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当楚修再次睁开眼帘的时候,身前尽是一片参天古树,巨大的树冠交错纵横,遮住了雾霭沉沉的天空。
打着旋的寒风卷起地面的浮雪,目之所及,尽是一片银装素裹。
“兄弟,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
恍惚间,身后有人轻轻退了楚修一下。
这是一支将近五十人的队伍,正在满是积雪的荒山中穿行。
楚修正疑惑间,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信息蜂拥而至,几乎要把他的脑袋撑爆开来。
“大虞王朝....衙门捕快....服兵役.....家徒四壁.....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一股脑涌进的,是二十几年的记忆碎片。
楚修慢慢理清了思绪,自己穿越成了这个世界的捕快,相貌、身材、姓名都没有任何变化。
这不是简单的魂穿或是肉穿,更像是他降临替换了这个世界“楚修”的同时,也继承了对方的记忆。
而就在今天,他被抓了壮丁,正在前往曲安郡的路上。
楚修心中明悟,看来这就是那个秦广王所谓的试炼游戏了。
习惯性的推了推鼻梁,却是扑了个空。
“怎么回事,为什么停下来?!”
一名身着黑色盔甲的士兵快步走了过来,语气颇为不善。
大虞朝为水德,尚黑,官员王室的服装皆以玄黑色为主,军队士兵也是皆披黑甲,名为黑甲军,百姓暗地里都称之为黑皮。
“军爷明鉴,他刚刚停下不动,所以我轻轻推了一下,结果他就开始捂着脑袋,这可不关我的事啊。”
后面的年轻人以为楚修在耍花招想逃兵役,怕连累自己,急忙开口解释。
不等士兵发话,楚修摆了摆手,“我刚刚只是有些头晕,现在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跟紧队伍,别想耍花样。”士兵满脸的不耐烦,临走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嘀咕着,“他奶奶的,摊上这个苦差事,招了这群废物有个屁用,上了战场还不是送死的货色。”
队伍忍受着刺骨的严寒,继续缓缓前行,
楚修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前面人留下的雪窝里,梳理着自己脑海中的信息。
这个朝代名叫大虞,除了在历史上找不到任何痕迹以外,文化习俗却和现实世界的古代惊人的相似。
但也有一点最大的不同,那便是这个世界是有鬼神存在的,当然,楚修这个世界的身份只是一个捕快,眼界也只是这区区的一县之地,事实究竟如何,还要自己慢慢探索。
这支队伍共有四十七人,其中有十人是负责押送壮丁的黑甲军,领头的壮硕军官姓马,众人都称呼他为马都头。
大概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暂时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这里荒山野岭不见人烟,他又不认识路,就算能借机逃脱,在零下二十度的天气下,没有粮食,无疑是自寻死路。
只能先走出这片荒山再见机行事了。
又向前走了两百余步,身后的年轻人许是无聊,开始跟楚修搭讪。
“兄弟,我叫张五,青阳县的,你是哪人啊?”
楚修脚下不停,没有搭理他。
张五自顾自的说道:“我他娘的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来郭北县走个亲戚,结果就被这帮黑皮抓了壮丁,家里还有老爹老娘没人管,这天杀的世道去哪讲理啊。”
后面急忙有人打断,“嘘,小点声,你小子不要命了。”
“怕什么,上了战场,这条烂命也没几天活头了,皇帝老子也不知怎么想的,天天修道不理朝政,打仗倒是比谁都勤快,南蛮打完了打北狄,大漠打完了打西羌,这次东海上又冒出了个扶桑国,真是不打算让咱们老百姓活了。”
张五越说越激动,开始口无遮拦,周围的人都纷纷低下了头,不敢搭话。
楚修也怕被惹祸上身,便开口道:“天气严寒,你再继续废话消耗体力,不用等到战场,连这荒山你都走不出去。”
许是感到了寒意,张五打了个冷颤,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巴。
周围的人都长松了一口气,大虞律法严苛,因言获罪的可是大有人在。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林间越发的昏暗,一条河挡住了队伍的去路。
面积不大,河面已经结成了厚厚的坚冰。
“止步,原地休整!”
随着黑甲军一声令下,队伍停了下来,开始分配任务。
有些人负责清理地面积雪,有些人负责收集干燥的树枝,楚修则被分配了个苦差事,去河面凿取冰块。
“砰!砰!砰!”
众人捧着石头砸在河面上,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敲打声。
“咔嚓!”
冰面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痕,紧接着竟然有鲜血翻涌而出,楚修大惊,连忙向后退了两步。
随后只见鲜血开始扭曲变化,像是虫子一样蠕动,在冰面上组成了一个个血红的蝇头小楷。
尊敬的轮回者大人,欢迎来到轮回世界,这里已经为你安排了新的身份,请努力活下去吧。
时间:华夏纪8941年
下在漫天的战火硝烟中,强大的虞王朝悄然崛起,大乾鼎碎失其鹿,黯然退出了历史的舞台,然而天纷争却从未休止,中原四战之地,百多年间虽然屡战屡胜,疆域逐渐扩大,但民怨沸腾,国力日渐衰微。
而此时,在遥远的东海之上,传说中太阳升起的地方,有一岛国正在蠢蠢欲动.......
大乱之世,必出妖孽,大虞洪武七十四年,时局动荡,乱象纷呈,黎民百姓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地点:大虞王朝,东虞州,曲安郡境内。
本次任务一:逃离云泽山
你的个人信息如下:
姓名:楚修
身份:壮丁(郭北县衙门捕快)
天赋:古武术71%,现代搏击93%
模组:未激活
注意:在本世界死亡,现实世界的你也会随之死亡。
第六十一章
冰面上的血字肆意流淌,令人触目惊心。
“兄弟,你又怎么了?”
“你什么都看不到吗?”
“看到什么?”张五满脸疑惑。
“没什么。”楚修摇摇头。
看来这些字迹只有自己看得到。
说话间,血字缓缓消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楚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来此处山脉便是黑山了,既然任务是逃离,那便说明这地潜藏着危险,需要小心应对。
没过多久,众人便清理出了大块的空地,架上几口铁锅,劈啪作响的火堆让寒冷的空气中蕴含了一丝暖意。
壮丁和官兵自然而然的分成了两伙,楚修这边三十七人围着三口锅,很是拥挤,十余米外十名黑甲军围着两口锅,相对来说要舒服的多。
冰块融化,把干粮放进去,很快便煮成了一锅浆糊,散发出阵阵怪异的味道。
“这群王八蛋,自己喝酒吃肉,却给咱们吃这种臭东西。”
“别吵了,再吵小心连这些都没得吃。”
本来在这种世道,能吃顿饱饭已经算是幸事了,但和黑甲军的肉干烈酒一对比,众人心中难免有些落差,但也只是在私底下小声嘀咕几句而已。
楚修很快也分到一碗,那是由数种稻谷混合的干粮,许是时间长发霉了,经水一煮有股子淡淡的酸臭味。
他也不在意,几口便喝的干干净净,零下二十几度的严寒天气,身体需要能量,无论是什么,填饱肚子才是王道。
十余米外,火光在黑色的铁甲上闪烁不停,跟壮丁七嘴八舌的氛围不同,这些士兵各自沉默不语,进食间还不忘警惕的扫视周围,这是长年征战养成的习惯。
一名黑甲军吃掉最后一块肉干,往篝火里添了几根树枝,“都头,此时天色已晚,我们不如就此安营扎寨吧。”
马都头年龄三十多岁,留着络腮胡,皮肤像是松树皮般粗糙,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只见他抬头望了望夕阳,断然说道:“不行,冒雪进山抄近路,就是因为军情紧急,而且天气严寒,此处又没有避风之所,一夜过去,这些壮丁怕是有一半都爬不起来。”
其实马都头还有心里话没说,那便是这一路行来,他发现积雪之下,时不时的便会冒出一具尸骨,这让他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此次东海扶桑国突然寇边,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急需扩充兵源,为了节省时间他才选择走山路,如果走官道,那从郭北县到曲安郡要整整三天三夜的路程。
楚修又喝下一碗浆糊,休息没多久,随着一声吆喝,队伍又继续前进。
一排高亮的火把,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呜呜呜!
呜呜呜!
随着月亮跳上枝头,北风也开始肆虐起来。
远处的深山老林之中,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嚎叫,似狼似狐,夹杂在夜风之中,又似老枭夜啼。
隐约间还有绿色的鬼火跳跃其间,不由得让人联想到老妖夜出,吸人血髓。
深山,鬼影,狐狼啸,这一切,都难免让众人心生恐惧。
突然,一狼嚎声在不远处响起,两匹骡子突然停下脚步,四蹄刨雪,不安的打着响鼻。
马都头脸色一变,抽出腰间长刀,低喝道:“传令,全员戒备!”
“是!”
队伍开始收缩成,围城了了一个圆圈,十名黑甲军守护在外围。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黑暗中浮现出几十上百双绿油油的眼睛,犹如鬼火一般飘荡,把众人团团围住。
看着眼前的一切,众人的脸色变得惨白,呼吸急促。
楚修不动声色的向最近的黑甲军走近了几步,他们绝大部分人都没有兵器,只有黑甲军是全副武装,一旦狼群发起攻击,他需要有把刀来防身。
狼群发出阵阵低吼,虽然眼前是一场饕餮盛宴,但畏惧火光的天性,让这群野兽不敢贸然发起攻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火光逐渐暗淡,众人开始不安的躁动起来。
“嗷呜!”
又是一声狼嚎响起,狼群仿佛是接到了某种命令,嚎叫着扑了上来。
众人的神经已经崩到了极致,面对嗜血的野兽顿时四散而逃。
“不要乱,不要乱!”马都头大声呼喊,却丝毫不起作用。
慌不择路的人群根本不能抵挡锋利的獠牙,瞬间便出现了伤亡。
楚修面对扑来野狼,微微侧身,看准位置,一掌便将其劈了出去。
狼这种动物,是铜头铁尾豆腐腰,楚修的八卦掌势大力沉,一击便可轻松制敌。
身侧的黑甲军不愧是沙场老兵,面对狼群丝毫不惧,身上的铠甲又能起到防护作用,转眼间便有两只野狼倒在了他的刀下。
楚修在人群中四处游走,此时最重要的就是保存体力,只有迫不得已时才会出手。
终于,有一名黑甲军倒在了狼群之中,楚修眼疾手快,一连击毙数条野狼,脚尖一挑,长刀便握在了手中。
有了兵器,楚修的压力就更小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众人被狼群割裂,他看准一个方向,奋力冲杀了过去。
如果说此时哪里最安全,无疑是马都头的身边,只见他一把长刀宛若闪电,划出一道道寒光,带起一缕缕盛开的血花。
他的速度不但快,而且异常精准、狠毒,无论野狼从哪个方向扑出,他都能完美的避开狼爪,准确命中野狼的咽喉。
这完全是一场屠杀,如果不是需要照顾队友,他甚至自己便能杀出狼围,脱身而去。
面对野狼的飞扑,楚修一个矮身蹬地,将野狼开膛破肚,腥臊的鲜血合着内脏淋了满头满脸。
“好俊的功夫!”
马都头看着眼前浴血的年轻人,发出了赞叹的声音,没想到这次壮丁里面,还有这样的好苗子。
“马都头,这狼群有领袖,只要杀掉狼王,它们便会不战自溃!”
马都头眼神一亮,“狼王在哪里?”
楚修伸手一指,“几次狼嚎声都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狼王十有八九藏在那里。”
“你叫什么名字?”
“楚修。”
“好,楚修,宋运,刘义跟紧我,其余人原地坚守!”
一行四人以马都头为首,宛如一柄尖刀刺穿了狼群。
很快,狼群发现了这几人的巨大威胁,纷纷围了上来,它们的眼神变得更加暴躁、凶狠、疯狂,甚至还有一丝迫切与恐惧。
马都头前锋开道,楚修与宋运护卫两翼,刘义在中间高举火把,照亮前路。
几人艰难前行数十米,身后留下遍地狼尸,但黑暗之中有更多的野狼源源不断涌出。
蓦地,一阵狼嚎声再度响起,震得楚修耳膜发胀。
狼王就在附近!
叫声刚落,四条强壮的黑狼借着月色掩护,突然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扑咬而来,这一下太过突然,即使楚修的刀再快,也不能瞬间杀死四条黑狼,只要他露出破绽,便会被前赴后继的狼群淹没。
但楚修没有丝毫慌乱,手中长刀翻转,宛若一抹惊鸿划破夜空。
两条黑狼在一瞬间被砍成四段,内脏抛洒间,楚修右腿横扫而出,就如同一柄铁锤,将下方黑狼的头颅踢碎,尸身远远飞出了数米之外。
然而,最后一只黑狼已经凌空扑下,血盆大口咬向楚修的脖子,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此时此刻收刀已是不及。
楚修知道自己不能后退半步,一但阵型散乱,他们四人除了马都头,谁也活不了。
他果断的抬起右手,任凭锋利的狼牙咬穿皮肤,刺进血肉,但阵阵剧痛丝毫不妨碍他的动作,长刀捅入狼腹狠狠搅动,奋力一甩,狼尸横贯而出,吓退了数只灰狼,压力顿时一松。
旁边的宋运则没有他这般伸手,触不及防之下,只砍死了一头黑狼,随后便被扑到在地,拖进了黑暗之中。
凄厉的惨叫声传来,马都头脸色阴沉,挥刀杀退野狼,大喝一声,“探路!”
长年作战的默契,让宋运瞬间心领神会,立刻往火把上又缠了两道布条,看准之前狼嚎的方向,用尽全力抛了出去。
火把在半空中旋转着飞出,映照出了三十多米外的一双湛蓝色的眼睛。
那是一只三米长,通体雪白的巨狼,匍匐在雪地里,几乎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
“好畜生!”
马都头暴喝一声,震荡环野,脚下连踏地面,积雪像沙尘暴般喷洒而出,身体微微后仰,手中长刀似一道惊雷,呼啸着射向狼王。
白狼王反应也是异常灵敏,可是长刀来的太快,它只来得及堪堪避开要害。
“噗嗤!”
“嗷呜!”
白狼王惨嚎一声,长刀贯穿它的左腿,直入地面。
“好机会!”
楚修眼神一凝,抖掉发丝间的雪花颗粒,手持双刀纵身而出,席卷着漫天风雪,直奔白狼王杀去。
周围狼群竟然被杀气所迫,纷纷向后退去。
此时的楚修就好像沙场猛将,一人一刀,于万军之中直取敌将首级。
白狼王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不顾刀锋把大腿割得血肉模糊,硬生生挣脱了出去。
白狼王腿部受到重创,速度大减,感受到身后的劲风,转身一爪拍出。
“当!”
一声脆响,楚修手腕一麻,长刀竟然断为两截。
扔掉刀柄,顺势转身,手中另一柄长刀仿佛有吸力般接住断刀,随着手腕震动,断刀竟然诡异的旋转起来,自下而上划向白狼王的颈部。
武当玄功刀!
日月同辉!
“噗嗤!”
硕大的白色狼头冲天而起!
第六十二章
“你击杀了狼王,获得100功勋值!”
“获得养元丹一枚!”
丹药?
功勋值?
恍惚间,楚修的手里多出了一枚丹药,青蓝色,拇指肚大小,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养元丹】
说明:由珍贵药材炼制而成,食之可改善筋骨,增强气血。
没有犹豫,楚修直接将其扔进了嘴里,丹药入口即化,宛若涓涓细流,散尽四肢百骸,融入血肉之中。
浑身暖洋洋的,之前的寒冷和饥饿顿时一扫而空,连气力都隐隐提高了几分。
头狼一死,狼群没了领袖,顿时树倒猢狲散,纷纷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一场战斗,四十七人几乎死伤殆尽,包括楚修在内,还能站着的只有八个人。
没有理会遍地的哀嚎,马都头把两匹已经死去的骡子拖到一处,用长刀划开肚皮,热气腾腾的内脏顿时涌了出来,然后简单清理了一下。
再把两名受伤不重的黑甲军脱去盔甲,赤倮着塞进了骡子腹中,最后还不忘割出两个拳头大的通气孔。
人体受伤昏迷之后,体内的血管会收缩,血液流动能力减弱,在这种天气下,不出片刻人就会冻死。
藏在动物腹内就像是穿了一件皮衣,能有效保暖,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个人的造化了。
楚修把长刀跨在腰间,扯下一道布条,一圈圈缠到受伤的小臂上,用牙齿咬住绳结狠狠一拉,抬起头说道:“马都头,这里血腥味太重了,我们应该趁早离开。”
马都头点点头,“刘义,叫弟兄们准备一下,换个地方过夜。”
“都头,那这些受伤的人怎么办。”刘义满脸污血,握刀的手臂还在不停颤抖,并非因为害怕,而是体力透支后的表现。
马都头叹了一口气,“这些人都活不到天亮了。”
丢下遍地狼藉,一行八人拖着两匹骡子,消失在了黑暗中。
又走了数百米,选了一处避风的空地,燃起两堆篝火,众人轮流值夜,饿了就烤两块骡子肉吃,伴随着呼啸的北风,熬过了漫漫长夜。
午后阳光从繁茂的树冠中穿过,斑斑驳驳的落在雪地上,露出了藏褐色的山岩。
而那两名受伤的黑甲军最终还是没能挺过来。
众人鞋底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刘义,我们走了多久了?”
“回都头,差不多七个时辰了。”
“原地休整!”
趁着这个功夫,马都头跃上枝头,极目远眺,尽是白茫茫一片,丛山峻岭不见半点人烟。
其实按理来说,这么长时间应该走出山脉了,所以此时的情况只能说明一点,他们迷路了。
楚修掏出从死尸身上顺来的酒囊,猛灌了几口,走到马都头身旁,“天快黑了,我们应该尽快找个休息的地方,继续在野外过夜,怕是会生出冻疮。”
因为天气和负重的原因,黑甲军都脱下了盔甲,裹上了厚厚的棉袄,却依然抵不住刺骨的寒风。
“数里外好像有处屋舍,我们过去看看。”
待众人简单休息了一会,便踏着积雪来到了所谓的房屋面前。
那原来是一座破败不堪的山神庙,年久失修,墙上布满了蛛丝般的裂缝。
众人在庙前停下,只见那庙门倒了一扇,里面有些昏暗,但还可以看到一尊只剩下大半边身子的不知名神像,神像前的香案上满是灰尘,没有丝毫的烟火气。
推开庙门鱼贯而出,简单清理了一下便开始拾柴生火,肉都是从骡子身上剔下来的,烤熟便能吃,铁锅早就丢掉了,喝了就只能吃些地面的积雪。
明亮的篝火照亮了整间破庙,劈啪作响的火苗映在众人脸上,忽明忽暗。
没有人开口说话,都各自清理着身上的伤口。
马都头扫视一圈,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掠过,心头沉甸甸的说不出话来。
“今晚还是大家轮流守夜,天亮继续赶路,不出意外地话,明天就能走出大山。”
其实这话说出来,马都头自己心底也有些没底,走了整整一天,他们都好像在绕圈,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迷路了,更像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我出去探探路。”
马都头被沉默的气氛压的有些喘不过起,起身向庙外走去。
“都头,你歇一会把,我去。”一名健壮的黑甲军拍了拍手掌,站起身子。
“不用,照顾好自己吧。”
马都头说完推开庙门,嗖嗖冷风倒灌,和着雪花拍打着他枯燥的脸庞,再度叹了一口气,迈步走入茫茫的雪地中。
刘义伸手拉了拉士兵的衣角,“冬生,折了这么多兄弟,都头嘴上不说,心里肯定难受,就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名叫李冬生的大汉无奈坐下,愤愤不平道:“以咱们都头的武功,要不是那姓王的穿小鞋,当个大将军都绰绰有余,何苦摊上这么一份苦差事。”
“而且这次征召来回只给了三天时间,不抄近路怎么赶得回去。”
刘义道:“这些牢骚在这说说就行了,回营可不许再提,否则就是害了都头。”
时间缓缓流逝,黑夜降临,马都头却一直未见返回。
楚修靠在破败的石像上闭目养神,不经意间发现石像的腿部好像刻着一些小字。
他心中一动,借着火光仔细辨认。
“我因外出收账,被困在此处,我不知道这是哪儿,藏身庙宇连匾额也破旧不堪,每夜都有女鬼来吸**血,同伴六人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不知道还能否熬过今晚,在神像前的供桌下,长了一个奇怪的果实.....”
“无论你是谁,当你发现些字时,我可能已经死了,若果有可能的话,帮我转告一下家人,我叫宁采....家住青阳县.....”
这些字应该存在很久了,大部分已经被风沙腐蚀的模糊不清,需要楚修自己理解才能组成通顺的语句。
女鬼?
楚修眉头紧皱,如果是野兽精怪还好说,可这鬼物却是灵体,难不成还能来个物理驱魔?
对了,供桌下面还有东西。
楚修俯下身子查看,很快便发现了痕迹,那应该是某种植物,可惜已经枯萎了,只留下了黑褐色的残茎。
可惜。
他刚想缩回身子,突然心中一动,拔出匕首,小心的挖了起来。
很快,一截植物的根茎便躺在了手中,拂去泥土,通体呈淡黄色,好似生姜。
获得【琅琊果根茎】
说明:琅琊果根茎,五行属金,虽然已经枯萎,却依然蕴含着磅礴的天地灵气,或许有一天,它会重新焕发生机。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楚修还是把它小心的塞进了怀里。
就在此时,庙门外突然传来阵阵曼妙的歌声。
第六十三章
歌声时远时近,像潺潺流水般浅吟低唱,听不清歌词,只有如泣如诉的旋律在耳际盘旋。
楚修刚要侧耳细听,突然间整个脑海都阴冥晦涩起来,整个人浑浑噩噩,身体竟然不受控制的站起身,迈步向着寺庙外走去。
这歌声会勾魂!
他心底一沉,趁着脑海中还有一丝清明,把舌尖顶到齿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咬。
随着一阵刺痛,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就在这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里,他已经迈出了数步,此时正站在篝火旁。
屋内的其余六人也被歌声控制,只见他们眼神空洞,像是提线木偶般挪动着身子,最前面的那个家伙,手掌已经快要摸到门栓了。
楚修急忙出声喝止,并将他们一一拍醒,众人回过神来,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整个过程中,他们的身体虽然不受控制,但是意识却像一个旁观者,能看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偏偏却无能为力。
“这歌声有古怪,大家捂住耳朵,意守丹田,不要分心!”
楚修说完紧紧捂住耳朵,口中默念着诗词,这样可以让他集中精神。
随着时间流逝,外面的歌声愈加急促刺耳,搅得众人心烦意乱。
刘义等几名黑甲上过战场,意志还算强大,但另外三名壮丁的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
“有鬼...这庙里一定是有鬼....”
“受不了了,老子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是啊,我也受不了了....”
“一起逃出去...”
李东生皱了皱眉,瓮声瓮气道:“外面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不如就守在庙里,挨到天亮就没事了。”
“你给老子闭嘴,要不是你们这群黑皮,我们也不会被困在这山里,现在还想让我们留下来等死,做梦!”
“我们走!”
三名壮丁说着就向外走去。
刘义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一双手臂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紧接着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现在拦着他们,八成还要跟你动手,生死有命,就让他们自己选吧。”
说话间,三人已经推开庙门,一头扎进了雪夜里。
正是验证了那就老话,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
李冬生快步上前把门重新掩好,插上门栓。
说来也奇怪,随着三人的离开,歌声便突然停止了。
包括楚修在内的四人面面相觑,默默攥紧了手中的长刀,再也没有一丝睡意。
此时的山林间异常寂静,寒风也停止了肆虐,死寂的令人心底发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篝火逐渐暗淡。
“砰!”
突然,一声巨震,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在了木门上,几人的心脏瞬间便提到了嗓子眼。
“砰!”
又是一声闷响,紧接着传来一阵短促且凄厉的求救声。
“快开门.....有鬼....快让我进去,求求你们!”
楚修几人谁都没有上前,而是齐齐后退了一步。
开玩笑,这个时候把门打开,谁知道会放进来什么东西。
门外的敲门声越加急切,仿佛经受着极大的恐惧。
“闭嘴,不要在敲了。”高瘦的黑甲军突然出声,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满是冷汗。
敲门声依旧继续。
“我他妈叫你别敲了!”
高瘦男子突然暴起,猛的蹿到门前,长刀瞬间透门而过。
呼救声骤然停止!
“铁柱,不要!”
刘义制止的话刚出口,继而便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按道理来说,铁柱这一刀下去,敲门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幸免的,但是长刀抽回,刀身却光洁如镜,没有沾染半滴鲜血。
这种情形只有一个解释,叫门的不是活人!
透过长刀刺出的缝隙,只见外面一片漆黑,黑的令人心悸。
铁柱也回过神来,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手中长刀桄榔一声掉落在地,神色异常惊恐。
“有鬼....一定是有鬼....我们死定了.....”
“铁柱,冷静点。”
“嘘。”
楚修突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们听见了吗?”
李东生咽了一口唾沫,“什么声音?”
“脚步声。”
“咯吱....咯吱....”
寂静的夜空里,突然传来一阵脚踏积雪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股紧张的气氛开始蔓延,四人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木门,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嘭!”
木门猛的弹开,碎屑四散而飞,一双皮靴踏过门槛,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拉的老长。
马都头右手持刀,披散的枯发垂落至肩,眉毛和胡须上挂着一层白霜,粗糙龟裂的左手上倒拖着一具干尸,只见那干尸双目圆睁,皮肤像树皮般贴在骨头上,看上去只比骷髅多了一层皮。
“扑通!”
把干尸扔在地上,马都头饿狼般的眼神扫过楚修几人。
“计划有变,连夜出山!”
.......
此时屋外的月光分外明亮,淡淡星辉洒向银色大地,整座黑山都沐浴在月光之中,大大的增加了可视范围。
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在山林间回响。
一颗颗参天的榕树枝桠纵横,阴影倒映在雪地上,就像是狰狞的鬼爪,隐约间貌似有身影无声无息的一闪而过,让人看不真切。
马都头提着长刀首当其冲,楚修三人紧随其后,虽然山路难行,但几人的奔跑的速度却是飞快。
奔跑中,楚修总感觉头顶那黑黢黢的树冠中,仿佛有双阴毒的眼睛在盯着自己,抬起头张望,却又毫无所获。
“集中精神,不要分心,此处有邪物作祟,只要我们几人站在一起,血气阳刚,它们便不敢靠近!”
虽然不清楚马都头口中的邪物是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东西,之前那跑掉的几名壮丁,转眼就都变成了干尸。
突然,众人停下了脚步。
只见十余米开外的雪地上,一道鲜艳无比的红色身影静静伫立着,就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焰火。
微风轻拂,衣袂飘飞,满头青丝乱舞,众人心头一滞,只见那红色罗衫下并非是美人玉体,竟然是一具惨白的骷髅骨架。
铃铛大小的眼眶中漂浮着两团绿幽幽的冷光,紫色的纹路勾连起来,在其骨身上形成了一道道怪异且复杂的图案。
明月下,山林间,有一袭红衣,枯骨拦路!
第六十四章
红衣骷髅静静的漂浮在雪地上,身体周围缭绕着淡淡的黑雾,向着虚空肆意蔓延。
看到眼前这幅景象,楚修心底反而有了些底气,毕竟骷髅就算再厉害,也是摸得到,看得见的东西,若是碰到来无影去无踪的阴灵鬼怪,那才是真的让人头疼。
马都头神色凝重,跨前一步沉声道:“在下马明远,与几位兄弟在此山林间迷路,若是无意中惊扰了阁下,还望恕罪!”
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林间回荡,红衣骷髅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用两团绿光冷冷的注视着众人。
李冬生咽了一口吐沫,壮起胆子问道:“都头,这东西能听懂人话吗?”
马明远头也未回,轻声道:“它应该是传说中的骨女,没有神智,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会远离阳气旺盛的地方,我们靠拢一起,从旁边绕过去。”
所谓骨女,是一生被人欺辱,蹂躏的女子,愤恨而死后,其怨气附在尸骨上,化成的索命厉鬼。
几人慢慢挪动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那红衣骷髅依旧原地不动,仿佛对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小心翼翼的走出几十米,他们这才奋足狂奔起来,此时几人的实力就看出了高低,马明远速度最快,风一般冲在最前面,楚修紧随其后,刘义和李冬生并排在中间,那名叫铁柱的男子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铁柱在奔跑中剧烈的喘息着,心中被莫名的恐惧填满,按理说数年的战阵厮杀,早已经让他看惯了生死,不会如此不堪。
只能说人类对鬼神的敬畏,早已经深深的烙在了灵魂中,刻在了骨子里,无关生死。
随着时间的推移,铁柱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在这股意念的驱使下,让他不顾马明远之前的嘱咐,缓缓转头向后望去。
瞳孔骤然放大。
只见满是凌乱脚印的雪地上,一具红衣骷髅正无声无息的漂浮在自己身后数米的地方,看到铁柱惊恐的目光,它竟然缓缓裂开了嘴巴。
一阵凄厉刺耳的尖叫声骤然响起,穿透众人的耳膜,猝不及防的楚修只觉得头昏脑涨。
铁柱心中的恐惧彻底爆发,惊叫一声,慌不择路的斜地里冲了出去。
红衣骷髅终于抓到机会,紧随其后,满头青丝乱舞,迎风暴涨,向着逃蹿的身影席卷而去。
乌黑的长发仿佛无穷无尽,扭曲在一起就像是条黑色的狂龙,吞噬一切。
“小心!”
楚修几人看的分明,纷纷出声提醒,却丝毫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只有马明远暴喝一声,飞身冲到近前,一跃而起,手中长刀铮铮龙鸣,一抹寒光径直劈落。
如果说那红衣骷髅的长发是一条黑龙,那马明远的长刀便是一道惊雷。
匹练般的刀光毫无阻滞的劈开长发,将其一分为二。
随后马明远并不停留,脚尖连点,身形爆退,想要拉开距离。
但是那长发猛的爆开,跗骨之疽般瞬间缠绕住了马明远的四肢,随后将其吞没。
而那截被劈断的长发则没有丝毫停顿,继续袭向奔跑中的铁柱。
铁柱只觉得身后有些异样,刚一转头,便被一团黑色撞到了脸上。
只见那团黑发像一条条毒虫般在铁柱身上乱窜,最后竟然齐齐涌向他的耳朵、鼻孔、嘴巴,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铁柱弯腰用手扼住喉咙,发出荷荷的声音,随后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楚修三人急忙上前查看,只见铁柱脸色乌青的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声息。
“铁柱?铁柱?”
李冬生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便蹲下来用手放到其鼻子间试探是否还有呼吸。
突然,铁柱睁开眼睛,一口咬住李冬生的手掌,李冬生痛的闷哼一声,鲜血淋漓之下竟然挣脱不开。
“松口,你小子是属狗的嘛?!”
只见此时的铁柱双眼漆黑如墨,神色癫狂,裸露在外的皮肤青筋暴起,变得力大无穷,三人用力才勉强将他按住。
“这家伙是怎么了,力气变得这么大!”
楚修脸上的神色也是惊疑不定,眼前铁柱的情况倒像是传说中的鬼上身,他微微弓身,双手按住铁柱,眼睛却死死盯着远处被困住的马明远。
这几人中,无论是阅历还是武力,都是马明远最强,这也是楚修跟着队伍行动的主要原因,一旦此人落败,他会毫不犹豫的丢下其他人,独自逃亡。
不远处,由发丝组成的虫茧突然剧烈蠕动起来,然后轰然爆裂,马明远的身影从漫天发丝中激射而出,虽然看上去有些狼狈,却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这些诡异的发丝能操控铁柱的神智,却好像对马明远起不到任何作用。
脱困而出的马明远顾不得跌落在地的长刀,就这样赤手空拳的向着红衣骷髅冲了过去,炸的脚下飞雪四溅。
深夜荒山野林之中,碰到此等恐怖的怪事,寻常人早就吓的肝胆俱裂,这糙脸汉子竟然还敢奋起反击,不是艺高人胆大就是愣头青。
显然,这马明远属于前者。
十余米的距离瞬息而至,沙包般的拳头竟然掀起了一阵气浪声,狠狠撞在了那漂浮着的红色身影之上。
刺耳的尖啸声戛然而止,红衣骷髅仿佛破布般倒跌而出,一连数丈才堪堪停下。
见此情形,楚修眼神微凝,不是惊讶马明远的一拳之威,而是惊讶于那鬼物的棘手。
马明远的拳势固然迅猛,但是红衣骷髅的身体从始至终都漂浮在半空中,看似狼狈,实则游刃有余。
一拳把对方击退,马明远未作停留,立时合身扑上,与鬼物缠斗在了一起。
红衣骷髅的双手舞动,不对,那已经不能称呼为手了,只见十根白森森的骨节暴涨,像是一根根尖锐的骨刺,组成了野兽般的爪子。
面对袭来的利爪,马明远不为所动,身形连闪,拳头如雨点般砸了下去。
红衣骷髅连连后退,没有丝毫还手之力,身躯上缭绕的黑气也被震散了大半,但是那森森白骨之上的黑色纹路却闪动着诡异的光芒,更多的黑气喷涌而出,这情形也证实了楚修之前的猜想。
突然,楚修身上汗毛炸起,感受到一团阴冷狠毒的气息盘旋在自己头顶,他想也不想,立刻松手抽身疾退。
旁边的刘义也发现了异常,紧随其后闪向一旁,李东生也想躲开,却被铁柱死死抓住,一时间挣脱不开。
就在两人刚刚躲开的瞬间,上方的树丛之中突然钻出数根藤蔓,小臂般粗细,呈乌青色,像是触手般缠绕住了还在厮打的铁柱两人,随后飞快缩回了茂盛的榕树丛中。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楚修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惧。
几个呼吸过后,头顶一片死寂,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刘义神色有些犹豫,踌躇着是否该去救人。
突然,上方的树丛开始悉悉索索的抖动起来,像是有些东西在其中不停的翻滚。
楚修不动声色又向后退了几步。
“啪嗒!”
一个拳头大小的块状物体从树丛中跌落,砸进了雪地里。
刘义借着月光低头望去,眼眶陡然放大,那物体分明就是人身体某个部位的肉块。
还未等刘义出声,一堆残肢碎肉混合着血水喷洒而出,猩红的血迹迅速在雪地上渲染开来,破碎的肉堆上热气升腾,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臭味。
刘义站的比较近,虽然早有防备,脸上还是被溅到了一些鲜血。
“冬生!”
“铁柱!”
见惯了战场上的血腥,刘义并没有被这点小场面吓到,反而是担心起了同伴的安危。
但是他心里很清楚,这两人已经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远处的马明远听到惊呼声,当即逼退红骷髅,飞掠而回。
“怎么回事!”
看到地面的狼藉,马明远满脸惊怒之色。
刘义伸手一指,“冬生和铁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捉去了。”
马明远闻言没有丝毫犹豫,从地面拾起长刀,纵身一跃,脚下连踏树干,瞬间便没入了黑黢黢的树冠之中。
第六十五章
漆黑的月空下,那树冠就像是择人而噬的巨口。
短促而又清晰的击打声传入耳膜,随着剧烈的抖动,大片血水和碎肉簌簌落下。
楚修连连后退,那树冠中的东西看起来并不简单,马明远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他此时已经萌生出了退意。
毕竟楚修和他们可没有同乡之情,袍泽之义,之前跟着大部队行动,也只是因为能得到马明远庇护,更加安全。
想到此处,楚修不再犹豫,丢下还在呆立当中的刘义,转身看准一个方向便冲了过去。
他速度飞快,兔起鹘落间便拉开了数十米的距离,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紧接着后背泛起阵阵凉意。
楚修几乎是凭借本能的垫步拧腰,眼角的余光中掠过一道黑芒。
红衣骷髅追来了!
“嘭!”
黑色长发刺中地面,溅起阵阵积雪。
楚修陡然减速下身形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不敢怠慢,就势用出懒驴打滚闪了出去。
一连滚出数米,随即长身而起,猛的抬头,两团碧绿的冷光突兀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楚修心中不禁大骇,那是红衣骷髅的眼睛,两人此时已经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感受到阵阵凉意,比冰雪还要刺骨。
他浑身紧绷,握刀的指骨泛起白色,就在他忍不住一刀劈下的时候,那双鬼火般的双眼陡然旋转起来,像是两个漩涡般越转越快。
瞬间,楚修的脑海一荡,整片天地都似乎搅成了一团,手上再也使不出丝毫力气,长刀咣啷一声跌落地面。
在外人看来,此时的楚修眼神涣散,神情木然,像呆傻一般愣在原地。
就在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强大的意志力将他拉回了现实,刚一清醒,便看见一团黑发悬浮在自己面前。
这些黑发在半空中诡异的蠕动着,楚修此时才看清楚,这些黑发并非实质,而是由红衣骷髅身上散发的黑气组成。
那些“黑发”缓缓攀上楚修的脸颊,像是虫子般,从他眼睛、耳朵、嘴巴、鼻孔钻入,他有心反抗,四肢却提不起丝毫力气。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声雷霆怒喝,并伴随着一阵诡异且刺耳的笑声。
“嘿嘿嘿,今天运气不错,竟然碰到个准武者,真是上好的血食呦,嘿嘿嘿!”
这声音前半句还是男声,后半句又变成了女声,时男时女,让人心头发麻。
漫天树叶四散而飞,马明远从树冠之中倒跌而出,连退数步才勉强站稳。
只见他此时的形容甚是狼狈,头发散乱,身上满是污血碎肉,胸口的衣衫裂开了一道口子,却看不清是否受伤。
“我乃定军侯帐下都统,尔等是何方野神,竟敢无故屠杀朝廷命官,难道就不怕朝廷降罪,形神俱灭吗?!”
在大虞朝,妖鬼精怪大体分为两类,一为正神,有朝廷官方认证,可开祠立庙,受香火供奉,如山神土地等等。
还有一类妖物,即不受朝廷管辖,也不纳人间香火,蛰伏于荒山大泽,被称之为野神。
通俗一点说,两者的最大区别就在于是否依附于体制之内。
“朝廷?”
“嘿嘿嘿,镇妖司和正一道这些狗腿子,还没放在姥姥我的眼里,嘿嘿嘿!”
“妖孽大胆!”马明远冷声喝道:“看来我当奏明圣上,再行一次伐山破庙之举,让尔等这些山精鬼怪无所遁形!”
而回应他的却是一连串的怪叫,并伴随着妖风阵阵,无数小臂粗细的藤蔓从树冠中钻出,在半空中扭曲变化,组成了一个数丈高的巨人。
藤蔓交错扭曲组成的强健四肢上,浸满了血色的肉泥,拳头大小的瞳孔凌空俯视,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可惜,你现在是我的血食!”
树妖声若闷雷,大步跨出,震得地面轰动,飞雪四溅。
马明远擎刀昂首,浸满血肉的巨掌像乌云般压下,在他的眼前逐渐放大,劲风扑面,须发乱舞,鼻间是无尽的腥臭。
楚修耳中听得一声巨响,心念急转,身体却做不出任何反应,他此时虽然恢复了神智,但是随着那些诡异的“黑发”钻进体内,就像有一股股寒气在四处乱蹿。
冷!
刺骨的寒冷!
恍惚间,楚修仿佛听见,甚至还能听到血液混着冰碴在血管里流动碰撞的声音,心跳逐渐衰弱,人也再次恍惚起来。
不对!
我现在还没死,活人的血液怎么会冻成冰渣,这是幻觉!
楚修想到此处恍然大悟,立即集中精神调动气血,他自幼修习内家拳八卦掌,早就已经练得气贯神庭,达四肢百骸。
周身血液开始加速流动,血气阳刚勃发,那阴毒的气息仿佛遇到可行,如潮水一般退却。
也幸亏那树妖需要血食,红衣骷髅也只是想控制楚修,不然这短短的几十秒,他就是有九条命,也要交代在这了。
从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楚修立刻展开了反击,脚尖一挑握住长刀,就势自下而上一刀划出。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并带出一连串的火星。
一刀将其逼退,趁着空挡转身飞掠,手腕处的酸麻让他心中暗惊。
“好硬的骨头!”
逃窜的过程中,他还不忘用余光扫向远处的战场,只见马明远在树妖的攻击下,已经彻底处于下风,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身后劲风再度袭,楚修想也不想的一刀挥出,且战且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楚修眉头紧锁,天气严寒,加上连番苦战,体力已经严重透支,手腕上被野狼撕咬的伤口再度撕裂,鲜血已经然染红了袖口。
又是一刀落下,其力道已经不能逼退红衣骷髅。
摩擦产生的火星在寒夜里一闪而逝,森白的骨爪无声无息间袭向楚修的胳膊。
楚修当机立断,弃刀保手。
长刀高高抛起,楚修赫然矮身,忽的,红衣骷髅的视野里突然没有了楚修的踪迹。
几乎一瞬间,楚修从其背后长身而起,左手食指和食指弯曲如钩,从后探向红衣骷髅眼窝,狠狠一拉。
八卦掌,脑后摘盔!
楚修本就更擅长拳脚功夫,如果此时对面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这一勾一拉,眼球爆裂,胜负已然分晓,可惜此时要对付的是个妖物。
只见楚修左手牢牢扣住骷髅头,膝盖抵住其腰间,右手接住空中落下的钢刀,瞧准其脖间的缝隙奋力斩下。
“铛!”
手中的钢刀和颈骨撞到一起,发出了令人齿酸的搅动声,这一刀下去,只带出了一道浅浅的白印。
刀身卡在骨缝中,不得抽出,随着红衣骷髅缓缓转身,刀身迅速变形,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楚修见状急忙撒手后撤,随着一声脆响,数道寒芒四射而出。
这人要倒起霉来喝凉水都塞牙,其中一截碎裂刀身带着呜咽的风声,旋转着射向楚修。
楚修人在半空中奋力扭动身躯,只觉得脖间微微一凉,有血珠飘洒而出。
第六十六章
凛冽的刀锋破开皮肤,血水从那道极细微的锋间涌出,然后迅速被楚修强大的肌肉控制力封锁住,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
楚修保持着沉膝扭腰的姿势,指尖缓缓掠过喉咙,入口腥甜。
事到如今,唯有殊死一搏!
红衣骷髅猫戏老鼠般的态度让楚修很不爽,就在他调整呼吸想要拼命的时候,突然觉得脚下踩到了某种异物。
定睛一看,却是一把兵器,半截刀身还埋在雪里,露出黑黝黝的刀柄。
原来是马明远之前跌落的佩刀,楚修刚好没了武器,顺势抄在了手中。
“嗯?”
长刀入手,楚修手臂一沉,险些脱手。
“这刀有古怪!”
寻常的腰刀最多也就五六斤的重量,但这把刀竟然有重了十倍有于,可见其打造的材料必定非比寻常。
楚修不禁暗暗咋舌,能把几十斤的兵器如臂使指,马明远的武力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
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气,从刀柄沿着手掌向胳膊蔓延,楚修不禁打了个寒战,鲜血顺着受伤的小臂流向刀身。
似乎是错觉,月光下,那黑黝黝不起眼的刀身闪过一缕寒芒,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
来不及细想,那红衣骷髅已经再次飘忽而至。
楚修奋力起身,双手紧握刀柄向前一推,刀锋裹挟着风雪猛然跃起,刺向对方的咽喉,那全身最薄弱的地方!
红衣骷髅身形飘忽,似幽灵般微微侧身,随后一爪拍在刀身上,楚修立时身躯不稳,踉跄着向前栽倒。
“就是现在!”
楚修眸子寒光一闪,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腰间一拧,蓄势待发的一脚重重的踢在了刀身上。
之前的都是虚招,这一脚楚修才是用出了全力,腿部发力如同山洪爆发,“嘭!”的一声雪花四溅,下坠的长刀被重新注入了活力,宛若平地起惊雷。
蓦地,就在剑刃即将临身的瞬间,一只惨白的骨爪横了过来,金铁交击声再度回响。
楚修闷哼一声,剧烈的反震让他筋骨欲裂,可他不能后退半步,这一击已经用尽全力,若是无功而返,便再没有力气反抗,只能坐以待毙。
双臂青筋暴起,把长刀向下压去,终于,那坚不可摧的白骨上出现了一道缺口,虽然很微小,但落在楚修眼里却是巨大的惊喜。
“喝!”
拖动长刀,伴随着让人牙酸的摩擦声,一截白色的物体飞了出去。
“呼呼!”
楚修连退数步,以刀拄地,大口喘息着,望向面前的红衣身影,只见那原本完好无缺的骨爪上,小拇指已经不翼而飞。
可惜....
就这样结束了吗.....
楚修眼里闪过一丝不甘。
他却没有注意到,红衣骷髅指骨缺失之后,那遍布起周身的黑紫色符文也变得不再完整。
之前的战斗中,因为楚修手臂上的伤口,有不少血溅到了红衣骷髅的骨架上,此时那些鲜血竟然在缓缓的被吸收,与此同时,那些黑紫色的符文竟然越发暗淡,直至消失不见。
正当楚修想要再次拼命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那红衣骷髅身上缭绕的黑气剧烈的波动起来,然后竟然转身飞掠而出,很快便消失在了山野间。
这就跑了?
还没等楚修细想,远处的打斗声再次传来,只见马明远在树妖的攻击下左支右拙,长刀也已经脱手,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而那个刘义不见其踪影,八成是已经溜之大吉了。
楚修咧咧嘴,现在正是逃跑的好时机,只是可惜了手中的这把宝刀。
此时的他走动都有困难,哪还提的动几十斤的兵器,深吸一口气,踉踉跄跄的向着某处密林走去。
急促的喘息声在林间回荡,刘义捂着腹部在雪地里踉跄前行,鲜血顺着库管流下,在雪地上点缀出一个个鲜红的脚印。
这伤口是树妖留下的,要不是马明远及时出手相救,他早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不是我没义气....”
“这仗没法打....”
“我媳妇还在家等着我....”
“我不能死在这....”
刘义眼神涣散,嘴里不住的嘟囔着,突然,地面一阵晃动,他脚底不稳一头扎进了雪堆里。
等他再站起身的时候,双目中已经回复了些许神采,低头看了看掌心的鲜血,笑骂道:“真他娘的没出息!”
刘义十七岁从军跟随马明远,到如今已有四年,从大头兵升到什长,也算是从刀山火海滚过来的,没想到被一只妖精吓破了胆。
“好家伙,给老子弄出这么大的洞....”
“等着,老子这就回去找你去....”
无数的藤蔓铺天盖地般涌出,马明远再也无处闪躲,只觉得脚下一紧,还没来得及反抗,便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树妖迈动庞大的身躯,缓缓走到马明远身前,刚要有所动作,远处突然飞来一团雪球,准确无误的砸在了树妖那个光秃秃的脑袋上。
啪的一声,雪花四溅。
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树妖动作一滞,缓缓转过脑袋,拳头大小的眼窝里闪烁着疑惑和不解。
只见数丈外的雪地上,站着一个青年。
刘义的周身被鲜血染红了大半,左腹部不知是内脏还是棉花的红色物体随着呼吸鼓动着,湿漉漉的乱发垂落至肩,毫不畏惧与之对视。
他身躯微微有些佝偻,冻裂的嘴唇中吐出一连串的咒骂:“你这个不人不妖,不男不女的老怪物,小爷我就站在这,敢过来就把你劈了当柴烧......”
被一通臭骂,树妖先是略微有些失神,随后便被激起了熊熊怒火,当即丢下马明远,转身冲向刘义。
这情景自然也被远处楚修看在眼里,他没想到刘义竟然去而复返,还敢挑衅树妖,分明就是送死。
“蠢货,义气能抵什么用.....”
楚修嗤笑一声,满脸的不屑。
话虽如此,脚下的动作却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算了,师父说过,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就再信你这老家伙一次.....”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数十斤的长刀抛了出去。
第六十七章
月幕下的冷风刺骨,一具干瘪的尸体颓然倒地,树妖不可思议的望着自己的胳膊,那是一道光滑如镜的伤口,整条手臂已经不翼而飞。
壮汉手中的刀线条流畅却谈不上精致,刀锋并不雪亮,刀身看起来更是朴实无华,却是楚修在关键时刻将之抛了过来。
“神兵凶牙!?”
“马煜老匹夫是你什么人!?”
看着刘义的尸身,马明远眼中的沉痛之色一闪而逝。
“放肆,竟敢辱我马氏先祖!”
“哈哈哈哈哈!”树妖突然发出刺耳的笑声,“原来是前朝余孽的子孙,没想到堂堂大乾武安王的后代,竟然也当了大虞的走狗,他要是知晓,怕是会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
马明远不为所动,冷哼一声道:“家国大事,岂是区区尔等妖魔所能理解的。”
“哼,当年那老匹夫因为丁点小事,就损了我百年道行,今日便吃了他的小辈,以泄我心头之恨!”
说着,地面上的断臂突然飞起,附于伤口处,一阵蠕动,转眼间便完好出初。
马明远在远处看的眼皮直跳,刚刚冒险救刘义,虽然斩掉树妖一只手臂,但自己的肩膀也被砸了一下,半边身子都失去了知觉。
他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之色,费力的从怀里掏出一枚赤色的丹药,深吸口气,仰头吞下。
瞬间,一股极为爆烈的气息从他的体内喷薄而出,然后迅速重新敛入身躯之内,黑色的乱发离开染血的肩膀,在黑夜中漂浮,以肉眼可见般的速度变得灰白。
与此同时,马明远脸上涌起诡异的殷红色,周身的气息再次爆发,周身残破的衣衫被震成碎片,露出了他铁塔一般的身躯。
那一道道狰狞的伤疤纵横交错,见证了曾经那尸山血海般的峥嵘岁月,左边的肩胛骨几乎粉碎,惨白的骨茬刺破血肉暴露在空气中。
就在此时,吊诡的画面发生了,那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仿佛有种无形的能量,强行治愈了所有的伤势。
那殷红之色逐渐布满马明远全身,一股无形的热浪在其周身升腾,数米内的积雪都有融化的迹象,这是气血运转到了极致的现象。
电光火石间,树妖迈动庞大的身躯逐渐逼近,两条手臂化作漫天藤蔓,宛若群魔乱舞,所掠之处飞沙走石。
马明远不退不避,眉目好似淬火刀锋,双手握着凶牙高举过顶。
那柄凶牙也开始不停的颤动起来,缕缕黑芒附着于刀身之上,躁动不安,好似一头想要挣脱束缚去厮杀的怪兽!
远处的楚修清晰的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中有种不知名的能量,正以马明远为中心,疯狂的涌去。
紧接着他再次看见了颠覆自己认知的一幕,随着长刀滑落,顿时有无数道黑芒激射而出,每一道黑芒都化作长刀模样,铺天盖地。
简简单单的一刀,没有任何花俏,只是从上劈到下。
“这是.....刀气?!”
这只在小说和电影中出现的情景,让楚修看的心神动摇,同时心中也燃起了莫名的战意。
刀芒所过之处乱石纷飞,在地面划出道道沟壑,袭来的藤蔓一触即溃,化作漫天碎屑。
寒风呼啸,马明远身体骤然一震,双手执刀,纵身跃至头顶的月色里,再次向着那数丈高的树妖劈了过去。
树妖怪叫一声,空中破碎的木屑再次凝聚,化作了两只钢铁般的手臂,向着刀迎了过去。
马明远身在半空暴喝一声,如雷霆般炸响在山林之间,只见那凶牙刀闪烁着寒芒,宛若一道黑色狂雷轰然落下。
凶牙吞吐着寒芒,烧灼着那树妖的躯体,马明远低头凝目,一不发的的继续向下压。
一连串爆豆般的声音想起,一道明显裂痕在数丈高的身躯上浮现,从头顶一直延伸到脚下,缓缓放大。
树妖瞪着硕大的眼睛想要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其体内的刀气再度爆发,“砰”的一声,化作了满天飞絮。
尘埃落定,只留下了满地狼藉。
楚修走上近前,确认树妖死透了之后,关切的问道:“马都头,你没事吧。”
靠近之后,楚修更明显感觉到马明远身上散发出的滚滚热浪,就像是火炉一般炙热。
但那花白相间的头发却是异常刺眼。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头发代表了一个人的健康和生命力,楚修不知道马明远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显然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马明远转头看了楚修一眼,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然后缓缓走向刘义的尸身。
通过这两天的接触,楚修对他这种沉默寡言的性格已经习惯了。
不过,他这次从这个汉子眼神中,看到了与往常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种对袍泽的肯定,直到此时,他才真正认可了楚修。
积雪覆盖的地面硬如金铁,但在凶牙的刃下却如豆腐般脆弱,马明远几下便挖出了一个丈许大小的深坑,随后把已经成为干尸的刘义葬了进去。
楚修见状也没闲着,尽可能把周围的残肢碎肉收集到一起,因为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只好另挖了一个坑,一股脑的扔了进去。
最后马明远又在两座坟上做了记号,打算如果能活着逃出大山,再回来把尸身带回去安葬。
忙完一切之后,马明远把一块破衣披在身上,那衣服是从刘义身上扒下来的,虽然破烂不堪还沾满了血渍,但总比光着膀子要强。
“都头,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楚修伸手抓起一团雪,把指甲间的污血清理掉。
“刚刚消灭的只是老妖的分身,我虽然感应不到它本体的气息,但想来离此处不会太远。”
“分身?”
楚修不禁皱起眉头,没想到如此棘手的树妖竟然只是个分身。
“这老妖能认出凶牙,想来也有数百年的道行,本体若是前来,我也不是对手,为今之计只有分头下山,生死各安天命吧。”
楚修点点头,他明白这话中的意思,那老妖如果追来,马明远自身难保,他会更加危险。
如果分头行动,那老妖肯定会追杀马明远,无暇顾及楚修,他活下来的几率反而会更大。
“如此,都头保重!”楚修郑重的抱拳行礼。
“能活下来,可去曲安郡行军大营,运气好的话,我们还能再见。”说着,马明远抛出一枚令牌。
楚修伸手接过,入手还带着一丝余温,份量挺重,不知道什么材质打造的。
他再次抱拳拱手,转身消失在了树林深出。
..............
大泽之中,某处不知名的奢华庭院内,红罗暖帐,烛光摇曳,香风阵阵。
晶莹的花瓣洒满了雾气蒸腾的水池,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沐浴其中。
那人衣着怪异,明明生的一副粗矿面孔,偏偏又擦脂抹粉,头发盘起插满了金银首饰,其滑稽程度不亚于周星驰电影中的如花大美女。
“可恶!”
高大身影突然睁开双眼,满脸狰狞之色。
“区区蝼蚁竟敢破我分身,可惜,黑山府君祭将近,耽误不得,否则.....”
老妖怒气难消,嘴巴一咧,舌头竟然向弹簧般激射而出,卷向身旁伺候的小鬼。
那些小鬼身材好似五六岁的孩童,却个个头大如斗,正是上好的吃食。
抱着光头一顿允吸后,老妖心满意足的舔去嘴角的脑汁,满腔怒火终于平复了一些。
口中吐出一连串诡异的音节,剩余的十几名小鬼如蒙大赦,纷纷化作流光遁出府邸,四散而去。
第六十八章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寅时,凌晨三点到五点,正是阴气未尽,阳气未生之时。
在日本又被称为逢魔时,昼夜交替,冥界大开,百鬼横行。
楚修停下脚步,连续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伤痛和寒冷实在让他有些吃不消。
忽然,一阵怪异的声音陡然响起,就像是牙齿开合撞击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异常清晰。
循声望去,只见十余丈外,两团幽幽的冷光飘浮在空中,忽上忽下的盘旋,宛若幽灵。
红衣骷髅追来了?
亦或是......鬼火?
不,都不是!
楚修浑身汗毛炸立,这东西给他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
那古怪东西越飞越近,借着月光,楚修终于看清了它的面目。
竟然是一颗光秃秃的人头!
“嘿嘿嘿嘿嘿嘿!”
那人头在上空盘旋,口中竟然发出了孩童银铃般的笑声。
“天上有天九重天....”
“重重游神仙....”
人头忽远忽近,声音也飘忽不定。
“人间有鬼又有神....”
“只是凡人分不清....”
突然,童音转换,变得阴狠毒辣。
“天能悬多久,地将飘何处!”
“神来鬼去无踪迹,人心岂能测天机!”
楚修浑身冷汗,想要逃走,却发现身体站在原地,竟然不能动弹分毫。
这个时候,远处突然又传出一阵喧闹声。
楚修斜目望去,只见数十丈竟然又出现了一大群人。
这群人有男有女,各个披红挂彩,最前方的两名丫鬟提着灯笼开路,后面两名唢呐手吹得滴答作响,一群童子围着队伍蹦蹦跳跳,向外扬着什么东西。
分明是一个迎亲的队伍。
但楚修的心中却一片冰凉,这荒郊野岭的哪会有人迎亲。
这分明是传说中的鬼娶亲!
头顶的人头左右摇摆,迎亲队伍越来越近,唢呐的声音高亢洪亮,听起来却像是索命的魔咒。
很快,迎亲队伍到了跟前。
直到此时楚修才看清,这个迎请队伍里面根本就没有活人。
竟然都是一个个纸糊的“人!
这些纸人脸上的线条组成各不相同的五官,对楚修恍若未见,直接擦身而过。
迎亲的队伍很长,楚修站在纸人当中,就像是河流中的礁石,岿然不动。
须臾,楚修终于看见了所谓的“花轿”。
那是一口漆黑如墨的大棺材,棺头上贴着一张大红喜字,由四名纸人晃晃悠悠的抬着,吱呀作响。
楚修此时已经见怪不怪了,就盼着这支诡异的迎亲队伍能早点离去。
没成想,那“花轿”到楚修身旁突然停下,唢呐声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
楚修心底一沉,便看见那棺材盖突然翻起,紧接着眼前一黑。
唢呐声再起,迎亲队伍又动了起来。
被装进“花轿”之后,楚修便恢复了行动,发现这内部空间虽然宽敞,只是无论他如何用力,那棺材盖都纹丝不动,仿佛被人死死的压住。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昏迷前的最后一刻,耳边再次传来那人头的怪叫声。
“天机玄妙,妙不可言....”
“天意神奇,奇中有缘....”
.............
楚修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古香古色的厢房内,身上的伤口都被包扎了起来。
他脑海还有些阴冥晦涩,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房间内的设施颇有品味,只是那那梁柱上的朱红涂料有些斑驳,甚至已经开始脱落,说明这间房子建成的时间不短了。
“砰砰砰...”
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谁?”
楚修从床上坐起,看向房门的方向。
屋外烛光摇曳,有人影映照在门扉的油纸上。
“少爷,你醒了?”门外身影惊喜道。
少爷?
认错人了吧?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楚修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只见那身影推门而入,借着微弱的灯光,从其身材可以分析出,这是个正值妙龄的丫鬟。
为啥要分析身材呢?
因为这个所谓的丫鬟也是个纸人!
苍白的脸上用线条画出眼耳口鼻,甚至还擦了胭脂和口红。
“你是什么人?”楚修试探着问道。
只见那丫鬟纸糊的脸上线条扭动,做出了一幅疑惑的表情:“少爷,你怎么了,奴婢是春红啊。”说着就要上前摸楚修的额头,“不会是发烧还没好吧?”
楚修往后仰了仰,躲过那只苍白的手臂:“那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春红缩回手臂,满脸古怪道:“你是楚修,楚公子啊,来和我们小姐完婚的,糟了,看来是把脑袋摔坏了,我这就去叫郎中。”
说着就要转身出去。
“等等!”楚修急忙把她叫住,“我没事了,只是脑袋还有些晕。”
春红闻言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娇声道:“少爷真讨厌,吓死奴婢了”
楚修看在眼里,浑身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又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大概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这座宅院是陈府,而楚修则是个上门女婿,前几日在大街上和人发生口角,脑袋被开了个口子,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
楚修不由一阵无语,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成了吃软饭的倒插门,更何况这丫鬟口中的老爷小姐,十有八九都是纸人。
“少爷,晚膳给您放这了,吃完了早些休息。”春红说完把食盒放在案桌上,转身出了房门。
“对了,深夜危险,公子还是别出门的好。”
临出门前,春红忽然抛下一句阴森森的话,让楚修打消了夜探府邸的打算。
烛台之中飘出一缕青烟,缓缓勾勒出一段文字:
【任务二,逃离无何有之乡!】
很简洁,连任务期限都没有规定。
楚修手指轻叩床沿,发出哒哒的声音。
“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於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
出自《庄子·逍遥游》。
“呵,虚幻的空间吗....没有期限,那逃不出去就岂不是永远只能困在这里了....”
没想到刚脱虎口,又陷狼穴。
“算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楚修感觉已经前胸贴后背了,自昏迷以后还没有吃过东西。
掀开食盒,看向里面的食物。
清蒸鲤鱼、麻辣豆腐、干煸肥肠,看起来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有蹊跷.....”
楚修却是敏锐的察觉到这饭菜有问题。
刚刚端上来的饭菜竟是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豪门大户,伺候主子哪里会犯这样的错误?
把食盒一盖,继续睡觉!
可是强烈的饥饿感是在太难受了,楚修躺在床板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一只羊....”
“两只羊....”
......
“一千三百四十七只羊....”
“一千三百四....”
恍惚间,楚修陷入了梦乡。
.................…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外面好热闹,是迎亲的队伍来了吗?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推开窗户,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洒满的盐,那花轿,红的像血。
今夜,是我出阁的日子。】
第六十九章
楚修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伸了个懒腰,这是他几天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穿好衣服起身,推开窗户,又是一个艳阳天,暖和的日光照射进来,落在脸上痒痒的,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他尝试着走出房间去外面看看,却被门外两个家丁模样的纸人挡了回来。
楚修见状也没硬闯,因为身上还有伤,只能简单活动一下身体,其余时间就坐在床上搬运气血。
这期间春红来送过一次饭,依然是那些恶心的内脏,他一口没动,都偷偷塞到了床板下面。
他还询问春红什么时候可以出去透透气,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笑而不语。
很快,日头西沉,天色暗了下来,夜幕徐徐拉开。
楚修只听得屋外突然变的热闹,锣鼓声喧天,正好奇间,房门被猛然推开。
“哎呦,还等什么呢,快给姑爷更衣!”
说话的是一个媒婆装扮的纸人,脸上花花绿绿,下巴处还点了一颗长着黑毛的大痦子。
身后两名纸人丫鬟应了一声,上来脱楚修的衣服。
“不用,我自己来。”
很快,楚修便换上了一身纸做的红衣红裤,胸前还挂了一朵鲜红的大纸花。
“呦,看咱们新郎官长得多俊呀。”媒婆笑的甚是恶心,“宾客们已经到齐了,我们快去大堂吧。”
前呼后拥的出了房门,只见庭院内张灯结彩,大红喜字贴的到处都是,落在楚修眼里,却显得那么诡异。
“裁缝铺周掌柜,贺八十钱!”
“铁匠铺郑掌柜,贺八十钱!”
“鸿运楼李掌柜,贺一百二十钱!”
“西街宋员外,贺五百钱!”
“............”
门口的管家高声吆喝,大堂内宾朋满座,十几张桌子坐满了人,正在推杯换盏,互相谈笑风生。
无一例外,全都是纸人!
“新郎官到!”
媒婆破锣般的声音响起,整个大堂的喧闹声戛然而止,所有纸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齐刷刷的转过脸,死死的盯着楚修。
死一般的寂静!
这段路楚修走的很别扭,一只因为被这些目光盯得心里发毛,二来是因为身上的纸衣实在是不舒服。
近得堂前,有两名纸人端坐在椅子上,不出意外便是所谓的“老爷”和“夫人”了。
两纸人见到楚修,微笑着连连点头,脸上线条挤成了一团。
很快,新娘便被两名丫鬟搀扶着走了出来。
新娘的打扮却与其他纸人大相径庭。
一袭百花红裙曳地,握着一把鸳鸯团扇,袖中露出半截柔荑嫩如青葱。
楚修看在眼里,心中讶异。
难道这新娘不是纸人,是真人?
可惜,有红盖头挡着,看不清她的面目。
两位新人到齐到齐,赞礼郎的声音尖细刺耳:
“一拜天地!”
新娘盈盈拜倒。
楚修犹豫了一下,单膝跪在了地上。
“撕拉!”
动作幅度过大,后背直接裂了一条口子。
好在,这些纸人对此都浑不在意。
“二拜高堂!”
“好,好!”
“真乖!”
两个纸人连连应声,那“夫人”还抬手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
“夫妻对拜!”
两人在对拜的时候,楚修还侧起脸试图偷看,可惜,什么都没有瞧见。
“送入洞房!”
终于结束了。
楚修急忙起身便要离开,这诡异的气氛压的他实在有点喘不上气,只想早点离开这里。
“姑爷。”没想到赞礼郎伸手把他拦下,“按规矩,您还要像长辈和亲朋好友敬酒呐。”
媒婆也在一旁起哄,“看来我们的新郎官,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洞房呢。”
“哈哈哈....”
一阵哄笑声响起。
楚修深吸一口气,既然做戏,那就做全套吧。
转身倒了一杯酒水,恭敬道:“小婿祝岳父岳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哪里知道该说的什么贺词,只好顺嘴胡说了一番。
这要是寻常人家婚礼,听见年年有见日,岁岁有今朝的贺词,还不直接翻脸。
这不是咒自己的女儿嘛。
但是,这些纸人显然不计较这些。
只是静静的看着,等待楚修的下一部动作。
楚修有些犯难了,这杯中的酒水喝还是不喝?
喝。
虽然这酒水看起来没什么问题,鬼知道喝下去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喝。
好像又过不了眼前这一关。
“嗯?!”
察觉出楚修的犹豫,“岳父”嗓子眼里突然蹦出一串短促有力的声音。
气氛陡然转变。
旁边“岳母”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因为脸上线条的原因,这些纸人的喜、怒、哀、乐表现的会更加明显。
楚修虽然看不见身后的情形,但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什么叫如芒在背,仿佛有无数双阴毒的眼睛在盯着他,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他眉毛一耸,一股倔脾气直冲脑门。
老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
当即便想把酒杯砸翻在地,痛痛快快的打一场,大不了鱼死网破,难不能还能让你们一群纸糊的东西欺负了?!
但转念又想到背负的血海深仇,立起的眉毛又缓缓缩了回去。
扬起酒杯,一饮而尽!
紧接着,楚修面容一僵。
一股意想不到的味道在口腔蔓延。
就像是一盒鲱鱼罐头汁,又倒进了一罐臭豆腐汤,搅拌在一起加进一杯鲜血,又丑又酸又腥。
楚修曾经有幸近距离感受过抹香鲸巴尸体爆炸的味道,相比之下,前者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强忍着恶心的感觉咽下肚子。
嘶.....
酸爽....
这感觉.....
就像是在往自己的肠胃里泼硫酸一般。
下一刻,楚修用右手紧紧扼住喉咙,这才没有直接喷出来。
“哈哈,好,好女婿!”
“岳父”见状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今天是小女出阁的日子,诸位吃好喝好,不醉不归!”
庭院内的氛围突然又热闹了起来。
见识了这些纸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态度,楚修不敢怠慢,又连敬了几杯酒,这才跌跌撞撞的退出庭院。
找了一个偏僻角落,楚修弯下腰哇哇大吐,直到快把胆汁都吐出来才作罢。
这感觉,比和红衣骷髅大战一场都要累。
婚房内。
看着坐在榻上的新娘子,楚修试探着问了几句,对方都一言不发,安静的像个....像个死人。
他拿起茶几上,象征着称心如意的喜称,轻轻撩开了红盖头。
一瞬间,楚修愣住了。
活人?
第七十章
男人眼神一定,伸手“啪”的拍打了额头一下。
怎么可能,想什么呢....?
桌上的蜡烛还噗噗的冒着绿火,这女子却没有丝毫慌乱,明显不是善类。
“夫君在看什么?”
细嫩的嗓音带着奇异的磁性。
女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眉目如画的脸上略施薄粉,稍有些婴儿肥,更显得俏皮可爱一点。
“娘子长的真好看。”
楚修嘴角含笑,心底却没有一丝波动。
女子愣了愣,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微微低下头,上齿轻咬嘴唇,轻声道:“夫君也是好生俊俏呢。”
说着,好似鼓足勇气,主动去拉楚修的胳膊。
“娘子还是早些休息吧。”楚修不动声色的闪开,然后直接越过娇躯,躺在了床榻内侧。
绿色烛光闪动,映在女子白皙的脸上,有些阴森恐怖。
良久,响起一声沉沉的叹息,蜡烛熄灭,房间陷入黑暗。
床榻之上,美人在侧,楚修却没有任何旖旎的想法。
他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干不出许仙和宁采臣那种事来,事到如今,硬着头皮也要当一回柳下惠。
别提什么只要胆子大,敢让贞子放产假,那都是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吹水罢了,真要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估计比谁缩的都快。
好在楚修无意,女人也没有为难他,只是老老实实躺在旁边,倒也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尴尬。
都说欣赏美好的事物是人类的天性,这句话说的一点也不差,虽然知道对方同样是鬼物,但是美女就是比纸人要舒心的多。
看来做鬼也需要颜值啊。
黑暗里,佳人胸脯微微起伏,均匀的呼吸声传进耳中。
少女特有的体香萦绕不散。
一股古怪的念头突然从楚修心头蹦起。
这女人,会不会是活人呢.....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楚修坐在床边,揉着有些酸胀的太阳穴。
这一晚他根本就没怎么睡,毕竟身旁躺着的很可能是一只鬼物,能同床共枕已经是很强大的心理素质了。
这个时候,房门被推开,新娘端着脸盆走了进来。
她此时已经已经脱下了婚服,换上了一身淡绿的纱裙,头发高高盘起,挽成了一个发髻,看起来甚是清爽利落。
“夫君,妾身来伺候你更衣。”
“以后这些粗活就让丫鬟们来干吧,省得娘子劳累。”
楚修此时也带入了丈夫的角色,倒想看看这些鬼物玩的什么花样。
洗漱过后,又去前堂见过“岳父”和“岳母”。
“娘子,我出去办些事情,午饭就不必等我了。”
“早饭还没吃呢。”女子满脸关切。
“不吃了,我约了朋友在外面吃。”
楚修随便找了个借口。
本来他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走出府邸,没想到很轻松就来到了大街上。
这是一条青砖铺就的长街,两旁古代风格的建筑林立,街面上更是“人”潮涌动,无一例外的都是纸人。
从它们身上的线条颜色,便能能分辨出这些纸人的身份,有书生、商贩、孩童、老人、妇女,各式各样,形成一副诡异怪诞的生活画面。
这里的季节,并不是冬天。
楚修穿梭在人流当中,他在这些纸人眼里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有些熟识的还会开口打声招呼,很是热情。
想要逃离这个鬼地方,就要摸清这里的环境,他看准一个方向,径直朝前走去。
走了很久,楚修才知道这个鬼城比他想象的要大许多,足足一个多小时,才走到了城门楼。
城门外是一片灰蒙蒙的雾气,根本望不到尽头。
无数的行人往来,仿佛从虚无中走出,又重新步入虚无中。
楚修犹豫了一下,没敢进去,转身继续向别的方向探查。
临近傍晚,他返回了陈府。
收获是整整一天的时间,摸清了城里大概的环境。
整座鬼城很大,分东西两座城门,城门外全是灰蒙蒙的雾气。
而且,这座城市里连家禽生畜都是纸糊的,就连路边的花草树木也是纸做的,仿佛诺大的城市里,只有楚修一个活人。
幸亏他在城东发现了几颗果树,这才避免了活活饿死的尴尬。
接下来的两天,纸人们对他不闻不问,那便宜便宜表现的更是三从四德,像极了一位温柔贤惠的妻子。
这些鬼物到底是什么企图?
楚修不敢撕破脸皮去问。
他只能每日早出晚归,想要找出些蛛丝马迹,但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就在他来到鬼城的第四天,终于忍不住踏进了城门外的那片迷雾。
迷雾浓稠的仿佛流动的浆液,能把人都浮起来似的,白茫茫的一大片,可视范围不过一米,天连着地,地连着天,仿佛无穷无尽。
地面异常平坦,楚修越走越快,周围一片死寂,就连纸人们都不见了踪迹。
不知走了多久,可能是几个小时,也可能是更长时间。
楚修的心中开始有些急躁,这枯燥的白色让他的头脑有些发昏,甚至开始后悔这么冒失。
突然,前方隐约传来一缕光亮,仿佛是溺水者见到了救命稻草,楚修的速度顿时又快了几分。
“呼!”
冲出浓雾后,他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双目环顾,只见街道上张灯结彩,往来的纸人互相攀谈,商贩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还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纸人,只是天色已经从清晨变成了黄昏。
自己在迷雾中竟然走了十余个小时。
而距离,只是从西门到了东门而已。
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
楚修定了定神,肚子有些饿了,走向那几株果树,打算去摘几个果子果腹。
“扑通!”
临近果树,正低头沉思的楚修被声音打断,只见一个红彤彤的果子坠落地面,滚到了脚边。
楚修弯腰捡起,头顶的树冠突然晃动,紧接着一颗脏兮兮的脑袋探了出来。
活人!
楚修顿时喜上眉梢。
第七十一章
“噗嗤!”
“噗嗤!”
夜幕下,地面上的人影被拉的老长,宛若刀斧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闻之毛骨悚然。
终于,纸树轰然倒地,树桩中地位黑血像喷泉般涌出,楚修后退两步,胡乱抹去脸上的污血,抬头望天。
一轮水淋淋的血月悬挂夜空。
刚刚还是夕阳黄昏,转眼已是入夜。
楚修环顾四周,街道、屋舍除了蒙上一层淡淡的红色,没有任何其他的变化。
“难道我们猜错了?”
可无论怎样,天色已晚,还是先回“家”要紧,回去可能会有凶险,但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夜不归家的下场绝对会更惨。
两权相害取其轻,只能赌一把了。
就在楚修刚离开不久,黑暗之中踉踉跄跄撞出一个人影。
“没想到这幻境如此隐秘,要不是有灵气波动,我还真发现不了。”
“咦....好重的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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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府邸都是挂满灯笼,鬼火森森,而此时却黑漆漆一片。
那些平日里来回走动的丫鬟仆人们都不见了踪影,整座宅邸一片死寂。
突然,宅邸深处有一团绿光缓缓飘来。
“谁?!”
“少爷,我是春红。”
纸人提着灯笼,语气低沉。
楚修发现,今天春红有些死气沉沉的,平日里虽然身体是纸人,可说话间还是能表现出笑怒哀乐的情绪,但她此时的声音却像机器般没有丝毫感情。
“家里其他人呢,都去哪了?”
“少爷忘了吗,今天是中元节,老爷夫人带着小姐先去参加典礼了,因为少爷您没回来,特地让春红来接您。”
楚修迟疑了一下,“我今天有些不舒服,不想去了。”
“少爷还是去一趟的好,不然老爷和夫人们会发火的。”
春红语气阴森。
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如此,今夜便做个了断。
“带路吧。”
“少爷请跟我来。”
春红意味深长的“看”了柳清源一眼,然后飘飘荡荡的出府邸院门。
大街上阴风阵阵,吹得人头皮发麻。
空中不知哪里飘下来一张张不知名的物体,楚修伸手抓了一张,定睛细看,赫然是给死人烧的纸钱。
街道两旁纸皮灯笼随风摇摆,像是引路的冥灯,楚修每走出一段距离,身后的灯笼都会熄灭,然后缓缓陷入黑暗。
..............
那是一片极其宽阔的广场,被纸皮灯笼围成一圈,映照出惨绿色的光芒。
广场中央有一座高台,像极了缩小版的古埃及金字塔,塔尖处有个黑色的光团,那是最纯粹的黑暗,宛若黑洞般吞噬一切。
楚修很惊讶,他之前从来没发现鬼城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金字塔周围是成千上万的纸人,这些纸人一动不动,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是静静看着塔上的那团黑光。
“嗯?”
楚修突然发现,前方的丫鬟春红不知何时都消失不见了,放眼望去,周围都是一群陌生的纸人。
扫视了几圈,没有发现柳清源的身影。
就在此时,一道阴毒尖细的声音突然回荡整个广场。
“枉死城门起,黑山府君祭!”
话音落下,所有的纸人都跟着发出机械的呐喊。
“枉死城门起,黑山府君祭....”
“枉死城门起,黑山府君祭....”
楚修一愣,不是中元节吗,这黑山府君又是什么东西。
这时,所有的纸人都开始移动脚步,缓缓登上金字塔的台阶,一步一步向着头顶那团黑芒走去。
楚修本不想动,去不由自主的被纸人们裹挟着向前,好在他身处最外围,一时半会还登不上金字塔。
很快,纸人们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金字塔,最前面的纸人源源不断的步入黑芒之中,不见了踪影。
广场的声音越来越大,楚修只觉得嘈嘈杂杂入耳来,震荡脑海头疼欲裂。
恍惚间,似有魔音从九天之外传来。
“魂离魄兮去将由君难,三曲焕兮极计无端故.....”
黑暗中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楚修眉心肿胀如万千钢针刺入,意识逐渐消散。
他不再挣扎,仿佛行尸走肉般向着金字塔走去。
那是一座由无数漆黑岩石组成的巍峨大殿,横贯天际的黑色锁链向四面八方延展,刺穿无尽的虚空,大殿上四根斑驳的石柱捣进黑沉沉的乌云中,搅弄起一道道蓝紫色的雷浆,大殿之上有无数道阴影在扭曲,呢喃.....
楚修飘荡在空中,不自觉想要到飞的更近一些,看的更清楚一点.....
突然,他耳边响起了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声音。
“现在还不是时候,醒来吧,我的契人....”
随着声音落下,楚修身体的血液突然开始沸腾,剧烈的灼痛感让他瞬间清醒,猛的睁开双眼。
“你是谁!”
楚修怒吼出声,却发现自己正站在高塔之上,那团黑芒就漂浮在头顶十余米处,幽冷的寒意浸透骨髓。
“楚兄,你没事吧?!”
楚修转过头,只见柳清源就站在下方,距离自己不过数米远的距离。
“我没事!”
楚修说着就要挤开众纸人,离那团黑芒远一点,去发现双腿却不受自己的控制。
低头一看,顿时头皮发麻,只见两团黑影依附在他两只脚踝处,像是鬼附身般控制着他向着黑芒迈进。
就在他奋力挣扎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原来如此,看来我是捅了个鬼窝啊!”
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青年男子,身穿麻衣麻鞋,头发随意挽起,插着一根木簪,腰间两侧各挂着个算盘和酒葫芦,身后背着个宽厚木匣,不伦不类。
仿佛感受到了威胁,周围的纸人眼睛里泛起凶狠的红光,挥舞着纸枪纸剑便冲了上去。
群鬼迫近,男子没有丝毫慌张,伸手轻拍身后木匣,一连串符纸从中飞出,漂浮在身前。
“南明离火,起!”
男子掐诀念咒,符纸燃起,在其周身盘旋一圈,随后像火龙般呼啸而出。
火焰是纸人的克星,顷刻间便化作了熊熊火海,一时间灯火通明,无数的纸人化作灰烬被吹向半空,又徐徐落下,宛若下了一场灰色的雪。
听闻阵阵鬼哭神嚎之声,男子突然意识到什么,印诀一松,所有火焰瞬间收缩成一团,直至消散不见。
“这纸人竟是肉身所化....虽然生机已绝,但魂魄未曾离体,究竟何人敢造如此杀业?”
“也罢,今日道士我就免费做场法事。”
说着,男子将背后木匣放到一边,盘膝坐下,口中轻轻诵念。
“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皆承大道力,以伏诸魔精......”
“救苦诸妙神,善见救苦时,天上混无分,天炁归一身......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委炁聚功德,同声救世人.......”
第七十二章
要说这超度亡灵也是个苦差事,寻常道士遇见恶鬼凶灵,无非是驱赶或是打杀,超度就很少见,费力不讨好不说,法力不够还容易引起反噬。
在阵阵诵吟声中,纸人们眼中的红芒逐渐退去,纸糊的皮肤开始寸寸龟裂,最后化作漫天纸屑脱离了身躯。
书生、员外、农夫、商人,以及无数的男女老幼呆呆站在原地,此时的他们除了有些虚幻,看上去已经和活人无异。
短暂的疑惑过后,所有的冤魂都满脸感激的跪伏在地,向着远处的道士频频叩首,随后然后化作点点星光,往生极乐去了。
在无数冤魂中,楚修望见了他那个便宜新娘。
女子从恍惚中慢慢醒来。
“原来....”她口中轻喃,“我早就已经死了....”
她茫然的举目四望,尽是生人,直到看见了那个男人,自己的夫君。
眸间一亮,随后又暗淡下去,“可惜,都是假的.....”
楚修见此心中会意,点了点头,口唇轻动。
两人相隔很远,女子却是心领神会,只见她展颜一笑,再无挂碍,“夫君也珍重呢.....”说着,她的身形面容逐渐变淡,最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于夜空。
“可惜了,到最后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很快,小半的冤魂都已经超度,青年道士额头沁满了汗珠,口中经文已不像先前那般流畅。
忽然间,异变陡升!
许是被道士的行为引起了不满,那高塔之上的黑芒突然开始转动起来。像是黑洞般的漩涡越来越大,还没来得及超度的亡魂被拉扯到半空中,被黑洞吞噬。
强大的吸力几乎将周围的建筑摧毁,好在楚修和柳清源见机的快,早就跑到远处,躲在建筑后面。
大地震颤,道道裂纹如蜿蜒的蜈蚣,蔓延到四面八方,一些低矮的农舍纷纷散架,那黑洞已经扩大到数个磨盘大小,再这样下去,整座鬼城都会被吸进去。
“终于现身了,就让我看看你是什么妖怪!”
青年道士衣衫飒飒作响,丝发乱舞,脚下却是纹丝不动。
只见他脚踏禹步,左手掐印,右手双指前伸。
“阴阳有序,乾坤归位,疾!”
一道淡芒从其指尖旋转而出,笔直射进了黑洞之中。
仿佛被施了定身咒,黑洞猛然顿住,庞大的吸力瞬间消失。
见此情景,楚修高声提醒道:“道长,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走为上计吧!”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青年道士先前就发现了这两个大活人,只是一直没时间搭话,闻听此言哈哈一笑,“区区小妖还没放在我的眼里,且看道士我擒杀此獠!”
“天地法灵,伏鬼驱魔令!”
数道灵符环绕周身,青年道士御风而起,一头扎进了那黑洞之中。
整个过程发生的太快,楚修甚至都来不及出声阻止,只能眼整整看着青年的身影消失不见。
“这.....”
两人面面相觑。
这道士好像不太靠谱啊.....
楚修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个黑洞,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柳兄,你有没有在某个时刻,突然觉得周围的世间万物都是虚幻的?”
柳清源被问的一愣,然后摇头笑道:“此地之外有东洲,东洲之外有大虞,大虞之外有世界,浩浩宇宙,岂会是虚幻。”
楚修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这些天他曾不只一次的想过,这个世界有没有可能只是秦广王创造出的幻境,另一个无何有之乡呢?
甩了甩头,不再去想这些杂念,真也好,假也罢,自己的命只有一条,谁想要,都得付出代价!
就在此时,一声有轻响传出,一道身影从黑洞之中倒跌而出,几乎是转瞬间便落到了地面。
青年道士刚一落地便大口喘气,脸上满是汗水和泥土混合的污渍,早就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道长,你没事吧?”
“无妨,只怪道士我今天闹肚子,不然收拾这妖怪小事一桩。”
许是感觉自己都了面子,道士犹自嘴硬的说道。
他话音刚落,忽然转过头去,眼睛瞪的老大。
“不好,它追来了!”
只见空中的黑洞突然沸腾起来,紧接着有东西从其中缓缓探出。
那是一只手,一只由黑色岩石组成的巨手,黑紫色的皮肤下透出血红色的纹理,恐怖妖异。
很快,那只手掌便整个探出黑洞,其宽度看上去有数十丈,像是一座小山般压了下来。
楚修惊得目瞪口呆,一只手就这么大,那本体还了得,这黑洞后面究竟隐藏着什么?
想到这里,他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那副地狱般的场景,黑色宫殿,通天石柱,诡异且森严。
阴影笼罩之下,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精神攻击,不甘、绝望、痛苦等等负面情绪从心头涌起,以及一股山河破碎无以为家的愤怒。
国破山河碎!
视死忽如归!
“小心,不要被妖怪迷惑!”
道士大喝一声,咬破食指在掌心画了一道敕令。
“神兵火急,急急如律令!”
“定!”
那巨手一滞,但只不过停顿了几秒,随后继续压了下来。
“不好,我法力不够了!”
道士脸色难看,再度掏出一张符纸,“你们在这里碍手碍脚,我用灵符引路,先带你们闯出结界!”
灵符飞速燃烧,驱散重重鬼雾,向着城外飘去。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
楚修两人不再犹豫,紧跟着灵符冲进了黑雾之中。
夜晚的迷雾就像是一团浓郁化不开的黑暗,好在灵符在这黑暗之中异常耀眼,两人还不至于迷失方向。
全力奔跑的楚修只听到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巨响,以及一阵喋喋不休的叫骂声。
“真倒霉,又做了一回亏本生意,不行,下次必须得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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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中阴风阵阵,灵符速度很快,柳清源的体力逐渐不济,需要楚修的搀扶才能勉强跟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灵符的光芒逐渐变得暗淡,那是已经快要燃烧殆尽的趋势。
两人心中不免焦急,如果在灵符燃烧殆尽之前不能闯出鬼城,那后果不堪设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灵符熄灭的那一刻,楚修眼前一亮,呼吸间尽是泥土间的芬芳。
这一刻,空中明月高悬。
第七十三章
林间的地面坑坑洼洼,还有雨后残存下来的泥水,远处的蝉鸣声此起彼伏,草丛里飞舞着蓝莹莹的萤火虫,像是从天上洒下的点点繁星。
鬼城之内的时间流速明显不一样,进去的时候外面还是隆冬,出来的时候已是初春。
两人顾不得地面泥泞,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知道此地不可久留,只是休息了几分钟,便顺着山道而下。
很快,两人便上了官道,又顺着官道走了许久,一间酒肆映入眼帘,值此深夜县城早已宵禁,倒也少了露宿荒野的麻烦。
“二位客官,里面请。”
店家是个壮硕的黑脸汉子,大概四十岁上下的模样,许是平日里少有客人半夜投宿,先是有些惊讶,随后热情的把两人迎了进去。
酒肆内的设施很破旧,墙面斑斑驳驳,不少桌椅都裂开了口子,修补的手段也很粗糙,只是拿绳子胡乱捆了几圈。
“掌柜的,给我们开间房,再准备些吃食。”
柳清源在一旁附和道:“多备些肉食,这些日子嘴里都淡出鸟了。”
“这.....”店家面露为难之色,“不瞒两位客官,世道艰难呐,若像往日里还能进山打猎,自当好酒好肉招待,只是最近闹山魈,这肉食自然也就没有了。”
“你这掌柜的不老实””楚修嗅了嗅鼻子,笑着道:“这满屋子可都是炖肉的味道。”
汉子闻言脸色一变,紧接着又作出个憨厚的神色,叹了口气说道:“早些时候锅里是炖了些兔肉,但都叫那些过路的强人夺了去,世道乱,不是山匪就是官兵,咱这些小民也只有任命的份。”
“好在锅里还剩些肉汤,能煮两碗热面暖暖身子。”
楚修的目光像刀子般在男人脸上掠过,淡淡笑道:“掌柜的看着办吧。”
酒肆面积不大,大堂打尖儿,楼上住店,几人说话间便登上了楼梯。
“吱呀....吱呀....吱呀....”
陈旧的木梯年久失修,踩上去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客房内的设施也很简陋,不过一张床,一张桌,两把椅子而已,毕竟来这里投宿的也不会是什么有钱人,头顶能有片瓦就已经不错了。
“二位客官可还满意,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再带你们去看看另一间。”
“不必了。”柳清源摆摆手,“我二人同住一间。”
汉子也不惊讶,世道艰难,省点银子挤挤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楚修把目光放在床榻上,敏锐的发现被褥下有一大块污渍,暗红色,隐隐有些腥味。
突然开口问道:“掌柜的,开门做生意哪有不要钱的,你就不怕我们吃白食吗?”
楚修这话问的不无道理,毕竟两人身上连件正常衣服都没有,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掏出银子的人。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身无分文。
“这个.....”黑脸汉子身形一顿,没有料到对方会有此一问,哪有想吃霸王餐还先揭自己短的。
难不成是两个傻子?
虽然心中腹诽,他还是耐着性子笑道:“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看二位客官也算知书达礼,没钱不要紧,就当结个善缘,谁还没个落难的时候。”
楚修不禁莞尔,“掌柜的仗义,我等便却之不恭了。”
没多久,那汉子便端来了吃食,两大碗肉汤素面,香气扑鼻。
道了声慢用,便又转身退出了房间。
柳清源早就已经迫不及待,端起碗便要往嘴里送,突然一只手拦住了他。
“面有问题,不能吃。”
“怎么了?”
“这里八成是间黑店。”
柳清源摇头笑道:“楚兄多虑了,身无分文,不着片缕,黑店劫我们作甚。”
说着又把面往嘴里送。
这次楚修没再阻拦,而是看着柳清源把面吃的一干二净,若有所思。
是夜,大抵是丑时。
楚修蹑手蹑脚的从榻上爬起,身边的柳清源睡得死气沉沉,毫无所觉。
酒肆的后院围墙是用土石垒起的,大概有一人半高,还算宽敞,空荡荡的角落里,除了杂草,便是一株老槐树,枝叶摇摆,阴气森森。
忽的,有东西随着微风飘落在楚修的肩膀上,伸手一摘,是片黑色的羽毛。
抬头望去,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烁着一片红彤彤的眼珠子,原来老槐树上那黑压压的不全是树叶,还有一只只瞪着眼珠的乌鸦。
乌鸦这种动物喜欢食腐肉,通常会聚集在乱坟岗或者战场上,在古代,它们就是瘟疫与死亡的象征。
这些家伙并不怕人,只会用那双渗人的眼珠子瞪着你,令你浑身发麻,汗毛倒竖。
但楚修早就见惯了大场面,对此毫不在意,上前推开了厨房的木门。
厨房的面积不大,前后各有一扇门,一扇通风的窗户。
正中央是个简陋灶台,上面支着一口硕大的铁锅,下面柴火正旺,刚好起到了照明的作用。
铁锅上面盖着盖子,白色的蒸汽顺着锅盖噗噗噗的往外冒。
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肉香,为什么要说奇异,因为这肉香里似乎夹杂着一种腻人的腥甜。
楚修脸色无悲无喜,上前抓住锅盖,一把掀开。
满满的一锅肉汤。
乳白色的汤水在锅内沸腾,锅沿边卷起一圈油沫,而在沸腾的中心,上下翻滚的赫然是一颗颗人头。
那些人头男女老少大概有五六个,毛发都剔除干净,看样子被煮了多时,已经皮开肉绽,面目全非了。
“还真是个吃人的世道。”
楚修叹息一声掩上锅盖。
地面上还散落着点点血迹,一直延伸到另一个房间。
沿着血迹来推开柴房的门,刺鼻的腥味扑面而来,楚修终于知道肉香中那丝甜腻腥味的来源了,这哪里是间柴房,分明是间屠宰场。
饶是他心理早有准备,还是眼前的一幕震撼。
只见房梁上倒垂着一排排铁钩,铁钩上挂着一张张人皮,能看出下刀的人手艺不错,每张人皮都从脖子上开刀,剥下来之后几乎没有破损。
有一具尸体还没来得及剥皮,从体型上看不过五六岁,脑袋已经被剁掉,胸腔也被掏空,只留下躯干在空气中微微摇晃,还有鲜血滴答落下。
墙角边放着几个竹篓,分别装着被剔好的骨肉,以及肠子、心肝、脾、肺等内脏。
正思索间,身后的房门被猛地踹开。
并伴随着一道阴狠的声音。
“本来还想让你死的舒服点,既然急着送死,就被怪五爷我辣手了。”
第七十四章
那黑五上前两步,早已没了之前的殷勤,反而是满脸的狰狞凶恶之色。
稀疏的头发下,是一双微微泛着红色的瞳孔,衣领下隐约还能看见一块烂疮。
发稀、赤瞳、唇紫,胸有烂疮,食人之相也。
“弟兄们,都出来吧。”
随着黑五一声招呼,伴随着阵阵怪叫声,一群壮汉拿着砍刀等各种武器涌进屋内。
陈安冷眼旁观,打量着这些恶徒。
算黑五在内,一共六个人,各个膀大腰圆,俱是一副食人的相貌。
虽然有些棘手,但他心中却是丝毫不惧,毕竟比起那些妖魔来,眼前这点恶徒还真是不够看。
“小子,看你倒像是有两把刷子,有没有兴趣入伙,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岂不快活。”
“呵......”陈安嗤笑一声,“我陈某自认不是好人,但也没沦落到与残食同类的畜生为伍,宰了你们也算替天行道。”
“哈哈哈,生逢乱世,不吃人,只能是被人吃。”黑五突然放生大笑,神色癫狂。
“那锅里煮的脑袋便是这酒肆一家五口,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好人吗?哼,前后怕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们药倒,开膛破肚做了包子,骨头就埋在那槐树下,还有那小崽子,八成从娘胎里就是吃人肉长大的。”
“你说,我们是不是也算替天行道了。”
说完,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陈安没有说话,默默抄起了案板上的剔骨尖刀,神色冰冷。
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告诉黑五,眼前的男人并不好惹。
“兄弟们,点子扎手,都把招子给我放亮点。”
“老大,甭跟他废话,看俺先给这家伙开个瓢!”
一个打着赤膊的络腮汉子率先冲了上来,他手中握着一条齐眉棍,棍头上镶了几块铁,大大增加了杀伤力。
普通山匪哪有什么章法,只是凭着一身蛮力。
人未到,棍先至,恶风扑面。
陈安手中尖刀短小,自是不能硬碰,只见他不紧不慢举起尖刀,像是狂风骤雨里的一道闪电,顺势磕在了棍身上。
络腮壮汉脚下立时不稳,踉跄着向前冲去,一抹寒芒恰好出现在了他的脖颈处,刀锋环绕,血光迸现,斗大的头颅飞的老高。
黑五脸上的横肉不禁抽动了几下,这朱老三性子野,力气大,打架向来都是第一个出头,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被摘了脑袋。
“点子扎手,并肩子上!”
黑五呼喝一声,剩下的五个人顿时喝骂着围了上来。
陈安就势侧身一个抽射,那朱三脑袋像皮球般飞了出去,迎面砸在了一名山匪的脸上,只觉得鼻涕眼泪往外冒,酸甜苦辣不知滋味。
趁着几人乱作一团,陈安身子一矮,窜进人群,一个横扫千军,两个匪徒立时倒地,捂着断腿哀嚎起来。
其他人刚缓过神来,便觉得眼前人影晃动,心窝一凉,便再也没了知觉。
不稍片刻,死尸遍地。
那黑五见势不妙,早早便退到了院子里,倒也光棍,没有独自逃跑,反而摆出了一副拼命的架势。
陈安满身鲜血跨出房门,黑五立马哇哇大叫着冲了上来,他手里擎着两把砍刀,还没近身,便舞的虎虎生风,刀光在身前构成了一道光幕,颇有些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气势。
可惜他碰到的是陈安,看准破绽,两刀便卸了黑五一只手掌,一脚将其踹出数米远。
“好,痛....痛快....来啊,反正五爷我早就活够了!”
这黑脸汉子也算硬气,咳出几口鲜血,支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口中含混不轻的咒骂着。
他的笑容因为疼痛扭曲的异常怪异,好似把恐惧、绝望等诸多情绪夹杂在一起,只听见他的声音尖厉的歇斯底里。
“爹娘被人吃了,哥哥被人吃了,我凭什么就不能吃他们,我要把他们通通吃光,哈哈哈,吃光!”
陈安缓缓走上近前,“既然你这么有骨气,我就成全你。”说完刷刷几刀,便将黑五的手脚筋挑断,然后像拖着一条死狗般向屋内走去,所过之处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四肢被废,黑五口中犹自咒骂不休,浑然不觉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样的恐怖折磨。
一颗颗皮开肉绽的人头在眼前翻滚,热气扑打在脸上,黑脸汉子终于颤抖了起来。
“人人喂你,你喂人人,正应了天道轮回,只是不知道,谁会有幸品尝你这身酸肉。”
陈安语气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变成一堆烂肉,黑五终于崩溃了。
“我是畜生,我不是人,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呵。”陈安嘿嘿一笑,“你要是硬气到底,说不定我还能给你个痛快,现在嘛......”
“我.....”
黑五话还没说完,整个人直接滑进了沸腾的铁锅里,惨叫声戛然而止,因为四肢被废,连挣扎一番都做不到,抽搐一会便没了生息。
柴房里陷入一片死寂,没有了杀声阵阵,也没了惨叫哀嚎,只有地面上的污血横流,触目惊心。
两名断了脚的匪徒还没死,挣扎着爬到了院子里,陈安走上前,不顾他们的求饶,每人心口补了一刀了账。
月光下,陈安浑身浴血,宛如妖魔。
“陈兄,这....发生了何事?”
柳清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安咧嘴一笑,“差点忘了,还有一个!”
赫然转身,刀光忽明忽暗,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呵,拙劣的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