拧扯着手帕，徐莱淡然看着她，他好像从来没好好看过她，她在他心中从小到大都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她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她有着一种在萧楚面前都不服输的气场，可今日的她却如此娇娇弱弱，对于吃软不吃硬的徐莱，心瞬间柔和了些。
俩人就这样默默无语地呆着，足足一柱香的功夫。因要给徐莱换药，易先生的到来才打破了这种沉默，华雯马上躲到纱帘之后。
易先生带着四名壮汉，徐莱见了脸上的肌肉都抽搐起来。易先生一挥手，几个壮汉按住徐莱的手脚，“今天你配合点，不老实，就多遭会罪，你再杀猪般惨叫，不怕公主笑话就行。”
徐莱屏住一口气，“换吧！”
易先生开始动作，徐莱强忍着痛也不肯叫出声。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杀子
易先生知道因为公主在徐莱不想露怯，他心中暗笑着。
“长得不错，恢复得挺好。”易先生拿出一种粉末，是苗疆来的药，他把药粉倒在白巾上，给徐莱敷上，徐莱的脸痛得扭曲变了形，终于失声痛叫一声晕了过去。
“易先生他晕过去了。”
“掐鼻子就行了。”
“哦！”那士兵听了真去掐。
“真下手呀？别掐了，一会真没气了。不用管，马上就会疼醒的。”
果然，徐莱又失声大叫地醒了过来。
一番折腾，易先生和四名壮汉才离开。
华雯从纱帘后走出来，轻轻地挪着步到床前，徐莱半张着嘴，眼里噙满泪水，脸苍白无色，他说道：“我没那么好！我是个怕疼的，别笑话我。”
“我哪里会笑话你！”
俩人对视了一下，胸中各有百般滋味。
储君遇刺乃国之重事，东方不敢怠慢，带人不分昼夜侦办此案。
月余后，皇宫一处秘密宫殿中。只有一束光由小小的窗户射入殿内，空中的尘埃在那光束中上上下下肆意飞舞着。
殿内只有俩人，萧远卿正襟危坐于中，他对面是一个手脚皆戴着铁链的人，那人披头散发，低头抽泣着。
萧远卿低沉地说道：“你终归还是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这般模样，心肝欲碎。
萧毅带着哭腔答道：“儿臣没办法…。”
“什么叫没办法，难道有人拿刀逼你去杀自己的弟弟。”
萧毅猛一抬头，他的眼中满是血丝，“那储君之位本就是我的，无论是论长幼，还是生母位分，该当太子的都是我，不是萧楚。是父皇生生夺了去，是父皇的偏心……”
“朕偏心？那年你在猎场找人杀老三，你以为朕不知道吗？是朕要保你的命，才不了了之。如今他是储君，你还敢下手，你知道这有多愚蠢吗？能查不出来吗？你叫朕还如何保你的命？啊？”
萧毅凝视他的父亲，“儿臣只求父皇饶了我的子嗣，他们也是父皇的孙辈呀！”
萧远卿仰首长叹，“你放心去吧，朕自会尽量保全他们。”
萧毅俯身跪下去，他声音平稳说道：“谢父皇！”
“为父能做的都做了，可你呢！不但要杀自己的亲弟弟，还要杀了朕吧？”
“父皇何出此言？儿臣从没想过要谋害父皇。儿臣承认的确要杀死萧楚，但是父皇是儿臣的爹爹呀！”
萧远卿怒道：“在你府中搜出的龙袍是怎么回事？朕还没死呢，你都要登基了？”
萧毅连连摇头，“这是有人陷害儿臣，反正都是一死，都到这份上了，我做的我就认了，但是我没做过的岂容他人诬陷。”
萧远卿坐正了身子，他霜眸一凝，他细细打量着身前的儿子。
“儿臣没做过，萧楚一向心思难测，一定是他，是他……”萧毅哭诉着。
萧远卿站起身，留下仍哭泣着的萧毅，缓缓走出殿去。东方迎了上来，“陛下！”
萧远卿眼里已是满是泪水，“让他走得……，他是朕的儿子，别太……”
东方点点头，他看着萧远卿悲戚的面色，顿感他一夕间苍老了十岁。
因二皇子的死，似乎整个皇宫都笼罩着令人不能呼吸的沉痛。萧远卿虽极力掩饰着内心深处的悲，但任何人都能看出迫于无奈手刃亲子后的痛。
这场屠戮没有胜利者，皇帝和太子的关系渐渐微妙起来，任何人都会在不得已办出的纠结之事后，寻出个最恰当的替死鬼，为了就是让自己的心得已解脱。
萧远卿痛杀亲子，他不想这样做，但是国法不容他放过亲子，他内心中痛苦且自责，他为了放过自己，不经意间把这一切都看成是夺储胜利者的错。
萧楚也觉察了父亲眼神中那股幽怨，那目光好比一根冰针，刺在胸口，痛瞬间遍及全身，他不安，渐渐胆怯起来。
徐莱伤愈后第一次回到东宫，他能嗅到皇宫中那股诡异的味道。他等在东宫书房前，他再不敢不行通报擅自而入。今天的见面他预想了无数的可能，他反复思量才终下这样的决定。
东宫端祥宫面阔五间，东面两间打通遍是太子的书房，这里比起萧楚荣王府的嘉和堂宽敞许多。
萧楚躺在软榻上，神情凝素，眸色苍寒，他直直看着紫檀木书架的方向，徐莱规规矩矩跪在地上行起大礼。
“你要走？”萧楚缓缓问道。
“回殿下，是，臣想云游四海去寻一处世外桃源之地，净心养性，度过余生。”
萧楚眸光有了些微变化，他转正身子，凝视着徐莱。“世上还有比你更爱这繁华都城的人吗？你不是爱热闹吗，如今却要学起隐士来了！”
“人是会变的。”
萧楚站起身来，“你是害怕了，所以你要跑，你怕我收拾你。”
徐莱抬起头，脸带无奈，“请殿下成全。”
“你先起来。”
徐莱徐徐起身，萧楚走到他面前，只月余未见，俩人却都陌生起来，“我们相识多久了？”
徐莱答道：“快二十年了。”
“我一直把你当好兄弟，比亲兄弟都要亲。可你居然敢对她动情。”
徐莱无言以对，默默低下头。
“走吧……，走远远的，当你的世外仙人去吧。”萧楚语气如冰。
徐莱复抬头看着萧楚，只见萧楚眼中满是怒火，此刻世间仿佛只有他二人，屋内静得可怕，只有那西洋钟表发着呆板无趣的丝丝响动。
徐莱压制住心中的复杂情绪，挤出一丝笑意：“谢殿下。”
萧楚眼中寒意渐浓，他扬起手给了徐莱重重的一巴掌，徐莱挨得结结实实。
萧楚身退几步，咬咬嘴唇终没再说出半个字，他一转身朝着连廊走去。
徐莱感觉脸火辣辣的，萧楚真是使了全力，他一摸嘴角，一星血迹，他看着指端的血，冷冷地笑了笑……
几日后，景衡、易先生、卢士峰为徐莱送行至城外。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别送了，大热的天的。”徐莱俊气的脸一抹亮笑。
“记得给我来信。”景衡嘱咐道。
徐莱微微颔首，“会的。”
景衡掏出一叠银票，“他给的，让我转交给你。”
徐莱狞笑着接过来，“不要白不要。”
第一百九十二章 端王
“以后无论到哪里，少惹事！”易先生语重心长地提醒道。
徐莱轻叹一口，“谢谢先生，您老人家放心。”
“这事还真不怨他，你实在过分了。”景衡坦然道。
“他狠狠抽了我一大嘴巴，脸都肿了。”
“活该！”易先生眼中带着失望说道。
徐莱错愕地张开了嘴，卢士峰说道：“也许他就是想让你只记得这一巴掌呢！省得你也舍不得。你和他的情谊，我们谁都比不了，哎……”
徐莱眼底渐湿，他背过脸去，“我走了，都别想我，别想我……”
夜幕下的皇宫弥漫着一种难为诉说神秘与庄重，内监们将宫灯一盏盏地点亮，那斑斑光亮在微风着轻轻摇曳。
笑妍被引到了乐善堂，“万侧妃快进去吧，太子殿下今日心情不大好，早上议事时皇上发了脾气，太子也被骂了，您帮着劝劝吧！”张兴压低声音说道。
笑妍微蹙眉心，抿紧了嘴，她进了东梢间。
萧楚已换了寝衣，直直躺在床上，显得异常疲倦。
“怎么了？今儿好像不大高兴。”
“挨了骂，最近一直看我不顺眼，今天终于逮个由头还不得好好收拾我一顿。”
“老子骂儿子太正常了，你也有儿子，待他长大你也会这般。”
萧楚眼神飘忽，“也许吧！呵呵。”
萧楚爬起身盘着腿坐在床上，他略眨眨眼，轻叹一口，“我遇见你的那一年的夏天，天特别的热，我娘没熬过去，她死在了那个夏天。”萧楚突然回忆起惠妃娘娘的死，他蹙额沉吟着：“现在就和那时一样。
父皇说是我生而害母，我娘死后他说他不愿意见我。他把娘的住的宫殿封了，把我撵了出来，我和李嬷嬷她们住到了一处围房里。
那围房一点也不好，临时收拾出来的，好久没住过人了，我能闻到一股子潮味，那味道我现在都忘不了。
我那时才十岁，我害怕极了，以为真是我害死了我娘，我自责内疚，也许我爹哪天就会把我杀了，我躲在李嬷嬷的怀里暗暗流泪，我不敢哭出声，怕那些监视我的太监又去告状。
幸好还能看到许师傅和徐莱，可后来京城爆发了痘疫，停了学，徐莱也回了家再不进宫了。
宫中就剩下我和那几个嬷嬷了，就在一刻我居然想自己得痘疹，想着死了就好了。后来是我大哥，他跟父皇求情，让我和华雯都到中宫去，由皇后娘娘养育我们。
是我大哥救了我，可我……最后却占了他的东宫，还抢了他的女人。”萧楚说完，脸上神情越发痛苦，他吞声饮泣起来，显得格外可怜。
笑妍知道因二皇子的死，皇上阴晴不定，乱发邪火，萧楚的日子自然不好过。近日徐莱又离了京，许师傅也病了，也许这一切又让萧楚回想起了十多年的情景，他说的是那时的难处，其实心里却满是面对如今难境的痛苦。
“那时你是十岁的孩子，可你现在是国之储君，东宫太子，不用再害怕了。”
“太子才是这世上最难的人，尤其是失了圣意的太子，看着吧，那群大臣马上要找我麻烦了。”
“你还有我，有万景衡，有忠信公府，谁来我们就弄死谁。想想程英当年如何嚣张跋扈，你把他都活活砸死了，别人我们自然也是不怕的，我知道你是太过多虑，一时崩溃了，没事的，没事的。”笑妍抱住他，劝解着，让他渐渐冷静下来。
～～～
端王府内，世子正陪着端王下棋。
“最近东宫日子不好过呀！”世子狡狤的笑着。
“正好合了我们的意，怂恿他下手，最后一箭双雕，老三才是我们真正要搞死的人。皇上就七个儿子，老大没了，老二不足惧，老三再有点事，剩下那几个就好对付了，毕竟小的小草包的草包。”
世子手拈着一棋子，若有所思，“这些个事还不至于让他丢了储君位。”
“搞不了他，就先搞他身边的人，先断了他的左膀右臂。首要的便是—万家。”
“谈何容易，万家刚立了大功。”
“他身边不是有个万家的女人吗？”
世子恍然大悟，“对，万侧妃，那女人当年可是思元太子的候选太子妃呀，萧楚连她都敢惦记，正好，找他个错还真挺费劲，不过这个就太好了。”
端王缓缓落子于棋盘，“慢慢来，不急，不急。明日你母亲就要和安荣公主一起去豫芳园陪侍太后了，呵呵……，有人比我们还心急先搞死她呢！”
入了夏，天气炎热难耐，皇帝移驾豫芳园，大批王公大臣陪侍出京。出京的队伍迤逦数里，太子带着他的一大家子也在其中。
萧楚在豫芳园仍住毓澜堂，好容易都安置好，笑妍便躺在自己屋里的凉榻上歇息起来。
杜鹃捧来碎冰梅子水，“小姐，喝几口吧，解解暑气。”
笑妍懒懒地起身，接过来，吃了几口。
“今日我看太子殿下心情好了许多，一路上还有说有笑的。都是徐大人闹的。”
“人家比我都早认识殿下，他们在一起时间也远比我长，哎，有时我就在想要是徐莱是个女人，殿下还会喜欢我吗？”
杜鹃一幅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笑妍，“小姐可真会想。嗯……，怎么说呢，你听过有女人殉了爱人的，你听过哪个男人殉了兄弟的吗？”
笑妍略略思索，“也是，哎呀，我居然吃一个男人的醋，疯了我是。对了，殿下呢？一会去看看他。”
“这会子应该去太后那里请安去了。”
“哦。”
太后在豫芳园的住所，是全园子里景致最好的地方，出门就是百花坞，珍花异草尽现其间。
太子萧楚带着妻儿刚刚离开，端王妃、勤王妃、安荣大长公主几人继续陪着老太后解闷聊天，几人发现太后似乎有些不高兴，眉毛一高一低皱着。
端王妃突然说道：“太子的两个孩子真好，都是天生富贵相。”
勤王妃微笑着点点头，“本来太子长得就好，孩子都差不了，这两个孩子是同母所生吧？”
安荣公主接过话来，“是的，一母所生。”
第一百九十三章 罚跪
“哎！”太后突然长叹一声，“太子从第一次大婚到现在都八年多了，才两个孩子。子嗣不旺呀！”
端王妃淡淡一笑，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太子妃怎么一直没动静？要不要找个太医给调理调理。”
安荣公主尴尬一笑，“生孩子也不是一个人就行的。”
太后一怔，“他们合不来吗？”
安荣公主答道：“太子似乎只对万侧妃用情，东宫别的女人不过都是摆设罢了。”
太后心一紧，“万侧妃？忠信公府的女孩子吗？”
安荣含笑点点头，“老信国公万鸿祎的次女。”
太后凝眉沉思，这时端王妃提醒道：“哎呦，我当谁呢！不就是当年在皇后娘娘中宫待年的小丫头吗？那可是当年思元太子的太子妃人选呀！”
“我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人。”太后说道。太后心中何止想到是待年的事，还有当年荣王选妃时二皇子揭发的事。
勤王妃笑吟吟说道：“万家女孩子都长得好，这位万侧妃应也是绝色之容了。”
端王妃忙接过话：“弟妹想想，宫中缺美女吗？难道太子妃不是绝代佳人？恐怕这位万侧妃也是极聪明的吧！”
安荣公主轻叹一声，“都怪我把静姝教的太贤良淑德，却没人教她制服男人的本领！哼，论心机手段，静姝哪里是她的……，哎呀，瞧我说的，罢了罢了……”
太后脸色一沉，端王妃见机行事，故作神秘说道：“你们难道没听到过一些传言吗？”
太后不高兴地说道：“有话就说出来，说半截做什么。”
端王妃佯装话不好出口，“哎呀，还是不说了。”
安荣公主忙说道：“都说到这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勤王妃感到气氛的诡异，直直腰身，开始警觉起来。
“说吧，什么事！”太后命令道。
“那我可说了，这位万侧妃曾经在思元太子还在世时多次出入东宫。这事很多王妃诰命都知道的，所以她到了适婚年龄，也没有人去万府提亲。”
太后万万没想到此事原来早已不是秘密，心中越发不快。
勤王妃面露难色，“这种事还是别乱说，没凭没据的，毕竟现在万侧妃是太子的人。”
安荣公主冷笑一声，“难怪了，能把两位太子都迷的神魂颠倒，我们静姝哪里比得了呢！何止静姝，东宫别的女人不也都是摆设，真是好手段。哼！这丫头小时候就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专往男孩子堆里钻。”
端王妃的脖子向伸得长长的，“还听说，征伐北齐时，太子就是带着她，没带其他侍妾，可是没想到回京途中她小产了，据说还落下了病，难再有孕，可她就是牢牢霸占着太子，不许太子碰别的女人，所以太子怎么能有其他子嗣，皇太孙还不是她在西京时才怀上的。”
安荣公主双手合握着，长长叹了一口，“皇长孙的确是于氏在她不在京中时怀上的，哎，又一个赵合德似的妖精。”
太后一听赵合德的名字顿感呼吸不畅，“来人，去毓澜堂把太子的万侧妃找来，还有太子身边贴身的太监也找来。我倒要看看这位万家的绝代佳人到底是怎样的人物。”
端王妃和安荣公主一听这话，心中暗喜，一抹喜色扫过其眉间。勤王妃顿感此事不妙，心中担心起来。
半响，万笑妍被带入殿来，她身穿珊瑚红衫裙，头簪梅花型点翠簪子。
太后见她这打扮，怒火又涨了几分，“你一个侧妃敢穿正红服饰，谁给你的胆子。”
跪在地上的万笑妍，忙说道：“回太后，这不是正红色，是珊瑚红色。”
“那是哀家老眼昏花了？”
万笑妍惶恐俯下身去，“太后恕罪。”
“太子身边的管事太监在外面吗？”太后厉声问道。
一位老嬷嬷回道：“候着了。”
“叫他进来。”
张兴也心神不宁地走进殿中，一见万笑妍叩首于地就知大事不好。
“把小册子拿给我来看。”
张兴从怀中掏出那本记录萧楚起居的小册子，颤颤地交了出去。
太后略略一翻，“好一个狐媚的妖精。这简直就是独房专宠呀！来人，让她外面跪着去。”
一位冷着脸的尚宫走过来，“万侧妃，走吧！”
万笑妍被带到殿外，跪在阳光底下受罚。
太子得知万笑妍和张兴都被叫走，便知要出事，正在惴惴不安中。这时一个小太监跑进来：“太子，赶快去看看吧，万侧妃被罚跪了。是勤王妃叫我来给殿下报信的。”
……
烈日灼灼，万笑妍何时受过这种罪，只一会功夫便头晕目眩，她紧咬嘴唇，强撑着。
不多时，一行人进了太后的院子，是勤王。勤王瞥了一眼罚跪的万笑妍，就直奔主殿而去。
众人见勤王来了，都退出殿去，只留他母子二人。
“太后，这是怎么了，还管起他们小辈的那些个事了？”
太后眸色幽森，“我讨厌万家人，你是知道的，哼，想当年我们刚进宫还要看他们的脸色，那种艰难，哀家一辈子都不会忘。”
“是艰难，可也不是万家人让我们艰难的，是高宗皇帝。母亲是因为大哥不得不听高宗皇帝的旨意娶了皇后才这样痛恨万家人，说到底万家还帮大哥稳了局势，再说明德大长公主对太后还是敬重的。姑且看在她祖母的面上饶了她吧！”
太后冷着眼看看自己的儿子，怒气未消，“谁让你来的？是老三？”
“他如今是太子，太后也要给他留些脸面。你老人家当众罚他的侧妃，太后让他如何自处？”
太后脸色稍霁，勤王见势接着劝道：“罚也罚了，但也……别让她死了不是？这大太阳的，娇气的千金小姐如何受得了！”
太后瞟他一眼：“罢了，让她回去吧！以后让她少出现在我眼前。你也告诉老三收敛些。”
勤王展了眉头，微微一笑，“谨遵太后懿旨。”便起身去传旨了。
萧楚自知他不能直接去救笑妍，便求了三叔勤王。他等在毓澜堂惴惴不安，心中默念着佛祖保佑，太后作为后宫真正的主宰，处死一个妃嫔太过容易了。
看见万笑妍被人搀扶入了院，他的心才安稳下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别宫
萧楚拥着万笑妍，看着她被晒红的脸，眉间满是心疼，
“我没事，我长得白，晒下子也黑不了。”笑妍怕他担心反而劝慰萧楚。
萧楚的嘴唇微微动了下，有话却没说出口。他收回手，长长叹了一声。
“以后我们还是小心些，殿下别总来我这了。”笑妍小心翼翼地说道。
萧楚深深地看了笑妍一眼，无奈且不甘。
南疆语族叛乱，朝廷出军镇压，几月才算平息了南疆的战事。关于如何处理语族族人，一些大臣主张采取灭丁政策，杀光语族适龄女人，以绝后患，比起杀光男丁，杀育龄女人才更容易灭其族。
萧楚认为过于残忍，反对杀女灭族。
皇帝萧远卿寒眸肃肃，一种复杂的神情凝视萧楚半响，看得萧楚局促不安。
“太子说不杀，那就不杀，但是如果语族再敢乱，你就亲自带兵去平乱。”萧远卿把手一挥，“都退下吧！朕累了！”
萧楚惶恐不安，如今皇帝心思难猜，他左右不是，今日对语族之事他的确不忍心大开杀戒，也不知是否惹得皇帝不满，萧楚心事重重挪着灌铅般的腿缓缓走回毓澜堂，豫芳园宜人之景再好，也终解不了萧楚的半分心事。
萧楚跨入毓澜堂，发现宫人神色紧张，“怎么了？”
语琴走至萧楚面前，“太后下旨把万侧妃送回京了。”
萧楚一听，顿失颜色，他跑至笑妍的住处，果然人已去室已空，书案上还留着未及抄完的经文。
萧楚拿起那经文，眉间凝着不尽哀愁，语琴在侧忙劝道：“殿下放心，太子妃让崔权跟随而去了，他会照应好侧妃的。”
萧楚摆摆手，屏退众人，独留在空室内，发软无力的双腿再支撑不住，他忙倚在隔门处，呆呆盯着她写的经文……
人在豫芳园，萧楚还是时刻念着被送回东宫的万笑妍，崔权送来了信，一切平安，萧楚才略略放下心来。
一个月后，终可随驾返京。萧楚兴冲冲地跑到万笑妍的居所，却只见满屋满面悲容的宫人们。
“万侧妃呢？”
崔权跪倒在地，声带悲呛：“殿下到京前一个时辰，太后派人带走了万侧妃，还不许我们声张。”
萧楚弓下身，“带哪去了？”
“奴才不知，是太后的人带走的。”
萧楚失了神般缓缓直起腰身，他目色惨淡，嘴唇不知觉地微颤着……
～～～
皇宫内一处僻静的长街中走着两个人。张兴百般哀求苏忠海，才得知了万笑妍被监禁的地方。此时他正引着萧楚去那。
“殿下，就是这处院子，您快点，我守在这里。”
萧楚面无表情，冷冷地点点头。他跨进那略显荒芜的院子，石阶上杂草乱生，落叶因无人拣拾早已侵占满庭。
萧楚走到檐下，那门窗上的窓纸均已残破不堪，萧楚朝着屋内喊道：“笑妍，笑妍。”
屋内却无人应答，“是我，笑妍，你在里面吗？”
这时门后终有一丝动静，只见一双苍白的手扒着门的心屉，缓缓站起一个瘦弱的人来。
“你终于来了，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万笑妍说话的声音极低，她无力地靠在房门上，也许已是用尽了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萧楚见到笑妍憔悴不堪的面容，苍白没有血色，他伸出手去触笑妍的手，“你受苦了，我会尽快把你救出来的。”
笑妍眼里含着泪，“这里有虫子，还能听见老鼠打架的声音，听说还死过人，我害怕极了，每日我都躲在门后等着你来救我，三郎，救我出去，我不想呆在这，我没干什么错事呀！”
“会的，会的……”萧楚试图抓住她的手，“你等着我，等着我……”
萧楚奔回东宫，他知道凭他自己无法救出万笑妍。他直奔后殿，到了静姝的寝殿，此时于氏正和静姝在挑着布料，
“都出去，我有话跟太子妃讲。”萧楚淡淡地说道。
于氏等人忙起身离开，静姝看着严肃的萧楚便知他定有要事。
“殿下，怎么了？”
萧楚跪下身来，吓得静姝连忙来扶，“殿下，这是为何？”
“我求表姐一件事。”萧楚仰视着静姝，“救救万笑妍，她快死了，只有表姐你能救她。”
静姝蹙着眉，也跪下来，“殿下，你先起来，妾如何能受了你的跪。”
“你不答应我不起来，只求表姐让她出宫去吧。”
静姝跪在他身前，苦笑着：“我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
“如若保住她的命，我便今生不再见她。我知道这宫里只有你能在太后面前救下她。”萧楚说得冷静。
静姝万般无奈，她轻咬嘴唇，半响才挤出一句：“我试试吧，但……不一定能救出她。”
万笑妍还是每日守在门后等着萧楚来救她，可今日也来了个人—一个小太监，“万侧妃，有人让我给你的。”
笑妍接过来一看，一小瓶药水，
“把它涂在身上，就会起红疹，你别怕，就是为了让你能出这宫门才想的办法。”说完那小太监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笑妍握着那药，也不知到底是否该相信，到如今的局面，笑妍想着倒不如一死，便也算解脱，因此也不管是有人要害她还是要救她，就将药水涂在身上。
几个时辰后那小太监出现在东宫，静姝见了他，便换了衣裳走出东宫奔向慈安宫。
静姝很得太后的喜欢，今日她又来以陪侍太后的名义入了慈安宫的大门。当她变着法地取悦太后时，一个嬷嬷走进大殿报道：“东宫的万侧妃身发疾病，便身红疹，求太后明示如何处置。”
太后一惊，“什么病？”
那嬷嬷答道：“还不知，就怕是疫症。”
“赶快找人处理掉她。”
静姝这时接了句：“太后，不如让她出宫去吧，毕竟是万家人，也不好随意处置了，太子也说了不愿她再留在东宫侍侯，愿写下散妾书，还是让东宫的人亲自把她送出京去，这样最好，忠信公府那边也不好说什么。”
太后凝思片刻，她也不想惹出麻烦事，又见静姝办事是个妥当的，就点头同意由她出面处置此事。
第一百九十五章 诀别
瑟瑟秋风带来簌簌寒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渐渐有了秋的模样，盛夏的热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萧楚木然望着窗外，眼神空幽，仿佛这雨将他与世隔绝起来。
卢士峰进了殿，他嗓音低沉着说道：“殿下，易舒志将于后日出京。”
萧楚微微点头，“知道了！”萧楚的神情仿若一久经风霜的老者，他好像失去了一切的少年该有的勃发之情，取而代之的是麻木之态，就如同陷入困境的野兽终是收起爪牙躲在角落等待处置。
经了几日的雨，再夯实的官道也变得泥泞起来，随着蹄声阵阵，几骑快马飞驰而过，溅起斑斑泥水。
易先生和素玉在做最后的准备，他们即将带着万笑妍离开京都。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童儿忙去开门，几个蓝袍男子出现在门前。
不出易先生所料，他们到底还是来了，太子萧楚带着万景衡、卢士峰进了院门。
杜鹃和晓梦收拾好包袱，便要拿到车上去，一掀帘子，正巧萧楚进了外门，两人行了礼就知趣地躲了出去。
万笑妍见了他，舒然一笑，缓缓站起身，萧楚悲眸凄凄，走至她身边，两人并肩坐在床榻上。他们都不敢直视对方，索性都正着身，朝窗而向。
“我没办法，为了保你的命，只能如此……”
笑妍神情忧伤，却也挤出一星苦笑来，“我知道……，原来你我想守在一起却是这样难。”笑妍仰面叹息着。
萧楚终转过身凝视笑妍，她花容凋敝，如霜寒下枯萎之芳。
萧楚展臂揽她入怀，二人相依相偎，他们都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想说的话太多，又不知如何开口，如梗在喉，难诉心菲。萧楚搂着她的臂弯收得越来越紧，
……
“每月十六都是月圆之夜，你若想我了，就在那时瞧瞧那圆月，我必是同时看着它，这样就如同我们还在一起。”
萧楚微微颔首，“好，以月寄相思，月光折着你的容颜，也带去我的思念。”
“一会你走我就不送你了，我不想记得你的最后样子是你离开的背影……”笑妍她低垂双睫喃喃着，她突然转身背对着萧楚，“走吧，趁我还能自控。”
萧楚缓缓松开手，他以最快的速度逃出门去……
门合上的响动惊了笑妍的心，她知道今生她无缘再见他了。
萧楚趁着暮色回了宫，刚到乐善堂大门，崔权便忙报道：“殿下，太子妃一直等在殿内。”
萧楚进到里间，果见静姝静静地等在桌前，她身上的玫瑰紫百蝶穿花纹遍地金长袄趁得她的肤色如凝脂白雪。
静姝抬眼间见了萧楚忙起身行礼，“殿下，回来了！”
“找我有事？”
静姝淡淡一笑，她见萧楚一脸的疲惫，靴子和袍角都被溅到许多泥渍，便知他肯定不是只去了许师傅的府邸。
“许师傅可好些了？”
萧楚微微点头，“再静养一段时间就可大安了。”
静姝展颜一笑，“太好了。”突然她的笑容僵硬起来，嗫嚅半响才问出了那句：“笑妍也大好了吧？”
萧楚的脸一沉，“也大好了，她今日走了，出京了，我去送送她。”
静姝敛起笑意，“我知道殿下伤心难过，妾也是想尽了办法想让她留下，可太后……”
萧楚一摆手，“我知道，表姐不必解释了……，我累了，我要去……休息下。”
京中何府中一处小院内，挂着大红灯笼，屋内红烛高烧，喜意漾漾，何禀俭求娶杜鹃为侧室，今日便是杜鹃入府的日子。
如今陪在笑妍身旁的只剩晓梦了，她执意让万景衡把杜鹃以易舒志义妹的身份带回到忠信公府，并嘱咐哥哥把杜鹃回到万府的消息“不经意间”透露给何禀俭，如他主动求娶便把杜鹃嫁与他。如若不然便给杜鹃另择一良人。
万笑妍一辈子都想让老天爷成全她与萧楚，但事与愿违，她便想着帮着那些有情人终成眷属。
东行的马车在路上已经多日，从缝隙透进来的丝丝秋风寒凉入骨，万笑妍裹着藏青色斗篷，青丝绾成的发髻一丝不乱，她没戴簪钗环翠，略显疲惫的脸上恬淡平和，她已不是以前那个曾经能失语、爱奔溃的万笑妍，父母离世，家府被抄，痛失爱子，与夫离散……，现在的她已没有任何害怕失去的东西了，她只想好好活下去，坚强的活下去……
马车停了下来。
“应该是到了。”晓梦含笑说道。
笑妍走下马车，眼前一片桃林。如今正值秋季，桃树的枝叶早已没了光泽，枯萎发黄，秋风一扫，枯叶落纷纷，散落一地秋思。
桃林深处飘来清远悠扬的笛声，一曲丝竹幽幽，凄美藏情深深，笑妍几人寻着那笛声而去，只见一清秀男子坐在一青石之上，唇动吹曲诉衷肠。
他身着杏黄色素面长袍，这凄寒的秋景也掩盖不了他俊朗的容颜。他似乎听见了来人的动静，收起笛声，缓缓睁开眼，“我都在这等了一个时辰了。”
笑妍看着徐莱，轻笑着问道：“徐公子这是思念谁呢？”
徐莱扬起下巴，一挑青眉，“反正不是你！”
“我也不用你想。”
徐莱抿嘴微笑，走上前来，拱手一礼：“先生、姑姑，别来无恙。”
徐莱带着易先生、素玉、笑妍、晓梦、童儿几人到了住所安顿下来。
笑妍住的地方是楼阁的二层，她推开窗子，从这里正好远眺前方那片桃林，向右也可看见大门入口处的院子，此时徐莱与易先生正在院中聊着。
易先生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他给你的。”
徐莱嘴角一牵，他接过信，缓步入厅。待他读完信，只见他眉心蹙紧，满面怒气，将信搓成一团狠狠地丢到地上。
“先生，知道他让我如何吗？”
易舒志短叹一口，捋捋须说道：“知道。”
徐莱一怔，“你看了？”
易舒志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道：“看了。”
“他给我的信，你也偷看，真是的。”徐莱絮絮着。
第一百九十六章 君王本色
“既然让我们投奔你来，十之八九就是想要你照顾她一辈子了。她才多大，刚过双十，难道让她守着？与其让她嫁给别人，不如……”
“他把我当什么？嗯？”
易先生走到门前查看一番，“你别喊，小声点。”
“我不会娶她的，离京的这些日子我想得明白，是我错了，他扇我我也认了，我那是迷糊的状态下才……，我也许真是太想念心中那个她了，所以才……
我只要清醒一日，就算全天下女人只剩她一人，我也不会染指她，朋友之妻不可欺……”
“你若真如此，证明你还真是活的明白。太后肯定会走在他前面，待他登基那日，他定会来寻她。别看他如今想让你娶她，翻脸时便是你的错了。”
徐莱苦笑一下，下巴一仰，“谁敢和帝王讲道理……”
东宫
萧楚从乾元殿回来听说蕊儿生病，便急匆匆赶往太子妃寝殿。
蕊儿躺在锦帐内，小脸微红，看见父亲来了，忙叫道：“爹爹！”
萧楚走至床前，目露慈爱之色，对着小蕊儿柔和一笑：“怎么病了？药可喝了？”
“爹爹，今天蕊儿喝药都没哭，母亲都夸我了。”
“是吗？蕊儿真乖！”
萧楚转头问一旁的静姝，“太医怎么说？”
静姝和婉答道：“太医说没大事，药也喝了，也发了汗，几日便会好了。”
“那就好！”萧楚看着蕊儿气色还算好，又听静姝如此说便放下心来。
“爹爹，抱抱我。”
“好！”萧楚抱起女儿，蕊儿搂住他的脖子，轻轻靠在父亲的身上。萧楚就这样抱着女儿在殿内踱步游走，直至她睡在自己的肩头才让奶母抱回床上。
萧楚见女儿睡着，便要返回乐善堂，静姝忙叫住他：“殿下！”
萧楚略略转过身来：“有事？”
静姝屏退身旁之人，缓缓说道：“殿下，许久不来后边，也去看看她们吧！”
萧楚无奈地抿抿嘴：“知道了！嗯……还有一事，表姐救下笑妍，我谢谢表姐。但是也请表姐转告安荣大长公主，别替我瞎操心，有些事她还是少说话……”萧楚的眸色阴郁，脸色难看得吓人。
静姝心头一震，母亲进宫时曾跟她提过祖母在万笑妍被撵出宫这事上出了“力”，当时她就感觉祖母此事做的太过鲁莽冲动。此刻萧楚一提这话，静姝瞬间明白萧楚肯定也派人细细查明万笑妍被撵出宫事情的前后因由，如今他定是知晓了一切。
静姝惶恐伏地，“殿下，对于祖母所做之事，之前妾并不知晓呀！妾与殿下几年夫妻，如何能不知晓殿下的脾气，怎会做出如此显而易见的蠢事来，望殿下明察。”
萧楚蹲下身，冷冷一笑：“表姐摘得真干净，话说毕竟表姐救下来了万笑妍，以后我们……两清了。
还有我屋里的知莲是怎么回事？嗯……？你居然在我身边安插眼线！
本想等蕊儿好了我再处理她和你这的春喜，看来也不必等了，我马上就把她们送回内务府，我都不想脏了我的手，到了内务府想必也是杖毙的下场！”
静姝身子一瘫，嘴唇不停颤抖着，“殿……下，妾……错了……”
萧楚寒眸森森，“你我夫妻一场，我也不想太过难看，望表姐以后好自为之，还有蕊儿以后还是交与她生母养着吧！”
静姝顿感万念俱灰，眼泪早已溃于眼底……
张兴带着人往静姝寝殿来，几人目露凶光，一副不近人情的神色。
“春喜姑娘，跟我走吧，奉殿下的令将你交还回内务府去。”
春喜的脸早已没了颜色，她失魂般跪倒在静姝面前，声音颤颤地喊道：“小姐！”
静姝眼里噙满了泪水，她知萧楚的脾气，春喜是断保不下了，她举袂掩泣，不敢再去看春喜。
春喜也是明白人，她知自己的命运不可更改，便站起身如行尸走肉般随着张兴等人出了殿。
而知莲却不似春喜这般悄无声息，张兴要将她带走时，一阵哭闹，她发疯一样冲到萧楚面前，“殿下，看在我侍侯您多年的份上，饶了我吧！奴婢并未做过任何谋害殿下的事……”
萧楚面无表情，彷佛未闻其声，只是冷冷地摆摆手，张兴示意两个小太监直接架走了知莲。太监们有都是法子对付这些哭闹的宫女，须臾便再听不见知莲的喊声。
语琴将一切看在眼中，内心恐惧不安，她暗暗深吸一口，稳稳心神。知莲跟她相识已八年，早已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看着她被拖走的狼狈样子，如何心能平静如水。
而这场景七年前也曾出现过。
语琴与颂心是萧楚大婚前皇帝给他的贴身侍女。她们都比萧楚大一岁，是最早侍奉他的女人。
颂心与语琴的和顺不同，人聪明伶俐，能言会道，在刚到荣王府的一年里，着实风光了一阵子，她以为得了萧楚的意，便嚣张跋扈起来，对当时的荣王妃也越发不敬，一日因琐事竟出言顶撞了王妃。
没想到萧楚得知此事后，居然大怒，厉声训斥颂心不懂尊卑，不知礼法，欲赶其到下房做粗活，当时的颂心就如现在的知莲一般，百般哀求，但萧楚不为所动，铁青着脸让人强行拖出了殿。
此时萧楚不过十七岁，就显示出帝王家的冷面无情，毫无怜惜之义地处理了颂心。
颂心由于惊吓没过多久便香消玉损，萧楚虽然伤心，但却并无后悔之意。语琴一直陪伴在侧，这些她都是知道的。
晚间语琴服侍萧楚换好寝衣，奉上安息茶。
萧楚轻呷一口，“你们相识也七、八年了吧！”
语琴心头一紧，她知道萧楚说的是知莲，“殿下分府半年后，知莲来的王府，如今马上快八年了。”
“都说你和她情同姐妹。”萧楚表情淡然，轻言慢语地说着。
语琴抿抿嘴，半响才挤出一句：“是，我和她的确走得很近，可她……办的那些事，我并不知晓。”
萧楚把语琴的局促不安看在眼中，“你莫多心，我知道你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