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一刻千金
吴谦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小玉、米儿说了出来。
“呼~”小玉轻拍着胸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出事了呢。这么说这个王永之倒也是个有责任心的好官。只不过，哥，你以后在他的手下做事一定要小心一点，像他这样的人肯定有很多政敌，你现在跟了王永之，他们肯定也会攻击你。”
吴谦抓住她的手，把她搂入怀中，说：
“不要怕，有我在，我会一直保护好你的。”
一旁的米儿这时收拾好了东西，偷偷笑了一下，识趣地抱着碗筷出了房间。
小玉在吴谦的怀中，眉头一皱一松，像是要说话却又说不出来的样子。最后只是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哥，你以后要照顾好你自己……”
吴谦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一样，他低着头呆呆地看着小玉可人的脸庞，心思飞到了其他地方……
烛光昏暗，美人在怀，酒浓意醉，所有氛围都已经就绪……
吴谦恍恍惚惚，头不自觉地轻轻低下，凑到了小玉樱桃朱唇前。
“哥……”
小玉轻哼一声，这次没有躲闪，反而迎了上去。
蜡烛忽闪了一下，正好熄灭了，一抹春意在幽暗的房间里荡漾开来……
门外米儿并没有走开，而是偷偷地蹲在门外，听着屋里的动静。她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偷笑出声，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嘻嘻，公子是个大色狼……”
这时，小哥突然出现在院子里。他酒醒了过来，向吴谦的房间走来。
“米儿？你怎么在门外？”
“嘘……”米儿赶紧对着小哥使劲摆手，小声急促道：“萧少侠，不要过来！”
“怎么了？”小哥步子大，几步就走到了门前，却看到门外挂着一把锁，“咦？这门怎么锁上了？”
“你小点声！”米儿赶紧拉着他走开，说：“这是我挂上的，就是为了防止你们坏事的。”
“坏事？”
米儿向房间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嘻嘻，公子和小玉姐姐在里面……”
“哦……”小哥瞬间明白了，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哈哈，不是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吗？这老吴，嘿嘿……”
“公子又不是兔子。再说了，他和小玉姐姐青梅竹马，这都是早晚的事。”
“走吧走吧，你个小妮子，别在这偷听了。”
“谁……谁偷听了？我是怕……怕你们坏了公子的好事，我是站岗的！”
“哈哈，你明天就这样跟你家公子说，你看他打不打你？”
米儿吐了吐舌头，“我才不说呢，羞死人了。走吧走吧，我今天回小玉姐姐的房间睡去。”
两人各自回屋睡去。
第二天米儿天亮前就起来了，她得把吴谦房门上的锁摘掉，免得他们早上出不来。为了防止早上小玉回来尴尬，她早早地便去厨房做饭去了。
天一大早，阳光照进来县衙的后院，仿佛在地上铺了一层金毯。
吴谦推开房门，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打哈欠：
“啊，好暖和的太阳。”
小玉蹑手蹑脚地从他身后出来，脸红的像远处的朝霞。
“哥，我回房间了……”
不等吴谦说话，她便一路小跑跑回了房间。
吴谦看着她，脸上露出傻子一般的笑容。
这时，米儿从一旁走了过来，笑眯眯地对吴谦说：
“公子，昨晚睡得好吗？”
“呃……啊，啊，还行！嘿嘿。”
米儿捂着嘴偷笑，“公子，你现在的模样跟个傻子一样。”
吴谦揉了揉脸，说：
“那也是个幸福的傻子。”
“饭做好了，公子你洗漱洗漱，来吃饭吧。我去喊小玉姐姐。”
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怎么回事，小玉吃饭时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吴谦几次和她说话，她都愣了一会才回答。
她没吃几口就说吃饱了，然后便回了自己的厢房。过了没一会，厢房里传出一阵悠悠琵琶声。琵琶声清脆缠绕，犹如流水一般将人裹挟其中，沉醉在这优美的乐声中。
米儿在一旁称赞道：
“没想到小玉姐姐的琵琶弹得这么好，等会一定要让她教教我。”
以前每当吴谦干了一天活，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时，小玉都会给他弹一首琵琶曲解乏。这些乐曲已经和他们相依为命的日子融合在了一起，听到乐曲便会想起那些时光。
所以当初吴谦一把火点燃茅草屋，离开伏山县踏上这条不归路时，小玉扔坚持带上了她的琵琶。
只不过这次，吴谦总觉着小玉的琵琶曲中仿佛夹杂了一丝幽怨在其中，少了些往日的清脆。
听着悠扬的琵琶，米儿收拾好了碗筷，拎着个篮子准备出门买菜，吴谦也准备去衙门处理公务去。
两人走到院子里，小玉从厢房里出来，喊住了米儿：
“米儿，你去哪里？”
“小玉姐姐，我去买菜，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转转？”
“好啊！我和你一起去。”
小玉走到吴谦跟前，说：
“哥，我和米儿出去了。”
吴谦心想小玉可能是因为昨天的事心里有点芥蒂，所以才有些反常。她能出去转转散散心对她也有好处，便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
“去吧，早点回来。”
“嗯。”
小玉和米儿拉着手，一起出了县衙。
吴谦到衙门处理公务批文，过了有一个时辰，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用猜就知道是小哥。
小哥走到门口，靠在门框上，双手叉在胸前，对吴谦说：
“小玉最近有没有和你说点什么事？”
“嗯？”吴谦没明白小哥什么意思，“什么事？”
“看来是没说，这就有些奇怪了。”小哥说道：“昨天衙门外来了一个人，给小玉送了一封信。这事她没跟你说吗？”
“嗯？”吴谦顿时疑惑道：“给小玉的信？我从没听小玉说过她有什么亲人或朋友，她很小的时候就被老学究收养了，什么人会给她送信？”
“这就很奇怪了，”小哥说：“送信的那个人并没有说要和小玉见面，信是通过小卢转交到她手上的。如果是亲人或者朋友，肯定会要上见一面。”
第四十七章 惊慌失措
吴谦的脸上愁云密布，他思考了一下，说：
“最奇怪的是，小玉竟然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我们两人之间一向没有任何隐瞒，她什么事都会和我商量。”
在吴谦的心里，他和小玉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两人的命运是拴在一起的，小玉从来没有对他隐瞒过什么。
吴谦不安了起来，小玉没有跟她说起这件事，而且还在昨天晚上选择和吴谦共度良宵。这两者难道有什么关系？
“小哥，”吴谦问：“是谁把信送给小玉的，那个人你有印象吗？”
小哥摇头道：
“没看清，但大概能看出来是个衣着清秀之人，而且他是坐着马车来的。”
“坐着马车来？”吴谦想了一下，说：“我估计他应该在附近观察了半天，故意趁我不在的时候把信送过来的。当时我出去钓鱼，县衙里就小玉一人，若不是你恰巧看到了，我现在也不会知道。”
“送信的人故意避着你，难道是那信里有什么东西不能让你看到？”
吴谦的心中猛地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心慌。
吴谦马上从凳子上起来，对小哥喊道：
“不好！快走，跟我去找小玉！”
小哥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问：
“怎么了？”
“先去找小玉！”
“她去哪了？”
“和米儿去街上了！”
联想到小玉这两天异常的反应，吴谦心中越来越没底。他把小玉当成了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小玉也是如此，但现在小玉向自己隐瞒那封信，这一点就非常让人不能理解。
首先吴谦绝对相信小玉肯定不会害自己，不仅如此，她还会无条件的维护自己。正因为这样，他才担心万一有人拿自己的安全为幌子来利用小玉，小玉会做出傻事来。
吴谦刚走到县衙大门，还没下台阶，就看到米儿拎着个空篮子，边嚎啕大哭边往县衙走来。
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出门的小玉已经不见了踪影。
吴谦看到这个米儿这个状况，心里咯噔一下，他冲上去一把按住米儿的肩膀，吼道：
“小玉呢？小玉呢？”
“小玉姐姐，”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小玉姐姐不见了……”
“不见了？”吴谦顿时感觉心脏的跳动开始失去了节奏，整个人脑子一片空白，“怎……怎么会，活生生一个人怎么会不见呢？你快点说这是到底怎么一回事？”
米儿擦了一把眼泪，强忍住哽咽，说道：
“我……我和小玉姐姐出门就像平常一样逛街买菜，买到一半时，她说篮子里的东西太多了，拎着累，就先提着篮子去街后的大槐树那等我，让我买好了去找她，我们在一起回家。谁知道……谁知道等我去找她时，树下就只剩下了一个篮子，小玉姐姐怎么都找不见了……都怪我，要是我一直跟着小玉姐姐的话……呜呜……”
“大槐树？快带我去！”
吴谦眼睛通红，心脏仿佛要爆炸了似的，脑子里只重复着一句话，小玉不见了……小玉不见了……
他转身就要往街上跑，不知是没注意脚下，还是慌了步伐，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小哥上前一把把他按住，吼道：
“吴谦你冷静点！你已经丧失理智了！”
然后小哥对身后在县衙门口站岗，已经看得目瞪口呆的小卢喊道：
“小卢！让所有的弟兄都出来，各个出城的城门口都安排上人，所有出城的人和车给我仔细检查，一个也不能放过！另一部分人给我十二时辰不间断地在城内查找，务必要找到小玉姑娘！再安排几匹快马，给我沿着出城的干道往外追查。告诉他们，发现小玉姑娘下落的重重有赏！”
“是！”
安排完这些事，小哥这才松开按压吴谦的手。
吴谦坐在了地上，面色凝重，他深吸了两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稍微恢复了一丝理智，然后低着头沉声道：
“小哥你做得对，我方才已经乱了分寸了。米儿，你也别太伤心，小玉不见不是你造成的。小哥，你去安排一辆马车来，米儿，你带着我们去小玉不见的地方。”
县城中，所有的捕快全部出动，各个城门都把守得密不透风，所有梅阳县的百姓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衙门是在抓捕罪犯。
小哥驾着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米儿所说的那颗大槐树下。吴谦下车，看到这颗大槐树在大街后面，没有那么多熙熙攘攘的行人。树的旁边有两条大路，均可通向城外。
吴谦在树旁寻找着一切蛛丝马迹，恨不得把自己所学的现场勘验技术全部用上。但很可惜的是，这里除了无数个没有价值的足印和一团乱麻的车辙痕迹外，吴谦没找到任何有关小玉的踪迹。
米儿紧咬着嘴唇，她看到吴谦的脸色比她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差。她心里一直在自责，要是自己一直跟着小玉姐姐，也许就不会有事了。
吴谦在这周围查了足足三个时辰，甚至把每一片落叶每一株小草都查验了一遍，最终还是没有任何发现，只能无奈地重重叹了一口气，说：
“回县衙等消息吧。”
回到县衙，出去寻找的衙役们一个接一个的回来汇报。每有一个衙役回来，吴谦就心生一丝期望，可毫无例外，最终他们都只是无奈地摇摇头，没有任何人发现小玉的痕迹。
直到天黑城门关上，所有的衙役都回来了，没有一个人发现小玉的踪影。吴谦陷入了无限的绝望深渊之中。
他慢慢走向后院，小哥和米儿在身后陪着他，心照不宣地都保持沉默。
吴谦看着今天早上小玉还生活过的厢房，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一切都历历在目。
他感觉心脏仿佛在滴血。
为什么会这样？小玉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慢慢走向小玉的厢房，看到门口放着一个菜篮子，正是她和米儿今天早上出去拎着的那个，上面还有小玉早上亲手挑选的蔬菜。
当时忙着去找小玉，米儿就把它扔在了大门口，后来小卢给拿了过来，放在了院子里。
第四十八章 消失的小玉
看着篮子，吴谦心中无限难过，一脚将它踢翻在地！
所有的瓜果蔬菜抛出篮子，散落一地。忽地，他们看到在这里面有一张方巾从篮子里飞了出来，缓缓飘落在地上。
“这是……”他们三人顿时一惊，这东西他们都见过，“小玉的手绢！”
吴谦心中一惊，上前一把捡回手绢，看到上面写满了娟秀的小字：
“哥，对不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我知道你此时一定很伤心，小玉也是肝肠寸断，也不想离开你。可是没有办法，当我选择离开伏山县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刻。
哥，我离开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会想办法尽快处理好这些事，尽快回到你身边。如果……我没有回来的话，哥你就忘了我吧。
哥你一定要答应我，千万不要追查小玉为什么离开，不要去调查我的行踪，也不要怪小玉瞒着你这些事。你只要知道，小玉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你我能永远在一起。
我离开以后，就只有靠米儿照顾你了。米儿是个好姑娘，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的话吗？你不要辜负了她。
对不起……哥，我真的好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可是……对不起……原谅我……”
小哥和米儿清楚地看到，从吴谦脸上滑下的一滴滴泪水落在了手绢上，把它打得湿透。
米儿难过地低下了头，自责的不行。忽然间，她发现在被吴谦踢翻的篮子里，还有一枚带着短柄的箭头，她蹲下捡了起来。
“嗯？这是……”
吴谦听到声音转过身子，看到了米儿手中的箭头。一瞬间，他整个身子都在不自主地开始发抖。
这枚箭头他非常熟悉，和他从那名黑衣人身上缴获的袖箭的箭头一模一样！
吴谦将箭头接了过来，发现这枚箭头和他缴获的箭头有唯一一点不同，就是它的箭柄上雕刻着一只微小、但很精致的黑色凤凰！
一声怒吼响彻整个梅阳县县衙：
“凤！公！子！我宰了你！！！”
半夜时分的县衙后院寂静无声，显得有些苍凉。
吴谦发现了小玉的离开和凤公子有关系后，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面不让任何人进去。小哥和米儿都很担心，一直守在门外陪着他。
米儿去做了点粥，给小哥端了一碗，还有一碗想给吴谦送去。小哥制止了她：
“别去打扰他了，他这个时候需要安静。”
米儿抿了抿嘴，说：
“可是我担心公子，小玉姐姐的离开对他打击太大了，我怕他撑不住。”
小哥一手端着粥碗，看向吴谦的房间，说：
“他必须得撑住，他若撑不住，便不是我认识的吴谦。你回去睡吧，我在这看着就行。”
“不，”米儿摇了摇头，“这是公子最艰难的时刻，我要陪着他。”
小哥知道劝不动米儿，也不再说话。两人静静地站在门外，陪着屋内那个彻夜无眠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天微微亮，小哥正靠在墙上打盹，忽然听到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他抬头一看，是吴谦打开了房门，和昨天相比，虽然吴谦脸上还是很憔悴，但已经完全没有了昨天的那种慌乱无神。
“公子！”米儿即激动又担忧地喊道：“你……你没事吧？”
吴谦对这米儿露出了一个笑容，说：
“我没事了。多谢你们。”
吴谦也知道，他们二人陪了他整整一个晚上没睡。
小哥说：
“你想通了？”
“嗯。”吴谦缓缓地说：“昨天我想了一宿，终于让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手绢上的字明显是小玉之前就写好的，她离开的路线也是提前设计好的。那个大槐树交通方便，方便跑路，周围又经常有车马行人走动，不会留下踪迹线索让我们追查。
所以，小玉离开我们是她思考后自己主动做的选择，我尊重她。我在想，可能小玉接到那封信以后，就已经计划离开了，所以才会……”
剩下的话吴谦没说出来，但米儿和小哥都明白，他想说的是所以小玉这两天才会行为异常，才会在昨天晚上留在吴谦房间里过夜。
“公子，把小玉姐姐带走的是那个人是凤公子吗？”
“嗯，但不一定是他本人，他们是一个组织，这支箭便是他对我的示威。”
小哥抱着手臂，说：
“有一点我不能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小玉主动离开你？”
吴谦表情又有些暗淡了，说：
“她肯定有她的苦衷，能让她离开我，说明她遇到的这件事非同一般，而且还不能和我商量。其实我昨天晚上也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到最后我只想到了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吴谦顿了一下，说：
“小玉的身份问题，而且这个身份问题可能会危及我的安全，否则她不会瞒着我。”
米儿不解地说：
“小玉姐姐不是老学究爷爷收养的孤儿吗？你来伏山县之前，他们两个就已经在那里生活很久了。”
米儿所在的楼府和老学究家离得不远，所以他也知道一些小玉的情况。
“表面上是这样。但关于老学究爷爷的真实身份，我也一直存在疑问，一个乡村学究，怎么可能懂得那么多东西？如果他的身份有问题，那小玉的身份也很有可能不只是一名孤儿那么简单。
若是单单有身份问题，我认为小玉不会瞒着我这么久，甚至最后还离开我。唯一能解释的通的，就是她的身份问题现在遇到了麻烦，可能威胁到了我的生命安全。只有这样，她才会做出离开我们的决定。而凤公子极有可能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让小玉心甘情愿跟他们走的。”
“我觉着，”小哥又说：“接下来你和凤公子是要不死不休了。”
吴谦冷笑了一下，“哼，我和他早晚会再过招，把小玉救回来！”
三人聊了一会，小哥和米儿确认吴谦没事了，这才放心的离开，回去补了个安稳觉。
几人一起生活了那么久，顿时少了一个人，多少都有些不习惯，尤其是吴谦。但好在他想通以后，没有再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渐渐地又恢复成了那个勤恳执政的吴知县。
直到一张从朝廷发来的委任状被送到了县衙……
第四十九章 荒野古庙案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吴谦他们三人推着一辆马车行走在泥泞的小路上，疲惫不堪。拉车的马时不时发出阵阵嘶鸣，仿佛在抗议。
吴谦抱怨说：
“我就说在前面的那个客栈歇脚，小哥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咱们三人被大雨淋在了半路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个客栈。”
小哥面露心虚之色，说：
“你不懂，我行走江湖多年有经验，那客栈一看就是个黑店。”
吴谦差点气死：
“小哥你当我瞎呀……你见过客栈爆满的黑店？就算是个黑店，有那么多房客，他也不敢下手！”
“谁知道会下大雨……出门在外，还是稳妥点好。荒山野岭里开的客栈，你敢住吗？”
米儿给吴谦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说：
“没关系，我们待会找户人家住一晚上躲躲雨，明天天亮了再走。”
可是这荒郊野外的哪有人家？三人走了老半天也没见个灯光。小心翼翼地过了一座小木板桥后，又进入了一片山林，路更难走了。
此时距离王永之进京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果不其然，王永之将吴谦屡破奇案的事迹向朝廷举荐，朝廷破格提升他为临安府观察推官，专门负责协助临安府知府进行案件刑狱勘测。
虽然这个官职不如在山高皇帝远的县城做知县舒服，但好歹算是半个京官，接触的人物更多，对吴谦寻找凤公子和小玉的下落有很大的帮助。
三人收拾好东西前往临安府，已经走了十几天了。本来今天白天一直是大晴天，可谁想到晚上忽然下起了大雨，三人被困雨中，艰难前行。
一道闪电刺破了黑夜，吴谦看到前方又出现了一条河，但在河的对岸，是一片平原，那边应该有人家。
吴谦指着前面说：
“前面可能有人家，咱们赶紧离开这片山林，这里的路太难走了。”
三人提起精神，找到了一座的石墩桥，小哥牵着马车在最前，吴谦和米儿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开始过桥。
吴谦走在最后面，低头往下一看，河水流速湍急，水花四溅，掉下去肯定就没影了。他对前面的米儿说：
“米儿，踩稳点。”
还没等米儿回应，忽然咔嚓一声，桥上的一座石墩被水冲垮，桥从中间断为两截！
而断桥的位置，正好在米儿的前方、马车的脚下！吴谦走的位置靠后，脚下的桥没有影响。
“啊!”
米儿脚下一空，身形向水中栽去。吴谦赶紧伸手抓住她的衣领，整个身子往后一倒，借着整个身子的力量将她拉了上来。
“呼……好险……”
米儿惊魂未定，躺在吴谦的怀中吓得直发抖。吴谦来不及多想，就看到前面的车和马一起掉进了河里！
还好小哥反应快，在马车掉下去的一刹那，回身伸手拿起一个包裹，纵身一跃，跳到了河对面岸上。
那匹出了许多力气的骏马，只嘶吼出了一声马鸣，便被湍急的河水瞬间淹没。
吴谦着急地问：
“小哥你没事吧？”
小哥捋了捋已经湿透的头发，看看手中的包裹，说：
“没事，还好你的上任信件没落入水里。”
小哥在快落水的时候还想着吴谦上任的事，冒着危险把他的东西抢救了回来。吴谦想起刚才埋怨小哥没让他们住客栈，心里有些愧疚。小哥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
他看了看眼前的桥，原来桥中间的一个石墩子直接被水冲垮了。而从吴谦这边的残桥到小哥所在的对岸有两丈远距离，现在根本过不去。
米儿焦急地说：
“公子怎么办？这个距离我们过不去啊。”
吴谦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只能等天亮了修桥，或者找摆渡吧。”
小哥这时从对面喊道：
“你们往回走，找个可以避雨的地方。我去找人修桥，修好了就去找你们。记住，不要去那家客栈！”
说完，小哥就转身消失在黑暗的雨幕中。
小哥走了，吴谦搂着米儿，一种不安全感涌上心头。小哥一直充当他的搭档兼护卫，现在他走了，接下来只能靠吴谦自己了。
米儿抬头弱弱地问：
“公子，我们怎么办啊？”
就算自己再怎么慌张，在女孩面前也要装作镇定。吴谦摸了摸她的头，说：
“没关系，咱们找个地方避雨先，小哥一会就会修好桥回来找我们。别怕，有我保护你呢。”
“嗯。”
米儿狠狠地点了点头。
吴谦带着米儿开始往回走，一路上根本没有碰到可以避雨的山洞或者大石头。
这里是一座土山，他们脚上都沾满了黄泥，越走越难受。走了一阵，他们走到了之前过的那座小木板桥，发现桥已经被水淹没，根本无法再过人。
前面的桥断了，后面的桥被水淹没，吴谦和米儿被困在了这座山里！
正当吴谦一阵发愁时，忽然米儿大叫一声：
“呀！公子你看，那里有鬼火！呜呜，好吓人！”
吴谦顺着米儿所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在山的半山腰处有一点昏黄的光亮。光亮被雨幕挡住，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吴谦激动地说：
“米儿，咱们不用淋雨了！”
说完他拉着米儿就往山腰处跑。
米儿挣扎着，说：
“公子，那里有鬼火，咱们怎么还要去那里吗？我不去，我怕鬼。”
吴谦边跑边说：
“傻子，鬼火是蓝白色，这是昏黄色，明显是蜡烛的光亮，那个地方有人家！”
他们两人向着光亮处奔跑了半天，越来越近，最后穿过一片密林，眼前终于出现一座建筑，是一座寺庙！
吴谦上前敲门，过了好一会，才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矮个小和尚把门打开。他很不耐烦地把门打开，说：
“阿弥陀佛，施主请进吧。”
吴谦一愣，说：
“你怎么什么都不问就让我们进去了？”
矮个子小和尚说：
“有什么好问的，肯定是来避雨的路人。在你之前已经来了五个了。他们现在都在大殿后面烤火呢，你也去吧。”
说完，小和尚扭头一瘸一拐地就走了。
“这和尚……”
第五十章 冷清的寺庙
吴谦进门后才发现，这座寺庙还挺大，路面上铺的都是青石板。从上面的凹痕可以看出，以前这座寺庙香客挺多的，只不过现在有些破落，墙角砖缝到处长着杂草，屋顶有些地方已经变形。
寺庙进门后第一排建筑是大殿，殿前面有个香炉。吴谦往里面瞅了瞅，里面盛了半炉子雨水，没一点香灰。
走进大殿，正中央一座大佛巍然庄严。吴谦站在高大的佛像面前，心中不由得产生一种渺小的感觉。只不过这大佛的外面也是斑驳脱落，金漆掉了一小半。
米儿跪在了大佛前面的蒲团上，磕了三个头，嘴里念叨着：
“求佛祖保佑我家公子平安无事。”
吴谦笑了笑，说：
“米儿，我的命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
忽然大佛后面传来一句声音：
“谁呀！”
米儿被吓了一跳，躲在了吴谦的后面。
吴谦走到大佛后面，看到有三男两女围在一个火盆周围，他们身上都湿漉漉的，正在火盆旁烘烤自己的衣服和满是泥巴的鞋子。
吴谦做了一个揖，说：
“不好意思打扰了各位。我们本是赶路的商人，没想到晚上淋了大雨，只得到这寺庙里借宿。”
这时一个面容妩媚，身材婀娜的年轻女子双眼对着吴谦一勾，娇滴滴地说：
“呦！还是个俊俏小官人呢！快，坐姐姐旁边，别冻着了。大家和你一样，都是来借宿的。”
说着她扭动身躯，在身边留出来一个位子，还用手轻轻拍了拍地面，盈盈笑眼直勾勾地盯着吴谦。
她的衣服料子本就轻薄，浑身又湿透，薄衫紧紧贴着肌肤，勾勒出完美的线条。她的鞋子已经脱了下来放在火盆上烘烤，小巧玲珑的三寸金莲不及一拳大小，让人想握在手中细细把玩。
女子的言行举止妩媚多姿，米儿瞅了她一眼，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多谢。”
吴谦倒没有拒绝，直接坐在来了她的旁边。米儿也噘着嘴坐在了吴谦的旁边。
“小官人快擦擦脸，被雨淋湿了就不俊俏了。”
那女子一点都不避嫌，拿着一张手帕就凑近身子去给吴谦擦脸。
“不用你费心！”
米儿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赶紧赶在那女子之前呼在了吴谦的脸上，使劲地擦了起来。
妇人低头一笑，说：
“呦，好凶的小丫鬟呢。这么护食？”
“哼！”
米儿白了他一眼。
这时吴谦对面的一位中年男子说：
“这和尚也不知道给我们弄点粥饭暖暖身子？真是破庙穷和尚。”
他身边和他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女子劝道：
“官人别抱怨了，人家留我们住宿已经很不错了。”
另外一位马夫模样的小年轻也抱怨道：
“就是，我们又不是不给粥钱。”
最后那名书生模样的男子站了起来，说：
“我去找那位小和尚说一声吧，让他们给我们煮点粥，实在不行烧点开水也行。”
说完他就起身走开了。
米儿把吴谦的外衣和沾满泥浆的鞋子脱下来搭在火盆旁烘烤，这时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吴谦了解到对面的那一男一女是夫妻俩，男的叫王领，带着妻子一直在外做干货生意。那个书生模样的叫杨煜，是落榜后打算回乡秀才。剩下的那个小年轻叫樊小牛，是吴谦身边那个妩媚女子所雇的马夫。
至于吴谦身边那位风情万种的女子，她说她叫微燕，原是扬州人。小时候家里穷，被家人卖到了庐州，误入了风尘。
她年轻时凭借着出众的姿色也算是楼中名妓，但现在年龄大了，人老珠黄，老鸨不想留她，她便替自己赎了身，带着毕生积蓄回扬州寻亲。
听她讲完，吴谦其实挺佩服的，因为能在外人面前直言自己的风尘出身，这需要莫大的勇气。但米儿可就不这么想了，她嘀咕了一句：
“哼，风骚怪。”
过了一会，书生杨煜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位年老的和尚。那老和尚身穿袈裟，胸前挂着串鲜绿佛珠，一眼看上去就气度不凡。他颂了一声佛号，说：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雨夜借宿我山和寺，实属与我佛有缘。在下是本寺方丈，法号智空，我已吩咐人在客房略备了一些淡粥，请各位施主移步用餐吧。”
众人齐声感谢，这大冷天的有碗热粥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叫王领的商人心直口快，说：
“还是方丈会办事啊。那个瘸腿的毛头小和尚一看就不靠谱，让我们在这干坐着，火盆还是我们自己点的。”
方丈笑道：
“呵呵，施主莫要如此说。他叫觉难，年龄尚小，与我佛结缘稍浅，施主见谅。觉难也是个苦命的人，左脚脚趾天生六趾，所以走路才会跛脚。现在这山和寺里香火不济，就我们两个人了。”
王领努了努嘴，“六个脚趾头？怪不得……”
这时微燕忽然惊叫起来：
“呀！方丈师傅，你胸前戴的佛珠好漂亮！能不能让我看看？”
说完还没等方丈同意，她就凑向前去抓起挂在方丈胸前的佛珠，一脸惊讶的认真观摩起来。
众人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吴谦仔细一看，方丈的那串挂珠色如松绿、形如松球，细腻温润，整体没有一丝杂色，包浆的手感油润光泽。
王领忽然瞪大眼睛说：
“绿松石！这可是顶级的绿松石？天呐，这么多颗绿松石，而且全都没有一丝铁线杂色，真是世间珍品啊！没想到这山林野庙里会有这种宝物！”
吴谦听说过绿松石，这是一种非常名贵的宝石，又被称为“甸子”，色泽淡雅，温绿绚丽，是深受古今文玩爱好者喜爱的传统玉石。绿松石因所含元素的不同，颜色也有差异，多呈天蓝色、淡蓝色、绿蓝色、绿色、带绿的苍白色。颜色均一，光泽柔和，尤其是表面无褐色铁线者质量最好。
方丈佩戴的这串佛珠，无论是质地还是色泽，均属于绿松石中的极品。更夸张的是他竟然挂了一串，足足有几十颗，每一颗都色泽相似，无一丝褐色铁线杂色，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这一串挂珠绝对可以说得上是价值连城！
第五十一章 半口咸菜
就连一旁的书生杨煜也忍不住赞叹道：
“谁识无机养真性，醉眠松石枕空杯！古有诗云：如草之兰，如玉之瑾，匪曰熏琢，成此芳绚。这串绿松石真的是极品……”
方丈呵呵一笑，将佛珠从微燕手中扯出，后退了一步，说：
“呵呵，阿弥陀佛，万般绚丽，皆是虚妄。各位还是赶紧去客房就餐吧，一会粥就凉了。”
说完他就转身就去。众人只好都跟上，从大殿后门走了出去。
这寺庙大殿之后是客房楼，方丈边走边说：
“原先我们寺庙香火旺盛，客房有两层，每层五间房都不够住。可现在……
方丈表情黯淡，略有些悲伤。
微燕心直口快，问道：
“为什么现在香火不旺盛了呢？”
方丈说：
“香客们说闹鬼。这里是佛门静地，哪有鬼魅敢在佛祖面前放肆？只怕是闹的是心鬼……”
吴谦明显感到他手中米儿的小手忽地一颤。
这时正好小和尚也走了过来，他手中提着一桶粥和几副碗筷。
小和尚打开楼门，吴谦看到里面一楼中间是一个大厅，放着桌椅，上面满是灰尘，四周是单独的客房。二楼也是客房，但去往二楼的楼梯已经塌了。楼顶上结满了蛛网，很久没人打扫过了。
这时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王领捏着鼻子皱着眉说：
“好大的味！你们这客房多久没打扫过了？”
方丈说：
“小庙香火稀少，客房久未有人住，觉难平时又懒惰，不常打扫，难免会有些异味。”
小和尚翻了一个白眼，嘟囔着：
“切，爱住不住，想去外面淋雨没人管你。”
“觉难！”方丈瞪了他一眼。
小和尚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开始摆放碗筷盛粥。
众人都被雨淋了个透，浑身湿冷，现在一碗热粥摆放着面前，一个个都狼吞虎咽大快朵颐起来。吴谦就着小咸菜，喝着热粥，身子也开始暖和。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不知道小哥找没找到人家，不会还在淋雨吧？
“阿弥陀佛，”方丈颂了一声佛号，“各位施主吃完饭直接去休息就行，碗筷觉难会来收拾。对了，客房二楼已经破败不堪，楼梯塌折，房间无法入住。一楼有一个房间用来堆放杂物了，只有四个房间还可以入住。房间不够，你们可能需要两个人一间房挤一挤。里面的铺盖会有些潮湿，各位凑合一晚上，明天估计雨就停了。”
米儿心里想着，虽然这里只有她和微燕两个女生，但自己打死也不要和那个风骚怪住一起。没想到这时微燕也说：
“我要自己住一间。”
考虑到她本身就是个女子，和别人住一起确实不太方便。如果吴谦和米儿一间房、王领夫妻一间房、秀才和樊小牛一间房这样分配的话，她自己住一间也正好够住，所以大家就默许了。
吴谦回头对方丈施了个礼：
“多谢方丈，有房子遮雨我们就很感激了，不敢多做奢求。”
“一楼西北角的那间杂物间里还有几床铺盖，不够的话你们可以去那里拿。”
方丈说完，带着觉难离开了。
众人又低头吃饭。
这时微燕夹起一块咸菜，自己轻轻咬了一小口，又把它递到吴谦的嘴边，懒声懒气道：
“小官人，光喝粥多淡啊，吃点菜。”
米儿撅起嘴，怒目而视，说：
“我家公子天天大鱼大肉，才看不上你吃过的剩咸菜，你自己留着吃吧！”
“嘻嘻嘻，”微燕嘤嘤做笑，“这小丫鬟，管得还挺宽！我且问你，你家公子可曾婚配？”
米儿没好气地说：
“没有！你不用惦记，肯定不会看上你！”
微燕说：
“哦……我说呢。姐姐我劝小丫头你一句，你对你家公子可别太上心了，因为你以后顶多做个妾就谢天谢地了，一个小妾脾气大可是会被正室教训的哦！”
米儿一听，又羞又气！
“你……你说什么呢你！”
微燕扳回一局，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怎么了？我说错了吗？你可以问问你的公子，看他会不会取你做正妻？”
米儿哪里会问，这是明摆着的答案，没有人会娶一个丫鬟做正妻。更何况吴谦还是当官的，如微燕所说，能娶她做妾已经不错了。而且她也知道，吴谦的心中小玉永远是第一位。
她噘着嘴生着闷气，正想着怎么反击，忽然听到一旁的吴谦说话：
“在我的眼里没有妻妾之分，只要是我吴谦真心喜欢的，都是结发之妻，没有等级贵贱。就算是我的丫环，我如果要娶她也会明媒正娶，凤冠霞帔八抬大轿把她请回家。”
吴谦说的这话令在座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毕竟在这个时代等级森严，妻妾制度是在正常不过的了，而眼前这个人竟然会说出这种奇怪的话，简直是天方夜谭。
米儿感动地看着吴谦，快要哭出来了。
微燕自讨了个没趣，一口把筷子上的咸菜吞了进了肚子里。这时她抬头一看，看到对面的王领正目不转睛色眯眯地看着自己，她低头一笑，仿佛又找到了猎物，轻嗔道：
“哎呀，衣服好湿，刚才都没烘干，穿着好难受。”
说着，她就故意拉低衣襟……
王领正坐在她的对面，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这一切。他身边的妻子看到这一幕，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把碗一推，说：
“官人，我吃饱了，咱们回房吧？”
没想到王领眼神都没动一下，还一直盯着微燕，嘴上不耐烦地说道：
“那你回去收拾房子去吧。”
王妻不想回去，可又不敢忤逆丈夫的意思，站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
“去啊！”
王领忽然一声怒吼，吓了王妻一跳。
王妻叹了一口气，独自一人离开去了客房。
这时微燕对一旁只顾着埋头吃饭的车夫樊小牛说：
“哎，你吃完饭去把我的箱子搬到客房去，放在马车上我不放心。”
樊小牛一脸不情愿地说：
“你那箱子那么沉，我搬不动。”
这时微燕又夹了一块咸菜，咬了一半，然后眼神勾向王领，说：
“王大官人，你可想吃这块咸菜？”
第五十二章 企鹅是什么鹅
王领表情猥琐，用粥碗接住已经被微燕咬掉一半的咸菜，然后放进嘴里仔细咀嚼，笑着说：
“多谢微燕姑娘。”
“嘻嘻嘻，”微燕接着说：“那待会王大官人可否帮帮小女子，和车夫一起帮我把箱子搬到我房间里去？”
王领心领神会：
“小意思，乐意至极。”
一旁的米儿看不下去了，说：
“公子，走回房吧！”
吴谦也觉着这里的氛围有些不舒服，便把碗放下，起身和米儿向身后的客房走去。
这里一共有四间客房，吴谦随便挑了一间。由于微燕自己要求要住单间，而米儿又肯定不会和微燕住一间，所以他也并没有刻意拒绝和米儿同屋。
而米儿觉得丫鬟照顾主人是天经地义，和公子住同一间房再正常不过了。在梅阳县县衙里她都是住在公子的屋子里，只不过那的屋子大，有里外间，她住在外间。而这个客房显然不会有里外间，她打开门一看，就连床也只有小小的一张。
房间很久没有人居住过，非常脏乱，米儿打扫了好一会才把床上打扫整齐，说：
“公子，你睡吧。”
吴谦看看这个小床，只能睡得下一个人，他说：
“米儿，你再去杂物间里拿一床铺盖吧。”
“公子……”
吴谦看米儿扭扭捏捏的样子，好像有什么话不敢说。
“怎么了？”
米儿低头扣着手指，不好意思地说：
“公子，米儿怕黑。刚才那方丈还说，这庙里闹鬼，我不敢去……”
吴谦嗔笑了一声：
“傻子，哪有什么鬼？你是不是上次在墓地里吓傻了。走吧，我陪你去。”
米儿瞬间喜笑颜开：
“谢谢公子！跟着公子米儿就什么都不怕了！”
吴谦带着米儿走出房间，发现其他人都已经不在了，碗筷也被觉难收拾走了。他们去旁边的杂物间拿了两床铺盖正要回房时，却看到微燕、王领、樊小牛他们三人从外面回来了。
王领和樊小牛抬着一个木箱子，木箱子个头很大，从他们两个壮年男子一脸吃力的模样可以看出这个木箱子分量不轻，怪不得樊小牛不愿意一个人去搬。
“小心点小心点，给我碰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王领身子本就微胖，搬运这么一个沉重的东西，累得他慢脑门都是水珠，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他对微燕说：
“微燕娘子，我帮你搬这个东西把腰都闪了，待会你可得帮我好好按一按才行！”
微燕说：
“行啊，绝对会按得让王大官人满意的。”
樊小牛脸也因为用力憋得通红，一边慢慢移动脚步一边问：
“客官，你这箱子里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重？”
微燕说：
“姐姐这小半辈子挣得东西都放在这里面了，能不重吗？”
微燕扭头看到了吴谦，马上笑眼盈盈地对他喊：
“小官人，你要是看得上姐姐，姐姐把这一箱子金银财宝全当成嫁妆，和姐姐一起送与你如何？哈哈。”
吴谦礼貌性地笑了笑，说：
“微燕姑娘说笑了，在下身低位卑，哪里敢消受这一箱子金银？怕到时候反倒惹祸上身。”
吴谦说的这句话有两句含义，一是委婉地拒绝微燕的玩笑，二是好心提醒她出门在外财最好不外露，否则容易给自己招惹上麻烦。
微燕身子一怔，她自己习惯了风月场所，和吴谦说的这些都是玩笑话而已，但没想到吴谦竟然还会给她善意的提醒，这让她有些感动。
她对吴谦轻轻施了一礼，然后又指挥着王领和樊小牛抬箱子去了。
米儿回屋把地上也打扫了干净，收拾出来一个地铺。忙活了大半天，她也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在地铺上，说：
“好了，公子你睡吧，说不定明天一大早萧少侠就找人把桥修好了，咱们到时候再赶路。”
“嗯，你到床上睡吧，我睡地铺。”
“什么！”
米儿瞪大了眼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她心中，吴谦是什么身份，那可是朝廷的人！自己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能和公子谁在一间屋子里已经是万恩了，怎么还能自己睡床上，让公子睡地铺呢！
吴谦并没有想这么多，他觉着作为男的自己睡地铺是应该的，难不成还让米儿一个女孩子睡地铺，自己睡床上去？
他躺在地铺上，闭上眼睛准备睡觉时，发现米儿还呆呆的坐在自己的旁边，诧异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公子……”米儿的眼睛中闪烁着泪花，“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吴谦笑了笑，用手抚摸着她的脑袋，“小脑瓜子想什么呢？小玉走了，除了你和小哥，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没有知心的人了。咱们现在就像是南极冰川上的两只企鹅，只能互相依靠对方报团取暖，相依为命。”
米儿有些听不懂：
“公子，你说的企鹅是什么鹅？有大白鹅好看吗？南极又是哪？”
吴谦转了转身子，闭上了眼睛，随口胡乱说道：
“企鹅是一种很优雅的动物，比大白鹅好看，它们生活在南极，那里是雪的世界，终年都是冰天雪地。由于南极特别冷，所以企鹅很多时候都是挤在一起取暖，否则就会冻死。”
米儿在脑海中描绘着吴谦所说的画面：
“呀，漫天都是冰雪，那一定很漂亮……”
“也很冷。睡觉吧。”
“嗯。”
吴谦迷迷糊糊地正要睡着，忽然又听到米儿问了一句：
“公子，你说话算话吗？”
吴谦随口回答道：
“啊？算话啊。”
窗外雨还在下，哗哗的声音如同一支催眠曲，屋子里的两人很快都进入了梦乡。
米儿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穿着凤冠霞帔，披着红盖头，坐着轿子走在街上，身边还有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正在高兴地向路边围观的人回礼。
那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但坚毅的眼神中透露着一种倔强，正是吴谦。到了门口，小玉把她接下了轿子，说：
“好妹妹，咱们是一家人了……”
米儿甜甜地睡着了，嘴角挂着一抹微笑……
而此时的吴谦正在如同死猪一样的打着酣，口水湿了半个枕头。
过了许久，吴谦忽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睁开眼一看是米儿醒了在用手推他。
“公子你快醒醒，你听，好吓人的声音！”
第五十三章 凭空消失
吴谦睁开眼睛，看到米儿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他赶紧一个鲤鱼打挺起来，问：
“米儿怎么了？”
“公子你听！”
吴谦竖起耳朵仔细一听，瞬间冒出了一身冷汗！屋外雨已经停了，十分的安静，但可怕的是在一片寂静的背景中会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就像是小孩的哭声一样！
“呜……呜……”
声音时断时续，一声比一声凄惨，令人毛骨悚然！
“公子，”米儿略带着哭腔，“这……这是不是方丈说的鬼？”
“别瞎说，都是自己吓自己！”
吴谦咽了一口唾沫，稳定了一下情绪，他根本不相信鬼神这一套，于是壮着胆子打开窗户，大吼了一声：
“什么东西？滚开！”
他这么一吼还真有用，哭泣声没有了。
米儿一脸仰慕地看着他：
“哇！公子你好厉害，连鬼都怕你！”
吴谦装逼地说：
“那是，什么鬼见到我都得让三分！我倒想它能推门进来，好让我看看鬼到底长什么样子。”
话刚落音，门外忽然想起来一阵敲门声……
“啊！鬼……鬼来了……”
米儿吓得把头埋进了吴谦的怀里。
吴谦心里也惊讶，自己的这张破嘴不会这么灵吧？
“吴公子？睡了吗？”
吴谦一听这声音，瞬间放下心来，这是那个叫觉难的小和尚。
他过去把门打开，看到门外的小和尚一脸慌张，吴谦没好气地说：
“大晚上的不睡觉乱敲门，吓死我了。”
小和尚没有理会这些，开口就问：
“吴公子，你可见到过我师父？”
“你师父？”吴谦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方丈。”
吴谦想了想，说：
“没有，他带我们来到客房后就走了，我就没再见过他。”
小和尚着急地跺起脚来：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可怎么办，师父去哪了？”
吴谦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问：
“小和尚你别急，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你师父怎么了？”
小和尚手上念珠快速地波动着，说：
“我师父找不到了！我刷完碗筷就向往常一样打了一盆洗脚水，去师父的禅房给他老人家洗脚。师父平常喜欢洗脚解乏，这习惯已经十来年了。可是刚才我打开房门一看，师父他老人家并不在禅房。我就去找他，可没想到找遍了整个寺庙都没用见到师父的身影。”
说到最后，小和尚已经略带哭腔了。
“呜呜，我没有爹娘，是师父把我拉扯大的。师父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我真不知道怎么活了……”
吴谦赶紧安慰他说：
“小和尚你不要着急，我去帮你找师父。刚才下那么大的雨，外面又都是荒山野岭，他肯定不会出去，说不定是在哪个地方睡着了。”
小和尚擦了擦眼角处急出来的眼泪：
“嗯嗯，多谢吴公子。”
这时吴谦对面客房的门也打开了，书生杨煜和车夫樊小牛从里面探出头，问：
“怎么了？”
刚才的敲门声把他们也吵醒了，吴谦觉着多一个人找多一份力量，就把刚才小和尚说的话告诉了他。
书生听后说：
“既然如此，我们也一块去帮忙找吧，人多力量大。老方丈好心收留我们还给我们做饭吃，我们应该知恩图报。”
小和尚又是一顿感激。
他们几个把王领夫妇和微燕都叫了起来，几人一合计，决定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按照房间组合，两个人组成一组，各组分散开去寻找方丈。由于其他人都是之前组好的，只有微燕和小和尚是单着，所以他们两人自然分在了一组。
虽然微燕一脸的不情愿，但看着小和尚收留他们还给他们做饭的份上，也没再说什么。
几人分好组就开始行动，吴谦带着米儿沿着寺庙大门从前往后依次排查。吴谦先是排查了大殿，接着是客房，然后发现在客房后面还有个单独的小屋，那是方丈自己的禅房。在禅房后面是一小片灌木丛，里面杂草丛生，还有几颗歪脖子槐树。
再往后就是围墙了。
这些主要建筑检查完，吴谦并没有发现方丈的踪迹，然后他就又去客房对面的厨房、侧边的茅厕以及柴房等小房间查看，还是一无所获。
吴谦检查完寺庙院墙内的所有角落，根本没有发现方丈的任何线索。这期间他们也碰到了其他人，但也都没有发现。
米儿说：
“公子，会不会是方丈出去了？”
吴谦摇摇头：
“应该不可能，小和尚说方丈几乎从来不出寺院，采购物品都是小和尚下山。而且刚才下着那么大雨，周围又是荒山野岭，正常人不会在这种场合下出去。”
米儿作深思状，说：
“难不成有地道？”
说话间他们又漫步走到了后院禅房门口，吴谦下意识的推开门往里看了看，里面还是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尊佛和一个蒲团，其他还是什么都没有。
这时候杨煜和樊小牛他们也向这里走了过来，吴谦正打算上前去打个招呼。
忽然一道尖叫声从前院传来：
“啊~”
吴谦神经立马绷紧：
“出事了！快！”
他们四人撒腿就往前院跑去！吴谦跑到大殿前，看到微燕瘫坐在地上，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小和尚在一边将她慢慢拉了起来。
其他人都已经在他们之前到了这里。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王领关切的看着微燕问，上前查看她身上有没有受伤。这让他身旁的娘子非常不舒服。
微燕还没回过神来，眼神直直地望着寺庙的大门上方，说：
“我……我刚才看到外面的树上有一个人影……”
吴谦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一阵风吹过，外面的树枝跟着晃动，在黑暗的夜幕下显得是有些吓人。
但并没有什么所谓的人影。
书生杨煜说：
“微燕娘子估计是心里害怕，看到树影草木皆兵了。”
微燕神情略有些恍惚，轻声说：
“难道真的是我看花眼了？”
吴谦心中有些不安，对小和尚说：
“小和尚你去把大门从里面插上。”
“嗯。”
小和尚刚插上门回来，王领就对着小和尚咋呼道：
“喂，小和尚你看到人影没？”
第五十四章 莫名出现的尸体
小和尚摇摇头：
“没有，我忙着找师父了，没注意外面的树。那你们……你们有没有找到我师父？”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
吴谦说：
“诸位都是检查了哪里？”
王领不耐烦地说：
“老子哪里都检查了，就连茅坑都瞧了几遍，毛都没有！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破庙里打转，也是闲的慌。喂，我说小和尚，是不是你师父看到微燕姑娘，心里痒痒了，趁着雨偷偷下山找女人去了？哈哈哈哈！”
小和尚赶紧转起了念珠：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非礼勿听。客官怎得凭空诬陷我师父的清白？我师父侍奉佛祖一辈子，怎会为这点色相破戒？”
他的妻子也说：
“官人，莫要拿人家开这种玩笑。”
王领瞪了他一眼，“哼！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了？”
王妻不再说话。
吴谦问小和尚：
“觉难，你们寺院里有没有地道或者地窖之类的东西？”
小和尚摇摇头，“没有，我在庙里住了十来年了，这里一砖一瓦我都清楚，从来没听说过有地道。可是……可是我师父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说着，他又要哭了起来。
吴谦又问：
“你最后看到你师父是在哪里？”
“禅房。他在禅房用的饭，我给他收拾碗筷的时候他还说一会让我送洗脚水过来。可是等我洗好碗端着洗脚水来得时候，师父就消失了。师父……师父不会有什么事吧？”
吴谦皱起了眉，说：
“一个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方丈既然最后出现在了禅房，那我们就从禅房查起。走吧，咱们再去禅房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
禅房那里吴谦其实刚才也看过了，里面没有任何人。但当时他只是从窗户往里看了一眼，并没有进去仔细检查。现在小和尚说方丈最后所在的地方就是禅房，他觉得有必要再仔细检查检查。
王领一听，有些不乐意了：
“那破地方我们都看过了，里面根本就没有人，方丈还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这破事老子不管了，我困了，要去睡觉。”
王领刚要离开，吴谦就站在他的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庙里有点古怪，我劝你现在你最好不要单独离开。”
王领当即扬起拳头：“你小子，找打是不是？”
吴谦丝毫没有退让，反而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说：
“胆敢对朝廷命官动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朝廷命官？”所有人都诧异。
吴谦继续说：
“对不起各位，刚才瞒报了家门。在下实际上是梅阳县知县吴谦，刚接到调令，去临安府上任的路上被大雨所困才借宿于此。如今这里的方丈莫名失踪，我们所有人都逃脱不了干系，所以还请听我指挥。”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皮子底下莫名失踪，吴谦身为官员，肯定调查下去。可如果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调查，这些人肯定不会乖乖听他的，这样办起案来就太不方便了。
所以吴谦索性亮明了身份。
书生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鞠躬说：
“原来你就是那个断案神手吴知县！失敬失敬！吴知县在梅阳县明察秋毫，屡次破获疑难大案，在下早有耳闻，今日一见真乃三生有幸！”
车夫樊小牛和王妻都是平民，他们一听说面前的吴谦是知县，吓得目瞪口呆。
除了那个王领，他已经面露怕色，但还是战战兢兢地质问道：
“你你你……你说你是官就是官了？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有大印吗？”
吴谦冷笑道：
“我的大印确实没带在身上，但我也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你爱信就信，不信也别干扰我办案，否则我必定治你的罪！”
大印现在在小哥身上。
王领气势上已经完全弱了下去，他缩了缩本就没有多少的脖子，悻悻地嘴硬道：
“切，谁怕你？”
“走吧，我们再去禅房仔细找找。”
吴谦大步向禅房走去，小和尚走在吴谦前面带路。
米儿白了王领一眼，说：
“要不是我家公子大度不和你计较，你非得挨几十大板不可！哼！”
说完米儿赶紧跟向了吴谦。其他人也一起往禅房走去。
小和尚第一个走到禅房，他推开房门，刚往里面看了一眼，就猛地愣在了原地，大喊了一声：
“师父！”
吴谦走上前，眼前的一幕直接冲击的他头皮发麻！
原本怎么都找不见的方丈现在就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明明刚才他在禅房外检查时，里面什么都没有，这才过去几分钟不到，现在方丈怎么突然冒了出来，还是趴在地上的！
“师父！师父！”
小和尚刚要跑进去，却被吴谦一把拉住，说：
“别乱动！你师父……可能已经出事了……你冒然进去可能会破坏现场。待我进去查看一番你们再进。”
此时其他人也已经来到了禅房，他们看到里面的方丈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刚才来禅房找人时，当时里面明明没有人。
吴谦上前检查，确认方丈已经死亡。
小和尚听到此噩耗立即嚎啕大哭起来，其他人也一脸黯然，还带有一些害怕。
吴谦只是想来避个雨，没想到还碰上了命案。但是既然自己身边发生了这事，那就不能坐视不理。
吴谦让米儿去找一些验尸用的东西，自己则再次仔细观察起了禅房的环境。
禅房中最显眼的莫过于中间的那一尊金佛。金佛外面虽有鎏金，但由于长久没有修缮，金漆已经斑落大半，露出黑色的低衬。
金佛带上底座一共有两人多高，头顶都快触碰到房屋顶上的大梁了。它的眼睛微闭，掐指作印，面容向着地上的蒲团，巨大的身形给蒲团上诵经的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而在蒲团的一旁，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方丈尸体。
吴谦走向金佛的背后，那里有一扇窗户，吴谦轻轻推开，发现后面就是寺庙围墙里唯一一块没有铺青石板的地方。那里杂草灌木丛生，还有几颗歪脖子树。
第五十五章 谁是凶手
整个屋子检查完，吴谦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外人出入的痕迹。现在外面地面都是湿的，如果有外人来过，脚印会很明显。
在确定现场没有什么值得破坏的痕迹之后，吴谦这才让他们进来。
小和尚看到地上死去一动不动地方丈，立即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公子，这里只能找到这些东西。”
米儿取来了纸笔，还顺道去厨房取来了醋和水。吴谦没有带专门验尸的工具，只能临时用这些东西代替。
在其他人的注视下，吴谦开始了验尸。米儿做记录。
刚开始跟着吴谦验尸的时候米儿还有些害怕恶心，但现在已经基本上完全适应了。只不过吴谦还是搞不懂她为什么不怕尸体反而怕鬼。
吴谦先将手放到了死者的腋下，感受了一下温度，说：
“余温不低，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然后他用醋将尸体周身擦洗了一遍，又用清水洗干净，开始验尸。
“米儿，记，死者身上有多处伤痕，头顶处最明显。百会穴附近紫黯微肿，黑血呈喷溅状，用手按压可发现颅骨破碎，乃坚硬之物撞打之迹，为致命伤。”
“死者右手腕和右脚腕处皆有明显勒痕，呈浅红色，表皮擦破。很明显，方丈的死是他杀。”
米儿跟着吴谦很长时间了，自然也学会了一些验尸之法，她插嘴说：
“手脚腕有勒痕？公子，方丈是被人控制后杀害的吧？”
吴谦继续检查，眉头紧皱：
“奇怪……”
米儿停下笔，也凑过头来看了一眼，问：
“公子怎么了？”
“死者左手和左脚怎么没有勒痕？”
吴谦纳闷，如果像米儿所说，凶手是先控制住方丈再行凶的话，应该是会将手脚全绑住才对，为何会只绑住一侧？
米儿问：
“那另一侧什么伤痕都没用吗？”
“不，相反另一侧伤得更严重，但没有勒痕。”吴谦说，“死者左手肘部脱臼，左膝盖上有长宽三寸擦破伤口。”
米儿停下了笔，疑惑地问：
“这……这好奇怪啊！”
吴谦也觉得奇怪，方丈的右手腕和右脚腕处皆有明显勒痕，从这方面来分析，凶手应该是先将方丈控制住再用重物砸在了他的脑门上，置他于死地。但令人费解的是方丈的左手和左脚并没有勒痕！
凶手只控制了受害者身体的一侧，这是为了什么？
难道说是凶手觉着方丈的左手左脚已经受伤了，没必要控制了？
忽然一旁的王领惊呼道：
“绿松石！方丈身上的绿松石挂珠呢？”
吴谦这时也注意到，方丈身上那串价值连城的绿松石挂珠现在已经不知去向了！
吴谦检查完尸体，起身对他们说：
“以现有的条件，我已经对尸体进行了初步检验，其他的等明天官府的人来之后再行决定。在此期间我们所有人都不能独自离开寺庙。在事情弄清楚之前，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哼！”王领不乐意了，“你说什么呢！你凭什么说我们可能是凶手？我看你才有可能是凶手！”
书生杨煜也颇有微词：
“吴知县，你一手精妙绝伦的推理验尸之术在下是听说过的，但你说我们之中有凶手就有些不太合适了吧。我记得刚才我们听到微燕小姐的喊叫声去前院的时候，你是最后一个到的，那时候你是不是正好在禅房附近？请问那时候禅房里有没有尸体？”
吴谦摇摇头：
“没错，我是从禅房去的前院。那时候禅房里并没有尸体。”
杨煜又说：
“我们听到微燕小姐的叫声到达前院后就一直在一起，到你提议再次来禅房前所有人都没有分开。也就是说在你最后一次确认完禅房正常后，我们所有人都没再进入过禅房，大家都有不在场证明。”
吴谦心想杨煜不亏是读过书的人，逻辑条理清晰明了。他回答说：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才说的是可能。你刚才说的这些从表面上看来很有逻辑，但我们并不能完全确信这就是对的，因为若是凶手采用了某些手法来混淆我们的视听，那么我们看到的就可能只是凶手想让我们看到的而已。
从现有的现场情况来看，禅房内无打斗痕迹，方丈的致死伤干净利落，这些都指向了熟人作案。或者——被人下黑手杀害。”
王领是个急性子，他本身就不怎么服气吴谦，对吴谦知县的身份很怀疑。于是他趁着这个话茬扯着嗓子喊道：
“我觉着杨老弟说的话在理！你说我们有嫌疑，我觉着你的嫌疑才是最大的！说不定你就是个假冒的知县！”
吴谦心中暗想，你说的还真没错，吴谦确实是个假冒的知县。他笑了笑，回答道：
“你确实有权利怀疑我。”
“还有！”王领又说，“方丈的绿松石挂珠价值连城，怎么可能会不翼而飞？肯定是你看上了方丈的挂珠，见财起意，杀害方丈之后把绿松石拿走，然后骗我们说你是什么知县，好掩盖你的罪行！刚才来禅房的时候，你拦住我们大家，自己却一个人进来查看，是不是就是这个原因？”
小和尚也哭着说：
“呜呜，那是师父最喜爱的挂珠，从来都不离身的。没想到最后却因此被歹人害了，呜呜……阿弥陀佛，师父肯定能去西方极乐世界……”
吴谦懒得和王领再纠缠，冷冷地对他说：
“你可以有自己的猜想，但是这需要证据支撑，否则就是污蔑。”
王领的娘子焦急地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这样子，但王领还不肯罢休，继续大着嗓门叫道：
“杨老弟都说了，刚才我们找方丈的时候，你是最后从禅房这边过来的。我们大家听到微燕的叫声聚在了前院，之后大家便一直在一起，直到再次回到禅房，发现了方丈的尸体。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我们这群人里你嫌疑最大！你要不是凶手，难道凶手还能是除我们之外的其他人不成？”
第五十六章 心怀鬼胎
微燕已经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了，她帮着吴谦说话道：
“你们别瞎说，我相信这位小官人，方丈的死不行就等到明天雨停了让当地官府的人来查就是了。真没想到，小官人不仅人长得俊俏，竟然还有功名在身，真是奴家的梦中情人类型……”
吴谦深思了一下，并没有理微燕，而是接着王领的话说：
“你说的还真有可能，也许确实还有其他人。说不定他一直隐藏在寺庙里，就在我们周围！”
樊小牛想起来了什么，忽然开口道：
“你们忘了没，之前我们刚到的时候问方丈为何这里的香客会变少，方丈说……说是因为这里闹鬼！你们说，方丈会不会是被鬼杀的？”
所有人听到这里都愣了一下，心里泛起一阵恶寒。
微燕掩口惊呼：
“我想起来，我刚才收拾完东西准备睡觉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很可怕的声音，就像……就像小孩的哭泣声一样！那会不会是……”
米儿也脱口而出：
“你也听到了？我们也听到了！”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股诡异的气氛蔓延开来。
吴谦自然是不相信鬼神的，鬼不可能杀人，只有人会杀人。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咚咚咚”地声音从前院响起！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微燕尖叫了一声捂住耳朵和米儿一起躲到了吴谦的身后。
王领结结巴巴的说：
“这这这……这是什么声音？”
杨煜也一脸的害怕：
“难不成是……鬼？杀死方丈的鬼？”
作为受到过现代化九年义务教育的吴谦，肯定不相信鬼神这种事。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吴谦忍不住大笑道：
“哈哈哈哈！子不语怪力乱神，读书读成这个样子，怪不得你考不上功名。我倒想要去看看，到底鬼长什么样子。鬼不可怕，心怀鬼胎的人才可怕。有兴趣的可以跟我过来。”
说完，吴谦锁上禅房，大步向前院走去。咚咚的响声还在继续，吴谦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
米儿急得直跺脚，她即害怕鬼可又怕自己家公子被鬼吃了。正当她犹豫要不要跟上去的时候，微燕却一把抓着吴谦的衣角，说：
“小官人，我陪你去！大不了死在一起去地府做一对苦命鸳鸯。”
然后她迈着小碎步，扯着吴谦的衣角跟了上去。
米儿顿时气得小嘴撅起来三寸高，一边跑向吴谦一边嘟囔着说：
“呸，就你也配和公子一起做鸳鸯？不要脸！快离开我家公子。”
小和尚停止了哭泣，“如果是这个鬼害了师父，我就和他拼命为师父报仇！”
他擦了擦眼泪，攥紧拳头去了前院。
杨煜一拍脑袋，懊恼地说：
“唉！圣贤书都白读了，吴知县，等等我……”
剩下的王领夫妇和樊小牛也不敢在禅房门口待着，毕竟里面有一位死人，还是怪渗人的，便都跟着去了前院。
众人到了前院，看到那寺院的大门正在剧烈的振动，“咚咚咚”的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樊小牛惊恐万分地说：
“这……这难道是鬼在敲门！不能开，千万不能开！”
吴谦根本不理他，径直走到门前，拉开了门闩。
“啊！鬼啊！”
一个披头散发，满脸污秽，浑身像是裹了一层破布片似的活物闯进了庙门。
吴谦大手一抓，擒住那个“鬼”，大吼一声：
“别嚎了！你们再仔细看看！”
他们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吴谦手中的“鬼”，这才发现，这其实一个衣着破烂、不讲卫生的老乞丐！
众人松了一口气。
老乞丐被他们的尖叫声吓了一跳，惶恐地说：
“你们干什么呢这是？来避个雨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
吴谦笑着说：
“他们这是把你当成鬼了。”
老乞丐笑着说：
“哈哈，我确实是鬼，穷鬼！”
一场虚惊，几人也哄笑了起来。
正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小和尚忽然指着老乞丐，大声喊道：
“你！是不是你杀死了我师父？刚才吴知县也说了，杀害师父的人可能就藏在寺庙中。师父的尸体出现在禅房的时候，我们大家都在前院，都没作案的可能。说不定那时候你就躲在了暗处，杀害了师父！”
王领也恍然大悟的样子，说：
“哦！原来如此！肯定是你杀害了方丈，偷走了那串挂珠！”
他上前揪住老乞丐的衣服，“快把挂珠交出来！”
老乞丐一脸糊涂，不明所以：
“什么？什么杀人？什么挂珠？我就是个老乞丐，迷路进了山林，又赶上大雨找不到避雨的地。好不容易找到个庙一进门你们就说我杀了人，我现在都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呢，你们可不能诬陷好人！”
王领愤愤地说：
“看你这模样就不像是个好人！兄弟们，咱们先把他绑了，明天交到官府，到时候自然官府的人收拾他，看他还敢不敢狡辩！”
老乞丐一听要绑他，吓得赶紧就要往外跑，樊小牛一把把他拉住，说：
“人不是你杀的你跑什么？挂珠是不是在你身上？”
说着樊小牛就要去搜他的身。
老乞丐瘦弱矮小，哪里抵得过年轻力壮的樊小牛？他一边挣扎一边哭嚎：
“老天爷啊，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早知道这样我宁愿在外面淋到天亮我也不来这破庙里避雨了。好端端的被你们诬陷成杀人犯，还要扒我的衣服！”
“别折腾了，他不是杀人犯。”
樊小牛回头一看，说话的正是吴谦。
老乞丐感激涕零：
“看看看看，这里还是有明事理的人的。快放开我！”
王领不服气：
“你凭什么说他不是凶手？说不定你们俩是一伙的！”
吴谦解释说：
“第一，如果是老乞丐在禅房杀人后翻墙到了外面，为何又要敲门进来？直接趁着夜幕远走高飞不好吗？第二，我们大家的鞋子都已经在火盆上烤干了，原来沾染的泥浆也基本上都清理了干净。可是你看这个老乞丐，满脚的黄泥，他要是进入过禅房肯定会留下黄泥脚印。可我刚才在禅房仔细看过了，现场并没有任何明显的脚印，所以他不是凶手。不过……”
第五十七章 奇怪的死后伤
吴谦转身对老乞丐说：
“不过现在天色已晚，你又在案发时间前后莫名出现在现场，若是现在逃走，官府肯定会认为你是做贼心虚。你若真是清白的话，就先在这里待一晚上，等明天官府的人来了，调查清楚后自会还你个公道。”
王领还是不服：
“哼，说不定他打扫过现场了呢。”
吴谦回他：
“从时间看，来不及。”
杨煜一阵赞叹：
“不愧是吴知县，观察细致入微，着实令在下佩服！”
王领白了他一眼，“哼，穷酸秀才马屁精。”
杨煜虽然是个落榜的书生，但文人特有的气节还是有几分的。他一听王领骂他是马屁精，立马就不乐意了，冷眼说道：
“在下虽然穷酸，但是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现在庙里发生了命案，所有人都人心惶惶，害怕地心提到了嗓子眼。还好有吴知县在，我们不至于手足无措，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不应该再给吴知县添乱。
可反观足下，一直都在信口雌黄，胡乱指认，到处干扰吴知县断案。你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莫不是……你和这案子有什么说不清的关系，故意干扰视听吧？”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王领惊慌失措，指着杨煜大喊，“姓杨的，别以为读了几年书就自认为多了不起。告诉你，老子还就不吃你们读书人这一套！这年头，有钱就是爷，就算你身边这位真的是知县，他一年贪污受贿下来也不一定有我挣得多！你也不要想吓唬我，老子什么阵仗没见过？”
王妻在一旁无奈的看着他：
“官人，不要……”
王领推了他妻子一把，“你到底向着我还是向着他？难不成你看上这个小白脸了？”
王妻羞愧难当，满脸通红：
“官人，你……”
“你这混账！”
杨煜还想回他，却被吴谦制止住了：
“不要吵了，这里谁有嫌疑谁没有嫌疑我心里有数。眼下咱们还不安全，因为凶手有可能就在我们中间或者在某个阴暗的角落注视着我们。”
微燕担心地问：
“凶手不是已经杀了人了吗？怎么还没走？”
吴谦说：
“走了最好。但是我们现在还并不知道凶手的杀人动机，所以就不能断定凶手是否已经达到了目的。如果凶手的目的并没有达到，那么我们就还处在危险之中。”
樊小牛小声说：
“凶手的目的不是那串价值连城的绿松石挂珠吗？那东西那么值钱。”
吴谦摇摇头，“不一定。”
微燕身子往吴谦这里贴了过来，楚楚可怜地说：
“小官人，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奴家都听你的。”
吴谦往后退了一步，令微燕扑了个空，然后说：
“现在大概是二更天末刻，我建议男人们每两人一组，轮换着守夜，以确保大家的安全。等明天天亮后我将此事上报官府，大家洗脱嫌疑之后再离开。”
老乞丐说：“我就不用掺和你们这事了吧？”
吴谦看了他一眼，“你也一样。我的推测并不能代表这里官府的决定，所以你也必须和我们一起待到天亮见官府。”
老乞丐一脸无奈。
杨煜率先表态：
“身正不怕影子斜，在下附议。呵，就是不知道某些人明天敢不敢见官府的人了。”
王领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冷哼一声：
“去就去，怕个毛！”
微燕向吴谦抛了个媚眼，“奴家都听小官人的。”
几人合计了一下，最后决定由小和尚和老乞丐守三更天，王领和樊小牛守四更天，吴谦和杨煜守五更天。
商量好后，小和尚和老乞丐先守夜，其他人就先回房休息去了。
一进到屋里关上门，米儿就迫不及待地问：
“公子，你是不是还看出来了什么东西没有跟他们说？”
吴谦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说道：
“你个小机灵鬼！”
“公子公子，那你还看出来了什么？”
吴谦说：
“米儿，你还记得方丈尸体左手肘部脱臼、左膝盖上有长宽三寸擦破伤吗？”
米儿点点头，“我记得啊！”
“那你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米儿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吴谦继续说：
“正常人如果肘部脱臼，肯定会伴随着肿胀、淤血。而膝盖上的擦伤也会形成血斑，红肿。可是方丈尸体上并没有这些现象。”
米儿似懂非懂，“这……这能说明什么呢？”
吴谦倒了杯水，抿了一口：
“这说明，这些创伤都是死后形成的。”
“啊？”米儿嘴巴张成了个大圆圈，“人都死了怎么还会受伤？凶手和方丈有什么仇，在杀了方丈之后还要打他？”
“人死了再对尸体进行这种程度的伤害已经没有意义了，所以这些伤是凶手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造成的。”
“某种目的？”
“对，”吴谦躺在了床上，双手放到脑后枕着，看着屋顶，“刚才所有人都听到微燕的尖叫声时，咱们俩刚刚查看过禅房，并无异常。不仅我们，他们也有人在这之前查看过禅房，也没有发现尸体。后来直到所有人再次来到禅房前，大家都一直在一起，没人离开。
奇怪的是等我们再一次到禅房时，方丈的尸体就突然出现了。从时间上来看，我们所有人都不可能作案，但是如果有人使用了某种手法，故意迷惑我们视听的话，那事情就不只是这么简单了。方丈身上奇怪的死后伤很可能就与凶手的作案手法有关。只可惜现在线索太少，我还不能确定凶手。”
米儿也坐在了床边，说：
“公子，我觉着那个王领老是在和你作对，你说凶手会不会是他？”
“王领是个商人，商人重财，而方丈的挂珠又是价值连城的绿松石，他确实有作案动机。”
米儿又说：
“还有那个杨煜，他也挺奇怪的。”
“杨煜？”吴谦头扭向米儿，“他怎么了？”
“他看王领娘子的眼神有些奇怪。”
“嗯？”吴谦倒是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第五十八章 再现命案
“公子，你们男人对这些东西不敏感，但是我能看的出来，那个叫杨煜的书生明面上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但总是有意无意地用奇怪的眼神看向王领娘子。王领娘子也还挺奇怪的，眼神老是躲躲闪闪。”
“是吗？”
吴谦仔细想了想，并没有觉察到杨煜和王领娘子的异常。
米儿得意地昂了昂头，“嘻嘻，这是我们女人的直觉。”
吴谦躺了一会，感觉一阵倦意袭来，他坐了起来打算睡到地上的地铺上去。
“我还是先睡一会吧，待会还要守夜。也不知道小哥找到修桥的人没。”
米儿坐在床边，身子挡住了吴谦，但是他并没有挪开的意思，而是低头含羞地说：
“公子，要不……你在床上睡吧。”
“算了，我皮糙肉厚的，无所谓，你睡床上吧。”
米儿摇了摇头，用细若蚊丝地声音说：
“没……没关系的。要不我也睡……床上……”
忽然，一道极为凄惨，如同婴儿啼叫似的声音又传入了房间。
米儿尖叫了一声，钻入了吴谦的怀抱。
吴谦拍了拍她的肩膀，说：
“别怕，有我在，鬼神也不能伤你。”
米儿手里攥着吴谦的衣襟，胆怯地问：
“公子，你说方丈会不会就是被鬼害死的？这会不会就是鬼的叫声？”
“不可能。”
啼哭声又叫了一下，吴谦忽然觉着这声音他在哪里听到过。他思考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一个东西，悬着的心马上就放下了。
他会心一笑，自言自语道：
“呵呵，原来如此。”
米儿问：
“公子，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鬼叫声持续了没一会就消失了，米儿刚要离开吴谦的怀抱，门外这时又响起了敲门声。
“谁？”
“是我，微燕。”
米儿顿时生了一肚子闷气，没好气地向门外喊道：
“你来干嘛？我们睡了！”
门外说：
“我……我害怕，我刚刚听见鬼叫声了！小官人，让我进来吧。”
米儿看向吴谦，吴谦苦笑了笑，摆摆手说：
“罢了罢了，一个女子自己出门在外，还碰上凶杀案，也挺不容易的。算了米儿，让她进来吧。”
米儿哼了一声，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冷冷地说：
“进来吧！”
微燕迈着三寸金莲，摇曳生姿，走进了房间。她晃动着盈盈一握的柳腰，斜坐在了椅子上。
米儿出于礼貌还是给她倒了一杯水，不太开心地放在了她椅子旁的茶几上。
“谢谢。”
“呵呵，”米儿说：“不用这么假惺惺的，要不是我家公子心眼好，觉得你一个人在外不容易，我才不想给你开门呢。”
微燕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声说：
“这里死了人，我一个人住在屋子里害怕……我想在你们这凑合一晚上。”
吴谦安慰她说：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活着的人才可怕。”
“哦？”
微燕若有所思。
三人趁着深夜正昏昏欲睡，忽然吴谦随口念了一句诗：
“唉，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微燕手托着香腮，轻声接道：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凉北望。官人是在想念人，还是在忧国？”
吴谦没有搭话。这是苏轼的一首抒发自己落寞忧思的《西江月》，此时他的心中忽地应景升起一阵悲伤。
米儿知道吴谦在想谁，心中有些酸楚，没有搭话。
夜已深了，几人劳累了一天，伴随着各自的心事，都渐渐进入了梦乡。
吴谦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感觉已经快到五更了，但是王领还没有来找他换班。他正犹豫要不要起来看看时，忽然听到微燕小声对米儿说：
“米儿妹妹，我内急，你陪我去个茅房吧？我自己不敢去。”
米儿鼾声鼾气地说：
“哼，现在知道叫我妹妹了，刚才还勾引我家公子呢。”
说归说，米儿还是心软，便起身和他一起上厕所。
“走吧。”
两人一同走了出去，吴谦有些担心她们两个女子出去不安全，但转念一想外面有两个人在巡逻守夜，应该也没什么事。而且就算吴谦说要保护她们去厕所，她们两个肯定会因为害臊而拒绝。
可刚过了没一会，吴谦就被两声尖叫吵醒！
“啊！杀人了！”
吴谦第一个反应就是坏了，米儿出事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下来，向门外冲去。还没等他跑出客房大厅的大门，就看到微燕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吴谦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用力的摇晃着问：
“米儿呢？发生什么事了？米儿怎么了？”
微燕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哆嗦着说：
“王……王……王领……死……死了……”
“什么？”吴谦震惊地问，“王领死了？在哪里？”
“茅……茅房……”
吴谦赶紧跑向茅房，看到那里站着一个人，是米儿。而在米儿的脚下，躺着一个人。
吴谦抓着米儿的肩膀，一边检查一边关切地问：
“米儿，你怎么样？没事吧？”
米儿在吴谦的怀中，呢喃道：
“公子，我没事。”
吴谦已经没了小玉，不能允许米儿再出什么问题。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吴谦顿时松了一口气，“你怎么站在这里？地上的尸体又是怎么一回事？”
米儿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指着地上的尸体说：
“我和微燕姐姐去茅房，半路上看到了王领的尸体。微燕姐姐吓跑了，我怕有人破坏现场，就站在这里等你过来。”
吴谦一阵心疼，“傻子，你就不怕凶手连你也杀了？”
米儿摇了摇头，瞪着大眼睛望向吴谦：
“不怕，有公子在，米儿什么都不怕。”
这时候其他人也都听到喊叫声，都跑了过来。王妻看到地上浑身是血的王领，大叫了一声：
“官人！”
然后一下子晕了过去。杨煜扶住王妻，赶紧掐她的人中。
吴谦就地检查了一下，发现到王领是被人从心口捅了一刀，直入心脏。血液喷溅而出，将刚下过雨还有积水的青石板路面都染红了。
第五十九章 佛门不净地
老乞丐惊讶地说：
“乖乖！这庙里真有人杀人啊！这哪里是供奉菩萨的寺庙，这分明是鬼门关啊！”
杨煜倒吸了一口凉气，问：
“吴知县，这又是怎么一回事？王领怎么死了？他不是和樊小牛一起守夜的吗？”
方丈的死还没有找出凶手，现在又死了一个，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吴谦的预期，他回头问：
“樊小牛呢？他在哪里？”
樊小牛和王领一起守夜，现在王领死了，樊小牛不知所踪，他的嫌疑直线上升！
小和尚觉难说：
“我们守完第一波夜后就喊醒了王领兄弟和樊小牛，之后就睡觉去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后来去了哪里。”
吴谦仔细检查尸体，发现王领身上只有胸口一处伤口，一刀毙命，其他没有任何打斗痕迹。
小和尚气愤地说：
“我早就看出那个车夫心怀不正的样子！自从他知道我师父的挂珠是宝贝后，私底下找我问了好几次挂珠的事！肯定是他见财起意，杀死了我师父，然后又杀了王领逃跑了！”
王妻还没醒，杨煜有些着急，他低声对还在检查尸体的吴谦说：
“吴知县，要不我先把王娘子送到房间里歇息？”
吴谦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到客房内又响起了一声尖叫！
米儿着急地说：
“是微燕姐姐！”
众人纷纷往微燕的客房跑去。杨煜背起昏迷的王妻，先把她送回了房间。
吴谦第一个跑到了微燕的房间前，刚一靠近，就闻到一股令人犯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而刚才消失不见得樊小牛，此刻正卧在房屋中间。
樊小牛死鱼一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趴在一个满是血污的箱子上，已经没有了气息。
微燕吓得失了魂，浑身发抖地站在一旁，嘴巴哆嗦着说不出话。
王领死了，樊小牛也死了。
吴谦慢慢走向樊小牛，他的尸体还趴在大箱子上，那个箱子正是微燕之前让他们帮忙搬过来的，里面是她这些年存的全部积蓄。
吴谦把樊小牛的尸体仰面放到地上，看到他的心口处也有一道伤口，满地的血污都是从他心脏处喷溅出来的。他对身后还没回过神的微燕说：
“微燕姑娘，这樊小牛看样子是冲着你箱子里的钱财来的。你看一看，箱子里的东西少没少？”
“哦……哦……”
微燕哆嗦着手，拿出钥匙把满是血污的箱子打开了一条缝，瞅了一眼说：
“还好还好，没少东西。”
吴谦查看了一下伤口的尺寸，说：
“刺死王领和樊小牛的是同一把刀，也就是说凶手很大可能是同一个人。两人尸体都已经开始僵化，从尸僵的程度来看，两人的死亡时间相差不久。但是王领是死在了院子里，樊小牛却死在了微燕的箱子上，他们为何会同时和凶手结仇？这两人的死因又到底有什么联系？”
米儿神情紧张地欲言又止：
“公子……”
吴谦回头看向她，“说吧米儿，没关系。”
米儿咽了口唾沫，说：
“公子，也许我们可以换个角度考虑。你能推断出他们俩死的时间吗？”
“从尸僵程度来看，大概四更天。”
米儿说：
“微燕姐姐来我们房间里时是三更天，从那之后她就没有离开，我一直没有睡着，所以这点我可以证明。排除了我们三个，公子，那么嫌疑人就只剩下老乞丐、小和尚、杨公子、王妻。看王妻的样子她应该不会是杀害自己丈夫的凶手，而且一个女子要杀死两个壮年男子也不可能，所以她也可以排除。那么最后就只剩下老乞丐、小和尚和杨公子他们三个了。”
吴谦听后，心想着小妮子现在跟着自己学得越来越有模有样了。他笑着说：
“米儿，你说的没错，但是……”
话还未落音，其他人就不乐意了。
杨煜对米儿作了个揖，不高兴地说：
“米儿姑娘，我虽然不是朝廷之人，但也知道这种命案最讲究证据。你若没有证据就将这种恶事倒在我的头上，那可是对我的侮辱！”
小和尚也很生气地说：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杀害了师父？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岂会做这种禽兽不如、下阿鼻道地狱的事？”
吴谦说：
“米儿说的都是推测，但却正是我现在办案的思路。既然你们想要证明自己无罪，那就拿出不在场证明来！我和米儿、微燕三人可以互相证明。”
小和尚说：
“我和老乞丐可以互相证明。”
杨煜有些无奈：
“和我一起住的是车夫樊小牛，当时正好是他值夜，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没有人为我证明。但小生谨遵圣贤的教诲，杀人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老乞丐突然大声喊了一句：
“你撒谎！你那个时候没有一直待在房间里！”
杨煜神情立马慌张了起来！
“你……你……你凭什么说我不在房间？”
老乞丐说：
“我身上衣服本就湿透了，在院子里值完夜冷得不行，回到屋冻得睡不着，就想看看客房大厅里有没有火盆，烤一烤衣服。可我火盆没找到，倒是看到你趁王领去院子里巡逻的间隙，偷偷溜进了王领的房间里！”
这可是个重要信息！吴谦转念一想，马上质问道：
“杨煜，王领离开了房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的妻子。你一个读书人，半夜创入王妻的房间意欲何为？”
“我……我……”杨煜原本一本正经的读书人模样瞬间崩塌，脸色涨得通红，“我们俩和这件事没有关系，我们是清白的！”
“哎呦，”微燕恢复了些精神，嘲笑道：“大半夜的趁汉子不在，闯空门偷人家娘子也算是清白？嘻嘻嘻，你这要算清白的话，那青楼岂不是天底下最干净的地方喽？”
“就是！”米儿也说道：“我早就发现你看王家娘子的眼神不对了，你和她直接绝对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大家！亏你还称自己读过圣贤书。”
小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你们在我佛门净地做这种腌臜之事，就不怕冲撞了佛祖？”
第六十章 孽缘
吴谦看着杨煜手脚发抖，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软语：
“煜哥，你没必要替我担着了，告诉他们吧。”
说话的正是王妻，她已经苏醒了。
杨煜着急地说：
“环妹，不行，不能说！你的清白重要！”
王妻苦笑着摇摇头，说：
“事已至此，我们哪里还有清白可言？小师傅说得对，我们在佛门净地做这种事，已经是冲撞了佛祖，败坏了品行。倘若我还为了所谓的清白让你背上杀人的罪名，那我就算是下十八层地狱也抵不了身上的罪过。”
王妻看向吴谦，说：
“吴知县，老乞丐说的没错，煜哥确实趁我家官人巡逻的时候进了我的房间……”
她开始慢慢讲了起来。
原来，王妻原名叫孙环环，她和杨煜竟然打小就是邻居，早就认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孙环环家里做生意赚了钱，成了当地的员外，而杨煜家则越过越穷，还迟迟考不上功名，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大。
后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两人经常私底下偷偷来往，还私定了终身。但由于杨煜太穷，孙家根本看不上他，不管孙环环怎么反对，她的父亲还是强行把她嫁给了外地商人王领。出嫁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出嫁后的孙环环过得并不幸福，王领是个商人，重利轻别离，还时常对她打骂。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想念当初对自己满是爱意的杨煜。
这次在寺庙里相遇，完全是偶然。时隔多年，很多事已经物是人非，虽然孙环环已经成了王妻，杨煜也仍然是个穷酸书生，但两人心中的感情却没有被时间冲淡，反而愈加浓烈。因为王领的缘故，两人表面上不敢相认。
可是当王领出去值夜巡逻的时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杨煜再也忍耐不住思念之痒，偷偷爬起来溜进了孙环环的房间。
两人一见面，压抑多年的感情瞬间喷发。他们不顾就在院内巡逻的王领，在小小的房间里翻起了云雨……
只是他们没想到，杨煜溜进王妻房间的这一幕，正好被起来找火盆的老乞丐看到了。
王妻和杨煜虽然承认了两人之间的苟且之事，但却并不承认王领的死和他们有关。更不知道樊小牛和方丈的死是怎么一回事。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听完他们的讲述，米儿和微燕的眼前都有些红了。
吴谦叹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说：
“唉，你们可知道自己犯的是什么罪行？”
宋代理学盛行，对人道德方面的约束更加严厉。尤其是通奸这种罪行，男的判廷杖，女的足以处凌迟。
王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
“身为有夫之妇却不守妇道，害死了丈夫也害了煜哥。像我这种人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说完，她身形忽然猛地一动，朝着微燕箱子的棱角上撞去！
“不要！”
杨煜凄惨怒号，伸手去拉王妻却没有拉住！
眼看着王妻要撞箱子自杀，吴谦此时正好站在箱子旁。他没有多想，赶紧上前一步，挡在了箱子前。
嘭！
王妻猛地撞在了吴谦的身上，将他撞倒。吴谦身子受力后仰，肩膀正好撞在了箱子角上！
“啊！好疼……我的肩膀啊……”
“公子！”
“小官人！”
米儿和微燕赶紧上前扶起了吴谦，心疼地揉着他的肩膀。
而王妻寻死不成，又羞又气，一口气没上来，再次晕了过去。
肩膀处钻心的疼痛让吴谦倒吸了一口冷气，“嘶……疼死我了。她怎么这么大劲？”
劲越大，说明她寻死的决心也就越强。
“环妹！”
杨煜悲泣着把王妻搂在了怀里，用手试探了一下，发现她只是昏了过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吴谦看着他们，摇着头说：
“虽然你们俩的故事很感人，但是仅凭你们的一面之词并不能洗脱杀害王领的嫌疑。为了安全，现在所有人都到客厅的大厅里集合。这会是五更天，我们一起坐着等天亮。我的一个朋友马上就会修好桥来找我们，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官府报案。这样大家的安全应该就都可以得到保证，如果凶手不是我们其中某人的话，那他再想要杀人就必须露面了。”
吴谦把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是有原因的。如果凶手是他们其中某人的话，那么他要想再杀人就肯定会暴露。如果凶手不是其中的人，而是隐藏在寺庙中的话，面对这么多人他也不敢再次出手。
众人都觉着吴谦的这个提议可以。正当他们打算出门的时候，杨煜却忽然跪在了门口。
杨煜什么都没说，直接对着屋内的人“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他的意思吴谦明白，若是他和王妻通奸的事传出去的话，那么王妻很有可能会被凌迟处死！心爱的女人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遭此大刑，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这种事发生。
其他人也都明白。
小和尚觉难摇摇头说：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杨施主，我是出家人，不想记也记不住你们这些红尘世俗事。但师傅曾教导我，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经历了这么多事，小和尚明显成长了许多。
老乞丐也叹了口气，说：
“我就一老乞丐，来庙里避个雨的，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米儿和微燕是女子，本就比较感性，她们还是很同情孙环环的身世的，肯定不会乱说。
至于吴谦，他认为孙环环和杨煜背着人家丈夫做这种事虽然可恶，但若是因为这个将一个女人千刀万剐，那吴谦还真的不愿意看到。
但是无论怎么说，他们二人确实是做出了非常对不起王领的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对杨煜说：
“我可以不举报你们二人，但你们都是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作为惩罚，我要求杨煜你从现在开始五年内免费教你家方圆十里内的孩童识字念书。若你二人真的情义难断，想要续缘，必须走正常再婚流程，万不可行苟且之事。而且你二人必须赡养王领父母到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