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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卜奎之北     一世荣妍txt下载     一世荣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有喜

    双目噙泪的语琴看向萧楚,“我看错了她,我以为……,她不该这么糊涂。”

    “何止是你看错了,我不也一样,我们都以为她是自己人,放下了提防,即使有蛛丝马迹却想让心骗过眼睛去,到底张兴是个心细的,他和知莲无交情,自然看得明白。

    她能受了别的恩惠便当人家的眼线,以后就是给我下毒也是可能的。这种人也不用可怜,让她重活一百次,她也是如此。

    所以我们何苦还可怜她,不值得……”萧楚虽这样说,语琴分明能在他脸上看出那抹刻意要掩饰起来的伤心。“还有颂心,她死前要见我一面,我终还是没去,当时你还哭着求我,也许你也怨我无情无义,我又何尝不想去呢!

    但是有些事是要做给别人看的,我罚了她,王府后院安静了几年不曾有任何明争暗斗。”

    “我是妇人之仁,终究没殿下想得多,想得深……”

    萧楚的目光深邃,嘴角的浅笑颇耐人寻味,“千万别赌别人有良心,她们敢干出这些,就说明她们非良善之人。我们若可怜她们,放过她们,待她们有了机会,能弄死我们时不会有一丝怜悯。”

    萧楚缓缓倒在床上,长长吁了一口气,“去睡吧!明日还有明日的事。”

    ~~~~

    徐莱在外闲逛半日,午后才回至家中,此时素玉正带着晓梦在厨房忙活着,她们正在做五香面。笑妍站在一旁也想帮忙,无奈插不上手,徐莱看着万笑妍尴尬的模样,心中暗暗发笑。

    这五香面是以白芝麻粉和白胡椒粉混入白面中,在由醋、酱油、香菇水和之,以清汤煮食,五香之味皆在面中,无需再用往汤中再放置佐料,易先生爱吃此面,素玉常做与他吃。晓梦也爱吃面,听易先生提起过,便缠着素玉教给她做法。今日无杂事,素玉便动起手来做面。

    “徐小草,你真会选时候回来,一回来就可以吃好吃的了。”笑妍看见厨房门口站着的徐莱说道。

    “命好,没办法的事。”徐莱展颜一笑。

    待面出锅,众人围坐在一起共享美食,只吃了几口,笑妍感觉喉中泛起酸水,连忙跑出门外,晓梦见状便追了出去。

    素玉一怔,放下面碗,满是担忧的眼神看向易先生,易先生会意,倒吸一口凉气,恶狠狠地瞪着徐莱。

    徐莱不经意间的抬头看见易先生凶神恶煞般的眼神,蹙眉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呢?”

    “什么?让我说什么?”

    这时晓梦陪着万笑妍回到桌前,易先生也止住了要继续问的话,徐莱看着对面四人迥异的神情,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怎么了?”

    易先生锁紧眉心,对万笑妍说道:“我看看,伸过手来。”

    徐莱也反应过来,放下碗筷,不由得屏住呼吸,瞪圆了眼看着万笑妍。

    须臾,易先生苦笑一下,收回诊脉的手,“都快三个月了。”

    万笑妍却笑了起来,“本来想过段时间再告诉你们的。”笑妍看着众人惊讶的表情又有些难为情,“我现在吃不下了,先回房了。”说完起身要走,晓梦也随之要离开,笑妍忙阻止道:“你继续吃吧,不用管我。”

    徐莱因惊愕半张着嘴,易先生看他这般,呵斥道:“你真是糊涂蛋一个。”

    徐莱看着发怒的易先生,眨眨眼,一脸无辜地说道:“管我什么事?”

    易先生打断他的话,“这还有别的男人吗?你忘了你怎么说的,怎么就犯傻了!”

    “哦……!你们是怀疑我吗?我在易先生眼里就这般不堪?”

    易先生掐指一算,“我们到这正好快三个月,你还……”

    晓梦接过话道:“先生不要说了,不关徐公子的事,是太子的孩子。”

    徐莱长叹一声,“听听,幸好有个证人,话说这个混账,怪不得要我……”徐莱怒拍桌案一下,狠咬银牙,咯咯作响。

    自从萧楚搬入东宫,景衡一个月也难见他一面。因得知萧楚前阵子因染风寒,咳疾复发,景衡才以探病的名义进了东宫。

    “听说殿下病了,特意来看看。”

    “没大事,好了许多了,几筐的牛黄丸备着呢。”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对了,那个不省心的来信了。”

    萧楚咳了几声,眼神带着期盼,“是吗?他说什么了?”

    景衡微微一笑,“他说他看上个乡绅的女儿,正琢磨怎么娶到手呢?”

    萧楚眸光一滞,“他……”

    “他还让我转告殿下,他不会娶……她的,但是会好好照顾着她,还说请殿下放心。”

    “他都跟你说了?我让他娶……她的事。”

    “说了,他说他那巴掌是活该,殿下打的好。还说让他会好好照顾好笑妍,等殿下登基那天,便把她送回京来。”

    萧楚冷冷一笑,“好遥远的事,不知我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景衡顿感后背一紧,但依然神色平静地说道:“太子殿下自有神明保佑,定会洪福齐天,长命多福的,怎会……”

    萧楚一摆手,“罢了,罢了,不提这些死呀活的。

    听说你得了长男?这是喜事,笑妍知道定会很高兴的。可惜她无法看看自己的亲侄儿……”萧楚的眸色更加暗淡,彷佛冬日的久霜,透着彻骨的寒凉。

    景衡离开东宫后,萧楚便到了以前万笑妍所住的侧殿。

    这里还保持着万笑妍离开那日的样子,萧楚令万如妍以前的侍女文竹守在这里,毕竟她曾是万府的人。

    因万笑妍喜欢缠枝纹,因此整间屋子落地罩均用透刻缠枝纹,明间与东间的落地罩上挂着一挂白水晶珠帘,珠帘之后摆着一张紫檀漆面嵌珐琅大书案,这个书案比端祥宫里萧楚自己的书案还大,是萧楚特意为万笑妍准备的,这样他们二人就可以一起在案上作画。

    书案陈设的皆是万笑妍所爱之物:青玉山形石笔架、玛瑙玉兔形镇纸、青玉浮雕牡丹花纹长条镇尺……。这里面有个玛瑙桃形小水丞是万笑妍最喜欢的,是她刚到王府那年萧楚寻来送给她,如今它还静静守候在书案的砚台旁,可它的主人却早已不在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菜肴or 逍遥

    文竹在萧楚来之时都会焚起万笑妍喜欢的香,再泡上一壶万笑妍时常饮用的茶,炉香氤氲,茶香慢溢,萧楚用这种方式思念着他心中之人。

    他神情萧索,枯坐于书案之后,看着万笑妍被带走那日写的诗稿:

    庭院幽幽青渐高,

    不见故人岁月遥,

    檐下寒雨风瑟瑟,

    依稀梦里君来瞧!

    文竹曾经因如妍的死对萧楚心怀怨恨,认为他过于无情冷血,如今见他痴情模样才知,也许一个人只想对他所爱之人用情。

    萧楚有时也会向文竹问起笑妍姐妹在忠信公府的旧事,渐渐文竹好像也没那样讨厌他了,反而对其心生怜悯。

    萧楚准备离开,他将诗稿小心翼翼放回书案之上,以纱帕覆之,重新恢复成笑妍离开时的模样。

    萧楚披上斗篷,刚跨出门,就见静姝等在院当中,他只冷冷地看了一眼,便转身直奔乐善堂而去。

    静姝也想到如此结果,可当她知道萧楚又来偏殿时,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等在寒风中。京城冬日彻骨的寒冷静姝能忍受,可夫君那冷冷的眼神却让她如冷箭击身,倍感寒意。

    ~~~

    东方端瑞之子—东方启山带着一个着短褐的男子走至宫门口,太监总管苏忠海亲自来迎接。

    “东方大人,辛苦!”

    “苏公公,人就交给您老人家了。我也好回去给父亲复命。”

    苏忠海两眼一弯,满面和乐,微微颔首。

    那短衣男子随着苏忠海一行人进了宫内,处处高墙万重门,幽幽长街千纵深,精雕玉琢石青路,静观百年参天树,他一路上眼睛都不够使了,时刻惊奇着皇宫的金碧辉煌。

    短衣男子见苏忠海慈眉善目便大着胆子问道:“这位老人家,我是来给皇上做铁锅的,皇上还要见我吗?至于吗?我有点害怕……”

    苏忠海答道:“这位公子莫怕,圣上自有安排。”

    那人一怔,“我害怕,莫名其妙的被带进京,我就是一铁匠,还是手艺一般的铁匠,我们镇子上那么多手艺好的他们不要,非抓我来,这到底是要干啥呦?”

    苏忠海憨憨一笑,并未回答,只引着他继续前行。到了一处殿阁中,“公子请先沐浴更衣,然后静候传唤。”

    “俺不脏,为啥要洗澡。”

    “这是宫里的规矩。”

    短衣男子颇无耐,伸手一摸那木桶中的水,“这么烫,这是要褪猪毛吗?”

    守在旁边的小太监强忍笑意,不至于笑出声来,苏忠海示意小太监们为其沐浴,那两小太监便围了上来。

    短衣男子一摆手,“不用,俺自己来。”

    太监们只听苏忠海的话,哪管短衣男子的废话,好一番折腾才帮他沐浴完毕,又给其准备了一茶色广袖长袍。

    短衣男子第一次穿长袍,非常不适应,“这么肥的袖子,多费事呀,我为何要穿这个?我们镇子上的老爷们才穿这个呢!”

    一旁的小太监答道:“这位爷,您就听安排吧,您问我们,我们能知道什么?”

    男子开始唉声叹气,对自己即将开始的宫中之行担心不已,手心直冒冷汗。

    苏忠海将他带至乾元殿,在殿前等候当今圣上召见。短衣男子额上已见斑斑细汗,他越发觉得长袍沉重。

    须臾,苏忠海走出大殿,来至他身旁嘱咐道:“一会进了殿,公子莫要紧张,皇上问什么斟酌一番再作答,千万不可说些不着调的话,还有身姿要保持挺拔,切莫缩头缩脑。”

    “这位老人家,我要是说错了,皇上会不会砍了我?”

    苏忠海笑呵呵地说道:“不会的,公子放心。”

    “老人家不要叫我公子了,老爷们的府上的那些个爷们才是公子。”

    苏忠海淡淡一笑,眉目间尽是温和,“走吧,去面圣。”

    进了大殿东暖阁,短衣男子见一着绛紫色圆领袍的男子端坐于中,只听见苏忠海和声说道:“陛下,蔡公子到了。”

    一听这话,短衣男子便知上坐之人乃当今天子,连忙俯身行起刚刚学会的拜见礼。

    “平身吧!”

    短衣男子惶恐地站起身来,

    “你叫蔡遥?”

    “是,草民叫蔡遥,父亲不识字,所以就随便起了这个名字,有点……”

    萧远卿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脸上一副难以名状的表情,他轻叹一声,“你今年三十了吧?家里还有什么人?”

    “草民家中有老父亲,一未出阁的妹子。”

    “没娶亲吗?”

    蔡遥羞怯地摇摇头,“俺家穷,以打铁为生,父亲其实是……继父,他老人家一直想找个不要聘礼,还能带嫁妆来的,这上哪找去,所以就一直没娶上。”

    蔡遥心中认为皇帝应该满身绣龙,头戴金龙冠才对,可今日一见,这皇帝穿着跟镇上的老爷们却不差什么。

    “你娘是何时去世的?”皇帝问得小心翼翼。

    蔡遥一怔,“我娘……,我十多岁时赶上雪灾,家里没吃的,我娘饿死了,她本可以活下来,为了我和妹妹,她……她,哎……”

    萧远卿仰首长叹,眸光戚戚,“你记着,你不姓蔡,不是什么一盘菜,你姓萧,你叫萧遥,去,把他们都叫进来。”

    蔡遥听完双目圆睁,“什么?皇上您老人家说什么?”

    这时内监引皇子皇女进了殿,各个锦衣华服,见了圣颜,齐齐跪地行礼。

    “都起来吧,今天叫你们来,是有件事要让你们知道。”

    众皇子公主起身,见皇上如此说,各个心中好奇不已。

    “他!”萧远卿指着蔡遥说道:“这是你们的长兄,朕的亲子。”

    众人惊掉了下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面面相觑,不敢言语半句。

    萧远卿声音低沉肃然不笑,“论年龄他比思元太子还大半岁,他不在玉碟之上,也就不入序齿,以兄称之便好。你们的大哥还是萧弘。称他就叫遥哥吧!”

    众人还是如石像般呆在原处,各个脸上的表情颇不自然。七皇子最小,却反应最快,率先躬身一礼,“遥哥!”

    众人也顾不得吃惊,忙也随着躬身、曲膝行礼。

    蔡遥刚才还只是一个穷铁匠的继子,如今却成了皇子皇女都要朝他行礼的皇上亲子了?他只感脑袋晕晕的,呆呆地愣在原处,身体如木偶僵硬而不自知。

    萧远卿看着自己的一堆儿女呆楞的模样说道:“都先下去吧!对了带他去东宫朝见太子。”

第一百九十九章 兄长

    众人悄无声息退出了大殿,却仍然不敢相信刚才的一幕。

    景王冷笑一声,“哼,我不是在做梦吧,谁给我一下子。”

    福王狠狠瞪了他一眼,“有能耐在里面时,你不问父皇个明白呢?”

    景王斜瞥一眼哥哥,不再言语。

    内监把萧遥领到配殿,他还是晕呼呼的,内监忙奉上茶水,“爷,喝口吧,压压惊。”

    萧遥颤着手接过茶,大喝一口,又大呼一口气,才算是稳过神来。他举袂拭汗,袖口湿了一大片,他猛一抬头问那内监:“告诉我,这是在做梦。”

    “爷,这不是梦,您是圣上失落在民间的亲子,这样的福气别人几世都修不来呢!”

    萧遥一咧嘴,抚抚胸口,接着喘着粗气,试图让自己镇静下来。

    “爷,您先歇会,一会还要去东宫呢,那是太子呆的地方,虽说他是您弟弟,但是太子如君,您还得行礼的。”

    “哦,哦,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别杀我就行。”

    “爷,你说什么呢,满世上谁敢杀您呢?”

    苏忠海带着萧遥奔东宫而来,他知太子萧楚犯了咳疾,生怕他受了刺激病情严重,遂独自入殿先见太子萧楚。

    “苏公公怎么来了?”萧楚问道。

    “奉圣上的旨意,带个人来见太子殿下。”

    “何人,居然还要苏公公亲自带来。”

    “嗯……,”苏忠海眼角带着温和的笑意,“一会请殿下切莫激动,待老奴慢慢道来。”

    萧楚一皱眉头,心中越发好奇,“请苏公公说与我听便是。”

    “前阵子,东方启山大人奉了圣上的旨意,去往长晔接回个人,此人三十多岁,比思元太子还大半岁。”

    萧楚的眉心锁得更紧,“这跟我大哥有何关系?”

    “此人也是皇帝的……亲子。”苏忠海轻声慢语道诉说着这样爆炸性的信息。

    萧楚听完嘴角一抽动,他看着苏忠海平静如水的面容剧烈咳嗽起来,张兴忙上来为其拍背,“殿下,喝口茶压压吧!”

    萧楚一摆手,“没事。”

    苏忠海接着说道:“此人流落民间三十载,皇上好容易才寻到他,今日皇帝见了他,众皇子公主也都见了。”

    萧楚深吸一口气,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在哪里?”

    “老奴这就叫他进来朝见太子殿下。”

    须臾,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进入殿中,见了萧楚立刻俯地行国礼。

    “平身。”

    萧楚凝视着他,刚刚他行礼时略显笨拙,明显他不适应广袖长袍,他似乎有些胆怯,垂目不敢与萧楚对视。

    萧楚一时语塞,他抿嘴蹙眉,刻意露出一抹浅笑,他缓步走至厅中,一拱手道:“长兄,请受我一礼。”

    萧遥也知太子就是将来的皇上,他哪里敢受礼,遂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俺可不敢受您的礼,不敢不敢……”

    萧楚示意张兴扶起萧遥,张兴忙蹲下说道:“爷,您居长,太子是要给你行家礼的。”一边说着一边扶起他。

    萧遥站起身,怯怯地看了一眼萧楚,四目相对一刹那而已,他又忙收回目光,只瞧着地面,脸上却是一抹带着惶恐的微笑。

    兄弟二人一时都手足无措,这种场景真是做梦都想象不出的,苏忠海见状说道:“既然已经见了太子,老奴便先带着这位爷回去复命了,来日方长,以后有都是机会再见。”

    萧楚浅笑着微微颔首。

    “老奴告退。”

    “苏公公慢走!”

    苏忠海一脸的谄笑,躬身规规矩矩地退出殿外。

    萧楚递过一个眼神,张兴会意也出了大殿。

    “爹!”张兴至跑苏忠海身旁低声叫了一声。

    “猴崽子,我就知道你得跟着来。”

    “我爹您是谁呀,早就算出来了。”

    “你们带着爷先回去。”苏忠海朝着跟着来的内监吩咐道。

    “是。”众内监答道。

    张兴见众人离开,忙问道:“这是咋回事呀?这怎么跑出来个这么位爷。”

    万笑妍被太后关起来之后,萧楚知道宫里只有苏忠海知道她被关的地方,于是叫张兴送给苏忠海大量的钱财,可苏忠海不敢收,张兴见事情不好办,直接跪下来叫爹,认了苏忠海为干爹。苏忠海虽不敢收钱,但是也知东宫不好得罪,暗地里便把万笑妍被关的地方告诉了张兴,只告诫他别把事情搞大。

    就这样皇宫内监大总管苏忠海成了东宫内监总管张兴的干爹,只是明里谁都不知,只有他二人和太子萧楚知道。

    “这话说来可长喽,三十年前,太子还没出生呢!

    那时当今圣上是长宁王世子,招蜂引蝶的,红颜知己不要太多,其中就有个长宁王府里的小绣娘,可这个绣娘是个寡妇。太后当年得知此事后,还斥责皇上来着。

    谁知道后来仁宗皇帝成了太子,一大家子都搬到了东宫,太后怕这种事败坏了名声,就悄悄把那绣娘赶出了王府。

    那绣娘居然有了身孕,她想找皇上却不得,可她却也是聪明之人,她找不到皇上就托人找到东方端瑞大人,皇上这才得知此事。可皇上刚刚大婚,他去求太后看在孩子的份上把她接回来给个名份,可太后才不管呢,她老人家认为低贱之人生的孩子不值得要,直接派人把那绣娘赶出了京城。

    太后只跟皇上说怕高宗皇帝不满,给她寻个好去处,自然不会亏待她与孩子。

    皇上登基后本想寻回她和孩子,可太后还是不让,皇上一心忍着,等自己羽翼丰满,可是几年后再去寻时,人早都不知哪里去了,有人还说是死了。

    思元太子薨逝后,皇上夜夜不能寐,非要找回她们,于是东方大人便让长子不办其他差事了,只找她们娘俩。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找到了。”

    张兴神情尽量平静,但是苏忠海还是看出了他的那丁点儿的惴惴不安。

    “你让太子殿下放一百个心,他虽年长,但是没上玉碟就没承继大统的资格,而且他不识字呀,他那生母也太……,总之把心放得稳稳的,一点也不会影响到殿下。”

    “嗯嗯!”张兴一咧嘴憨憨一笑。

第二百章 国本

    张兴跑回殿内自然一一转述给萧楚,萧楚凝眉不展,心事重重,不由得唉声叹气。

    “殿下不必担心,苏公公也说了,他是难以撼动殿下的地位的。”

    “我倒不是为了此事而忧,总之肯定会有一番折腾,太后那边和父皇,再加上我二叔混搅,哎,希望别闹出什么事来。”

    “殿下过虑了,现如今还是早些把病养好才是,别的事就先缓缓。”

    萧楚微微颔首。

    萧遥被内监们带出了皇宫,到了一处宅院,“爷,这是皇上赐给您的府邸。”

    萧遥一看,果真是座气派的府宅,所至之处皆雕梁画栋,草木花树处处可见,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拥有这样一个家。

    宫中拨来六名太监,其中一名三十多岁的首领太监叫刘永福。刘永福也算是皇帝萧远卿能信任的人,特意赏给萧遥,帮他适应京中的生活。

    “这袍子穿着难受,我现在能脱了吧?”

    刘永福忙答道:“爷要更衣,那就都到后面去吧。”

    一群人簇拥着萧遥到了后院的寝阁,“刚迈过门坎,一股幽香袭来,“这屋子这么香呢!”

    “是阁内熏的香。”

    “哦。”萧遥一面答应着,一面开始自己解袍子,“爷,奴才们帮你解吧。”

    “不用,不习惯你们上手。”

    “奴才们就是干这个的。要不让我们来干什么的?”刘永福笑盈盈地说着。

    萧遥蹙额凝思半响,“那好吧,你们帮我换。”他伸开手臂,等着太监们上手。

    脱下袍子,萧遥顿感轻松,今天虽然没打铁,却不知为何这样劳累,这袍子穿着时感觉太压人。

    萧遥躺在雕花木床上,感觉总有股淡淡的香味,也不知是木香、熏香还是被子带的香味。他用他那满是茧子的大手慢慢摩挲着锦被,他从没盖过这样好的东西,他甚至连张床都没有,铁匠铺里那几个破旧的木凳拼接起来就是他睡觉的地方。

    临近年关,天气依旧寒冷。呼啸的北风带来北方高原的严寒,笑妍躲在房中,裹着被子,懒懒地歇着。这一胎倒没遭太大的罪,不过月份大了越发发懒,几日也难得下次楼。

    晓梦穿着雪衣上了楼,手中拿着一个纸包,“徐公子买的油浴饼,小姐不爱下楼,他们便让我拿来给你。”

    笑妍接过来,打开纸包,拿出一个放入口中,油浴饼入口即化,松软美味。“袍子拿给他了?”

    “嗯!徐公子穿着正好,果然照着殿下的尺寸做的很合适,他让我谢谢小姐,还有小顺的小袍有点大,也没事,小孩长得快。”

    “都是你做的,我才缝几针!这回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打发时间了。”

    “给孩子准备小被子呀,小衣服呀,实在觉得无聊,小姐可以把小被子绣成满绣的。”

    笑妍嗤的一笑,“那得浪费多少线,大风刮来的银子呀?”

    晓梦带着笑答道:“月份大时,小姐就更不爱动了,能做多少算多少,还有我呢!”

    笑妍淡淡笑着,她抚着肚子,想着那些曾经的事……

    此时京城还飘着雪花,萧遥顶着雪还是进了宫,他来看望萧楚。如今萧遥已是寿昌郡公,进京这些日子,萧楚颇尊敬他,以长兄之礼待之。萧遥因东宫太子对他的善待,着实感动,当得知他还在病中,便几日就来东宫探望一次。

    “这都多久了,还不见好,太医院那就是一帮废物。”萧遥略带着怒气说道。“我前几日也病了,吃了他们的药也不见好,我就骑上马跑到一个不起眼的医馆,也不来晾身份,就告诉那郎中,给我点狠药,果然几副药下去,全好了。哪日我帮你弄来点外边的药吧?”

    张兴忙插话道,“郡公大人可使不得,那药就是好的,万一让人知道了也得治您的罪。”

    萧遥长长吁口气,“哎……”

    萧楚见状忙说道:“我知道兄长替我担心,但是药还是算了吧。倒把无辜的你牵扯进来,太医院的人医术自然都是好的,不过就是怕担事,哪里敢给我们下狠药,治不好,不会治罪,要是下重了,倒都是错了,没办法的事,听天由命吧!”

    萧遥砸砸嘴,“啧啧,宫中的事我真看不明白。”

    萧楚的表情耐人寻味,“习惯就好了。不说这些个药的事了。快过年了,兄长可都预备好过年的东西了?”

    “内务府的人给我送了好些东西,根本用不完。”

    萧楚微微一笑,“你也是皇子,自然都是按例分配的,这些东西不是按爵位分发的,是每位皇子都是一样的。对了,除夕那日千万要带好护膝,要穿旧靴子,穿着礼服磕二百个头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还在病中呢,也要磕吗?”

    萧楚苦笑一声,“只要能爬起来就得去,要不那群大臣就该唧唧歪歪了。”

    萧遥连连叹气,“太子也不好当。这几日我在家练磕头呢,我看你们行礼时都那样好看,我也得练练,别让人看了笑话。”

    萧楚看着憨厚的萧遥,沉默片刻,他想起了萧弘,也许是对他的愧,所以他才要更加善待萧遥。

    过年这几天一折腾,萧楚病情加重,因病不能朝,朝中开始议论纷纷。

    杨从实见这般情形,再加上六皇子最近颇得圣意,而他生母又是宫中品级最高的沈贵妃,他便像着了魔似的上本以储君病弱、子嗣不旺为由求皇上考虑异储。

    萧远卿大怒,斥责杨从实妄议国本,将其降职三级,罚俸一年。

    朝中大臣中一些善于投机之人见皇帝并未重罚杨从实,却也有心弃病怏怏的萧楚,而选择助六皇子登储位,都在暗中行动起来。

    沈贵妃似乎也嗅到这种危险但是极富诱惑的味道,心也再不能不为所动。

    萧楚也自然知道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但他好像并未如何害怕,可能东宫之位已让他身心疲惫,在郁郁寡欢的日子里已倍受煎熬,他甚至觉得这是一种解脱,就如同以前的萧弘,他并不怕外人,只是他知道自己失了一人之心,努力也是徒劳。

第二百零一章 赴陪都

    萧远卿虽这半年对萧楚很冷淡,却从没想过要异储。因杨从实的大胆他很生气,但是有大臣和储君争斗似乎又对他有利,历来皇帝最需忌惮的便是储君,最怕储君权势过大。

    他蹙额沉思,眼角深深的皱纹带着丝丝忧虑。夜晚之时,他没有召妃嫔侍寝,自己独睡在乾元殿的寝床上。

    梦中他见到了惠妃。

    陶若辉还是离世时的模样,她款步走近,噙着泪柔声说道:“我知道皇上厌他了,如若真是这般臣妾就带他去,不劳皇上费心。”

    萧远卿忙说道:“我如何就厌他了?不过他的确不省心。”

    陶惠妃柔柔一笑,“皇上心思难猜,反正左右不是,他也许也不知该如何了!

    就如以前的思元太子,难道我们的楚儿也要那样稀里糊涂地耗掉自己吗?

    我还是接他走吧!皇上还有儿子,可我就这一个亲子,我不忍心他受苦,那就让他来陪我吧……”

    “那怎么行!”

    惠妃冷笑着渐渐身型模糊起来,直至消失。

    萧远卿从梦中惊醒,一身的冷汗,他大口喘着气,惊了上夜的太监,“陛下!”

    萧远卿摆摆手,“没事,没事。”他努力平缓着自己不安的情绪。

    清晨,萧远卿找来了常御医,“太子的病怎么回事?从入冬到现在,你们可尽心了?”

    “医者最怕医喘与癣,皇上可知是为何?”

    “朕怎么知道?”

    “这两种病皆因心境不佳而起,太子的病只在长宁时,出兵大肃时,和今冬复发,都是……忧思过度之季,去年秋天的时候听说太子一个心爱的妾室没了,想必也是心爱之人,太子重情谊,到了寒冬必发病。”

    萧远卿一脸愁容说道:“现在是如何治他的病最重要!”

    常御医不紧不慢说道:“不如让殿下去陪都疗养吧,那里暖和,而且出了京城也许殿下心境也会好起来。”

    萧远卿脸色缓和一些,“倒是可以考虑下,如要去你也跟着去。”

    “遵旨。”

    半月后,萧远卿下旨以探望皇后的名义令太子萧楚赴陪都。毕竟太子病重会引起朝野震动,以其他理由掩人耳目实为上策。

    一位侠士打扮的人骑着高头大马远眺着护送太子的人马,“马!”一个稚嫩的声音叫着。

    木戒慈低头看看绑住身前的载巡,目光柔和起来朝他微微一笑,“好多马是不是?”

    载巡伸出小手指着远处,仍不停喊着:“大马……”

    本在房中和晓梦一起打络子,万笑妍一时倦了便独自下楼想到桃林逛逛。

    看着满树繁花锦簇,笑妍突想折下一支回去插瓶,她捂着肚子,踮着脚,努力去够头顶上那枝桃枝。

    “小心点,作什么呢?”

    笑妍一听是徐莱的声音,仍没停下手,只是回道:“我没作,我只想折一枝回去。”

    徐莱紧着脚步到了跟前,一抬手轻松折下那桃枝,“有身子的人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你也不怕摔了?你是不是还要一日上树千百回。”

    “我还上树?我上得去吗?”笑妍接过徐莱递过来的桃枝,唇际笑意清扬,“谢谢!”

    徐莱仰首略略思索,“我记得叔禾跟我说过,小时候抱着你折梅花,把你差点摔死。”

    笑妍羞涩地微笑着:“这他也告诉你了?好丢人!”

    “他说可能把你摔傻了,如若将来嫁不出去就只好他把你娶回去了。”

    笑妍蹙着眉头,疑惑着问道:“嗯?他说的?”

    “是呀,他说你一天疯疯傻傻的,肯定脑子摔坏了,正常人干不出那些事。”

    万笑妍看着强忍笑意的徐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我觉得他当时肯定喜欢你,虽然那时候都是小孩子,并不是男女之间的情谊。”

    “后来他把我都忘了。男人,哼!”

    “男人说的话,听听便罢了,谁信谁傻,所以说你……傻。他后来不也是看你长得好,才又……”徐莱坏坏地笑着。

    “男人是不是只喜欢貌美的?”

    徐莱扬眉一笑:“男人都是见色起意,你要是长得一般,你看他还会不会在乎你,都是因貌中意了你,才想着进一步了解你,呵呵,女人不也一样?”

    “女人不是。”笑妍强辩道。

    徐莱刚要继续和她辩论,只听马蹄声声,有人靠近,徐莱顿时警觉起来,将万笑妍护在身后。

    两匹马渐入了眼帘,其中一马上骑着一个身材消瘦的人。

    “何人来此?”

    那人勒住缰绳,“吁……”

    徐莱定睛一看,“木大侠?是你?”

    “才多久就认不出了?徐蔓华,你呀!”木戒慈展眉一笑,她跳下马,朝身后的马匹走去。

    徐莱兴奋地奔上前去,万笑妍也缓步跟了过去。只见木戒慈从马匹侧身的驮兜中抱出载巡,孩子眯着眼睛还甜甜地睡着。

    “一岁多了吧?我看看像谁?”徐莱一脸好奇仔细打量着木戒慈怀中的孩子。

    “看不出来呀,闭着眼呢!”万笑妍囔囔着。

    木戒慈这时才注意到大着肚子的万笑妍,她震惊地看向徐莱,“你?”

    “啊?怎么了?”

    木戒慈又转回脸看着万笑妍的肚子,徐莱顺着她的眼神,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别乱想,萧叔禾的孩子。”

    木戒慈心稍稍一松,“看来你没糊涂到底。”

    徐莱皱起眉,双手抱在胸前,短叹一声,“我怎么糊涂了,我糊涂这世上就没明白的了。”

    木戒慈也不再和他争论,只对徐莱和万笑妍淡淡一笑,她眸色柔和起来,“走吧,带我去见我们的易先生。”

    易先生见了木戒慈自然也是喜出望外,他问长问短,啰嗦得不得了,他又开始不停地逗萧载巡,小载巡因路上的颠簸还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但倒也不认生,以憨憨的笑回应着众人。

    “还是让林姑娘把孩子放下吧,我看孩子还没睡透呢!”心细的素玉忙提醒兴奋的众人,“跟我来,把孩子抱到里面去,让他好好躺着睡会,我看着他,你们也好说话。”

    木戒慈随着素玉到了里间,留下的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孩子到底像谁。

    “这孩子好,没他们萧家人的阴鸷。”徐莱低声说道。

第二百零二章 琪琪

    易先生捋着须,斜瞥徐莱一眼,“你敢当那人面前说他们萧家人阴鸷吗?”

    “我又不傻,我还当他面说,活得不耐烦了?”徐莱嘴角一挑,笑容有着几分诡黠。

    “这孩子长得像他祖父。”万笑妍插嘴道,“你们说呢?”

    众人一听,“还真是,像,有那么点感觉。”

    木戒慈带着载巡在这里住了几日,每天大家欢声笑语,真是如同世外桃源的和乐融融。

    一日,晓梦带着载巡跑到桃林中玩耍,万笑妍静静地坐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也许是因为自己马上要成为母亲,万笑妍看着载巡打心底里喜欢。

    木戒慈见万笑妍不在,便打开了话匣子。“到这之前,我顺道回了趟京师,悄悄见了卢士峰,他说那个他咳疾犯了,还很重,说要到陪都去疗养,后来我也是看着他的车马离了京师。”

    易先生似乎并不是很惊讶,“复平一直和蔓华有书信往来,这些事我们也知道一些。不过因万二小姐在,我们平时从不提起他,也免得她担心,她知道又能如何,还不如不让她知晓,免得她胡思乱想。

    太医院我又不是没在那里呆过,哎呀,简单的病也拖大发了,都怕担事,胡治一通,还不如在荣王府,他还有些自由,在东宫没办法,只能宫里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易先生连连摇头叹气。

    徐莱接过话来,“只求着他到了陪都能好些,天气渐暖,对他的病是好事。凡事往好了想呗。”

    木戒慈的神色略略缓和,“但求多福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徐莱看着她的样子,心中暗笑说道:“你还是挺紧张他的。”

    木戒慈又绷起脸,狠狠瞪了他一眼。

    吃过晚饭,大家都散了,徐莱站在院中消食,木戒慈靠了过来,“徐公子!”

    徐莱心中一紧,“这么叫我,没好事。”

    木戒慈柔和一笑,“有件事相求。”

    “你看看我就说嘛!什么事?”

    “能帮我照管载巡一段时间吗?”

    徐莱猛一转身,他凝视着木戒慈,带着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说什么,给你看孩子,你如何想出来的?我一未成婚的男儿郎给你看孩子?”

    “实在没办法,我行走江湖带个孩子实属不便,易先生夫妇不再年轻了,他们自己也有孩子,万笑妍马上要生了,再说她自己都不一定管好自己呢,只能找你了。”

    “你也放心把孩子交给我?”

    “你连月子都伺候过,孩子自然也没问题。”

    徐莱眯起眼睛,喘着粗气,“是呀,此等好事全能想起我了,你们这群人,哎……”

    “你若不管,那我只好把孩子绑在身上带着他跑江湖了。”

    “我上辈子欠你们钱了吧?哎呀呀。”

    木戒慈一听有门,拱手一礼,“谢谢徐公子。等万笑妍快生产时我再回来,毕竟是他的孩子,我也不放心。”

    徐莱根本无心再听她的话,心里盘算着带一个孩子要费多少事,不由得五官挤到一处。

    几日之后,木戒慈骑马离开,她真把载巡留了下来,名义上是徐莱帮着照管,素玉他们还是会帮忙的,如若只有徐莱一人,木戒慈断不会放心把孩子交与徐莱的。

    载巡也是个乖巧的孩子,吃饭睡觉都很省事,没事就跟在小顺后面当个小尾巴。

    可徐莱是个家里呆不下的,一个月时间倒有半月不在家中。所幸笑妍还没生产,晓梦便照顾着载巡。

    陪都不同于京城的四季分明,这里终年温暖如春,景色秀丽,着实是个疗养的好地方。

    到了陪都的萧楚,首先必是拜见嫡母皇后娘娘。

    萧楚等在行宫皇后住所的石阶下,等着通传的太监进去领旨。

    行宫还是比不上京城皇宫的富丽豪华,因皇帝几年不曾来陪都,似乎大家都懈怠起来,青石路面的细缝中已有杂草探出头来,可宫人们却不曾及时处理掉。

    这景象倒是添了几分荒凉之感,虽这里住着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不过是失了势的皇后,众人便也不太上心。太子萧楚倒吸几口凉气,深深体会着这世态炎凉的味道。

    这时忽闻幼童嬉戏之声,一个着粉红衫裙的小女童映入萧楚眼帘。那小孩童见了萧楚,瞪圆了双眼,她兴冲冲地跑过来,以稚嫩地声音问道:“你是谁?是京城来的吗?”

    跑在小女孩身后的随从见了萧楚忙行礼,“太子殿下安。”

    小女孩听到他们的话,“太子?你是太子?我爹也是太子,你可认识他?”

    萧楚意识到这小女孩便是大哥的遗孤,他蹲下身子,眼露慈和,“我是你三叔,你的父王是我的大哥,我当然认识他。”

    小女孩微微一笑,笑容甜美可爱,“三叔?你是我三叔?你从京城来的吧?你能带我回京城吗?这里太闷了,我都呆够了……”

    萧楚端详着小女孩的面容,她虽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还是能看出她长得像思元太子,更是让萧楚想起了初遇万笑妍时的景象。

    一个小丫头,从她身上萧楚却看到了这辈子最思念的两个人来。

    萧楚不觉间双目微湿,他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不至于让宫人看出他的喜怒。

    殿内,皇后知道太子在殿外候见,正想拒绝相见。一旁的路尚宫大着胆子低声劝道:“娘娘,太子是将来的圣上,那时娘娘便是太后了,太后与新君还是要相处融洽的,如今娘娘不见他,怕是……”

    皇后眼神空洞,神情萧索,“我连皇后都不想做,太后又如何?”

    路尚宫接着说道:“娘娘不为自己,也要为郡主的将来考虑呀……”

    皇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路尚宫,这些年,自己虽然失了势,但是身边这几个老人倒还是尽心服侍,她们也真心为自己着想。

    也许皇后早将自己的生死置于度外,但是一提到自己的孙女不得不静心下来思量一番。

    皇后最终还是见了萧楚,她坐在帘子后,隔着珠帘淡淡说了几句,萧楚看出皇后的冷淡,但他知皇后已是几年不曾见外人,今日虽这般凉薄的态度,却也是别人不能得到的礼遇。

    须臾,萧楚退出了大殿。他一转身却见汉白玉栏杆后探出个小黑脑袋,一双灵动的大眼正瞧着他。

第二百零三章 真相

    萧楚嘴角轻扬,他缓缓走过去,“你怎么躲在这里?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琪琪,我爹给我取的名字。”

    “琪琪?”萧楚心一紧,这明明是自己为万笑妍没出世的孩子预备的名字,没想到居然和大哥给自己女儿取的名字一样。“这名字好!”

    “你以后还来吗?三叔,我难得见到外人,这里这些人我都看够了。”琪琪低声说道。

    “琪琪想见我,我便多来。”

    琪琪笑意甜甜,“太好了!又来个陪我玩的。”

    夜色笼罩行宫,正值十六,月盈之际,萧楚如约赏月,他仰首迎着寒色月光,把雕玉般的脸颊映衬得更加英气俊朗。

    “今天居然遇见个小小的‘你’,她比你我初遇时的你小一点点,比你瘦,比你好看,但终究不是你。”

    千里之外,同样的月色下,万笑妍蹙眉对着圆月也嘟囔着:“我好难受,这个肚子让我无法好好睡觉,你若在身边就好了,我还可多发几句牢骚……”

    陪都湿暖的天气使萧楚的咳疾病状减轻,暂时离了京城,不用见让他心烦的人,似乎也对他的病有益。渐渐咳声消失,萧楚的脸色也红润起来,越发有了精神。

    而皇后娘娘本来康健的身子,这几日却有些异样,太医们守在行宫不敢大意,萧楚作为太子,每日为生病的嫡母奉汤伺药。

    萧楚在皇后身边的时间多了,自然能多次见到琪琪,才六岁的小丫头,正是最爱玩闹的时候,每天缠着萧楚问东问西。

    “三叔,京城冷吗?听说宫里有好多好吃的,是真的吗?还有京城会下雪,我还没见过雪呢!”

    “京城宫里有的定西,行宫里都有。

    京城的冬天都会下雪,而琪琪早晚都要回到京城,以后肯定会见到冬日大雪纷飞的景象。”

    “你见过我爹,我爹长什么样?我一提我爹,她们都不肯定回答任何他的事。气死我了。”

    “你的父王是天下最仁德宽厚的人,他是大周最尊贵的储君太子,皇宫里最英俊帅气的男人。”

    “三叔不是太子吗?我爹爹也是太子?太子有很多个吗?她们从来都不跟我说这些。”

    萧楚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故意岔开话题,“前几日我叫他们给你送来的那些东西,你喜欢吗?”

    “喜欢,谢谢三叔。”

    萧楚困倦的脸上绽出一丝笑容,“你喜欢就好,赶明儿再遇见适合你玩的,再给你送来。”

    “好,好。”琪琪笑得天真烂漫,毫无大人的做作之态。

    皇后病情好转,她将萧楚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也知他不是做做样子而已,着实用了真心日夜守在病榻前。

    “这几日辛苦你了。”

    萧楚躬身侍立于侧,“都是儿臣该做的。”

    皇后一向愁苦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我已大安,你也回住处好好歇息吧,还有……,琪琪说她很喜欢你这个三叔。”

    萧楚淡淡一笑,“琪琪是个好孩子。我还答应哪日带着她的堂妹、堂弟来陪她玩。”

    皇后柔声说道:“有机会的吧,让你的孩子们也都进来让我瞧瞧。”

    “是。”

    萧楚从皇后那回来,沐浴更衣,只一会便斜倚在榻上入了眠。没日没夜地照顾老人的确很累人,虽贵为太子,也一样是为人之子,也一样要亲力亲为地照顾父母。

    只过几日,皇后忽然派人来传萧楚。萧楚心事重重,福祸不知,皇后有人求见都避而不见,为何现在又特遣人来找?

    萧楚入了皇后的殿阁,这里没有珠玉摆盆等奢华之物,所有摆设皆为木雕石刻的朴素摆件。唯一还算华贵的就算是那件檀木边嵌玉石竹花鸟图炕屏,萧楚还记得这个炕屏,这是皇后最喜欢的摆件,是思元太子出生那年,皇帝萧远卿令司珍局以御笔竹花鸟图为底稿做出的炕屏。

    小时候在中宫生活时过于淘气,萧楚和华雯不小心打破了炕屏的一个小角,很少发脾气的皇后娘娘当时很生气,把他们二人狠狠训斥一番,后听尚宫们提起那是太子出生那年皇帝所赠,当时皇帝皇后夫妻关系是最好之时,这件炕屏对皇后意义非凡。

    炕屏后经司珍局修理,一点也看不出曾经的破损。没想到皇后摒弃了几乎所有东西,这件炕屏却一直留在身边。

    皇后倚在大迎枕上,脸色苍白,她捂着胸口,似乎倦怠异常。

    皇后强打起精神,“今日找你来,有些话要和你说。本宫自知时日不多,现在不说,也许就没机会说了。”

    萧楚心中奇怪,皇后的病本来已大好,为何才几日功夫又变得如此糟糕。

    “扶我起来。”皇后令贴身尚宫扶正她的身子。皇后病容憔悴,却仍然有着国母不怒自威的气场。

    “你知道本宫为何不愿见你吗?”

    萧楚摇摇头。

    皇后神色凄然,“你如今占的是你大哥的位置,让本宫如何不想起你那死去的大哥,也许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可作为母亲,我仍然不能直视代替我亲子的人。”

    萧楚努力做出平淡如水的表情,“儿臣自知一切都比不上大哥。”

    皇后苦笑一声,“可有人却一直想让你取代你大哥的位置,没错,就是你的父皇。”

    萧楚极力自静,但后背还是一阵阵发紧。

    皇后继续说道:“那年二公主和亲,弘儿念及兄妹之情,不忍心华蓉远嫁,这傻孩子和你父皇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皇上一气之下打了你大哥一巴掌,就是一巴掌打碎了弘儿全部的骄傲。父与子间多了嫌隙之后再回不到从前。

    就是那时起皇上有了异储之心,是赵书成和东方极力劝阻皇上才没下定决心。可弘儿知晓这一切,他失了圣心,丢了骄傲,不过就是东宫一个失了灵气的摆设。

    当他得知异储不可避免之时,不顾一切杀了害死他师傅的郑理明,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没动手之前就知道他可能的结局了。

    最后他亲手了断了自己,他不想当被废的太子,他那样骄傲的人如何接受被废的命运。”

    萧楚越听越感呼吸不畅,一股急火上涌,他失声咳嗽几声,脑袋顿感发胀晕钝。

    皇后眸光凄凄,怆然道:“没错,你的父皇早就想让你替代你的大哥。”

第二百零四章 阳谋

    萧楚惶然俯地,“母后,儿臣从来没想过鸠占鹊巢,我一直感激大哥对我的恩情,怎会恩将仇报。”

    “本宫知道你还有些良心,没有谋害你大哥,否则本宫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同你讲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大哥本知道你会替代他的位置,他都没动手去害你。

    本宫求你念在你大哥对你的兄弟之情,待本宫去了后,一定要善待我的琪琪,她是无辜的。”

    萧楚抬头仰视着皇后,“琪琪是我的亲侄女,我定会保她平安。”

    皇后目光犀利,“你亲口对我说的话就一定要算数。”

    “儿臣会的。”萧楚回答得干脆。

    皇后收回目光,冷笑几声,那笑声凄厉瘆人……

    萧楚双腿彷佛铅锤般沉重,他移步往住所走,彷佛这一段路长到没有尽头,他晕晕的,似乎这一切是一场梦……

    半夜,行宫庄肃静谧,忽然连扣的云板之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萧楚被吓得猛一起身,他知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一向好好的皇后为何就在他来陪都之后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崩逝了,又将是一场毫无心慈手软的嗜血杀戮,而参与其中必是他的至亲。

    萧楚下令控制住行宫所有之人,又马上八百里加急向京城报信。召集陪都当地所有有高爵之人一起稳住局势。

    待察事司到达陪都,萧楚才算松口气。

    东方端瑞接手一切开始调查皇后之死。

    半月后,皇帝萧远卿下令命太子萧楚护送皇后梓宫回銮。将至京城之时,萧楚提前入京,带领所有皇子公主、亲公大臣于德胜门亲迎皇后梓宫,后皇后梓宫移至皇宫内武英殿。

    杨从实深知早已得罪萧楚,待他登基后自己必会被处置,在他为登基之前还不如放手一搏。于是他煽动一些不明真相的迂腐官员上书皇帝以古礼为例让太子倚庐缟素居丧。

    以宫墙起庐,即在简陋的草棚里寝苫枕块,居嫡母之丧。这要是一般健壮之人也无所谓,可谁都知太子咳疾稍愈,肺病最怕寒冷之气,现如今虽入春,但早晚温差极大,太子萧楚那身子未必能扛住,这便是杨从实的阳谋之计。

    孝乃国之重策,太子如何说不从古礼,明知是坑也得跳。

    太子萧楚因皇后的养育之恩,自愿倚庐居丧,他不顾生死,只想着替大哥尽孝。

    太子萧楚服斩衰,三日不食,居庐中守丧。白日里梓宫前嚎哭不止已用了半条命,而寒夜更是难熬,寒风透过帘子的缝隙,灌入草棚中,没有被子只有苫席,萧楚不由得打了几个喷嚏。

    迷糊中萧楚听见有人叫道:“三哥,我们能进来吗?”

    好像是六皇子的声音,萧楚开口道:“进来吧!”

    六皇子和七皇子挤进庐中,萧楚奇道:“你们跑来做什么?”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从孝衫下一人掏出个小毡毯,“给你带的。今晚我们不走了,都睡在这里陪三哥你。杨从实那货就是要害你,谁不知,我们还不得想点办法,不能让他得逞,再说皇后娘娘是何等仁慈之人,她不会介意三哥用毡毯的,等天亮了我们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把毡毯带走。”

    “还是算了吧。”萧楚也是迂腐,他不肯破例。

    “那我们就给你当人肉毯子好了,一人一面给你挡风如何?我们火力壮着呢!”

    就这样哥三个靠在一起过了一夜,总算熬了过去……

    经过大行皇后丧仪的折腾,萧楚的病情确实又有所加重,好在未成年的两位弟弟的暗中帮忙,才使萧楚的病情在可控范围内。

    萧楚也开始着手对付杨从实,以前萧楚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可这次丧仪古礼之事,不得不让萧楚拿出精力来反击他。

    好一番调查妍究,萧楚与许师傅等心腹聚在端祥宫内密谋筹划。

    “这个杨从实却有着和殿下相像的手段。”万景衡毫不顾忌说着。

    萧楚淡淡一笑,“我也看出来了,他不贪脏枉法,小心谨慎,让我们抓不到错,玩的也是阳谋,一切摆在明处,还真是无法下黑手。”

    卢士峰脸色凝重,“必须想法把他弄走,这人实在看着烦得慌,我真想一巴掌拍死他。”

    许师傅声音低沉说道:“此人也肯定知道我们要对付他,他也一定会有所准备。”

    “杨从实这种人可恶在他深知为官之道,满嘴仁义道德,又满腹经纶,巧言能辩,但是他对付一种人就没了法子了。”萧楚眸色深邃,脸色却柔和起来。

    “哪种人?”众人齐声问道。

    “不吃他那套的人。”萧楚眼珠一转,似乎有了主意。“俗话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呵呵,我们就需要个没读过书,又对他不满,而且还不怕他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谁呢?”

    萧楚唇际笑意清扬,“遥哥。”

    众人恍然大悟,“是呀,因为丧仪杨从实害殿下的事,寿昌郡公早不满于他,直骂他小人,而且郡公是皇帝亲子,他会怕姓杨的吗?”

    萧楚轻咬嘴唇,“要利用我长兄,还真有点……”

    “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再说郡公也没大损失,说不定郡公还想替殿下铲除了他呢!”

    萧楚苦笑一下,无奈地说道:“试试吧!但是这也是急不来的事,太过明显也不好,谁都知他得罪了我,还要过了此风头再说。”

    众人纷纷赞同。

    许师傅的老父亲已过八旬,年后病了一场,便卧床不起,近日病情加重,已不能好好进食。许师傅知父亲恐怕不久于人世,文官丧父是要回籍丁忧三年的,他便开始着手准备以免到时措手不及。他最不放心东宫,他来至东宫。“如若真有那么一天,老臣不能在京,不能陪伴殿下左右,殿下定要凡事小心为上,不可大意。”

    “师傅放心,我定会万事谨慎,小心对待。”

    “那就好,那就好。”

    半月后,许师傅父亲病逝,许大人辞官回至祖籍,为父守制。

    杨从实得知此事,难掩喜乐之气,许师傅这一走至少二十七个月,许师傅对于萧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以后对付东宫便容易起来。

第二百零五章 生产

    临近端午,木戒慈也回来看望载巡,她也知万笑妍产期将近也好有个照应。

    素玉带着晓梦做起洞庭饐,笑妍胃口不错连吃好几个。到了下午笑妍开始坐卧不安,有了临产之象。

    徐莱马上接来稳婆,后便与易先生、木戒慈等在阁楼一层。

    万笑妍疼了一天一夜,孩子还没落地,徐莱眼见易先生额上起汗,便知大事不好。

    稳婆慌慌张张下了楼,“你们要有准备,我看是不大好。”

    易先生拱手作礼,“还请大嫂子尽力。”

    “哎,看老天爷了。”稳婆一脸愁容,她又复回至二楼。

    木戒慈也跟着稳婆来到二楼,万笑妍无力瘫在床上,恐怕也没了力气叫喊,只是低声呻吟着。

    木戒慈走至床前,一把撩起衣袍,坐到床上,她扶起万笑妍,帮她把已被汗浸湿的头发理了理,“万笑妍,你要是再这样,孩子和你都得玩完,快了,你再用点力气,孩子就出来了。”

    万笑妍靠在木戒慈身上还哼唧着,她好像都没力气再和木戒慈拌嘴,只是噙着泪的眼睛瞧了瞧她。

    万笑妍的贴身衣服早已湿透,木戒慈握紧她的胳膊,“你靠着我,抓我的胳膊好使力气,快呀!”

    床里坐着的晓梦哭着说道:“小姐早没了力气了。”

    “万笑妍你就是个废物,生个孩子也这么费劲。”木戒慈故意刺激她。

    万笑妍白了木戒慈一眼,嘴张合着好像要说什么,木戒慈又接着说道:“你不恨他吗?他害得你家被抄,你妹妹也因他的冷落死了,他还害你如今要一尸两命了,你就不想骂他几句,说不出来就心里骂,使劲骂……”

    徐莱眼睛死死盯着去往楼上的楼梯处,他狠狠咬着下嘴唇,一副不安的神色。易先生看在眼中,“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徐莱猛一回头,“说什么呢,易先生竟说这样不着调的胡话,这是什么时候了……真是的。”

    易先生哀叹一声,“我是怕你……”

    “我的我就大大方方承认,我徐莱敢做就敢当。可真不是我的,你们见我来过这个院子吗?”

    “我是怕你犯糊涂,真是怕。”

    “切……”

    婴儿一声清脆的啼哭之声传来,二人齐齐跑至楼梯处,徐莱的五官拧着,易先生就差没捋断胡须了。

    须臾,素玉抱着婴孩走下楼梯,“女孩。”

    “万笑妍呢?还活着吗?”徐莱问出一句不太合时宜的话来。

    素玉一蹙眉,随即一脸和乐,“母女平安。”

    徐莱、易先生都深出一口气,“那就好,吓死我们了。”

    “你们看看这孩子像谁?”

    徐莱、易先生端详着孩子的小脸,易先生先说道:“看不出。”

    “我看像她爹,你们看和那个人夜间坐在书案后闭着眼琢磨整人时一摸一样。”徐莱说道。

    易先生轻拍徐莱的头道:“整日的胡说八道。”

    徐莱笑容闪烁,“他还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呢。”

    “你没和复平说过这个孩子吗?”

    “没有,我怕孩子万一有个闪失,倒让复平担心,那个人就不必说了,他知了又得作出点事来。”

    易先生点点头,“倒也是,还是不说的好,都省心。”

    素玉抱着孩子,轻声说道:“多亏了林姑娘,二小姐晕死过去时,给了她两巴掌,我们可下不去手。”

    徐莱听完一脸坏笑,“呵呵,她终有机会给她这几下子了。”

    这时正巧木戒子走下楼梯,“徐蔓华,你说什么呢?”

    徐莱斜瞥她一眼,“没什么。”

    木戒慈走至徐莱面前,眼露不满,徐莱见状依然神色自若,“你爱他,可他心中一直喜欢的是她,你还不趁机下点黑手。”

    木戒慈舒然一笑,“以前我是不喜欢万笑妍,但还不至于对她下黑手,也许要是一年前我会……,但如今我可不想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我也说件喜事吧,我要成婚了。”

    徐莱等人目瞪口呆,一时屋内寂静无声,只听见屋外的鸟叫莺鸣,徐莱哼了一声,脸色青白,“你说什么?”

    木戒慈坐到椅上,缓缓说道:“一年前,我遇到个人,一个男人,他真心待我,前阵子他同我讲愿娶我为妻,我……答应了。”

    这时素玉怀中的孩子哭了几声,素玉忙哄着,“我先上楼去了。”说完素玉神情凝重抱着孩子上了楼。

    易先生和徐莱忙走近木戒慈,“你咋想的?作死?那载巡怎么办?他的爹若不是那个人,你就是嫁谁都无所谓,若没有载巡你也是嫁谁都行,可……”

    木戒慈打断他们的话,“难道我就该为他守着?”

    徐莱瞪着眼说道:“早想什么来着,你不为别人想,孩子怎么办?你让他以后怎么办?来个异父兄弟那不是作大死吗?”

    木戒慈手一摆,“我决定的事不是和你们商量的,祝福不祝福都无所谓,你们若替我带着小竹我感谢你们,等我安定下来,我定会带他走,不会因成了婚就不要他了。”

    “你还是不要他为好,当你死了吧,他的处境倒还好点。”徐莱气木戒慈不考虑后果一意孤行。

    木戒慈轻哼一声,“我难道就不能为我自己活一回。”

    “能,谁说不能。”徐莱没好气说道。

    “难道像你?快三十的人了,不成婚就这样活一辈子?”

    “我得考虑我的父母,我若成了婚,得连累多少人跟着倒霉。”

    木戒慈垂首低眸,她脸色一沉,眸中泪花点点,“我也是人,他不爱我,我何苦……”

    易先生在一旁忙劝道:“今日不说这些,先忙万笑妍和孩子,一会先谢过稳婆,把人家送回去,还有好多事呢……,我先去套车。”易先生神色紧张匆匆躲了出去,他也许对这事也无能为力,只能躲着。

    东宫端祥宫内,萧楚忽打了几个喷嚏,张兴走近,“殿下耳朵也红了,我们民间里说这是有人想殿下了。”

    萧楚摸摸耳朵,“我也感觉耳朵发热,我怎么听说这是有人骂我呢?”

    张兴抿嘴一笑,“谁敢骂殿下。”

第二百零六章 屠妾

    这时两名小童闯进殿来,是蕊儿拉着弟弟载稷来了,“爹爹,母亲要带着我和弟弟去找琪琪姐姐玩。”

    萧楚俯下身,和颜悦色说道:“是吗?那蕊儿一定很高兴了?”

    蕊儿点点头,这时静姝才进了殿,“殿下,妾正要带着孩子们去往全慧殿去看琪琪。”

    萧楚正了身子,“知道了。”

    蕊儿钻到萧楚怀中,耳语道:“爹爹,我能回母亲那住吗?”

    萧楚脸色一沉,他抬头去看静姝,静姝一脸无辜地站着,“殿下……”

    蕊儿接着说道:“夫人总偏心弟弟,还是母亲那里好,我要回去,爹爹求求你,父王……”

    萧楚看着可怜巴巴的蕊儿,“让爹爹想想,现在不能马上答应你。”

    蕊儿站直了身子,“蕊儿一定听话。”

    萧楚微微一笑,“听话,先去看姐姐,好吗?”

    蕊儿点点头,拉上弟弟,走到静姝身边。

    静姝木着脸也没言语,拉着蕊儿姐弟就出了殿。

    “叫崔权来。”萧楚轻叹一声说道。

    崔权被传进殿,

    “今日的事是太子妃教郡主这般吗?”

    崔权似乎还不知事情的前因后果,略顿了顿,张兴走上前耳语几句。崔权明白事情的前后,忙开腔道:“郡主已几日不曾单独见到太子妃了,奴才想着应该不是太子妃教郡主说的这些话。前一阵子,郡主的嬷嬷就和奴才言语过,郡主吵着要回太子妃身边去,只因郡主自认为于夫人偏心皇长孙。”

    萧楚皱起眉头,一脸凝思状,他冷冷说道:“太子妃最近可有异常?”

    崔权躬身答道:“奴才奉命监视太子妃,太子妃似乎也知道。她每日吃斋念佛,连娘家人也不见,见孩子们时反而让众人都在场,也许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萧楚轻抿嘴唇,眸光幽幽,“知道了,你继续好好看着她,如若有事,定要及时来报。”

    “是。”崔权回完话悄悄出了殿。

    萧楚抚着茶盅,“她倒是老实,可蕊儿还是不在她身边比较好,你说呢?”萧楚抬眼看向张兴。

    张兴温言道:“皇孙生下来就养在于夫人那里,可郡主是太子妃养大的,而且皇孙是男孩,恐怕偏心也是有的。”

    “难道就因为是男孩,就要偏着心?”

    “恐怕于夫人自己都不认为自己偏心,但是郡主年龄小,她不会说谎,也肯定是不如在太子妃处那般……好,呵呵。”张兴斟酌着话语缓缓地说着。

    萧楚目光一滞,他想起了万笑妍儿时的经历,“先让蕊儿搬回太子妃那里吧,但告诉崔权一定要看好太子妃。”

    “是,奴才这就去办。”

    张兴刚退出殿去,一名小太监又进了殿,“殿下,皇上传旨让殿下前往乾元殿。”

    “什么事?”

    “回殿下,皇上只说让殿下尽快入宫。”

    “知道了。”萧楚忙起身更衣。

    至了乾元殿,只见殿前站着黑压压一群人,不但皇子、公主连后宫的嫔妃也都到了。

    这时只听殿内传来一女人的惨叫声,萧楚寻声望去,一女子被推搡着跌跌撞撞出了殿门,那女子趴倒在殿前,嘴中不停喊着:“皇上饶命……”

    众人惶恐地去瞧才发现是沈贵妃,宫里品级最高的妃嫔却落得如此狼狈,众人顿时更觉得心惊胆颤,各个吓得面如土色。

    皇上萧远卿慢悠悠踱步出了殿,见了惊恐万分的众人,他气定神和地坐到太监们刚搬来的椅上。

    沈贵妃的哭腔已变了调,“皇上,看在妾伺候陛下近二十年的份上饶了妾吧。”

    萧远卿一抹令人生畏的怒色渐现其容,“你个贱妇还有脸求饶,你犯下的就是凌迟的死罪。”

    一听凌迟两字,萧楚的心一震,他稳稳心神看向自己的父皇。

    “后宫平静三十年,竟出了你这样的人物呀,让你管了几天的后宫,就有了不安分的心,居然敢谋害皇后,更欲陷害太子,多大的胆子能犯下此种滔天的大罪?嗯?”萧远卿瞋目裂眦,发直穿冠。“来人,传杖。”

    殿前众人都如呆住的石像,木然杵在那里,似乎呼吸都小心起来。

    不多时行刑官到了殿前,“给朕打,杖五十,但不能让她死了,朕要让她活受杖刑,也让他们都看着,敢谋权害人是如何下场。”

    两名太监架起沈贵妃按在凳上,行刑官把握着力气抡起板子打了下去。

    沈贵妃惨叫声响彻宫墙内,听得众人身心发木,尤其那些女眷不敢再看,垂首拧扯着手中的帕子。萧楚狠咬银牙,尽力自静,他忽想起了六弟,那个一直和他关系融洽的六弟。他悄悄回头看见萧筠马上要崩溃的神情,心中一阵酸楚,世间最大的残忍难道不就是亲见生母被生父活活打死吗?

    这时一个身影挡住了萧楚的目光,是萧遥,他挡在萧筠身前,掰着他的身子让他朝向后。忽然萧筠失控,他推开萧遥,奔到萧远卿脚下,扯着变了声的嗓子哭喊道:“父皇,饶了母妃吧。”

    萧远卿一脚重重地踢在儿子身上,“滚下去,来人把他架下去。”萧远卿怒指着萧筠,“再给求情,就打得更重一些。马上给朕闭嘴。”

    萧遥怕太监弄疼了弟弟,几步上了台阶,一把捂住弟弟的嘴,拖着他往阶下走。萧遥使出打铁的力气,才十几岁的萧筠被他牢牢箍在身下不能言语动弹。萧筠终闭上眼放弃挣扎如若死尸任由萧遥把他带离殿前。

    才二十几下,沈贵妃已没了哭喊的声音,萧远卿令人泼水唤醒她接着受刑。

    足足挨了五十杖,已没了人型的沈贵妃似乎只有一丝气息,血水顺着她单薄的衣衫滴落在殿前的金砖上。

    “传旨,沈氏犯弑君谋逆之罪,罪当凌迟,念及诞育皇子,于慎行司大牢受刑,诛其母族全族,其子降为郡公,其子嗣不得承继大统。”萧远卿冷冷地宣判着沈贵妃最后的下场,丝毫没带一丝感情。

    萧楚回到东宫,四月的天气他却感到阴冷凄凄,他瘫坐在榻上,不时回想着沈贵妃受刑的惨状,更他难忘的是六弟那让人不忍直视的悲戚眼神。

第二百零七章 嗜血帝王

    皇帝萧远卿得了沈贵妃已伏法的信,他冷峻的脸上毫无波澜。他信步走到乾元殿后的坤宁殿,皇后不在这些年,这里一直空着,他推开重重的殿门,曾经与皇后的点点滴滴尽现脑中。

    他令人点起一柱香,香气盘旋升起,萧远卿合目静思,他与皇后是少年夫妻,共同走过最艰难的岁月,可最终还是夫妻反目,未能善终。

    萧远卿心中念妻与嫡子都已不在人世,一时悲伤不能自已,哽咽起来,“我对不起你们。”萧远卿嘴中念着,他没说朕,用了我字,也许只有这时他不想自己是君,他只是一个夫君一个父亲。

    萧遥放下不下萧筠,有了空便入宫来瞧瞧他,顺道又来了东宫。

    萧楚也很关心弟弟,只不过因沈贵妃一案涉及要陷害他之事,他不好明着关心六弟,只好向萧遥打听弟弟的情况。

    “现在老六可是人人避着,生怕摊上事,他宫里那群宫人也敢不上心了,正好我碰见,被我骂了。哎,你说说那个沈贵妃,好好的闹腾什么呀,害死全家,也害了自己的儿子。”

    萧楚冷冷一笑,“她冲着后位去的,她若成了皇后,六弟便是嫡子,想换掉我便易如反掌。杨从实曾经上本要父皇立六弟为储,也许这事给了沈氏不该有的奢望,哎……”

    萧遥暗暗握紧拳头,“这个姓杨的,我看着他就不是好人,贼眉鼠眼,一天不干好事,我早想给他一拳了。他干这些事图什么呢?”

    “对于这种级别的官员,似乎权势金钱也不是他们所追求的了,他们想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呵呵。再说能辅立新君那可是大功,难怪有人趁机要投机赌一把,权力的诱惑太大了。”

    萧遥眉头紧锁,他的黑眸微眯着……

    萧远卿近日身子不大好,卧床了几日,几个皇子都轮流进宫陪侍在其身边。

    这日身边只剩萧楚与萧遥,萧遥捧药,萧楚接过药碗,准备喂其父汤药。

    萧远卿见萧楚颤颤的手,问道:“你的病还没大好?”

    萧楚淡淡一笑,“好了,父皇莫担心。”

    萧遥接过话来,“皇上躺了几日,太子殿下监国,该是累的,还是我来喂吧。”

    萧遥接过药碗说道:“太子殿下去殿外休息下吧,有我呢,一会殿下再来尽孝。”

    萧远卿眼眸中带着担心,“去吧,你兄长在这里陪朕,你去歇歇。”

    萧楚无法只好行了礼退出了乾元殿。

    萧遥一边服侍萧远卿喝药,一边说道:“皇上,您生养我一回,前三十年没能尽孝,正好老三他们几个也不会伺候人,他们都是别人侍候长大的,笨手笨脚的,还是让我来吧。在长晔时家里的老人也都是我伺候的。”

    “都是你伺候的?那个姓蔡的呢?”

    “他呀,一个赌徒还是个酒鬼,除了打铁,家里的事他才不管呢,他自己的爹妈都是我伺候走的。我没让他们受罪,我身子好,几天几夜不睡也没事,要是老三那身子骨儿早倒了。”

    萧远卿垂下眼睑,“他对你好吗?”

    “哎,我抗揍,后来他也打不动我了。”

    “他打过你娘吗?”

    萧遥脸色难看起来,支支吾吾不肯回答。

    “那就是也不好了。”

    “等我长到十岁时,我长得大,我就护着我娘,他也不敢再动手了。”

    萧远卿的脸抽动一下,哼了一声。萧遥一向没怕过谁,但是刚刚萧远卿的神情着实让他害怕,他的心骤然紧张起来,挤出一丝极难看的笑。

    萧遥从小在恶劣的环境中长大,没日没夜地照顾病人对他根本不算事,萧远卿吐了一身,他怕太监照顾不周,亲自上手替父亲擦洗,这让看惯了那些不会照顾人的皇子公主们的萧远卿另眼相看。一个不入玉碟没继承权的儿子是不用猜忌的,萧远卿心中对这个自己曾经亏待的儿子有了不一般的感情。

    待萧远卿痊愈,萧遥终松了口气。而从这时起宫内外都知萧遥现在是圣前的大红人了。

    一旦有了闲空,几位驸马便邀请萧遥共喝酒玩乐,这日萧遥正要赴宴,换了窄袖葛纱袍,哼着小曲,摇头晃脑走在府中,这时太监引着东方启山来见。

    萧遥一见他便知肯定有大事,东方父子不与朝中各色人等相交,他们只听令皇帝一人,未免不必要的猜忌,他们是不会随便因私事拜访他人的。

    “呦,东方大人。”

    东方启山忙躬身行礼,“郡公大人安。”

    “走,里边说。”

    入了正厅,东方启山说明了来意,“前几日,有长晔的人送信来,蔡铁匠过身了。”

    萧遥心中一颤,他似乎不敢相信,蔡铁匠身子一向硬朗,怎么能突然死了呢?他突然想起不久前在宫里与皇上的对话,不禁倒吸几口凉气,他以手掩面,以免让东方看出他的情绪,“我妹子呢?”

    “我把她安排在一友人家中。”

    萧遥一跃而起,“别伤他,求求大人,她啥都不知道。她也是我娘生的呀!”

    东方略微为难,“郡公莫喊,别让外人听到。”

    萧遥忙敛起慌张神色,颤着声说道:“你干的?我爹让你干的是不是?”

    东方启山面色如水,平静无波,“郡公,这些事是你知我知就好。”

    “皇上要把我妹子怎么办?你和他说她长得很我娘一模一样,可别杀她。”

    “皇上对她没旨意,把她弄到京中也不好,不如找个良人把她嫁出去吧。”

    “好,好,都凭大人做主,麻烦大人看在我的薄面上定找个好人家把她嫁出去。”

    东方的神情依旧十分平静,“我会安排,郡公以后就忘了她吧,我拿我的性命作保,她定会一生平安。”

    萧遥深深一礼,“谢大人,以后我再不提她,只求她平安。”

    东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却带走了萧遥这一日的所有笑颜。

    萧遥跑回自己的寝阁,吩咐道:“告诉驸马我病了,今天不去赴宴了,还有我要自己呆会。”

    他把下人都赶出去,自己一把扯开袍子,只穿着贴身衣服钻进床幔里,六月天他居然瑟瑟发抖,萧遥将被子裹在身上,他的牙不停颤抖着格格作响。“怪不得老三他们那么怕他,怪不得老三活得战战兢兢,怪不得……”萧遥小声嘟囔着。

第二百零八章 琪儿

    二年后

    时光如白马过隙,悄然间于指尖滑落。万笑妍紧着眉头坐在小溪边,潺潺水声不绝于耳,她不知为何心情如此低落。

    万笑妍顺手拾起身边的落叶丢入溪中,那落叶飘悠悠落入水中,水载着它默然奔向远方。万笑妍多想自己如同那落叶一般,暂时逃离这里。

    她唉声叹气,仰首合眼,这时远处忽传来几声孩童的吵闹声,万笑妍鼻子一筋,一副嫌弃的神色。

    孩童的吭叽之声越来越近,万笑妍不得不抬眼去看,一个着长袍男子身后跟着三个小不点,那男子也和万笑妍一样一脸嫌弃。

    “你可好,躲这清净了,快管管你家孩子,太闹了,真让人受不了。”徐莱没好气地说着。

    万笑妍立马投去带着怒气的目光,“琪儿,你又不听话了是不是?”

    那小女孩带着哭腔道:“我……要那个,他们不给我,哼。”

    “你要什么?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我要那个笛子。”

    “那是徐叔叔的,你又不会吹,为什么要给你?”

    “我会吹,呜呜……”

    万笑妍瞪圆了眼,凶神恶煞地说道:“不许哭,再闹我把你关到楼上去。”

    琪儿立马变了脸,变得乖巧起来,不但止住了哭声,还格格笑起来,“我没哭,我可听话了。”

    徐莱低头看着琪儿,“这丫头比小竹和小顺加起来都闹,果然是他的好女儿,和他小时候一样。”

    万笑妍哀叹一声,将头埋在膝上,琪儿跑过来摇着她的胳膊说道:“我饿了,娘,我要吃饭。”

    小竹皱着眉头说道:“你不刚吃完吗?还饿?晓梦姑姑刚喂完她。”

    万笑妍抬头看着琪儿越发生气,“给我消停会,我脑袋都要炸了,行不行……”

    徐莱轻嗤一声,“哎呀,当娘可真不容易,我们万二小姐要疯了……”

    万笑妍凝视着徐莱,双手合十,“帮帮忙,让我安静会,拜托徐公子,徐大人,徐神仙。”

    徐莱瞅着万笑妍一脸痛苦样,又笑了起来,“你心中肯定恨死了他吧?哎呀,走吧,走,徐叔叔带你们疯一会去,让你们的万姑姑好好发会呆。”

    眼见着徐莱带着三个孩子走开,万笑妍才心里松了松。她又蹙眉看着溪水,被困这里,带着孩子,无赖透顶,每日被孩子烦到快发疯,幸好还有人帮忙,否则她真会疯。“萧叔禾,她可是你的孩子,你真该带她一天,好好享受下这滋味。”

    东宫

    皇孙载稷规规矩矩如同小大人般站在厅中,吟诵着新学的诗句。

    “月落乌啼霜满天……”

    萧楚看见儿子这般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也是这样被惠妃天天逼着背诵诗句。

    “夜半钟声到客船。”

    “好,稷儿背得太好了。”萧楚满眼疼爱夸奖着儿子。“带他去外面玩会吧,别天天让他呆在屋子里。”

    宫娥听到吩咐,忙拉着小载稷出了屋子。

    萧楚和颜悦色对身旁的于妙芊说道:“你把稷儿教得很好,不过……他太小了,还是让他多玩玩,待六岁时皇上给选了师傅时再学也来得及。”

    于氏忙点头:“是,妾心急了。”

    “我三岁时母妃也逼着我背这个背那个,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厌恶背书,直到现在我还是讨厌读书,所以我不想我的孩子也……”

    于氏笑道:“都言殿下聪慧异常,虽不喜背书,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萧楚淡淡一笑,“哎,你是没看见翰林院那群人,那才真是过目不忘的神人,比如赵书成大人,朝堂上父皇随口说的旨意,待到退朝后他还能一字不忘,一字不错复述下来。”

    “不是人精如何当得了宰相。”于氏连连砸嘴答道。

    二人又闲话多时萧楚才离了于氏的住处,回了乐善堂。语琴见萧楚回来忙拉着他进了里间,“刚司珍局的人送来了殿下要的插屏,我看着挺好,就摆上了,殿下看看如何?不行再让他们拿回去改。”

    萧楚看着以自己的寒雪腊梅图为底稿的苏绣插屏,“还好,不用改了。”

    “听司珍局的人说,这梅树下嬉戏的两个小孩最不好绣,改了多次才算满意。”

    萧楚俯身仔细看着那屏中的两个小童,“你能看出是我吗?”

    语琴一惊,“这是殿下吗?”

    “是呀,是我和万侧妃幼年在明德大长公主的庄子里时于梅树下嬉戏的场景。那年我十岁,她八岁,我差点把她摔死,我那时想如果她被我摔傻了,就只好自己照顾她一辈子了,可惜……”萧楚神情萧索,他的手不断摩挲着插屏,“我终是没能照顾好她。”

    “我总觉得万侧妃还会回到殿下身边,殿下要往好了里想。”语琴用一贯温顺的语气说着,萧楚也知这是安慰他的话,不过这种情景下他却真心爱听这种唬他的话。

    两人正聊着,张兴在帘外道:“殿下,几位大人到了,等在前殿。”

    “知道了。”

    语琴挑起帘子,萧楚走出寝殿,走过穿堂到了端祥宫书房,须臾几位近臣心腹由太监引着鱼贯而入。

    萧楚坐于檀木大书案之后,书案上的摆设皆是青玉及白瓷所制,皆尽素雅之风。萧楚的目光落在青玉浮雕桃花纹小水丞上,那是万笑妍为他选的,他不由得露出一丝淡笑,当大臣请安之时他才敛起神色,“都坐下说话。”

    “今日叫你们来是商议一下要彻查隐地之事。我早就想推行此法,是你们还有许师傅劝我时机未到,似乎此事会引起那些个世族大家的不满。因为这些我才没有主动提出彻查隐地的事。

    但如今已有人上本为增加税收而推行此法,我想了这几日,想极力赞成,你们看如何?”

    赵清时率先答道:“此法好是好,税收自然会大幅增加,可坏就坏在它要整治的是那些个权势重的人,可不是一般的老百姓。这些人一定想着法子阻挠,自然殿下也很可能被怨恨。”

    “是呀,以前许师傅不让我参与这件事也是因为怕得罪的人太多,万一闹出点事可能威胁我的储君之位。”

第二百零九章 夭亡

    詹充说道:“殿下心里都明白,又何苦招惹麻烦,杨从实那个混蛋时刻盯着咱们,虽殿下居储位多年但是还是谨慎为上。”

    萧楚轻叹一口,“我知道,我明白,但是那北齐皇帝渐渐掌握住了朝局,也不似前几年那般混乱,北齐国立渐盛呀!如若不及时灭掉它恐成大患,要打仗就要钱,不推行新政难道还要搜刮老百姓吗?本王等不了了!”

    在坐众臣脸色皆难看,大家都明白当下的时局。

    赵清时叹道:“殿下的心思,臣下都知,对于这件事的厉害因果也都心中有数,许也该赌一把!无论如何后果,臣下怨陪殿下赴汤蹈火。”赵清时起身深深一躬。

    萧楚见有人支持他,心中大喜,余下众人也知此法是利国利民的好法,只是太过得罪权势阶层,怕惹祸上身,但如若对北齐不早早采取行动,对国对民都是一场灾难,最后经过一番思量,众人也只好表态支持彻查隐地。

    待朝议之时,太子萧楚便表态全力支持彻查隐地。而杨从实一派则持反对意见,他怒斥新法易引起动乱,不过是太子好大喜功才支持此法。

    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龙椅上的萧远卿皱紧眉头,一脸严肃。就在双方还在争论之时,突然萧遥挤出人群,一把扯住杨从实的衣襟,“老子听你的废话,耳朵都快出茧子了,你还敢对太子不敬,说的他妈的都是什么屁话。”

    杨从实怒目相视,“请郡公自重,这是朝堂之上,岂容你……”

    不及杨从实讲完,萧遥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抽在杨从实的脸上。

    殿内所有人均目瞪口呆,萧远卿见状忙喝道:“住手,你敢动手?来人把他按住。”

    殿前戎装侍卫忙拉开二人,萧遥见萧远卿满面怒气,也只好收敛一些。

    “把他给我拖出去,杖打三十。”

    萧遥一听忙惶恐伏地求饶,“臣错了,皇上饶了臣吧。”

    “拖下去,大殿之上敢如此放肆,不教训你还还要翻天不成?”

    “难道姓杨的不该打,他对储君不敬,就是混球王八蛋……”

    “拖下去。”萧远卿厉声喊道。

    萧遥被架起拖到殿外,行刑官一杖下去,萧遥仰首惨叫一声,那惨叫声顿时响彻皇宫内外。

    这时一名内监匆匆跑进殿来,“陛下,郡公大人晕过去了。”

    萧远卿眼也不抬,只摆摆手,那内监会意悄悄又出了殿,大殿内寂静无声,众人各怀心事。

    “今日都散了吧,关于彻查隐地的事,容朕再想想。”说完萧远卿疲惫地起身离去。

    萧楚连忙撩起袍服,跑去查看萧遥。萧遥趴在凳上闭着眼,低声哼唧着,一脸痛苦状。

    “兄长……”

    萧遥偷偷睁开一只眼,“完了?”

    “都散了。”

    “哦。”萧遥一翻身轻松爬起身坐在长凳上,“我没事,刚才装的,不然还得多挨几下。”

    这时杨从实也从走出大殿,他气得嘴唇直颤,远远地看着萧遥,萧遥则翘起二郎腿一副挑衅的眼神回视他。

    萧遥这两年多一直看杨从实不顺眼,早就想给他一拳。平时对他明嘲暗讽,起先杨从实不搭理他,后来无法忍耐他便开始回嘴,可萧遥根本听不懂他那些文邹邹的话,只听懂的那一分却还装听不懂,竟以市井之法回应着杨从实的礼法大义。真应了那句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杨从实心中知道萧遥不过是萧楚拿来对付他的一枚棋子,他自己不好出手,便找个不吃读书人这一套的粗人。今日受此大辱,杨从实便铁了心要拉萧楚下太子之位。

    萧楚回至东宫,想起今日杨从实被打的场景心中大感解气,不住暗暗发笑。他端起茶盅,轻呷一口,长长舒了口气。

    恰这时太子妃叶静姝一脸凝肃进了书房,萧楚见她这样不由得一怔,“怎么了?”

    “回殿下,昨日皇孙有些发热,叫了太医来诊治却一直不渐好。”

    萧楚霍然起身,“不早说。”

    萧楚大步朝后殿走去,静姝满面愁容碎步紧跟其后。当萧楚见到床上载稷小小的身躯如火炭般热,顿失平时的温和,大声呵斥屋内所有人道:“怎么回事?怎么这样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太医们低头拭汗,谁都知道萧载稷对于大周意味着什么,他对东宫又是何等的重要。

    萧远卿在乾元殿批阅着厚厚的奏折,年近六十的他,眼睛越发花了,看着烛火下的字似乎越来越吃力。“苏忠海,去让他们倒杯热茶来。”

    “是。”

    不多时小太监奉上一杯热茶,萧远卿疲倦地靠在椅上,正要去端那茶,忽传来一女人的惨叫声,夜幕下的皇宫冷寂幽幽,这一声显得格外凄惨怨怨。

    萧远卿心中一紧,在宫中这般喊叫是犯大忌的,必是发生了大事,他惶恐地跑到殿门前,老太监苏忠海护在其身后,“陛下,慢点,别摔了。”

    萧远卿随口问殿前的太监,“怎么了?哪来的叫声?”

    “似乎是东宫方向。”

    “去,快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是,是。”那内监不敢怠慢,撒开腿就要往东宫而去。

    萧远卿不断搓手,任由再没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他内心的焦灼不安,他死死盯着东宫方向,他祈祷着不是什么坏事发生。

    须臾小内监慌慌张张跑回了乾元殿,萧远卿一见他狼狈的模样,心早已揪住,他下意识捂住胸口,“怎么了?东宫怎么了?”

    小内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颤颤答道:“东宫太孙薨了。”

    萧远卿似乎不想相信,他俯下身子再问道:“谁?太孙?”

    小内监不敢抬眼,低声道:“是太孙……薨逝了。”

    萧远卿一怔,他缓缓直起身子,仰天长长一叹,苏忠海弓着身依然护在其身后。

    此时乾元殿的所有一切似乎冰冻霜结,萧远卿许久才缓过神来。他感到腿脚发软,他扶住苏忠海的胳膊,才不至于瘫倒在地。

    “陛下,请节哀。”

    “走,去东宫。”萧远卿不知废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几个字来。

第二百一十章 继承人

    东宫内,于氏已哭至晕厥,静姝令钱氏、童氏守在其床前。

    而萧楚则赶走了所有人,自己独自守在小载稷身旁,静姝和张兴只能在明间里远远看着他,不敢上前一步。

    静姝面色苍白,她深知载稷的死意味着什么。东宫只有这一个男孩,如今还在皇后丧期,萧楚无法与妻妾同房,至少两年内东宫都不会有新的男嗣诞生,这对储君是致命的。萧楚也已年近三十,这样的年纪仍无继承人足引起朝堂的不安。

    “皇上驾到。”

    静姝等人忙跪地迎驾,但萧远卿似乎根本看不见他们,直奔里间而去。

    萧远卿走进里间时他才发现萧楚正抱着小载稷,萧楚垂首蹙眉轻轻抚着载稷的小手,他仔细端详着儿子秀气的面容,眼神悲戚得让人不忍直视。

    萧楚好像没听到太监的通报之声,直到萧远卿走近才发现了自己的父亲。他看着父亲略带责备不满的神情,回想起父亲早就让他重视自己子嗣的问题,而他却自负得有些轻狂,完全没把这些放在眼中。

    如今他不但丧子,作为帝国继承人似乎也是不合格的。

    萧楚抱着还有余温的儿子,见到踉跄着走来的老父亲的苍老面容,悲伤彻底无法收敛,他失声痛哭起来……

    这本应该是大周三代君王共处一处的景象,但萧载稷的名字再也无法记录在帝王谱上,也许萧楚的名字也不会出现在那里……

    殿外秋风咋起,让人颇感秋寒之至。

    万景衡轻轻拉了拉袍子的衣领,殿内生了火盆,才入秋,这样的温度似乎让景衡这种体格健壮的男子有些难耐碳温。他望着眼前倚在软榻上的萧楚更加心神不宁,心中更感火热,他端起茶,慢饮一口解去几分热意。

    “我觉得我不但克母,还克妻,更克子。”萧楚一脸生无可恋,他的语调十分哀怨。

    “殿下常说这些不过是那些神棍为了骗人钱财说的胡话,今日怎么也……”

    萧楚懒懒地叹了一口气,他侧过脸扫了一眼景衡的脸,“你的脸红了,我在病中,他们怕我冷才生了火,但对于你这种体魄强健的人似乎难忍这种秋日里的炭火。”

    “我是中午吃了辛辣的东西,反火。”

    “编,接着编。你说起谎没那个混账说得通顺。哎,那个混账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还有她……”

    “都挺好,不过蔓华不常在她身旁,易先生一家照顾着她。”

    萧楚嘴角微微一挑,“他是怕我生气吗?”

    “蔓华是个明白人,他不傻。”

    萧楚神情恍惚起来,他缓缓地闭了眼,殿内西洋钟的哒哒声此时显得格外清晰,吵得景衡更加心烦意乱。萧楚因病又不能朝,朝堂上人心惶惶,皇上几月来闷闷不乐,常常唉声叹气。这一切让景衡寝食难安,他心里也知萧楚也必定是忧心不已。

    杨从实得了御赏的几坛凉国进贡的好酒,便邀了几位友人一同畅饮。宴席罢后,杨从实又让府中乐娘轻抚琵琶缓奏小曲,几人听曲喝茶慢絮着。

    一个瘦削脸的忽话锋一转说道:“前几日杨兄可见东边的那位走路都打晃了,啧啧。”说着他连连砸嘴摇头。

    杨从实瞟了一眼,眼露不屑,“看见了,他丧子又病歪歪的,如何当得起这储君之位,哼。”

    一旁的何禀俭哀叹一声,垂着眼眸说道:“皇上有了岁数,近来身子大不如以前,太子又久卧病榻,如今这样的局势下我们这些当臣子更该为朝廷多尽心,还是少说些个丧气的话。”

    杨从实没好气地看看他,“谁不知何兄的侧室是太子以前的舞姬,哼,太子这招美人计可真是管用,牢牢抓住了何大人的心呀!”

    何禀俭的性子也容不下同僚的讥讽之语,“你我都是读圣贤书的人,难道我会因枕边人就心志大改?”

    杨从实轻哼一声,“你先别恼,何兄以前可是敢当面和他争执的人,可如今却处处替他说话,难免不让我们多想……”

    何禀俭猛地起身,一脸洒脱,“我何某人行得直做得正,不怕你们瞎议论,但也请你们以国为重,不要为了扳倒……”何禀俭话到嘴边生生咽了回去。“国之安定比什么都重要,想必在座的都懂……列位,何某还有事,先行一步。”何禀俭一副泰然处之之态,双手一躬便告辞而去。

    杨从实早发现何禀俭不似以前合他的心,看他今日这番气得七窍生烟,因还有他人在场也不好发作,便强压怒火,尽量装作若无其事。他微眯上眼,极尽嘲讽之意道:“有些人终败在女人的石榴裙下,悲哉悲哉。”

    众人一时尴尬不已,杨、何二人都是朝中重臣,都不好得罪,一时也不知该倒在哪方,便都是含糊之色,一面喝茶一面心中都想着快快离了这是非之地。

    乾元殿内,萧远卿含着笑骂着常御医:“朕原只是胃感不适,吃了你的药倒是上吐下泻了,你个庸医。”

    常御医连连点头,嘴上却狡辩着:“陛下本有胃疾还偷吃寒凉之物,如今却骂老臣,老臣真冤。”

    萧远卿其实很信任常御医,只是最近因太孙之死,难得找个人排解下。他手指着常御医,“你是老糊涂了,成了老废物了,你儿子的医术倒比你好些。”

    常御医呵呵直乐,“皇上绕着弯儿夸犬子,老臣谢皇上。”

    萧远卿喟然长叹一声,“你我相识时还都是少年,如今你我都老成这样了,你的儿子能接你的班了,可朕的儿子却病怏怏,孙子也没了……”

    常御医一听这话,脸色突变,完全没了刚才的嬉笑之色,他忙跪下劝慰道:“陛下,太子不过是因太孙之丧犯了旧疾,臣前几日去东宫诊过脉,并无大碍,陛下请宽心。”

    萧远卿伸手一摆,“看把你吓的,朕随口一说,朕知道他没事,知道……,你起来吧。”

    常御医惶然起身,他垂首说道:“臣让人准备个手炉给皇上暖暖胃,会舒服些。”

    萧远卿合眼微微颔首,常御医轻手轻脚才出了殿。

第二百一十一章 发配

    萧遥一直都陪在萧远卿身边,见了刚才这情形,眉一拧说道:“爹,你看你把常大叔吓得,你再把他吓死了,看谁还给你看病。”

    萧远卿习惯了别人对他的百依百顺,听见萧遥这种朴实的话语更觉得受听。

    “我说什么了,他自己吓自己还赖我?什么道理?”

    萧遥不接这茬,话锋一转,“昨儿我去看老三了,他好多了,他就一儿一女,平时就爱如珍宝,稷儿走得突然谁能受得了,这才病了一场。对了,还有那个姓杨的,他就欠我再扇他几巴掌,总给老三添堵,我真想……”

    萧远卿瞥了他一眼,“闭嘴,朝廷命官是你随便打的?”

    萧遥一脸委屈的模样,他喃喃着:“爹您知道他多可恨吗?您老人家也知道我从不参合朝廷的事,可我都知道他最近一直在搞事,要把老三拉下太子位,爹想想我都知道这事了,你说说这有多大动静,他根本不怕我们的储君殿下呀,储君是君呀,他对储君这样,难保……”

    萧远卿怒目圆睁,打断萧遥的话,“不要乱说话。”

    萧遥无耐地闭了嘴,他偷瞄一眼父亲,他明明看见一抹幽光在父亲眸中一闪而过,他忙侧回脸去,装作不知。

    半月的修养后,萧楚的病情稍愈,但一份军报又让他的心境顿失平和,南疆语族又开始闹腾,叛乱者杀了朝廷派往当地的官员。当年有大臣主张对语族减丁灭族,是萧楚以太过残暴为由主张以安抚政策为主。如今此种情势下,必会有大臣上本议其过失。

    萧楚病愈后第一次参加朝议,殿内各大臣的眼神皆躲躲闪闪,东宫失子,现在又有语族叛乱之事,太子亦要担责,一向见风使舵的官员在此种时刻哪里会敢和太子再多有瓜葛。

    萧楚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朝中局势极不利他,但他必须竭力渡过此次难关。他极力让面容平静如水,毫无波澜,可他的思绪却如夏季茂盛的罗滕盘结交错不定。

    皇帝下意识捂了捂仍然有些痛楚的胃部,他锁紧眉头,垂着眼眸,细细听着官员关于南方灾情的汇报,他阴郁的面容让人越发紧张。

    “户部马上调拨银两给灾区,同时也开始筹措为镇压南疆所需的钱粮。”皇帝低沉地说着,他的脸色更加暗沉。“至于去往南疆的将领,朕已和几位大臣商量过,信国公万景衡为主帅,帅京郊应变之军一万前去镇压。”

    户部尚书李深与信国公万景衡纷纷撩衣出列跪地领旨。

    萧远卿轻叹一口,“多事之秋呀,望众卿同心一切以国为重。嗯……,”他略略沉吟片刻,“没事就都散了吧。”萧远卿努力挤出一丝笑意。

    就在这时,忽杨从实走出列队,他手捧笏板,屈身一躬,“陛下,臣有本要奏。”

    萧远卿双眼微瞠,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他想起了萧遥对他说的那些话,他祈祷着杨从实千万别提那些他不该提及的事。

    “今南疆语族叛乱全因太子妇人之仁,沽名钓誉,贪图美誉,令生灵涂炭,百姓遭难,太子应付引祸之责。”

    萧楚惊讶于杨从实会在朝议时当圣面直言储君之失,他蔑然一瞥,不屑地看着杨从实的表演。

    “如今太孙薨逝,东宫无子,太子久居病榻,常不能朝,臣以为太子以无法再担储君之重责,臣冒死进谏请陛下以国本为重,重异储君。”

    萧远卿万万没想到杨从实果真大胆到敢再次妄议异储之事,他顿时暴怒异常,额上青筋欲迸而出,“放肆,谁给你的胆子。储君废立是你该管的事?”

    杨从实似乎早有准备,依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他跪下身来,眼神坚定果敢,“臣以天下苍生为念,以大周社稷为重,储君乃国之根本,关系大周国运,望陛下断私情早异储君,以开我大周百年大运。”

    萧远卿轻哼一声,一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黑眸死死盯着杨从实,“来人,把他官服扒了。给老子滚琼州喝椰子去吧,别让朕再看见你。”

    皇帝萧远卿并未厉声高喊,他说得平淡安稳,处理杨从实这种级别的官吏似乎还犯不上大动干戈,萧远卿已慢慢从暴怒中平静下来,沉着冷静地开始发落处置一切。

    ~~~~

    明日景衡就要出征,今日特来东宫与萧楚告别。

    萧楚坐在矮榻上,他的脸色比前阵子红润了许多,却是一副寡淡的神情,“南疆那边现在应还是湿热的很,你要小心,切莫染了病,那些个叛军倒不是大麻烦。”

    万景衡两眼一弯,“殿下放心,我身子强壮,不会有事的。”

    萧楚也随着一笑,“是呀,跟头熊似的,但还是谨慎一些好。”

    “是,臣记下了。”景衡顿了顿,“杨从实被押往琼州了,我还特意派人去查探了一番。虽然他不是大威胁,但是他离了京城挺好,看着他烦心。”

    萧楚短叹一声,“他倒是个有才干的,可惜没用在正地方。

    我曾经让人查过他,他是家中嫡子,但父亲是个却宠妾灭妻的人,他可能儿时见多了母亲被欺的事,渐渐心志大改,染了这偏激的毛病。

    他又曾在思元太子身边当过侍读,据说他非常敬慕我大哥,而偏偏我这样的庶子当了太子,他当然看我不惯。哎……”萧遥连连摇头,眼眸满是惋惜之色。“这还得感谢遥哥,我……利用了他,没少在他面前说关于杨从实对我的种种,然后遥哥就顺理成章地在父皇面前说了些那样的话,所以……”萧楚呵呵的乐起来,“我也是实在不好出手收拾他。这个方法是最好的。”

    万景衡会心一笑,“反正对郡公也没损失,本来郡公最讨厌杨从实那拨人,殿下不说那些话,郡公说不定也会找茬弄他。”

    萧楚摸摸额头,淡淡说道:“有些招术只能用一次,这是东方大人反复提醒我的,再遇上个杨从实这样的就得再想他法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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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雪纷纷落轻柔,结盈梅枝头。
寒香凝漱,疏影霜固,淡淡思愁。
当年初遇忆已稠,笔落泪满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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