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男人猛的从床上坐起。
“.......”
屋外的阳光透过纸窗,却驱散不了楚修心中的阴霾。
长吸了一口气,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将情绪从梦境中拉回了现实。
他抬起左手,握了握拳头,却有一种酸麻无力之感。
揭开纱布,之前那尸妖留下的伤口已经扩散,呈乌青之色,不痛不痒,只是使不上力气。
楚修皱了皱眉头,看来消灭罗刹鬼的日子要提前了。
凶手已经大体锁定,之所以没有立即动手,是因为那罗刹鬼的实力尚不明确,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一击致命,如果打草惊蛇,那麻烦可就大了。
现如今伤势逐渐恶化,却是不能再拖了。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
来人衙役打扮,正是前来复命的崔四。
楚修重新包扎了一下伤口,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走出了房门。
............
厚重的库门吱呀呀开启,布满蛛网的横梁上有灰尘落下,阳光一晃,像是在空中舞蹈的花粉。
“阿嚏!”崔四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激起了更多的灰尘,“楚头,这就是县衙的武库,平日里没人看管,灰尘多了些。”
楚修环视四周,发现这武库面积不小,大概陈列着十几个兵器架,上面摆放着各种兵器和铠甲,看起上面的尘土厚度,起码几年没人碰过了。
大虞朝马上夺得天下,虽然穷兵黩武,但对各地方的军费也未曾克扣,这武库如此破败,想来是被某些人贪墨了。
随意翻看了一阵,发现大部分的铠甲都被虫蚁啃噬,拿起来一抖,甲片便散落了一地,长弓松松垮垮,稍一拉扯七零八落。
两人四处翻翻找找,这才勉强凑出了一套完好的铠甲。
最后还差件趁手的兵器。
楚修早就有了主意,迈步走向最后一排兵器架,伸手一捞,一柄丈二长枪便攥在了掌中。
一股久违的触感传来,手腕微微用力,枪身上的灰尘尽数弹开,已经风化的红缨像凋谢的花朵般垂落地面。
“呼!”
只见楚修手臂一晃,直接单手抓着枪柄,将整个长枪抬了起来。
“好腕力!”
一旁的崔四开口称赞,要知道光拿起长枪容易,但是单手抓着枪柄平举,成一条直线且纹丝不动,那需要非常强的腕力才能做到。
“小子,每柄枪中的劲都不相同,仔细感受它们,才能发挥出枪法真正的威力。”
脑海中回荡着师父的话语,楚修闭上眼睛,单手抓着枪杆,感受着这柄枪的“劲”,几乎是一瞬间,便又睁开了眼睛。
左手一探,握住枪杆中间,右手摆动,左手悬提,白蜡枪恍惚间仿佛有了灵性,宛若条条毒蛇向四周蹿出。
忽的一个转身,双手晃动,白蜡枪缠在腰间划了一个圆圈,随后高高跃起,向下一个猛劈。
“碰!”
身前的武器架顿时四分五裂,整个武库内瞬间灰尘激荡。
崔四练练咳嗽着后退,心中暗暗咋舌,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枪杆之中当属椆木、赤楠为最佳,蜡木次之,此枪杆便是白蜡木,重不过十余斤,又长年搁置失了水分,韧性不足,虽然不尽人意,到也能勉强一用。”
“嗯?”楚修正说着,旁边的架子上突然滚落了个黑乎乎的东西,弯腰捡起,入手冰凉,是金属的质感,但分量不重,应该是空心的。
“这是什么玩意时?”
“我看看....哦,这东西叫火雷,最早是仙师们炼丹无意中搞出来的,遇火便炸,因为威力巨大,便被拿来打仗了,听说一颗能炸死一头牛呢。”
“仔细翻翻,都找出来。”
“好嘞!”
........
宋宅偏院内,吴管家正口水四溅的训斥着下人。
因为前几天的命案,家丁和丫鬟都遣散了不少,新来的不懂规矩,差点闯进了夫人的卧房。
吴管家心底也纳闷,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老爷夫人闹别扭,一个夜夜不回家,另一个整日里就躲在卧房,除了晚上送饭,其他时间不需任何进人靠近。
忽然,一阵喧闹声从院门外传来,吴管家眉毛一立,心中的邪火正没处撒,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都瞎囔囔什么,哪个活的不耐烦了,敢来.....”
话音未落,一点寒芒迎面袭来。
吴管家顿时大惊失色,扭动着肥硕的身躯踉跄后退。
领头之人顶盔掼甲,脚步不急不缓,枪尖始终堪堪抵在胖子胸口,身后一众捕快腰悬佩刀,鱼贯而入。
吴管家刚开始有些慌神,待稍稍镇定之后,便认出了来人。
“原来是楚捕头大驾光临,我家大人没在府内,不知.....”
迎上楚修那双凛凛生光的眸子,吴管家心头一紧,后面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楚某奉命查案,凡有抗者,立杀无赦!”
闻讯赶来的众家丁脚步一顿,都识趣的让开了一条路。
这些人平日里虽然欺行霸市,但也只是欺负下老百姓,遇到这等阵仗心底也发憷。
早在几天前,楚修便把整个宋宅调查的一清二楚,此时也不用问路,径直带人闯进了后院。
一挥手,众捕快立刻散开,各自守住了院门等出口。
楚修抬起头,阳光从指缝间洒在脸上,有些刺眼。
他特地把时间安排在了午时三刻,想那罗刹鬼也是个阴物,纵然不惧阳光,也会起到些压制作用。
天时、地利、人和皆备,只缺一战!
“碰!”
长枪一探,木门顿时四分五裂。
“嗯?”
楚修眉头一皱,只见那卧房内摆放整齐,一览无遗,却是不见丝毫人影。
“你家夫人呢?!”
急匆匆赶来的吴管家满头大汗,跌跌撞撞扑进卧房,大声嚷嚷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夫人怎么不见了,你们谁看见了?!”
院内的家丁和丫鬟也是面面相觑。
夫人不是一直在卧房吗,怎么不见了?
吴管家肥肉乱颤,看向楚修的目光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楚捕头,你一定要找到我家夫人啊,不然老爷回来会拔我皮的!”
第四十六章
吴管家着急,有人比他更急。
楚修一把将其推开,闪身进了屋内。
“难道走漏风声,打草惊蛇了?”
一股浓重而腻人的胭脂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楚修抽了抽鼻子,这味道有些古怪,除了花粉味,好像还有一丝尸体腐烂的味道。
走到梳妆台旁,只见上面放着几支粗细不一的毛笔,还有各种颜色的涂料。
这梳妆台的摆略有歪斜,好像经常有人挪动。
心中一动,他伸手抵住柜子,微微一震,便将其横着推了出去。
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顿时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果然如此。”
楚修叫人拿来火把,高举着走进洞内。
火光在狭长逼仄的甬道内闪烁,空气甚是混浊,这味道.....真他娘的臭。
走了几米之后,视线豁然开朗,这是一间密室,地上堆放着几个上锁的木箱,各种古玩字画像是垃圾版被扔的到处都是。
而是本该存放珍贵物品的架子上,却整齐的码放着一件米白色的衣物。
视线再移,楚修发现了臭味的罪魁祸首,那是两具尸体,白色的蛆虫在身躯间上下蠕动,已经高度腐烂。
他敏锐的观察到,这两具死尸竟好似没有皮肤。
心念一动,楚修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木架,枪尖一挑,那“衣服”便在半空中铺展开来。
火光下,白嫩的肌肤纤毫毕现,抻成一个平面的五官早没了往日里的魅惑,反倒异常诡异。
“果然是人皮。”
楚修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后背也不禁有些发寒。
看来这间密室是宋高义藏匿钱财的地方,没想到最后却成了妖物的藏身之所。
既然宋夫人的人皮还在这里,那罗刹鬼去哪了呢?
楚修转头看向那具男尸,若有所思......
........
长乐坊,是郭北县唯一的赌坊,位于北街,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这种场所的生意可是火爆的很,聚集了各种地痞无赖,三教九流。
虽然是中午,赌坊内依旧人满为患,闹哄哄的吵成一片,穿着暴露的侍女们端着酒水来回走着,很明显,这里同时也在做着青楼的皮肉勾当。
一楼大厅的中央,一群人围在桌子前,吆喝声几乎把房顶掀开了。
“宋捕头,不好意思,兄弟我又赢了!”
一名黄脸大汉哈哈大笑,把桌上的银子扫进了怀里。
“再来!”
宋高义斜跨在凳子上,舔了舔嘴唇,眼底的凶光一闪而逝。
黄脸汉子正待答话,一只手掌斜地里伸出,稳稳的按住了骰盅,他眉毛一立,转头看向来人,见其身披盔甲,刚要脱口而出的喝骂又硬生生的咽回了肚里。
“朋友,招子放亮点,有些银子烫手,不是那么好花的。”楚修边说着边蛮横的将其挤到一旁,居高临下的看向对面男人,“我说的没错吧,宋大铺头。”
“哼,我道是谁,原来是楚捕头当面,怎么不去查你的案子,跑我这来打哈哈。”说着瞟了眼楚修手中的长枪,嘴角抻出了一抹促狭的笑容,“逛窑子还拎了把破枪,怎么,怕自己的家伙事不顶用?”
“哈哈哈哈.....”
周围顿时发出阵阵哄笑声。
“闭嘴,再笑老子敲断你们的狗牙。”
身侧的崔四按住腰刀,其余捕快也是横眉立目。
楚修也不在意,示意手下稍安勿躁,笑道:“碰巧路过,有点手痒,要不宋捕头陪兄弟耍两把?”
“既然兄弟由此雅兴,做兄长的理当奉陪,只是这赌注.....”
“比不过您偷天换日的本事,在下身无长物,只有这大好头颅还可堪一用。”
“你想赌命?”
“敢吗?”
宋高义放声大笑,“奉陪到底!”
“好,我先来!”
枪尖一探,托住盅底,再一挑,骰盅便翻滚着跃到半空。
周围人群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投射过来,眼巴巴盯着下落的骰盅,就连宋高义也不例外。
忽然,枪影再次晃动,像是毒蛇般蹿出,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骰盅像是陀螺般旋转着飞了出去。
楚修的发难太过突兀,宋高义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眼前一黑,鼻头像是被狠砸了一拳,酸痛难忍。
还没等他回过味来,耳边又传来一声爆响,勉强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的却是扑面而来的碎木。
一脚将赌桌踢的四分五裂,楚修得势不饶人,长枪如出弦的利箭,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
宋高义脸上被碎木刺的鲜血淋漓,瞧见长枪袭来,脚下一蹬,坐在凳子上顺势向后仰倒,伸手向身侧一捞,却扑了个空。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腰刀已经被人偷偷顺走了。
看着一点寒芒越来越近,宋高义骂了一声娘,双手一伸,死死钳住了枪杆。
楚修冷哼一声,手腕翻转,那长枪顿时如钻头般旋转起来。
手心一烫,双手再也把持不住,锋利的枪头直接贯入胸口。
“喝!”
楚修单臂发力,像是演义中的高宠挑滑车,直接将宋高义高高挑起,顺势砸在了地上。
“啪叽!”
并没有重物落地的闷响,倒像是一块牛皮拍在了地面上。
楚修并不觉得意外,刚刚举枪的时候,重量突然骤减,他便已经察觉到蹊跷。
而旁边的人群却傻了眼。
宋高义作为捕头,在郭北县经营多年,手底下自然也有一群卖力的狗腿子。
楚修突然暴起伤人,兔起鹘落间已过数招,这些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是腰间的长刀才堪堪拔出一半,就看见了这更加诡异怪诞的一幕。
明明是个大活人,怎么落地就剩一张皮了?
众人面面相觑,正不知所措间,楚修却低头扫了眼地面,滚落的几个骰子俱是六点朝上,复又抬头,笑骂一声:“他娘的,输了不认账啊.....”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硕大的房梁上,一道身影正蹲伏期间。
通体墨绿,圆目凿齿,皮肤像癞蛤蟆般无一丝毛发,四肢狭长,宛若山中老魈。
第四十七章
“有妖精啊!”
随着一声喊叫,屋内的人开始四散奔逃,弹唱的舞女顾不得仪态,扔掉琵琶躲回房间,隔壁酒客挤翻桌面,碗筷合着饭菜砸在底下啃骨头的黄狗身上,黄狗呜咽,抬起头便是一口。
屋外阳光明媚,透过门窗照得浮尘纤毫毕现。
罗刹鬼口中发出阵阵尖啸,脚下一蹬,蹿人群之中,几下便不见了踪影。
楚修握紧了手中长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忽的,身后一阵凉风袭来,他早有准备,垫步拧身便是一记横扫千军抡出。
“刺啦!”
枪尖冒出一连串的火星,就像是指甲划过黑板般刺耳。
黑影一击不中,蹬在桌子上借力一弹,再次扑了上来。
恶风扑面,楚修望着凌空扑下的罗刹鬼,不闪不避,长枪宛若游龙般疾刺而出。
“叮叮当当!”
一连串的金铁交击之声再次响起,楚修脚下连连后退,手中枪杆连续弯曲数次,堪堪折断之际又都被他用巧劲把力道卸了出去。
这就楚修练枪十几年的成果,他师父所谓的“劲”听起来像是玄学,其实道理很简单,每柄枪的材质不同,就算是同为白蜡木,木质也会因为生长环境有所差别,制成枪杆之后,日常的存放保养也是影响甚大。
重一分枪杆断裂,轻一分不竟全功,于尺寸见处见大马金刀,如此枪法境界才称得上是登堂入室。
很快,身后贴近墙壁,楚修退无可退,在墙壁上借力猛蹬,身形忽的一缩,然后宛如弹簧一般蹿了出去,竟是不退反进,抢在那利爪之前,冲到了罗刹鬼胸腹之下。
长枪如蛟龙出海,罗刹鬼无处借力,再一次被挑到了半空,楚修得势不饶人,吐气开声,竟也高高跃起,双手高举长枪,像是伐木一般狠狠劈下。
一声闷响,罗刹鬼轰然落地,滚地葫芦般砸翻大量桌椅板凳。
枪杆猛的弯曲复又笔直,楚修双手震颤,好不容易才将之安抚下来。
就这么一会功夫,屋内的人群已经逃了七七八八,崔四等捕快已经按计划先行离开了。
罗刹鬼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抖掉身上的菜叶,一双绿眼逐渐猩红。
之前一连串的攻击没有对它造成丝毫影响,甚至连个白点都没有留下。
也不知是楚修倒霉还是怎地,遇到的妖怪基本都是些铜皮铁骨,刀枪不入的货色,真真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嘴啊。
随着噼里啪啦的爆豆声响起,罗刹鬼竟然人立而起,如果说之前它是只山魈,此时便是个身高近两米的人形怪物。
楚修对此毫不奇怪,毕竟这家伙装起人来可是比真人还真。
他低头看看了胸口,只见那盔甲上三道抓痕异常刺眼,要不是早有准备,挨这一爪估计就已经丧失战斗力了。
暗叹一声,可惜这白蜡木的长枪威力不足,若果有柄镔铁枪,纵然不能刺开那身鬼皮,也能砸它个七荤八素。
转念又一想,就刚刚这一下的力道,如果是镔铁枪,能否砸晕妖怪先不说,自己虎口肯定是要裂开的。
看着凶性大发的罗刹鬼,楚修咧嘴一笑,从窗户蹿了出去。
风紧扯呼!
大街上风光正盛,行人如织。
楚修落地之后并不停留,他很清楚,以那鬼物的凶性,一定会追上来。
果然,几乎是一瞬间,身后便传来一声巨响,
那罗刹鬼直接将大门撞得粉碎,几步蹿到大街上,路上但凡挡路的,无论是活人还是死物,尽在其利爪之下四分五裂。
大街之上鲜血飘洒,行人无不骇然。
鬼物凶威赫赫,横推而来!
楚修脚下发力,速度更快了几分,然而一人一鬼的距离依然不断缩减。
太快了!
剧烈的撕风声已在耳畔响起。
楚修赫然转身,一记回马枪用的出神入化。
可是那罗刹鬼速度不减半分,避也不避,任凭枪尖扎在心口。
枪杆瞬间弯曲,楚修叹息一声,避免枪杆断裂,只得微微松手卸去力道,同时举起手臂护住要害。
只听得一声闷响,楚修脑海轰鸣不止,像是迎面撞上了一辆疾驰而来的轿车。
路边的水果摊四散纷飞,楚修卸去力道后一个鹞子翻身,四肢百骸像是要散架般酸痛难忍。
刻不容缓间,罗刹鬼已经再度袭来,身旁便是一间杂货铺,楚修无处可逃,就势蹿了进去。
杂货铺内客人不多,只有一个妇女在和掌柜的讨价还价,见状俱是呆愣在原地。
“快跑!”
楚修提醒一声,直接抢到后院,越墙而出。
身后惨叫连连,砖石纷飞。
......
早年间,郭北县还算人杰地灵,朝中有大官告老还乡,便花大价钱盖了座府邸,占地数十亩方圆,可谓奢豪至极,后来大官家中出了变故,搬到了别处。
几十年过去,沧海桑田,时过境迁,曾经车水马龙的宅院也已经布满青苔,无人问津。
当年建府的时候,大官考虑到占地太广,为了不影响百姓通行,便将宅子一分为二,中间留了一个近米宽,长过三百余米的过道,百姓都称之为一字巷,平日里少有人行。
此时的巷内,一人一鬼,一前一后,紧追不舍。
这一字巷逼仄狭窄,正常人通过没什么问题,但这罗刹鬼肩宽体阔,需要侧着身子才行,可它偏偏仗着铜皮铁骨蛮横的硬挤,只留下两侧伤痕累累的青砖。
突然,罗刹鬼脚下一个踉跄,几道绳索瞬间弹起,将其捆了个结结实实。
“成了!”
楚修心中一动,立刻停下脚步。
“动手!”
话音刚落,早已埋伏好的捕快纷纷现身,站在两侧的屋顶上,足足有二十余人。
只见他们手里各自拿着一个酒坛,向着罗刹鬼的位置砸去,酒坛碎裂,淌出的不是酒水,而是亮晶晶的猛火油。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罗刹鬼也慌了神,奋力挣扎起来,若在平时,几根绳索休想困住它,但是这里空间狭窄,手脚不便伸展,不能发力,一时间根本挣脱不得。
另一边,楚修已经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屋顶,接过崔四递来的火把,毫不犹豫的扔了下去。
火势瞬间燃起,滚滚黑烟直冲天际,罗刹鬼凄厉刺耳的嚎叫声从巷道中传出,令人心底发寒。
绳索遇火之后已然断裂,罗刹鬼化作一个火球,嘶吼着向上攀爬,几次都被楚修等人合力逼了回去。
让他们硬拼,肯定不是罗刹鬼的对手,但是居高临下,落井下石还是没问题的。
鼻腔里充斥着焦糊的肉香,楚修又扔下了两坛猛火油,估算这鬼物最多也就还能坚持数分钟,到时候化为一堆焦炭,失心案的任务也算圆满结束了。
忽然,一股凉风拂过脸颊。
楚修抬头望天,只觉得鼻头一凉,耳边轰隆作响。
娘的,下雨了......
第四十八章
四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前一秒还是风和日丽,转眼间便狂风骤起,暴雨倾盆。
小巷里灌进狂风,又泼入暴雨,火焰虽没有立即熄灭,却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楚修见此情景久久无言,本来已经尘埃落定的事情,却因为一场春雨横生波澜。
“楚头,你快看!”
耳边响起崔四的声音,楚修扭头望去,只见那罗刹鬼裹挟着几朵忽明忽暗的火焰,向东狂奔而去。
“不好!”
这一字巷的两头,楚修也提前设了埋伏,在他逃进巷子之后,便会有捕快用车石等杂物堵住出口,计划的本意也只是起到拖延的作用,即使罗刹鬼能冲出巷道,也是葬身在烈焰的结局,只是如今......
........
风雨中,一颗斗大的头颅滚落在泥水里,他涣散的瞳孔里倒映着一个漆黑焦糊的怪物,正举着一具无头尸体,对着脖颈处大口狂饮。
“好个畜生!”
血水混着雨水在楚修的脚下肆虐,他赶来的时候,这个捕快已经遭了毒手。
罗刹鬼闻声看向楚修,嘴巴一咧,露出锉刀般的牙齿,扔下手中无头尸体,碧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犹豫,然后转身便跑。
..........
山雨淅淅,溪水叮咚,山、石、古树调成一色,好似副绝美的山河画卷。
“啪叽!”
鞋子落下,黄泥四溅。
楚修抽了抽鼻子,空气中的焦臭已经淡不可闻,转目四望,周边尽是参天古树,亭亭如盖。
叹了口气,雨势已是渐收,但罗刹鬼却不见了踪迹,身上的盔甲早打当做累赘扔掉了,此时冷风一吹,只觉得凉意刺骨,直透心肺。
这次如果让罗刹鬼逃脱,再想将其捉住怕是千难万难,况且等到对方伤势复原,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这一架有心算无心,罗刹鬼一时大意,下次想用陷阱怕是也行不通了。
正思索间,有声音从远处传来。
楚修循声前行,大概走了数十丈,声音逐渐清晰。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劫,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飞禽走兽,皆可为圣贤也......”
这山林之中为何有朗朗读书之音?
再进一步,眼前豁然开朗。
宽敞的空地上矗立着一棵梧桐树,足足有十余人合抱粗细,枝叶下黑压压的坐着一片“人”。
这些人各个奇装异服,面容古怪,楚修打了个哆嗦,那哪里是人,分明是一群妖怪在聚会。
一只狼狗大小的兔子盘膝而坐,身上穿着布衫,一只硕大兔头看向楚修,三瓣嘴裂开,两颗白花花的大板牙在阳光下烁烁放光。
还有一只蛤蟆精,修为明显高深些,四肢都已化作人形,但是那颗脑袋却是半人半蛤蟆,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好不渗人。
这些妖精形形色色,不一而足,有禽兽得道,亦有草木成精。
就在楚修想要掉头便跑的当口,无意中扫到那树根下,盘坐在青石上的两道身影。
待看清其中一人之后,楚修不禁莞尔。
非是旁人,正是那鬼城之中的患难书生,柳清源。
此时的柳清源身穿儒袍,脸上的青须也剃的干干净净,早已经没了当初的狼狈,但楚修还是一眼便将他认了出来。
书生也瞧见了楚修,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声音一停,群妖有所察觉,纷纷投来目光,楚修只觉得如芒在背,事到如今,他也发现这些妖怪没有恶意,便趋步上前。
一入圆形空地,顿感风消雨歇,宛若换了人间。
书生起身笑道:“楚兄无恙,我心安矣。”
“柳先生,这位是?”青石上另一人站起身来询问道。
“介绍一下,这位乃我至交好友楚修。”柳清源说着又侧了侧身:“这位是云中君,当初逃离鬼城后,幸亏得其相助,才算有惊无险。”
直到此时,楚修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云中君,这一起身,才发现对方的身高长的骇人,比起姚明怕是还要高上两分。
青年模样,腰悬暖玉,高冠博带,一身儒袍上白下黑泾渭分明,长发披散垂至腰际。
微风徐来,枝叶与繁花共舞,青丝与衣袂齐飞,好似随时都会御风而去。
古君子之风,概莫如是。
此人看似瘦弱,甚至说句形销骨立也不过分,但是体态却异常匀称,优雅,放到现代分分钟吊打那些世界名模。
“原来是楚先生,在下有礼了。”
云中君躬身一礼,态度异常恭敬。
楚修顿感受宠若惊,急忙还礼,“舞枪弄棒的粗人,当不得先生雅号。”
“即是柳先生至交,某亦当师礼尊之。”云中君说着一撩袖袍,让出青石,“楚先生,请一同上座。”
“不必麻烦了。”
楚修连连推辞,好家伙,坐在上面让一群稀奇古怪的妖精围着打量,比杀了他还难受。
绕开蛤蟆精,避开鲶鱼精,又差点被一条青城妇绊个跟头,终于瞧见了一块扁平的石头,有磨盘大小,上面还有一层细细的青苔。
那石头周围没什么妖精,正合了楚修心意,三步并做两步上前,长舒一口气,缓缓坐下。
一屁股坐下,还没稳当,忽然觉得有些异样。
这石头好像动了一下......
楚修前倾身子低头望去,只见在自己两股间,下方的石缝里,缓缓探出一个**。
楚修:“.............”
“啊呀,抱歉,抱歉!”
楚修急忙起身,那**竟然长着人类的五官,像是缩小版的百岁老翁,面无表情的撇了楚修一眼,又缓缓缩回了壳里。
这回楚修可不敢再乱蹿,随找了块空地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青石上的柳清源则是继续传道授业解惑。
“柳先生,你刚刚说,飞禽走兽也能修成为圣贤,不是在诓骗我等吧?”
一只猴妖穿着不知何处捡来的女服,煞有介事的高声询问。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行之有常,不为尧存,不为夏亡。”
“万物皆有其灵,不以高且巨为贵,不以细且微为贱,天地之间,四海之内,万物平等,人不可夺,天不可废。”
“如此看来,这躯壳的异同,也无甚分别嘛”
第四十九章
柳清源一番讲解,听得云中君频频点头,可见此等言论深得其心。
底下的猴妖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是万物平等还句还是明白的,当即抓耳挠腮,喜不自胜,仿佛看到了自己修成圣贤的那一天。
“圣贤啊.....”
“好厉害.....”
其余妖精交头接耳,发出无意义的感叹,其实它们兴许连圣贤是什么都搞不明白。
云中君伸手示意众妖肃静,然后恭敬问道:存善去恶,圣贤之道也,可这格物又当作何理解,望先生教我。”
“格物者,致知也。”
“何为致知?”
致知者,穷物也,而后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云中君闻言似有所悟,沉吟良久,又问:“此理可是先生所悟?”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罢了,我要是能悟出此等境界,便已是圣贤了。”
“格物致知,去善存恶,此中道理我已然知晓,却好似与那儒家克己复礼,佛家的一花一世界,缘起性空的般若之道无甚区别。”
柳清源有些意外的看了看云中君,没想到对方有如此见识。
“非也,非也,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克己者,存天理,灭人欲,人伦是天命,伦理是天理,逃避人伦就是违背天命”
“至于缘起性空,从无处来,往无处去,既然如此,那参佛何用?”
“致良知,乃是入世之学,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
“究其根本,一言以蔽之。”柳清源说着伸出四根手指,一字一顿道:
“知行合一!”
云中君眼眸一亮,呼的站起身,开始绕着青石来回踱步
柳清源嘴角含笑,也不出言打扰。
“哈哈哈哈哈!”
良久,云中君突然停下脚步,放声长笑。
“知行合一,知行合一,原来如此!”
“这世上从来不缺乏真知灼见,煌煌大言,却少有一步一个脚印,去知行合一的寻道者。
言罢,云中君再次深辑一礼,“千载困惑,一朝顿解,全赖先生成全!”
柳清源也起身回了一礼,“非我之功,云兄一闻千悟,常人所不能及也。”
看着台上两人咬文嚼字,楚修在下面不屑的撇撇嘴。
不就是讨论个心学嘛,至于激动成这样?
忽然,云中君拍了拍手。
自那林海之中走出一个个石人,手足俱全,与常人无异,不知是傀儡之术,还是山石化作的精怪。
只见那些石人手中各自捧着一个巴掌大的木碗,分别摆放在众妖的面前。
碗中的酒液晶莹剔透,拿鼻子一闻,尽是花果的芳香
“饮圣!”
云中君高举木碗,楚修和一干众妖也有样学样,端起木碗一饮而尽。
酒液入口,初时如烈刀割喉,入胃后如火焰升腾,最后散进四肢百骸,滋润经脉,之前恶战的疲惫顿也是一扫而空。
忽然觉得左臂有些瘙痒,掀开衣袖一看,之前感染尸毒的伤口已经愈合,用手一扣,血痂当即脱落。
如此美酒,堪比灵丹妙药。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楚修赞叹一声,又道了声可惜。
云中君问道:“楚先生何故叹息?”
“如此美酒,却只有一碗,不能一醉方休,岂不可惜。”
旁边的柳清源哈哈一笑,“楚兄有所不知,此酒名为百果酿,酿造过程极为复杂,最妙之处便是根据所饮之人变换不同的味道,习武之人饮之如烈焰,参禅之人饮之如清水,修仙之人饮之如琼浆。”
“真要是管饱了喝,云兄怕是要心疼的跳脚。”
“先生说笑了。”
正说笑间,只听得咣啷一声,原来是有只兔妖扔掉木碗,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最后一头栽倒在地,却是醉死了过去。
..............
酒宴完毕,众妖散去,树林转眼间变得冷清,场中也剩下楚修、柳清源、云中君三人。
“罗刹鬼,此獠如何招惹了先生?”
楚修当即把那鬼物如何残害郭北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云中君闻言点点头,“如此说来,此獠该杀,于公于私,我都该祝先生一臂之力,只是那罗刹鬼与我有些渊源,不便出手,帮你指出其藏身之所到无不可。”
“如此甚好。”
楚修大喜过望,当即便要告辞离去。
只见云中君面露犹豫之色,忽然开口道:“楚先生,我在你身上感到一股灵气,好像是我那百果酿最主要的一味材料。”
楚修一愣,随即心中了然,对方说的东西,八成便是怀里的琅琊果根茎。
“云兄可是说的此物?”楚修将其从怀里掏出。
“没错,便是此物。”云中君眼神一亮。
“既然如此,就送你了。”
黄色的根茎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落在云中君的手里。
“这.....如何使得。”云中君没想到楚修如此痛快,灵根随手送人。
“宝剑配英雄,此物在我手中无用,云兄如果过意不去,回头送我两葫芦百果酿就成。”
楚修看似大方,其实心中也有小九九,这枯萎的根茎没啥用处,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云中君那句千载困惑,一朝顿解,他可是放在了心上,能活上千年的人物,结个善缘总是没错的。
至于回报嘛,楚修只字不提,以这云中君的性格,如果等价交换,很可能引起对方反感,此时只说赠予,以后有机会再敲敲竹杠,对方反而会觉得他直爽。
文人儒生这点酸臭脾气,楚修早就在王异身上研究透了。
果然,云中君的态度立刻和善了许多。
旁边的柳清源也是个人精,立刻帮腔道:“云兄要是过意不去,就回赠他件东西便是。”
楚修心下暗喜,知我者,清源兄也。
云中君点点头,沉吟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了楚修手里的长枪上。
这白蜡枪经过一番打斗,枪杆上已经有了细微的裂痕,即便如此,楚修也没舍得丢掉,再怎么样,也比赤手空拳要强得多。
“楚先生,那罗刹鬼也算有两分本事,我便送你件趁手的兵器。”
“此树名为凤栖梧桐,伴我而生已逾千载,已亭亭如盖矣,今取其枝干,化作长枪,赠于先生。”
第五十章
微风轻抚,树叶沙沙作响。
楚修打量着手中的丈二长枪,枪身跟那梧桐树一样,通体呈淡棕色,重逾金石,枪头和枪身浑然一体,竟然是一颗树天然长成这样子,委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材地宝。
枪尖长一尺半,分两刃,锋芒四射。
整把枪看在旁人眼里,充满着力量感,压迫感,迸发出一股于烈焰之中,浴火重生,战天斗地的杀伐之气!
一人一枪踏连营,寒光闪处鬼神惊。
楚修单手持枪,枪头微微扬起,此枪的缨束同样呈棕色,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宛若狮鬃。
“好枪!”
楚修啧啧赞叹,此枪重逾金铁,同时兼顾了钢铁的硬度和木材的韧性,握在手中依然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蓬勃伟力。
如同武将遇到了宝马,色鬼碰到了美妇,楚修当即兴起,手腕一抖,十余点寒芒犹如映雪寒梅,银蛇吐信,摄人心魄。
枪式再变,大开大合,如狂龙乱舞,气势如虹,数丈之内气流激荡,杀意冲天!
须臾,枪势一收,随之飞舞的树叶徐徐落下。
“此枪可有名字?”
“无有名字,先生可自行斟酌。”
“有凤鸣于岐山,非醴泉不饮,非梧桐不栖。”楚修喃喃低语,手掌缓缓在枪身抚过。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便叫你涅槃吧.......”
...............
楚修离开后,场中只剩下柳清源和云中君两人。
“云兄,在此处逗留多日,我也该离开了。”
“先生此番传道授业,启迪众妖灵智,功德无量。”
“功德无用,我看这些精怪向往圣贤之道,倒也憨厚可爱。”
唉,这些精怪久居深山,未曾见过尘世繁华,有朝一日行走人间,不知还能留有几分赤子心性。”
…
辞别了云中君,柳清源顺着山间小路前行,回想着近日种种,浮光掠影好似南柯一梦。
“这云中君也忒不上道,好歹送些盘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吸风饮露吗......”
书生嘴里嘀咕着,踏着晚霞渐行渐远。
.............
楚修抬头望天,只见云销雨霁,彩彻区明,此时已近黄昏,远处一山连着一山。
身前一群萤火虫上下飞舞,他知晓这是云中君的引路手段,这一路行来,所过之处藤蔓铺道,荆棘避路,遇沟架桥,遇水石出。
端得是神仙手段。
须臾,萤虫散去,一座山峦横在面前,上有一洞口,漆黑如墨,似在择人而噬。
楚修忽然心有所感,转头望去,密林深处恍惚间似有一抹嫣红一闪而逝。
再细看时,却并无异常,楚修自嘲一笑,看来最近妖魔鬼怪接触多了,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深吸一口气,挺枪步入洞内。
洞内逼仄,湿冷,不时有水珠自洞顶滴落脖颈,让楚修打了个机灵,又有嘶嘶声响起,好像毒吐信,他知道这是风掠过洞窟的声音。
洞内曲折幽深,潮湿的岩壁上布满了不知名的苔藓,发出微弱的光亮,起到了点照明的作用。
楚修的到来惊动了不少蛇虫鼠蚁,悉悉索索的四散而逃。
这山洞比楚修想的要深的多,走了近百米还不见丝毫光亮。
忽然,楚修停下脚步,两个黑幽幽的洞口横在面前。
是个岔道。
把食指放到唇边浸湿,举到空中,感受着空气流动带来的丝丝凉意,最后选择了那个风势稍大的。
又走了几分钟,洞内的空气变得清新了些,不再那么混浊,楚修心中一喜,看来自己选对了。
果不其然,转过一个拐口,眼前豁然开朗。
其实说豁然开朗也不恰当,因为这次挡在面前的,是一团化不开的浓雾。
这是一处山坳,雾气笼罩着周围的一切,只偶尔间露出嶙峋怪石的一鳞半爪。
正值春寒料峭,这里却是草枯叶落,鬼气森森。
雾气潮湿,没走出多远便打透了衣衫。
“这云中君不靠谱,送佛好歹送到西,这妖雾弥漫,哪里去寻那罗刹鬼....”
楚修正抱怨间,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怪异的声音。
“小哥儿,你看我像个啥?”
楚修一惊,循声望去,只见身侧不远处的树枝上,坐着一道身影。
“小哥儿,你看我像个啥?”
这人影又问了一句,声音像是嘴里塞了袜子,舌头长了水泡,不仔细分辨还真听不清楚。
楚修乐了,这难道就是民间传说中的讨口封?
讨口封,又名讨封正,说的是那些修炼多年的精怪,打扮成人的样子,逢人便问“我像个啥”,若是回应像个人,那这精怪便算过了一关,可以化成人形。
也有那倒霉的妖精,碰见人家夫妻吵架,顺口说了句“我看你像个王八蛋”,那就算毁了,至于后面受到妖精报复妻离子散也是后话。
此时赶上楚修心情不错,刚想说个吉利话,转念又想到这妖精可能知晓罗刹鬼的藏身之处,便改了主意。
“此处雾气太大,瞧不真切,不如你靠近点让我看看。”
那黑影沉吟了下,随后一个跟头翻到地上,缓缓走到楚修面前。
首先入眼的是一件蓝色的老旧短衫,随后是一顶破草帽,帽子下面是一张毛茸茸的黄脸,手柱拐棍,脚下趿拉着双破鞋,两只黄色眼球滴溜溜乱转。
原来是一头黄鼠狼。
“看清楚了嘛,我像个啥?”
楚修装模作样围着打量了一圈,嘴中啧啧感叹。
“你快说呀!”
黄鼠狼急的直跳脚。
“打个交易,此处有个蓝皮鬼,带我过去,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
“嗞!”黄鼠狼吧嗒下嘴,低头思考起来。
“不愿意,那算了。”
楚修作势要走,那黄皮子顿时急了,急忙上前拉扯衣袖。
“带你过去!”
呵,禽兽终究还是禽兽,就算装得再像人,智力还是有缺陷,一招欲擒故纵轻松搞定。
.......
飞流直下三千尺。
疑是银河落九天。
楚修原以为这只是李白醉酒后的吹逼之作,但此时耳边轰隆作响,有如银河泻地的瀑布却做不得假。
只见那水汽弥漫处,青石之上躺着酣睡的身影,不是罗刹鬼有是何人?
楚修疾步上前,二活不说,挺枪便刺。
“铛!”
枪尖入肉,竟然发出一声脆响,那鬼物直接断作了两截,楚修瞬间便发察觉到了异常,再一细看,这哪里是罗刹鬼,分明是块顽石!
上当了!
楚修猛地转身,却见那黄皮子不知何时潜到了身后,缓缓撅起了屁股......
第五十一章
民间传说五大仙,黄狐白柳灰,这黄皮子排在了第一位,原因是他们天生有一种能力,可以在无形中左右人的精神世界。
楚修一时大意着了道,便把顽石当成了敌人。
“噗!”
一道黄烟蹿出,瞬间将楚修笼罩。
都说黄鼠狼的屁臭,有多臭楚修没法形容,反正那长了毛的鲱鱼罐头拍马难及,况且这股屁里好像还夹带着辣椒粉。
楚修只觉得鼻涕与眼泪齐飞,天地共臭气一色,充分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辣眼睛。
就在他连连咳嗽的时候,瀑布之中冲出一道黑影,直奔楚修而来,显然是蓄谋已久。
楚修双眼不能视物,只得耳边风声呼啸,当下不敢怠慢,挥枪迎了上去。
好在那罗刹鬼也厌恶臭屁,没有第一时间发动偷袭,不然楚修还真要阴沟里翻船,饶是如此,依然险象环生。
楚修且战且退,临近水潭,一头扎了进去。
罗刹鬼紧随其后,一跃而入。
这瀑布下的水潭深不可测,冒了几个水泡便没了声息,只余轰隆隆的声音响彻山谷。
须臾,那水潭上突然鼓起一个大包,大量赤红色的血水翻涌而出。
紧接着“啵啵”的声音接连响起。
整片水潭就像是沸腾的开水,无尽的嫣红铺展开来,像是那新娘出嫁时的红盖头。
紧接着,一颗圆目凿齿的头颅缓缓自盖头中浮起。
握着它的,是一只粗壮而有力的手臂......
.......
水潭岸边,楚修又连着洗了几把脸,终于感觉好受了许多。
看向脚下的无头尸体,那墨绿的皮肤斑斑驳驳,就这么一下午的功夫,这罗刹鬼的伤势竟然恢复了七七八八。
这个家伙到死也没弄明白,自己一身铜皮铁骨,怎么就突然就不顶用了,一枪便被削掉了脑袋。
楚修手指在枪身上缓缓抚过,脑海浮现出一段信息。
【涅槃抢(未觉醒):由浸染凤凰精血的梧桐木所制,可破煞、镇妖、弑神!】
介绍很简单,但就这柄枪,让本来硬逾金石的罗刹鬼,变得像砍瓜切菜般简单。
“可是未觉醒是什么意思?”
楚修没琢磨出什么名头,也就不去管它了,能觉醒也是好事,说明这把枪还有进步的空间。
解决了敌人,该是扫荡战利品的时候了,之前这罗刹鬼从瀑布中蹿出,其老窝的所在已经不言而喻。
楚修先是抛了几块石头探了探路,然后调整好位置,纵身一跃。
瀑布带来的压力一闪而逝,楚修再睁眼的时候,已经身处在山洞之内。
“呵,这老妖眼光还不错,挑了个水帘洞。”
洞内的面积不大,没有想像中的神兵利器,天材地宝,只有角落里几堆白骨,和悬挂在洞顶的一张张人皮。
搜寻一番,也不算一无所获,最后在石台上发现了两张镶着金箔的折子。
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楚修发现自己竟然不认识这上面的字体。
算了,先带回去再说,王异读书多,问问他兴许能有什么收获。
嗯?!
不对!
楚修突然回过神来,罗刹鬼已经杀了,失心案的任务怎么没有提示完成?
他想到这里,立刻又验证了一遍,没错,任务后面依旧是悬挂着三个红彤彤的大字:
未完成!
怎么会这样?
这挖人心肝的肯定是罗刹鬼,不会再有第二人选了。
那到底哪里出错了?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又在楚修脑海过滤了一遍,宁采臣、诸葛卧龙、算命道士、罗刹鬼、云中君.....
对了,那算命的妖道!
楚修灵光一闪,那妖道死的不明不白,说明还有黑手隐藏在幕后。
可是,这个人是谁呢?
思考许久,楚修得到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之所以没有头绪,是自己与这个黑手根本没有打过交道。
线索不够,就是狄仁杰、福尔摩斯齐上阵也不顶用啊。
任务期限只剩三天,当务之急是回到郭北县查找新的线索。
当然,走之前还有一件小事要处理。
.......
老话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道理放在黄皮子身上就变了,成也臭屁,败也臭屁。
这东西的屁不仅难闻,而且历久弥新,聚而不散,楚修顺着味道,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它。
“呵,你不是问我,你像个啥东西吗?”
“好,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像一摊屎!”
那黄皮子一愣,然后怪叫连连,扔掉拐杖,甩开草帽,踢飞破鞋,没跑出几步身材便急剧缩水,最后变成狗崽般大小,消失在迷雾之中。
数十载苦修,毁于一旦。
“哈哈哈哈哈....”
煞星回转,徒留一片狼藉。
.........
金乌西坠,玉兔还未升起便被乌云抢了风头,退下没多久的雨师又开始兴风作浪。
郭北县,西城门外,风雨中聚集着一大群捕快。
“这太阳都落山了,楚头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楚头的武艺了得,不会出问题的。”
“是啊,那妖怪都快被烧成炭了,本来也活不了多久。”
“说来也奇怪,宋高义竟然是妖怪变得,谁能想得到啊。”
一群捕快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崔四在旁边默然无语,虽然担心楚修的安危,但为了小命还是不敢冒险进山,看了看天色,便想打道回府。
“柱子,老李,你俩在这等着,其余人先......”
“轰隆!”
崔四的话还没说完,一道炸雷骤然响起,紧接着又是一道闪电,整个天地间亮如白昼。
“老崔,你看!”
崔四惊鸿一瞥,只感觉浑身血液上涌,头皮发麻!
那黑压压的山林好似耸立的刀枪,狂风骤雨间闯进一道身影。
只见那人一手执枪,另一只手拎着颗墨绿头颅,丝发乱舞。
闪电转瞬即逝。
风雨声骤急。
第五十二章
次日清晨,天光放晓,郭北县便炸开了锅。
斗大的头颅悬于城门,引得行人百姓纷纷驻足观望,妖邪授首,失心案告破,受害者家属拍手称快,县太爷大喜过望,一纸文书连夜发往曲安郡邀功去了。
没用多长时间,楚修斩杀妖怪的消息就传遍了周边各县,还得了个神捕的名头。
而我们的始作俑者对此毫不知晓,就算知晓也不会关心。
天一放亮,楚修便去王异家,可是那折子上的字体实在太过古怪,书生研究许久,也没看出个子丑演卯来。
楚修后来又去了资料室,翻阅了大量古书典籍,闹了个头昏脑涨,也是没什么收获。
从资料室出来,已是天色将晚,一日时光便如此荒废了。
梦里不是时日短长。
许是深夜子时,楚修忽然感觉一股冰凉的寒意袭来,立时惊醒,眸光似电。
屋外,玉兔高悬,月光似水银泄地,透过门窗把屋内照的斑斑驳驳。
只见一道身影矗立在厅堂之上,距离床头不过数尺之遥,仔细一看竟是漂浮在半空中,身上闪烁着莹莹金光,看不清面容。
楚修的睡意顿时如潮水般退去,伸手摸向身侧的涅槃枪。
那人影察觉到楚修的敌意,急忙顿首作揖,“神捕大人稍安勿躁,小民乃是城北郑家的先祖,前来伸冤。”
说着,金光散去,原来是一个身穿员外服,苍髯白首的矮胖老头。
“小民白日不便现身,深夜冒昧打扰,还望大人恕罪则个。”
楚修翻身坐起,手指轻扣床沿,上下打量着老头。
他白日里翻看的那些古籍,此时还真起到了作用,根据书中记载,此老头非人非仙,非妖非鬼,人称昭灵君,乃是香火愿力凝聚而成。
地方望族都有自己的宗祠,受祭祀先祖的香火浸染,昭灵君便是由此而产生,一个家族香火越旺盛,昭灵君的法力便越强,若是家族有人成为王侯公卿、或是妇人获封诰命,昭灵君就同样身穿官服,气数壮大,反之亦然。
眼前的这位昭灵君显然是个小门小户,连白日显形都做不到。
“有何冤屈,但将无妨。”
“大人明鉴,小老儿祖居泗水,家族人丁兴旺,后逢战乱,举族迁移此地,现今四十三载有余,家道逐渐没落,如今.....”
“说重点。”楚修摆摆手,打断了老头的长篇大论。
“唉,是小老儿饶舌了,我族的没落,究其原因,皆是那瘟疫造成的,近些年来,我郑氏一族,感染瘟疫而亡者不知凡几,我来此便是替他们伸冤的。”
楚修笑道:“老先生说笑了,这瘟疫乃是天灾,命中的劫数,何冤之有?”
“大人谬矣!”老头突然满脸怒容,语气也越加悲愤,“非是天灾,乃是人祸!”
“还不是因为我得罪了那城......”
老头话还没说完,突然间阴风大盛,屋内的门窗被猛地弹开。
如果说昭灵君给楚修的感觉是一块寒冰,那此刻的未知存在便是一汪千年寒潭,让他遍体生寒。
那老头面色震恐,只来得及喊了句“大人救我”,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到了出去。
楚修紧随其后,像是狸猫般蹿到了大街上。
星光挥洒,四野寂寂,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这诡异来的快,去的也快,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楚修望着那幽深的街道沉吟不语,终究是没敢追过去。
........
第二日清晨,城北郑家灵棚,有东西空中飘落,楚修伸手一捞,原来是张纸钱。
灵堂上,整齐码放着十余个死者牌位,底下披麻戴孝的家属跪倒一片,哭声恸人。
见此情景,楚修扔给寡妇几两银钱,而后转身离去,身后白色的丧帆随风飘摇,仿佛一道苍白的火焰。
回转到郑家祠堂,供奉在最上面的是郑家先祖,郑得麟,往日里完好无损的牌位,此时却出现了一道小拇指粗的裂痕。
楚修叹了口气,看来这位昭灵君已经遇害了,这也证实了他所言非虚,郭北县的瘟疫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可惜,这位昭灵君的话没说完。
这背后的黑手到底是谁,和失心案有没有联系,楚修也不得而知。
他正思索间,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都让让,让让...”
人群散开,只见一头黑驴冲出人群,四蹄翻飞,撞翻了无数摊位,驴背上的身影连连呼喝,却不起丝毫作用,最后一头扎进了干草堆里,这才算安静下来。
那人挣扎着起身,吐掉嘴里的草叶,转头望见自家黑驴竟然直接躺下,优哉游哉的嚼起了干草。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腌臜货,说你两就就犯驴脾气,早晚宰了你吃肉。”
黑驴不屑的打了几声响鼻,白花花的大白牙在阳光下异常刺眼。
“你.....”
那人还想再骂几句,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道长,当日鬼城搭救之恩,楚修没齿难忘。”
“是你?”
道士也立马认出了楚修,刚想说话,突然被拉了一个趔趄,紧接着便是七嘴八舌,嘈嘈杂杂入耳来。
“就是他,骑着黑驴撞翻了我们的摊位!”
“让他赔钱!”
“对,赔钱!”
“不赔钱别想走!”
道士左右支拙,立马将楚修当成了救命稻草,一把拽过。
“小子,帮我赔钱,这人情就算了了.....”
..........
“什么,你就是知秋一叶?”
楚修有些惊讶的打量着眼前的道士,跟电影中那个倒霉鬼做起了比较,最后的结论就是,还真他娘的挺像学友哥。
“你认识我?”
“呃.....道长名声在外,在下早有耳闻。”
“是嘛,小有名气,哈哈哈,小有名气而已。”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道士看起来挺吃这一套。
这在两人交谈的时候,碰巧遇到了外出的王异,楚修便提议去酒楼边吃边聊。
第五十三章
没想到此时的飘香楼内,正上演着另一出戏码,被楚修三人撞了个正着。
酒楼的伙计正大声嚷嚷,听他话中的意思,是有人想吃白食。
掌柜也不出声,就站在远处冷眼观瞧。
偌大的酒楼,如果什么鸡毛蒜皮都需要他出面,那养这群伙计是干什么吃的。
“小子,敢来爷爷们这吃白食,看我不揍得你连隔夜饭都吐出来。”
几名伙计说着撸起了袖管。
“且慢!”那吃白食的青年一扬手,然后指了指桌上的菜肴,“这满桌的鱼肉皆被我一扫而空,唯独这甲鱼我半口未动,几位可知为何?”
几名伙计面面相觑,不知道对方搞的什么名堂。
“来,请上前细看。”青年说着拿起筷子,夹住甲鱼头抬了抬。
“各位可知此物来由?”
一名的凑过去看了看,不耐烦道:“这不就是甲鱼王八嘛,县外的河沟里多得是。”
青年哈哈一笑,“不知此物来由,便断人家生路,它此时若还活着,定笑尔等粗莽陋夫啊。”
旁边的伙计嗤笑一声,“炖个王八还要知道来由,那我们是不是还要打听一下,它的祖望,籍贯啊。”
一阵哄笑声响起。
青年也不着恼,侃侃而谈道:“这位小哥所言也有几分道理,此物名为轻浮,酷似甲鱼,冬天藏于河底污泥之中,每年季春之时则逆流而上,人若食之,顷刻之间化为一滩血水,这血水渗入地面,天长日久之后便会化作轻浮继续害人,循环往复。”
“真的假的,你这家伙不是胡说八道吧?”
看到这青年说的煞有介事,旁边掌柜的听不下去了。
“您是掌柜的吧,若不信,尝一口便可知真假。”
“这....”掌柜的转过头看看身后的几名伙计,众人见状急忙后退两步,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掌柜暗骂一声废物,“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能怎么样?”
“此物一旦入腹,必出人命,掌柜的你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免不了牢狱之灾,而经过我的提醒,也算逢凶化吉,所以这顿饭是你应该请我的。”
掌柜脸色阴沉不定,就算这青年说的是真的,这一做饭菜也不少银子,就这么送出去,也是有些肉疼。
这个时候,一个比较机灵的伙计凑到掌柜耳边轻声道:“不如找只鸡喂下去试试看,若是真的咱就认倒霉,如果这家伙敢骗人,那就扒了他的衣服去换银子。”
掌柜眼睛一亮,这是个好办法。
“万万不可!”青年急忙摆手,“家禽吃了此物,不但无事,反而会把毒性留在身体里,就连下的蛋都不能吃了。”
“真是胡说八道,这天下的毒药哪有分人来毒的道理,我看你分明就是讹诈,没银子现在就去见官!”
掌柜说着一挥手,几名伙计又上去拉扯,吵得不可开交。
楚修见状咳嗽一声,上前高声道:“是谁要报官啊,我这县衙捕头可以先帮你们评评理。”
那掌柜一瞧见楚修,脸都吓绿了,自古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别看他刚刚嘴硬,这要真进了大堂,以那徐老爷的脾气,不管对错,不花个十几两银子,就别想走着出来。
当下连连给那青年使眼色。
青年看到楚修,脸上笑意更浓,“不敢劳烦官差,刚刚只是我觉得这甲鱼烹饪方法不当,这才与掌柜的争论了几句,区区小事而已。”
“原来如此,那掌柜的还站在这干什么?”
装柜的闻言如蒙大赦,路过身边还不忘道了声谢。
没办法,世道如此,敢跟官差讲理,那是自找倒霉。
人群散去后,楚修和青年对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
旁边的王异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
而知秋一叶却是一拍算盘,“尤那书生,楚修的帐结了,你的呢?”
青年哈哈大笑,一抖袖袍袍,“小生我大袖揽清风,穷的叮当响,有心而无力啊。”
不是别人,正是书生柳清源。
........
酒席宴间,四人推杯换盏,交谈甚欢。
尤其是柳清源和知秋一叶,一个书生,一个道士,像是遇到了知音,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反观王异却不怎么开口,只是偶尔回以礼貌的微笑。
“世人都说道士我贪财,可这哪有又让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道理,木剑、符纸、法坛,哪样不需要钱,师父走了,振兴茅山的重任压在我一人的肩上,若非如此,我宁愿像小时候,隐居深山,不问世间杂事。”
知秋一叶几杯烈酒下肚,开始倒起了苦水。
“我自幼不喜读书,父亲偏偏想让考取功名,这昏乱的世道,做文官又有何用,不如领兵统将,博个青史留名。当初我要是习武,练得楚兄这身本事,估计现在也能混个将军当当,唉,楚兄,你呢?”
“我?”
楚修愣了一下,是啊,知秋一叶继承了着师父的遗愿,振兴茅山。
柳清源的志向是征战沙场,青史留名。
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呢?
师父啊师父,你对我的期望是什么呢?
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继而笑道:“楚某一介武夫,哪里有什么远大志向,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罢了。”
他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得肆意洒脱,但笑容下的心绪却如这杯中清酒,略带凉意。
这时王异突然起身,说自己家中还有事,便提前告辞了。
楚修明白王异的性格,八成是看不惯柳清源耍口舌吃白食,有儒家有些偏见,这才有些不高兴,能坐镇么久,已经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了。
“见笑了,我这兄弟就这样,读书读傻了,别跟他一般见识。”
柳清源摆摆手,笑道:“他是事功学,我是致良知,学术之争,自古有之,这位王兄也是性情中人。”
说着站起身,“我也先行一步,有事到悦来客栈找我。”
至此,酒桌上最后只剩下了道士和楚修。
“这柳清源有大才,颇具上古先贤之遗风,假以时日,这天下未必不会出现一尊大儒。”
楚修把酒杯斟满,笑道:“当今朝堂之上,名家大儒虽然屈指可数,但也不至于你说的这么夸张。”
“不夸张。”道士嗤笑一声,“当世大儒,莫不是欺世盗名之辈,连修身都做不到,何谈圣贤。”
“我所说的大儒,乃是古之先贤,一点浩然之气横贯乾坤,可与天地共鸣,言出法随,有鬼神莫测之神通,上古之时,佛道还未兴盛,武道还未崛起,先有百家争鸣,后圣人频出,哪像现在礼崩乐坏,人心不古,让某些宵小之辈有了可乘之机。”
楚修闻言亦心有所感,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云中君的身影,一群精怪尚且追寻圣贤之道,这俗世凡人更当自勉啊。
转念心中又泛起了疑惑,“这圣贤知道如此厉害,为何感受不到柳兄有丝毫的灵气波动?”
第五十四章
道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了手掌。
“你看这里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楚修不知他卖的什么关子,只能如实回答。
“错,有无尽的尘埃。”
“尘埃?”
“没错,这些是尘埃,又非尘埃。”
“正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世间万物,哪怕微小如尘埃,其内也是一方浩瀚世界。”
“我们的身体也同样如此。”知秋一叶说着伸手指向茶碗,“佛观一碗水,四万八千虫,更何况我们的身体。”
“把体内无尽世界打开的过程,便是修行。”
“道家法身,佛门金刚,武道的人仙之体,莫名不是循序渐进,而圣贤之道却是大相径庭,前一秒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下一秒便可能立地成圣,浩然之气充斥天地,挥手间屠神灭佛。”
“这些人养的是一点胸中浩然之气,修的是念头通达,平生抱负一旦施展,自然成圣,先秦之时,卫鞅助秦孝公变法,法立之日已成亚圣之身,要不是自愿殉道,凭那些宵小之辈又如何害的了他。”
“竟如此神奇。”
楚修啧啧感叹,感觉自己即将踏上一片,从未接触过的传说领域。
当即又急不可耐的询问起关于修行的问题
“天地万物皆有源头,而那我们人体的源头便是气海,初生之人气海微如芝麻大小,随着修为的长进,气海便会逐渐扩大。”知秋一叶语气平缓,娓娓道来。
“这气海在什么地方?”
“在脐下三寸之处。”道士说着用手点了点他的脐下,“此处又称祖窍,婴儿出生之时便以存在,后有灵气灌入便称之为气海。”
“这祖窍的大小直接影响着今后的修行,比如我,出生的时候祖窍大如鸡子,连师父都夸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纵奇才。”
知秋一叶说着脸上难免露出了自豪之色。
“那有如何把灵气引入祖窍?”
“那便需要有修炼法门了,不过师门有规矩,我也不能传你功法,不过教你几句引导灵气的口诀还是没问题的。”
说着知秋一叶念出了一段口诀,又讲解了一些经验经验体会。
楚修默默记载了心里,打算回去便尝试一下。
“知秋兄,你刚刚提到了武者,你仔细讲讲吗?”
楚修问出了他最感兴趣的问题。
“武道一途,自古有之,在前朝最为鼎盛,可惜,大虞立国之后,发布了禁武令,一百多年下来,除了行伍之中,真正的武者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楚修疑惑道:“大虞为何要禁武?”
“前朝大乾皇室尚武,覆灭之后有遗老谋反,三名武道强者闯入皇城刺杀太祖,八千铁甲竟不能挡,就连修行之人也近不得身。”
“哼,世人都以为是太祖忌惮武者,这才颁布了禁武令,收缴天下武学典籍,焚烧一空。”
“难道还有其他原因?”此等秘闻楚修也是第一次听说,暗叹武者强大的同时,也立刻勾起了他的兴趣,“小二,再上一坛酒,不,两坛!”
“当然。”道士又端起酒碗猛灌了几口,“史书记载,国恒以弱灭,独乾以强亡,当年的大乾带甲百万,正值春秋鼎盛,可是这个巨人却在一夜之间突然倒下了,没有任何征兆。”
“崇尚武道的大乾覆灭了,信奉道佛的大虞崛起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楚修心中震动,他知道如今道佛昌盛,却没想到强大到如此程度,竟能左右一个王朝的兴衰。
“一个尚武的王朝,家家习武,人人如龙,气血阳刚,不畏鬼神,也不敬鬼神,那道家哪来的信徒,佛门哪来的香客?其实,当时大乾朝廷已经看出了他们的狼子野心,大行伐山破庙之举,可终究为时已晚。”
“碰!”
“好个贼道贼秃,如此机心,当灭九族!”
楚修心头震怒,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荡出不少酒水。
但很快,他脸上又泛起一丝尴尬,他这一骂,却连道士都是都跟着一起骂进去了。
这些自然都被知秋一叶看在了眼里,他也不在意,伸手把酒碗扶正,笑道:“无妨,如今天下道门尽皆纳入昆仑,家师不愿同流合污,已被打成了旁门左道,严格说来,我已经不算是道门中人了。”
楚修点点头,“天师高义,如此道门,不待也罢。”
他想了想,仍觉不可思议,“俗话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如今大虞已经定鼎江山一百余年,还甘愿当这个傀儡?”
“当然不愿,当年太祖驾崩后,如今的洪历帝登基,时年刚满二十九岁,第一次早朝,便有昆仑把持的钦天监上书治国十策,洪历帝坐在龙椅上,只问了一句话,便拂袖离去。”
“什么话?”
“鼎之轻重,可问鬼神乎?”
“说的好!”楚修赞叹一声,“看来这洪历帝也是个人物。”
“洪历帝说完这句话之后,回去便遣散了钦天监,成立了镇妖抚司,想要再行一次伐山破庙之举,意在削弱天下道门,可惜,轰轰烈烈不过两载,便没了声息。”
“而后这洪历帝也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开始迷恋丹药,甚至成立了个正一道,自封太上长老,号青松道君,整日参禅悟道,不理朝政。”
“本以为是一代明君,可最后还是不问苍生问鬼神,可悲,可叹!”
道士说到此处更是唏嘘不已。
乍闻此等皇朝秘闻,楚修也是感慨良多,但终究是居江湖之远,庙堂之事不过茶余饭后的谈资,眼前的任务才是当务之急。
他从怀中掏出那两个折子,展开后问道:“知秋兄可识得此物?”
道士先是随意的扫了一眼,然后变得凝重。
“云篆?”
待看清了上面内容之后,道士脸色涨的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邪祟,安敢如此!?”
第五十五章
酒桌上,道士满脸怒容。
“这上面的字名为云篆,而这两个折子,一张为敕令,一张为请帖。”
楚修细问之下,这才知道知秋一叶怒气难消的原因。
所谓敕令,顾名思义便是法令,是道门天师常用的手段,这上面的内容,竟然是指使罗刹鬼行凶,在郭北县制造挖心惨案。
落款处,赫然写着郭北县显佑伯。
“显佑伯,那不就是城隍吗.....”
在大虞朝,城隍属于朝廷敕封的神祇,也分为三六九等。
显佑伯便是最低等级的县城隍,秩五品,治理一县。
上面还有灵佑侯,威灵公等等,最高等级便是京师黎阳的城隍,号阳灵王,有统摄天下城隍之职。
“县令管阳,城隍治阴,指使罗刹鬼行凶,对他有什么好处?”
“好处大了!”道士冷哼一声,“这些神祇名义上是朝廷敕封,实际上都是昆仑在把持,他们最需要什么,无非便是香火愿力,商人求财,文人求学,老人求子,恶人求个心安。”
“可是这点香火愿力远远不能满足他们,只有搅得天下大乱,这些家伙再跳出来,施展些小把戏,百姓自然感恩戴德,给他们修庙宇,筑金身。”
“只是没想到你半路杀出,将这罗刹鬼解决了。”
楚修恍然大悟,其实这些把戏并没有多高明,无非便是养寇自重,官匪勾结罢了,最让他吃惊的是,道门竟能丧心病狂到如此程度。
“其实以前的道门并没有如此不堪,吸风饮露,朝游沧海暮苍梧,好不快活,可后来昆仑搞出个劳什子的神道修行,教人供奉什么三清祖师,这个大帝,那个星君,呸,鬼知道是什么邪门歪道,但百姓偏偏就信这个。”
楚修深有同感。
“其实这何尝不是一种交易,我供奉你,信仰你,你就要保护我的安全,满足我的愿望,神生于人心,长于人性,只是昆仑的存在,让这种信奉成了一场不平等的交易罢了。”
“对了,另一张帖子上面写的什么?”
道士冷笑道:“那是张请帖。”
“请帖?”
“没错,城隍四月十三过寿,大宴群妖。”
“四月十三....”楚修舔了舔嘴唇,咧嘴笑道:“那不正是明天吗。”
“既然城隍有请,岂能不赏脸?”
道士脸上却露出踌躇之色。
“莫非你不想得罪昆仑?”
“你说的这是哪里话,我这一路行来,斩妖驱鬼无数,何俱他昆仑。”
“只是....实不相瞒,那日鬼城与老妖斗法,虽侥幸逃脱,但伤势还未痊愈,贸然找上门去,胜负尚在两可之间,若是打蛇不死,那城隍逃回昆仑可就麻烦了。”
“如此是我拖累道长了。”楚修苦笑一声,突然注意到,道士之前一直背在身后的木匣不见了踪影。
“你的法器?”
道士摊了摊手。
“丢了。”
“知秋兄若是信得过楚某,我愿与你同去虎穴闯这一遭!”
楚修这一番慷慨激昂,虽然有为了任务作秀的嫌疑,但真情实感还是有几分的。
知秋一叶目光灼灼,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如此,还须盘算一番。”
.............
次日正午,骄阳似火,从土壤里蒸出一丝丝雾气,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腐烂味,微风掠过林间沙沙作响,枝头喜鹊叽叽喳喳。
“呵,抬头见喜,是个好兆头。”
楚修环顾四周,只见怪石嶙峋,巨木争高。
此处是郭北县和青阳县交界的一处密林,如果道士所言不差,只要拿着请帖在这里等候,自有“人”来接他赴宴。”
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
须臾,一片氤氲雾气似潮水般,从密林深处奔涌而来。
“又是这套把戏。”
不知什么时候,浓雾就好像成了妖魔鬼怪的标配,所到之处,必定雾气弥漫。
很快,楚修便置身于这片灰色的海洋之中。
“吱呀吱呀.....”
一阵木头的呻吟声越来越近,紧接着,一顶轿子从迷雾中撞出,飞檐斗拱,雕龙画凤,通体漆黑如墨。
“来了!”
楚修瞳孔骤缩。
随即望向那抬轿的四个轿夫,这几人行走的姿态颇为怪异,步伐卖的极大,行走间却不见膝盖弯曲,俱是穿着灰色皂服,头戴高帽,一块黑布从额前垂下,挡住了面容,随着步伐抖动,布下的惨白一闪而逝......
“砰!”
轿子在楚修身前停下,一名轿夫撩开轿帘,僵硬的弯下腰杆,做邀请状。
楚修也不扭捏,弯腰,入内,坐稳。
帘子放下,轿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轿子微微一晃,旋即归于平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层薄薄的轿板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之前此起彼伏的虫鸣声、鸟叫声都已远去,只有无边的黑暗伴随着楚修。
他起手想要撩开轿帘,想了想又缩了回去,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又是一震,然后帘子被缓缓掀开,楚修迈步而出。
灰蒙蒙的雾谷里,一条条碎石小道蜿蜒曲折,最终汇聚而成一条青石大道,大道的尽头,两道峡谷之间隐隐有飞檐楼阁,若隐若现。
但楚修却没有闲情逸致去观赏景物,此时碎石小道上,尽是一群妖魔鬼怪。
有飞禽、走兽、僵尸、山魈、鬼魅.......
这些妖魔大都长得奇形怪状,身上的气息更是混浊暴虐,不似那是山中听书的妖怪清灵通透。
就是这样一群嗜血的妖魔,此时却老老实实的拍成长队,队伍的最前头摆着几张桌子,数名衙役正挨个进行检查。
楚修却没有安分的排队,径直走到队伍前头,环视一圈,挑了个最像人的妖怪。
“喂,兄弟,打个商量。”
这妖怪手足俱全,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既没有野兽的躁动散漫,也没有吊死鬼、活尸那般恶心,除了面色有些苍白,竟与生人无异。
肩膀被拍了一下,这妖怪却没什么反应,楚修刚想再问,对方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这妖怪的头顶一鼓,紧接着天灵盖缓缓掀开,里面竟然坐着一个拳头大小,似人非人的东西。
第五十六章
那东西通体呈黄褐色,长不过十公分,手足俱全,却长着颗昆虫脑袋,浑身脓包,渗着粘液,恶心至极。
“你有嘛事!?”
尖细的声音从这小东西口中传出。
楚修暗骂一声晦气,挑来挑去,最后还是挑了个最恶心的。
“兄弟,打个商量,我有急事,把你的位置让给我吧。”
“哦,好的。”
那东西点点头,竟然真的控制尸体走了出来,然后屁颠屁颠的去重新排队了。
楚修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些妖怪虽然残忍嗜血,可这智力却没比三岁孩童高哪去。
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呔,没有贺礼竟然敢来赴宴!”
前面的妖怪越来越少,便要到楚修的时候,突然传出一声暴喝。
紧接着,一个鸟头人身的怪物高高蹿起,在半空中开始变身,青色的衣衫片片碎裂,一双布满赤纹的金羽伸展开来,竟是一只碧眼金雕。
那金雕伸展开来后足足有十余米的长度,长啸一声,卷起阵阵狂风,眼看着便要振翅而去。
就在此时,之前一直呆坐在椅子上的黑袍判官霍然起身,只见其身长九尺,黑甲覆面,头戴獬豸冠,腰挎长刀,肩上扛着一串黝黑锁链。
判官不慌不忙,伸手扯出锁链,向空中一抛,迎风便涨,如跗骨之蛆般缠上碧眼金雕,那妖精怪叫连连,奋力挣扎,无奈黑锁越捆越紧,缕缕黑气钻进体内,一身妖力无法运转,从空中跌落。
“砰!”
金雕坠地,卷起大量尘埃。
判官缓缓上前,拔出腰间长刀。
那金雕的碧眼中尽是恐惧,鸟嘴里吐出人言:“判官爷爷饶......”
话还没说完,长刀已然落下,硕大的鸟头滚落在地,鲜血像喷泉般喷涌而出。
做完这一切后,那判官收刀还鞘,回到之前的位置缓缓坐下,仿佛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几名衙役上前,拖起尸体便走,在地面上拉出一条刺眼的血痕。
出了这一档子事,散漫的众妖也收敛了些性子,老实了许多,但也有个别凶残的妖魔,贪婪的嗅着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盯着地上的鲜血直舔嘴唇。
“大意了!”
楚修暗道糟糕,他早该想到的,这城隍好端端的要过寿,摆明了想收贺礼,可是自己竟然把这茬给忽略了。
“贺礼在此登记,不准携兵器入府!”
记录的主簿接过请帖,扫了眼楚修背后的长枪,冷声说道。
事已至此,只好随机应变了。
楚修随即将涅槃枪解下,放在了桌子上。
“这柄枪就是贺礼。”
那主簿在纸上勾勾画画不知写了些什么,然后大手一挥。
放行!
楚修裹挟在众妖之间,终于走进了庄园,只见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藤萝脆竹,点缀其间。
流泉拨清韵,古槐弄清风。
“呵,这城隍倒还有几分品味。”
楚修一路行来,感觉妖气都被冲淡了不少,往来的侍者也俱是俊男美女,穿着喜庆的衣服,还真颇有几分土财主过寿的意思。
这庄园虽然广阔,但是赴宴者却不能随意走动,只能在规定的路线上前行。
足足走了十几分钟,楚修才被引到一处宅院。
这院子宽敞的很,地面皆由青石铺就,中间摆着一尊硕大的青铜香炉,遍插香蒂,有青烟渺渺升起。
两侧设有宾客的席位。
熙熙攘攘的妖魔在院子里往来穿行,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
宴会还未开始,楚修闲着无事,便凑上前偷听这些妖魔在聊些什么,结果尽是些稀奇古怪的话题,不是比谁变化的更像人,就是比谁吃的人多,手法更高明。
都是些惹不起的主,赶紧闪人。
楚修开始寻找座位,扫视一圈,眼睛突然一亮,竟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五短身材。干瘪的皮肤,拄着拐棍,套着龟壳,不正是那日云泽山上的老鳖嘛。
虽然此时的老鳖已经幻化成人形,但是那颗**楚修是绝对忘不了的。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见熟人,楚修立刻上前打招呼。
“鳖兄,前日一别,没想到又在此地相聚。”
妖魔生性躁动,都是停不下来的主,困在院子里也是四处溜达,可这憋精却如老僧入定,像是湍流中的一块礁石,坐在蒲团上,任你狂风巨浪,我自岿然不动。
听见声音,老鳖用绿豆般的眼睛扫了楚修一眼,又继续入定。
楚修讨了个没趣,也没在意,就势在旁边的空位坐下。
身前条案上的食物很丰盛,蒸炒烹炸不一而足,色香味俱全,勾得楚修肚里馋虫直往外钻。
但他可不敢有有动作,毕竟这些食物可都是给妖怪吃的,说不定是什么肉呢。
刚刚他就瞄了一眼酒杯,里面的液体猩红刺鼻,分明就是一坛坛血酒。
眼不见心不馋,楚修干脆闭目养神。
一阵凉风袭来,夹杂着淡淡的尿骚味,他转头望去,右手边的位置上不知何时坐了一只妖怪,手长脚长,遍体红毛,头大如斗,五官却挤在一起,甚是怪异。
那妖怪伸长脑袋,凑到凑到楚修一通乱嗅。
“原来是黄兄弟,幸会幸会。”
“黄兄弟?”
楚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八成是那黄皮子的味道附在身上还未散尽,被这妖怪误会了,当下随便应付了两句,便不再理会。
大脑袋妖怪还想继续说话,突然连续打了几个饱嗝,最后拿起酒坛猛灌了几口,才算消停下来。
楚修看着一片狼藉的桌面,正考虑是否换个位置,地面突然震动起来,频率不快不慢,最后案台上的餐具都跟着跳动起来。
整个院内的妖魔突然安静下来,纷纷把目光望向院门。
“砰!砰!砰!”
震动越来越强烈。
随着最后一声闷响,院门口那片区域的阳光都好似黯淡了许多。
楚修也不禁好奇,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该是何等的庞然大物。
红漆木门缓缓开始,一只毛茸茸的细腿率先跨过门槛,尖嘴圆眼,招风耳,狗油胡,七根朝上,八根朝下。
身后一抹披风鲜红似血,随风飞舞,飒飒作响,但配合起那五尺身材,非但没有威武之气,反而有些滑稽。
原来是只耗子精。
第五十七章
只见那耗子精昂首挺胸的走进庭院,煞有介事的抱拳行礼。
“诸位同道,我们兄弟来迟了,见谅见谅。”
“社君言重了.....”
“社君老哥,可想煞老弟了,这次一定要多喝几杯!”
让楚修意外的是,就这个猥琐的耗子精,竟然惹得这群妖魔低三下四的讨好。
但接下来,他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原由。
“砰!”
一声巨响,刚刚只微微敞开的院门猛地弹开,一道高大的黑影径直撞了进来。
足足两米多的身高,面似锅盔,眼如铜铃,血盆大口,浑身上下生满了钢针似的黑毛,肌肉盘根错节。
好一只骇人的黑熊精。
还没等楚修缓过神来,一道如闷雷般的声音又在院外响起。
“大哥,二弟,这门太窄了,我进不去。”
声音宛如洪钟大吕,还夹杂着一丝憨厚。
太窄?
楚修目测了一下院门的宽度,足足有两米,除非是头大象,不然怎么可能进不来。
还未等人答话,那黑熊精冷哼一声,霍然转身,两只熊爪带动呼呼的风声,竟然把直接把院门拆了个七零八落。
“哪个混球修的门这么窄,把俺二哥的路都挡了!”
“蛮横了嗷,三弟。”
耗子精装模作样的说了两句,但语气中却没有苛责的意思,反而有些洋洋得意。
呵,狐假虎威在这倒成了鼠假熊威。
众妖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待得灰尘稍散,一座灰白色的“肉山”缓缓挤了庭院,估摸着得有近五米的身高,两腿如擎天之柱,身上肥肉层层叠叠,脑袋滚圆,两只耳朵好似蒲扇,鼻子狭长,越过嘴巴搭在了下颌上。
还真让楚修蒙对了,这就是一只成了精的大白象。
相比于这妖怪的体型,他更惊讶这三只妖怪的蛮横,要知道这可是城隍的老窝,拆人宅院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啊。
但是楚修并不知道,这三只妖怪,在曲安郡也算的上是威名赫赫。
老大是耗子精,自称青阳社君。
老二是白象精,自称搬山公子。
老三是黑熊精,自称黑面大圣。
三只老妖朋党众多,郭北县城隍也不愿轻易开罪。
这些妖怪很有意思,虽是些食人的精怪,但处处却学人说话,学人穿戴,还给自己起雅号,如果谁敢当面叫某某妖,那就是极大的挑衅,怕是会不死不休。
话说回来,这三个妖精兄弟结义的过程也很是奇葩,这青阳社君早先只是个藉藉无名的小妖,但是天生克制那白象精,而黑熊精又仰慕白象精,这才搞出了这么一个奇葩的组合。
白象精怕耗子精,耗子精又怕黑熊精,而黑熊又以白象精马首是瞻,不由得然人感叹造物之神奇。
三只妖精走进院内,坐在了楚修的正对面,本来还算威猛的黑熊精,在那肉山的映衬下,反而成了不起眼的矮个子。
众妖纷纷上前打招呼,耗子精洋洋得意,很享受这种被敬畏的感觉,黑熊精则是不予理会,一碗一碗的喝着血酒,最后不过瘾,干脆抱起坛子猛灌。
而那白象精则瘫坐在地上,也不动手,鼻子缓缓拉长,卷起桌上的食物便往嘴里塞,但它对酒肉血食并不感兴趣,只挑捡那些野果吃的津津有味。
这桌上野果本就不多,没一会便被扫荡一空,这白象显然意犹未尽,漆黑圆滚的眼球转了两圈,最后把视线放在了对面楚修的桌上。
感受到对方眼巴巴的目光,楚修微微一笑,抓起身前的果子尽皆抛了过去,那妖精也不客气,长长的鼻子甚是敏捷,一个不拉的接住,塞进了嘴里大嚼特嚼。
他对这头白象精观感还算不错,非但没有其他妖怪的嗜血残暴,还隐隐透着一丝憨厚。
这正主怎么还不出来?
就在楚修有点不耐烦的时候,突然心有所感,好像有一道充满敌意的目光在凝视着自己。
他抬头寻找,很快便在妖魔群众发现了那道目光的来源。
弯腰驼背,身披黑色斗篷,绿眼红眉,头顶像是被人敲了一棍,凹进去了一个深坑,脸上鼓着大大小小的脓包,吸引了大量的苍蝇臭虫,围绕着它翩翩起舞。
“瘟神?”
楚修脑海里回忆起曾经翻阅过的古籍,那些书里记载虽然细碎不成体系,但从只言片语间也能了解个大概。
战国时期,白起水淹鄢城,大疫,致死者不可计数。
景元帝光武年间,宣州频岁饥疫,死者以十万计,外夷趁势入侵,州兵屡败,吏民流入交州者甚众。
嘉乐年间,凉州以东,人多饥乏,更相鬻卖,奔迸流移,不可胜数,又大疾疫,兼以饥馑,流尸满河,白骨蔽野。
周朝萧山之变,金陵爆发瘟疫,尸骨盈野,千里萧然,百姓惊逃,城为之空。
古代的科技水平有限,百姓无法理解是什么造成了瘟疫,便塑造出了“有鬼行疾”的传说,于是,瘟神便由此产生。
“不对,如果是瘟神,又岂会给这区区县城隍祝寿?”
“嗯,额间没有印记,原来是只疫鬼。”
瘟神可以制造大规模的瘟疫,而疫鬼只是那些因瘟疫而死的人怨气不散,而凝聚的妖物。
这一对比,两者高下立判。
“只是,这家伙为什么要瞪着我,自己没招惹他吧。”
待楚修看到其肩膀上的东西后,顿时恍然的大悟。
这不是那个排队被自己忽悠的寄生虫嘛,估计是回过味来,开始嚼舌根了。
莫名其妙。
楚修正想起身透透气,身侧的鳖精突然开口。
“见——过——先——生——”
跟它性子一样,这语速也是夸张的离谱。
楚修先是一愣,顿时哭笑不得,好家伙,这反射弧可以绕地球一圈了。
“呃儿....呃儿....呃儿....”
这时候,旁边的大脑袋妖怪又开始打起了嗝,一下又一下,仿佛永动机般没有间断。
楚修本来就已经坐不住了,这么一弄更是心烦意乱,再也也不住心头火,当即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
一声脆响,大脑袋的后脖勺挨了重重一击。
细长的脖子猛的拉直,身体前倾,然后喉头一顿抖动,最后“噗”的一声,一块不知名的物体喷了出去。
对面黑熊精正喝的兴气,刚刚捧起酒坛,一团黑影遥遥飞了过来,好巧不巧,“扑通”一声落进了坛口里,溅了妖怪满脸酒水。
黑熊精愣了愣神,低下黑脸望去,只见半截人类的手掌缓缓从坛底浮起。
“呼~好舒服.....”
大脑袋妖怪长舒一口气,冲楚修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的碎芝麻粒牙。
“不好,这玩意要找倒霉!”
楚修泛起一丝不不详预感,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把入定的老鳖撞了个趔趄。
果不其然,那黑熊精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茫然,而后浑身黑毛竖起,发出震天怒吼。
大脑袋妖怪刚舒服没几秒,便觉得眼前一黑,一只生满黑毛的大手袭来,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还想挣扎反抗,但在黑熊精一身巨力压制下,任何反抗都如同绵羊般无力。
只见那凶神将大脑袋整个拎起。一手钳住脖子,一手钳住双脚,用力一扯,令人齿酸的声音响起,鲜血喷洒而出。
“砰!”
黑熊精把破烂的尸体摔在地上,仍是怒气难消,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珠,恶狠狠的望向旁边的楚修。
第五十八章
此时的楚修没有兵器傍身,本不想惹事,却没想到这黑熊精把气撒到了他的身上。
在妖怪的世界里,信奉的法则便是弱肉强食,他此时如果认怂,群妖环伺之下,怕是连正主都见不到了。
早就知道此行不会安生,倒也不怕打上一架。
也好,就先拿你这头黑熊立威。
硕大的熊掌带动着呼呼的风声袭来,声势骇人,楚修却不闪不避,一记四两拨千斤卸去力道,然后不退反进,直接撞进了黑熊精的怀里。
八极拳!
贴山靠!
担山肘!
“噔噔噔....”
黑熊精立足不稳,踉踉跄跄倒跌而出,仿佛醉酒般摇晃了几下,最后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激起阵阵灰尘。
下巴是人体脆弱部位之一,受到重击便会陷入短暂的晕厥,严重者更会致死,楚修这一击势大力沉,饶是皮糙肉厚的黑熊精也是吃不消。
众妖哗然!
这黑面大圣可是凶威赫赫,此时竟然栽了跟头,满堂妖魔交头接耳,纷纷猜测这平平无奇的青年是何方神圣。
黑熊精很快也从眩晕中恢复过来,晃了晃毛茸茸的脑袋,是即羞且怒。
他们三兄弟纵横方圆百里,哪个小妖看见他不是毕恭毕敬,就连这郭北县城隍也不敢轻易拂了他们的面子,何时如此狼狈过。
熊熊的怒火把他为数不多的智商燃烧殆尽,爬将起来,瞧见身侧的香炉,双手环抱,微微用力,竟将数百斤的物件像玩具般举了起来,然后猛的掷向楚修。
只听到轰隆隆巨响,并伴随着一片哭爹喊娘之声。
待得漫天的炉灰稍散,只见场中一片杯盘狼藉,没能及时闪开的妖精遭了殃,尽数落了个骨断筋折的下场,那些反应快的早就一哄而散,生怕殃及池鱼。
哪里还有楚修的半点身影。
“尤那黑熊,小爷我在这呢。”
就在黑熊精茫然四顾的时候,有清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吼!”
像是野猫被踩了尾巴,黑熊精怒吼一声,迈动着沉重的步伐,摧金山倒玉柱般向着楚修撞去。
青石地面微微震动,转瞬间便冲到了近前。
“来的好!”
楚修暴喝一声,浑身骨节劈啪作响,竟然也迎头撞了过去。
只听得一声闷响,地面猛地一颤,两人脚下的青石寸寸龟裂,一直延伸出数米之远。
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楚修都差了一大截,饶是如此,竟然也拼了个势均力敌。
一人一妖,肘对肘,肩并肩,就在这庭院中央较起了力气。
只见楚修满脸通红,浑身青筋暴起,任凭黑熊如何嘶吼,就是半步不让。
很快,黑熊精便不耐烦了,长吸一口气,浑身黑毛开始疯长,嘴巴逐渐凸起,利爪开始伸展。
这黑熊要现原形了!
楚修的压力越来越大,体能已经发挥到了极限,他知道再坚持下去怕是要出内伤了。
当即身子微微一侧,力气一收。
黑熊精光有一身蛮力,哪能做到收放自如,立刻失去了平衡。
一人一妖错身而过的瞬间,楚修还不忘了顺势推了一把。
黑熊精如脱缰野马般撞进了妖群中,又是一阵哭爹喊娘,骨断筋折。
早在落地的瞬间,黑熊精已然完成了变身,衣服碎成布条飘落在地,哪里还有半分人样,活脱脱便是一只熊罢。
变回原形的黑熊精实力暴涨,但代价便是它那点仅存的那点脑容量,也被肌肉占据了。
周围的妖魔可就遭了殃,原始的兽性已经这头黑熊不分敌友,只要是挡在身前的活物,都撕碎了往嘴里塞。
就在场面不可控制的时候,众妖正要各自逃命,身前突然压上一片阴影。
只见山丘般的白象缓缓起身,前蹄化作手掌,像按小鸡仔般把黑熊按在了地上。
“二哥,别再闹了。”
那黑熊怒吼连连,把青石地面炸裂开来,碎片像刀子一样四散纷飞,纵使如此,也挣脱不开那压在身上的五指山。
忽的,一声钟鸣响彻云霄。
“吉时已到,宴会开始!”
院内的骚动瞬间安静下来,众妖不再惊慌,失控的黑熊精也清醒过来,被搀扶回原来的座位。
受伤的妖怪被抬下去医治,打翻的桌椅和酒食也被侍者打扫干净,换上了新的,要不是地面上裂开的青石尚在,刚刚的打斗就好似没发生过一般。
楚修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刚刚与那黑熊角力,是他吸收养元丹和百果娘药效之后,第一次全力施为。
此时他的气血仍在激荡不休,甚至还听得到自己的心跳,狂乱如野兽撞笼。
但却酣畅淋漓,痛快之极。
而身旁位置的老鳖依然稳稳的坐在位子上,刚刚那数百斤的香炉砸下,也不能令其挪动半分。
楚修讶然,难不成这老鳖还是个高手?
很快,四组箜篌声悠悠响起,有舞女歌姬纷纷入场,在庭院中翩翩起舞,罗裳半解,媚态横生,引得众妖直流口水。
但楚修的目光可没放在这些庸脂俗粉身上,高台主位后方的角落里,一袭红色的身影正在抚弄古筝,这优美的管乐便是在其指下流淌而出。
第五十九章
二三星斗胸前落,十万峰峦脚底青。
如果说,现代城市是用钢筋水泥浇灌的原始森林,那漠儿岭上的这座小山村便是难得的世外桃源。
宁静,悠远,冷艳,且平凡。
烈日下,红白相间的信天翁扑棱着翅膀,掠过丛山峻岭,穿过山村一座座低矮的土坯房,落在了一名青年的肩膀上。
青年大概二十五六的模样,穿着一件破旧但一尘不染的白衬衫,鼻梁上戴着副眼镜,脸庞清瘦,有着一抹病态的苍白。
鱼竿握着手中,鱼线笔直的垂落河面,没有一丝颤动。
整个人好似雕像般静止,连信天翁都把他当成了木桩之类的东西。
“嘭!”
一条鲤鱼跃出水面,银色的鱼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青年握着鱼竿轻轻甩动,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啪嗒”一声落在了鱼篓里。
喜鹊受到惊吓,扑棱着翅膀飞了出去。
“上钩了!上钩了!”
本来大气都不敢出的孩童们,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青年名叫楚修,四年前来到这偏远的山区做支教,是方圆几十里唯一一所小学的语文老师。
“今天你们的运气不错,有鱼汤喝了。”楚修笑着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熊孩子们顿时争先恐后的抢了起来,都想把鱼篓抱在自己怀里。
“楚老师!楚老师!”一个小胖墩从远处跑来,匆忙间摔了狗吃屎,爬起来随便拍打了几下,继续奔跑。
“不着急,慢慢说。”
楚修看着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胖墩,笑着把他头上的杂草弹掉。
“村子里面来了好多人,开着大车,好像是来找楚老师你的。”
嗯?
楚修脸上的笑容逐渐收了起来,望向天边的云朵,神色间有些晦暗。
躲在这里四年,还是被找到了吗?
四年前的那段记忆,再度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一夜,天空中下的雨,是血红色的......
“走,我们回去看看!”
…………
两辆改装的越野车停靠在村广场,山村道路崎岖,一路跋山涉水,再加上刚刚下过一场春雨,车胎和轮毂上尽是泥土。
山区穷乡僻壤,村民除了在村大队的大屁股电视中,现实世界里哪见过这种越野车,大人和小孩都好奇的围了上去,但又不敢靠的太近,站在数米外好奇的观望着。
车门打开,一只高跟鞋踩在了村子里的泥路上。
众村民顺着黑色的高跟鞋往上看,只见一条长腿颀长笔直,黑色的一字裙下包裹着丰满的身材,剪裁精致的黑色小西装,将纤细的腰肢、丰满的胸脯,展现的淋漓尽致。
黑长直的头发散落在肩,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樱桃小嘴翘鼻梁,可惜的是戴着墨镜看不清眼睛。
山里人第一次见到像明星似的美女,有些村民不由自主的吞咽起口水,紧接着就被自家婆姨掐的呲牙咧嘴。
很快,从车里又陆续走下来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最吸引目光,身高一米九左右,穿着紧身背心迷彩裤,浑身肌肉高高隆起,线条分明。
另外一个就普通许多,二十出头,短发,身上穿着麻衣麻裤,脚下踩着一双黑布鞋,双目低垂,仿佛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
“来,小朋友,吃糖。”女子从包里掏出几个糖果,递给了一名有些胆怯的小女孩。
抬起头,远远看到楚修的身影,女子眼神一亮,快步迎了上去。
“楚师兄,多年不见,你还好吧。”女子摘下墨镜,笑意盈盈的伸出了手掌。
“唐月瑶?”楚修看见男子,脸上闪过一丝意外,然后微微点头示意,淡淡抛下一句,“孩子们要上课了,有什么话等会再说吧。”
破旧的教室内,楚修拿着教案滔滔不绝,生动的挥舞着教鞭,时不时引经据典,总能引起哄堂大笑,课堂氛围十分活跃。
唐月瑶站在教室外,透过玻璃默默打量着楚修,很难把记忆中那个锋芒毕露的身影和眼前教书先生般的男子重合。
“姐,咱们千辛万苦的找到这里,这个人架子也太大了吧。”壮硕男子抱着肩膀,满脸的不悦之色。
“闭嘴!”唐月瑶转头轻叱,“唐兴武我警告你,这次我们是来请楚师兄帮忙的,所以最好把你的臭脾气收敛一些。”
唐兴武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没有再多嘴。
几十分钟后,一个老汉拿着铁杵敲了起来,声音清脆,响彻了整个小山村。
下课了。
楚修拿着教案最后一个走出教室,看向几人说道:“午饭时间到了,先吃饭,我请你们。”
唐月瑶两姐弟面面相觑,只好跟上。
楚修居住的房子是一间土坯房,房间的面积不大,桌椅板凳都是楚修自己用木头做的,墙上挂满了蓑衣和鱼竿。
熟练的生火、添水、杀鱼,入锅,整个过程中楚修都沉默不语。
饭桌上,唐兴武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唐月瑶用眼神制止,
吃完午饭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一行四人走在村里的小路上,楚修和唐月瑶走在最前面,唐兴武两人在后面跟着。
“唐师妹,离上次见面快有十年了吧,时间过得真快,上次见你的时候还是个小丫头。”楚修率先打破了沉默。
唐月瑶笑了笑,露出洁白的贝齿,“刚好八年,不过师兄你好像只比我大两岁吧。”
楚修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师叔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唐月瑶脸色一暗,“爷爷两年前已经去世了。”
楚修脚步微顿,叹了口气“说吧,你千辛万苦的找到我,是有什么事?”
微风轻拂,唐月瑶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秀发,缓缓道:“一个月后,在云江市会举办一场武道大会。”
“那又如何?”
“你我师出同门,所以想请师兄代表唐氏八卦掌参加比赛。”
楚修挑了挑眉,神色有些意外,“我在武术界的名声可不怎么样,为什么偏偏找到了我?”
唐月瑶抿了抿嘴唇,斟酌着字眼,“现在的武术界不比当年,老一辈高手的大部分已经去世,新一辈的青黄不接,更何况当年.....”
“更何况,当年我到处踢馆挑战,打残打伤了不少人,对吧?”楚修似笑非笑,“记住,功夫是杀人技,磨练武道的不只有汗水,还有鲜血。”
“这么说,师兄你是答应了?”
“我可没这么说,我现在对这些不感兴趣。”
“这次比赛是国际性的,H国的跆拳道、RB的空手道、泰拳、柔术等等都会参加。”唐月瑶目光灼灼的看着楚修,“如果我们输了,国术声誉扫地,先辈们的努力就白费了。”
“如果是以前的我会很感兴趣,可惜,我现在只想在这里安静的教书。”
“但我相信你看到这个会改变想法的。”唐月瑶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缓缓展开。
那是一枚勋章,通体银质,椭圆形,边缘镶着金色的花纹,中间是一个大写的G型字母。
本来不为所动的楚修,见到这个东西之后脸色大变,伸手夺过。
没错,一模一样.......
四年前的雨夜里,冰凉的尸体旁边,便遗留着这种勋章。
他曾经展开过调查,却一无所获。
“快说,这东西你是在哪找到的!?”楚修脸色凝重,整个人的气势凌厉了许多。
“你想干什么?”唐兴武一惊,急忙开口喝问。
旁边的米麻衣青年也终于抬起了眼帘,跃跃欲试。
唐月瑶摆摆手,示意没事,“三个月前,我接到了武道大会的通知,发起人就佩戴着这种勋章,这是我仿制的,虽然不知道它的来历。但是我觉得和师叔的死脱不了干系。”
楚修把勋章紧紧握在掌心,鲜血从指缝间滴落,“好,这事我应下了......”
送几人回到车旁,数个西装男子正把一箱箱儿童读物搬进教室。
看来唐月瑶也没少花心思,这也让楚修对她的印象又加了几分。
“谢谢。”
“不客气,记得我们的约定。”
唐月瑶返回车内,那麻衣青年则径直走到楚修面前。
“我听说过你,可惜见面不如闻名,张陵远收徒的眼光真是不敢恭维,本来就没拿你当回事,没想到你比传言中更加狗屁不如。”
楚修沉默半响,才幽幽开口:“对家师出口不逊,我该杀你泄愤,一个月之后,武道大会上,我会让你后悔说出这句话。”
麻衣男子眼中精光一闪,转身走回了车内。
唐月瑶挥了挥手,启动汽车离开了。
楚修呆呆的站了一会,返回家中拿起鱼竿,走向河边。
钓鱼可以修心,这是他师父经常说的话,以前他不懂,现在懂了,希望还不算太晚。
天空中飘来一朵乌云,有雨落下。
楚修仿佛雕塑般一动不动,任凭雨水浇透衣衫。
突然,时空仿佛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控制。
霎时间风收雨歇,柳树也停止了摇摆,水滴静静的悬停在半空中,连河面上的波纹也都静止不动,万物一片死寂。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楚修惊疑不定,喃喃自语道:“竟然还有这种事,这是幻觉吗?”
紧接着他便看见一个男人踏着江面缓缓走近,他身上穿着与年代不符的中山装,手里端着一个红酒杯,脸上仿佛弥漫着一层黑雾,让人看不真切。
“你是什么人?”
这一切超乎了楚修的认知。
男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慢条斯理道:“我的名字已经很久没人提起了,你就叫我秦广王吧。”
秦广王,地府十殿阎罗之一。
“难道说我已经死了,你是勾魂的阎罗?”楚修舔了舔嘴唇,眉目间有光闪过。
“不不不,年轻人不要这么迷信嘛。”秦广王急忙摆手。
“我知道你的身世遭遇,也可以让你获得复仇的能力,只不过你要先完成一个小小的试炼游戏。”
楚修轻笑一声,“我凭什么听你的?”
“因为我能感受到你对力量的渴望。”秦广王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且诡异,
“而且,你并没有拒绝我的资格!”
“啪!”
清脆的响指声传入耳膜。
楚修脑海中一阵轰鸣,意识瞬间模糊,时空仿佛静止了一般,如墨水般的浪潮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把他淹没。
无数道光怪陆离的镜像从眼前飞速闪现,阵阵低喃充斥着耳膜。
血红翻滚的天空,无数道神魔般的神秘黑影纵横交错,将苍茫大陆一分为二,楚修向着那道深渊笔直坠落。
无尽的冰冷,黑暗.....
站在河面上的秦广王端起红酒喝了一口,突然反应过来,“靠,竟然把他的试炼任务弄到高级位面了......
“算了,将错就错吧,希望这小子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