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穷酸秀才
“你接着说。”
“你想想看,胡升这次刚回来没几天,张胜就请他去喝酒,摆明了就是没安好心。结果还真是这样,胡升去了当天晚上就死了,这不用说,肯定是被张胜害了。胡升一死,这杜氏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改嫁,她带着胡升挣下来的钱,和张胜一起逍遥快活多自在!”
“二狗这么一说,”吴谦故作深思状,“还真有点道理!这样,就烦劳你帮忙带个路,咱们去张胜家走一趟,如何?”
二狗拍拍胸脯,“没问题!”
吴谦安排几个衙役沿河寻找凶器,然后和米儿、小哥跟着二狗往西边走去。
走了没多久,吴谦就看到了一座石头桥横跨在伊水河上。在河的两岸,稀稀拉拉地散落着几乎人家,其中有一家院子在桥的南头,有许多人进进出出,还有婴儿的啼哭声从里面传出,应该就是死者胡升家。
二狗指着那户院子说:
“那是胡大哥家。”
然后他又指向了桥桥南紧挨着桥头的一家院子,说:
“那就是张胜家。怎么样,离得很近吧?”
两家离得确实很近,中间只隔了一座桥。不过从外面来看,两家的院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胡升家的院子是有四间砖瓦房,围墙也是砖头垒起来的,四四方方;而张胜家的院子就只是一个用枯木围起来的小篱笆院,里面只有一间砖瓦房和两个茅草屋。
吴谦从南侧走到桥头,没有去胡升家,而是先上了桥。他看着桥下自西向东的流水,根据水的流速大概估量了一下,胡升的尸体应该就是在这里被丢下河的。这样才能在早上飘到发现尸体的那个位置。
米儿问二狗:
“二狗哥,那张胜靠什么营生?”
二狗轻蔑地笑了一下,用尖锐的声音说:
“他?一个穷秀才!白念了那么多年书,一个功名都考不上。他平常只能替人家谢谢书信,教教大户人家的孩子读书,换俩小钱过活。不过听说他们家祖上阔绰过,他爹最高干到过县里的主簿,但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后来他娘也病死了,就剩下他一个人。”
米儿默念道:
“也是个可怜的人。”
几人刚走下桥,就看到一个扎头束冠,身穿破旧深衣的书生从篱笆院里开门出来。
说是书生,其实模样穷酸的很。他束冠用的簪子是一根削尖的竹签,深衣也破旧不堪,脚上的鞋甚至还烂了个洞。
不过要细看这人长相的话,眉宇间还是有几分清贫遮不住的清秀的。
二狗看到他,大喊道:
“张胜兄弟,去哪啊?想逃跑吗?”
张胜看了二狗一眼,面露不解之色,说道:
“是二狗兄弟,我看对面胡大哥家好生喧闹,想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放屁!我看你就是想逃跑!”
张胜面露不悦之色,“二狗兄弟,我与你好好说话,你为何冲我口吐腌臜之语?”
二狗还想说话,吴谦抬手制止了他。
吴谦上前问道:
“你便是张胜?”
张胜打量着吴谦:
“小生便是,不过阁下是……”
“哦,我叫吴谦,是这成都府的提刑官。”
“吴谦……提刑……”张胜思索了一下,忽然面露惊讶之色,“你……你便是那个断案如神的吴谦吴提刑?”
米儿在一旁指着吴谦,自豪地说:
“就是他就是他!就是我家公子!”
二狗:“哼,害怕了吧?”
吴谦心想,没想到自己这么有名气,放现代的话是不是能算个偶像。
只不过一旁的小哥脸色就有些羡慕嫉妒恨了。
“张兄弟过誉了。今天我来贵舍,是有些问题想问你。”
张胜诧异道:
“我?我……我怎么了?”
“张兄弟,你可知道,住你家对面的胡升昨天晚上死了,今天被人发现尸体泡在了河里。”
“死了?”
张胜震惊地后退了两步,要不是背后靠到了门柱,他可能要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昨天晚上我还和他把酒言欢,他怎么就……怎么就死了呢……”
“是吗?别着急,慢慢说。”吴谦说:“外面说话不方便,咱们进屋说吧。”
“是是是。”
张胜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珠,领吴谦他们三人进了屋子里面。吴谦进屋后四处打量了一下,这房子里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和一张床。不过各种各样的书倒是堆了小半间房子。
在四周的墙壁上,挂有张胜写的一些书法诗句,虽然有几首看起来意境韵律都是上等,但书写的字体实在是一般般,算不上好看。
科举考试,第^_^法不好,内容写得再好也没用。吴谦猜这就是张胜为何屡试不中的原因。
“请坐……”
张胜刚说出这句话,就觉着有些尴尬,因为他的家中连个给客人坐的地方都没有。
“不必了,”吴谦说:“咱们就开门见山的说吧,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请胡升喝酒了?”
张胜神情紧张,“是,可是……”
“为什么请他?”
“一来我们俩是多年的邻居,他常年不在家,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想找他叙叙旧;二来是……”张胜低下头,“是我想问他借点银子。我要去赶考,可是没有盘缠……”
“哦……”吴谦点点头,“那他借给你了吗?”
“胡兄弟人很好,他说钱的事不用我担心,让我安心准备科考。胡大哥这样对我我也很感激他,一来二去就喝得有点多。后来胡大哥说困了要回去睡觉,我也喝得头晕脑胀,就没出去送他。谁知道……谁知道他怎么就溺水淹死了呢?”
说着,张胜就从床头的一个柜子里拿出来一个小木匣子。吴谦打开匣子一看,里面确实有十两纹银,和十来个铜板。
吴谦觉察到了一丝不对,他说道:
“你之前不是不知道胡升出事了吗?我刚才说他死了可并没有说是淹死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胜磕磕巴巴地说:
“这……这个是我猜出来的。”
“猜出来?你怎么猜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探家
“你说他是泡在了水里,我下意识地就以为是……是淹死的。而且从我家到她家就隔着一座桥,我猜很有可能胡大哥昨天晚上喝多了一不小心,栽到河里了。”
“那你猜错了,”吴谦把手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胡升不是溺水淹死的,而是被人用钝器击打后脑勺致死后,抛尸到河里的。”
“什么?”张胜脸上的肌肉僵硬,呈现出了一副怪异的表情,“这怎么可能?胡大哥怎么会是被人害死的?可他从我这里走的时候明明是好好的!”
吴谦冷冷地说道:“他从你这里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只有你自己知道。”
张胜看向吴谦,眉毛快挤在了一块:
“吴提刑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吗?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在没有确认凶手之前,我为什么不可以怀疑你?你是胡升死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你有作案时间,还有作案动机!”
张胜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呵呵,吴提刑,小生早就听说无论多复杂的案子在你手中都能真相大白,还说你是断案圣手。可今日一看,不过如此。你说我有作案时间我确实没话说,可你说我有作案动机,那我就要问问提刑你了,我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吴谦看着张胜,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杜氏漂亮吗?”
张胜的眼中先是略过一丝疑惑,紧接着就转化成了愤怒。他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怒气冲冲地说:
“你什么意思?吴提刑,你办案可以,但不能辱我清白,更不能辱杜氏的清白!我张胜虽然人穷,但绝不会做那种辱没圣贤祖宗门面的事,你要有证据就抓我进大牢,否则就是污蔑!”
“既然如此,”吴谦对小哥说:“就先把张兄弟带到提刑司等候问审吧。”
“哼,”张胜拧着脖子,“去就去!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全身一股浩然气,我才不怕你这些!”
吴谦把他的匣子递回去时,忽然注意到那匣子里的铜板有些奇怪,他拿出一个一看,发现铜板上写的不是“皇宋通宝”四个字,而是“长命富贵”!
他从来没见过这种钱,这难道是假钱?但是从制作的精致程度上来看,不像是民间私炉能铸造出来的。
他拿起一枚仔细端详起来:
“这是……”
张胜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没见过吧?这是压胜钱,小时候我娘给我攒的,少见多怪。”
压胜钱这东西吴谦倒是听说过,但今天是第一次见。它并非流通币,而是民间一种用作吉利品或避邪物的钱币,常用在小孩子佩带的饰物上。压胜钱的总体模型和真钱币一样,但上面多是些祈福和镇邪的字。
吴谦把钱币放了回去,让张胜放回了原处。
这时正好有两个之前去帮忙搬运尸体的衙役完事之后过来了,吴谦让他们押送张胜回提刑司等候,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办。
“公子,”米儿问:“你看张胜是凶手吗?”
“目前来看,他的嫌疑是最大的。对了小哥,让几个兄弟多走访走访附近,调查一下他和杜氏到底有没有风言风语。”
“好。”
吴谦走上桥,去了对面的胡升家。
一群围观看热闹的站满了他家院子,吴谦只好让小哥清场,把无关人员全都轰走守在门口。由于孩子还太小,杜氏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去照看孩子了,便交给了一个邻居大娘帮忙带着。
杜明出去买白事用的物品,整个院子里现在就剩下了杜氏一个人,凄惨的哭声让人不忍卒听。
吴谦让米儿去照顾杜氏,自己去各个房间以及院子里查看了一番。
这胡升家在普通家庭里生活条件算不错的了,北侧三间砖瓦房,中间是堂屋,两侧四间小厢房。厨房在东侧,厕所在西南角。在东边靠墙的位置,还搭了一个放杂物用的棚。
吴谦先把庭院查看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发现,便又去了厢房。四间厢房,一间是他们的卧室,两间是杂物间,还有一间明显有人居住,但里面的东西摆设却十分脏乱。
吴谦走到进堂屋,看见杜氏坐在堂前的地上痛哭。米儿拿了一件衣服帮她披在身上,安慰她说:
“姐姐,人死不能复生,咱先别哭了,你只有清醒起来,才能帮吴提刑早日抓到凶手,为你丈夫报仇。”
杜氏看见吴谦进来了,擦了擦眼泪,支撑着站了起来,激动地说:
“吴官人,妾身求求你,你一定要抓住凶手帮我官人报仇!”
“杜氏,我问问你,你官人可有什么仇人?”
杜氏摇摇头:
“我没听官人说过有什么仇人。他虽说在外做生意,可都是些小买卖,就算是本钱全亏了也没多少,哪至于杀人呢?要是说在家里,那就更没有仇人了,他一年也就回家两三次,一次就十来天,根本不会与人结仇。”
吴谦又问:
“他上一次回家是什么时候?”
“上一次是三个月前,过年的时候。”
吴谦心想,既然排除了仇杀,那剩下的就是财杀和情杀了。他说:
“杜娘子,胡升这次回来可挣了钱?”
杜氏颔首点动,“这次回来确实挣了二十两纹银,这是他挣得最多的一次。”
“那二十两纹银可还在?能否让我们看一眼?”
米儿补充说:
“公子是想要排除因财杀人,确认你家的钱没有被人偷走。”
“我明白提刑的意思,随我来吧。”
杜氏带着吴谦向卧室走去。可能是她刚才哭了太久,身子有点虚,刚迈出堂屋门槛的时候身子忽然晕了一下,要往地上倒。
“小心!”
吴谦下意识的赶紧上前,抓住了她葱白一般的手腕将她扶住。
米儿也赶紧扶住了她。
“姐姐,你怎么样了?”
“没关系,”杜氏深呼吸了一口气,“刚才突然头晕了一下,可能是在地上趴久了。现在没事了。”
“姐姐你要注意身体才行。”
米儿收回手,却看到吴谦一直抓着杜氏的手腕,而且还呆住了。
“公子?”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发现凶器
“嗯?”
“手!”
“哦哦!”
吴谦忽然反应过来,赶紧将手收了回去。
“请随我这边来。”
杜氏低着头,挪动脚步向卧室走去。
米儿在后面鼓起原本就有些婴儿肥的萝莉脸,对吴谦做了一个凶恶的表情。
“公子,你真坏!人家刚死了丈夫,你就趁机占人家便宜!我不理你了!”
“嘶……”吴谦吸了一口冷气,用手狠狠地扭了一下米儿的脸蛋,“说什么呢!你公子不是那种人!快跟上去。”
“哎呦,疼!”
三人进了卧室,杜氏将一个小凳子搬倒衣柜旁,踩着凳子从衣柜最顶上里打开了一个格栅,取出了一个木匣子。
吴谦接过木匣,打开后看到里面放着几个银锭子,差不多有一二百两。
“我官人这些年做生意挣的钱全存在这里了。”
吴谦看着木匣,心想钱财也没有少,那张胜因情杀人的嫌疑就更大了。
“我给你放回去吧。”
吴谦踩上凳子,将木匣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她们都没注意到,吴谦在放匣子的时候,手极快地将木匣打开了一个缝,手指伸进去了一下。
放好了匣子,吴谦又问道:
“我看那边的厢房里还有一个卧室,那是谁的?”
“那是我弟弟杜明的。我爹娘去世后,他就一直跟我们在这边住。”
“你们家还有别的亲戚吗?”
杜氏悲伤地摇了摇头:
“没了。我官人是三代单传,爹娘死后就没有亲戚了。我父母也死的早,一些远门的亲戚早就不来往了。”
吴谦心说怪不得他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连一个亲戚来帮忙的都没有,原来早就没了。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小哥的声音:
“老吴,你快过来!”
吴谦急忙出去,看到小卢回来了,手中拿着一根比手腕稍细一点的木棍。
小哥说:
“小卢他们沿着河边搜查凶器,找到了这个。”
吴谦接过那木棍,发现它大概有一米半长,像是一个铁锹把。它表面湿漉漉的,像是刚才水里捡回来的一样,有一端发黑,应该是被烧过。
“小卢,这是怎么回事,你说说。”
小卢说:
“我们按您的吩咐沿着河岸搜查凶器,可找了好久也没什么发现,直到在下游两里地的河边上我们找到了这根木棍。本来我们也没把它和凶器联系起来,可有位兄弟说这东西好像是个铁锹把,他家里正好缺一个,要拿回去用。我才反应过来,这么完整的一个铁锹把,一点毛病都没有,为什么会被扔进河里?保不齐是凶手用它杀了人,为销毁证据给扔下去的。”
“你做的对!”吴谦对小卢竖起了大拇指,“好好干,到时候把小哥给顶掉,我让你当捕头。”
“嘿嘿嘿。”
小卢咧着嘴笑,忽然看到小哥冰凉的目光,吓得立马停住了笑。
吴谦仔细观察着这根木棍,它的弧度和胡升脑后的打击痕完全吻合,虽然上面的血渍在水里被泡掉了,但在一端的木纹里,能看到一些皮肉组织嵌在里面。
凶器就是这个木棍无疑了,那么只要能找到它的主人,就能找到凶手了。
这时,一旁的杜氏眉头紧锁,盯着木棍看了良久,说:
“这根木棍,我好像有点熟悉。”
吴谦欣喜地问:
“是吗?这是谁家的?”
杜氏又想了一会,却摇了摇头,“看着熟悉,但想不出来是谁家的了。”
这时,杜明从门外进来了,他手中抱着孝服、蜡烛、白纸等白事用的东西。
杜氏看他回来了,连忙喊他:
“弟弟,你来看看,这根木棍我看着好熟悉,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家的了。”
杜明走上前,看着木棍端详了一会,忽然瞪大眼睛说:
“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对面张胜家的吗?原本这前头是有个铁锹的,他不会种地,铁锹硬是锈坏了。这前面黑色的部分是之前我借他家铁锹烧碳,不小心给烧黑的!”
杜氏身子微微颤抖,激动地惊呼道:
“是他!没错是他的!这……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表面上看起来是个读书人,背地里竟然对我家官人下如此毒手!亏我官人还偶尔周济他。提刑,你一定要将他斩首,为我官人抵命啊!”
杜明也气愤不已:
“凶手是张胜?这个混蛋,我真恨不得亲手宰了他!”
“既然如此,”吴谦说:“你二位也收拾一下,随我去提刑司吧,我要开堂审案。”
“是。”
“是。”
杜氏姐弟各回房间收拾衣服,他们要换上孝服,穿着便衣肯定会被好事者指点。
吴谦这时把米儿叫到跟前,小声说:
“米儿,你去杜氏的房子帮她换衣服,先旁敲侧击再直接问她和张胜之间有没有关系。你们是女生,好说话一些。”
“好的,我明白了。”
米儿点点头走开。
小哥问吴谦:
“你觉着她们之间真的有问题吗?”
吴谦咂咂嘴,说:
“说实话,从她和张胜的表现上来看,根本不像有问题的样子。当提到棍子是张胜的时候,她眼中只有愤怒,并没有一点震惊或者害怕这种其他的情绪。当然了,这说明不了什么,最终还是要看证据。”
“没错,我也总觉着他们俩之间好像不像二狗说的那样有私情,张胜的表现虽有些慌张,但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前一天晚上他刚和胡升喝过酒,这事放谁身上都会慌张。”
“小哥,你去把二狗也叫来,我要让他们当堂对质。”
“好。”小哥转头喊向门外:“小卢!来来来,给你安排个事……”
吴谦让衙役赶来了两辆马车,让杜氏姐弟乘坐一辆,自己和米儿一辆,小哥还是赶车。
车帐内,米儿对吴谦说:
“公子,你让我问的我问了,可无论是暗示还是明示,杜氏的表现都不像和张胜有私情的样子。后来我直接把问题挑明了,说听到过一些她和张胜之间的风言风语。她一听就气得不行,说她自己都没听到过风言风语,问我是从哪听到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案子怪怪的
吴谦挠挠头,道:
“这就有意思了。没关系,小卢去找二狗去了,等三方都到齐了,咱们直接让他们在公堂上当堂对质。”
过了半晌,提刑司公堂之上,吴谦身着官府端坐在堂上,下面跪着杜氏、张胜、杜明。所有人都已经九尾,只差二狗了。
许久之后,小卢才押着二狗过来。
所有人到齐,吴谦开始审案。他先分别问了张胜和杜氏关于胡升遇害前的时间经过,两人的口供都能对的上。
例行询问结束,忽然吴谦抚尺一拍,喝问道:
“张胜,你可知罪?”
“哼,”张胜虽然跪着,但脖子拧向了一边,“不知罪!敢问官人,我犯了何罪?”
“二狗,”吴谦看向二狗,“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
二狗“嘿嘿”笑了两声,说:
“官爷,你说的可是张胜勾搭杜氏一事?这我可以作证,胡升大哥不在家的时候,张胜经常去杜氏家里,还都挑杜明不在家的时候去。而且,小的还亲眼看见过他们二人晚上一起在河边散步呢!”
还未等吴谦说话,张胜立刻怒骂道:
“放你娘的狗屁!二狗,你……你不要诬陷人!我什么时候和杜氏一起散步过?君子有言,男女授受不亲,胡大哥这么照顾我,我身为读书人,避嫌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经常去找杜氏?你……你放屁!”
一旁的杜氏也气得指着二狗骂道:
“你……你在胡说什么?你为何要凭空羞辱人家的清白!我……我……”
杜氏上气不接下气,脸色一会红一会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二狗却看向吴谦,“官爷!小的说的句句属实,若有半点谎话,天打五雷轰!”
吴谦对下面摆了摆手,让他们停止争吵,然后让衙役拿出来那柄铁锹把,说:
“张胜,你可认得这个东西?”
张胜愣了一下,说:
“这,这不是我家的铁锹把吗?”
“你承认就好,经本官检验,这便是杀害胡升的凶器。张胜,凶器是你家的物件,而昨天晚上胡升也是从去你家后遇的害,又有证人证明你对杜氏心怀不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一旁跪着的杜明忽地站了起来,冲着张胜就是一顿拳脚。
“你个人面兽心的白眼狼!我姐夫平日里是怎么待你的?你竟如此心狠手辣对我姐夫下毒手!我打死你……”
衙役们赶紧将杜明拉开,按住他不让他乱动。
杜氏跪在地上痛哭,张胜则一脸委屈的样子:
“官人,我……我真的不是杀人凶手啊!我也不知道那凶器怎么会是我家的铁锹把,我……我真是百口莫辩啊!官人,你是断狱圣手,你判案要有证据,可不能听信了小人的一面之词就盲下决断啊!”
“有道理,”吴谦侧了侧身子,看向二狗说:“二狗,你指认人家私通,可不能空口说白话,是要有证据的。”
二狗抬头,好像就等着吴谦问这一句话似的:
“官爷,我有证据。那张胜家有一个传家的翡翠手镯,他宁愿饿死都不舍得卖,可小的却亲眼看见他把手镯送给了杜氏!”
张胜瞪着二狗,咬着牙低声怒道:
“二狗,你为何知道我家有一个传家的翡翠手镯?”
“切,”二狗白了他一眼,“你送她的时候我看见的!怎么了,你敢说你没有?”
“你……你休得张口胡来!那手镯是我母亲临终前给我留的唯一念想,我穷死饿死都不会打它的主意,怎可能将它送人?”
看这二狗说的如此言辞确凿,吴谦心中也纳闷,难道这二人真的有私通?两人是串通后害死的胡升?
吴谦看向杜氏:
“杜氏,张胜可送你过翡翠手镯?”
杜氏擦着泪摇头,“这怎么可能!我平常都不出门,一年和张胜兄弟都碰不见几次,怎么可能送过我什么手镯?官爷,这都是那二狗诬陷妾身……”
“既然如此,”吴谦说:“那本官就带人去你二人家中搜查一下,若手镯在杜氏家中,则说明二狗说的是实话;若不在,则说明二狗在诬陷,我定要严惩不贷,如何?”
意外的是,这三人竟然都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小哥,带上弟兄们,再去杜氏家查看!”
吴谦让小卢看着四人在大堂里不准走开,然后自己和小哥带着人又去了胡升家里,让衙役们仔细搜查每一处角落。
院子里,米儿问吴谦:
“公子,我怎么觉得这个案子怪怪的。”
“哦?那里怪了?”
“看张胜和杜氏的表现,完全不像是有私情的样子,可二狗为什么那么认定他们俩有私情呢?公子,你之前教过我,说每个人去做一件事都是有原因的,那二狗这样做的原因是为了什么?为胡升不平,想讨回公道?”
小哥插了一句:
“我看二狗乃鸡鸣狗盗之徒,他应该不会主动去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
吴谦点了点头:
“没错,二狗的行为确实奇怪,但眼下我们还是要把重点放在证据上,现在张胜已经满足了作案动机和作案工具,他的嫌疑最大,若是再找到定情手镯,坐实了他的作案动机,那……”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从杜氏的卧室里跑了出来,说:
“吴提刑,你过来看一下!”
吴谦过去,看到他们在杜氏床上的枕头下面翻出来一个手绢,里面包裹着一个东西。
米儿和小哥都屏住呼吸,看吴谦慢慢打开绢布,一个翠绿翠绿的翡翠镯子赫然出现在大家眼前。
米儿叹了一口气,其他人也都漠然不语。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回去的路上,大家表情都很黯淡。可怜胡升一个人辛辛苦苦在外打拼,妻子却不守妇道,与人私通,还害胡升丢了性命……
公堂之上,张胜一看吴谦回来了,急忙问道:
“怎么样?没有吧?快把我放了,哼,我就说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吴谦走回案桌,坐了下来,拿出了那块手绢。
张胜一看到那手绢,立马眼都直了!
第一百七十章 私情猫腻
“这……这……这不是我包手镯的手绢吗?你……你从哪里找到的?”
吴谦稍微顿了一下,然后打开手绢,拿出了手镯。
“张胜,这可是你家传的手镯?”
张胜不顾公堂上的礼仪,直接冲到吴谦的案桌前,拿起手镯仔细端详,说道:
“是,是,这就是我娘留给我的手镯,我把他藏在了我的床下面的青砖下,只有祭奠我娘的时候才拿出了看一下,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是在杜氏房间里的枕头下找到的。张胜,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张胜如遭雷打,立在原地呆若木鸡!
下面跪着的杜氏也猛地直起了身子,喊道: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从来没见过这东西,它……它怎么可能在我的枕头底下?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张胜忽然像发癔症一样猛地后退了几步,然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指着吴谦破口大骂道:
“狗官!狗官!我明白了,你定是看上我家的翡翠手镯了,故意设局谋害与我!哈哈哈!狗官,我不怕你,我就算死了,我也是清白之身立于天地之间!而你会下地狱!哈哈哈!狗官……”
一旁的二狗白了他们一眼,鄙夷地说:
“别嚎了,你们俩的那点龌龊事我都知道,你们骗不了官爷的。官爷,我还有重要情况禀报,昨天晚上后半夜,我还看到杜氏去了张胜家里,胡升大哥说不定是他们俩合伙谋害的!”
若真是像二狗所说,按照大宋律法,杜氏会被凌迟处死……
大堂之下,张胜失心疯似的一会大笑一会大骂,杜氏哭得要死要活,而二狗则得意洋洋的看着他们俩。
看着这乱糟糟的现场,吴谦叹了一口气,说:
“案情初步明朗,先将张胜和杜氏押入大牢吧。二狗,你提供线索有功,等本案案情定下之后,本官会酌情给你提供奖赏,你也下去吧……退堂。”
“吴提刑!吴提刑!”杜氏忽地向前跪着爬行了几下,用已经沙哑的嗓子对吴谦哭喊道:“吴提刑,妾身先不喊冤屈,妾身死就死了,大不了去陪九泉之下的夫君。可妾身的孩子怎么办?他是夫君唯一的骨肉,还不满一岁,没了娘亲可怎么活得下去啊……”
吴谦叹了口气,说道:
“你放心吧,孩子我会找人帮你养大成人,他成年之前的费用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
得到了吴谦的许诺,杜氏又转向一旁的弟弟杜明,说道:
“弟弟,你答应姐姐,一定要帮姐姐把孩子带大,好吗?”
杜明也悲从心来,哭道:
“姐你放心,有我一口吃的我就不会饿着孩子。”
张胜和杜氏被押下大堂,二狗开心地对吴谦磕了几个头,直呼他是个明察秋毫的清官。
大堂上只剩下了杜氏的弟弟杜明,他站起来擦了擦眼泪,一脸难受的表情转身向大堂外走去。
“请留步!”
吴谦喊住了他。
杜明诧异地问:
“官爷喊我?”
“嗯,”吴谦走下大堂,和他一起向门外边走边说:“杜明,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告诉我真话。”
杜明点着头,说:
“官爷但问无妨,小的一定如实禀报。”
吴谦压低声音,凑到他跟前,手挡着嘴巴,问:
“你如实告诉本官,你姐姐杜氏,和张胜之间到底有没有……猫腻?”
杜明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家门不幸……我说过她很多次,可是……唉,我一个当弟弟的,不好评论,只能是是家门不幸……”
“我明白了,你走吧。”
看着杜明离开县衙的身影,米儿和小哥都走到了吴谦的身边。小哥说:
“你对他说了什么?”
“我问他他姐姐和张胜之间到底有没有猫腻。”
“他怎么说?”
“他说……家门不幸。”
小哥咽了口唾沫,“这么说,杜氏和张胜之间确有私情,张胜因情杀胡升可以坐实了。”
吴谦手放在下巴上摩耶着,思考了一会,说:
“我总觉着这事没那么简单。”
“哦?”
“二狗和杜明都确认了杜氏和张胜之间有私情,为何邻居们全都否认两者有过密切接触?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这种事,喜欢嚼舌根的多了去了,怎么会其他人都不知道呢?”
米儿说:
“可能人家保密工作做的好呗。”
“按二狗描述的那样,两人在河边一起牵手碰面,这像是刻意保密的样子吗?为何别人都看不到,偏偏就二狗看见了?”
“确实……”
吴谦叹了口气,转身向大堂走去,说:
“我还是再看看排查的记录吧,说不定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第二天早上,吴谦起床洗漱时满眼通红,米儿看到后心疼地不行。
“公子,你又熬夜了?”
“嗯。”
“有什么发现吗?”
“暂时……没有。”
“呃……”米儿给他递来一块热毛巾,让他敷在眼睛上,“那这个案子是不是就这样结了?可是那个张胜一直不认罪,杜氏也只是哭,并没有认罪。”
吴谦说:
“如果证据确凿的话,就算他们不认罪也可以定罪。但是我心中的疑惑还没解开,现在还不能结案。要知道,我们掌握的是别人的生死,可不能出现一点纰漏。”
“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先去看一下杜氏和胡升的孩子吧,父母出了事,孩子是最可怜的。顺便我要亲自走访一下她的邻居。”
“好。”
吴谦带着小哥和米儿又一次前往了河边。昨天杜氏来提刑司前把孩子交给了一个叫马婆子的邻居帮忙带着,于是吴谦就直接去了她家。
“老婆婆,”坐在马婆子家的堂屋里,吴谦问面前怀中正在抱着杜氏孩子的马婆子,“杜氏现在还回不来,孩子还要麻烦你多照顾几天。这是一点散碎银子,你帮忙找个奶妈,不要饿着孩子了。”
老婆婆客气地说:
“官爷说得哪里话,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胡升平常在外做生意不在家的时候,她媳妇一个女子在家不容易,都是我们家帮衬着她。正好我家添了个孙子没多久,儿媳妇奶水正足着呢,把孩子先放我这里一点事都没有。”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有人说谎了
吴谦问道:
“老婆婆,胡升和你们的邻里关系处得怎么样?”
“哎呦,胡升这孩子可不错,”老婆婆面露可惜的神色,“每到逢年过节做完生意回家,都会来拜访拜访我们这些邻居们,带点外地的土特产什么的。咱也不图人家礼物能值多少钱,至少人家想着咱,礼节做到了,咱们心里就舒服。唉,你说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吴谦心想,从张胜以及这些邻居的描述来看,这胡升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他又问道:
“婆婆,那胡升常年不在家,他妻子杜氏可曾……可曾做过什么不守妇道的事?”
吴谦刚一说完,老婆婆立马瞪着眼睛,语气激动地说:
“你咋能这么说呢?我家和杜氏家挨着,人家杜氏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在家不是做家务就是做女工,可从没做过什么偷腥偷嘴的事!别人我不敢说,谁要是敢说胡升他媳妇不守妇道,我老婆子第一个不答应!”
看到老婆婆这么激动,吴谦心中更困惑了。他继续问道:
“那住在对面的张胜,他可经常到胡升媳妇家去?”
“张胜?”马婆子摇摇头说:“他一个穷秀才,不懂得人情往来,很少到我们这些邻居家来过。他整天不是待在家里,就是去给大户人家的孩子教教书,很少见他到过河对面来,更不用说来胡升媳妇家里了。再说了,人家家里男人不在家,他一个单身汉来这干啥?不怕外人说闲话?”
吴谦又问了几个问题,没有得到什么更有用的信息,随后便离开了马婆子家。
刚一出家门,小哥就问它:
“你有什么收获?”
吴谦说:
“结合昨天的走访记录,二狗和邻居们的口供不一致,肯定有人在说谎。”
米儿说:
“二狗说杜氏和张胜有私情,邻居们说他们没私情,可是杜氏的弟弟也说她们有私情。公子,这到底该相信谁的?”
“我觉着,是得好好调查一下二狗了。这家伙在整个案子中的表现太活跃了,反常必有妖。”
小哥说:
“那我让小卢把他带回提刑司好好审问审问。”
“我们先私底下调查一下,最好拿住他的一些把柄,否则,以他痞子一般的性格,就算有问题也不会好好承认的。”
“嗯。”
就在这时,吴谦忽然听到“咕噜”一声……
他扭头一看,发现米儿害羞地低下了头,揉着小肚子说:
“不争气的肚子……这么早又饿了……”
吴谦忍不住笑道:
“都怪公子光顾着查案了,没注意现在已经晌午了。走,咱们先去吃饭。”
米儿赶紧说:
“公子我没事,我不饿……”
说完,她肚子有咕噜叫了一声……
小哥打趣吴谦说:
“光让人家跟你干活,不让人家吃饱,地主家的驴也不能这样使……”
米儿一脸黑线:
“小哥,你才是驴呢……”
吴谦和小哥忍不住大笑起来。
“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饭馆。”
小哥指着远处的一条街说:
“我走访的时候在那条街上看到有一个做鱼的馆子,应该是离这里最近的饭馆了。”
“走,咱们就去那里吧。”
米儿高兴地说:
“好!”
三人来到的这家饭馆,是一处档次面向普通民众的地方。店面不大,装修一般,但饭点的时候人还是不少的。
吴谦他们找了个坐的地方,点了几个菜,一边喝茶一边等菜上来。饭馆里吃饭的什么人都有,三教九流,老少妇幼,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吵闹聒噪。
吴谦听到邻桌有几个喝酒的客人,在讨论说:
“唉,听说了吗?昨天河边上发现的那个尸体,竟是他老婆和情人害死的!”
“你别瞎说,那人我认识,叫胡升,他媳妇是个妇道人家。”
“你知道什么呀,官府的人都已经把张胜和胡升他媳妇押进大牢了,要是她们俩没点什么事,官府会抓他们吗?”
“呦,要你这么说,这张胜可够狠毒的!要人家性命,还夺人家妻子,啧啧……”
“不对吧,那张胜我记得就是个穷酸秀才,他哪来的胆子?”
“这可不好说,我听说这事是二狗举报的,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我觉着这事玄乎,那二狗可不是个东西,吃喝嫖赌,天天吊儿郎当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保不齐是他诬陷的。”
“不是说咱们的提刑官是位什么断狱圣手吗?这案子他不会判成冤假错案吧?”
“谁知道呢,反正当官的我是一个都不信。来,喝酒喝酒。”
“来,喝。”
听着他们讨论,小哥低声对吴谦说:
“老吴,你这口碑不怎么地啊……”
吴谦白了他一眼,道:
“民不信官,说明阶级矛盾已经恶化到一定地步了……也不怪他们,他们可能以前被那些贪官污吏欺负太多次了。”
这时,店小二端着托盘上菜来了。
“来啦!客官你要的菜,刚出锅的,小心别烫着!”
店小二摆好饭菜,刚欲俩开,吴谦马上开口问他:
“小二,跟你打听个事,你知不知道一个叫二狗的人?”
“二狗?”店小二诧异地说:“知道啊!他家就在这附近,这一片的谁不知道这个混世祸害……我看客官你衣着是个体面人,怎么会和他这种地痞流氓打上交道?”
吴谦笑笑说:
“是这样的,他欠我亲戚的银子,我这个亲戚不幸过世了,我是来替他要账的。”
“哎呦,”店小二一副同情的表情,“客官,跟你说实话,这钱你十有八九是要不回来了!”
“哦?为何?他敢欠钱不还?”
这时旁边的一桌客人接过话说:
“他岂止敢欠钱不还?这家伙不务正业,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是个地地道道的流氓痞子。”
又一位客人说:
“不仅如此,小偷小摸的事他也没少干。我估计也就是他身子骨小,打不过别人,要不然他还真敢上道上抢劫去。这位朋友,他欠你的钱我估计是打水漂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消失的二狗
又有人接话说:
“对付这种混蛋就得用强的!我有一次亲眼看见他在赌场里输了钱没钱给,被人家一顿痛打,腿都给打瘸了。人家说第二天要是还拿不来钱,就要他的命。结果这家伙第二天还真的把钱给送来了。后来我听说,他是偷了一个老人家存的棺材钱,你说可气不可气。”
“真是个败家玩意……”
“是啊,”店小二说:“这样的混蛋你说老天爷怎么不收了他?昨天晚上他还来店里吃饭,点了一大桌子菜,最后钱虽然给了,但第二天天亮后我们老板才发现,这混蛋竟然给的是假钱!”
“真不是东西……”
“你当时就应该把他打出去,不让他来。”
假钱?吴谦心中咯噔了一下,他对店小二说:
“小二,能否让我也见见那假钱是什么样子,好长长见识。”
小二从怀中拿出一个铜板,说:
“正好昨天掌柜的给了我一个,你看看,就是这东西。”
吴谦接过铜板,小哥和米儿的脸上瞬间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只见这个铜板和普通铜板大小模样一样,但并没有写“皇宋通宝”,而是写的“长命富贵”!和吴谦当时在张胜家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看来是店家根本不认识这是压胜钱,把它当成了假钱。
吴谦拿出几颗碎银子,说:
“小二,你把这些假钱给我,我用这些银子给你换如何?我喜欢收藏这些奇怪的钱币。”
“呦!”店小二高兴地说:“今天遇到好事了!我这就和掌柜的说去!”
吴谦给的银子足够昨天二狗一顿饭钱的价格。等他们三人吃完饭,店小二也把所有的压胜钱都找了过来。吴谦拿着这些铜板,迅速离开了饭馆。
一出店门,小哥就说:
“二狗绝对有问题!”
“没错!咱们先去张胜家,看看他家里的压胜钱还有没有。如果这就是张胜家的压胜钱,那所有的事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三人吃饭的地本来离张胜家就不远,他们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张胜家。
吴谦找到张胜昨天取钱的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米儿说:
“钱没有了!”
小哥说:
“看来是被二狗偷走了,这混蛋,趁火打劫!”
“不仅如此,”吴谦看着空空的匣子,认真道:“他能把钱偷走,就能把张胜祖传的手镯偷走!”
小哥惊讶地说:
“你是说……那镯子是二狗偷走后故意放到杜氏家里栽赃陷害的?”
“没错!”吴谦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一切,表情严肃地说:“昨天上午咱们将张胜押走,他的家里便没有人,二狗想进去偷东西很容易。下午咱们将杜氏姐弟带回衙门,同时让衙役找二狗一同大堂审讯的时候,找二狗找了很久找到。我猜他就是趁中间杜氏家里没人这个空隙,把手镯放在了杜氏的枕头底下。”
小哥补充说:
“没错,二狗偷手镯的时候顺手将张胜匣子里的钱也都偷走了。只不过他没注意、估计也不认识,这些铜板其实是压胜钱。晚上他去饭馆吃饭时,便随手将这些压胜钱当做流通货币付给了店老板。”
“完全正确!”吴谦说:“所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二狗,他这么急于将胡升的死栽赃在张胜头上,很有可能是为自己脱罪!”
米儿说:
“你是说二狗才是杀死胡升的真凶?”
“很有这个可能!胡升做生意回家,手里当然有不少钱财,难免二狗这种痞子不会见财起意。等一下,”吴谦忽然想到了什么,“快走,去胡升家里。”
说完他急匆匆地冲了出去,米儿赶紧跟上,边小跑边问:
“公子,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
“银两,胡升家的银两!”
吴谦又一路小跑到河对面,直接冲进了胡升的家里,他喊了几声,发现杜明不在家。吴谦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冲进了杜氏的卧室,打开了她放存银的衣柜夹层。
“不见了!”
夹层里空空如也。
吴谦气愤地说:
“这混蛋!胡升死了,人家孤儿寡母没有生活来源,这是胡升留给妻儿的最后一笔保障,这二狗竟然也敢偷了去!小哥,昨天哪个兄弟谁去的二狗家?让他赶紧过来,我亲自去拿他。”
二狗的家其实离河边也不远,距离胡升家不到一里路。吴谦到他家门口时,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个院子。
二狗家没有围墙就算了,连篱笆也懒得弄。要不是那几根稀稀拉拉,快要腐朽成土的木棍支立着,他的院子和大路就没有任何区别了。
房屋就不用说了,茅草看起来已经很多年没有修缮过了,都已经发黑变臭,亏得他能住得下去。
“二狗!”
衙役小卢喊着,但没有人答应。
“搜!”
二狗家本来就不大,几个衙役瞬间就翻了个底朝天,但却没有发现二狗的身影。
“公子,”米儿说:“二狗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跑路了。”
“不应该啊!”吴谦担忧地说:“我昨天退堂时说要发给他一笔奖励,他这种人应该不会舍得不要钱才对。”
这是,忽然一名在房后搜查的衙役大喊道:
“这边有情况!”
吴谦赶紧跑过去,看到衙役的身边有一口井。
衙役对吴谦说:
“吴提刑,井里好像有个人!”
吴谦趴在井口一看,发现里面果然有个东西浮在了水面上。
“打捞上来!”
几名衙役取来一根长绳子,在前端绑上一个铁钩子,将井里的东西捞了上来,放在一张草席上,确实是二狗。
吴谦叹了一口气,说:
“还是来晚了一步。”
米儿也不开心地说:
“怎么会这样?二狗怎么会死了呢?这样线索不就断了。”
“也不一定,”吴谦走上前,“尸体反而不会说谎话。小卢,回提刑司一趟把我的验尸工具拿过来。米儿,准备准备,开始验尸。”
“嗯。”
东西准备齐全后,吴谦例行开始验尸,米儿拿着纸笔开始记录。
第一百七十三章 残留的线索
吴谦用酒将二狗的脸部擦拭了一遍,又用手翻开二狗的眼睑,说道:
“记,面部青紫肿胀,眼睑饱胀明显,且眼结合膜处有出血,面部皮肤有出血小点。”
米儿记了几下,忽地抬起头,像是发现了什么,欲言又止的样子。
吴谦接着向下检查尸体,说:
“颈前及颈后两侧表皮剥脱、皮肤出血,有半月形指甲印痕。喉头有充血水肿。”
米儿听完,表情更加着急了起来。
吴谦将双手凡在二狗胸腹部,使劲按压了几下后,说:
“压迫腹腔部,口鼻外孔无泡沫状液体流出。且按压胃部,未发现有溺液。”
“公子!”米儿忍不住了,急着说:“这二狗好像不是淹死的!”
吴谦点点头,说道:
“没错,从尸体表象上来看,二狗确实不是落入井中淹死的,明显是被人扼住脖子,窒息死亡之后又抛入井中的。”
“咦?”
吴谦检查到二狗的手指甲时,发现在他的指甲缝中有不少残留的人体组织。由于他不经常修剪指甲,加上井里的水是死水,所以组织扔残留在指甲缝里没有被水冲走。
吴谦取来一个小碟子,用针小心翼翼地将残留的皮肉一点点挑拨出来。在这些组织里,其中二狗右手食指里的组织最为完整,吴谦小心摊开,发现是一小块褶皱在一起的长方形表皮。虽然非常小,但很完整。
这个东西非常重要,他能成为指向凶手的最直接证据。
米儿说:
“这应该凶手在掐死二狗时二狗拼命挣扎在凶手身上挠下来的。”
“没错。把它收好,用我蒸馏出来的酒浸泡上。”
“是。”
吴谦对小哥说:
“小哥,你来抓住我的脖子。”
米儿诧异地问:
“公子,你要做什么?”
“模拟行凶的过程,看这块表皮组织是凶手那个部位的。”
小哥从背后轻轻把手放到吴谦的脖子上,做出了扼脖的动作。吴谦感受了一下力道,说:
“不对,二狗的尸体喉头处充血水肿最为严重,这样子的话手上力的作用点无法集中在喉头处,所以凶手应该是正面着二狗的。小哥,你再试试。”
吴谦面对着小哥,小哥再次假装掐住吴谦,两个大拇指很自然地就叠放在了他的喉咙处。
“这样就对了。”
吴谦把手乱伸,模拟二狗死前挣扎的样子,说道:
“凶手的胳膊上有衣服,肯定扣不下皮肉来;扣凶手的手掌的话使不上力气。”
吴谦把手臂伸直,手指尖正好能够到小哥的脖子处。他示意小哥松开,说道:
“看来,二狗应该是抓到了凶手裸露的的脖子处,才能留下这些皮肉组织。”
解决了指甲缝里组织的来处,吴谦继续验尸。
等他按压二狗胸腔,忽然感觉有东西咯到了他的手。他掀开尸体的前襟,发现在二狗的胸襟口袋里有两个骰子。
“这是……赌博用的骰子?”
小哥纳闷道:
“他怎么随身带这东西?就是是赌鬼,也不至于随身带个骰子吧?”
吴谦也在想,这东西怎么会在二狗身上?
这时,旁边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衙役弯下腰,盯着吴谦手中的骰子看。
吴谦看了他一眼,把骰子递给他:
“你看出什么异常了?”
络腮胡笑着双手接过骰子,说:
“提刑,这骰子好像有点问题。”
“哦?这骰子怎么了?”
络腮胡用大拇指捏住骰子,铆足了劲双手用力一挤,那骰子竟然被他捏成了两半!他把捏开的骰子还给吴谦,说:
“你看,这里面有铅块。”
吴谦一看,骰子里面确实有一块金属!
络腮胡接着说:
“这种是动过手脚的骰子。二狗胆子也真他娘的大,是不是想活了?敢跟人用这东西玩,要是被人发现了不被打死也得半残。”
吴谦忽然想到,难道二狗是因为赌博出千被人发现了,才被杀害扔到井中的?他赶紧对络腮胡说:
“你知道这附近最近的赌场在哪吗?”
络腮胡说:
“知道,离这里二里地有个小坊子,三教九流的都喜欢去那。”
“走,带我去。”
“好嘞!提刑跟我来。”
刚走两步,吴谦忽地在络腮胡肩膀上拍了拍,说:
“你经常去赌场?”
络腮胡怔了一下,赶紧赔笑道:
“偶尔,嘿嘿,偶尔去一次,小赌怡情嘛。”
吴谦语气严厉地说:
“下次要是被我发现你再去那里,月钱直接扣光!”
“别别,小的不敢了,不敢了……”
“快带路!”
络腮胡带着吴谦穿过几条小巷子,终于来到了一间门面处。还没等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嘈杂的叫喊声。
吴谦对络腮胡说:
“你清楚这个赌坊有几个后门吗?”
“吴提刑放心,小的清楚,我这就带人把后门堵住,让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吴谦对他赞许地点点头:
“嗯,跑了一个我拿你是问。”
“提刑放心好了!”
说吧,络腮胡便带着几个衙役去堵后门去了。
吴谦看人已经布置到尾,便把小哥叫到跟前,说:
“开始吧行动吧,记住要控制住所有人,尤其是头目,一个也不许跑!”
小哥把腰间的剑“锵”的一声抽出来,对身后的衙役们喊道:
“没问题!兄弟们,把腰间的刀都拿稳了,跟我冲进去!”
“遵命!”
衙役们摩肩擦踵,全都拔出刀,做好了准备。
只见小哥飞起一脚踹“轰”地踹在在木门上,门直接散成了四段。
小哥白衣飘飘,大喊一声:
“官差办事,都给我站在原地别动!”
然后他大手一挥,衙役们一个个鱼贯而入,瞬间控制了整个赌场。
赌场里先是一片惊慌失措的哭爹喊娘声,然后随着衙役们的入场,局面得意控制,慢慢变得安静起来,最后竟鸦雀无声……
吴谦看已经控制住了场面,迈步走了进去。
赌场里面很大,但每一处空地都摆放上了赌桌,每一个赌桌周围都聚满了面红耳赤的赌徒,显得非常拥挤。
第一百七十四章 新的线索
赌场里空气浑浊不堪,吴谦刚一开口说话,就被呛得咳嗽了两声:
“咳咳……大家都待着原地别动,官府办案,不配合者律法处置。”
赌徒们一个个吓得都不敢乱动。
吴谦又说:
“我们是来找二狗的,与诸位无关,有能提供线索者,本官感激不尽。若有知情不说者,那就休怪本官不客气了。诸位也想我们早点离开吧?那就如实将二狗的行踪告诉本官,本官办完公事这就离去。”
对付这些赌徒,就得一手大棒,一手蜜枣。
果然,有几个赌徒纷纷开口说道:
“二狗?他不是昨天晚上还来了吗?”
“对,昨天他就在这个桌子上玩骰子大小。但是后来好像被掌柜的喊走了。”
“什么喊走,是被抓走的。这混蛋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出老千,被人发现了,。”
“这混蛋真是活腻味了……”
吴谦心想果然是在这里赌博出了事,这样一来这就赌坊的掌柜的就有重大嫌疑了。
“掌柜的在哪?”
吴谦话刚落音,两个店伙计就领着一个矮瘦男子从后面房间里来到了他的跟前。那矮瘦男子一见吴谦又是鞠躬又是作揖,毕恭毕敬地说:
“官爷,小的不知官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吴谦有点诧异,这家伙看起来又矮又小,样貌猥琐,竟能能是这家赌坊的掌柜。
他对掌柜的说:
“掌柜的,本官来你的赌坊,影响你生意了吧?”
掌柜的尬笑道:
“官爷说得哪里话,不影响不影响……”
“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本官是公事公办,要想我早点离开不耽误你做生意就好好配合。”
“一定……一定……”掌柜的弯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这里人多口杂的,请前往里屋,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吴谦已经得到了赌徒们的证实,二狗昨天晚上确实被掌柜的带走过,便和小哥跟他一起去了里屋。
他们穿过大堂内的赌桌到了二楼,掌柜的刚一打开一扇房门,一个嗲声嗲气的声音就从里面飘了出来:
“死鬼,快点回来,人家都等不急了……”
吴谦一看,里面竟有躺坐着一位婀娜多次、浓妆艳抹、衣衫不整的妖艳女子。她一看到吴谦和小哥,马上起身扭动着身子过来,说道:
“呦!这两位英俊公子是贵客吧?死鬼,你放心,奴家定会好好服侍两位公子的……”
掌柜的脸色铁青,跺了一脚地面,吼道:
“滚出去!”
女子被吼了一声,不开心地扭着屁股离开了,嘴里嘟囔着:
“哼!刚才还对人家甜言蜜语的,现在就发脾气,真不是玩意……”
吴谦、小哥走进房间坐下,掌柜的回身关上了房门,到了两杯茶水,问道:
“说说吧,二狗的事。”
掌柜的面露难色,说道:
“官爷,小的是开赌坊的,这二狗昨天晚上来玩,运气背了点,连输了十两银子,后来急眼了竟然想用做过手脚的骰子出千。”
十两,吴谦想起来张胜的匣子里,放的胡升借他赶考用的银子也是十两。看来二狗昨天偷了钱,退堂之后先是去下了顿馆子,然后就来到赌坊赌钱来了。
可是令吴谦不解的是,除了张胜那十两,他还从胡升家里的存银也偷了去,按理说他身上应该有一百多两才对,怎么才输十两就急眼要出千了呢?
赌坊掌柜接着说:
“小的手下都见过世面,他的这点小手段当即就被我们看穿了。官爷你说,小的是开赌坊营生的,他这样做不是相当于从我这里偷钱吗?要是被其他客人知道了,我这生意还怎么做?所以我的人就当场制止了他,把他从赌桌上拉到了二楼让我处理,这不过分吧?”
吴谦抿了一口水,说:
“制止他不过分,可是你们把他杀了就过分了。”
掌柜的一脸震惊,小眼睛瞪得浑圆,说:
“杀……杀了?这怎么可能!小的昨天动都没动他,怎么会杀他呢?”
吴谦冷笑了一下,说:
“你当我三岁小孩吗?二狗要出千被你们抓去,你竟然告诉我你们动都没动他一下,你们开赌坊的会这么善良吗?”
不过吴谦也发现了,刚才从二狗的尸体上验伤,并没有发现殴打的淤青伤。
掌柜的急得满头大汗,赶紧解释:
“不是,官爷你误会了,当初我们是想打他一顿来着,但这家伙害怕挨打,说知道错了,愿意再拿十两赔罪赎人。他说让我们给一个人送个信,那人就会带十两银子来赎他。我们刚开始还以为这家伙是在骗我们,没想到后来那个人真的拿了十两银子来,我们便把他放了。”
吴谦心中存疑,竟然会有人愿意花十两银子来赎二狗这种人?他说道:
“掌柜的,以二狗这种人品,你说会有人那十两银子来赎他,你觉着我会信吗?”
“我说的是真的!千真万确!”掌柜的回身走向他的柜子里,从里面拿出一块银子,递给吴谦说:“不过官爷您确实高明,我还是被二狗骗了。那人来赎二狗时天已经很晚了,我没看太注意到他拿的银子有问题,等第二天我点账时才发现,那家伙拿来赎人的银子竟然有一块是假的!我还想找他算账呢。”
吴谦接过那块假银子,眼睛立刻眯了起来,犀利的目光从眼帘透出,仿佛那块假银子也被照亮了。
“这是……”一旁的米儿和小哥同时惊呼,“昨天早上咱们捡到的那块!”
吴谦一把将这块银子握在手中,问掌柜的道:
“掌柜的,来赎二狗的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掌柜的挠挠头,思索着,“我想想……他倒是也经常来我们赌坊,听说他家里最近出事了,姐夫被人害了。他叫……杜明。”
“杜明!”
米儿现在一肚子的疑惑,脱口而出:
“杜明是杜氏的亲弟弟,咱们的假银子怎么会在他那?他又为什么要来赎二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人间惨剧
吴谦猛地起身,说:
“我已经全弄清楚了。这混蛋,简直畜生不如!小哥,通知所有衙役,全城逮捕杜明!”
说完,他大步向门外走去。
黄昏的残阳透露着一丝颓废,仿佛看惯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散发着一股忧伤的情绪。
成都城的南门外,行人稀稀拉拉,马上要封城门了,看门的几个守卫也有些疲惫,依靠在城墙上打起了盹。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出现在了城门旁。他左右顾盼,仿佛在确认周围环境是否安全。观察了一会后,他好像放下了心,轻手轻脚地准备出城门。
就在他刚要离开城门的那一刻,打盹的守卫忽然精神起来,一把抓住了男子,厉声喝问:
“鬼鬼祟祟,干什么的?”
男子顿时两腿直发软,马上缩了缩脖子,好像在隐藏什么东西。他哆嗦着说:
“我……我回乡下……”
“回乡下?”这时其他的几个守卫也都围了过来,拿出一张画像一边打开一边说道:“提刑官人下了命令,所有离开城门的人必须仔细盘查核对。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
画像打开了一半,男子瞄了一眼,神情立即慌乱起来!他猛地挣脱守卫的手,拔腿就往城外跑去。
几个守卫冷笑了一下,说:
“看来提刑要找的人出现了,咱们今天也不用加夜班了。”
守卫们马上追了上去。那男子脚力本就不行,加上又被吓了一通,两腿发软,没跑两步便被身强体壮的守卫追上,押解到了县衙。
大堂之上,吴谦端坐案桌之后,连夜再审胡升落水案。堂下跪着心如死灰的杜氏、宁死不屈的张胜和浑身发抖的杜明三人。
“杜明,”吴谦缓缓说道:“说说吧,这么晚了出城去哪?”
杜明底气不足,结结巴巴地说:
“去……去亲戚家看看。”
“亲戚?”吴谦冷哼了一下,“哼,除了这个亲姐姐,还有其他亲戚吗?”
“我……我……”
杜明说不出话。
此时姐姐杜氏疑惑地看了杜明一眼,但没有说话。
“只可惜啊,你只有这么一个疼你的姐姐却也不知道珍惜,非要去做那禽兽不如的、天地难容的勾当,本官真替你感到可悲。”
“官……官爷,你说什么,小的听……听不懂。小的就是在城里憋的闷得慌了,想出去透透气。”
“杜明!”吴谦忽地醒木一拍,厉声喝问道:“别装了,你当本官什么都不知道吗?哼,本官不想和你玩这种小把戏,当着众人的面,你把如何设计谋害你亲姐夫的这件事,好好交待交待吧!”
话刚落音,众人皆惊。不仅是堂下的杜氏姐弟和张胜忽地瞪大了眼睛,就连米儿和小哥也都瞠目结舌!
“你胡说!”杜明激动地反驳,“你凭什么说我杀了姐夫?姐夫不是我杀死的的!”
“哦?”吴谦侧了侧身子,“那你姐夫是谁杀死的?”
“是……”杜明眼珠子一转,改口道:“我怎么知道!你是提刑官,这事不应该问你吗?”
“好,那我告诉你,”吴谦说道:“杀死你姐夫的是二狗。”
杜明顿时松了一口气,双手一摊说道:
“我就说嘛,不是我。”
一旁的杜氏激动地说:
“天可怜见!夫君,谋害你的凶手终于捉到了,你可以瞑目了!吴提刑,那二狗在哪呢?我要好好问问他,为何要对我夫君下如此毒手?”
吴谦摇了摇头,说:
“他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
“对,而且……你夫君的死和你身边的亲弟弟杜明脱不了干系。我这样说吧,是你的亲弟弟和二狗两人合谋害死的胡升。”
杜氏整个身子忽地一晃,一瞬间面如死灰,仿佛整个人被晴天霹雳当头一棒。她颤颤巍巍地说:
“这怎么可能……提刑,你不是在说笑吧……这不可能,我弟弟是我唯一的亲人,他怎么可能会害我夫君?这不可能……这没道理……”
“没道理吗?”吴谦叹了一口气,“杜氏,你自己猜想一下,你夫君死了,你因通奸被抓,受益的是谁?”
“受益?”杜氏不解:“怎么会有人受益呢?”
一旁的米儿现在一副恍然大悟却又难以接受的样子。
吴谦教过他,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有原因的。分析受害者遇害后谁人获益,可以有助于快速找到案子的发生逻辑,是吴谦常用的一种推理手段。
此时吴谦的心中也不太好受,这个案子将人性慢慢解释道:
“我来帮你捋一捋吧。你夫君死了,你因通奸罪入狱,早晚也难逃一死。你们唯一的孩子还不足一周岁,你会把抚养他长大成人的希望寄托着谁的身上?自然是你唯一的亲弟弟。可是,如果你的孩子也死了呢?”
杜氏不知是嘴干还是紧张,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
吴谦继续说:
“如果他也死了,那么你和你夫君所有的积蓄、所有的房产、所有的生意店铺都会合理且合法的归一个人所有,就是你的亲弟弟——杜明!”
杜氏眉头紧蹙,手紧捏在一起,颤抖着嘴唇,说:
“不……不会的,我弟弟不会的。我夫君对他那么好,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他怎么可能会……”
吴谦看着杜氏,叹了口气说:
“你还一心维护着他,但你可知道他是怎么对你这个亲姐姐的吗?当初我正因为二狗和邻居们关于你出轨一事的说辞不一致而发愁时,是杜明告诉我你和张胜之间确有私情,这才误导了我的判断……”
杜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最最疼爱的亲弟弟,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竟然要亲手把她往火坑里推。
她缓缓看向杜明,杜明低着头,脸色难看地要哭出来一样,不敢看姐姐一眼。
杜氏对他说:
“你看着我。”
杜明摇了摇头。
杜氏抓住他的衣服,猛地嘶吼起来,发出歇斯底里般的怒声:
“你看着我!弟弟!你告诉姐姐,他说的都是假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证据确凿
“姐……”杜明再也支撑不住,流着鼻涕哭了起来,“姐……我……我……我没有……不是那样的,姐你相信我。”
杜氏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激动地对吴谦说:
“官爷你看,不是你说的那样的!”
吴谦知道,此时的杜氏心里已经接近崩溃的极点。但是没有办法,事实就是这么残酷,他必须要让杜氏知道事情的真相,否则对不起无辜死者胡升的在天之灵。
吴谦说道:
“杜明,既然你说你是清白的,那你告诉我,你昨天退堂后一直到晚上都去哪了,干了什么?”
杜明擦了擦鼻涕眼泪,思索了一下,说:
“我……我哪都没去,我在家睡觉来着。”
“哦?是吗?那为何我去你家的时候没见到你?”
“那可能是……哦对了,我中间去河边走了走散散心,可能那会我正好不在。”
“哦……”吴谦冷笑了一下,继续说:“那你可知道,你姐姐姐夫所有的积蓄昨天下午全部被人偷走了?”
杜氏听到这个消息身子怔了一下。
杜明赶紧推脱:
“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吴谦眉毛一挑,将那枚假银子放在了桌子上,说:“这是我在路边捡到的一枚酷似银子但其实是锡银的假银子。昨天我去你家查访,你姐姐拿出积蓄匣子让我检查,我留了个心眼,将这块假银子也一并放进了匣子里。后来装存银的匣子被偷了,而匣子里的它却出现在你的手中,你怎么解释?”
米儿和小哥这时明白了为何吴谦一看到银子就确认了杜明就是凶手。
杜明耳朵“哄”的一声,如同被针扎了一下。他没有想到,他偷走的姐姐的存银里竟然掺有吴谦留下的手脚!
“带证人赌坊掌柜!”
随着吴谦的一声令下,赌坊掌柜的被带了进来,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完整地叙述了一遍。
赌坊掌柜说完,杜明已经是满头大汗,面红耳赤。
吴谦凌厉地看着杜明,逼问说:
“怎么样?杜明,你不是说你昨天一直在家睡觉吗?”
杜明身如抖筛,但就是不说话。
吴谦继续说:
“那好,那本官就来给你描述一下提个醒,好让你能记起来吧。你本身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早已过立冠之年却身无半点长处,连个媳妇也娶不上,只能一直借宿在姐夫胡升家里。可胡升的善良并没有感化你,你反而觊觎起他的家产来。
你和同样痞子出身的二狗一拍即合,两人商量了一个计划,二狗出手趁胡升去张胜家喝酒回来时将其打死扔入水中,为了嫁祸,你们还专门用了张胜家里的棍子做凶器。发生命案,官府自然会调查这件事,你们为了彻底将凶手诬陷给张胜,同时彻底霸占家产,便编造出了你姐姐和张胜有私情一事。
为了坐实此事,二狗趁张胜和杜氏被带到衙门之际,偷走了张胜祖传的手镯放到了你姐姐的枕头下。当然,他也顺手牵羊拿走了张胜的银子。而你,在落井下石告诉我你姐姐确实不守妇道,看你姐姐被押入大牢之后,则放心地取走了你姐姐姐夫家所有的积蓄。”
杜明激动地反驳道:
“你你你……你说这都是推测,你没有证据!”
“你别着急,”吴谦说:“听我慢慢说完。二狗退堂之后也很开心,先下了一顿馆子,可你们没想到,二狗当时用的钱是压胜钱,这钱是张胜的,完全可以证明二狗从张胜家偷过东西,而且时间也吻合。之后,二狗拿着剩下的十两银子去了赌坊,发生了刚才赌坊老板说的那一幕,期间你为了赎他不得已从刚偷来的的银子中拿出来十两,那里面正好有我放的那块假银子,暴露了你的银子来源。
回来后,你因为此事与二狗争吵起来,二狗当然不满足于从张胜那里偷来的十两银子,他想要更多,并用这件事的真相来威胁你。你二人分赃不均,你又怕二狗告密,便起了歹心。你掐死了二狗,将他的尸体抛入井中,然后准备带着银子逃之夭夭,却你没想到的事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最终还是被本官捉拿归案。杜明,我说的对吗?”
“你……你……”杜明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你在凭空诬陷我,我没有杀二狗……你凭什么说我杀了他?”
“凭什么?就凭你在杀害二狗时,二狗奋力反抗,将你的脖子抓花,你的表皮组织残留在了指甲缝里,这就是证据。”
杜明忽地好像舒了一口气,挺了挺脖子,将脖子显露出来,不服气地说:
“正好,你看看我脖子上有划痕吗?”
小哥注意到,杜明的脖子上确实什么划痕都没有。一旁的杜氏也说:
“提刑,我弟弟脖子上确实没有划痕,你是不是真的猜错了?”
“哼!”吴谦冷冷地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呐,给我按住他。米儿,取东西来。”
几个衙役上前来,将杜明按住,吓得他大喊:
“救命啊!你们这是要屈打成招!姐,救我啊姐!”
杜氏面露担忧之色。
吴谦说:
“放心,本官断案用的是脑子,不是棍子。”
米儿这时端了两个小碟子、两张纸和一块毛巾上来。这是吴谦事先让她准备好的。
吴谦走到杜明跟前,用毛巾在碟子里沾了沾,边在杜明脖子上擦拭边说:
“你确实有点小聪明,但可惜你遇到了我,在我面前玩这种把戏,就如同关公面前耍大刀。刚才衙役押你回来的时候我便注意到了你动过了手脚,所以专门提前准备好了这些东西等着你。”
米儿不解地看着吴谦,吴谦继续解释道:
“昨天咱们去河边,我看到那里长了许多茜草。茜草有一种很特殊的功效,将茜草汁混在醋里,然后涂抹有伤痕的地方,伤痕就会被掩盖,一点都看不出来。有许多检验的仵作或者官员被人买通,便会使出这样的手段干扰验尸结果。”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我不想死
吴谦说的这个方法是从老学究的《洗冤草录》里学到的。
米儿小声说:
“所以公子,你让我准备这些甘草汁是……”
“用甘草汁涂抹被茜草掩盖的伤痕,可以去除茜草的效果,让伤痕重现出来。”
说完,米儿确实看到,在杜明原本干净的脖子上,出现了有几道明显的抓痕。其中一块最严重,皮都被挠破了。
杜明咧着嘴,拧着脖子说:
“这……这是我不小心自己挠的,你凭什么说是二狗给我挠的,你有证据吗?”
“哼!本官就让你心服口服!”
吴谦又拿毛巾在另一个碟子里沾了沾,然后涂抹在杜明的伤痕处。没几下,那块地方就微微变红了。
一旁的小哥好奇地问:
“这又是什么?”
“这是榉树叶汁,用它涂抹在伤口处,可以拓印处伤痕的形状。”
说完,吴谦拿白纸往杜明的伤口处一贴伤痕的形状便完完整整地拓印在了那张白纸上。接着,吴谦又拿来浸泡在酒里的二狗指缝里的表皮组织,把它覆盖在有伤痕拓印的白纸上,只见那一小块表皮组织的形状竟和白纸上的痕迹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看到这里,杜明是杀害二狗的凶手已经确认无疑了……
一直沉默的张胜此时怒不可遏,指着杜明骂道:
“杜明!你真是个狗畜生!竟然为了点钱财谋害你姐夫,还要把你的亲姐姐和孩子都亲手推到火坑里,你……你还有没有点人性?混蛋!你真是猪狗不如,死不足惜,罪当凌迟!”
杜氏拉着杜明的衣服,颤颤巍巍地说:
“弟弟……弟弟,你再解释解释……你再跟他们解释解释啊……”
“姐!我……呜……”
杜明一声悲号后,浑身失去了力气,低头大哭起来。鼻涕混着泪水,一滴一滴落在青石板上……
杜氏看杜明这副模样,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一切发生得这样突然和意外,她感觉就像风雨中的一张小纸片,没有了任何依靠。
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最爱的人和爱她的人都陪在自己身边,自己是那样幸福,怎么一转眼就天塌地陷了呢?
最令她心痛的是,如果按吴谦所说,她也因此被砍头,那她的孩子在杜明手里能否活下去?答案应该是否定的。
杜氏悲伤地摇了摇头,瘫坐在地上,如同失了魂一般……
她喃喃地说:
“弟弟,你知道吗?你姐夫这次回来就是跟我商量你的婚姻大事的,他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跟着我们住也不是办法。他准备给你拿出五十两银子置办点田地房子,然后娶个媳妇,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最起码能过上个安稳日子。弟弟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杀了你姐夫,置我和你外甥于死地呢?”
“姐!我对不起你!”杜明跪在地上对着姐姐咚咚地磕着响头,“是我鬼迷心窍,被二狗三言两语给骗啦!姐,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姐夫……姐你跟吴提刑求求情,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你不想死?”杜氏嘴唇在颤抖,强忍着巨大的悲痛,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她最疼爱现在却最恨的人,说:“你不想死,那我夫君就想死吗?我就想死吗?你的小外甥就想死吗?弟弟,你……你好生糊涂啊!也罢,从小爹娘和我都太娇惯你了,你去了地下,跟爹娘再好好解释解释吧。”
“姐!姐!我错了……我错了……”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悲号从提刑司传出,听到的人心中却丝毫没有被勾起同情怜悯,有的只是痛恨与愤怒。
“公子,”米儿出现在伏案批卷的吴谦后面,给他按揉起了紧绷的太阳穴,“你别一直这么拼命工作,你得会放松自己。”
“呼……”吴谦靠在椅子上仰起脑袋,闭上眼睛享受着米儿的按摩,说:“还是米儿知道心疼我。”
“公子,你相信好人有好报吗?”
吴谦微微皱眉,说:“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你看啊,那胡升人那么好,乐善好施,人又积极上进,到头却却被好吃懒做的杜明给害死了,为什么好人却没有好报呢?”
“米儿,你不能这样想。”吴谦缓缓地说,脸型因为米儿的按揉上下晃动,“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不能放弃心中对善良的向往,它就是你埋在心中的一缕阳光,在你最黑暗的时候,能给你指明方向,不至于被黑暗吞噬。
同时,你也不能永远像个捂住眼睛的孩子一样,只沉浸在自己虚构的美好世界中,不去看这个时间的丑恶。否则当黑暗真的来临的时候,你会手足无措,没有一点防备。
知黑暗而不黑暗,知世故而不世故,带着脚镣跳舞,明白这时间的一切肮脏,同时也坚守着做人的底线,追寻着心中的月光。做到了这些,你就能得到为什么好人不一定会有好报,却还是有那么多的人去做好人这个问题的答案。”
“哦……”米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算了!”吴谦舒了一口气,说:“听米儿的,咱们再出去溜达溜达,放松放松。”
“好啊好啊,”米儿高兴地说:“公子咱么去哪?”
“还去河边踏青吧,顺便给杜氏母子送些银子去。”
“公子,”米儿低着头,面对面看着吴谦,神神秘秘地说:“咱们这次去,不会再遇到命案了吧?”
“你怎么这么说?”
“公子我发现你自带命案体质,经常咱们高高兴兴地出去玩,途中就遇到命案了……”
“我噗……死米儿我让你胡说!”吴谦一个鲤鱼打挺起来,照米儿屁股上轻轻打了一下,“你当你家公子我是那位少年侦探啊?”
“哎呦!”米儿捂着屁股笑嘻嘻地跑到了门口,说:“什么少年侦探,我没胡说,小哥也这样认为。”
“别瞎扯了。去叫上小哥,咱们出去玩。对了,”吴谦拿出一块碎银子扔给米儿,说:“等会去河边注意找个地方把银子扔在咱们的必经之路上,故意让小哥捡到。”
第一百七十八章 琴殇案
“为什么呀?”
“上次要不是他踩着狗屎捡到了那个假银子,杜明的案子还没那么容易解开。这个就当是对他的补偿了。放机灵点,别被他发现是我故意放的了。”
“嘻嘻,”米儿不怀好意地鬼笑着说:“公子,你对小哥可真心细啊,比对我还好呢!你该不会……”
“找打是不是?”吴谦抬起手,做出又要打她的模样,“屁股不疼了?”
“非礼咯,非礼咯!”米儿捂着屁股跑开了。
“这妮子……”
吴谦看着米儿蹦蹦跳跳地跑开,眼神里充满了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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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月上梧桐枝,热闹了一天的临安城还没有完全安静下来。由于不设宵禁,在夜市上还能看到稀稀拉拉地三五人群,以及偶尔传来的几句口舌声哑的疲惫吆喝声。
几个醉酒的路人在一处面茶摊处坐下,准备喝点面茶暖暖肚子醒醒酒。他们勾肩搭背,互相吹着牛聊着天。其中一个人感觉腹内不适,暂时离开了摊子,跑到一处僻静角落处正准备出酒,忽然感觉眼睛被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光亮晃了一下。
他抬起头一看,之间远处本应漆黑的天空下,一片火红照亮了半边夜空,仿佛落日洒在云朵上映照出的晚霞。他顿时没了吐意,跑到面茶摊上,对那几位狐朋狗友说:
“你们看那里,怎么那么亮?”
众人和几个摊主听到他说话,抬头向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边的黑夜笼罩在了一片红光之中,隐约中仿佛还能听到一些嘈杂的喊叫声从远方传来。
面茶摊主吸了一口冷气,说道:
“嘶……那个方向,那不是明威将军府吗?”
雄伟奢华的皇宫内,小太监喜公公起夜看到书房内还亮着的灯光,叹了口气又回去睡觉了。
书房正中的椅子上,斜坐着一位不怒自威的长胡须男子,他绸缎衣服上绣出的精致龙形图案,彰显了万人之上的地位。在他的对面,一位中年男子正口若悬河地讲述着自己对当下局势的见解。
椅子上的人眉头微皱,仿佛已经很不耐烦了,他摆了摆手,示意对面的男子停下来,说道:
“王永之,你刚才谈了富国之法、强兵之法、取士之法,你可知这其中无论哪一条,都会激起朝野极大的动荡。”
“陛下,”王永之毕恭毕敬地说:“自古以来,要想变法求进,必然会触动一部分顽固势力的利益。陛下要有决心,当初商鞅为了变法强秦,就连公子虔触犯了律法,也一样被施以劓刑。陛下万不可为那些顽固的嗜血蝇虫考虑,心慈手软,置万里河山于不顾。”
“王永之,”皇上淡淡地说:“那你可知商鞅最后是何下场?”
王永之忽地愣了一下,继而毅然决然地说:
“若能使我大宋国富民强,河山收复,我就算是被五马分尸,也在所不惜!”
皇上盯着王永之,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到窗户前看着窗外,意味深长地说:
“你的忠心我自然不会怀疑,若是天底下的人都想你这样一心为国,我大宋何愁不能变法强国、收复山河。只可惜……现如今我只剩下半壁江山,人心惶惶,都想着为自己留一条后路。我现在就像是一个家徒四壁的穷鬼,他们就像是我穷人家养的狗,我若连他们最后一点狗粮也给拿走,他们恐怕不仅不会再给我看家护院,反而……反而会反咬我一口……”
王永之还想再说什么,但喉咙处仿佛被一块石头堵住,嘴巴干张了几下,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他心里也明白,坐在这个位置上,皇上也举步维艰。
“咦?”皇帝的胡子忽地动了一下,他望着窗外,说:“你看那边为何如此光亮,失火了?”
王永之跟着看向窗外,火光映红了皇上的半边脸,一瞬间他竟觉着这个万人之上的男人,在无比威严的面具之下仿佛还隐藏着一丝悲哀,他说道:
“嘶……好像确实是着火了,陛下你且歇息吧,臣这就让人去查看是何位置走水。”
十天后。
成都府提刑司内,现在已是深夜,吴谦还趴在案牍上伏案查阅卷宗了,他已经连续几天这样了。
米儿拿着一件外套走进了内室,披在他身上,心疼地说:
“公子,这些天也没有多少案子,哪来的这么多案宗要批阅啊?”
吴谦闻到一阵熏香袭来,知道是米儿,便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已经发酸的眼睛,说:
“这些不是咱们成都府路的,是其他各路的案子,我问他们要来看的。”
“不是咱们的案子?”米儿不开心地说:“公子,你也太用心了吧,这是别人审理的案子还需要你来查验吗?这和咱们又没有关系。”
吴谦把头仰起来,米儿自然地给他按了按紧绷的头皮。他闭目养神说道:
“我是想从其他府路的案子里看能不能找到有关凤公子的下落。”
米儿瞬间明白了。
想找到小玉姐姐的下落,就必须找到凤公子的下落。所以吴谦才会那么用劲翻阅其他府路的卷宗。
她抿了抿嘴,说:
“那你也得注意身体啊。天天这么熬夜,你身体受得了吗?到时候要是小玉姐姐回来了,看到你这么憔悴,还以为我没把你照顾好呢。”
吴谦心中一暖,抓住米儿的手,笑着说:
“那好,那咱们就回去睡觉,省得咱们米儿回来挨骂。”
“嗯!公子你的铺盖我已经收拾好了,我给你打盆热水,你洗洗脚歇息吧。”
米儿转身刚想抽手离开,忽然自己的腰肢被吴谦环搂住,他把米儿上身一放,另一只手就势勾起了她的腿弯,整个把她公主抱搂在了怀里。
“啊哈哈,公子,公子你干嘛……”米儿羞得脸颊通红,把头埋在吴谦的怀里,双手敲打着他的胸膛,“公子你快放我下来,我去给你打水。”
“本公子今天不想你去打水,”吴谦一脸坏笑,抱着她向雕花木床上走去,“本公子今天想让你给我暖被窝。”
第一百七十九章 再往临安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大亮,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吴谦吵醒。
“谁啊!”
他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身边的米儿已经起来了,正对着镜子梳理。
听到敲门声,她赶紧弄了弄头发,答应了一声:
“就来!”
然后跑去开门了。
床上的吴谦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咂咂嘴回味着昨天晚上的春宵,心里想着肯定是小哥敲的门,打扰了自己的好梦。
他猜得没错,除了小哥,这个提刑司内还没人敢在吴谦没醒的时候敲门吵醒他。
吴谦懒洋洋地穿衣服起来,这是小哥已经走了进来,他手中拿着一封信,说:
“王永之的信和一封朝廷的调令,今天一大早送来的,那人说务必尽快送到你手上,所以我就过来了。”
一听是王永之的信,吴谦本来还想抱怨小哥几下的心思瞬间没有了。小哥知道自己和王永之的交情不一般,所以收到了自己的信才会如此着急给送过来。
万一这里面有凤公子的消息……
吴谦赶紧接过信,粗略读了一下,原来是最近临安府发生一件棘手的案子,明威将军府十天前无故失火,将军和妇人连同二十几名下人一起命丧火海,整个将军府成了一片废墟。
明威将军已经从军一年了,刚回来没多久便遭此大祸。据幸存的下人交待,当天将军府刚举办完接风宴,后半夜大家都很疲惫了,谁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着起了火,更没想到还把将军给烧死了。
明威将军怎么说也是四品大员,发生了这种事,朝廷肯定要彻查到底。据临安府初步调查显示,这件失火案中有许多可疑的地方,甚至将军到底死于他杀还是火灾都值得商榷。但苦于一场大火将所有东西都化为了灰烬,很多疑点无从查起。
后来王永之建议调吴谦回临安,着手调查此事。王永之的建议得到了皇上的首肯,于是便有了这封信和调令。
米儿在^_^信,说:
“公子,看来咱们又要去一趟临安府了。”
“嗯,小哥备马吧。收拾东西,去临安。”
七天后,吴谦坐在马车里感觉像是要散了架一样。这几天为了赶路,除了吃饭睡觉外,其他时间都是在马车上。小哥的驾车技术没什么提高不说,速度倒是上去了,有时候甚至能来个漂移……
路稍微不好一点,吴谦的屁股就会被颠成八瓣。有时候吴谦甚至觉得小哥是故意有平坦的路不走,故意往沟沟坎坎上压。
好在,现在已经快到临安城了,路也宽敞舒服了许多,在坚持坚持就能解脱了。
车厢内,米儿看向吴谦,脸上带着点坏坏的笑容,说:
“公子,你是不是早就想来临安看看了?”
吴谦知道这小妮子话里是什么意思,白了她一眼,说:
“本公子此番前来临安府,是有要紧公务在身。”
“嘻嘻,公务归公务,和去见芊墨姐姐又不冲突。公子啊,你说要是以后小玉姐姐回来了,知道了你和芊墨姐姐的事,会不会吃醋不理你啊?”
吴谦伸出手指,在米儿的额头上狠狠地点了一下,说:
“人小鬼大!瞎说啥呢?我和你芊墨姐姐有什么事?什么事也没有!我乃清白之身,你可不要胡言乱语,诬陷你家公子。”
米儿朝他吐了吐舌头:
“略略略……公子你编的我差点都信了。”
吴谦起身挑了挑前面的帘子,看到已经可以隐约望见临安府的城墙了。他对小哥说:
“小哥,加把劲,咱们马上就快到临安了。”
小哥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
“本少侠眼又不瞎,我看见了。我一个人赶了七天的车,也没见你来替会我,就会坐在车厢里谈情说爱、打情骂俏,腻不腻……”
“小哥,说这些你可就冤枉我了,我这不还给你鼓劲打气了吗?”
“我一巴掌拍死你……”
“其实吧……”吴谦慢慢悠悠地说:“我也不是不想来替你驾车,主要是我的驾车技术不行,没有小哥你的水平高。这要是换我的话,咱们十天也到不了临安,你看看小哥你就不一样了,只用了七天咱们就到了。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小哥你不仅仅功夫好、样貌帅,驾车技术也是一流水平!这我是真的佩服你。”
小哥咧咧嘴,这些话……怎么感觉像是中了什么圈套,但心里却又很舒服的样子……
小哥不自觉地又挥了挥手中的鞭子,马听到鞭声扬起马蹄猛地加速,差点把吴谦给甩回到车厢里。
可是没跑多久,刚转了个弯,前面就出现了一辆宽敞奢华的大马车,慢悠悠地行驶在路上,挡住了他们。
此时的小哥被吴谦吹捧过之后正意气风发,他调整了一下手中的缰绳,猛地甩了一下马鞭,想加速从旁边超过去。可刚超到两辆马车并排行驶的时候,前面那个马车的车夫瞅了一眼旁边的小哥,竟开口骂道:
“哪来的不长眼的土包子,敢超爷爷的车?”
说着,他扬起手中的鞭子,竟直接超小哥身上抽去!
小哥眼疾手快,立马用自己手中的马鞭迎了上去。两条鞭尾在空中碰撞后缠在一起,小哥用力往这边一拉,那车夫“哎呦”一声失去重心,一头栽向了小哥这边。小哥转身就是一个后摆腿,一脚踹在了那车夫的嘴巴上,直接将他踹下了马车。
还没等吴谦惊叹小哥身手如此矫健,就听到车厢里传来两声惊叫,那马车没有了车夫的驾驭,开始不受控制,眼看着就要跑下大路,撞到旁边的大树上去。
“老吴,这边交给你了!”
小哥把手中的缰绳扔给吴谦,纵身一跃,飞身跳到那辆即将失控的马车上,然后双手拿住缰绳,往旁边使劲一拉,马车擦着路边的大树掠过后缓缓停了下来。
“吁……”吴谦也驾着马车停在了小哥的后面,“小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
小哥从他们车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身上。
第一百八十章 冤家路窄
“公子……要不咱们回去吧。”
米儿也看到了他们两个,她怕吴谦与他们起冲突,怯生生地想要离开这里。
吴谦只是冷冷一笑,“回去干嘛,好戏还没开始呢。”
那周衙内和何子期两人看起来非常熟悉,他们的桌子挨着,两人互相聊天谈话,怀里各抱着一个美女,身后还站着许多下人丫鬟。
米儿也疑问地说:
“他们两人怎么认识?看来这何子期也不是什么好人,林家的那个娘子怎么会看上他了?”
“官人,”老鸨婆来到了吴谦这桌,“让老身给你找个姑娘服侍官人吧。”
吴谦摆摆手,“不用。”
“哎呀,官人上次在店里舍身擒凶,英勇无比,敬佩官人的姑娘们可多着呢!她们可都想和官人亲近亲近……”
吴谦又摇摇头,“不用,妈妈且去忙吧。对了,如果有免费的瓜果酒水,麻烦妈妈多上来些。”
“妈妈!”
周衙内向这边招手。
老鸨扭动着腰肢走开了。她走到周衙内那桌,周衙内毫不隐晦,大着嗓门说道:
“妈妈你和那穷酸鬼有什么好聊的,你看他像有银子的模样吗?来金银楼舍不得花钱找姑娘,这可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大的笑话了!”
“哈哈哈哈!”
周衙内的话逗乐了周围的人,他们都朝着吴谦投来嘲讽的目光。
米儿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看什么看!花不花钱我们乐意!”
然后她又转向吴谦,不开心地说:
“公子……要不咱们走吧。”
吴谦面无他色,波澜不惊地给小哥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淡淡地说:
“别急啊,这才哪到哪。”
他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忽然脸色痛苦,一口喷了出来!
“呸!这酒是给人喝的?”
周衙内立即拍手笑道:
“哈哈,买不起好酒,还嫌人家免费提供的酒水难喝,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周围也跟着哄笑起来。
米儿气得胸脯一起一伏,“谁说我们买不起!店家,给我们拿最好的酒来!”
“算了吧,吴兄,”何子期也插嘴讥笑着说:“别为了睁着一口气,把自己这个月的生活费给花干净了。老鸨,来把我这桌上二十年的桂花酿给吴兄送去一壶。”
看到这个何子期竟然和那周衙内是一路货色,吴谦心中顿时有些心疼林紫浔起来。
林紫浔你是眼睛瞎了吗?竟找个这种垃圾私定终身!
吴谦不顾众人嘲笑的眼光,朝何子期拱了拱手,“多谢!”
这时,周衙内又朝着众人说道:
“诸位可能还不知道吧,这个穷酸鬼差点咸鱼翻身,成为临安府粮食大贾林家的女婿,他们是娃娃亲呢!”
有人接话说:
“林家?可是那个空有万贯家财无人继承,只有一个独女的林家?”
“不错!说起来谁要是能成了他家女婿,那可就富甲一方了!啧啧,只可惜……”
众人的胃口被吊了起来:
“可惜什么?”
“只可惜那林家女儿尚未出阁,就……就……红杏出墙了!”
有人故意问:“哦?是吗?还不知道谁那么有魅力,把林家那小娘子弄到手了?”
何子期自豪地笑了笑,朝众人拱拱手,“不好意思,正是在下。”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何子期对这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竟然丝毫不顾及林紫浔的声誉,把这件事当成自己炫耀的资本,着实把吴谦恶心到了。
米儿快要被气死了,她指着何子期大骂道:
“你……亏得我家公子还主动成全你们!没想到你竟然主动在外面毁林娘子的声誉……林娘子真是瞎了眼了才看上你!你……真是畜生不如!”
“哼,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敢对本公子如此说话?主子不管,我替你管管!”
何子期使了个眼色,他身后两名膀大腰圆的下人便气势汹汹地走向了吴谦他们,瞪着米儿,抬手就要打。
小哥忽地将左手握着的剑在手中转了一个圈,然后“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
吴谦接着缓缓开口,古井无波似的道:
“以下犯上,殴打朝廷命官及家眷,按律,可当街格杀!”
吴谦话一说出,两个本来还气势汹汹地下人瞬间愣在了原地,回头看向何子期。
何子期这时忽地反应过来,刚才装X好像有点装大了!
吴谦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宋朝的士大夫地位极高,刑都不上大夫,若是他的下人真敢对吴谦出手,那绝对是以下犯上,作奸犯科的大罪!
而且吴谦身边的那个穿白衣服的小哥,好像真的有实力秒杀他那两个下人……
不过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他这时要是再把那两个下人叫回来,那可就大大的折了脸面……
就在何子期左右为难的时候,老鸨正好把何子期的桂花酿送到了吴谦的桌子上,然后笑嘻嘻地推开那两名下人,说道:
“哎呀,大家来金银楼都是找乐子的,何必为了些不开心的事拿到台面上来说呢!今天可是苏酒酒姑娘的梳拢典,诸位还得留着力气,待会抱着美人归呢!是不是?”
气氛缓和了一下,那两名下人赶紧顺着老鸨的台阶下来,回到了何子期的身后。
而吴谦,竟然真的拿起何子期的酒倒在了酒盅里,送到了嘴边。
“吴兄,”何子期阴阳怪气地说:“这可是存了二十年的桂花酿,是家父最喜欢的酒,我今天是偷拿出来了一些,让吴兄尝尝,见见世面。”
酒刚入口,吴谦忽地又脸色痛苦,一口喷了出来!
“噗……这就如同马尿一般,也是人喝的东西?”
“你……”何子期脸涨得通红,自己刚说过这是自己父亲最喜欢喝的酒,吴谦就说如同马尿一般,这是明摆着打自己的脸。
他甩了甩衣袖,“哼!乡巴佬就是乡巴佬!没见过世面!给你好酒你也喝不出来!你要是真的想长脸,就拿出比我更好的酒让大家伙长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