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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随正     峰卷尘沙起txt下载     峰卷尘沙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卷 第六十一章 垚君到前线

    本以为道真要就此远遁,哪知他在城外密处还备有一处房屋。屋内不仅吃喝用度齐全,还顾有一名仆人平时打理。那名仆人不是景华道教中人,只是周边一处乡村的农夫。见道真回来,便立即迎上前去,关切的问道:“少爷这是怎么了”?

    此处是道真带着同方前来购置,对外他们称作父子。

    道真早已将自己和同方的道袍脱下,现在只是穿着寻常外衣。他对那仆人说道:“小儿顽劣摔断了腿,你速速去准备马车,我们去城里治病”。

    那仆人忙不迭是的点了点头就要跑开,又疑惑的问道:“老爷,您的胡子呢”?

    道真哑然失笑道:“这小子把我愁得,胡子都被自己扯掉了”。

    仆人见道真说得好笑,也各自笑笑,便自去准备了。

    风清观中,原道真居住的院落之外。昂洛脸若沉水的听完追击禁军的口头报告,思索道:“那两名逃跑之人,想必其中之一就是道真,还是自己大意了”。见昂洛不说话,带队禁军也是心中忐忑。

    昂洛没有给禁军自己吓唬自己的时间,下令道:“你等继续搜寻,发现他们务必生擒。我即刻将此间事宜禀报太子,将着胤都卫军一同搜寻。另外请玄真主持和安排招待道真的道长,与我一同进城,画出画像,全国缉捕”。

    马车载着道真和同方行进城内,入城之时没有受到任何阻挠,仿佛刚才被禁军绞杀之事没有发生一般。那仆人在车外问道:“老爷,我们去哪家医馆”?

    道真道:“还是先回通北大街的家中,让大夫上门整治为好”。

    通北大街紧邻达官贵人聚居的小王府大街,是名流富商的聚居之地。车外老仆道笑道:“我第一眼就看老爷是贵人,今天才算得到证实”。

    道真道:“你个老仆还会观相,以后真要好生考较与你,如果真有本事,却不能只让你赶车埋汰了你”。言语之间多有亲切之意,半点感觉不到之前那股腾腾杀气。

    按照道真的指引,车辆驶进街角一个大户之中。府前牌匾之上,写着范府两个大字,昭示着主人家的姓氏。入得院来,自有府上管家接着道真。

    道真对那名管家说道:“少爷摔伤了腿,先将少爷背进屋内,一会我来处置”。

    那管家忙不迭失的背起从车里出来的同方,朝着他的居所行去。

    见他们走远,道真转过头来,温和的对那老仆说道:“你随我来,这几日老爷我要去拜访几位大人物,你先在这里住下,也好好见识一下都城里的繁华富庶”。

    道真在前,领着那老仆来到空空如也的内院。因为道真对下人的管理极其严格,没有他的吩咐,下人们便不敢踏足内院,所以偌大的内院见不到一个下人。

    那老仆也曾服务过大户人家,知道主人若是让自己在内院服务,那是对自己的信任,连忙兴奋的对道真说道:“老爷对老仆真是太好了”。

    道真回头对着老仆笑了笑,说道:“谁让你会观相呢”。

    老仆不好意思地搓了措手,发出嘿嘿的笑声。

    道真突然停下脚步,指着面前的一口水井,说道:“我来考考你,你看看这口井有多深”。

    那老仆急忙向前几步,低头向下看去,嘴里还边说道:“老爷,这可难不倒我”。

    道真让过那老仆,在他低头之际,左手伸向那老仆后脑。羞花从道真袖口滑出,刺入老仆脑内,而后在闪电般收回,顺手在老仆衣上擦拭两下,便缩回袖内。那老仆来不及发出一声响动,直楞楞的往井内栽去。到老仆掉落井底,才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道真从屋内取出一个泥罐,往井内投去。又是“啪”的一声,泥罐着地后碎裂开来。道真打燃一个火折子,向下抛去。一时间,井内燃起熊熊大火。至此,那个还一心以为将要得到主人重用的老仆,便在这世间消失无踪。

    处理完老仆,道真来到同方房间。没有老爷的吩咐,那管家不敢贸然离开。道真对那管家说道:“少爷游玩摔断了腿,虽然已经包扎好了,但需要静养。这段时间除了一日三餐,不要打扰他”。

    那管家躬身领命。

    道真又道:“那临时请的车夫已经回去了,可那马车是咱们家的。你马上命人好生清洗,不要老爷我看着心烦”。

    管家离开,同方因为流血过多导致面色苍白。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双眼含泪地说道:“今日多谢掌教冒死将我救出来,以后我这条命便任由掌教差遣”。说着就要挣扎起来给道真下跪。

    道真轻轻拍了拍同方的肩膀,说道:“同门师徒,本分而已”。

    同方哽咽地说道:“今天这么多师兄师姐都死了,掌教你可要为我们报仇啊”。

    道真说道:“你好生休养,这些事情不必你来操心”。说完便离开了同方的房间。

    这时东宫之中,也是一片肃杀之意。昂洛站在正堂之中,向太子汇报缉捕道真未能成功的情况。

    太子汤定闻听道真杀出重围,大力拍了拍座椅扶手,指着昂洛说道:“昂尚书办事一向稳健,此次为何如此不堪,难不成有什么隐情不成”。汤定显然是对自己的小命掌握在别人手中特别的不爽,这会只有把气撒在昂洛头上。

    昂洛为人向来刚直,朝中重臣早有定论。这时太子之话太重,如同诛心,魏无渊站起身来,说道:“太子,当今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早一日让道真落网,才能早一日解除王国的危机”。

    汤定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重了,现在是关键时刻,可不能让这些重臣离心,便开口补救道:“昂尚书辛苦,是孤话说重了”。

    昂洛立于堂中,丝毫没有为汤定的话感到气恼的样子,确实有一身临危不乱、受冤不怒的镇定功夫。昂洛开口说道:“我观道真非常人,既然第一次缉捕不成,他便有了防范,再捕到的机会却是不大”。

    汤定明显沉不住气,急忙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昂洛道:“缉捕道真是一回事,如果此事真是二王子所为,那么现在更应该做的,是防止他还留有后手”。

    魏无渊道:“只要太子顺利继位,他还能翻出什么天来”。

    卓儒士接话道:“是否需要通知礼部,让太子提早继位,以绝后患”。卓儒士的话没有说明,但大家肯定明白。如果太子还未继位便被人害死,那么各个皇子便有争夺王位的理由。如果太子成为国王,即使有什么意外,那也是自己的儿子才有继承资格,便否绝了其他众兄弟的资格。

    魏无渊立即复议道:“非常时期便要行非常之事了”。显然,他们两人是早有商议。

    汤定看着自己熟悉的两位老臣如此作态,暗自想道:“这些人看似道貌岸然,其实全都是为了自己打算。他们的算盘自己如何能不明白,只要不是其他王子继位,他们便能保住自己现在的权位。说不准他们现在就是做好让小子继位的打算,这样国君年幼,他们便能得到更大的权力”。

    汤定正要开口否定,昂洛大声说道:“既然敌人能设计太子,为何不能设计小王子。提前继位不是根本解决之道,必须要将加害太子之事彻查清楚”。

    “昂洛这会看着怎么这么顺眼了,他说的话听着也是这么顺耳,看来他才是可以依托的忠臣柱石”。汤定暗暗想道。

    昂洛说得有理,而魏无渊和卓儒士两人偏有私心,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

    此时,汤定倒是镇定了许多,开口道:“此事还是交由昂尚书全权处理,孤这里为你提供一切便利。提前继位之事无须再提,一切按照礼制办理”。

    “太子,不好了。太子,不好了”。一阵急切的呼喊声从后院传来。

    本已神色如常的汤定闻听惊呼,脸色又迅速黑了下来,命令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先仗责十棍再进来”。

    贴身侍卫领命,外间便传来一阵痛苦的惨叫声。惨叫过后,一名侍女被拖进堂内。见到汤定,那名侍女顾不得疼痛,大声说道:“太子,轿儿姑娘突然脸色苍白、大口喘气、全身冰凉”。

    “哐当”。汤定手中茶杯掉落地上。

    垚国边城

    边城由于地利原因,到是有几分物品流通带来的繁华。中原的商人要往西走,尽国的商人想向东行,这边城便是最为便捷的一条道路。边城不大不小,中等规模,正是边疆迎敌前线的标准建制。城池之外便是相互依托的两座偌大军营,时刻做好攻击胤国或者防御胤国的准备。

    今时的垚国边城一改往日喧闹、脏乱的边城风貌。现在却是严整有序、干净整洁。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边城来了一位贵人。这位贵人是什么身份,周围百姓不得而知。但是贵人的到来,却是给边城带来了大量的商机。贵人到来之后,还带来了大量从人。只是这些从人便需要大宗的食物,本想深入垚国境内做生意的商人,只是到达边城便可把货物销得干干净净。

    边城将军名曰祝洪,领麾下2万精锐驻扎此间。早在年前,祝洪便接到增设屯军大营的准备。贵人到来的同时,便有一万大军陆陆续续抵达此间,住进这新建立的营盘之中。与大军同来的,还有大批辎重。若不是祝洪以军事演练为名调动军队演练,单只是这些动作,便足以惊吓住来往商客。当然这些百姓和客商更不知道的是,祝洪安排的这场持续一年的军演,已经让数万垚国卫军来到边地。

    贵人虽到边城,但却不住城中,而是住在东大营。这新建的大营是为垚军东征而准备,所以取名为东大营。但这日,这引起边城骚动的贵人,却早早的就出了门。

    贵人所带之人不多,但沿途却是警哔森严。但贵人却没有什么自觉,经常停下来这里看看、那里问问,让沿途的将领很是紧张。所幸从边城至原高山寨主寨,再乘船至原大湖寨期间没有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贵人一行,终于顺利的到达了设置于大湖寨一处平坦之地的大帐。

    贵人到来,身在此地的靳东南和祖相子也是连忙出而迎接。靳东南向身前贵人行了一个平胸军礼,等不及让贵人先歇息一番,踌躇满志地说道:“天佑垚国、天佑国君,可突袭岭州城的秘径已经找到,我军现正在抓紧时间修建工事。”

    贵人闻听如此喜讯,也是激动不已,年轻的脸庞之上更是映出一片潮红。不过他瞬即恢复如常,对着靳东南说道:“靳帅于国立下如此大功,辛苦了”。

    靳东南连忙答道:“征战沙场乃军人本职,此次之事当给国师记一大功”。说着偏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祖相子。

    贵人转身看向祖相子,说道:“国师为国操劳,辛苦了”。说完竟然一躬身,朝祖相子一拜。

    祖相子连忙跪倒在地,说道:“这是为臣子的本分,不该受国君一拜”。此贵人正是垚国的青年国君—韦莫亭。

    韦莫亭笑着扶起祖相子,又转头看着靳东南,说道:“我们君臣就不要再说这些了。走,进帐,看看你们还给孤带来了什么惊喜”。

第一卷 第六十二章 奇袭岭州府(一)

    胤国国君汤威病逝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中原大地,中原各国均派出使者前来吊唁。吊唁是其次,派出得力人物前往胤都打探消息倒是实实在在的事。各路密探早就获悉,胤国太子与二王子不和。太子占着大义名分,而二王子则是更得朝中重臣的支持。胤国王室虽然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但是又有谁不知道,这王室的内斗是何等残酷。

    垚君韦莫亭收到密报的第一时间,便把身边重臣召来议事。君臣相见,均是一脸喜色中蕴藏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国君,机会终于来了”。居然是一向沉稳的靳东南率先开口。

    韦莫亭看着自己的这位兵马大元帅,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行军打仗之事,就全权拜托靳帅了”。

    靳东南慷慨激昂地说道:“为国尽忠,臣子本分”。

    韦莫亭看向祖相子,说道:“如若一切顺利,那里还要有劳国师了”。

    祖相子也同样说道:“为国尽忠,臣子本分”。

    韦莫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而后看着大帐顶端,自言自语道:“蛰伏多年,终于可以放手一搏了,快哉、快哉”。

    是时,正在胤国上下为了老君王离世伤心之时,沉默多年的垚国战车已经滚滚开动起来。一道道命令从大帐之中发出,一个接一个的营头开赴远方的战场。

    这日,岭州城云淡风轻,正是出游的大好天气。岭州城著名的药材大商黄员外,便带着自己新纳的小妾出城游玩。黄员外有钱,这出行仪仗也颇大。从头到尾,这些随行的护卫、仆人等怕是有上百人之多。黄员外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汉子,此时正和自己的小妾坐在一辆豪华马车之中卿卿我我,好不快活。由于近年来生意做得好,黄员外与官府,与同是商贾的生意人的关系倒是处得都还不错。加上他还时常在城内城外,救济一些一时没有着落的贫民,所以这一路走来还有颇多路遇之人和他招呼。够资格的,黄员外便和那人交谈几句。不够资格的,便在路边喊一声“黄员外高义”。

    岭州城的官方称谓为岭州府,是胤国西面最大、最重要的城池。和平时期,这里是胤国西面的繁华都市。战争时期,这里便是胤国西面最坚固的堡垒。故此,在岭州城的东、西、南、北四面,均是按照内外两层设置的大门。一来加强城门防御纵深,二来防止有敌军奸细突袭争抢城门。内城门和外城门之间则称为瓮城,是一个方形的护门小城。瓮城的两侧与外岭州城外城墙连在一起,设有箭楼、门闸、齿墙等防御设施。

    黄员外出游大队行至岭州府西门外城门时,浩浩荡荡的队伍停了下来。黄员外的马车正好停在内城门的门关之下,把宽阔的城门塞得满满当当。今日负责守卫城门的,是黄员外熟识的一名城防军队长。这队长老远便见着黄员外的车队前来,这会正好站在内城门洞之处等候。黄员外财大气粗,平日里对这些当兵吃粗粮的粗鲁汉子也很客气。

    见那队长过来,黄员外也熟练的从马车上下来,向身边的仆人一招手,说道:“军爷们护卫我等平安甚是辛苦,来呀,把肉食水果都抬上来”。

    那队长身边一个老卒用胳膊肘撞了下身边一个新兵,凑近他耳边低声说道:“小子,我没说错吧,跟对好的队长是不是能经常吃香的喝辣的”。

    看着黄员外的仆人们担着大小箩筐朝前行来,那老卒旁边的新兵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

    那队长见黄员外在自己的一群兄弟面前这么给自己面子,连忙上前抓住黄员外的胳膊,说道:“老哥,这你也太客气了”。

    黄员外也笑着拉着那队长的双手,说道:“你我两兄弟还说这些作甚,我还给你带了一些好东西呢”。说完又一招手,便见三名健壮的仆人背着大背篓向两人行来。

    那队长一看,知道黄员外给自己带来的是上好的窖藏,喉头便不自觉地动了起来。他边拉着黄员外边往旁边一处房屋里走,边说道:“谢谢大哥美意,知道兄弟好这一口,不如大哥先陪兄弟整口再出城如何”。

    黄员外看着堵在城门之处的车队,微微皱眉说道:“只是这车队挡住了内门可不好”。

    那队长满不在乎地说道:“这西门向来出行的人少,官老爷向来不管这面,喊他们站在右侧,留出通道即可,哪里会碍什么事”。

    黄员外也爽快地答应道:“好吧,那先说好少整一会,大哥我还要出城呢”。也是一副爱酒好酒的样子。

    那队长也不是吃独食的性子,便又叫上两个标长,一起进入内城墙下的一间屋中,就着肉食、蔬果等饮起酒来。因为是当值,两名标长还有些放不开。奈何黄员外历年经商,见闻颇多,酒过三巡大家便热闹起来。

    正在黄员外与内城守将饮酒之时,西面外城门之处也行来一支约五十人规模的商队。那商队前头一名青年男子,正对着身旁一个健壮汉子埋怨道:“上次大哥立了大功升任副将,怎生还是做此等鸟事”。

    身旁那健壮汉子看也不看身边的小子一眼,淡然说道:“若是这次立功,怕是要升为将军了”。

    身旁的年轻小子顿时瞪大了眼睛,问道:“真的”?按照各国惯例,军中之将军便有了拥有亲卫的权力,属于一国高级将领。而这亲卫之军与其他不同,是可以跟着自己调动的,便是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人了。所以这小子才这么激动。

    那健壮男子转过头来白了他一眼,说道:“上次立功做出了经验,只怕升任将军之后还是做此等鸟事”。

    “噗”。马车周围的其他汉子,听到健壮汉子的话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小子知道他在逗自己,也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这队车马之前还有一队约三十人规模的车队,每五名汉子照看一辆马车。马车行进缓慢,仿似拉的全是巨石一般。西门守卫呵停前来的车队,上前盘问道:“车里装的什么,打开验看”。

    车队管事之人急忙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城内贵人要改造府宅,这是从山中采的巨石”。说着掀开马车上的布蓬,果真是一块巨石。

    那守卫上前,取下腰上直刀。用刀鞘轻轻拍打着说道:“真是上好的石料,却不知是哪家贵人使用”。

    车队管事说道:“小人只管将石料运往‘云记坊’,至于是哪家贵人使用那还轮不到小人过问”。

    那守卫也只是随口一问,城里的贵人想改建什么当然轮不到向这些苦力说明。他将直刀挂回腰间,随意的一挥手,说道:“进去吧”。

    那管事笑颜如花,拉下布蓬便往城门内行去。行至门洞之中时,突然“嘭”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几声马嘶,一辆马车经不住巨石的重量,车轴断裂开来。

    断轴的马车位于车队的中间,这个车队一下子就将城门中轴线内外给堵得实在。

    西门守卫反应也快,连忙叫车队将堵住城门的马车弄走。可车上载的是巨石,哪里能这般容易。

    “副将,前面的兄弟已经进去了”。运送巨石车队后方,那五十人规模车队中的一名黝黑汉子,附在健壮汉子耳边说道。

    健壮汉子看着前面的车队已经完成任务,露出了满意微笑。他低声对身边人说道:“准备,听我号令动手”。

    这队车马,正是从晴日密道潜行至此的垚军先锋部队。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夺门。而此先锋的带队之人,便是在攻破巨树寨时,立下大功的校尉杜伟。只不过,现在已经是副将杜伟了。

    众人纷纷摸上藏在暗处的弩箭手柄,全神贯注的等待着杜伟的号令。

    门洞之处的守卫将领,此时正在焦头烂额的呵斥那车队管事之人。思考着要怎么才能把这么大一块石头运走。至于将它敲碎运走,他却是想都不敢想,万一是哪一家他惹不起的大人呢。

    正在焦躁之际,听见门洞外面一声暴喝:“动手”。便看见后方车队两旁之人,取出弩箭对着城墙之上的守卫一阵怒射。

    他立马反应过来,大喝一声敌“敌袭,关城门”。随即抽出腰上直刀,朝门后退去。哪知他手中直刀还未完全抽出,便觉得后颈一凉,而后直直的往地上摔去。刚才还与他搭话的卑微苦力,不知从哪里抽出短刀,一刀结果了他。就在他倒下的同时,前往门洞处的苦力们纷纷抽出短刀,朝城门两侧的守军扑去。

    虽事起突然,可是守城的军士毕竟是甲胄齐全兼且手持长兵刃。而朝自己扑来的敌人,却是身无寸甲又只有短刀。可想而知,几个回合便将前来抢门的敌人压制住。

    守卫城门的军将,安排有专门的士兵在遇袭时关闭城门。所以他们的反应速度还算是快,在迫退突袭之士后便缓缓将城门关闭。可是门洞已经被巨石所阻挡,运石的六两马车车轴事先布置了机关,此时已经完全不能动弹,这城门无论如何也关不了了。

第一卷 第六十三章 奇袭岭州府(二)

    杜伟带着一标精锐,射完一箭之后没有丝毫停留,就冲向门洞之中。他们不比前队,却是装备精良。在射出一轮箭雨之后,杜伟等人便掀开遮挡马车的篷布,取出长短兵刃和头盔。

    城门终究是关不上,杜伟便率先攻了过来。岭州城防军城墙下的军士也不在少数,便按照平时操练之法与垚军对战起来。不得不说,这城防军本是属于军方的二流部队,战斗力堪忧。可是在遇到突然袭击之时还真有几分血性,并没有出现一旦遇袭,撒腿便跑的情况。

    岭州府城防是有一套完整的预警系统的。这边外城门遇袭,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响起了“有敌袭城”的巨大钟声示警。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内城门的守将。正在酒酣耳热之际,突闻示警的钟声便条件反射般,伸手去抓放在身边的直刀。并同时对着两个标长说道:“敌袭,关闭城门”。

    同样的结局再次上演。刚才还在侍候他们三人饮酒的黄员外仆人,就在那名队长抓刀之际,便从后面直接一刀刺穿了他们的脖子。

    那名队长不可思议地看着满脸堆笑的黄员外,他怎么也不知道这名看似满脸肥肉,行事大方豪爽的男人实则是垚国潜伏胤国多年的顶级暗探。

    看着三名军将倒在地上,黄员外堆着笑意的脸瞬间阴冷下来。他捡起那名队长的直刀,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砍下他的脑袋拎在手上、放在背后,而后慢摇摇地带着三名手下走出屋内。

    行至门口,正好撞见一名前来提醒上官敌袭的士兵。不待黄员外搭话,身旁自有一人干净的结果了他。行至众人视线之中,黄员外大喝一声:“儿郎们,动手”。并抄起那名队长的头颅,猛力朝着岭州城防军扔去。

    那黄员外带领的护卫仆人们,在警钟响起之时就做好准备。随着黄员外的一声令下,便开始突袭旁边的岭州守军。由于久不经战事,内城门处比外城门的守军还要懒散一些。守军们向来把守卫内城门的差事,当做是休假的一部分。这时,突然遇袭则反应速度更是不堪。

    外城门处,在杜伟的带领下,垚军先锋已经进入了追杀守军残余的最后阶段。短短时间之内,胤国西部第一雄城的西大门便被垚军二百余人攻破。不可否认,设计、制定这一套作战计划的人,确实是个优秀的军事人才。

    发出警告的,是瓮城上的一个巨大铜钟,铜钟之声所传甚远。此时,城中州牧府中便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所在。轮值将领收到警报,便一边匆匆忙忙的报告上官,一边派出人马进一步查实情况。

    时任岭州州牧名范数,是个勤政的官员,此时他正在自己的府衙之中处理公务。范数好静,所选之屋便在这重重林木之间。突闻外间一阵嘈杂之声,正欲发问便见一府中值守军士匆忙近前。

    那军士人还未至,声音便传了过来:“西门敌袭、西门敌袭”。

    范数多年为官,养气功夫极佳,站起身来,冷静地问道:“具体情况如何”?

    那军士气喘吁吁地道:“西门铜钟示警,范拳副将已经派人通知李驰将军,并命城防军四营火速增援”。

    城防军隶属州牧,是镇守城池的地方部队。岭州城防军总人数四千,由四个营头组成。岭江之南北各驻有两营,各自负责本营驻扎之处的城门防御和特殊时期城内攻防战。通常情况下有一营校尉升任副将,负责城防军日常工作。岭州副将便是州牧范数的远亲—范拳。这四营便是负责岭州府西城门的部队。

    范数虽人到中年但是保养极好,此时随意的穿着一身寻常文士衣服,颇有几分出世的潇洒之态。城门遇袭是大事,虽然他也不明白,在岭州边军并未向岭州府发出任何消息,表明将有大战之际,何故便有袭城之事,但是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范数大声呼来轮值军士,大声命令道:“全城进入紧急状态,关闭所有城门,城内民勇、衙门捕快全部集结待命。城防军二营作为城内机动力量,一营、三营全部驻守城门,并各派三队军士从城墙上支援西门”。

    军士们大声领命而去。

    范数又吩咐府内亲卫道:“给我披甲,我要亲自前往探查”。

    范数带领亲卫刚走出府衙,便见城防军副将范拳已经在衙外恭候。范拳见到范数便是平胸一礼,范数也不答话,手中马鞭一挥,这支由州牧亲卫和城防军组成的大队,便快速朝着石门处行去。

    杜伟率军攻占城门后,便与城内配合的黄员外会合。两人没有过多言语,便命人在内城之外构筑防御。按照此前的情报推演,岭州城防军应该会比己方大军先一步赶到城门。所以杜伟安排的防御也简单,就是将自己运送大石的马车再次启动,阻挡在关键之处的路中,延缓对方进攻的步伐。现在他的任务只有一个,保证己方大军来到之时,能顺利通过城门即可。

    垚军的推算确实准确,还在垚军先锋部队布防之时,岭州城防军第四营军士已经到来。

    城门之外便是街市,四营校尉是个从岭州边军退下来老卒。他远远一看垚军布防,便明白了这是一场双方争抢时间的城门争夺战。

    “越过障碍,直接冲击敌军主阵”。胤军校尉命令道。

    岭州城防军多是招纳的本土人士,中等个头、偏瘦的体格,但均是好勇敢战之辈。那校尉一声令下,便不管不顾的越过阻碍物,朝着内城门方向冲去。

    垚军先锋军中,布置障碍物的士兵还没完全退下来,这边胤军的士兵已经冲到了鼻尖处。双方一经见面,便没有任何腾挪回旋的余地,只是捉对厮杀起来。

    双方混战在一起,后方的同袍都不敢放箭,只是任由他们血腥的搏杀。垚军先锋此行全是精选出来的精锐军士,纵然被数倍于己的城防军围杀,也死战不退。因为他们知道,若是后退,便会破坏己方的防御阵型。

    血肉翻飞中,城防军冲过巨石所阻,朝着内城门处冲去。垚军将士眼看着自己的同袍被敌军分尸,却又不能冲出去救援,一双双眼睛都是睁得老大。眼眶之中满是泪水,甚至有的已经溢出血来。

    胤军冲过巨石,毫不停留的又向前冲来。

    “放箭”。杜伟一声令下,城墙之上和城墙之下的垚军将士一齐发箭,将冲上前来的胤军迫退回去。

    胤军校尉见垚军带队之人如此理性,根本不给自己尾随冲杀进去的机会,便大声命令道:“三面而立,盾牌在前,弓箭在中阵之后,推过去”。既然这样,那双方便摆开军马厮杀一场也罢。

    “弓箭掩护,冲进去”。胤军校尉站在阵后,拨开一支羽箭大声命令道。

    胤军前有坚盾保护,后有弓箭掩护,城门之处的垚军已经被三面而围。杜伟明白,用不多时便又是双方血拼之局。他这里的人不多,还有一百来人,毕竟还要牢牢控制住城墙之上。

    胤军的步军阵型开始加速,几百人踏着整齐有力的步伐朝着垚军压来。冲在前面的军士,已经开始着手拉开前面的路障了。

    杜伟站在队中,一眼不敢眨的看定前方,他们确实低估了岭州府城防军的实力。他们都以为多年未战的城防军,不过是穿着军装的摆设。哪知这些看似瘦弱的城防军,却是如此的亡命敢战。一时间,杜伟对今日之战有了些许动摇。

    “兄弟们,哪怕是拼尽最后一个人,我们也要守住城门”。说完,带着队伍迎向了胤军。

    一时间,内城门之处陷入乱战之中。胤军虽然人多,但是单兵素质和行伍配合确实逊于垚军选出来的精锐。往往是看似气势汹汹地压上去,却被垚军互相遮护后一击毙命。而那些冲在最前面的胤军士兵,拼了老命却只能戳在敌军非要害处。

    首轮冲击受阻,但并没有影响城防军的战斗信心。眼看不能猛冲,便自觉的躲在军盾之后,与敌人互相靠着,用手中长枪寻隙与对方互相猛戳。

    这长枪对刺看似简单,实则也是颇为考验基础和实战功夫的。现在的情况,往往是胤军两名或是三名来换取对方的一命。由此也可见垚军精锐士卒的手上功夫。胤军人多,一边互戳,一边往中间挤压。很快,垚军先锋便被压在了一个很小的空间内。

    杜伟身上被刺中两枪,虽不是致命之伤,但已经不适合顶在前阵,只能被替换到后阵。他死死地看着前方,默默的在心里计算着己方大队到来的时间。此次垚国举全国之力东进,只要攻破领州府,建立坚固的防御攻势,便算是在此处站稳了脚跟。

    那时在东北方向,封锁住来自中遂城的压力,岭州其他地方便成了飞地。到时,消灭岭州边军,甚或是其他势力便不是什么难事。

    杜伟转头扫视了周围的袍泽一眼,心里想道:“只是我们还能坚持到那时候吗”。垚军大队要想隐秘,必须要有一定的距离,现在的关键便是垚军大队是否能赶来了。

    内城门处,正在垚军先锋苦战之时,城墙之上又传来大队跑步的“踏踏”之声。

    “终究还是胤军先赶来了”!杜伟心中一声叹息。

    此时,北面和南面的城防军沿着城墙驰援而来。城墙之上的垚军随即陷入苦战。

    因为地势原因,在城墙上厮杀更没有过多的花巧,还是两面朝着中间压迫的态势。

    杜伟绝望地看向身旁袍泽,但瞬即被坚定取代。他捂住自己正在流血的伤口,声嘶力竭地吼道:“援军马上就要到了,兄弟们坚持住”。

第一卷 第六十四章 奇袭岭州府(三)

    内城门处的垚军先锋快要被压进门洞,只要把他们追出门外,关上城门,这内城门便算是保住了。一旦内城门安好,胤军便能登上瓮城城墙,将来犯之地射杀在瓮城之内。到那时,抢回城墙的控制权后再关闭外城门。在防御设施完备的岭州城下,哪怕是上万敌军,也要让他折戟而回。

    胤军校尉看着垚军节节败退,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不过他终是老练行伍,知道战事瞬息万变,同样大声吼道:“兄弟们,他们顶不住了,快速消灭他们,夺回城门”。

    显然,此时胤军的命令更能催人奋进。占据人数绝对优势的城防军,加大了攻击力度,大有击穿垚军主阵的气势。垚军先锋虽然勇猛善战,但是毕竟人数太少。一时间,崩溃之势已成。

    此时城墙上的形势也是一样,垚军先锋被剿灭只是时间问题。城墙下由杜伟负责,城墙上便是由垚国暗探黄员外负责。黄员外肥胖的身体看似臃肿,但此时看着他灵巧挥舞着长枪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昔日养尊处优的样子,分明便是一副久经沙场的劲卒模样。

    “啪、啪、啪、啪”。岭州城西门之外不知何时,响起了震天的响声。响声之大,便连城内也听得分明。

    胤军那名校尉脸色一变,转头望向府衙方向,心中暗道:“如果是豹子军来援,这一仗便没有什么悬念。若来的是敌方援军,看来这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了”。想归想,可他还是大喊道:“豹子军来援,都加把劲,别让边军的兄弟把咱们看轻了”。

    杜伟和黄员外也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们知道岭州胤军的防御体系已被己方全面掌握,靳帅必定已经做出了相应部署。所以,这隆隆的响声必定是己方的援军。两人精神顿时振奋起来,招呼着身边不多的军士做这最后的搏命一击。

    豹子军主将李驰收到城中通讯之时,也很是大吃了一惊。侯猛将军亲自坐镇岭南边寨,强军硬寨在手,绝不会在无声无息之中便让敌军消灭。前几日收到城中治安月报抄本,言称近期有多名猎户在西面群山之中失踪。难不成在那群山之中隐藏有敌国大军。又或者说,是敌国找到了一条隐秘攻击岭州府之路。

    无论是哪种情况,对方蓄势而发,自己都要小心为上。豹子军两大军寨均建在岭州南面,正是为拱卫岭州而设。李驰打定主意,不管这来犯之敌到底是何方神圣,自己必须依托这两大军寨作出最强有力的反击。

    “来人,擂鼓聚将,全军集合”。李驰在稍微惊讶之中,很快便恢复了大将本色。

    内城门之处,那胤军校尉知道时间紧迫,而现在也用不着自己在布置什么打法,全是与时间赛跑之局。只见他一挥手,便有两名士兵一前一后躬身趴在地上。他左手手掌一摊,接过一张强弓,再顺手抽出一支利箭。毫无停顿,也不顾脚下兵士踩着没有实地这么稳,便是一箭飞出。箭矢离弦而去,直直地射进了垚军阵列最前方的一个大汉眼中。那大汉轰然倒地,垚军阵型顿时出现一个缺口。胤军士兵一涌而进,再拼命往里边突进,转眼间缺口扩大,内城门处的垚军被切成两段。

    黄员外处也好不了多少,垚军已经死伤过半,现在局势可谓是危若累卵了。

    “嗖、嗖、嗖”。一阵破风声,伴随着一阵惨叫声传来。黄员外顿时感到压力一松,身前岭州府援军被射死一大片。终于,垚军大队赶到岭州府城门之下。这一阵箭雨,便是垚军对岭州府守军的见面礼。

    城墙之上的岭州府城防军,看着城下黑压压的一片敌军,也有些慌乱。身下城门已开,城墙之上还没有做好绞定巨弩等防御准备,身旁还有敌军在虎视眈眈,这可如何是好。还好岭州府城防军,素来有接收本地老卒的传统,这时便听见队伍之中发出响亮的声音:“一队继续进攻,二、三队就地组织防御,四队退进瓮城城墙,组织防御”。

    黄员外本是带人封住两侧进入瓮城的道路,奈何胤军来得太猛,己方已经被挤开。

    城防军本就是为守城准备,对城上那一套也甚是熟悉。城墙之上的岭州城防军得令后,迅速调整队形。远离垚军的取下身上硬弓,朝着城下反击。有的却是以伍为单位,开始运用墙上的重型防御设施。

    垚军大队在强弓硬弩的掩护之下,很快便冲进门洞之中,冲向瓮城。处在外城墙的垚军距离近,又没有来自空中羽箭的干扰,很快便控制了几个战略据点。

    垚军冲进瓮城,城防军便用两侧交替安置的巨弩狙击。岭州府的巨弩安置很有特点,左右两架一组分别射向中间,覆盖面广,杀伤力强。第一组射完,军士绞上另一支弩箭之时,距离第一组不远处的第二组再进行发射,力图最大限度的消灭敌人。

    垚军虽然着甲,但是哪里挡得住城墙之上巨弩重箭的攻击。

    内城门处的指挥校尉也是经验丰富之辈,在将对方阵型切成两截之后,便命令两队军士登上瓮城,作为对来犯之敌的狙击。

    岭州府西面城门之处,虽然外门和内门早被攻破,但是由于胤军反应迅速,却是在城墙之上对垚军形成了顽强抵抗之势。

    城下的杜伟大喝一声,使出自己所剩不多的力气,荡开刺向自己的一枪。正想反击,哪知站立不稳,一个踉跄便向地上摔去。杜伟旁边之人,正是在路上埋怨他,又接到抢夺城门任务的小将。小将见照顾自己多年的大哥就这样倒下,忙不迭失的伸手去拉。他的手刚触到杜伟胳膊,眼前便是一个枪影不断扩大。“噗嗤”,一支长枪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左脸。他好想再看这自己喜欢的世界一眼,可是对方没有给他机会。立马又是一枪刺中他的腹部,双枪抽出他身体之时,他只有随着长枪的力道,转而正面扑在杜伟的身上。

    这名小将的倒下,只是这酷烈战场的一个缩影。主将倒下,这个被围困的垚军先锋小队便只剩下一半。可这一半军士被消灭,也是在很短的时间内会发生的事。

    垚军大队被阻,大批的军士倒在这血泊之中。但是他们也知道,如若不能在此时攻占城门,便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是以,垚军将士没有一个人,表示出一丝畏缩不前之色,纷纷朝着内城门处冲去。只要让他们冲出城门,列阵而战,到时候就该轮到胤军吃苦了。

    终于,内城门处的垚军将士全部倒下,外城门城墙之处的垚军也全军覆没。刚立下大功的黄员外,被三支长枪捅下城楼,粉身碎骨。内城里的城防军开始清理城门,准备把垚军挡在内城门之外,来个瓮中捉鳖。不过,显然他们也是低估了垚军的决心。

    冲在最前面的垚军士兵,已经冲进了内城门洞之中。此时城门之处,还有大量的货物和尸体没有搬开。那胤军校尉也是当机立断之人,随即命令道:“冲过去,挡住他们”。手下将士对他的命令没有丝毫犹豫,抄起兵器便往门洞冲去。

    岭州府西面城门之处,变成了另双方都很难受之处。胤军居高临下,占有外城墙和瓮城城墙,对垚军造成巨大杀伤。而垚军人多,只要冲出内城门便是龙入海、雁归天之局。

    外城门处,垚军将士的两个营头已经列阵完毕,开始了对城墙之上胤军的压制。而瓮城之中,垚军已经有大量军士涌进门洞和胤军肉搏。没有来得及冲进门洞之中的军士,也纷纷以什为单位,对城上之敌进行压制。虽然效果不佳,但总是能起到一定的干扰作用。

    此时,被石墙所隔断的三块战场,均是按照自己方式杀得如火如荼。满天呐喊声中,岭州州牧带着一众亲卫和部分城防军也奔袭而来。

    范数站在附近一房屋高处,只是扫视了一眼,便明白了此战的胜败关键,正是这内城门之处。而这一仗更是只有看谁的兵多,谁的意志更坚定了。

    范数大声命令道:“立马调城防军一营前来增援,把府库之中的武备发出,让全城捕快、民勇武装起来,以百人为单位集结待命”。

    先前那名校尉见州牧前来,随即来到范数面前,报告道:“数公,来的是垚国精锐,人数不详,从何处到来也不清楚”。范数为人宽厚,平常下属多称其为数公。

    范数冷静地道:“传智,你是岭州人,身后便是岭州百姓,是我们的父老乡亲。今日,这城门之战便由你来指挥”。

    按理说,此时传智的顶头上司副将范拳在场,范数应将这指挥权交于他手中才对,却不知为何落在了传智头上。

    传智久在军伍,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躬身领命后便自离去。既然是城门之战,那就包括了外城门和内城门。从整体来看,这西城门之争便是整个岭州城之战的关键。传智临危受命,便登上内城门城楼之上开始指挥起来。

    范拳微不可察地看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一眼,便默不作声的等候命令。

    范数整了整自己的钢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没想到我这岭州州牧,却成了顶在战场第一线的军队统帅”。旁边的范拳知道他还有话说,故没有答话。

    果然,范数转过头来对范拳说道:“垚国实力不如胤国,绝不敢贸然向我国开战。老王辞世的消息宫里的人还没有传到,我们的人却是先到了。这消息,想必垚国通过自己的渠道也已经得知。而垚军来袭必是筹谋多年,一直等待着这一时机。今日垚军突袭岭州,且已经抢占先机,想必后续还有大队军马。若是城门守不住,我们便要做好巷战的准备。哪怕我们全部战死,也决不能让垚军轻易的占领岭州”。范数在岭州任官多年,现在已对这片土地有了深厚的感情。而他的言语之中可以听出决绝之意甚浓。

    范拳大声领命道:“我等必随数公死守岭州”。

    岭州府西门正在互相搏命之时,岭州城外也开始了另一场硬碰硬的较量。

    且说李驰收到消息,便一面命人加强两大军寨的防御,一面聚将整军,准备救援。按照他的命令,豹子军五个营头前往救援。

    垚军的策略也很简单,摆定军马等着你的救援部队,大家真刀真枪的打一场就是。你来救援,我就在你必经之路等你。你不来救援,我军就攻下岭州城有了依托再慢慢耗死你。

    豹子军哨探轻而易举的,便发现了垚军踪迹。倚着旗号来看,垚军顶在前面的也是五个营头,和来援胤军的兵力正好相同。可是这战场之后,究竟还有多少垚军,或者说这是否垚军示敌以弱的策略,豹子军的哨探便无法再深入探查了。

    李驰不是犹豫之人,如若岭州城已经被攻陷,那么自己必然会固守军寨待援。可是但有一线生机,则必须救援。因为,这关乎甚大。如若岭州城还在,一则就是有再多的垚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建立起坚固的防线。一旦时间拖老,有坚城依托的胤军必然优势更大。二则,自己身为岭州边军的一军主将,在城池未失的情况下,坐看机会流失,他日朝堂之上便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与这拦路垚军一战再所难免。

    李驰命名部队摆开阵型,便是一副步军对攻之局。而垚军也是这个想法,摆的便是步军对攻之局。既然双方都是这个意思,那就开打吧。

    岭州府西门之处,垚军的军力优势越来越明显。从城外到瓮城,从瓮城到城内,越来越多的垚军涌了进来。当传智登上城楼,看到城外密密麻麻已经列好队列的垚军大队时,便知道这城门怕是守不住了。

    传智的传令兵奔至范数面前,报告道:“城外集结垚军在两军以上,传校尉说城门守不住了,请大人组织巷战吧”。

    范数虽是文官,却没有半分慌乱之意,问道:“他人呢”?

    那兵士说道:“传校尉说,既然大人将如此重任交于他,他自然要与西门共存亡”。

    范数“哼”了一声,说道:“我还是看得准人”。说完便一挥手,那军士又急冲冲回到了战场之中。

第一卷 第六十五章 境外对峙

    胤、垚两军正在岭州府左近奋力厮杀的同时,位于岭南县外,胤国国土的边缘地带也在发生战事。不过这场战事却和岭州府西城门之争、岭州府西南面的垚军狙击胤军之战截然不同。看似来势汹汹的垚军在击溃胤军的哨探小队之后,并没有采取突袭的方式进攻胤军在国土外设立的大型防御山寨。而是采取了摆好阵势,全面进攻的持久打法。

    此军寨是在胤、垚两军不断交手、试探,兼顾能避开晴日族骚扰,并经过日积月累的修缮扩张而形成的。为了明确此寨的意义,岭州将军侯猛便将它取名为“定西”。定西军寨功能完备,兵器、粮秣储备丰富,可以说是这大山之中的雄城也不为过。

    为了避免与土著发生不必要的摩擦,岭州边军只在这大寨的正西方建有两座小型堡寨,用以遮护主寨。

    垚军此来,便是摆开先吃掉正面两个小寨,再与胤军打持久战的准备。

    此时,岭州将军侯猛正在这军寨之中。闻听快报,侯猛二话不说便登上主寨瞭望塔,看一看这垚军的打算。看过之后,侯猛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垚军旌旗招展,漫山遍野的铺展开来,少说也有一军之数。来犯之敌的多寡倒吓不住他,可是作为军中宿将,如何不深想一层这垚军大队军马采取围城之势的深意。

    其一,垚国和胤国一样,在晴日族控制的势力范围内都没有可以立足的坚固据点。此次垚军摆明军马来攻,是否晴日族已经和垚军达成什么协议,或是垚军干脆就是消灭了晴日一族。垚军敢于采取全面开战的打法,必是在垚国和胤国之间建立了可以依托的根据之地。

    其二,垚国的国力和军力都不如胤国,这样开战对他们有什么实际意义。打仗就是打钱,在这里打仗更是越打越穷,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

    在这群山峻岭之中,山寨的建设均是依山而建。定西军寨前方两箭之地,便是西甲、西乙二寨。两寨紧紧的扼守住进攻定西军寨的来路,就像是巨人的两只大手。两寨虽是小寨,那也是相对于定西军寨来说。西甲、西乙两寨如若不是放在定西军寨面前,那也是堪堪的大寨。

    两寨规模相似,若只做战时之用,则每寨约可屯兵五百。此时寨墙完备、兵员齐整、粮秣充足,就是放任大队垚军猛攻,也有一守之力。况且主寨就在身后,可以进行兵员的轮换和物资的补充。

    侯猛定定地看着垚军的动静,一股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垚军竟然在修建防御工事!他们是担心我们的进攻吗?如果担心我们进攻,为何要推进到我军眼皮子底下?岭州边军背靠岭南县,一切战争资源应有尽有,最不怕的就是消耗。

    垚军动作很快,所备物资也很充足,很短的时间之内便见一个军寨雏形屹立在定西军寨之前。侯猛一时间思虑如潮,把垚军能有的动作都想了个遍。也不知在寨墙之上站了多久,随侍身旁的各级将领看主将不说话,也都默不作声。

    仔细一品,垚军此行却多诡异。虽然大队军马前来,却没有打出任何将领的旗号。直到防御初步建立,才将硕大一面王字大旗,树立在大营之上。

    “王志!怎么是派他来主持此间事宜”?侯猛心中一讶,转头看向己方同僚。

    黑熊军主将魏奔迎上侯猛的目光,粗声粗气地说道:“怪不得要现在才打旗号,早知道是王志这小子,我就带人冲杀出去了”。胤、垚两国边军多次交战,双方将领都清楚对方主要将领的领军风格。而垚国王志,便是著名的善守将军。

    狡狐军主将张琥眼中闪烁着精光,看着垚军营寨说道:“怕是朝中有变”。

    张琥话刚出口,“啊”,周围将领发出一阵惊叹之声。当兵打仗,胜则财禄不缺、败则马革裹尸,没有什么好说的。可是这些军士最怕的,就是朝中之事生生的影响军队。神仙打架百姓遭殃,一旦朝中生变又不能及时稳定,那么军方的布局就有可能被全盘否定。

    听到张琥如此说,侯猛反倒心静了下来。关于这个说法,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些话张琥能说,他作为一军主将是万万不能说的。他转头看向参军石城,示意他来引导话题。

    石城会意,对张琥说道:“张琥将军此言何意”?

    张琥道:“垚军所有的不寻常,只有这一个解释合理”。

    石城又道:“据将军分析,朝中应是如何形势”?

    张琥素以谋略著称,在形势未明的情况下怎会擅议朝政。虽石城有问,所在之人又是自己信任的袍泽,可他还是说道:“那不可知”。其实不仅是他,可能众人心里都清楚,应该是老王有恙。

    石城也知张琥性格,便换了一种说法:“将军以为我军该如何应对”。算是大家都默认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张琥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前有我精锐边军和坚城硬寨,后有岭州全州的鼎力支撑,还怕垚军能飞过定西军寨,断我后路不成”。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却很明显。只要保证岭州边军后援不断,垚军就没有任何办法。

    从垚国入胤国除了经过定西军寨这一条路之外,倒是还有几条小路。不过那几条路若想要大军行动,绝对是痴心妄想。况且几条小路之中,岭州边军均有堡寨守卫。就算有数十人的小股部队渗透进岭南县,又有什么作用呢。一则,岭南人性格火爆、敢于拼命,哪怕是面对数十倍于己的强敌也绝不会任人宰割。二则,岭州境内“若水帮”势力颇大,帮内成员多是以聚集的方式生活在一起,一旦有事不用官府命令便能很快应变。三则,边境大族多有人数上百的私人武装。虽然对上官府显得无力,但是对付渗透的小股部队却也敢于放手一搏。四则,岭州边军就有3千驻扎在岭南县城之外,一旦有事便能很快将其扑灭。

    侯猛闭目听着属下们的话,默默的思索着一些实质性的问题。属下只能建议,最后的决定还是要他来拿。岭州边军编制3万,实则加上将军级别的亲卫则有3万零6百余人。现在,豹子军在岭州各处,黑熊军和狡狐军主力便在岭南。张琥说得很透彻,只要己方保证大后方稳定,便能处于不败地位。只是垚军也知道这一点,那他们此来的目的为何呢?侯猛再次陷入了这个自己解答不出来的问题。

    就战略后方而言,不说整个岭州境内,只是以岭南之地便足以养活他们岭州边军,从而保证自己的不败之地。嗯,对,现在形势不明,但是必须要做的是保证己方有稳定的战略后方。定西军寨抵在国土之外,以为矛尖。边境上,岭州边军的屯军大营—“岭州大营”以为连接中转。岭南县覆盖岭州一半领土,可以提供后勤补给所有战略物资,以为后援。此三处便是关键,只有牢牢抓住这三个点,便可保证不败。

    想到这里,侯猛睁开眼睛向着众人一挥手,众人一瞬间安静下来,平心静气的听着侯猛的命令。

    侯猛转过身来,故作轻松的对着众将笑了笑,说道:“垚军此来目的未名,我等需谨慎处之。张琥刚才说到重点,只要我军后援不断,垚军哪怕派来十万大军,也休想啃得下我们。现下我命令,狡狐军全军驻守定西,务必保证此处军寨不失。黑熊军增派三营守卫岭南县城,务必保证县城稳妥。我亲自坐镇岭州大营,保证定西军寨、岭州大营、岭南县城三个关键之处稳妥”。

    众将躬身领命,但是隐隐之中便就觉察出,自己的后方可能真是出了大得不得了的大事。

    正在岭州边军高层稳妥布置之时,岭州城西面的群山之下也在热火朝天的修建屯兵大营。垚军认为,此军寨便是本国在胤国的第一个根据地,是以取名“岭州军寨”。只不过,这个岭州不是胤国的岭州,而是垚国的岭州。此处屯兵大营用途有三:一为接应由原晴日族领地,潜行至此的垚军军马、辎重。二为突袭岭州城的临时指挥所。三为日后垚军兵力中转之处。

    而垚国军方最德高望重的统帅,垚国兵马大元帅—靳东南就在这大营之中。靳东南身旁众将显得焦躁不安,而靳东南则是一脸淡定。

    此时,垚军大将、攻灭晴日族大湖寨的将军长虹,对着上首处的靳东南说道:“靳帅,我等实在坐不住,前方可有消息与我等通报。”

    众将也是这个心思,纷纷附议。

    靳东南看着众将,笑着对长虹说道:“你是我军出名的胆子大,怎么今天有点反常啊”。

    长虹有点不好意思,可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此战对于我垚国太是关键,是以格外关心”。

    靳东南道:“兵者,生死大事,哪一仗都是关键,长虹将军这说法不好”。靳东南在军中比长虹高一辈,长虹闻言一时面红,不再说话。

    靳东南接着又道:“将乃军之魂,在座诸位都是一军的魂魄,如此作为让手下军士如何感想。为将者要养心,明白吗,任何时候心不能乱”。

    众将轰然应诺,靳东南声音不大,但很让人安心。

    见众将平静下来,靳东南又缓缓说道:“此役我等筹划多年,计划周密、准备充足、又有内应,攻下岭州城是必然的事。我等来此,开局之战无非三场。其一,突袭岭州城之战。此战又分两个层次。上策,骗开城门,聚焦城门处打一场攻坚战。如若成功,便是大军涌进城内,快速消灭城内所有势力。即使胤军斗志顽强,便是打巷战也是我军必胜。如若不能骗开城门,那就只好行下策。下策,无非是摆好军阵,强攻硬打。我军军容强盛,上下一心,这岭州又不乏打造攻城器具的材料,还是必胜之局。另外,我个人认为,周黑儿是有能力行上策的”。

    在场诸人都是宿将,如何能不知道这些道理。只是此仗确实太为重要,他们没有稳住心神罢了。

    靳东南继续说道:“其二,岭州豹子军阻击战。此战又有两个目标。初期目标为,歼灭豹子军在岭州城左近的主力。尉鹏坤以逸待劳,先摆出五个营的兵力诱惑胤军。双方一旦陷入胶着,则我军另有五个营的兵力便杀入战场。胤军若死战不退,则全歼之。胤军若全军溃逃,可达到第二目标。即掩杀至豹子军军寨之下,顺势夺取军寨。”。

    看有的将领还是皱着眉头,靳东南心里默念一句:“犹豫反复,难成大器”。也不理会,继续说道:“其三,定西军寨之战。在两国边境之上,王志等人已经做出全面围攻胤国边境的姿态,压得他们动弹不得。此战的目的是拖住岭州边军主力,不让他们轻举妄动。先前诸位也与我反复推演过此战,我就不必再说了”。

    众将以为靳东南讲完了,哪知他继续说道:“一旦我军取得岭州城,则在胤国国土之内便算站稳脚跟。与胤军相比,我们有什么优势?一有国君及举国上下的全力支持,军心士气高涨。二有岭州城丰富的战略支援和坚固城防,立足稳固。三有通过‘岭州军寨’而来,源源不断的兵员支援。四有从垚国到岭州连成一片的地利战略优势。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手,我军必胜”。说到最后,靳东南举起右手,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靳东南没有停顿,继续说道:“而胤国有什么劣势?一是国内老王新逝,朝堂陷于权力的斗争,国内没有聚力,府州援军更不会在短期内赶到。二是岭州的中枢腹心之地突然受袭,全境上下人心惶惶,全军上下必是士气不振。三是岭州城一失,岭州其他土地便成飞地,相当于被我军包围,只待我们站稳脚跟便去将他们一一吃掉。你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说完最后一句,靳东南豪雄之态尽显于面。

    众将见主将如此豪态,也纷纷丢却焦躁之心,大声齐呼:“垚军必胜、垚军必胜”。

第一卷 第六十六章 心计(一)

    却说那日道真安排好同方之后,便黏上胡须,悄悄来到景王府。

    宫内出动大批禁军,自然逃不过二王子的眼线。而禁军的目的地,是道真暂居的城外风清观。二王子汤恩得到这个消息,便判定是道真安排贡女一事出了问题。在汤恩集团的计划中,利用贡女蛊死太子是他们一系列行动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容不得半点差错。闻听大批禁军前往捕人,汤恩也遣人秘密联络右相潘林、大元帅胡战到王府紧急商议。汤恩甚至做了出逃府州,拥军对抗朝廷的最坏打算。可是他也知道,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那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便是未知之数。

    一向沉稳的汤恩,此时也如热锅上的蚂蚁,在自己的书房之内来回走动。右相潘林与左相魏无渊有仇,太子一系上台,他绝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大元帅胡战是汤恩的亲外公,同样是对方堤防的身份。所以,虽处逆境但汤恩集团的核心人物,还是团结如初。

    正在众人焦头烂额之时,门外亲军通报:“有手持景王府金字令牌者求见”。景王府金字令牌,是汤恩专门为替他办事的高级谋士、门客所制。持此令牌者,可不经通传,直抵景王贴身侍卫之前。

    汤恩手下谋士众、门客多,但是持此令牌者不过渺渺数人。有人此时前来,莫不是来帮助自己解决眼前的棘手问题。虽然有点自欺欺人,可汤恩还是快速反应道:“进来”。

    来人正是道真,面带淡淡微笑,步伐自信坚定。

    众人看到道真前来,一颗承受了巨大压力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众人之中汤恩最是激动,因为这所有的谋划,最重要的都是为了他一人而已。汤恩准备上前给道真一个拥抱,可是他还是生生的忍住了,反而稳稳地坐于自己的座位之上。潘林和胡战受汤恩影响,也慢慢平静下来。在座两人,谁不是历经朝廷几多风雨之辈。

    道真来到近前,先是对着众人行礼,而后开口道:“大批禁军出现在风清观围杀我教之人,贫道分析,应该是我们向东宫进贡的道女叛变了”。

    众人刚才还在想着谢天谢地让道真不要出事,可是当道真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之时,众人却首先想到的是责怪。此事一向是潘林负责,他率先开口道:“道长之前可是拍着胸脯保证的,说是道女定会按照计划自杀殉教”。

    道真面带惭愧地说道:“贫道惭愧,教导无方”。说完便低下了头,一脸羞愧之色。

    胡战阻止潘林继续发难,接过话头道:“现今道女叛变,道长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道真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抬起头来便可见眼中精芒暴闪,体现出精深的武道修为。道真语气坚定地说道:“此计未受任何影响,殿下只需要告诉我执行的时辰即可”。说完后,对着汤恩一礼。

    汤恩此时心里却是百转千回,许多东西像是开了闸般涌进他的脑海。先是担心计划失败,自己会被擒杀或者是流亡国外。又是看到道真前来,一瞬间又被一种失而复得的情绪充满。再者看到道真在道女叛变后的自信满满和隐藏手段,坚定自己日后重用道真的想法。最后又想到,道真此人深不可测、手段又是花样百出,必须多加防范。短短的时间,汤恩就想了这么多的事。

    直到道真问他,他才从思绪中解脱出来。汤恩没有直接回答道真的话,而是与潘林、胡战碰撞了一记眼神,而后嘴角向上微微一笑,说道:“按照我与右相、老帅商议的办吧”。

    不久就要继位的大胤国太子汤定,悠闲的坐在东宫侧室之中。怀中佳人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温柔的给他喂着蜜饯。这怀中佳人不是别人,正是汤定早些时候想杀之而后快的景华道教妖女轿儿。

    汤定不是一个宽容豁达之人,按照他以往的性格,对这个差点害死他又不能打杀的女人,绝对是冷在一边,管吃管喝不要死了就成。哪知那日不知为何,这轿儿突然全身冰凉,一副随时可能毙命的可怜模样。不知是自己心软还是什么,汤定的心里竟然也感到阵阵的不适。这时又想起轿儿以前的千娇百媚,便又把她带在身边,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

    “禀告太子,魏相、卓尚书、昂尚书求见”。一名东宫小内侍来到汤定身边,低声说道。

    “明日便要继位,诸事已经商量妥当,这几个大人此时前来又是何事?莫不是道真抓到了,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需要在今日说的”。汤定自己想当然起来。

    “传,正堂等候,我即刻便到”。说完,汤定一挥手,顿时就有几个东宫的内侍、宫女将轿儿“扶”了出去。汤定知道,若真是道真的事,轿儿还是不知道的好。

    汤定慢悠悠地走向正堂,快要到时,他突然加快脚步,兴冲冲的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魏无渊、卓儒士、昂洛等三人见汤定到来,连忙行礼。汤定坐下之后,各人才陆续入座。不等汤定开口,兵部尚书昂洛急不可耐的高声说道:“垚国大军突然出现在岭州府城下,此刻正在攻打州府”。

    汤定虽然好色贪玩,但王族的各项教育倒还是没有落下。此时听闻岭州州府被袭,一时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他像是没有听明白似的,反问道:“岭州府被垚军攻击吗”?

    昂洛对着汤定一礼,容色如铁的“嗯”了一声。

    汤定惊得站起身来,语速极快地问道:“垚军从何而来?岭州诸县城情况如何?岭州边军如何”?一连串的问题,体现出汤定也不是这么一无是处。

    昂洛答道:“岭州城下出现大队垚军攻打州府之后,岭州牧范数便第一时间派人来报。后续战况臣还未收到,殿下刚才问臣下的几个问题,臣下一时间还答不上来”。

    见汤定没有插话,昂洛继续说道:“只是这事必有蹊跷,岭州边军及岭州府事先都没有军情传递过来,垚军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

    汤定心里很是不舒服,明日就是自己的登基大典,今日还要收到这等坏消息。这垚国也真会挑时间。

    看汤定一副不舒服的样子,在座最了解他的魏无渊知道他肯定又是什么事情想岔了,此时便开口道:“来此之前,我等已有商议,赴岭州打探消息的传骑也已经派出数队”。

    汤定看关键时刻还是老师最了解自己,欣然地说道:“甚好,诸位卿家商议的结果如何呀”。

    昂洛答道:“我等认为,此时应当命府州驻军做好救援准备,一旦弄清整个事情,便要在第一时间开拔”。

    不等昂洛继续说下去,汤定连忙道:“准了”。一句话出口,才发现昂洛还有话说,连忙抬了抬手,说道:“昂尚书请继续”。

    昂洛接着道:“今日,我等便要联合军方做好应对垚军进攻的各种军事预案。预案一定,还请明日殿下登基大典之后,即刻举行军事会议,商议此事”。

    汤定见昂洛说完,开口说道:“准了”。

    吏部尚书卓儒士起身道:“殿下不必忧心,现下要一切以明日登基大典为重。垚国无非是趁老君新逝,新君未立之际浑水摸鱼罢了。明日殿下荣登,胤国便有了主心骨,那时必定要让垚国宵小灰飞烟灭”。

    卓儒士的话虽然没有什么营养,但是却很受汤定喜欢。汤定一副稳坐如山的样子,朝着卓儒士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君臣同心,胤国将兴也”。汤定难得的说了一句有点深度的话。

    三人见自己一直辅佐的太子,在大事来临之际也算有了不俗表现,一齐欣慰的笑了,并站起身来对着汤定说道:“君臣同心,胤国将兴”。

    汤定很是为了自己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得意,不过他也没有忘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件事。他对众人压了压手示意坐下,而后问昂洛道:“昂尚书,道真这邪道捕到没有”?

    昂洛刚坐下,听闻太子问话又站了起来,说道:“这邪道甚是狡猾,至今没有他的踪迹”。

    魏无渊接话道:“太子身体有恙,这邪道没有抓到始终是个隐患”。他本想说太子身中奇毒,可话到嘴边又担心太子受不了,所以换成了身体有恙。

    汤定淡定地说道:“此事和垚军袭边之事同等重要,还忘昂尚书多费些心思”。来此之前,汤定便在和轿儿嬉闹玩耍,他还用了几个以前常用的几个小招式试探轿儿。经过自己的试探,汤定发现轿儿还是爱自己的。轿儿不会做出通过伤害自己身体,来达到伤害自己的目的。所以即使道真布局一事没有任何进展,可他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

    按理说这类事件不该由兵部尚书来负责,最适合的部门应该是负责情国内安全工作的镇抚司。可是此事事关未来国君的命门,所以自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既然先前是昂洛在负责,那么现在依然归他负责。只是为方便调查,让他暂管镇抚司和拥有调动一营禁军之权。

第一卷 第六十七章 心计(二)

    昂洛也深以没有在风清观捕到道真为耻,便是汤定不交代,他也要尽全力而为。况且,他最是看不得这些靠阴谋诡计和宵小手段来成事之人。此时闻言,便跪在地上,斩钉截铁地说道:“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臣必定要将道真绳之以法”。

    汤定见昂洛说得真切,又想起魏无渊和卓儒士想要自己提前继位的嘴脸,连忙快步来到昂洛身前将他扶起,真诚地说道:“孤信得过卿家,孤的命、胤国的命运就交给卿家了”。

    昂洛又要跪下,却被汤定阻止。

    众人就缉捕道真一事又商议了一阵,便自散去。

    垚军飞降到岭州城下的消息,也同样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景王汤恩耳中。汤恩神色不善的坐在主坐之上,潘林、胡战也各自入坐

    汤恩对着胡战说道:“老帅,这垚军来袭岭州府,恐怕没有按照我们的意图展开呀”。

    胡战接话道:“我收到此消息后也是思虑良久,如果军报查实,则岭州全境必然陷于兵火之中。现在想来,垚国对此战也是筹谋良久,更有什么秘密手段。而我等发出的邀约,更是给他们带来了发动的契机”。胡战同样也是面色凝重,虽然帮助汤恩继位是现下最重要的事,但是作为军人却让敌国深入到了一州的腹心之地,却是自己接受不了的。

    汤恩问道:“凭老帅的经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胡战稍作沉吟,说道:“若真是垚国大军,则他们必是找到了一条可以绕开岭南直通岭州府的密道”。

    汤恩脸色更是铁青,说道:“老帅认为此战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胡战依然是稍作沉吟,而后一字一顿地说道:“岭州全境沦陷”!

    汤恩脸色一刹那变得惨白,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自怨自艾地说道:“父王新逝,我这个不孝子便要覆军失地吗”!

    潘林看汤恩一副自责的样子,急忙站起身来,对着汤恩大声吼道:“大事在即,此时不要分心。岭州广大,又有驻军,一旦朝局稳定便派府州驻军救援即是,何必做如此女儿状”。

    朝上公认潘林无甚才能,不过此时方见他的定力和决断。

    胡战此时也从刚才的思虑当中清醒过来,连忙说道:“右相所言甚是,全境陷落只是最坏的打算。以我对侯猛的了解,他手中的3万边军也不是这么好吃得下的”。

    汤恩努力平复好自己的心境,想到道真被追捕之时,自己差点流亡外国,心境便硬了起来。只要人心硬了,那么很多事情便不再是可以扰乱心智的事了。

    汤恩看了看两人,自信的笑了笑说道:“垚国孱弱,如何能与我胤国争锋,且让他猖狂几日,待孤料理好家事便要让他们来得去不得”。

    潘林和胡战看到汤恩恢复常态,也放下心来。

    汤恩淡淡地说道:“传道真来吧”。

    次日,胤国上下一片忙碌,各级官员们紧张的准备着新君继位相关事宜。而都城的老百姓们,更是在等待着这新君登基之后的恩典。

    太子汤定一早便穿戴整齐,今日他便将成为这胤国的主人,胤国的国君。而其他的王子,不管是以前和自己有一争之力的景王汤恩,还是其他的兄弟姐妹,今日之后便都只能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此时的汤定,正端坐于胤国王宫正殿至定安门之间的巨大广场的高台之上。而其他有资格参与登基仪式的权臣贵戚和列国使臣们,早已规规矩矩的站在各自的位置等候。汤定很享受这种感觉,这种日月星辰惟我独尊的满足感。还有一刻钟,广场之上的巨大铜钟就会敲响,那就是自己的登基时刻。

    广场之上,胤国群臣早就各就各位,等待着这关键时刻的来临。而王宫禁军更是将此处保护得严密,确保新君能顺利登基,不出一丝纰漏。

    左相魏无渊身形挺拔的站在台下的队列上首,毫无一丝一毫的老态。对于他身旁的右相潘林,他选择眼角斜视,嘴角上扬的不屑姿态。这也难怪!他魏无渊是何许人也,胤国文人之领袖、胤国朝堂之重臣,胤国太子之老师,哦不,是胤国国君之老师。而他潘林又算是什么?靠着投靠王子出现在朝臣视野,靠着献媚国君而身居高位。以前有先君照看着他,他竟敢处处与堂堂左相为难。现在新君继位在即,看他还有个什么好的下场。想着身旁最大的政敌将要被自己整垮,魏无渊轻蔑的“哼”了一声,便也懒得理会与他。

    反观右相潘林,再没有了以前那种盛气凌人的架势和眼高于顶的傲慢。潘林感受到魏无渊蔑视的眼光,身子竟然有些瑟瑟发抖起来。站在两位宰辅身后的重臣也明白,新君继位便没有这位右相什么好下场。只是这右相的表现也实在不堪,现在还没有什么,怎么就开始害怕得发起抖来,这也太丢咱们读书人的气节了吧。哦,不对,潘林本就算不得真正的读书人。想到这里,重臣们在心里默默的笑了起来。

    对于潘林本人来说,他也知道自己在发抖。可是他清楚自己发抖的原因并不是别人所想,而是己方的计划便要实施。只是不知道,这听起来玄而又玄的“蛊术”,到底能不能达到预期的目的。虽然他知道自己不该发抖,可是自己终究不是战场上杀伐决断的主将,没有这么好的心里素质。

    他转眼悄悄看了胡战一眼,这位久经战场的主帅果然不动如山,完全没有大事将近的紧张。他收回思绪,在心里将自己所有知道的神仙、菩萨都拜了个遍,更是祈求道家的先祖,保佑道真的道术灵验。只是不知道,此事的关键人物,景王汤恩现在是如何心态。

    汤恩神色淡然的站立着,没有特别的表情、没有特别的姿态,仿佛自己便是一直支持太子汤定的忠贞之臣、亲善兄弟。可是他的心里,此时也正似翻江倒海一般。时辰快到了,这道真的功力到底如何,便要到检验的时候了。

    众人忧心的道真,这会正在自己城里的府中,优哉游哉的和自己的爱徒同方聊着天。同方经过细心调养,已然可以下地走路。此时,两人正漫步在范府的后院之中。同方本就是道真最亲近之人,而之前道真又拼了性命救他。所以对于同方来说,师傅道真便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同方虽然走得一瘸一拐,可是神色之中对道真的恭敬却是表露无疑。

    道真开口道:“此次南来,我景华道教损失惨重。今后若大势得利,我教便要乘势而起,只是到时要辛苦尔等了”。

    同方恭敬地说道:“师傅但有吩咐,徒儿万死莫辞”。

    道真欣慰的笑了笑,问道:“你和你同轿师姐是怎么回事”?

    突然闻听道真问及自己与师姐一事,同方耸然一惊,喃喃地道:“师傅怎么问起这个”。

    道真一脸关切地说道:“你是我教的重点培养对象,未来景华道教的希望,师傅怎么能不关心你”。

    同方感受到师傅是如此的关心自己,羞愧地道:“徒儿有错,明知同轿师姐已经成了太子的女人,还是没有忍住,请师傅责罚”。

    此时,广场之上的巨大钟声响起。良辰已至,胤国太子汤定缓缓站立而起,正式开始了属于自己的登基仪式。偌大的广场之上,一项项程序正在依次进行,只等司礼官最后宣布礼成,胤国太子汤定便是胤国国君。

    汤定站在台上,神色淡定、庄严肃穆,确有君临天下之威。不过他的内心也是在等,等到自己成为真正的国君。

    道真微微一笑,理解地说道:“你与你师姐感情深厚,也难怪你。只是你可知道,你师姐体内有蛊,她这样做却是会害了你”。

    同方表情复杂地说道:“师姐说她的蛊只会进入第一个男人体内,对我没有影响”。

    两人走到内院枯井之旁,道真调谑地说道:“说说那日起因”。

    同方心中疑惑,师傅怎会对这些事情如此感兴趣。只是师傅有问,自己不敢不答,便含糊地说道:“那日,师姐从宫中出来看我。我俩见面之时,仿似空气中有一股令人着迷的味道,我俩便不受控制般拥在一起。后来,事情便发生了”。

    道真取出一颗小药丸,递到同方鼻尖处,问道:“可是这个气味”?

    同方使劲嗅了嗅,诧异地问道:“师傅怎知”?

    道真微笑着对同方说道:“傻孩子,这就是师傅下的药啊。此药甚烈,吸入之后便会非常想着行夫妻之事”。

    同方脸色潮红地问道:“难道是师傅想要徒儿和师姐好?嗯,那为何师傅还要给师姐种蛊呢”?

    道真道:“因为你的身上也有‘殉情蛊’啊。本来是安排你师姐自杀殉教,而图大事。可是你师姐背叛师门,又在守卫严密的宫中,只能通过你来完成大事了”。

第一卷 第六十八章 惊变(一)

    同方能跟在道真身边,自然也是聪慧之人。道真话一出口,同方便迅速反应过来,原来师傅对自己的好,便是为了这最后的绝杀。

    可是道真并没有给他多少醒悟的时间,便动作起来。只见他左手抬向同方眉心,羞花滑出剑鞘,直直地刺进同方脑中。和之前刺死那赶车老奴一样,刺死同方之后便将他推入井中,而后毁尸灭迹。

    至于同方死前终于知晓了事情的真相,这对于他来说也不知是恩赐还是残忍。

    东宫之中,志得意满的轿儿正在对着铜镜,欣赏自己这张老天眷顾的脸庞。铜镜之中的少女一头青丝高高盘起,皮肤白皙、双眼似水波荡漾,惹人怜爱至极。铜镜中人微微一笑,便似要颠倒众生,好一个人间尤物。今日之后,以前那个可以被人随意欺凌和抛弃的女子,便要成为这胤国最有权势的女人了。无时无刻不在打自己主意的师兄、把自己当做工具随意处置的师傅、还有哪些曾经欺凌过自己的旁人,都要一一找他们好好的算一算这些旧账。只有一人对自己是真正的好,同方,自己的师弟。也只有他一人值得自己思念,哪怕是现在自己即将成为胤君的女人。

    想到同方,铜镜中的轿儿,笑容更加灿烂。笑容之中,一脸的幸福和满足。突然,轿儿再也记不起同方的样子,紧接着自己便是一阵剧烈的腹痛。铜镜“哐当”一声,摔在地上。不知为何,铺着厚厚地毯的内室却让铜镜摔得粉碎。轿儿捂着肚子躺在地上,脸上现出幸福、痛苦、不甘和解脱几种复杂难明的表情。

    而此时,在聚集胤国权力核心的广场之中,汤定挺拔的站在高台之上。只等戴上这象征着胤国最高权力的王冠,他便正式成为胤君。只是在这关键时刻,自己心中所想并非年少时父亲时常教导的为君之道;也没有思虑什么与景王、与大臣重将之间的争权夺利;而是想到了一个令自己又爱又恨的少女-轿儿。

    以前自己贵为一国储君,怎生便偏偏迷上了这民间的普通女子。现在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一国之君,为什么想的却还是她。难道自己真的不适合做好一个国王,只适合当一个普通的百姓,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

    “新君加冕”!司礼官唱响了汤定成为胤国国君最后的议程。

    听到唱礼,台下的魏无渊、卓儒士两人相视一笑。无论如何,只要汤定成为了国君,他们两人的地位便无人能够动摇。想着汤定被下蛊而危在旦夕的这些时日,他两人更是如活在梦魇之中。一生拼搏换来的功名利禄,早早的便和汤定绑在了一起。如若汤定一去,两人便只有落得黯然收场的结局。可如今,加冕在即,还有什么能阻挡他两人的权臣之路呢。

    而景王一系的潘林等人,听到这唱礼之声便又是另外一个心境。汤恩虽以持重著称,可是此时却是双拳紧握,指甲入肉而不自知。人人敬畏的右相潘林,则是全身颤抖得更加的厉害。

    汤定上前一步,头往下低了低,好让司礼官把王冠给自己戴得周正。哪知突然间,汤定的脑里突然一片空白。本来是微微向前倾的头颅,却变成了猛地向下扑倒。“扑通”一声,汤定高大的身形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

    台下众臣一时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不明白从小受到严格训练的太子,为何会如此失态。而一直关注着汤定一言一行的汤恩,却是满脸通红,仿佛似心里憋了很大的一口气,却又无法释放出来。

    魏无渊、卓儒士两人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幕。其他人可能会觉得这是意外,可是他们两人心里却清楚,这是谋杀。

    高台之上,还是内侍总管王群超最先反应过来。他三步并做两步的向前奔去,用力想扶起汤定,嘴里急急地说道:“殿下,没摔伤吧”。

    可是汤定的身子很软,软得像是没有一丝力气。王群超久在深宫服侍国君,对这些王族之间的龌龊之事很是清楚,是以他便马上警惕起来。他假意再去扶汤定,实则悄悄把手搭上了他的脉搏。一摸之后,王群超大惊,这刚才还鲜活的一国储君,这时已然没了生机。可王群超也不是傻子,汤定的死讯不能通过他的口说出,不然鬼知道他会得罪哪方势力。经过短暂的挣扎之后,他大声朝着台下喊道:“太子抱恙,快传御医”。

    此时,台下诸臣慌乱起来,怎么也不明白今天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戏。现在登基大典未能完成,身为储君的汤定又不能理事,这从未遇见的事却是要谁来收场。

    一时间,魏无渊双眼通红,久历朝堂的他如何不知道对手的奸计已然得逞。十年寒窗苦读,几十年宦海沉浮磨砺的功力,终于在此时让他稳住了心神。在场诸臣,论排位以他为先,论资历以他最老。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把汤定胤国新君的头衔坐实。

    只见他抢在时刻准备处理突发事件的御医之前,快步奔上高台,对着台下众臣说道:“列位臣工,陛下有恙,请各回岗位,安守本职”。对自己的人说完,又对前来吊唁和观礼的列国使臣说道:“新君抱恙,还请诸国特使回驿馆稍息,待陛下身体好转再行接见诸位”。说罢,朝着列国使臣叉手为礼。

    右相潘林在魏无渊奔上高台之时,便将心中早已和汤恩、胡战等人商量好的各种预案又过了一遍。魏无渊话音刚落,潘林便咄咄逼人的开口道:“左相糊涂,太子并未加冕,如何可称陛下,让我泱泱大国在天下列国面前失礼”。

    魏无渊刚才也是急智而为,此时遭到潘林反驳,顿有无力为之之感。台下卓儒士见潘林发难,正要开口帮助魏无渊正汤定之位,却是景王汤恩先开了口。

    汤恩上前几步,对着重臣说道:“我们胤国自家的事,还是不要在这里吵了,有失体统”。

    此时御医赶到,伸手搭上汤恩的脉搏。这一搭脉,顿时便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哪知一股大里传来,把他稳稳扶住。身旁之人,正是左相魏无渊。魏无渊用力地捏住御医的肩膀,低声说道:“回宫再说”。

    宫中御医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此时只能听魏无渊的话,大声说道:“还请让殿下回宫中调理”。

    魏无渊一招手,御医院的人们便抬着担架,在东宫心腹护卫的护持之下,将汤定抬下高台。魏无渊走下高台,对着自己的心腹耳语几句,便跟随汤定的担架离开。

    重臣看到担架上的汤定没有一丝生息,更是一阵慌乱。不过看到景王及左、右二相都如此镇定,便也渐渐稳定下来。担架过后,以汤恩为首的景王集团和此时以魏无渊为首的太子集团,紧紧跟随在后。

    汤定的担架抬回东宫,而此时在胤都之中的权臣也跟随而来。谁都知道,在新君继位之初是最容易发生权力更迭的。更何况,现在出现了这种千百年都难以遇到的情况。

    见有资格的重臣全部到来,魏无渊问向御医道:“陛下怎么样了”?

    那御医瑟瑟发抖地说道:“陛下崩了,因由不明”!说完拜服于地,大声哭泣起来。

    不知事情前因后果的重臣,一时间也慌了神,根本不知道现在到底该做什么事,只能用大声的哭泣来表达自己的悲伤。是故,一时间整个东宫发出震天的哭喊之声。

    而在人群之中,景王汤恩、右相潘林和老帅胡战则是互相对了一下眼色。汤恩对着胡战轻轻一点头,胡战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魏无渊见火候已到,高声说道:“诸位安静”!

    众人只是一时之间摸不到事情的概况,故而只能通过传统的哭声来掩饰。骤然间听到魏无渊的喊声,众人立马收住声来。

    魏无渊见场面安静下来,继续说道:“新君继位伊始便溘然长逝,令我等悲痛不已。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先确定国君长子汤兴继位相关事宜才是正事”。

    魏无渊如此定计,当是精心计算过的。其一,汤定的太子妃,乃是胤国另一位兵马大元帅曹项的孙女。如此,汤兴继位便可继承乃父的军方资源。其二,汤兴虽然年仅6岁继位,但只要大家对汤定是继位国君之后崩的没有异议,那么汤兴便是名分最正的继位者。而少主当国,则更有利于自己掌权辅政。

    魏无渊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可景王汤恩集团却也是将事情的演变推演了多遍。六部之中的户部、礼部向来是汤恩的人。新君继位之时,这两人心里也是凉了半截,知道自己今后的路便没有这么好走了。可是当汤定重重地摔在高台之上时,两人的心思却活络起来。

第一卷 第六十九章 惊变(二)

    太子身份尊贵,从小便有专门的御医负责其身体健康,哪有骤然离世的道理。两人均是宦海沉浮多年的人,一时之间便模模糊糊的猜到了此事的蹊跷之处。太子在加冕前倒下,更是引起了礼部尚书卢庚的重点关注。

    此时魏无渊口口声声称汤定为陛下,究其实质来看是错误的。可是在这胤国权力中心风起云涌之时,每一句话都可能衍生出不同的影响。是以,作为就此事最有发言权的礼部尚书,他也不敢随便乱说。既然不敢乱说,那便是要征求主子的意见了。此时的卢庚,便在一直观察着汤恩的动静。

    景王汤恩一脸镇定之色,丝毫看不出一点端倪。卢庚心中讶道:“刚才他遣走胡战,莫不是要硬来?可实则汤定并未完成继位,这么大的漏铜不抓,在这禁军控制下的东宫,硬来又有几分成算”?

    正在卢庚思虑之时,汤恩突然回头,对着自己点了点头。卢庚突然反应过来,景王是在等待时机,他高声喊道:“左相此言不妥,按照我朝礼法‘加冕即继位’,所以先太子还是太子,并不是国君”。

    卢庚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均发出惊讶之声。

    卢庚没有理会群臣的惊讶,继续说道:“先太子即为太子,则国君之位应该在众王子之间产生”。

    左相魏无渊何其人也,在大事利弊面前他还是很有决断力的。见卢庚出来顶撞自己,他怒斥道:“卢尚书,你不要胡说,你来看一看这陛下的王冠带正没有”。说完他一指躺在担架之中的汤定,那象征着胤国王权的王冠,端端正正的戴在汤定头上。

    刚才广场之上,所有人都看到汤定是在加冕之前倒地的,这王冠根本就没有戴上。这会王冠却好好地戴在汤定头上,除了他魏无渊使手段之外,不会再有其他可能。

    卢庚指着魏无渊,气氛地说道:“魏无渊你妄为读书人,竟然想用如此浅薄的伎俩,来蒙骗天下人吗”!

    魏无渊淡定地看着卢庚,开口说道:“事实摆在眼前,何用说什么伎俩”。看来堂堂左相为了权势,这读书人的脸面也不要了。

    卢庚正要开口反驳,一个洪亮的声音传进了众人的耳朵:“报!垚国大军攻破岭州府,州牧范数请求朝廷派兵救援”。

    此消息一出,众人更是慌乱起来,东宫之中发出嗡、嗡的乱声。

    此消息甚是重大,涉及太子和景王两家的核心成员都是知道的。只是为了各自的目的,大家都选择心照不宣。此时当着朝中诸位大臣的面捅破这层窗户纸,不知又要为选立国君一事增添多少变数。

    魏无渊闻听此消息,对身边的昂洛低声说道:“不是封锁东宫了吗,怎么会放此人进来”。

    昂洛看了一眼那人身边的胡战,说道:“定是胡战老帅带进来的人”。虽处在对立的两派,昂洛还是在言语之中给了胡战应有的尊重。

    魏无渊却不管这些,低声咒骂道:“老匹夫”。

    接到军报,却是户部尚书马京最先跳出来,说道:“垚军来势如此之猛,还请景王继国君位,以安定全国”。

    马京此言一出,便是名刀名枪的让两个集团在此事上碰上了。

    接着马京的话,礼部尚书卢庚呼应道:“请景王继国君之位,以安全国臣民,早日驱逐来犯之敌”。现在是处于前所未有的非常时期,双方便要在此时施展浑身解数,好让自己的利益得到保证。

    吏部尚书卓儒士立马反驳道:“名分最正的太子汤兴继位,才能号令全国。景王乃是庶出之子,若是继位,如何能堵住天下众人悠悠之口”。涉及到权力的斗争,哪怕卓儒士并不是对汤定十分的忠心,这时也不能有丝毫的退缩。

    卓儒士说完,兵部尚书昂洛也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正冠与未冠、立嫡与立长,一时间双方各自的拥护者竟在东宫争吵起来。原本按照各自职责站在一起的众位臣工,慢慢的开始分成3派。一派拥护汤兴、一派拥护汤恩、一派在形势未明的情况下选择中立。

    汤定一去,王宫之中的禁军,拱卫胤都和驻扎府州的卫军便没有了名义上的上级。新君一日不定,没有国君的诏书和兵部的行文,谁人也不能调动这些王国精锐。

    众人争吵声中,殿外响起大队兵士铁靴踏地的铿锵之声。众人一惊,难道是哪家大人发了狠,竟然要靠武力来决定王位的继承了吗。如若真是这样,那么即使国君继位,胤国也会元气大伤的。

    正在众人疑虑之时,一名全副武装的军将带着几名兵士走进门来,对着魏无渊平胸一礼,说道:“东宫卫舒特奉命前来护卫诸位大人”。

    众人猜得不错,这就是要用武力来解决立储事宜了。

    此前,魏无渊便和卓儒士、昂洛等人商量,如果汤定遇到不可预判的情况,便用东宫卫来逼迫重臣表态。不过当时昂洛并没有答应,表示采用此等方式,将会为胤国留下祸根。哪知魏无渊和卓儒士两人一意孤行,还是安排了东宫卫来行此事。

    魏无渊见东宫卫已经将场面控制,便对众臣说道:“诸位大人,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先君嫡长子汤兴,今日继国君位”。

    却不曾想到是昂洛最先开口道:“左相此举不妥,请先撤去兵士再议”。

    汤恩深深地看了昂洛一眼,虽说昂洛以太子一系的身份,阻止魏无渊的行为。可是在自己眼里,昂洛能在此时开口却恰恰印证了他是己方大敌的看法。试问一个如此有原则的人,如果不能在关键时刻为自己所用,那他不是敌人又是什么呢。

    昂洛开口后,胤都府尹唐鉴接着说道:“左相此举无异于与所有臣工为敌,可要想清楚后果了”。唐鉴为管理胤都的最高民政长官,在朝中颇有人缘。他本不是太子或是景王一系,如此表态便是对魏无渊非常不满了。

    魏无渊毫不退让地说道:“两权相害取其轻,怎样对于胤国最好,我便要怎样做。即使将来面对先君、先祖,我也问心无愧”。

    潘林冷哼一声,说道:“左相怕只是为了你自己的利益吧”。

    魏无渊没有理睬潘林的冷嘲热讽,向着众臣说道:“请诸位臣工尽快表态吧”。魏无渊话音刚落,东宫卫像是配合他一般,整齐的发出“啪”的一阵跺脚声。

    汤恩见火候到了,便对着魏无渊大声说道:“左相,你果真要以兵士相逼吗”?

    魏无渊对着汤恩一礼,淡淡地说道:“还请景王殿下带头表个态吧”。

    汤恩也煞有其事的对魏无渊回了一礼,说道:“那就只有如此了”。说完,对着胡战点了点头。

    胡战对着门外一声大吼:“进来吧”。胡占的吼声宏亮且具有穿透力,震得身周之人耳畔生痛。显然,这位老帅不仅能带兵打仗,更是一位内家高手。

    声音传出不久,外间便传出“啪、啪、啪、啪、啪、啪”整齐划一的踏步之声。一声口令之下,踏步声停止,大队禁军出现在重臣之前。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禁军副统领王一,率领禁军保卫各位大人安全。”

    见己方力量到位,汤恩对着魏无渊说道:“现在左相还有这个底气吗”!

    魏无渊见自己苦心经营的局面被打破,恼羞成怒地说道:“没有国君命令私自调动禁军,视同谋反。景王,你胆子也太大了一些”。

    汤恩对着魏无渊摊了摊手,说道:“要说我谋反,你先问一问在场的诸位大人同不同意”。

    汤恩话音落下,胤都将军钟海山说道:“既然事已至此,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胤都为国之核心,胤都府尹管民政、胤都将军管城防,也是在朝中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人物。

    你有东宫卫在手,我有禁军在侧,双方又一次僵持起来。

    昂洛走到魏无渊和汤恩面前,先是对两人一礼,而后说道:“景王、左相,岭州告急,不如我们先共同御敌如何”。

    汤恩便是要借助此事上位,欣然答应道:“孤也是此意”。

    魏无渊却道:“一日无君,谁来号令全国将士”。

    昂洛道:“不如由我和胡占、曹项两位大帅一起,出一道调府州驻军往援岭州的命令,如何”。

    汤恩想道:“现在府州龙军和豹军均听自己的号令行事,昂洛的军令绝对没有作用。战事拖得越久,朝中越多的人不满,就对自己越有利,何乐而不为了。在此地僵持又有什么意义,不如待到各方形势明朗再行计较。实力在手,这胤王之位,定非自己莫属,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想到这里,汤恩说道:“孤认为可行。我建议现在诸位各自散去,各司其职,待驱逐垚军之后再行商议拥立国君的问题,如何”。

    汤恩表态,胡战首先表示同意。

    魏无渊和卓儒士知道今日是肯定谈不出结果,便顺坡下路地说道:“可行”。

    众臣在今日遇到这诸多事情,早就心力憔悴。既然不能即刻明确国君人选,那还不如早些回家,于是纷纷告辞离去。

    于是,中原王朝有国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情况—“无王”,便在各方势力的拉锯之中出现了。

第一卷 第七十章 刺昂(一)

    一时间,胤都的气氛诡异起来。以汤恩为首的景王集团和以魏无渊为首的先太子集团,便在重重护卫的保护之下,开始逐一拜访胤都的各大实权人物,希望得到他们的支持。

    令人意外的是,一直被认为是先太子集团中流砥柱的昂洛,却是伏案工作,专心的投入到对垚的战事当中。不过似乎所有的事情,进展得都不顺利。先是以兵部尚书和两大老帅的亲笔命令到达府州,府州龙虎狮豹四军均以不和规制为由,拒绝发兵救援。再是传来有垚军战神之称的垚国兵马大元帅靳东南,出现在岭州的消息。最近一条,便是岭州牧范数、岭州城防军副将范拳等重要人物战死于街巷,岭州府全城沦陷的消息。

    昂洛放下前方战报,边踱步边思虑道:“现在各方势力拉锯,拖得越久就对岭州的战事越不利,必须要组织一支强力军队前往救援才成”。想到这里,昂洛大声道:“备车,去胤都龙军驻地”。

    景王府上,汤恩虽然未能立马实现登基为王的愿景,但是形势对自己却是越来越有利。前线战报,岭州府已经全城沦陷。此消息一旦散开,朝野上下必是希望一个年长且有能力的王子继位,力争早日收复失地。而这个人,当然是非自己莫属了。虽然颇费了一些周折,但是自己的王位终究是跑不了的。府中商议的右相潘林、老帅胡战、户部尚书马京、礼部尚书卢庚等人也是这般心思。

    正在众人商议之时,亲信来报:“兵部尚书昂洛,现正准备前往胤都龙军驻地”

    汤恩等人就垚军对岭州的进攻和朝野的形势进行过深入的讨论。他们认为如果府州军不能赴援,便只有组织胤都的卫军前往岭州。卫军士卒精锐、装备精利,如果让其出中遂城而入岭州,说不定便能稳住那里糜烂的战事。而在满朝文武之中,能做此事之人便只有一个,那就是昂洛。是以,汤恩的暗探便十二个时辰,监视着昂洛的一举一动。

    胡战挥退来人,对汤恩说道:“昂洛这子果不其然要向胤都卫军求援了”。

    潘林接话道:“这不是在老帅的预料之中吗”。

    以前的谋划马京和卢庚并没有参与,是以不明白潘、胡两人对话的意思。

    汤恩没有对二人解释,而是对胡战说道:“当此国难,早一日确定孤的地位,便能早一日稳定朝局。老帅,这事请你安排吧”。

    胡战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行此事本来还有所顾忌,可那昂洛竟然公开反对魏无渊,那事后大家都擦不干净屁股了”。说完,又是一阵大笑,昂然走出厅外。

    国朝无君的特殊时期,一位资历深厚、人脉宽广的兵部尚书确实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在非常之时,刺杀昂洛便是汤恩等人的定计。

    胤都龙虎狮豹四军又称京都十二卫,分别驻扎在胤都周围,是拱卫都城的主要力量。胤都龙军辖下三卫,便是负责胤都北面防务。胤都龙军大将军易熙,就在天宁卫驻地。天宁卫位于胤都北面五十里处,快马半个时辰多一些便能到达。

    刺杀昂洛之事一经认定,胡战便调集常年养在外州的死士,进入胤都左近待命。汤恩判断,昂洛必会向胤都卫军求援。是以,胡战便将所养死士分为四组,布于胤都四方要道之侧。胡战深知,在胤都行事必然要谨慎稳妥,稍有不慎便是引火烧身之局。从胤都北城门而出到天宁卫,则必须经过一片稀松的树林。胡战便将这狙杀之地,选于此处。今次之刺杀,胡战便做了万全的准备,昂洛必死。

    昂洛不是迂腐之人,深知胤都波诡云谲的他,此时出城便带有整整一队的着甲护卫。一标在前开路,二标在后护持,均是久经沙场的老卒。昂洛马车则行在居中,稳稳当当的朝着天宁卫驶去。

    车队驶出城门,便提高车速向前奔去。因为此地是通往胤都的大道之一,道路宽阔,故车队进入林区也没有降速。加之又有一队精锐军士护卫,一般情况下完全不存在安全问题。

    突然,开道的马队发出一阵巨响,战马和马上骑士纷纷跌落马下。不知何时,前进的道路上多出了一根绊马索。由于速度较快,队形又较紧密,是以跟在后面的几骑也收不住蹄,被前面的几骑绊倒在地。

    见此情形,离得较远的骑士连忙收住马缰,稳住阵脚。不过,对方显然不想给他们稳住阵脚的机会。前方混乱刚刚稳住,道路两旁便是一阵密级的箭雨射出。

    马上骑士还好,身上有坚甲遮护,羽箭即使射在没有甲胄覆盖的身上,也不会造成致命伤。但马却没有这么幸运,但凡被射中的战马,便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或直接一命呜呼。

    混乱中,车队只是响起“保护大人”和“结阵迎敌”的呼喊之声。负责昂洛此行安全的是一个中年汉子,长得颇为威武,现为禁军的一名队长。虽然现在朝局未明,但是以昂洛的人缘和正派还是得到了禁军的关照。

    这队禁军反应迅速,在短暂的混乱之后,便很快做出反应。昂洛周边的军士端坐马上取出盾牌,将他牢牢的围在中间。道路两侧有树木阻路,不适合骑战。前后两标则是各分出三十人下马结阵,分别守在左右两边,准备迎接对方的突击。

    果不其然,箭雨停歇之后便有大批的蒙面黑衣人,朝着昂洛车队冲击而来。两队人马快速的撞在了一起,坚盾直刀、大开大合。甫一交手,禁军便嗅到了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这些身着黑衣、头戴面罩、内穿铁甲的匪徒显然也是军旅之人。

    由于熟悉的缘故,双方对互相的战阵打法都很清楚。第一批涌出树林的黑衣人,便很快与左右禁军陷入了缠斗之中。

    缠斗斗的就是时间,禁军不怕。此为正道,又临近天宁卫驻地,时间一长只会对匪徒一面不利。

    禁军能想到的,匪徒也能想到。正在双方缠斗之时,两侧林间又冲出大批黑衣匪徒,直冲昂洛车队而来。护卫昂洛的禁军也不是善茬,催动胯下战马朝着对方冲击而去。骑兵对步兵那是有绝对优势的,一击之下,便把对方冲得七零八落。可是去时可借马力,但一旦陷入围困便无法脱身。众多的黑衣匪徒把禁军骑士围在中间,一些砍马腿、一些砍人腿,缠斗之局再次发生。

    这时昂洛身边就只有十来个家将模样的人守卫在侧,如果对方还安排有预备人员,相信在来一次冲击,昂洛就很危险了。

    正在这十来个家将左右张望之时,又是一阵呐喊之声。两侧树林之间,又冲出大批的蒙面匪徒。原先两侧的禁军和冲击第二批黑衣匪徒的骑军,被紧紧缠住根本来不及回去护卫昂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冲击昂洛的马车。

    护卫昂洛的十来人没有像禁军一样着甲,只是简单的在胸前佩戴了一块护心镜,双臂前端戴上一双护腕。带头冲击昂洛马车的,是一个高大的莽汉。他双手持一队铜锤,健步如飞的朝着马车冲来。明眼人一看,这汉子就是孔武有力之辈。双手之中的铜锤有普通人拳头般大小,若是被锤砸中,即使是着甲之士,也会被砸得骨断头裂。

    那莽汉甚是勇猛,已经先一步抵近昂洛马车。他举起双锤,对着马车前护卫昂洛的家将头上猛砸。那家将不知是吓着了还是怎样,竟然在莽汉铜锤高举之际,还没有拔出手中的武器。

    那莽汉眼中闪过一丝冷酷,他太知道自己这一锤之威。一个呼吸之后,便要见到对方脑瓜炸裂的残忍画面。

    正在那莽汉心中将要得到满足之时,突然一抹白光闪过他的双眼。陡然间,他便觉得失去了全身的力量。他高举的双锤无力的滑落在地,脖颈之处鲜血狂涌而出。他还来不及用手捂住喷出鲜血的脖颈,高大的身躯便轰然倒在地上。

    莽汉双眼圆睁,至死也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他身旁的黑衣同伴却看得清清楚楚。就在莽汉将双锤举到最高点之时,他身前那家将模样的灰衣青年,便闪电般的拔出佩剑,随即又准确的刺入莽汉甲胄遮护不全的脖颈处。

    对,是剑!那名家将用的不是刀,而是剑。中原列国之中,但凡是用剑的好手,必是出自各大名门大派之中。昂洛出生军伍,府中家将多是军中老卒,从未曾听说豢养有此等人物。

    莽汉的同伴还来不及思虑,一点寒芒伴随着劲风已经朝着自己奔来,同样取的是自己的要害处。他条件反射般举起手中直刀格挡来剑。可哪里能料到,那剑来得如此之快。自己只感觉到一丝冰凉刺破自己的皮肤,毫不阻碍地刺进自己的脖颈之中,再快速的抽出来。又和刚才那莽汉一样,自己全身的力气迅速流失,直到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黑衣匪徒虽然对昂洛家将的实力感到震惊,但是也没有让己方的脚步放慢半分。几十名披甲持刀的精壮汉子踏着坚毅的步伐,吆喝着旁人听不懂的号子,朝着昂洛马车冲来。

    昂洛身旁家将没有等众人合拢,而是各分出五人朝着两边的黑衣人冲去。这些家将的打法和禁军的打法完全不一样。他们并不和来犯之敌硬拼猛打,只是在互相遮护之中,寻隙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第一卷 第七十一章 刺昂(二)

    渐渐的,黑衣匪徒们看出了名堂。这看似散乱的五人,其实处处蕴涵着阵法,让他们很难把握战场主动。即使有人突破昂洛的五人家将战阵,也会被守护在车旁的最后一名家将刺死。不得不说,虽然现在突袭昂洛车队还没有成功,但是布局之人确实是深谙兵法之道。简简单单的一场狙击刺杀,竟然也是按梯队投入攻击。只是不知道,最后这几十个黑衣匪徒,能否冲破昂洛家将的防御,最终完成任务。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小看布局之人了。众人战得如火如荼之时,正后方又响起了骏马奔腾之声。来者又是黑衣蒙面,显然就是刺杀昂洛一伙的同党。来人不多,只有十来骑,可他们并没有携带便于马上作战的长兵器,只在腰间配上一柄夺目利剑。

    是的,不是直刀,又是利剑。

    来人纵马如风,直冲昂洛马车之前。待到接近马车,那些持剑黑衣人脚踩马背,纵跃而下,朝着车旁两个家将和马车上的昂洛攻去。

    看来人身形步伐,定也是剑道高手,最后那两名家将不敢大意,拔剑迎敌。而对方则是派出四名剑手,采取压制打法,以二打一。而剩下的七、八名剑手,则是直接来到昂洛车前。

    这七、八名剑手的领头之人,身高体瘦、双手长于普通之人。他见己方人马已经稳住场面,便站在昂洛马车之侧,对车内说道:“大局已定,昂尚书请出来受死吧”。

    领头之人说完,众人便齐齐盯着马车,等待着完成今次任务的最终目标。

    可是车内并无半点声响,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那领头之人也不生气,微微一笑说道:“我劝昂尚书还是自己出来,我会让你死得有尊严一些”。

    话音落下,车内还是没有半点声响。那领头之人见昂洛如此,便向身旁两个黑衣剑手递了一个眼色。那两人会意,跳上马车,挑开幕帘,便要在车内将昂洛刺死。

    幕帘厚重,车内幽暗,幕帘一开,两人便看见昂洛端坐在车内最里端。当先之人眼睛一亮,便往车内行来,另一人迅速跟进而前。哪知他刚进去一半身子,便觉一抹冰凉渗进自己的脑中。还来不及感受这抹冰凉带给自己的疼痛,便完全失去知觉,瘫倒在车中。

    后面之人正跟随在他之后,不料前人突然倒地,自己被绊失去重心,往倒下之人身上扑去。倒下之前,他抬头上望,随即眼中浮现一丝惊讶。他正要开口大叫,便感觉一硬物突入自己口中,并且毫不停留的从头部穿出。硬物刹忽之间又从自己口中收回,自己重重地摔在前人身上,一命呜呼。

    马车幕帘缓缓合上,只是幕帘之下多出了两具不知名的尸体。

    那领头之人也是江湖老手,见两名手下趴在车上,立即知道事情不妙。他大喝一声:“车内有高手,一起上”。

    他话音刚落,两名黑衣剑手随即跳上马车,一人一剑割开幕帘,准备让猎物完全暴露在己方的目光之下。

    昂洛马车的幕帘虽好,可终究不是钢铁,一剑之下便被割断。马车上两名剑手,全神贯注的戒备着可能会出现的攻击。幕帘垂直落下,刚好遮挡住某人的视线。两人不敢大意,持剑护住自己面门、胸腹等要害部位。幕帘落下一半距离,两人眼中浮现出先前上车之人的那抹惊讶。不过惊讶的时间并不长,两人颈部先后便被刺穿,并倒于车下,发出两声闷响。

    在剩余黑衣匪徒惊讶的眼光之中,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之内。

    那人从马车之上走出,缓缓来到众黑衣人身前站定,完全没有如临大敌的紧张和不适。她双手背在身后,也不见拿着什么武器,只是随意的站在那里。

    那黑衣剑手的首领,也眯着眼睛认真的打量起来人。

    来人是个女子,是个极其美丽的女子。粗略看之,此女大气端正、高挑柔弱。仔细看之,却是神态庄严、令人肃然起敬。她身着一身精致绿色丝绸长袍,只是在胸前用红色稍加点缀。头上青丝没有挽鬓,只是同样用绿色的丝巾束在一起。只是这年龄几许,却是看不出来。说是少女吧,却没有少女的活泼可爱,而脸庞则稍显年长般的圆润。说是妇人吧,却没有妇女那股成熟的韵味,反而多了几分少女般的清澈。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无论如何,今日便是这个女子的死期。“废墟”既然接下了这单生意,那么不管对方是谁在拦路,都要扫开。

    那首领收回目光,淡淡的对手下说道:“先杀了她,再杀昂洛”。说完,便持剑奔向那名女子。

    那名女子厌恶地看了一眼向自己涌来的四名黑衣剑手,迅速的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正好踏在那黑衣首领的半步之中。只一步,便打乱了对方进攻的节奏。可她当然不会只是仅仅要打乱对方的节奏,而是要他的命。

    女子背在身后的双手,伴随着自己前进的步伐做出一个拔剑的姿势。而就在对方攻到自己一剑之地时,女子便做了一个向前轻刺的动作。黑衣首领面罩之下的脸上现出一抹讥笑,这是用的剑气吗。普天之下,还没有哪位大师能将剑气练得足有三尺。

    可是他的笑容还没有延展开来,便有一尖锐的硬物从自己的脖颈之中穿过。惊讶、怀疑、恐惧、绝望的思潮瞬间占领了他的全部思想。身边另三个黑衣匪徒,已经到达了这名女子身侧,并上中下三路攻向对方。三人均是“废墟”的好手,这互相配合之下的一击显然不是这么好应付的。

    “废墟”是令天下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所接业务遍布中原大地、荒漠草原、南地蛮荒及西域诸国。虽然各大王国的暗探机构在不断搜寻,可时至今日仍然只能触碰到它的冰山一角。根据现有的情报分析,“废墟”组织十分严密,培养和安排任务也是有一套独有的体系,并且他的杀手极其忠诚,至今从未出现过被俘虏的情况。

    面对三人的围攻,哪知这名女子看也懒得看上对方一眼,只是诡异的向前踏出了一步。只一个动作,便让三名好手的利剑由指向自己变成了指向他们的首领。

    三人见要误伤首领,连忙往回收剑。就是这一个短暂的空隙,那绿衣女子又踏着刚才那般诡异的步伐,由右至左画了一个半圆。看不清那女子的动作,只见她绿衣过处对手纷纷倒地不起。只是隐约看到女子的右手保持着握剑姿势,而离手约三尺之外有星星点点血迹之像。

    轻松解决掉身边的黑衣匪徒,绿衣女子环顾一周,各个战团还是杀得难分难解。她走向刚才那名黑衣首领尸身之旁,又是一个潇洒挥剑的动作。动作过后,只见那黑衣首领的头颅便与身体分离开来。绿衣女子手腕一挑,那头颅飞向空中。同时,绿衣女子大声说道:“匪首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投降”。声音空灵婉转却又威严可敬,好不矛盾。

    绿衣女子的声音蕴含着精深内力,刹那间传遍战场各处。正在拼杀的黑衣匪徒,这时才有时间纵观全场形势。己方最后的王牌已经被斩杀殆尽,而在此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陡然间,一声尖锐的呼啸之声响彻战场。显然是黑衣匪徒的领头之人,迅速便有了决断。呼啸声之后,黑衣匪徒便在相互交替之下退出了战场。而伤重不能退走的黑衣人,也选择咬碎口中毒液,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不过,最后出现的四名黑衣人并没有选择撤退,而是继续亡命的战斗。不过他们此时的行为,更像是自杀了。随着黑衣匪徒的退走,最先加入对抗黑衣人战团的,是先前分出去阻击匪徒的昂洛家将。这些家将的功力,明显比这些黑衣人高上一等。先前是对方二打一,现在则反了过来。很快,四名黑衣人便被斩杀在地。

    见战事结束,那名禁军队长一边命人迅速清理战场,一边走向昂洛的马车。路过绿衣女子之时,禁军队长对着她肃然一躬。而后恭敬地问昂洛道:“大人,是继续上路,还是返程”。

    昂洛淡淡地说道:“命人送受伤和战死的军士回城,抚慰事宜待我回来之后再行商议,我们继续上路”。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没有发生。

    禁军首领先是平胸一礼,而后大声领命而去。

    绿衣女子回到车上,昂洛站起身来对着她拱手一礼,真诚地说道:“今次掌教于朝廷危难之时出手相助,不胜感激”。

    绿衣女子拱手回礼,说道:“昂大人高义,自不必客气,匡正天下正是我匡正道教的立教宗旨”。此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在胤国极具影响力的匡正道教之掌教—非东篱。

    是时民风开放,对教派之人没有什么过多的约束。这匡正道教之内,便就默契的分有两大类别。一类称为出世道人:就像宏正道长一样,丢弃本名而用道号,不娶妻生子,一生以教为家。另一类则称为入世道人:就像宏正的大师兄佘青一样,以本名修行,娶妻生子就如平常人一般。而两者的共同之处,便都是时刻以匡正天下为己任,如是而已。

第一卷 第七十二章 匡正掌教

    非东篱是匡正道教前任掌教宏正道长的关门弟子,深受其喜爱。三个月前,年事已高的宏正道长意识到自己大限已到,便召集门人确定这继任掌教之事。按照惯例,最有可能接掌匡正道教的是宏正道长的大弟子—正远道长。正远道长年近五十,武艺高强,又在教内有很高的威望。按理说,宏正将掌教之位传于他是毫无争议之事。可这宏正道长却偏偏将此位传予了他最小的弟子—非东篱。于是这胤国上下,发出一片质疑之声。

    匡正道教历经数代,而每任掌教均是由出世道人担任。虽然教义之中没有明文规定,可是在潜移默化之下,教众自然认为已经形成惯例。可是今次,宏正却是力排众议,一定要让非东篱这个出世道女接任。而他回答众人之疑问,只是淡淡的一句,“此为命数”而已。

    匡正道教的发源地为宾州九重山,立教之时便定下“匡正天下”的宗旨。只是后来天下纷乱,匡正道教秉承宗旨,盛世入山修行、乱世出山救世,才将总坛设于胤都之内。虽说现在的总坛设在胤都城内,但匡正道教的根基还是在九重山上。

    当时的宏正掌教为了磨炼子弟,便命其大弟子正远道长和大师兄佘青带领众人前往胤都匡正。而自己,则是继续在九重山专研道法。非东篱作为关门弟子,便一直跟在师傅宏正身边。

    说来也怪,这非东篱小小年纪便已是不可方物的美人胚子。胤国乃至中原其他大国,来向宏正求亲之人也是络绎不绝。宏正本人也是希望非东篱能走出深山,过上平凡人的生活。不知是受什么影响,这非东篱偏偏不愿意,一心只是想跟着师傅专研道法,修炼武功,想着哪一天匡正天下。一来二去,来求亲的人死了心,这非东篱现在也是将近而立之年的老姑娘了。

    虽说她没有成家,可是教内始终清楚她是入世之人。此次宏正让她接掌掌教,可是暗地里却也少不了众人的一些闲言碎语。

    不管旁人怎么说,可非东篱这掌教之位却是坐得稳稳的。一来,宏正道长在世之时威望太甚,无人能及。二来,宏正的大师兄佘青道长更是坚决的拥护和支持。三来,非东篱得宏正真传,武功高强难知深浅。另外,匡正道教的掌教象征,绝世神剑—“潜龙”,便是宏正亲自交到非东篱手上的。

    “潜龙”是一把完全透明的绝世神剑。它不仅拥有其他好剑削铁如泥、坚硬刚直的特性。它的神奇之处更在于,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夜晚,你都看不见它。换句话说,它是真实存在的,可以摸得到但是看不到。刚才,“废墟”的多名杀手便是死在这“潜龙”之下。他们直到死去,也没有弄清楚是什么杀了自己。而锻造“潜龙”之人,想必也是一个完美主义的铸剑大师。因为,这柄剑的剑鞘也是全透明的。试问,如果不是这样的大师,怎么不用这等奇材,铸成两柄剑呢。

    而此次应昂洛相邀助阵,非东篱带来的也不是普通教众,而是之前随侍在宏正身边的年轻一辈子弟。他们虽作昂洛家将打扮,但确确实实是匡正道教之内的精英弟子。

    短暂的整理之后,昂洛的车队便继续朝着天宁卫驻地出发。

    在昂洛奔走在胤都四军之时,祖相子早已带着心腹手下悄悄的潜入了中隧城中,着手准备垚国的另一件大事。

    垚国通过晴日族密道,入侵胤国岭州的计划其实有两套。第一套计划是:通过秘密道路袭取岭州府,在岭州府站稳脚跟之后,便出兵席卷岭州其他地区,最后达到控制岭州全境的目的。完全控制岭州之后,将垚国本土、晴日族故地和新占领的岭州联成一片,成为垚国新的国土范围。此计划的关键,便是在突袭岭州府成功。只要在岭州府站稳脚跟,实则上,从垚国至晴日族故地再至岭州已然是相连的。只不过,这种相连是以“一条线”的形式存在,并非占领岭州全境之后的“一大片”这么牢固。第一套计划成功之后,一旦将岭州的各项资源消化完全,那么垚国的国力便能实现质的飞跃。那时候,是继续向东强攻中遂城还是向西收复青疏、额尘、则西三城,垚国便都拥有了主动权。

    第二套计划,则更是大胆:通过秘密道路袭取岭州府,在岭州府站稳脚跟之后,立即袭取中遂城。如若能成功占领中遂城,垚国便能将胤国的救援部队,完全隔断在中隧城外。那时,垚国便能用最少的军队抵御胤国的救援,然后在从容的攻占岭州全境。同样的,在完全控制岭州之后,将垚国本土、晴日族故地和新占领的岭州联成一片,成为垚国新的国土范围。只不过,这时的垚国在与胤国的斗争中,将更为占据主动。

    中隧城为什么如此重要?岭州全境以山地、丘陵等地貌特征为主,地势复杂、道路艰险。要从东面入岭州,则只有通过中隧地区的一条较为好走的道路。而这中遂城,则正好建在这段道路之上。中遂城建好之后,由东而来的道路便被它死死卡住。可以说,即使垚军占领岭州全境,胤军还可以出中遂城后,从多条道路进攻垚军,收复失地。但若真让垚军攻占了中遂城,则形势便会发生逆转。胤军由东而来,路途险阻根本无法集结大军。即使垚军让胤军来到中遂城下,这漫长的补给线便能拖垮胤军。所以说,只要垚军占领中遂城,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可这大胆的计划并不是出于垚国国师祖相子,或是兵马大元帅靳东南,而是出自垚国的年轻国君韦莫亭。

    此时,祖相子便在中遂城中,准备着这件事关垚国千秋万代的大事。

    中遂城是连接胤国诸州与岭州的关键通道,战时作为要塞堡垒,平时作为通商大城,地理位置十分重要。随着岭州盐、铁的大量出产和其他物品的流通,胤国和岭州之间的商业交流日渐紧密。中遂城既然占有如此绝佳的位置,自然要在其中大谋其利。

    胤国实行的是以州统县的两级地方行政管理制度,是以在中央政权之下便只设有州和县两级。但是这县与县之间,也有所不同。诸如岭州的首府便是称领州府。府和县虽然都是受州的直接管辖,可是在级别配备上,府还是要比县高上一些。除了各州的首府之外,在胤国的各个重要城市,也有设置府的情况。中遂城便是宾州的一个府,其民政长官称之为府尹。中隧府之府尹,非胤王绝对亲信不能任之。

    金天翼能被胤君选中,驻守在这中隧城中,自然绝非泛泛之辈。自垚军从天而降攻打岭州城的消息传到此处,这中隧城便十二分的紧张起来。金天翼更是每日均吃住在府衙之中,准备随时应变这突如其来的兵事。而直属于府尹的三千城防军,更是做好了作战准备。本来这三千城防军,便不同于其他城镇的守备军队。是直接从宾州、岭州两支边军中选调而出,战力强悍。现在更是将各个城防据点满员配备,精利的守城器械全部上墙,只等垚军前来送死。

    虽说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可是金天翼心中还是莫名的有些慌乱。一来国君辞世,正是国家容易混乱之时。二来垚军从何而来,至今都没有得到详细军报。三来消息送出已有些时日,可除了来过几拨探查军情的信使,朝廷竟然还没有明确具体的救援事宜。

    想着这些异象,金天翼便觉得垚军来得蹊跷,更觉得这事也不只是行军打仗这么简单。金天翼突然觉得一阵气闷,于是起身朝着门外的花园走去。

    中遂城虽远离胤都权贵核心,可这里却是什么都不缺。要说最好的,莫过于此处的山水灵秀。府衙建于城中高处,占地广阔,里三层、外三层的好几圈。走出平时批阅公文的书房,便是一股清新之气扑鼻而来。

    外间的花园视野开阔,极目远眺,令人胸中壁垒一扫而空。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金天翼心情平复下来。他暗自想道:“垚军再大的本事又如何?中遂城是建在群山之中的一座雄城。经过自己的经营,此城不仅城高墙厚而且守城器具完备。他的手下更有三千精锐雄师,哪怕垚军携数倍于己的兵力而来,也别想吃下这中遂城。垚军能得到的,可能只是自己被崩掉的几颗大牙而已”。这几日,金天翼视察了中遂城西门外的两处堡寨,对于按照他意图布防的这两处很是满意。前有堡寨钳制,后有雄城支撑,金天翼根本不怕垚军的强攻猛打。

    正在自我安慰之时,府内管事疾步朝金天翼行来。那管事手中拿着一封加了印记的密信,边走边说道:“胤都急件”。

第一卷 第七十三章 中遂城(一)

    金天翼不等那管事过来,向前跨出几个大步,取过信笺。虽然着急,但金天翼还是小心翼翼的检查了封印之后,才迅速打开。

    中隧府尹虽然不算胤国的高级官员,但绝对是国君心腹。既是心腹,这金天翼便和胤都朝中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信中内容很短,其主要内容就只有两句话:“太子汤定在登基大典时暴毙,未能完成加冕。现在景王一系与先太子一系,正在争夺王位”。

    “嘭”的一声,金天翼好似感觉有一个惊雷,在自己脑中炸响。事情怎会如此?他不可置信的将手中书信再看了一遍。可是那信中的内容,却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时间,金天翼刚刚才好一点的心情又阴霾下来。王位之争,他太清楚了。在这垚军攻入岭州的关键时刻,若是没有一个稳定且高效的中央政权来统筹这一切,那么注定会是一场败仗。上面的人忙着各自的大事,又有谁来管这一城一池的小事。

    金天翼无奈的笑了笑,暗自想道:“如果垚军东来,能否保住这咽喉之地,看来只有靠自己了”。

    “报,胤都急件”!外间不合时宜的响起了下人的报告声。

    “难道还有什么更坏的消息吗”!金天翼此次却要淡定得多。

    看完信件,金天翼心里稍微得到了一些舒缓。这信件的内容倒是和第一封信件没有差别,只是这寄信之人让他有了一些舒适。这封信,正是当朝兵部尚书昂洛的亲笔。信中主要是通报了太子暴毙,国局未稳。提醒自己加强中遂城的防御,时刻提防垚军的动向。

    这些话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却反映出这国朝之中,总算是有人在真正关心岭州一线的战事。

    金天翼将两封信件紧紧地握在手中,对垚军的下步动向和可能对中遂城发起什么样的攻势,沉思起来。

    这日,中遂城下起了瓢泼大雨。漫天雨雾之下的中遂城,像是卧在群山之中的一只巨龟,蹒跚而坚硬。因为建设中隧城的根本目的是利用山势地形,卡住胤国腹地和和岭州之间的咽喉要道。故而,它选择的是在群山之中一段较为好走的路段建城。中间是路,两侧是山,是以中遂城呈东西长、南北窄之态。

    胤国立国之后,全国分为五个州级地方行政单位治理。因岭州地势险要,古时多有封锁中遂城,而割据称雄的情况发生。是而在划分州域之时,这属于岭州山脉一系的中遂城,便作为防止岭州割据的关键一处划归宾州境内。

    基于上述缘由,这中遂城的防御重心便是西面。所以现在的中遂城西门之外,在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和物力的情况下,建造了两座堡寨。

    这两座堡寨选址在中遂城西门之外约一百米处,正是可以互相照应的距离。两座堡寨的形式都是一样的,共分三层。堡寨的第一层建在地面,墙高且厚,均是就地取材,用坚硬的山石而建。第二层和第三层则是依山而建,在中部筑上楼梯,供军士上下通便之用。堡寨不大,一层可屯兵、屯粮,二层、三层则是堆放守卫堡寨的器具。

    若是平时,两处堡垒之中各安排一标人马当值即可。可自从传来垚军来攻的消息之后,这两处堡垒便按照战时标准,各堡寨进驻两队军士。粮秣、器具也是准备充分,按照最坏的打算准备。即使垚军势大,将两堡寨与中遂城隔绝开来,也要让两处能独自支撑一段时间。而两堡寨的西面,也已经打下三层的尖锐木桩,阻挡敌军攻击堡寨。

    若只是凭借着这两座堡寨来守卫中遂城,却是是远远不够。真正难啃的骨头,还是中遂城本身。

    中遂城本身便是依山而建,所用之石料全部是就近取材的巨石,坚固异常。中遂城的城墙与许多天下雄城不一样,它有完整的两层。第一层与其他城池相差无异,差别之处便在这第二层之上。这第二层城墙虽是与第一层之间相连,但它却实则是建在山体之上。第二层城墙山体坚硬又占有居高临下之势,胤国将最先进的床弩安置于上,便能对攻击西面两堡寨的敌人作出致命一击。

    在修建西面两堡寨之初,考虑到救援和距离的因素,中遂城便在西门之外又建有一座瓮城。这瓮城不仅能辅助主城的防御,关键处还在于能直接出兵救援两堡寨,而不虞被趁机破门。

    在城池西门与两堡寨之间的道路已经再次平整,确保在关键时刻城内能及时救援。

    就城池的硬件条件而言,若只是在这城门之处做文章,那中遂城也算不得坚城。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中遂城除了城门之处的三层防御外,城池之中也有多处可以据守的工事。

    从战略位置上来看,中遂城离其他城镇较远。若是有紧急战事来临,这防御战中除却兵士以外便是这粮秣最重要了。所以在中遂城中,便建有三处坚固异常的据点作为屯粮之处。

    可以看出,现在的中遂城有兵、有粮又军备完整,怎也不惧垚军来攻。难道这垚军,又来一次从天而降不成。

    大雨磅礴如织,天色深沉灰暗,这巨龟似的中遂城仿佛矗立在天地之间。巨龟威严而卧,好似一头神圣不可侵犯的上古神兽。突然间,大地颤抖起来。可它终究是镇不住这万千铁靴,同时砸在地面之上的雄浑声响。

    垚军还是来了!

    谁也未曾想到,在这种极度不利于作战的天气之下,垚军出现在了中隧城下。

    中隧府尹金天翼是在自己的园子里,得到的这个消息。刚听到消息的他勃然大怒,指着前来报信之人质问道:“我们的斥候呢,怎么敌军到了眼皮子地下,我才知道这个消息”。

    前来通报消息的,正是城防军斥候队队长—金通。

    金通听到府尹斥责,连忙回答道:“两什精锐斥候外出探查垚军动向,至今未归。想必是已经全部战死了”。

    听到回答,金天翼勉强平息了怒火,对身边下人说道:“给我披甲,我要亲自去西门看一看”。

    一句说完,金天翼又冷笑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倒要看看这垚军是不是真长了翅膀,能从天上攻进我这中隧城内”。

    金天翼带着僚属来到西面城墙之上,放眼望去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城外垚军黑压压的站了一片,从头到尾看不到尽头。密集的雨点打在垚军甲胄之上,升腾起一片雾气。垚军来到城下,摆好防御阵型,便开始伐木立营,一副要打持久战的准备。

    中遂城西门第二层城楼之上,中遂城城防军首领,副将姜戈正在给金天翼汇报垚军到来后的相关情况。

    中遂城位于胤国国土之中,并不临近边界,所以没有宾州边军驻扎于此。此处的城防军,便是守卫城池的中坚力量。姜戈形容威武,只看外貌便是典型的勇猛战将。

    姜戈粗狂的声音,响彻在城楼之上:“府尹,这垚军来势很猛,一副不惜体力的样子。可是到达两军临界点后,便各自开始扎营,像是根本没有做攻城打算。我们在这里站了多久,他们便在那里做了多久。请示府尹,是否允许末将带人先去试探一下虚实”。

    金天翼虽是主管地方民政的官员,可年少之时也曾随父亲上过战阵。是以,他对行军打仗之事并不陌生。金天翼眯着双眼,观察着垚军的系列动作,暗自想道:“虽说垚军打下岭州,一切物资都不缺乏。可想要在这群山之中,和坐拥坚城的自己打持久战,他们究竟是有什么凭恃”。想得入神,金天翼连姜戈的话都没有听到。

    姜戈见金天翼没有反应,小心翼翼地喊道:“大人”。

    金天翼缓过神来,扭头朝姜戈看了一眼。

    姜戈大声说道:“大人,垚军冒雨前来,已是疲惫不堪。末将愿带领城中精锐冲击垚军,一探虚实”。

    听到姜戈的话,金天翼“哈哈、哈哈”大笑两声,伸手拍了拍姜戈的胳膊,说道:“主将勇气可用,我等何惧垚军。先不管他,加强警戒即可,我倒要看看垚军能玩出什么花样”。对于有坚城可恃的金天翼来说,静观其变便是现在最好的战术。

    垚军不动,胤军也不动。只是双方都有一些压力,垚军的压力来自扎营的具体条件。野外扎营本就没有城里这么舒服,再加上大雨不停,让垚军大队更是难过。而胤军的压力则来自心理,面对汹涌而来的大队垚军,却又不知道他们将何时进攻。这本不是很长的等待时间,却像是在城里所有胤军心口上,压上了一块大石般,让他们连喘气都十分艰难。两支军队便在这样的对峙中默默的注视着对方,就像是两个武林高手的对视,彼此牵引着对方的气机。

第一卷 第七十四章 中遂城(二)

    城外如此,在这城内也不是如表面般的平静。

    城东的黑瘸子人如其名,又黑又瘸。他本来叫黑子,只是后来腿折了,才开始被叫黑瘸子的。黑瘸子原本是中隧城中的苦力,年纪大了,本想着干不动了便在家享受儿孙福,哪知却被东家嫌弃干活太慢,命人狠狠地打了一顿。若只是打他一顿,出出气还好。可没想下手之人出手太重,竟然将他的腿给打断了。

    腿被打断了又怎样?按照以往的解决方式,不过是东家拿点汤药费给他治好便成。可打他的这位东家,是胤都来的大商,连府尹都见过面的。东家不仅不赔钱,还将黑瘸子同在一处做事的四个儿子全部赶了出去。

    黑瘸子一家顿时失去了经济来源,他本人又暂时失去了劳动能力。这可好,原本靠着父子几人的辛勤劳动,日子还算过得下去的日子,便戛然而止。这一家子人,至今都还记得清楚他们被赶出去的那一天。父亲被打成残疾,母亲在家无声的抽泣,年幼的弟弟更是不知所措的大哭起来。不过四个儿子也算争气,长工做不成便去做短工。虽然收入不是很稳定,可勉勉强强的还能把日子过得下去。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那一天。

    那一天,从西面来了一位做木材生意的商人。这位商人在机缘巧合之下,又知道了他们家的不幸之事。于是,便对他们格外的好。不仅聘他们当了自家的长工,将他们的妻子安排进自己的府里做事,还花钱将黑子的腿给治好了。虽说现在黑瘸子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可总算是不要人照顾了。

    就这样,黑瘸子一家人的生活又慢慢好了起来。

    慢慢的,这黑瘸子一家成了这位商人的心腹。甚至是有些踩边过界的事,也会交给这一家人去做。黑瘸子一家有了较好的收入,也没有忘记同他们一样穷困的亲戚朋友们。在管理了这位商人的一部分生意之后,便经常照顾他们。虽说黑瘸子一家在这里还是身份最低微的一群人,可是他们在这位商人的照料之下,俨然已经成为周围人心中的领头人物。

    这些时日,这位商人又做起了粮食生意。他还商议着让黑瘸子他们这一家人,再多管理一些事。具体就是把这大批量粮食的运输,交给他们来管。粮食运输便需要大量的劳力,这对于黑瘸子一家,如何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可是这位商人的生意,进行得并不顺利。因为利益冲突,他的竞争对手给他使了绊子,使他们的大批粮食被官府收缴。而这位商人的竞争对手不是别人,就是将黑子变成黑瘸子的恶毒前东家。

    这位对自己有大恩的商人被扣了货物,那边又是把自己腿给打折了的前东家。黑瘸子一家人的怒火,便不可抑制的燃烧起来。六个男人在夜里想着,是不是找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那个恶毒的前东家给做了。以前的他们不敢,可是在跟着这位商人做事之后,他们明白了许多道理,他们便敢了。

    好在这位商人知道了他们的想法,以等待时机为由,阻止了他们的冒失行动。

    只是这时机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桂文正原是此地的大商,算是中遂城的名人。可是自从新任府尹到来之后,他一直没能靠上关系,这生意便一天不如一天了。

    桂文正主要经营的便是酒楼客栈,光是酒楼他就有三家。这城中的“一品鲜”,便是他的产业。“一品鲜”虽然名字不出众,可是他在中遂城中却是有名。以前,府尹要在府外请客,便多在这“一品鲜”中。这府衙之人都是人精,既然府尹喜欢在这里宴请宾客,那下属当然要有样学样。是以,那时的“一品鲜”是一座难求。而桂文正那时的身份,也不在只是商人这么简单。有的同行请见府尹无门的,便也求到他的头上。而他,还总能将事情给办得妥当。

    只是这别人给的威势来得快,去得更快。金天翼到任之后,桂文正便靠不拢边。哪怕自己再想什么办法,再花多少银两也无法靠到他的身边。府衙之人见事也快,理顺关系之后便不在桂文正的酒楼宴饮。若只是这样,靠着中遂城的人流量,他的生意依然做得。可是,接着府衙的人又发展成在他的酒楼常年赊账。直到桂文正入不敷出,才想着上门讨要。哪知这些从前笑容满面的故人,一个个都变成了凶神恶煞一般。他们不仅不给赊欠的饭钱,还威胁桂文正若是再敢前来,便将他赶出中遂城。

    桂文正无奈,知道自己在这里是混不走了,想要卖掉酒楼去别处发展。哪知平时称兄道弟的朋友,竟然伙同府衙中人将自己的酒楼诈去。

    桂文正倾家荡产又哭诉无门,只得前往宾州递上受害状纸。哪知,还未走出中隧府的范围,便被府衙中人拦下。

    来人告诉他,要么死在这荒山野岭,要么老老实实的留在中遂城中。桂文正无奈,只得带着妻小流落街头。

    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要这么过去,想一想日子虽然穷苦,但妻儿都在身侧,也是不错。哪知妻子受不了苦,悄悄带着孩子跑了。是以,现在的桂文正便像孤魂野鬼一般,整日以乞讨为生。

    直到那日,他遇到了一个自称“天虹神教”教徒的人。不过从那以后,他就不叫桂文正了。

    中隧城中有一处庙宇,名曰“山香寺”。它的规模不算大也不算小,里面住着三五十个和尚。虽说这“山香寺”不知由何而来,可因为这偌大的中遂城中,就只有这么一个佛家的庙宇,所以这里倒也显得热闹。

    行商的许愿能发一笔横财,出仕的许愿能官运亨通,新婚的许愿能早生贵子,等等、等等。

    此时,垚军已然兵临城下,可这“山香寺”却是比平时更加热闹。所求为何?当然是祈求,能在这战云密布的中遂城之争中活下来了。

    垚军一来,金天翼便下令封闭城门。所有人员,没有他的命令不得出入城门。所以这城内的普通百姓,就只有祈求庙里的菩萨能保护自己周全。

    不过这些香客之中,倒有一位女客心里存的不是这些心思。这位女客年方二八,娇俏可爱又不失端庄得体,正是中遂城府尹金天翼的掌上明珠—金晶。

    金家家教甚严,金晶在受宠的同时更是受到了金天翼的严格管理。从小到大金天翼便将他养在闺中,请最好的老师教她琴棋书画,一心想着让她以后能找到最好的归宿。可孩子总是叛逆的,总想往着外面跑,这金晶更甚。金天翼打又舍不得,不管又担心出事。没有办法,只能规定几处他认为可去的地方,让金晶去野。可是金晶的身边,必须是护卫、小婢、老妈子一群人陪着。从胤都来到中隧府,这“山香寺”便是金天翼允许金晶来的地方。

    此时,金晶小姐挥退侍卫,正站在“山香寺”后山的一颗大树之前,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话语之间,轻松写意。眉目之侧,暗含桃花。

    若是熟知金晶之人便知道,这位官家大小姐平时总是一副愁容模样。今日这样喜笑颜开的状态,已是多年未成看到。

    金晶为何这么高兴,这事要从几个月以前说起。这“山香寺”后山的风景绝佳,是金晶在中遂城最喜欢来的地方。那一日,金晶正在山上游玩,便见一头凶猛的苍鹰正在捕捉一只白鸽。那苍鹰一爪划过白鸽的背脊,白鸽吃痛便朝着山下坠去。

    金晶天性善良,在白鸽下坠的一刻便拔腿向山下追去。金晶一路狂奔,心里只想着一定要救下这只受伤白鸽的念头。奔下山棱,再转过一处拐角,雄鹰扑食的画面便呈现在眼前。

    金晶心中一痛,知道这白鸽今日注定要丧命于苍鹰之口。

    正在心灰意冷之际,眼前一颗大树之后,突然闪出一个白色身影。他白衣人影出现之后,便将手中一物扔向捕食的苍鹰,再顺势拉起衣摆,将白鸽兜如怀中。

    那苍鹰显然是留有余地,虽然没有避开来袭之物,但很快便调整好身体,往高处飞去。

    金晶追到近处一看,那白影原来是一个白衣书生。书生随手扔出之物,就是一本蓝色封面的书籍。想必刚才,那书生正在这大树之后看书,见到天上一幕之后才采取的应急措施。

    那白衣书生见到一个妙龄女子来到跟前,也颇显羞涩。金晶本来是不好意思和男子搭话的,可是见这男子比自己还要害羞,遂起了作弄之心。

    金晶上前问道:“公子为何在此”。

    那白衣书生听闻金晶问话,脸色透红起来,诺诺地答道:“小生平时喜欢在此看书,不想叨扰了小姐,这便离去”。说完便要离去。

第一卷 第七十五章 中遂城(三)

    金晶见这俊俏书生说走便要走,急道:“这白鸽你打算怎么办”?

    那书生答道:“小生略通医术,想将它治好后放归自然”。

    金晶生性善良,见这书生这般有爱心,顿时便对他有了些许好感。

    正想开口问这书生姓甚名谁,身后响起了嘈杂的呼喊自己姓名之声。金晶不想自己与陌生男子见面的事情被父亲知道,便连忙往回走去拦住仆人们。

    好说歹说,金晶才让仆人们留在原地。再来到他们刚才见面之地,哪里还有白衣书生的身影。金晶满怀心事的回到家中,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书生的身影。

    还好老天开眼,几日之后金晶终还是在那颗树下“遇”到了白衣书生。此后,两人的关系便一天一天的好了起来。

    此时金晶之所以满心欢喜,正是和那书生隔着大树相谈甚欢。

    “报!垚军攻城了”。一名军士疾步来到金天翼府中,向他报告道。

    垚军在城下摆开阵势也有些时日了,金天翼除了每天上城楼查看一番之外,就呆在自己的府衙之中。他为全城的主心骨,不能给全城的军士和百姓丝毫慌乱的感觉。可是说实话,自垚军袭取岭州府以来,自己就没有一天过得轻松的。现在大批垚军兵临城下,压迫得中遂城不敢动弹。自己的心口就好像是被压上千斤巨石般,一天比一天难受。

    不知为何,如今接到垚军攻城的消息,自己竟然有一丝轻松的感觉。是啊!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垚军这么大的动作,总不会只是在城外摆摆样子,就乖乖回家了吧。

    金天翼手一招,自有下人迅速的为他穿上甲胄,牵来良马。不一会,府衙之内便涌出大批军士,簇拥着金天翼向着西面城门奔去。

    金天翼昂首挺胸居于马背之上,一派处变不惊之态。可他丝毫没有觉察到,街旁有几双眼睛正闪动着噬人的光芒。

    垚军的攻城显得很有耐心。因为从岭州府得到了诸多物资,所以垚军直接将城内的小型投石机运到了此处。

    因为地势原因,垚军在阵前只摆了三台。步兵们先是调校好位置角度,而后便开始一炮接一炮的往着前方的堡垒处投掷。

    垚军地处中原偏僻之处,在这运用大型器具攻城的本事确是有待提高。发了几炮,均没有挂上两座堡垒的边角。几番调试,石弹终于砸在了堡垒之上。

    先前还在耻笑垚军的守堡士兵,眼见狗脑袋一般大小的石块砸来,连忙躲避。躲避不及的士兵,便被飞来的石块大力地钉在地上,全身变得稀巴烂。

    守卫堡垒的士兵,对垚军操控投石机攻城有了新的认识。便纷纷向下层躲去,只留少量兵士看守这堡垒的最高层。垚军的投石机虽然每块都能打上胤军的堡垒,但是由于其体量太小,终究是对两座堡垒不能形成致命打击。

    垚军的投石机既不能摧毁前方堡垒,由于数量太少也不能形成梯次覆盖攻击。一旦垚军决定冲锋,胤军便会冒着被砸中的危险,坚守堡垒。毕竟,垚军没有让胤军无法立足的能力。

    垚军将三辆投石车调试好位置,全部用来攻击前方左堡的最高层。而后,大批手持巨盾的步兵列队而出,看来是要做强攻左堡的打算了。

    “呜”!一阵宏亮的号角之声响彻云天,垚军的攻击开始了。

    垚军大队的步兵用盾牌遮护住自己的四面八方,朝着身前的左堡攻去。

    胤军左堡之上的军士纷纷严阵以待,寻隙便朝着垚军遮护不全的步兵阵中来上一箭。垚军的推进很坚决,很快的便推进至左堡之下。

    垚军要想从正面攻进堡垒,必须要翻上第二层才有机会。是以,攻击堡垒最血腥的时候到来。垚军阵中见突出的垚军已经来到左堡之下,便快速的涌出一队弓箭兵列阵于前,弯弓搭箭朝着左堡二层射去。意图很明显,便是压制左堡之上的胤军守军。垚军在弓箭兵列阵的同时,又涌出一队左手持盾右手持枪的军士,列于己方阵前。

    左堡之下的垚军到达攻击位置,便即刻收回盾牌,将攻击堡垒的梯子搭在堡垒二层之上。左堡之上的胤军则是瞅准这个机会,用石块、弓箭开始招呼没有盾牌遮护的垚军。

    战争便是你死我活,没有什么好说的。垚军要强攻,胤军便要拼命守卫。失去盾牌的遮护的垚军想要活命,便只能想办法攀上堡垒的二层,杀开一条血路。而胤军也知道,一旦让垚军爬上二层,他们便失去了居高临下,据险而守的优势。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垚军小卒,堪堪扭身躲过一块头盔一般大的石块,便有一支利箭迎着面门而来。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又是在楼梯之上,哪里有他躲避的时间和空间。垚军小卒惨叫一声,利箭便射入他的眼睛,透脑而出。

    那堡垒之上的胤军小卒,可能正在为自己的功劳沾沾自喜。垚军阵中的利箭便也从天而降,由他的左脸射入,同样的透脑而出。不同的是,在他中箭之机,又有两支利箭插入了他的身体而已。

    这样的事,在这凶险万分的战场之上,每一刻都在发生。双方的军士都没有闲暇去多看身边的袍泽一眼,哪怕平日里关系再亲近也是一样。因为下一秒倒下的,便可能是自己。

    胤军左右两堡相互依托,均在互相的弓箭遮护范围之内。左堡遭受攻击,右堡自然要帮助左堡守卫。右堡之上的军士,纷纷取出弓箭,朝着左堡之下的敌人猛射。

    突前的垚军在上有胤军落石,右有胤军支援的情况下,攻堡显得更加的艰难。但不知是垚军志在必得,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虽然艰难,但是垚军依然顶着巨大的伤亡,不停的增加兵力进攻左堡。

    己方的士兵倒下了,身边的袍泽兄弟来不及照看一眼,便踏着他们的“尸体”往上攻去。垚军前方的左堡受到己方投石和弓箭的压制,再有己方不间断的攻击,双方均是以命换命。这块小小的战场之上,经常出现前一刻杀人,后一刻便被杀的血腥场面。双方都没有退缩,都不能退缩。对于胤军,一退便意味着左堡失陷,下一步便是右堡,再下一步便是后方的主城。对于垚军,一退便意味着先前的努力通通白费,地上地袍泽通通白死。虽然战场形势如此,但胤军此处的堡垒还是显得摇摇欲坠起来。

    垚军更是杀红了眼,正面左堡之前,已经铺起了三层自己袍泽兄弟的尸体。踏着他们的尸体,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要杀光胤军为他们报仇。而堡墙之上的那名年轻小将,便是他们最想结果的人。他手中一杆长枪,已经捅翻了己方三个已经翻上堡墙的袍泽。

    “呜”!凄厉的号角之声,从胤军主城之中响起。

    随着号角声而动的的,便是中遂城瓮城的城门大开。一队队胤军步兵涌出城门,列阵而待。

    号角之声停止,剧烈地敲击大鼓之声响彻云霄。胤军步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向战场中间推进。

    而在胤军步兵推进的同时,垚军早已列阵而待的步兵,也向着战场中间推进。

    胤军是出来救援左堡的,而垚军正是要阻止胤军。双方均是军盾长枪,均是不死不休,便毫无花巧的对撞在了一起。双方先是盾牌互撞,再是长枪互捅。被刺中要害的便倒在地上不知死活,侥幸逃过一劫的,便等待着下一次命运的眷顾。在如此战场,能活下命来的,要么是运气好的,要么便是天赋异禀之人。

    由于左堡危急,右堡之上的胤军并没有用弓箭支援堡下和垚军对撞的援军。所以,堡下两军的步军对决还算公平。同样的训练、同样装备、同样的没有退路,无非是换命而已。

    两军还在对垒,垚军阵中的另一批步兵已经集结完毕,看样子是要在双方拼光之后,再行补充。

    左堡之处的交战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在己方弓箭的压制下,已经有几名垚军士兵攀上了左堡第二层的堡墙。攻击堡垒和攻击城墙是一样的,只要己方有几名士兵能上墙并且支撑一段时间,那么之后涌上来的士兵就会越来越多,直至占领这座堡垒。

    守堡胤军同样知道这个道理,见到垚军登上堡垒的三人便分外眼红。垚军刚从堡墙之上跳下,胤军便有一个什长带着手下迎了上来。三个招呼一个,又都是长枪,下一刻便要让垚军这三个先锋之士命丧于此。

    可垚军这三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跃下堡墙,便在第一时间取下背后的盾牌迅速向中间靠拢,互相护着战友的后背。他们身后,便是己方搭在堡墙之上的一把梯子。只要稳守片刻,己方的兵士便会从这个地方,源源不断的攀上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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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卷尘沙起介绍:
纪元333年,曾经雄霸中原的东洲皇朝已然礼崩乐坏,风雨飘摇。是时七大诸侯割据自雄,拥兵自重,烽火而招勤王之师早已成为历史尘埃。正月初一,把持东洲皇朝大权的郢王终于失去耐心,逼迫东洲少帝禅让帝位于己。也在这一日,一向懦弱的东洲少帝迸发出帝王家的最后血性与尊严。
当日辰时,东洲皇朝的七路秘密信使同时出现在七大诸侯国都城。一封东洲少帝告天下百姓书,端正的张贴在了各国国府公告栏处,进而引发天下轰动。
“天子失德而失其鹿,请天下有德之人共逐之”!
同日巳时,东洲少帝举火自焚。至此,统治中原三百余年的东洲皇朝正式宣告退出历史舞台,中原大地再一次陷入到乱世纷争之中。中原王国、夷蛮戎胡、正邪各教、江湖游侠等等这些或为心中使命、或凭血性刚勇、或因儿女情长,都在这场逐鹿之战中粉墨登场……!峰卷尘沙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峰卷尘沙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峰卷尘沙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