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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情缘之凡缘劫全文阅读

作者:润菇     仙侠情缘之凡缘劫txt下载     仙侠情缘之凡缘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十四章 龙虎之争

    城下士兵们想退而无路可退,想逃却难逃虎口。南璃的傀儡士兵们麻木地向前涌进,对于刺在身上的利器毫无知觉,只管挥动着手中的刀剑,将阻挡在身前的一切全都斩断,然后继续前行。猛虎倒是很灵巧地四处跳蹿,将本就吓破胆儿的士兵们一口咬下,尽管身上多是箭矢,但丝毫未阻挡它们撕碎着士兵们的残躯。

    城墙之上,温昊阳和骆彦祥看到了骆墨珏和温沅汐,皆欲上前质问和驱赶,可还未靠近,便看到马瑾萱的身后凭空出现一道黑影。定睛看清楚,才发现是一个黑衣男子,只见男子周身皆有一股黑气,他们刚起疑惑,便见男子轻轻一挥手,城墙上的弓箭手纷纷掉下城墙,而早已等待的猛虎将他们一咬而断。

    其余的弓箭手不敢再上前,纷纷喊道:“妖怪,有妖怪。”

    言论一出,本就毫无生机的士兵们更觉惶恐,纷纷四处奔逃,原本人员拥挤的城墙顿时清空了不少,只余数十个忠心耿耿的将领守卫在温昊阳的身侧,出言让他先走。温昊阳看着不远处的温沅汐,担忧地喊道:“汐儿,快过来。”

    温沅汐却并未理会温昊阳,而是向前一步,直视着白虎。倒是马瑾萱害怕的厉害,一溜烟地跑到了骆墨珏的身后犹显不足,又向后多退了几步,夹在温昊阳和温沅汐的中间,一脸惊恐地看着白虎。

    白虎忽地悬浮于空中,含笑望着马瑾萱,眼神好似在取笑马瑾萱的无用功,马瑾萱更为恐惧,连连摇着头,想动却怎么也动不了,感觉身体被什么控制住一样,眼眶不由地流下泪珠。白虎仰头一笑,脸上甚为惊喜,向城墙外移动了一些,满脸欣慰地看着脚下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而城门如今正被猛虎撞击。

    温沅汐望了望城下,正对着白虎,愤怒地吼道:“白虎,快让他们停下来。”

    白虎飘然落在城墙的一根旗杆上,含笑望着战场上,摇了摇头,惋惜地说道:“这还不够呢,怎么能停呢?”

    白虎邪魅一挥手,地下的城门“砰”的一声,裂成了碎片,远处低头饱餐的猛虎见状,开始纷纷往这边奔来。

    城内的士兵见城门突然被毁,也纷纷乱成一团,叫喊声一阵高过一阵。

    “白虎。”温沅汐怒急,一口鲜血冲口而出,骆墨珏立马扶住她,担忧地看着她,温沅汐对其摇了摇头,稳了稳心绪,再度对白虎要求道:“够了,让他们都停下,都停下。”

    “源汐,别怒气呀!这可不像你,曾经的你可是遇到什么都波澜不惊。果然是凡尘之气沾染多了,你变化可真大。”白虎摇头晃脑地打量着温沅汐。

    从旗杆跳下,白虎向温沅汐走了几步,向周围扫视了一眼,对四周的惨烈毫不在意,淡然地要求道:“这都是他们的事情,就留给他们自行解决吧!这里不属于我们,来,跟我走吧!”话音一落,便向温沅汐伸出手,一脸含笑地看着她。

    骆墨珏立马上前,挡在了温沅汐的身前,温昊阳还有些诧异,对于他们之间的对话不甚明朗,但见温沅汐有危险,下意识地冲到了温沅汐的身前,保护着她,与白虎对峙。

    “真是不自量力!”白虎摸了摸额头,视线越过他们看着温沅汐说道:“他们可都是凡人,你知道我出手,他们会是什么下场。我想,你还是自己过来吧。”

    温沅汐闻言,一脸慌张地一手抓住一个,将骆墨珏和温昊阳往后拉扯着,自己往前迈步,骆墨珏反身再度将她拉回身后,对白虎喊道:“她不会跟你走的。”

    “凡人,果然是很烦。”白虎眼光迸出杀意,手掌缓缓抬起,掌心有一团黑气流动,嘴角一扯,手中的黑气便打向了骆墨珏。

    温沅汐双手拉住骆墨珏,一个旋身,绝望地闭上眼,紧抱着骆墨珏,骆墨珏在旋身中,震惊地望着温沅汐,想与之对抗,却发现自身的力量居然比不过温沅汐,只能惊恐地看着黑气越来越近,自己却丝毫动不了,绝望之下也只好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抱住了温沅汐,脑中却突然想到:如今这般也好,我们终究还是在一起了。

    预期的疼痛并未袭来,温沅汐缓缓睁开眼,抬头看着骆墨珏,原本望着前方的骆墨珏,感受到她的目光,忽地低头看着她,眼中有责备,也有不舍和怜惜,还有淡淡的失望。种种情绪下只好将温沅汐抱得更紧些,好似一松手温沅汐便会立即消失在自己眼前,后怕渐渐占据了整颗心。

    在骆墨珏怀里安逸了一会儿,很想继续贪恋下去,可惜理智将她拉回,又感受到身后有人,温沅汐微微侧首,看见一袭青衫的落宸抬手筑造了一道水雾屏障,挡下了黑气,他正好也侧首看向她,两人视线一交汇,温沅汐下意识地挣脱了骆墨珏。手中白光闪现,挥手将黑气打了回去,白虎轻轻一挥,黑气便消散了,饶有兴致地看着落宸。

    “你是龙族?”白虎疑惑地问道,“却能控水?”

    “没事吧?”落宸正对着白虎,却出言问着温沅汐,温沅汐轻轻摇了摇头,随即补了一句:“没事,你……你怎么来了?”

    “凤凰呢?”男子语气有些不满道,“他不是应该守着你吗?”

    “他……有事。”温沅汐缩了缩脖子,回应道。

    一旁被忽略的白虎,气急反笑,掌中聚集力量,向落宸全力出击。落宸余角看了一眼温沅汐,左手一挥将一部分黑气打散,右手一道白光直击白虎门庭,两人你来我往,身子都飘浮于空中,底下的人,只见黑气和白光阵阵闪过,刺痛了双眼,却看不清上面的人。温昊阳一手握住温沅汐的手臂,神情有些呆滞,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而残破的城门早已涌进猛虎和南璃的士兵,尚有理智的骆彦祥继续指挥着尚在岗位上的弓箭手射击,却见白虎身中几十箭,依旧强健飞奔,准确地扑杀地下的士兵。骆彦祥最终也只能绝望的看着底下的人一个个丧生于猛虎的口中,城下的士兵用猛火对付着南璃士兵,却丝毫未能伤及猛虎,皆绝望地后退,感叹苍天不仁。

    一阵光闪过,落宸和白虎再度落入先前的位置,落宸一手按在胸前,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温沅汐见状疾步跑到他身边,双手搀扶着他,担忧地问道:“你怎么样?”

    落宸看着她担忧的神情,略微恍惚了一下,随即对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按在胸口的手反握住她的手,动容的话语还未说出,便听见……

    “真想不到,龙族现在弱成了这般。”白虎出言讥讽道,“这天地,果然是该换一换了。”

    “对付你,也足以了。”落宸将温沅汐揽在身后,直视着白虎。

    手指略一划动,一道水雾屏障筑起,将温沅汐等人罩在其中,落宸背着身说道:“在结界里待着,别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转身,一条青黑色的龙冲天而上,从上而下的怒视着白虎,口中一道闪电直击白虎而下。白虎倏然四足踩地,对着天上的青龙仰啸一声,轻巧地躲过了闪电,四脚蓄力,猛地朝天上的青龙扑去,去势极强,一爪就在青龙的身上留下了血痕,青龙也不甘示弱,驱动龙身将白虎缠住,勒紧,一口就咬住它的背部,白虎冲着它的喉咙便袭去。天空中此时电闪雷鸣不断,天色也为之黑暗了下来……

    而原本就陷入苦战的人,看着天空中的景象,不禁都呆了,便也生生断送在了猛虎和南璃士兵傀儡的手中。

    因有结界的保护,身体难受伤害,但心灵上的震惊反而更胜,愣愣地看着天空中的异象,有的将领拼命地捏着自己,有的摇头晃脑想让自己清醒一些,有的多次揉着眼睛,皆想证明自己做梦,眼前也只是幻想。但确认过后,心中却更为难受,震惊之后便是深深的恐惧……

    温沅汐却是心惊胆战地看着已经伤痕累累的落宸,自知上次落宸为她输入过大量的神力,才保她无虞,如今又面对神力高强的白虎,那可是从小便跟随他长大的天地间的第一只“白虎”,神力远在其它神族之上。她心中害怕极了,如今是神身对战,所受伤害更是直接,她生怕落宸有个万一,内心煎熬地喊道:“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鸾凤,你在哪里?樗兮,你在哪里?”

    双手抚在结界上,感受到水波荡漾,看着点点血迹从空中飘下而融入到结界之中,温沅汐不禁哭了起来:“明宸,不要,不要打了。”

    骆墨珏担忧地看着温沅汐,向上前安抚却又难以跨步,也只好对天祈祷着,希望温沅汐所担忧之人能够无恙。

    马瑾萱起先是震惊,后慢慢的平静下来,静静地看着温沅汐,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地下猛虎依旧吞噬着士兵,天上青龙和白虎纠缠得难解难分。

三十五章 五神汇聚

    看着天空中飘来越来越多的血融入结界中,听着城下越来越多的呼救声,温沅汐此时恨起了自己的无能,想着如果自己是“源汐”的话,这一切便可以化解,满腔的不甘激发了她的神魄,刹时间她通身被红光环绕,额间的神迹隐隐显现,通红的双眸望着上方,手中金光流转,震惊了身侧的一众人。骆墨珏不安地向前走了几步,刚抬起手,便听见远处一声凤鸣传来,火光冲天而展。

    温沅汐听到凤鸣,心中一喜,身上的红光消失无影,只感到阵阵的疲惫袭来,让她站不住脚,只好借助着结界而立。

    火凤在空中翱翔而飞,通身红光而燃,只见红光之中一道白光从上而跳,直冲而下,随着白光的靠近,众人才看清那是一只九尾白狐,白狐缓缓落下,瞬间变化成一名俊艳男子,双眼急切地寻找着什么……

    火凤也俯身而下,顿时红衣似火,眼角含笑的望着温沅汐,还未落地,就听到温沅汐指着他后方,大声命令道:“鸾凤,快去帮眀宸。”

    鸾凤向后一看,才见青龙缠着白虎,两人打得难舍难分,身子往上一冲,喊了一句:“她交给你了。”再度化身为火凤,急速向白虎冲去,两道火光从火凤身上释出,直击白虎。

    有鸾凤的加入,温沅汐总算松了一口气,身子也有些不稳地摇晃,骆墨珏走到她身侧,想扶她却又迟疑着。

    耳中依旧是城下之人的哭喊声,温沅汐更感疲惫,眉头不禁又紧皱了起来。

    “溪儿。”一声呼唤打断了温沅汐的思虑,她转身看着声音的来源,只见一蓝衣男子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眼中有喜悦,也有疑虑,缓缓向她靠近。

    几个片段在温沅汐的脑中闪过,对应了眼前的人,脑中一阵刺痛,她伸手按着头,眼中男子的脸越来也近,像是印入了脑海中。

    “溪儿。”男子将温沅汐上下打量着,伸手想触碰她,却迟迟不敢真的碰触。

    “你……是……逸笙。”温沅汐头痛欲裂,脑中却浮现了这个名字,便缓缓喊出。

    “你……你记得我。”男子激动地红了眼眶,上前一把抱住了温沅汐,欢喜地喊道:“你记得,你有我们那一世的记忆。你真的是我的溪儿,那只臭凤凰果真没骗我。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闭上眼,脑中又闪过更多的片段,里面他责怪着她,她无辜地看着他;他总喜欢欺负她,她总是不明白他,他总是生气她的不明白,可她依旧不明白;然后他死了,死在她的怀里,却对着她笑,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应该要明白,应该要抓住什么,可他闭上了眼睛,松开了握住她的手,她只觉得心中有些疼楚……

    慢慢推开男子,温沅汐有些难受地退开了几步。

    “怎么了,溪儿?”男子不解地问道,刚感受的温暖却又消失,他莫名害怕了起来。

    骆墨珏上前,扶住了后退的温沅汐,温沅汐抬头看向他,眼神更加迷茫了,抱着头摇了摇,想要驱赶脑海中的画面。

    “啊……快跑呀!救命……”一阵阵呼喊声,拉回了温沅汐的思绪,她再度望向城下,猛虎浑身流淌着鲜血,对着四逃的人进行追捕,撕咬。

    温沅汐上前拉住男子,问道:“逸笙……你,你可是九尾狐?”刚刚看到他的真身,无数条的尾巴,她应该未曾看错。

    “嗯,对。”男子骄傲地回道,“我可是世间最早的一只九尾狐”

    “那你救救他们。”温沅汐恳求道,“论迷惑控制术,世间谁也敌不过你们九尾狐。”

    男子转身看向城下厮杀的群虎和士兵,察觉到了他们的异样,他转身对着温沅汐承诺道:“既然是溪儿要求的,我就做。”

    男子微微一笑,深深地看了温沅汐一眼,随即盘腿而坐,闭上了眼睛,一阵无形的力量缓缓遍布四周,越伸越远,城下原本异样的士兵突然像被定住了一般,停下了手中的挥动的武器,随后闭眼倒地;而原本跳跃的白虎也是瞬间睁大了眼睛,晃了晃身子,随后倒地不起。原本四逃的人,慢慢地停下了身子,眼神变得涣散了起来,一下就坐在了地上,宛如失去灵魂的人,只是嘴角却挂着安详的笑容……

    温沅汐在城上,看着城下的群虎和人群纷纷倒地,远处的战场上零散的人也如城下一般,站立的士兵们相继倒地,原本喧嚣呼喊声消失,耳中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天上激烈厮打的声音也消失了,落宸和鸾凤落在温沅汐的身旁,另一边的十丈之地,白虎嘴角带血,手捂住胸口,一腿半跪的落下,一口黑红血喷口而出,他擦了擦嘴边的血,晃了晃身子,才堪堪站起身来,不甘心地看了看温沅汐他们,又看向平静下来的战场,目光最后停留在了盘腿而坐的男子身上:“九尾狐,难怪有这般操控的力量。”

    “怎么,还不服气?”鸾凤讥讽地问道。

    白虎讥笑一声:“服气,很服气。”眼光却只对着温沅汐,落宸和鸾凤见状,上前挡在了温沅汐的身前,怒视着白虎。

    “好,很好。”白虎点了点头,“算你们厉害,不过,这也才刚刚开始而已。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可以慢慢较量。源汐,那我们下次再见。”

    话音一落,白虎又看了一眼盘坐的男子,视线拉远,看向了躲得远远的马瑾萱。轻扯唇角,缓慢地半转了身体,却又顿了顿,微微侧首说道:“哦,对了,他让我告诉你,你们应该很快就会见面了,我们都很期待。呵!”

    白虎轻巧地向上一跃,瞬间化为一道黑光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只留下嘲讽笑声的余音。

    “噗……”地上一片青红,鸾凤担忧地扶住身旁的落宸,慌忙追问道:“你没事吧?”

    一手按在青龙的腕上,略微探了探,惊讶道:“你怎么会弱成这样,你果真是在强行催熟……你这也太过了,不该如此急迫……”

    话还未说完,就遭到落宸的瞪视,鸾凤识相的闭嘴,扭头有些心虚地看向温沅汐,而温沅汐也正好看着他,眼神甚为犀利,他委屈无奈之下只好偏头看天,佯装无事。

    落宸推开凤凰的搀扶,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再看向温沅汐时,柔声说道:“你既没事了,那我先走了。”

    “眀宸。”温沅汐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我没事。”落宸笑了笑,慢慢扯回袖子,眼中不舍地看着那纤细的手指缓缓落空,苦笑着转身走了几步,身形忽地一闪而消。

    鸾凤满眼担忧地看着青龙离去,温沅汐却快速走到他的面前,与之对视,眼中透着威胁的意味。鸾凤心下一惊,左右偏着身子后退,脸上赔着笑。温沅汐也随着他的脚步,一步步的逼近,直到逼得他退无可退。

    盘坐于地的男子,额头上已经满布汗珠,脸色逐渐苍白,而除了落宸之前布下结界中的几个人外,其余城墙上的士兵在震惊和茫然中缓缓地闭眼,接踵倒地。看到远处的人纷纷倒下,温沅汐和鸾凤向四周看了看,发现入目所到之处,除了他们几人,皆无清醒之人。温沅汐转身蹲在了男子的身边,刚想伸出手制止男子,却又中途停了下来,求助的眼神看向了鸾凤,鸾凤抬起两指,一道光直入男子背心,男子忽地放松,向后倒去,温沅汐及时伸手扶住了他。

    鸾凤随之蹲下身子,将男子扯入了自己怀里,伸手探了探男子的额头,说道:“没事,神力消耗有点过度,好好休息几日就好了。”

    温沅汐安心地点了点头,将昏迷中的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凤凰问道:“眀宸是龙族,却会控水,他也是腾蛇后裔,对不对?”说完又看了看昏迷的男子,喃喃自语道:“还有,他是九尾狐族。”

    温沅汐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凤凰,问道:“他神力如此弱,是不是……是不是为了培育……”

    鸾凤闭上眼略微叹息后,坚定的点了点头,给与温沅汐肯定。

    “为什么?”温沅汐气急地责怪道,“你们不该如此这般的。”

    “因为这是唯一能救你的办法。”鸾凤坚定地说道,“我们必须这样。”

    温沅汐踉跄地后退几步,脑中突然出现好几段曾经的记忆,她难受地捶打着脑袋。

    “别想了。”鸾凤放下男子,起身抓住温沅汐,双手环住她的脑袋,一道红光注入她的额中,要求道,“别想了。事情已经走到这步了,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稳住心神,多为他拖延一些时间。什么都别想,什么也都别问了,听从我们的安排,好不好?”

    温沅汐推开他的手,摇了摇头,望向躺在地上的男子,说道:“这些都不是他们该承受的。”

    泪珠从眼角滑落,温沅汐伸手拉着凤凰,自责地说道:“也不是你该承受的,你当初就不该这般。”

    “我甘愿承受。”凤凰握紧她的手,沉默了一下,说道:“为……为你……从未后悔。”

    温柔地将她眼角的泪珠擦掉,突得话音一转,鸾凤笑道:“我居然给你擦眼泪了,我都有点不敢相信。”看着指尖的泪珠,鸾凤惊奇不已。

    温沅汐无奈转头,立马松开了他的手,自己胡乱在脸上一抹,强行吸气冷静了许久,才缓缓的说道:“我要见他。”

    鸾凤叉腰望天,之后垂首叹气:“哎,果然。他早料到了,会来找你的。”

    走在城墙边,看着下方的狼藉,鸾凤一挥手,倒地的猛虎纷纷消失,残肢断骸的人也慢慢化成了灰烬,随风飘散。

    温沅汐看着,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悲凉感。而远处的骆墨珏仰头看着风中的尘灰慢慢飘散,隔着尘灰看向温沅汐,眼中思绪万千,最终皆凝成她悲凉的眼眸。

    马瑾萱低头淡淡一笑,温昊阳看了看她,又将四周的人都看了一遍,晃动了一下身子,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荒诞的笑容,转首后望着远处的温沅汐,只觉那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那熟悉的脸庞也是一片朦胧。

三十六章 大战过后

    一场浩劫,昶州城几乎被毁了整座城池,到处都是残埂断瓦,屋舍不是倒塌,便是化为灰烬。

    因鸾凤的轻轻一挥,死去的士兵皆化为灰尘归于天地。剩余的士兵清醒后,只隐约知道自己经历了一场大战,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详细的情景,对于战争之事,想不起来自也不会强迫自己,看着原本跟自己一块来到此处的人不是死就是伤,如今能留下性命,已经别无他求了。战事一完,温昊阳下令剩余的士兵原地休整,不日便可拔营回朝,一下子思念家乡之情便盖过了心中的疑惑。

    营帐之中,温沅汐和骆墨珏等人相坐无言了许久,鸾凤倒是躺在了桌子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引得温昊阳、薛铭泽和骆彦祥连番审视,从头到脚般的细致打量,希望能找到一点与“人”不同之处,可越看越难以置信,要不是先前亲眼看到他变成了“凤凰”,他们怎能相信眼前不是“凡人”。

    “看够了没?”猛地睁开眼,鸾凤盘腿而坐,望着对面三人不满地问道。

    骆彦祥被吓得不轻,立即垂首,想想又觉得失了威信,便再度抬首直视了回去。

    “我说,老头,你跟谁这立威呢?按你们凡人的狗屁说法,我可是你们远古祖宗,是你们的崇拜的‘神明’。”

    “鸾凤。”温沅汐无奈地喊道。

    “我又没说错。”鸾凤委屈地撇嘴。

    “汐儿,”温昊阳见两人如此熟捻,又想起了浑身红光的她,很是不安地问道,“你,你跟他,你,你还是我妹妹吗?”

    “自然是。”

    “不过很快也就不是了。”鸾凤横插一句,见温沅汐瞪他,他不甘地回道,“我说得是实话,等过阵子,你的确就不再是他妹妹了。”

    骆墨珏、温昊阳和薛铭泽皆看向温沅汐,目中有震惊,不解,更多的是疼痛之色。

    温沅汐懒得跟他胡扯,沉思了一下,对众人说道:“我想跟皇兄单独谈谈,有劳你们回避一下。”

    “我可以留下吗?”

    “不可以。”

    “好吧!”鸾凤撇撇嘴,正要出去,忽然说道,“对了,我知道你们心中都有疑惑,目前也就简单说一下,如你们所见,你们凡界日后也不会太平了,如此的战役怕是还会再有,正如那只蠢虎所言,这只是开始而已。也正因为如此,我也就不消除你们的记忆了,但其他人的记忆就都被修改过,记不起这场战役了。你们以后小心些,也多做些防备吧!”

    “你不是一般人,难道就没有解决之法?”薛铭泽出声问道。

    鸾凤看了温沅汐一眼,垂下头很是冷漠地说道:“你们凡界之事,本就不归我们管,要不是这次涉及到源汐和白虎,我们根本不会理会你们。”

    “就是要任我自生自灭,那你们为何要存在呢?我们不是你们的信徒吗?你们不是我们的‘神明’吗?”薛铭泽难以置信地问道。

    “‘神明’,这称谓是你们强行加诸在我们身上的,我们不过是你们无助之时的精神依托,倾听你们的苦楚罢了,我们没想过要做谁的神明,我们不过是比你们早来到这个世间而已。说起来,如果不是你们的降临,我们还会安然的生活,也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的劫难,你们带给我们的灾难,到现在还让我们苦苦挣扎,寻求解救之道,又该怎么拯救你们呢?或许,将你们全部毁灭便是救你们,可你们愿意吗?”望着温沅汐,想起了樗兮,想到五万年前的大战,想到他们曾经的平淡的日子,鸾凤心中不由地悲痛了起来,恨起了改变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凡人。

    “鸾凤,麻烦你去照看一下逸笙。”温沅汐轻柔地说道。

    鸾凤听闻也不欲停留,一晃便离开了营帐,骆墨珏见温沅汐一脸沉思,站起身走至骆彦祥身侧,将他扶出了营帐。马瑾萱自是追随骆墨珏而去,剩下薛铭泽在鸾凤的话中久久难以回神,嘴里喃喃念道:“所以,是我们错了,我们不该存在,是吗?”

    “万物之所以存在,皆有其定律。我们从未想过去干预,一开始未干预你们的降临,之后也不会干预你们的生长或消亡,这是我们的定律,无谓对错。”温沅汐残留的记忆中经历过鸾凤最快乐和最痛苦的时光,自是明白他的苦楚。但历经几世凡尘,如今也身为“凡人”,她自也明白凡人的担忧和害怕,明白这种无妄之灾所带来的后果,两厢都有自己的立场,自是无关对错。

    “我先出去了。”望了温沅汐一眼,那不熟悉的神情,让薛铭泽心中一疼。

    “汐儿?”温昊阳走到温沅汐的面前,认真地望着他。

    “我知道你现在难以接受,其实我到现在也未曾全然接受。”

    “到底是怎么回事?”

    “详说太难了,也没有必要了。”温沅汐摇了摇头,“我只能告诉你,我身体里有一个‘神魂’,她在那次遇袭的时候醒了,所以我不再只是‘温沅汐’了,我有她的记忆,还有许多别世的记忆。鸾凤他们想让她真正地活过来,所以一直在想办法,大约再过不久,她就能真正活过来,而我作为‘温沅汐’只会成为她的一部分记忆。”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我也几度这样问过自己,却没人能给出答案。”温沅汐淡淡一笑,随即握紧温昊阳的手,“皇兄,正如鸾凤所说,这尘世怕是灾祸不断了。我的记忆并不完整,但隐隐知道这天地怕是会面临一场可怕的劫难,不过你放心,我会尽我的全力去保护好你们的。”

    温昊阳几度张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温沅汐,泪水不由地就流了下来。

    温沅汐一脸黯然地从营帐中走出,望着站在营帐外的几人,忽感沧海桑田之感,恍惚间自己好像置身在外般,像曾经的“源汐”,淡然地看着尘世间的一切,只能看着,每时每刻都看着…..

    薛铭泽见温沅汐出来,转身便进入了营帐之中,而骆墨珏跟骆彦祥再度交谈了几句,骆彦祥点头后也向营帐中走去,与温沅汐擦身而过的时候略微顿足了一下,低声恳求道:“还望……保骆墨珏安全。”

    温沅汐略微颔首,见骆彦祥一脸感激地进入了营帐。

    “跟他说清楚了?”鸾凤问道。

    温沅汐摇了摇头:“这种事,跟谁都说不清吧,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反正告知他做好准备即可。”鸾凤叹息道,“日后这天地间怕都将陷入战乱之中了。”

    “就真的没有解决之道吗?”骆墨珏抢先温沅汐开口问道。

    鸾凤望了骆墨珏一眼,随即看向温沅汐:“去找他吧!跟他谈谈,说不定会有所解惑。”:

    温沅汐点点头,黯然说道:“我是该找他好好谈谈。”

    “那走吧!我们还是去术仁医馆暂住吧,那处住的还挺舒心。”鸾凤要求道。

    温沅汐和骆墨珏点头同意,马瑾萱连忙拉住骆墨珏的衣袖哀求道:“将我也带去吧!我想跟着你。”

    骆墨珏略微甩动衣袖,脱离马瑾萱的手,抬眼望着温沅汐,而温沅汐也望着他,两人皆沉默着。

    “放心,一定会带着你的。”一旁的鸾凤好奇地说道,“你……白虎一定会来抓你的,决不能让他找到你。”

    温沅汐不解地看向鸾凤,而马瑾萱望了鸾凤一眼,一脸担忧地向骆墨珏身后靠了靠,一手犹豫地捂住了腹部。

    鸾凤对温沅汐略微颔首,说道:“晚点跟你说。”

    “逸笙呢?”

    “谁?”鸾凤不解地问道。

    “那个……九尾狐。”

    “啊……”鸾凤会意后,闪身而去,再度现身后,手里领着一只沉睡的白狐,脖间还挂着一个刻着“溪”字的小木牌。

    温沅汐望着白狐和小木牌,惊讶地喊道:“这…..”

    俯身将白狐上下打量了一番,脑中顿时浮现出许多与白狐相处的画面以及自己为白狐挂上木牌的情形,温沅汐恍然大悟地道:“原来……竟是这样,竟是你一直陪着我。”

    温沅汐微微一笑,伸手温柔地摸了摸白狐的头,随之瞪了鸾凤一眼,将白狐接过抱在怀里,责怪道:“你这样拎着他,他会很难受的。”

    “我能这样拎着它就不错了,难道还要抱着这家伙的人形到处走吗?”鸾凤不满地哼道,“你以前可不会碰这些的,你都没抱过我?”

    温沅汐望着鸾凤,脑中想着他浑身火焰的凤凰形态,喃喃地问道:“你那个……浑身是火,会不会烧到我呀?”

    鸾凤想了一下,将温沅汐看了看,认真地回道:“你现在,那肯定是碰不了的,等你恢复了神身,就可以抱了。”

    骆墨珏在一旁神色落寞地望着脚下,而马瑾萱望了他一眼,也垂首继续沉默。

    “不要,你体型太大了,估计抱不了。”温沅汐认真想了想,回绝道,手下轻柔地抚摸着白狐的皮毛。

    鸾凤望着温沅汐轻柔地动作,更加不满地喊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都是一视同仁的,既然抱了它,那一定要抱我的。”

    “他叫什么?”温沅汐未理会鸾凤地叫嚣,问道,“他那世叫逸笙。”

    “逸玖。”鸾凤气愤地说完,抬首望了望天后,垂首一挥手,霎时间四人一狐便落在了术仁医馆的院落之中。

    骆墨珏左右望了望,见院中无人,才放下心。而马瑾萱却是有些惊慌地回退了几步,根本未料到鸾凤如此行事,连声招呼也没打。

三十七章 本为一体

    几人在院中沉默了很久,对眼下的事各有心思,两两成对都好似有很多话想谈,但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或是该先寻求谁来对谈,便都沉寂着……

    相对其他人,鸾凤倒是轻松很多,对很多事情看得透彻明白,也不欲掺和进他们的爱恨情仇,还是着急于眼下的重要事情。将几人都来回望了望,见他们好似站着都上瘾了,鸾凤心里一着急,伸手就抢过温沅汐怀中的逸玖,对她催促道:“你快进屋去睡,他应该在等着你。”

    温沅汐闻言略叹一口气,摸了摸了白狐,颔首说道:“那你照顾好他。”

    也未等鸾凤回应,抬首看了看骆墨珏后,便转身向厢房走去,刚走至房门处,温沅汐突然转身问道:“鸾凤,我……以前骂人吗?”

    鸾凤愣了愣,摇首回道:“你应该不知道‘骂’是什么。”

    温沅汐苦恼地思索了一下,一脸愤慨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我现在好想骂他。”

    鸾凤诧异地望着温沅汐推门而入,随即大力地关上房门,力气之大地让房门颤抖了良久。

    鸾凤懵怔了一会儿,随即玩味地用手肘撞了撞骆墨珏,一脸兴奋地问道:“她刚刚是不是说‘好想骂他’?”

    骆墨珏不解地点头,沉默了一下还是问道:“他是指谁?”

    “啊……天啊,她要去骂他,他就要被骂了。这可是十几万年都遇不到的场面,不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想来感觉好激动,不行……怎么能错过呢,我得去看看。”鸾凤兴奋的原地不停地转悠,陷入自我激动的氛围,完全不理会骆墨珏。

    又在原地转悠了一会儿,鸾凤便向厢房跑了几步却又停在了门边,在骆墨珏尴尬无奈地注视下,转身又走了回来。

    看着鸾凤异样的行为,骆墨珏正想出口询问一番,不料怀中突然多出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骆墨珏立即双手恭敬地捧着,一动也不敢乱动,只见鸾凤一屁股便坐在地上,盘腿而坐双手微摊,周身煽动着红光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嘴角还挂着甚为诡异的笑容。

    马瑾萱上前几步,将鸾凤打量了一番,随即转头望着骆墨珏,骆墨珏瞟了她一眼,低头看着怀里的逸玖,皱起了眉头,心里暗叹不已,对于这些“神明”真心理解不了,也不知该如何相处……

    白雾缥缈的虚幻之境

    鸾凤神魂悠悠飘落于水面之上,望着远处笔直站立的樗兮,一双散发精光的明眸在他四周打量着。

    樗兮略微偏首,望着他问道:“你怎么来了?怎么还用了神魂离体,可是有事?”

    鸾凤快速走至他身边,在他前后左右都望了望,很是不解地问道:“源汐呢?她去哪了?”

    樗兮随着他的目光,一脸疑惑地向身侧看了看。鸾凤见他不言,更加着急地问道:“她走了吗?不会吧,那……那你被她骂了,她是怎么骂你的,骂了你些什么?居然错过了这么精彩的瞬间,哎呀……”鸾凤一脸遗憾地喊道。

    樗兮微叹一口气,随手一扬,便将鸾凤的神魂给推了出去。

    鸾凤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只好随身而动,身影化为红光一下便消失在虚境之中。

    “啊!”鸾凤猛地睁开双眼大喊道,“疼死了,下手这么重。”

    “嘎吱”一声,院中之人皆抬首望去,只见温沅汐面无表情地站在窗边。

    鸾凤揉了揉额头,站起身抱怨着:“你到底骂他什么了?他好像很生气,出手真重,直接就把我神魂打回来了。”

    温沅汐扶额而叹,苦笑地说道:“你知不知道,凡人入睡是需要时间的?”

    “什么意思?”鸾凤茫然地问道。

    “意思是……”温沅汐翻眼望天后叹息说道,“我正要睡,却被你吵醒了。”

    将窗门狠狠地关上,鸾凤正在思考之时,温沅汐又打开了窗门,冷漠地警告道:“你快带逸玖去房里休息,别想着再神魂出窍了。”

    鸾凤看着再度关上的窗户,想着那如源汐一模一样的神情和话语,立马转头接过骆墨珏怀里的逸玖,慢慢向另一侧的厢房走去,一脸不情愿地说道:“好可惜,错过那么难得的画面。好想知道她会怎么骂他……”一步一回首地望着温沅汐的房门,“早知道就晚点进去了,怎么老是忘记她现在是凡人之躯,失算呀失算……”

    见鸾凤进入厢房后,马瑾萱望向骆墨珏,却看到骆墨珏一脸神伤地望着温沅汐的房门,马瑾萱侧首强压下心中的忧伤和难过,转身疾步离开了院落。

    骆墨珏望了房门良久,随即走到不远处的石凳上落寞坐下,静静注视着温沅汐的房间,一脸惆怅地想着:还能陪你多久呢?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吧?汐儿,虽隔着一扇门,但知道你就这里面,这样陪着你也足够了。

    鸾凤将九尾狐扔在床上,心里还是很不甘心错过精彩画面,在房内百爪挠心了半天,还是悄悄地离开了房间,打算确认一下温沅汐有没有成功入睡,自己好再来一次神魂出窍,刚走出房门,便见骆墨珏坐在院中,看透了他的心事,感受到他的痛苦,鸾凤不禁对他燃起同情之情,也不着急再去打探温沅汐了,走到骆墨珏的身旁,陪他坐了起来。

    骆墨珏淡淡望了鸾凤一眼,并未言语。

    鸾凤思索了许久,淡淡开口道:“凡人有无数缺点,而偏执尤甚,该放下的还是放下的好。”

    “嗯,所以偏执是坏的?”

    鸾凤摇首笑了笑,淡然地说道:“哎,算了,无关好坏吧!你自己的事,随你吧!各中滋味自己去尝,酸甜苦辣也是属于你的。”

    见骆墨珏神色有些黯然,鸾凤却一脸羡慕地说道:“其实,我很羡慕你,至少你尝试了,做了你一直想做的,并且一直坚持。而你的坚持也有回报,温沅汐是爱你的,全心全意地爱着你,你们拥有彼此。不似……虽也是坚持着,坚持的比你要久得多,却什么也得不到……”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怎样才算是‘得到’?”手中握着白玉,骆墨珏自嘲地说道。

    “是呀,‘得到’又是什么呢?”伸手拍了拍骆墨珏的肩膀,鸾凤感叹道,“有时,你倒更为透彻。”

    静静地躺在床上,温沅汐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让自己完全放空,进入了梦乡之中。

    感觉自己置身在一处白茫茫之地,伸手不见五指,内心不由地有些害怕,温沅汐没敢移动,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着……

    远处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熟悉的曲调,一共只有三个音,来来回回地弹奏,说是曲子,却又不是曲子,只是简单的撩拨之声。但这音调太过熟悉,脑中两人并肩研究曲调的画面渐渐清晰了起来,他们皆不是爱好音律之人,应该说自他们诞生,根本不知何为音律,只是偶尔敲击世间万物,觉得各处的声音皆有不同,因太过无聊,便将不同之处记录了下来,只当是“声响”的差异。自凡人降世后,根据自己的喜好将不同的声响得以归纳,从而衍生了“声音”。而最开始的声音,便是凡人们的啼哭之声,那是悲伤却也是喜悦。

    他们神族皆是不爱出声之人,一个念头便能明白所感所想,不仅对自己的声音没什么研究,凡人未临世之前也基本未曾出声。但凡人却酷爱研究声音,渐渐的更有了“音律”,甚至有了专门演奏用的乐器。他们也曾好奇,拿着那些简陋的乐器玩过一段时间,有的神人更以此打造出了带有灵气的乐器。

    神的时间太过悠长,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但最初的三个音,却是他们两个人一起研究琢磨的,自是记忆更为深刻。

    温沅汐淡淡一笑,迈开步伐,缓缓追随着琴音而去。

    白雾散开,不远处的他依旧是白衣飘飘,神情是专注的,手指是轻盈的。熟悉的面容,却又有种陌生的感觉。

    温沅汐停下脚步,不敢再向前,只是静静地伫立望着樗兮,两人之间充斥着淡淡的疏离感。

    樗兮继续撩拨着三个简单的音调,弹得悠然自得。

    温沅汐的脑中慢慢浮现出两人更多的画面,疏离感慢慢被剥离,种种熟悉亲昵的感觉环绕心头,血液也不由地沸腾了起来,那是至亲之人的感觉,眼眶略有些朦胧而致阖眸,短短的一瞬间,温沅汐再度睁开双眸,眼中的朦胧被驱散开,明亮却有些冷漠的眸子紧紧地看着樗兮,看着他舞动的手指。

    双手按在琴上,樗兮抬首望向温沅汐,望着那双熟悉的眼睛,淡淡一笑,轻启嘴唇喊道:“好久不见,源汐。”

    “可我却觉得你从未离开,一直就在我身边,樗兮。”

    “是呀,你们本为一体,自是从未分开。”轻轻抚摸琴弦,樗兮悠扬地感叹道。

    温沅汐慢慢走至樗兮身旁,坐在他的右侧,一手搭上琴弦,目光见樗兮抬手轻按琴弦之上,她伸指一勾,熟悉的音调再响,樗兮缓慢地按压着琴弦,源汐紧随勾动琴弦,两人默契十足地撩拨着琴弦,渐渐的,都有些沉迷之态,时间也好似回到几万年前只有他们的时候,他们平静地度过那虚无的日子。

三十八章 何谓神明

    周围全是白雾围绕,源汐静静地感受了一下周遭的灵气,却只感受到鸾凤的火气在体内游走。源汐举起手掌望着那淡化的手纹,侧首看着沉默的樗兮,脑中一阵灵光闪过,熟悉的凡人情绪再度袭击心头,让她心神感到不安和荡漾。

    “我终不再是我了。”

    “你终不再是你了。”

    两人静静开口,说完后皆莞尔一笑。

    源汐静默垂首,樗兮伸手摸上她的头,发觉自己的行为后,樗兮愣了愣,随即眼神柔和了起来,手掌顺着她的头顶抚摸至下,手指勾住了源汐的一缕秀发,樗兮将秀发慢慢卷在了手指上,感受莫名的丝滑之感,嘴角微微翘起问道:“听闻你想‘骂’我。”

    “那你听闻后,是不是感到很惊讶?”

    “倒是无甚感觉。”

    源汐转头看着樗兮,看了他良久,开口说道:“你也不再是你了。”

    “但我们却依然是我们。”

    源汐微微颔首,轻轻念道:“源为一体。”

    两人对视,透过对方的眼眸看到自己的倒影,皆有些触动。

    “你不该做那些的。”

    “这的确是源汐会说的。”

    “我……不,我不再是我了,是以前的我,是她,是真正的源汐。樗兮,她累了,历经太多,她终于找到了答案,她累了,不是不忍,不是舍不得,只是累了。”

    “我知道,我们都累了。可这并不是她能离去的理由,也不该是她离去的理由。”

    “你已经学会强求了。”

    “过往岁月实在太过寂寥,该学会的终会学会,我不仅仅只会了强求,还会了很多东西。”

    “凡人的权谋之术,你也精通了。”

    “布局可还行?”

    “布局相当精妙,可惜不该牵连无辜之人。”

    “我知道,的确不该,放心,既因我而牵扯,终会由我去还。”

    “这本就不是一个还不还的问题,而是有些东西你我根本还不起。”

    “情感。”空出的一手轻轻搭在了源汐的手臂上,樗兮问道,“你,终是难逃入劫。”

    豁然起身,樗兮向前走了几步,眼前景象转变,一座血山显现。

    源汐依旧坐着,看着樗兮站在血山上,轻声说道:“她先入劫,随后他也入劫,如今你也入了劫。送你去凡尘,是对还是错呢?”

    “樗兮,你会入劫吗?”

    “我不会。”转身直直地望着源汐,樗兮坚定地说道。

    源汐蠕动了一下嘴唇,最终垂首无声。

    “我们入劫的代价太大了,五万年前已经经历了一次,我真的不愿再重演一次,可没有办法,我竟亲手制造出即将来临的这场浩劫。第一次是因我而起,第二次是我亲手促成,都是因为我,因为我……”

    “所以,当初就不应该那么做,我的离去是我的选择,你该随我。”

    “如果你走了,他也会走,你们都走了,那我呢?源汐,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凡人的恐惧之情,我悟得那种情绪。所以,我选择了你,选择承受即将来临的浩劫。”

    “这不是天地应有的浩劫,而是我们造成的浩劫。”源汐站起身,慢慢走到樗兮的面前,“所以,这浩劫我们还能解,我们能阻止它的到来。”

    “不忍和仁慈。”樗兮淡淡笑了笑,“凡人真的很可怕,如今的你正如他们期望的‘神明’一般,拥有他们认定的一切高尚品质。”

    “不对吗?”

    “无谓对不对。只是我们本就不是为他们而存在的,我们本就不是他们的‘神明’,我们只是我们。”

    源汐皱起了眉头,一脸疑惑地望着樗兮。

    “你还有时间,自己去思索吧!”樗兮淡然说道,“但我的选择不会改变,我会继续走下去。我会等待你回来,真正的回来。”

    两人相对而视,一人云淡风轻般的坚定,一人似懂非懂的疑惑,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

    天空蒙蒙亮起,一只白狐从房门蹭地一下蹿出,循着气味,很快便来到了温沅汐的房间,快速地跳上了温沅汐的床铺,小爪子轻轻碰了碰温沅汐的脸颊,见她睡得很是安稳,感受到爪下的温度,白狐一下就落下了泪珠,用头蹭了蹭温沅汐的肩颈,身子一蜷,睡在了温沅汐的身侧,一脸的安逸之像。

    初阳升起,骆墨珏悠悠转醒,抬首望了望不算炙热的太阳,眼底微暗地看向紧闭的房门。

    院门处,亦安恭敬地端着托盘,上面各种零食摆得满满的,鸾凤一脸傲气地走在他身侧,时不时地拿一个零食吃。亦安赔着笑脸,生怕鸾凤变脸。昨夜睡得好好的,才刚到后半夜,鸾凤便突然冲了进来,他在睡梦中就被捆绑挂在了床上,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便见鸾凤老生在在地坐在不远处的桌前,看他的眼光甚为奇怪。他当时害怕极了,脑子一激灵,将自己这辈子所有的好话都说了一通,对鸾凤更是哀求请罪加赞美歌颂整整说了两个多时辰,直至天空泛白。

    但鸾凤却一直坐在那厢,对他的话丝毫没有任何反应,原以为他不吃这一套,自己也实在是口干舌燥说不出任何话来,正想着要不要换个求生的法子,不料身上一松直直地摔在了地上,耳畔响起了鸾凤的笑声:“很好,说得都不错,明日继续。现下我有些嘴馋,我们去找吃的吧!听闻你们凡界的吃食很是出众,你推荐一下呗。”

    就在刚感受到了绝处逢生之时,他便被鸾凤给提了起来,直接拎出了房间,还是他用沙哑的嗓子大喊:“衣服,衣服,我还没穿衣服。”

    被鸾凤一脸嫌弃地丢回房中的床上,没好气地喊道:“快点,我最不耐烦等了。”

    亦安也觉得甚委屈,奈何对方自己惹不起,只好舍了骨气,赔着笑脸,好声好气地伺候着。

    两人刚进院子,亦安便看到好几日未见的骆墨珏,因被鸾凤折磨地够呛,倒是忘记了向鸾凤询问一下骆墨珏的消息。

    “少爷,您没事吧!听闻昶州的战事很是凶险,您没受伤吧?”

    “我没事。”

    “有我在,他怎么会受伤,你这是看不起我咯。”鸾凤不满地说道。

    “不敢,不敢,您那么厉害,您是神人,是我多虑了,多虑了,您吃,这个蜜枣好吃,您试试。”亦安立马躬身,将托盘举得更高了一些。

    鸾凤一副得意的模样朝骆墨珏使了使眼色。

    骆墨珏无奈摇首,反正他们之间的恩怨自己是难以插手的,也就懒得理会了。

    “啊,啊,救命,你是谁?走开!”

    房内传出温沅汐的喊叫声,骆墨珏第一时间冲了进去,鸾凤慢了半拍跟了进去,倒是亦安端着一堆食物,刚抬脚便被自己绊倒摔在了地上,食物也滚得到处都是。

    骆墨珏推开门,便见一个人从床上滚了下来,温沅汐惊魂未定地半坐在床上,一只脚还呈现蹬直的状态,显然是她将人踢下了床。骆墨珏越过躺在地上的人,走至床边将温沅汐整个护了起来,温沅汐也立即上前抓住骆墨珏的手臂,坐在床沿半懵半醒地看着地上的人。

    “啊,疼。”地下的人揉着屁股大叫道,“溪儿,你为什么踢我?你以前从不会这样的。”

    “逸玖。”鸾凤上前揪起逸玖的领子喊道,“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该在那边房间里吗?什么时候溜过来的?”

    “逸玖?”温沅汐迷糊地喊道,随即看到逸玖委屈的脸颊后,想起对方的身份,心中甚感疲惫。

    “溪儿在这,我肯定要来这。”

    “那你也不能上床呀?还用人形,她现在毕竟不是完全的袁溪,你吓到她了。”

    “我没用人形,不知怎么睡着了就变人形了。”

    “我说你是登徒子,你还不承认,这睡着了还想着占便宜呢?真是丢人。”

    “臭凤凰,你说谁呢?我警告你,你再说我是登徒子,我就对你不客气。”

    “你来呀,我怕你,你就是登徒子,别忘了你当初下凡历劫是因为什么?”

    “你别给我提历劫的事,要不是你,我怎么会下去,都是你害的,你还敢提。”

    两人直接动手在地上滚打成了一团,倒是都未用神力,肉搏得甚为精彩。

    温沅汐感觉心更累了,跟樗兮没达成共识,如今又看到这一对闹了起来,她真的毫无心力去处理这些事。从床上站起身,温沅汐便坐到了梳妆台前,手还未碰到梳子,便见熟悉的手掌越过了自己,拿起了木梳。

    温沅汐透过镜子看到骆墨珏站在身后,她微微一震,感受到梳子浅浅划过头皮,脑中不由地浮现起曾经的美好,那段最快乐的时光,她每日最期待的便是骆墨珏为她盘发,心细地为她挑选各种发钗,总是将她妆扮得很精致。

    眼眶瞬间就红了,害怕泪水滴落,温沅汐立即闭上了眼睛,让泪水凝聚在眼眶中。

    见到温沅汐闭眼,骆墨珏顿了顿,略微抬首,静静地望了房顶一会儿,将心底的悲痛忍了回去。

    再垂首时,眼底虽有些雾气,但也显得平静了许多,执起温沅汐的秀发,一缕一缕都梳理通顺,正当要挽发成髻时,他又停顿了下来,脑中为她盘过的发髻都一一闪过,最终停在了第一次为她编织的东骊发髻,扫视了一下桌面,并未有他送的发钗,他心里一痛,开口问道:“想要什么样式呢?”

    温沅汐慢慢睁开通红的眸子,脑中想起的亦是东骊的发髻,想起了那套发饰,当初出嫁之时让小寒管保好,她要贴身带去南璃的,如今也不知流落何处,亦或是已经毁于那场劫难中。

    “简单些就好。”

    “好。”

    双手灵巧地帮温沅汐将散发完成花髻,配上两支玉簪固定,让温沅汐顿时显现娴静婉约之感。

    “哇,仁兄,你这盘发髻的手艺真不错。什么时候教教我,我也要天天为溪儿梳头。”逸玖从跟鸾凤打斗中抽空望了他们这边一眼,立即跑过来欣赏了起来。

    骆墨珏淡淡看了逸玖一眼,并未言语,而是对着镜中的温沅汐笑着点了点头,将木梳放在了桌角,转身离开了房间。

    温沅汐默默地看着他离去,眼眶中的泪终是落了下来,朦胧了一切。

三十九章 沉重的爱

    面对温沅汐的无声哭泣,鸾凤惟有轻声哀叹,而逸玖却心慌意乱。

    “溪儿,你别哭呀?你这是怎么了?”逸玖吓了一跳,急忙安抚温沅汐。

    “好了,你别在这捣乱了。”鸾凤一把勾住逸玖的脖子,又将他拉回了战场,两人再度厮打在了一块。

    温沅汐望着镜中的自己,任眼泪不停地流下,从怀中摸出从未离身的墨玉,轻柔地抚摸着,心底感叹道:“无论我的选择是什么?终究与你注定陌路,如果可以,我只渴望用作为神的一切换与你一生相伴。”

    将墨玉收妥在心旁,温沅汐努力地将眼泪压下,透过镜子看着身后打得难舍难分的两神,淡淡说道:“鸾凤,我想见他。”

    “谁?”一把扯住逸玖的头发,鸾凤抽空问了一声,随即又想明白了,说道,“行,等下,我带你去。”

    “谁呀?”顾不上头发凌乱,逸玖坐起身,询问道。

    “不关你事,你先在这里等等我。我先送小汐汐过去,回来我们再打。”

    “不要,我也要去,我要陪着溪儿。”起身一溜烟地跑到了温沅汐身侧,紧紧地挽着她的手臂,逸玖一副坚定的模样。

    “我想一个人去,你还是留在这里休息吧!”温沅汐淡淡的拒绝,将手臂抽了出来,顾不上逸玖失落的神情,直径走到了鸾凤的身侧。

    鸾凤幸灾乐祸地说道:“行了,你还是老实待在这里吧!”

    话音刚落,鸾凤拉起温沅汐便消失在逸玖的眼前,逸玖刚运用神力想跟随,却发觉自己神力还很是虚弱,根本无法自由使用,只好生气地坐在了梳妆凳上。

    一转眼便来到了无名宫中,流动的水影让温沅汐略微惊叹,不免上下打量起周围。

    “这是樗兮给他找的住处,这五万年来他都在这里。”

    “如此凶险和自损的事情,他为何要答应呢?”温沅汐不解地问道。

    “我也一直没弄明白,你可以去问他。”鸾凤更是一头雾水,指了指不远处的暗室通道说道,“他应该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等谈完了,你心里想一下我,我便来接你。”

    温沅汐刚点了点头,便见鸾凤瞬间消失。

    站在原地,温沅汐心绪很是复杂,想起樗兮的问责:“近五万年的付出,近五万年的等待,你不忍凡人遭受劫难,何以忍心他为你白白付出?”

    艰难地移动起脚步,那条通往暗室的道路,虽波光粼粼,对于温沅汐而言,却是黑暗得可怕。

    一室亮堂,少了水影的波动,多了许多明珠的光辉,照耀着暗室光明不已。

    温沅汐一眼便将暗室收归眼底,却未见到想见的人,正感有些疑惑,不远处的嫁衣却吸引了她的目光,熟悉的场景在她脑中闪过。原是美好的洞房花烛之夜,却因他的强求,她的不甘,闹得极其不愉快,她险些血溅红衣,他粗暴地砸了她的华冠,撕了她的嫁衣……望着眼前破损的华冠和嫁衣,温沅汐感觉心绪更加的混乱。而破碎的嫁衣和华冠旁皆有崭新的一套凤冠和嫁衣,温沅汐淡淡一笑,眼中不禁染上了水汽。

    许多物件整齐的排列着,皆是那一世她用过的,属于他们的记忆,欢喜的,痛苦的,遗憾的……满满一室的回忆,让她不禁又回到了那一世的绝望,临死之前指天祈愿:愿此后的生生世世不再懂情,不再识爱。

    只因那一世的情爱太过痛苦,太过折磨,可经过了五万年,如今再度回首,感觉一切都模糊了起来,感觉好似是别人的故事,而她只是一个知道了所有过往的知情者,当初的痛苦,当初的遗憾如今还剩下多少,好似也没剩多少……可为何他却这般记着,这般的刻骨铭心呢?不惜等了五万年,不惜冒着神消天地的危险为她回归,她不明白,可对于这份付出,她真的难以回报……

    越过那些尘封了五万年的物件,温沅汐来到一排排的画轴前,入眼第一幅便是大雪纷飞下,年幼的他背着童稚的她,两人皆看不清面貌,但她知道那时候的他们笑得很灿烂。另一侧是年幼的两人坐在树下分享着“偷”来的成果,他的眉眼很是温柔,而她则是专心吃着手中的东西。

    往前是一幅幅单人画像,画中少了他,只有她独自一人站在树下,画中的她在不断的长大,六副单人画像,是他们分离的六年光景,他见不到,只能将他想象中的样子画下来。随后是两人再度重逢,小溪边两人都有些狼狈,但神情却是那样欢愉……曾经的画面淡然在脑中浮现,一幕幕都变得清晰起来……

    但接下来的画卷却从未出现在自己的记忆中,身着嫁衣的她从未笑过,可画中的她看起来却那样美好,而他是那么温柔地看着自己……而她脑海中却是她与他之间相隔的是一把匕首,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悲壮模样。

    画中的她腹部已经隆起,他含笑贴在她的腹部,四周是为孩子准备的物件,整幅画显得那么和美。而她的记忆中,他一直将她困于房中,他忙于争权夺势,而她心灰意冷地等待着孩子的降生。

    画中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可他们的孩子在那场大雨中随着雨水而去,来不及降世,而她悲痛之下立下了决绝的誓言,含恨而终。

    眼波流动中,所有的画轴骤然卷起,温沅汐转首望着不远处的明宸,眼中承载着复杂的情感,他看不透,她自己也不明白。

    一颗颗泪珠落下,温沅汐立即垂首,闭目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明宸轻抬脚板,最终也未能迈步,两人相隔不远,却相距了五万年的时光间隔。

    沉默半响儿,明宸又将温沅汐打量了一番,随后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拼命平复自己纷乱的心绪,温沅汐垂首答道:“原是……有话想对你说……”抬头将房内的一切扫视了一遍,却始终不敢对视明宸,温沅汐强忍着心酸说道,“如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去茶阁坐坐吧!”

    明宸淡淡开口,抬首一挥,不远处开启了一扇门,也未等温沅汐回应,他便走了过去,只是步伐显得很是踌躇。

    温沅汐看着那落寞的身影,只感觉心中的酸疼越来越甚,勉强迈动沉重的步伐追随他而去。

    水影甚是摇曳,一座水柱搭建而成的亭子,看起来甚为冰冷,明宸安然坐在一侧,手下变化出了一套茶具,悠闲地忙起了茶艺。

    温沅汐将亭子略微打量了一番,看着流水形态的亭子,不免伸手去触摸,手指中确感受到水的流动,心下又有些新奇。

    明宸淡淡一笑,静静地望着温沅汐。

    温沅汐略有些尴尬地走到了他的对面落座。

    两人对立而坐了良久,谁都未曾开口。明宸专心烹饪着茗茶,温沅汐默默地看着他娴熟的手法。直到一杯茶被搁在了温沅汐面前,明宸才开口问道:“跟樗兮见过了?”

    望着茶色,温沅汐点了点头,手指轻抚茶杯,两人又沉默了起来。

    温沅汐苦苦思考着该说些什么,该问些什么,每一个问题在心中浮过,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几番折腾,温沅汐有些恼怒自己的没用,正想一鼓作气地问清楚,却在抬首时看到明宸手腕上渗血的白布,话再度咽了回去,眼神也黯淡了下来,脑中都是明宸割破手腕释血的情景。

    “为什么?”沉重地问出三个字,温沅汐却害怕听到答案。

    明宸倒茶的手顿了顿,略微抬首看着垂首的温沅汐,一副思索的模样。

    良久也未等到答案,温沅汐闭上眼再度问道:“尘世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无论那时多么痛苦,留下了多少遗憾,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更何况,你明知那一切都是……”

    “她死后,我如行尸走肉般活着,无时无刻都想追随她而去,可他们说最大的惩罚不是死,而是活着。所以,我便惩罚着自己,那时很害怕,怕,就算我去寻她,她也不会原谅我。可当我真的去寻她的时候,却发现这世间根本就没有她。我所经受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劫难,那一刻,我无法形容当时的感受,面对生母的抛弃,生父的鄙夷,其他同类的追杀,我都未曾有过那刻的感受,比绝望还要痛苦。”明宸淡淡一笑,紧接着说道,“我很感激他,虽然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的,虽然我只是他的棋子,可他给了我希望,给了我活下去的理由,给了我等下去的愿景。”

    温沅汐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沉默着。

    “五万年的日子的确很长,但想着她能回来,这世间还能再见到她,等待的日子也是幸福的。”

    “你等的是孙媛曦,可回来的不是她,她本就不存在了。”

    明宸望着温沅汐,略微摇了摇头,还想说些什么,最终也未开口。

    看着沉默的明宸,温沅汐以为自己又伤到了他,想开口安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时之间,两人再度沉默了起来,只是内心都变得很不平静。

四十章 等待之人

    温沅汐心里越来越难受,根本无法接受明宸五万年的付出,也无法面对如此沉重的负担。

    “对不起。”猛地站起身,留下一句话后,温沅汐便跑出了茶室,跑向大堂的路上,心里直呼唤着鸾凤快来。

    刚跑出暗室,便看到鸾凤闪现的身影,温沅汐快速扑上去,紧紧抓住鸾凤的手,急切地恳求道:“快带我离开这里。”

    “怎么了?”鸾凤很是疑惑。

    温沅汐却只是频频摇首,难受地催促着鸾凤:“快走,快带我走。”

    不解地望向暗室,却并未看到明宸,鸾凤暗叹一下,抓起温沅汐的手灵光一动,便回到了术仁医馆。

    抬首望向湛蓝天空,温沅汐只感觉眼眶灼热,心里压抑得厉害,让她难以呼吸。

    待感受到温沅汐离开后,明宸才缓缓回到暗室,走到画卷前,一挥手原本卷起的画卷再度落下,明宸一脸温柔地扫视了一遍,刚阖上眼,所有画卷便突然移动,全部转过了身,画卷的背部皆有新的画作,皆是额间有金红神印的源汐。

    抚摸着那额间的印记,明宸轻声念道:“你可知道,我等的更多的是你,源汐。”

    记忆里,他有无数次身陷囹圄,被同族之人迫害,从渴望母亲的救赎,到心灰意冷的认命。从一开始的反抗,到后来的承受,最终是自毁般的任同族宰割,对天地毫无眷恋,只想解脱。

    接连被同族殴打了好几日,就在自我放弃,感受神灭的那一瞬间,却被她意外闯入,毫无表情的她只是远远地站在远处,同族的人便一哄而散。他趴在地上看着她,身上的神力已经开始溃散,他原以为她会是他死前的最后一幕,谁知她只是轻微地抬抬了手,身体内的神力再度聚集,而且比之前还要充沛。

    他惊奇地坐起身,却只见她瞬时消失在眼前。从那后,他一直好奇着她,频频追逐着她,渴望知道她的一切,渴望去往她的身边,可她是始神者,与天地同在的神,是最高贵的存在,而自己却是同族人口中最低贱的“杂种”。对她知道的越多,他便越自卑,可心底莫名的还是想知道她的一切,不知不觉中,她好似成为了他的一切,虽依然是那么遥不可及。他默默逃到了深海处,压抑着内心对她越来越强烈的渴望,生怕自己会玷污了她的神圣。

    可当他再次面对着天地时,却听闻她神灭的消息,原本不服审判的他觉得世间一切都已经无所谓,历劫,神灭都可,他都接受,却难以接受她为何不在这残酷的天地了。

    百年劫难归来,再次痛失所爱,凡间经历的一切都是他作为神的隐射,他以为她也是,只是他痴念下幻化的出来的人。不论作为神还是人,他都注定了要失去她。再次面对毫无眷恋的世间,他不知他到底为何还活着,正当他迷惘时,却听闻她并未真正的神灭,她还存在于世间。为了能再见她一面,他自愿赌上自己的一切,哪怕是性命,因那本就是因她才留下,对他毫无意义的东西。

    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那等待的理由不单单只是想见她一面那么简单,那等待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复杂,连他都难以去辨析和正视。

    鸾凤不知温沅汐和明宸之间到底谈了什么,让温沅汐如此恐惧,但感受到温沅汐的情绪波动,让他也有些心绪不佳。今早见到她时,便察觉到了她对“归位”的犹豫之色,如今感知到她对回归更大的排斥感,他很是担忧,害怕樗兮的付出和五万年的等待都将白费。

    “溪儿。”就在两人都沉默之时,感受到温沅汐气息的逸玖从房中冲了出来,从背后紧紧抱住了温沅汐,温沅汐还未回过神,耳中便听到,“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别说是给你心头血了,就是我的命都可以给你。只要能救你,我什么都愿意做,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离我而去了,我一定会救你的。”

    每一句都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进温沅汐的心中,每一句都让温沅汐感觉身体沉重了一分,越来越喘不过气来。

    猛地挣脱逸玖的拥抱,温沅汐一把推开逸玖,大声地哭喊道:“我不要,我不要你的命,我也不要你的血,我不要你们的付出,我什么都不想要,我什么都要不起,你们不要这样,都不要这样。”

    转身跑进房间,将门紧紧地关上,温沅汐背靠着门,心里像有无数座大山压着,每座自己都无法偿还,每座都让自己无比害怕。

    逸玖在门外轻拍着房门,继续表着爱意:“溪儿,我真的愿意,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你不要害怕,臭凤凰都跟我说了,我们都准备好了,你很快就能真正的回来了,你绝对不会有事的。我以后都会陪着你,只要你需要心头血,我就立马给你,日日给,时时给都可以的,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我绝不会让曾经的悲剧重演,绝不会再让你孤零零地离开我。”

    鸾凤在一旁很是无奈,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逸玖解释,如今好不容易说服了逸玖为源汐回归奉献心头血,可当事人却一味的抗拒,面对温沅汐的不愿回归,鸾凤也有些微词,心里很是不痛快。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鸾凤回首便见骆墨珏离去的身影,他想了想,便追了过去。

    “骆墨珏。”鸾凤出声喊道。

    听到喊声,骆墨珏停下了脚步,却并未转身。

    鸾凤无奈轻叹一声,急忙走上前越过他,略微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你……都听到了。”

    骆墨珏忍住心中的悲恸,略微抬眼看了看鸾凤,又侧首看了看房屋,猛地垂下头,气息不稳地问道:“一旦她恢复了神体,那她呢?”

    “你们人都是依靠魂魄铸造肉身,支撑着肉身,一旦她的神魂回到了神体里,现在的肉身自然就失掉了魂魄的支撑,也就是你们常说的魂离即……人死。”

    “魂离人死......”骆墨珏眼眶瞬间红了,低下头轻笑出声,“死了。”

    轻轻地点了点头,又苦笑地摇了摇头,骆墨珏迈开脚步再次越过了鸾凤。鸾凤心中一痛,便留在原地不欲再追,只是神情难免有些不忍和怜惜。

    骆墨珏走了几步,又停下了脚步,痛苦的犹豫再三,还是开口恳求道:“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鸾凤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利落开口道:“你说?”

    “能否……将她的肉身还给我。”骆墨珏淡淡地开口道:“我愿,等我死后,能将我们合葬。”

    “好。”凤凰低头应道。

    “多谢。”骆墨珏说完,脚下的步伐加剧,没一会儿便消失在走道上。

    鸾凤不由地再度哀叹道,心里更是慌乱,不知该如何面对如今的情形,但心里却更加担心起了樗兮,不知他如今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看待源汐不想回归之事。五万年的筹谋,五万年的等待,樗兮的付出他一清二楚,源汐的回归早已成为他的执念,唯一的执念。

    回到院子,看着逸玖坐在门前,一脸的落寞,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模样。逸玖看到鸾凤,立即上前询问道:“溪儿怎么了?”

    “你想知道她怎么了?自己去探听一下她的心声不就好了,你们九尾狐的探听术和蛊惑术那么厉害,谁都抵抗不了。”心里有气,鸾凤也懒得理会逸玖,颇有些甩手掌柜的姿态往石凳上一坐。

    “才不要,凡人的心思听多了可是会心绪不宁,夜不能寐,让你生不如死。那玩意儿我早在几万年前就不用了,你不会还用着吧?”逸玖一脸嫌弃地问道。九尾狐对于心术探究和精神控制可是与生俱来的,初期他的确自豪的逢人就听,逢人就玩,以此为乐趣玩了了几千年,原是乐此不疲的。可凡人的进化太快,心智开化也厉害,没多久那心思便像树根一样,能生出无数不同的心思,许多心思还很恐怖和难以理解,原本那种淳朴和善的心思不再,逸玖也懒得理会那些勾心斗角,心口不一的声音,尤其是九尾狐天生还能幻化很美丽的人相,每每被人看到皆是污秽不堪的思想,久而久之,逸玖对此反而生出来嫌恶之心,便自行将这份天赋给禁用了。

    “我又不是你,每次都追根到底,将人家祖宗十八代的心声都听了去。我不过就偶尔注意一下,又不妄听,还收放自如,想听就听,想不听就不听。”

    “那溪儿到底怎么了?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刚刚去见谁了?回来怎么就这样了?她以前可没这么激动,也不会哭成这般模样。”

    “她现在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不识情爱的袁溪。”看着逸玖担忧的模样,鸾凤心里暗暗补充道,“她永远不会是你认识的那个袁溪了,但好似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源汐了。她如今该是谁呢?”

    温沅汐双手抱膝地坐在门后,许多过往都在脑中显现,有作为源汐的,有作为孙媛曦的,有作为袁溪的,可更多的还是作为温沅汐的,纷纷杂杂的画面在脑海中撞击,而五万年的那场大战和上月的战役皆让她感到难受和不安,双手慢慢抱住脑袋,她迷茫地说道:“我到底是谁?我到底该怎么做?”

四十一章 月下誓言

    鸾凤心里烦躁,数言不合就跟逸玖吵了起来,继而大打出手。打完两人的心绪都有些平和,但是愁绪难散,恰巧亦安经过,鸾凤便询问他怎么能解决心烦,亦安刚提了一个“酒”字,鸾凤便强迫亦安带路,他要去喝酒解忧,逸玖原想留下来陪伴温沅汐,却被鸾凤更强行带走了。

    温沅汐在房内空坐了一天,思绪杂乱,理不清,却又不得不去理清楚,苦苦思索着自己该如何做,该如何面对那许多人和许多债……

    夕阳沉落,鸾凤几人在一家人去楼空的酒楼,将老板深藏在地窖的酒都给挖了出来,三人拼命的对饮,起先拼酒了一番,随后各人有各人的愁思,亦安搞不明白他们作为神明还有烦心事,几度追问都被无视,心里郁闷多喝了几口,酒量不好的他便醉了过去,剩下鸾凤和逸玖拼酒十几轮后,便自饮自酌了起来,一人想着樗兮,一人想起了跟袁溪的那一世,心里都极度悲痛起来。

    稍从思绪整理中抽神出来,便发现房内已经全黑,温沅汐有些害怕,孤寂感一点点袭来,她慌乱站起身,打开门却见院中也未点灯,只是今夜的月色很是皎洁,让院中多了些许明亮,也多了些许清冷。

    左顾右盼也未见到鸾凤和逸玖的身影,温沅汐便在院中走动了一下,随后走出了院子,随意游荡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骆墨珏的院子门前,看着敞开的院门,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走进院中,看着房舍中只有一间屋里点了灯,悄然走到窗户外,透过灯光并未看到房内的人影,温沅汐垂首转身便想离开,却在走到院中央时,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瓷器撞击的声音而蓦然转身,视线又扫视了众房屋一眼,确认各房屋都未有人影晃动。

    再度听到了一阵清脆响声,随着声音,她抬头望向了屋顶,透过圆月的光泽,看到骆墨珏一人坐在屋顶之上,手边放着好几个酒瓶,他紧盯着她看,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用酒瓶撞击着屋顶的瓦砖。

    温沅汐就站在院中静静地看着他,两人对视了很久,眼神中包含着太多莫名的情绪,说不清也道不明,两人都感觉心头和鼻头酸酸的。

    温沅汐猛地低下了头,掩饰着眼眶中的泪光。恰时骆墨珏也抬首望月,将泪点逼了回去。

    温沅汐沉默了良久后,向四周望了望,移动着身子将左右都看了一遍,并未找到想要的东西,只好再度抬首看着屋顶上的骆墨珏。

    骆墨珏放下手中的酒瓶,手肘枕在腿上,双手十指交握地看着温沅汐来回左右走动,看着她再度抬头看着自己,他眼中闪了闪,嘴角不禁微微地轻扯了一下。

    而温沅汐见骆墨珏只是坐看着自己,离得太远,又在月光的笼罩下,她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等了一会儿,她又低下头,迟疑了一下后转身便向院门处走去,刚走了几步,一只手准确地揽住了她纤细的腰,感觉身子瞬间腾空,双脚再度落地时,自己已经置身屋顶,有些恍惚中她下意识地双手环抱住了骆墨珏的腰,一抬眼正好撞进了骆墨珏深幽的眼眸中,不免有些沉沦。

    温沅汐想张嘴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就这样看着骆墨珏,直到骆墨珏松开手,腰侧的温度消失,失落中又被骆墨珏抓住了手,温沅汐不明所以地看向骆墨珏,却见他转身坐回了原位,拿起身旁的酒又喝了一口,手中的温度也只是停留了一下便被冷风覆盖。

    温沅汐就这样站了一会儿,看了看骆墨珏的侧影,又数了数他身侧的七八个酒瓶,稍微挪步,小心翼翼地坐到了他的身侧。

    “你……居然也会这样喝酒。”温沅汐淡淡地开口道,“认识那么久,好像都没怎么见你饮酒。”

    “我们相识虽有六载,但相处的日子加起来也只不过数月罢了。”骆墨珏喝了一口酒笑了笑,拿着酒瓶转头望着她说道,“你觉得你真的了解我吗?”

    温沅汐闻言一怔,惟有愣愣地看着他。

    骆墨珏又笑了笑,一手摸着酒瓶,摇了摇头,语气温柔地说道:“的确喝得少,跟你在一起也不曾喝过。你自然没见过。”

    温沅汐默然地点了点头,却也将头低垂了下去,未再抬起,缓缓将头转正,望着月光下朦胧的庭院,突然向骆墨珏伸出手,喊道:“给我一瓶吧!”

    骆墨珏看着那只玉手,稍微停顿了一下,侧身拿了一瓶递给她,温沅汐拿起酒,仰头就喝了一口,皱着眉头将酒吞了进去,一阵灼烧感从喉咙直蔓心间。

    两人都默默地喝了半瓶酒,也未曾言语,一阵风吹过,将温沅汐的发丝吹起,一些落到了骆墨珏的手背上,骆墨珏反手便握住了那缕发丝,轻轻地揉捻着,看着温沅汐伸手整理乱发,感受着手中的发丝缓缓抽离,张开手掌,手里已然空空的,眼中却温热了起来。

    温沅汐整理好发丝,略微侧首,只见骆墨珏低头盯着一只空空的手掌,感受到她的视线,骆墨珏瞬间握紧手掌,抬首望着朦胧的夜空。

    “其实天上……是怎样的?”骆墨珏喝了一口酒,问道。

    温沅汐也望着夜空,思索了一下:“我也不甚清楚,在我的记忆力,我好像一直待在自己的一方泉水旁,好似叫汐泉,倒很少去别处走动。”

    “你可曾想过……”温沅汐后面的“入天”却硬生生地被骆墨珏打断。

    “为何犹豫?”骆墨珏看着温沅汐认真地问道,并未理会她的话,转头望着夜空道,“他们……一直都在等你。”

    温沅汐沉默着,连喝了两口酒,眼前感觉更加朦胧了,微启朱唇道:“我……不知道,可能是害怕吧!”

    “怕什么?”

    “怕……因果循环,怕还不清,更怕还不起。”摇着手中所剩无几的酒瓶,温沅汐缓缓说着:“我记不清了,鸾凤说我在凡尘轮回已经有五万年了,凡世一遭不过百,我至少经历了五百次的轮回,拥有五百次的人世。但我能记起来的不过两三世,初出想起曾经的过往,的确也感受到了那一世的悲痛和遗憾。可冷静过后,那份悲痛和遗憾也只是曾经,只是我的‘一段过往’,可他们却将你的‘一段过往’当作了全部,执著了几千年、几万年,甚至为此要付出沉痛的代价,我该如何接受呢?受了又该如何还呢?他们渴望的,都是我给不了的;他们所执著的,都是我已经放下的;我想要的,却再也要不到了,我想做的,却是违背他们的,欠下的终究是要还的,我真的……还不了。更可笑的是,我现在到底是谁,自己都分不清,或是我该是谁,我可以是谁?”

    将手中最后的酒一干而尽,放下酒瓶又摇了摇,侧身趴在骆墨珏的身上,从他的身侧又拿了一瓶酒,骆墨珏起先一愣,看着她又拿了一瓶酒喝起来,想制止的手抬起来,却又放下了,透过月光也可见她坨红的脸颊。

    “我,不,是她,她真的累了,他们口中的她,我感受到了,但却跟他们说得不一样了,我感受到她的孤寂,迷茫和那一瞬间的解脱之感。我该信谁,我现在做出的选择真的不是她的吗?我只是她的一部分,还是她是我的一部分,事情到底是怎样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拼命喝下好几口酒,温沅汐难受地哭了起来。

    骆墨珏刚轻抚了几下她的后背,她猛地将眼泪都擦掉了,扭头对着他笑了起来:“我想保护你,保护你们。一直都是你们保护我,照顾我的,我不想你们受伤,我不想你们遭受无妄之灾,我该保护你们的,对不对?”

    骆墨珏看着温沅汐,满眼的心疼,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将再次溢出的眼泪抹掉,温沅汐下巴抵在酒瓶口,思索了一下,忽然口气一变,悠悠地说道:“我是她,她是我。记忆里,她很羡慕我们,不,我是谁?是我,我很羡慕你们,你们凡人。”温沅汐傻傻地笑了笑,“曾经,我不知道为何会降临于世,我的岁月太过漫长,无穷无尽的时光,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可你们不同,你们的每一世都有始有终,短暂的时光却能活出不同的精彩,能为自己的所求拼尽全力,就算死后留有遗憾,也终会在来世得到弥补,其实严格来说你们的每一世都算得上圆满。可我们不同,我们落入凡尘皆为历劫,为了体会,为了感悟。凡尘之世只是经历,回归本体方为劫,需得参悟人世所感,参得透便算渡劫;参不透的便会困于其中,为其所累,至死方休。”

    温沅汐头脑有些晕乎乎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了挪,头很自然地靠在了骆墨珏的身上,骆墨珏低头看了看她,眼神温柔含波,问道:“人世的遗憾都能得到弥补吗?”

    “嗯。只要是凡人,诚心祈求,终会让你们在某一世愿望达成的。”温沅汐伸手指着月亮,含糊的说道,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平稳前嘟囔着,“我会保护你,我一定会保护你。”

    骆墨珏伸手摸着她的脸颊,诚心祷告着:“你既是神明,那我在此诚心祈求,愿用往后所有轮回换一世与你相守,你可会允?”

    眼角泪水缓缓落下,他侧脸靠在她的头上,一手揽着她的肩膀,抬眼望着夜空,喃喃问道:“你可听到?”

四十二章 神灭重生

    皎洁月下,骆墨珏将醉酒的温沅汐半拥在怀里,原该将她送回房间,可他舍不得,就只想这么陪着她,抱着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

    深知她真的醉了,他也便放肆地哭了起来,脸颊上的泪珠混入酒中吞下肚里,吞不下的便用手抹去,不敢出声,害怕惊扰了怀中的人,可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骆墨珏哭着哭着便又笑了,笑自己无能,笑自己难以自制。

    “汐儿,我钟情于你,我只钟情于你,好爱你。对不起,一直都没能明确的告诉你,你一定等了很久,对不起。我该说的,我该很早很早就告诉你,我该告诉你,我想跟你永远在一起,我想带你走,我想好好的爱你,呵护你。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轻轻抚摸着温沅汐的脸颊,骆墨珏再度抹掉脸上的泪,温柔地说道:“没事,我不会失去你了,等你……回来,鸾凤答应我了,会把你还给我的,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我会永远守着你,陪着你。你愿意吗?你一定愿意的,哈,我又自以为是了,是不是?这次就让我这么认为吧,你一定会愿意的,一定会的。”

    感觉到夜间的冷风越来越频密,骆墨珏连忙将身上的外衣除下为温沅汐盖上,俯身时,轻轻在她的额角落下一吻。

    晨曦刚临,兼励城的城门便被打开,城门外无数拖家带口的人一脸兴奋地走入城门,回到阔别已久的家园。

    鸾凤和逸玖将酒窖里的酒悉数喝光后,还是觉得很烦恼,想找亦安算账,却发现亦安睡得很是香甜,逸玖心里挂念温沅汐,便未理会他们,转身跑出了酒窖,一出来就跟归来的老板撞个正着,将老板一家吓得不轻。

    “你……你是谁?怎么在我家,你怎么从酒窖里出来了,你在酒窖里做什么?”

    “他不会是贼吧?”老板娘扯着老板的袖子不安地问道。

    “你是贼?”护着娘子和孩子,老板大着胆子问道。

    “你管我是什么。”逸玖强硬地怼了回去,一挥手便要从老板一家身前走过,见将老板吓得不轻,突然坏心一起,说道,“我不是贼,不过你酒窖里现在有两个贼,他们把你的酒都给偷喝光了,你快去抓他们。”

    老板闻言,立即前往酒窖查看,逸玖一脸笑意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见小男孩痴迷地望着自己,对其眨了眨后,便欢愉地离开了酒楼。

    一出门,便看到往来无数的人,着实吓了一跳,在街道上跟回归的人群挤了半天,才安然回到了术仁医馆。

    骆墨珏将温沅汐送回房中,便一直坐在床沿陪着她。直至见到逸玖归来,才不舍地起身要离开房间。

    “你怎么了?”看骆墨珏一脸落寞之像,身上也是酒味浓重,逸玖好奇地问道,“你也喝酒了?这么说昨夜我们都喝酒了。”

    一眼扫见温沅汐躺在床上,看样子也未有要清醒的样子,逸玖再度问道:“溪儿怎么了?不会也喝酒了吧?”

    骆墨珏略微颔首,又望了温沅汐一眼,便快速离开了房间。

    “这都是怎么了?”逸玖极其疑惑,但看着沉睡的温沅汐,突然心情就好了起来,昨夜喝了一夜的酒,也感觉很是疲惫,摇身一变化为本体,朝床上一跃,便卧进了温沅汐的身旁,安逸地睡了起来。

    被酒楼老板抓了一个正着,鸾凤直接将亦安丢给了他,声称都是亦安喝了他家的酒,鉴于鸾凤很是清醒,惟有亦安醉得一塌糊涂,酒楼老板也没办法将鸾凤怎么着,只好将亦安给扣留下来,等他清醒了再算账。不过一时之间自己家的酒悉数被喝光了,老板很是发愁,原本计划着回来便开业,好好庆祝一下劫后余生,没想到自家的镇店之宝都没了,生意眼看也要开不成了,细心一算,损失可惨重了,没来由地便痛苦了起来,看着自家男子哭了,老板娘抱着孩子们也干嚎起来,颇有助威之势。

    鸾凤此时感到头疼欲裂,一溜烟地离开了酒楼,不断飞奔在各处屋顶上,看到各家各户都为回归而痛哭流涕,为战争结束而高兴不已。

    站在屋檐上,感受着众人的欢愉之情,鸾凤不由的有些沉默,抬首望着天空,那若有似无的灰暗漩涡让他心情有些低落。

    温沅汐喝醉后,独自一人走入了迷雾般的幻境中,再次看到她的背影,感受着她的孤寂。

    她感觉整个人晕乎乎的,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可她却突然转过了身,冰冷的双眸直直地盯着她,透过那双眼睛,温沅汐再次进入了五万年前,莅临了那场浩劫的发生,感受天地摇晃崩塌,看着他们再一次对战,听着凡人们的祈求。

    以往都是温沅汐一个人看着,如今身侧却多了一个她,温沅汐疑惑地看着她,有些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很想问清楚,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正在犹豫之时,耳边却听闻:“源汐早已神灭,再也不可能存在了。”

    眼前的景象正好是源汐用尽了神力,身体慢慢化为烟雾而散。

    “那我呢?”

    “你就是你,是由神灭的我诞生出的全新的你,一个历经凡世种种,为了凡人而诞生的‘神明’。”

    “我不懂。”

    “我们四个的孤寂来自我们不明白我们为何会存在,数万年的茫然让我们感到疲倦,所以才会羡慕凡人,会被凡世的一切吸引,终成为劫难。可你,或者说是你们,你们都有着不一样的人世,一直在凡界经历着凡人的一切,早已融入了他们的思想,已经不再是我了。尤其是你,你心底很明确的知道你为何会存在,也有着想做的事情。而我,还有她们都已经成为了你的过往,你的‘一段记忆’。”

    “只是我的记忆。”温沅汐喃喃念道,有些无助地看着她。

    “做你想做的,保护你想保护的。”

    “可他们呢?”

    “我一直以为她才是我们入劫最深的,不料真正难以从劫难中醒悟的却是樗兮。但我相信,终有一日,他会醒悟,因为我们是一体的,我们一直在相互影响着对方。”

    眼前的景象突然变成了凡界之境,和乐融融的一家人,相处融洽的街里邻舍,和乐共荣的城镇,歌舞升平的国家。

    一幕幕都演示着凡人的美好,凡人努力生活的景象,所有的事都让温沅汐动容,孩子天真的模样,众人微笑的样子,都让温沅汐想好好保护。

    景象再次变化,勇毅侯府中年幼的骆墨珏在他父亲的教导下,扎着马步,一脸认真,身侧年轻的苏沐楹一脸安慰地看着他们父子。

    苏沐楹带着小少年的骆墨珏施药救治贫穷的百姓,悉心教导骆墨珏医术,细心聆听,专心致志的骆墨珏已有少年老成之态。

    那年的相遇,两人同伴数日;随后的书信往来,再次相遇,他在药房制作药丸,翻阅典籍,为她编发,两人在一起过得好快乐。

    她随后的出逃,他的悉心照顾,尽管有误会,但他的付出,他的依恋都一幕幕呈现。

    温沅汐才知道,原来动情的骆墨珏竟是这般模样,人前总是克制着,人后却颇有些无赖,但原来她是这样被爱着的,只是她未曾真正去体会,去感受那份小心翼翼的呵护。不曾想,爱的表达也分很多种的,她想要的太过明目,而他却是个闷葫芦,凡事都只是默默的做了,却不曾对她讲。

    看着哭得不能自抑的温沅汐,源汐冰冷的脸上不禁有些微动,霎时便化为烟雾,消失了。

    温沅汐伸手摸向那团烟雾,不禁笑了起来。

    悠悠转醒,感觉怀中有一团异物,经过上一次的惊吓,这次温沅汐倒很是淡定,不禁未感到吃惊,还颇有心情地抚摸了一下逸玖的皮毛。

    扫视了一遍房间,却未看到骆墨珏的身影,她略感失望,想起昨夜的种种,有些记不太清楚,但骆墨珏的冷淡却还是让她有些难过。

    逸玖睁开眼,在温沅汐坏里蹭了蹭,温沅汐便再次抚摸了它一下,随即将它扔下了床。

    逸玖伤心地变回人形,温沅汐却越过他,直径走出了房门,想去寻找骆墨珏。

    走入术仁医馆的前堂,看着熟悉的背影,听着嘈杂的人声,温沅汐连忙跑到门边,站在骆墨珏的身侧,看着往来的人群。

    “这是?”

    “你皇兄和我叔父退兵了,他们也就都回来了。”

    “真好。”温沅汐淡淡一笑。

    “头疼吗?”骆墨珏关切地问道。

    温沅汐刚摇了摇头,身侧便又多出了一个人,逸玖不满地瞪着她,温沅汐有些心虚地扭头,看向往来的人群,不想理会他。为此,逸玖更感伤心,一脸悲痛地想起曾经那个跟他形影不离的袁溪。

    鸾凤站在他们上方的屋檐,读懂了温沅汐的心声后,一言不发地消失在了屋檐上。

    而醉酒的亦安被老板泼了无数盆冷水后,迷迷糊糊地有些意识,刚睁开眼睛,衣襟便被扯了起来,耳中是暴躁的喊声:“还钱,你赔我的酒,你给我醒来,赔我酒钱。”

    在不断地摇晃中,亦安又睡了过去,迷糊喊着:“鸾凤大神,您就饶了我吧!”

四十三章 下定决心

    原本清冷的兼励城在几日之间便再度烟火缭绕,人声鼎沸,各处街道的店铺纷纷开门营业,往来的行商之人再次络绎不绝。求医问诊的自然也不在少数,术仁医馆也忙碌了起来,人人皆有一种劫后余生感恩之情。

    为了迎接回归的乡众,城门处实行近半月的不关城门的命令,方便日夜赶路的人。眼见日日都有离去的民众一脸兴奋的回归,也听闻他们诉说战争的血腥残酷。众人对那些回不来的人感到遗憾,也为自己还能活着感觉庆幸,对自己身边的人更懂珍惜。秦伯秦婶也放下了治好秦海月的执念,想着人还活着就好,如今像个孩子般生活也是好的,唯一担心的也只是害怕两人死后,秦海月无人照顾罢了。忧心过后,秦伯便将所忧据实跟骆墨珏说了,得到了骆墨珏的郑重承诺:只要有术仁医馆在,必保秦海月日后无虞。得到承诺后,秦伯对术仁医馆更为上心,打算就以自己的余生来报答骆墨珏和术仁医馆。

    对于秦海月,骆墨珏也特意询问过鸾凤,鸾凤坦诚治好秦海月很简单,她不过是受惊之下精神有些错乱,逃避式的不愿面对罢了。两人说话间,恰巧秦海月从房中跑出,在院子里追赶着数只蝴蝶,秦婶追在她身后,一脸慈爱地看着痴痴傻傻的她玩耍。鸾凤便反问:“她现在挺好的,既然是不愿面对的,为何要强逼她去面对呢?有些事忘了其实挺好,记得反而让自己不好过。说不定,你治好她了,反而是将难以面对的她逼上了绝路。”

    自此后,骆墨珏便未再提起治疗秦海月之事。

    而几日前亦安被几个壮汉强押着来到术仁医馆取钱,亦安不满鸾凤将他丢在了酒窖中,正想找他讨个说法,却发觉鸾凤根本不在术仁医馆,如今也已经消失了好几日。深知他身份的人倒没怎么担心,倒是一直将鸾凤看作“妖孽”的医馆其他的人,对于他的离去都感恩戴德,甚至大肆拜神庆祝。温沅汐对此不好说什么,作为被鸾凤连带着不被正常对待的她,只好自觉地对众人回避,免得徒增不快。

    除此之外也只有亦安一反常态,可能是被欺负成瘾了,少了鸾凤的欺压很是不习惯,每每总是会询问温沅汐鸾凤何时回来或是去做什么了,温沅汐也只能笑着摇首说自己不知道。

    少了鸾凤,逸玖日日陪在温沅汐身侧,时时望着发呆的温沅汐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很想跟温沅汐闲聊,可温沅汐每次都是简单地回几个字,他再度追问,温沅汐却沉默对待,每一次的对话也只有两三回便终止。逸玖越发想念那个不识愁,日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袁溪,对于眼前的温沅汐越看越觉得不是袁溪,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崩塌。

    温沅汐自从醉酒后,整个人显得更加沉闷,白日里总喜欢站在术仁医馆的街道外,看人来人往的人群,一站便是黄昏,直至人群散去,街道空旷后,她才一脸落寞地回归。夜间便是空坐在房内,一坐便是大半夜,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逸玖白日里蹲在温沅汐身侧,夜间窝在她脚边或手边,而骆墨珏白日里站在街道的角落,夜间便坐在院子里,两人总是很有默契地陪在她的左右,又不给她增添困扰。

    温沅汐知道骆墨珏一直都陪着自己,心里也思索着该如何跟他谈一谈,很想把握住最后的时日……

    轻轻抚摸了一下已经熟睡的逸玖,这几日逸玖虽依旧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但她明显感受到逸玖不再像之前那般的痴缠,最近连话都少了起来,甚至都不愿变化人形,只要不出术仁医馆,他都保持着狐形。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吧,也让他们失望了。”摸着逸玖,温沅汐内心不由地自责着,“但我已经决定,希望你们能谅解我。”

    站起身,刚走至门边,便看到外面的人影晃动,温沅汐立即打开门,喊道:“墨珏哥哥,我有话跟你说。”

    还未走到院门,便听到温沅汐的喊声,骆墨珏立即转过身,有些尴尬地看着她,连忙解释道:“我……我只是……”

    “我知道。”反手将门关好,温沅汐跑至骆墨珏身前,浅浅一笑,“但我更喜欢你能光明正大的陪着我。”

    “汐儿?”看着温沅汐的神情,骆墨珏没来由的心慌,不安且疑惑地问道。

    “墨珏哥哥,我想你陪着我,我想你对我好,我好怀念我们以前快乐的日子。我……”眼泪一滴滴坠落,温沅汐心里越发难受。

    骆墨珏一把将温沅汐抱进怀里,眼泪也随之流下。

    “墨珏哥哥,再陪陪我吧!”温沅汐在他怀里低声嘟囔道,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骆墨珏听的。

    骆墨珏心里顿时犹如被万针刺穿般的隐疼,将温沅汐抱得更紧了些,想说些什么却难以开口,惟有手中的力道不断加重,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流淌,却不敢发出声响。

    两人在院中紧紧地抱在一起,屋内逸玖化作了人形,神情淡漠地坐在桌前,眼睛却不由地红了起来。

    翌日清晨,温沅汐缓缓睁开双眼,略微抬首,便瞧见骆墨珏垂首看着她,她淡淡一笑,抱着骆墨珏的手更紧了一些,侧脸在他的肩上蹭了蹭。望着逐渐升起来的圆日,温沅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昨夜怎么睡着了,你都没睡吗?”

    “累吗?”骆墨珏关切地问道。

    温沅汐微微摇首,慢慢直起身子坐好,动了动略有些麻木的双腿,忍不住轻呼了起来。

    骆墨珏见了,立马俯身为温沅汐按摩小腿,缓解她的酸楚感。

    感觉酸疼感渐消,温沅汐一手托腮地望着继续着急忙碌的骆墨珏,轻声问道:“墨珏哥哥,那次你是被我吓到了才没有回应我,是不是?”

    骆墨珏一脸疑惑地看向温沅汐,脑中还未理清温沅汐的问话,便见她灿烂一笑,整个人便前倾上前,柔润的嘴唇便落了下来。

    只停了一会儿,见骆墨珏依旧毫无反应,温沅汐有些气馁地离开他的嘴唇,郁闷地说道:“又被吓到了。”

    又瞟了骆墨珏一眼,温沅汐坏坏地说道:“你就不能拿出你趁我熟睡,偷偷……”

    话声被骆墨珏整个吞噬,温沅汐心里一喜,整个人瘫软在骆墨珏的怀里,任他轻柔捻转,陶醉于他满满的爱意中。

    远处红衣似血,在红日下更显孤寂。

    飘渺的虚幻之竟中,鸾凤陪着不言不语,一直拨弄着琴弦的樗兮,满眼的担忧之色却又不敢出言打扰。

    渐渐的,鸾凤也不知该干些什么或是说些什么,干脆用云雾为自己打造出了一个舒适的座塌,闷声不响地躺在上面,只是双眼从未离开过樗兮。脑中也不由的想起曾经,他也如这般遥望着不远处,只是那时那方是一对看似冰冷却又亲密无间的两人,每每看得他好生羡慕,却又觉得那画面好美,不忍心让任何人破坏,渴望着能守护着他们直到永远。

    如今的形单影只,让他很是难受,那份孤寂让他心里酸酸的,他们本应该成双,本应该再度重逢,可为何她变了,她不该变,她该迫切地回归,回到他们的身边,回到他们曾经那美好的时光,让他不再如此孤寂,让他回到曾经那个淡然的他。

    越想越觉得伤心,越看越替他感到难过,鸾凤猛地转过身,眼泪不争气地落入云雾之中。

    琴声戛然而止,樗兮静静望着琴面,耳中却是鸾凤的哭泣声,眼波暗流,樗兮不禁闭上了眼睛,掩藏住眼底的波动,琴面上的手却不由的握成了拳头。

    “回去吧!你该陪着她。”站起身背对着鸾凤,樗兮淡淡地说道。

    听到樗兮的声音,鸾凤立即擦干眼泪,佯装无碍的样子从云雾中坐起,不满地说道:“可她,不想回来。”

    “她终究还不是她,难免沾染了凡尘之气。”樗兮略有些无奈地说道,随即转身后淡然一笑,满眼希冀地看着鸾凤说道,“但源汐,一定会回来,这早已不再是她的意愿所能左右的。”

    “什么意思?”

    “去陪着她吧!我们只需再等待一段时日,很快了,很快就能见面了。”樗兮微微仰首,眼波不由地幽暗了起来。

    鸾凤猛地站起身看着樗兮,很想问清楚原委,可见樗兮的模样,根本不欲跟他解释,他不禁有些失落,随即又有些庆幸,只要是樗兮说的,那必定不会有错,源汐终会回归。

    鸾凤心里很是开心,很是认同樗兮的话,觉得现在是温沅汐的凡人心性过重,源汐只有部分的神魂清醒,自然还不能好好考虑回归的事,如果是真正的源汐的话,一定会立即要回归。

    想通后的鸾凤,一脸欢喜地说道:“那我得快些回去守着她,免得她神魂波动,造成肉身的折损。”

    “去吧!”

    再度好好看了樗兮几眼,鸾凤立即化身火凤,一飞而冲,消失在了虚幻之境中。

    趁着破晓之际,飞身落在距离术仁医馆不远的屋顶之上,恰时便看到了你侬我侬的骆墨珏和温沅汐,刚刚才有些恢复的心绪再度被那拥吻痴缠的两人破坏。

    心底很是羡慕,但不免又感悲哀,感慨着两人明知不可为,却又如飞蛾扑火般享受着最后的时光,感叹着人之奇怪又奇妙之处。

四十四章 携手共赏

    鸾凤突然回归,将术仁医馆的人都吓得鸡飞狗跳,甚至有人躲避不及而伤及自身。感受到众人的害怕之意,鸾凤很是心烦地跑去找了逸玖,威迫他给术仁医馆的人进行控制术,换掉他们的记忆。逸玖原本就心情低落,根本无心搭理鸾凤,气得鸾凤转眼间就将温沅汐给抓了过来,命令温沅汐让逸玖运用控制术。

    发髻刚梳了一半的温沅汐没好气地瞪着鸾凤,鸾凤倒是很不客气地说道:“你快点让他动手,要不然你就别想再见到骆墨珏了。”

    “你这才离开几日,怎么就变得这般无赖了。”

    “呵呵,敢情你是现在才知道他的本性,他可一向都这么无赖,而且还是相处的越久就越无赖的那种。”

    “我不管,我不管,外面的人太烦了。凡人脑子都是一根筋,解释也是徒劳,这种一劳永逸的办法最有效,你快让他做。”鸾凤扯着温沅汐的袖子哀求道。

    温沅汐细心想了想,之前医馆的人对他们都有了偏见,解释的确有些困难,如今许多人见到她也是能躲就躲,不能躲的也是瑟瑟发抖地缩在一旁,这情况的确该解决一下。

    “逸玖,要不你就帮帮他吧,算我求你了。”

    逸玖抬首望着温沅汐,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大气,很是不情愿地垂首闭眼。

    “等等,你千万不要动墨珏哥哥。”

    “还有那个亦安也不用动。”

    温沅汐和鸾凤立即开口要求道,逸玖又叹了一口气,手中的无数道白光飘散,遍及术仁医馆的众人,越过在院中急速乱跑的骆墨珏和在过道发呆的亦安,众人在接触到白光后,瞬间愣在了原地,眸中许多景象闪动,不一会儿便又恢复清醒,继续忙碌着手中的活计,原本相互聊天的人突然茫然,随后又挑起了话题,继续愉快地聊起来,只是记忆中,温沅汐只是骆墨珏带回来心仪的姑娘,而鸾凤和逸玖变成了骆墨珏的温沅汐的朋友。而最角落的一间被人遗忘的厢房内,当白光进入后,里面的人立即警觉地与之对抗,白光还未进入体内,便被一只毛茸茸的利爪给拍散。

    骆墨珏一脸慌张地冲进房间,见温沅汐站在鸾凤的身侧,才略微安心地垂下首,只是手中的梳子早已经被捏坏。

    “墨珏哥哥。”温沅汐几步跑过去,刚至骆墨珏身侧,便被他揽入了怀中。

    “我以为……”

    “我没事。”一手扶在骆墨珏的胸口,温沅汐轻柔地安慰道,“都怪鸾凤,一声不响地就把我掳了来。”

    骆墨珏抬首看着鸾凤,眸中很是不满,却也不好出口责怪。

    倒是鸾凤感受到了骆墨珏的怒气,扭头“哼”了一声,表现出比骆墨珏更加的不满之气。

    “发生了何事吗?”骆墨珏不安地问道。

    “没事,就让逸玖帮忙替换一下医馆众人的记忆,他们对我们的身份都有些害怕,这样相处下去很是不便,便想着还是一劳永逸的好。”

    “那我?”

    “放心,有我在,没人能动你,你还是我的墨珏哥哥。”话音刚落,温沅汐的笑脸便渐渐消失,一脸深意地望着骆墨珏,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骆墨珏回望了温沅汐一会儿,很是紧张地抓住了她的手,眼见骆墨珏不安的神情,温沅汐再度扬起灿烂的笑容,要求道:“我们回去吧,这发髻都散乱了。”

    “好。”

    两人手拉着手,一脸笑意地相携离去。

    逸玖望着手掌,皱眉发呆了许久,原本想告知一下他遇到的情况,但见他们谁也没有要理自己的样子,便也只好沉默了起来,静静地看着骆墨珏牵起温沅汐的手慢慢离去。鸾凤和他一站一坐地望着那背影,脸色都有些难看,随即相视一望,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皆不由地叹起气来。

    良久后,逸玖垂头丧气地说道:“你还是骗了我,她终究不是我的袁溪。”

    鸾凤一下便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榻,幽幽地说道:“她也不是我们的源汐。”

    跟随骆墨珏回到他的房间,温沅汐一路都在认真思考着是否要删除掉骆墨珏的记忆。

    骆墨珏将温沅汐扶到梳妆台前,继续为她编织发髻,透过镜子观察着温沅汐的神色,心中一沉,直到为温沅汐梳妆好后,才半跪在温沅汐身前开口道:“汐儿,我想永远记得你,你是我这一世里最美好的存在。不要想着让我忘记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求你,不要让我……彻底的失去你,好吗?”

    见骆墨珏如此的哀求,温沅汐终是忍不住地哭了,哽咽地说道:“不记得,应该就不会痛苦了。墨珏哥哥,我不想伤害你,我不想你日后痛苦,我真的想你能幸福。”

    “我很幸福,因为有你。哪怕……我还有我们的记忆。它会陪着我,我依然是幸福的。”轻柔地擦掉温沅汐的眼泪,骆墨珏淡淡地笑了,努力将笑意背后的眼泪压制下。

    温沅汐微微摇首,看着骆墨珏,心里疼得厉害。

    骆墨珏站起身将温沅汐揽进怀里,心疼地说道:“真的,我拥有了你,就已经知足了,日后日日想着你,想着我们经历过的一切也就足够了。我的一世很短,几十年的光阴,应该很快就过了。无需为我担心,我们也不要再将时光浪费在这些愁苦之事上了,我们应该快乐地度过我们接下来的每一天,我会有更多,更美好的记忆陪着我。”

    听着骆墨珏的话,温沅汐努力压下自己的泪水,在骆墨珏的怀里拼命点头,扯着他的袖子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擦掉,平复了心绪后要求道:“那你不要记住我哭的样子,只记得我笑的样子。”

    换了一只干净的袖子将残余的泪痕擦拭掉,骆墨珏微笑地点头。

    “是不是很丑?眼睛会不会肿?”

    从怀中拿出药膏,为温沅汐眼底和眼角涂上薄薄的一层,骆墨珏不舍地说道:“我的汐儿就算眼睛肿了,也依旧是好看的。不过肿了我会心疼,还是不要肿的好。”

    再次投入骆墨珏的怀中,温沅汐俏皮地说道:“可我觉得,时不时的让你心疼一下,才好。然后,你心疼的话,也一定要告诉我,我好欢喜一番。”

    “好。日后都告诉你。”轻抚她的后背,骆墨珏诚恳地说道,“汐儿,我现在很心疼你。”

    温沅汐一下就笑了,只是眼眶中不禁又流出了几颗泪珠,将脸在骆墨珏的怀里蹭了蹭,好擦掉那苦涩心酸的泪水。

    两人好似回到了川泽山下的颍州城般生活,骆墨珏每日定时去温沅汐的房中为其梳妆,看着她吃下他精心烹饪的膳食,随后下棋、看书、绘画、弹琴……无论是做什么,两人都形影不离。

    鸾凤每每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不去打扰,连带着也多次禁止逸玖去妨碍他们。以致众人总是看到一副很奇怪的景象,骆墨珏和温沅汐待在一起的不远处,总有鸾凤和逸玖紧紧地盯着他们,一副看守犯人的样子。这样倒是苦了亦安,两边都要时不时地端茶送水,呈上糕点,把他忙得团团转。

    而上述尚算和谐的风景,大家勉强还能忍受一番,但令几人不能忍受的是,总会有一道煞风景地闯入。此人便是秦海月,逸玖的控制术刚好将她被白虎抓去的记忆悉数抹掉,如今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离开过兼励城,只知道她依旧深爱着骆墨珏,势必要跟随在骆墨珏身侧,对温沅汐恨之入骨。秦海月很是纳闷为何给东骊军营的信件没能唤来人将温沅汐带走,更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西涧突然就退兵了,西涧跟东骊为何联合起来对抗了南璃。听着归来之人的描述,她总觉得很不对劲,却怎么也理不清如何不对劲,追问别人,也是将周遭的人问得哑口无言。苦恼了几日后,她便也不欲深究跟自己没什么利益关系的事,想着虽然两国战争没打起来,但东骊和西涧两国本也不和睦,骆墨珏和温沅汐的身份又极其特殊,两人势必不会有好结果,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一思及此,秦海月便下定决心,要多在骆墨珏身边晃悠,多出言提醒两人的不合之处,好让温沅汐知难而退。以致只要骆墨珏跟温沅汐在一起超过一炷香的时间,秦海月必定会带着诸多借口出现。骆墨珏跟温沅汐已经有些习以为常,倒是不远处的鸾凤很是不满,频频思考着要不要再次将秦海月弄疯或是将以前捉弄她的一切都重演一遍。想得多了便也会责怪逸玖,说他做事不牢靠,逸玖被逼急了,也反唇相讥,两人激动起来便会相继大打出手。温沅汐便带着骆墨珏和亦安,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两人在地上翻滚,时不时跟亦安讨论一下,谁出拳不对,谁扯衣服不好之类的,倒也很是乐呵。

    骆墨珏对他们打架毫无兴致,倒是时时看着温沅汐,见她如此有兴致,便也陪着她,也没了劝架的意愿。

    而亦安对此却想到了曾经的自己,虽对曾沦为“戏子”而苦恼,但又念及居然跟“神”打过架,依旧还能活下来而感到自豪,想着以后说给自己的子孙听,他们肯定是都不信的。

四十五章 逸玖愤离

    白日里,两人相处总是有许多人打扰,虽然也没造成太大的影响,彼此的眼中只有对方,其余的人也都成了摆设,但毕竟青天白日的,还是少了很多氛围和宁静。再念及两人都知道在一起的日子是过一日就少一日,也很是难以入眠,便也将夜晚的时间充分利用了起来。

    坐在屋顶看星月,成了两人的常态,甚至一坐就是一夜也是常有的。如若星云暗淡的话,两人便会去空旷的街道散步,躲避着巡逻打更的人,累了就就地歇歇,几日便将夜间的兼励城都走了一个遍。最后主意便打在了兼励城的郊区,时不时地过去打只野味,骆墨珏悉心烤制后,两人都小食一些,剩下的便打包回去给鸾凤,惹得鸾凤日日深夜都苦等他们归来,或是见他们还在院中,便频频催促他们快去郊区游玩,直至被温沅汐给吼回房内,严令他不许出来。鸾凤如果不服的话,骆墨珏便会好言相劝,以明日奖赏他两只烤鸡,让他乖乖地回到了房间。

    如遇下雨夜,两人便会秉烛谈心,听着窗外的淅淅沥沥,描述着幼时的趣事,偶有沉默,脑中却总会描述着未来,虽不曾说出口,但相对时,总能心领神会地感受到对方的悲伤,随即再用朗朗笑意将心中的悲伤掩盖。

    一日午膳,还未等到骆墨珏烹饪的精美小菜,却等到了鸾凤跟逸玖衣裳不整,一脸怒火地挤了过来。

    温沅汐左右各看了一眼,很是无奈地问道:“你们又怎么了?”

    “都怪他,没事就招惹我。”

    “谁招惹你了,就是你做事不牢靠,现在才有这么多的麻烦。”

    “你嫌我做事不牢靠,你怎么不自己做呢?你为什么还要死命求我呢?”

    “谁求你了?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我是在命令你,想我求你,别做梦了。”

    “你混蛋,明明就是你求我的。你可别忘了,我能出来,也是你求的。”

    “少来,明明是你死皮赖脸,一听到‘溪儿’的名字就迫不及待地跟来了,我才不会求你。”

    逸玖望了温沅汐一眼,随即拍桌而起,不满地大喊道:“你还有脸说,你就是个大骗子,她根本不是袁溪,是你把我骗来的。”

    温沅汐有些尴尬地垂首,不知该如何面对逸玖,心里不禁对他感到歉意。

    鸾凤却更加不服气了,更加大声地吼了回去:“我怎么骗你了,袁溪是源汐的一世,那她就是她。”

    “不。”逸玖喊完后,见温沅汐低垂着头,感觉伤害到了她,一脸自责,但再度看向鸾凤时,心中又很是不平,再度自责道,“都是你,一切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当初历劫是你害的,溪儿死的时候我没能保护她,也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才不是我。”鸾凤心绪地一下,随即反击道,“你历劫是因为你自己生性风流,惹下了风流债,关我什么事,你自己约束不了自己,如今悉数推在了我身上,你太不要脸了。”

    “我风流?你这是污蔑。”

    听到争吵声,骆墨珏和亦安端着膳食站在房门,迟迟不敢进入,也不敢出声,生怕刺激了两人。但见温沅汐夹在中间,骆墨珏很是心疼。

    鸾凤见逸玖指着鼻子骂他,他火气上来了,立即抓住温沅汐的手问道:“小汐汐,你说,他是不是很风流,你应该记得你们两人那一世他是什么样子的吧?他都做了哪些风流事,你一定都记得。”

    突然被点名的温沅汐,在鸾凤的逼问下,不知所措地看向逸玖。

    虽然心中认定了温沅汐不是袁溪,但面对同一张脸的注视,脑中想起那一世的荒唐之事,逸玖感觉难以面对温沅汐,连连后退了几步。

    鸾凤犹显不足地责骂道:“我们历劫所遭受的种种皆来源你自身的过错,你自身做过些什么,在历劫之时都会有所呈现。你就是因为风流惹下的祸事,所以在历劫之时才会有无数风流债,逼得良家女子为你再次要生要死,再度害了无数女子的性命。”

    温沅汐看着逸玖,略微皱起了眉头,本是不满鸾凤的口不择言和怜惜逸玖的无妄之灾,毕竟对于逸玖的那一世她或多或少知道是樗兮有意为之的,鸾凤肯定也出力才促成的,逸玖本就是无辜。可看在逸玖的眼中,觉得温沅汐很是鄙夷他,他难以承受这样的指责,尤其是来自心中最爱的那张脸,逸玖猛地将桌子打破,满眼赤红地望向鸾凤,随即扭头便消失在了房内。

    “鸾凤,你太过分了。”眼见逸玖消失,温沅汐急躁地骂道。

    深觉自己闯祸了,鸾凤小嘴一撇,双手紧紧地握住温沅汐的手臂,不安地问道:“他好像真的生气了,我不是,我不知道他那么小气,真的会生气。”

    “你明明就知道那些都是樗兮安排的,不能怪他,你却还出言讥讽,咄咄逼人。”

    “虽是有意安排,但也是跟着他性子的,他风流是天性。”鸾凤委屈地辩解道。

    “你……”一把甩开鸾凤的手,温沅汐气的不能自抑,根本不想再理会鸾凤。

    “小汐汐,你别生气,我知错了,还不行吗?”低垂着脑袋,鸾凤虽然认错,但脸上还是很委屈。

    “那你快去跟逸玖道歉,把他哄回来。”

    “他……不去行不行?”

    “行,那你也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站起身走至门边,接过亦安手中的托盘,对骆墨珏使了使眼色,两人便向另一个厢房走去,亦安有些同情地望了望鸾凤,随后紧跟骆墨珏他们而去,不欲参和他们“神”的事,明哲保身可是凡人都知晓的大道理。

    逸玖转瞬间便落寞地回到了大地之边的草原之地,宛如行尸走肉般地穿过层层迷障。

    小狐狸们见到自家爷爷辈的逸玖回归,都高兴地列道欢迎,可见逸玖一副落魄之姿,眸中还有哭泣过的红晕。小狐狸们心知不妙,转眼间便一哄而散,留下一地的锣鼓乐器。

    逸玖踩着不同的乐器一路向自己的洞府走去,根本无心理睬任何小狐狸们。他刚走过,消失的小狐狸们再度聚头,纷纷摸着脑袋苦苦思索着逸玖这是怎么了,随后在他们的大力推举之下,便强行指定了一只小狐狸去打探消息,恰巧就是跟鸾凤很熟悉的那只小狐狸,它原有无数的理由推却,但在其它狐狸们一块将其嘴巴捂住,一路给抬举着扔进了逸玖的洞府。

    逃了几次都被再次扔进了洞府,它只好骑虎难下地前往一探究竟。刚破除了迷障走进逸玖洞府的腹中,小心翼翼地趴在石门旁观察着里面的动静,便看到无比熟悉的场景。他家祖祖祖……爷爷站在一张石床前,一脸温柔地为床上的凡人肉身整理着衣衫和发髻,尽管它看了好几百年,那肉身的头发和衣裳从未乱过一丝一毫,但它家祖宗总是习惯为她整理一番,它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玄机。当还是幼崽的时候它很是好奇地想过去一探究竟,但每每只要它离那张石床十步远的时候,便会被扔出洞府,而且还会很疼地落在地上。几次之后,它便再也不敢动用自己的好奇心了,但对于那石床上的肉身它依旧很感兴趣,还是渴望着有朝一日能弄清楚那到底有啥玄妙,不知能不能增进修为呢?

    “溪儿,如果你是正常的,你是不是也会嫌弃我呢?”

    正当小狐狸胡思乱想时,逸玖已经趴在石床上,依旧开始了自言自语,只是这次的话题跟以往的不同了,瞬间引起了小狐狸的兴趣,心里直高兴:终于不再是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你到底在哪里这些话了。

    拼命地竖起耳朵,小狐狸认真地听起来,生怕错过一个字,要不等下就没办法去跟那些不仗义的家伙们炫耀了。

    “你会吗?你会跟她一样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吗?你不会,你的眼神总是懵懂无知,就连我告诉你我很爱你,你也只是很茫然地看着我。我拿别的女人气你,你却毫不在意地继续吃吃喝喝。就连我要死的时候,你都是很淡然地看了我一眼。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对不对?可我是在你眼里的,对不对?她的眼里没我,她的眼里只有别人。她不是你,她不是我要找的你,溪儿,我只要你,虽然你什么都不懂,但你是我的。”眸子再度通红,泪珠湿润了那粉色的衣袖。

    “你是我的,我只要你,只要你……”

    小狐狸正疑惑耳中都是重复的话语时,突然便没了声响,再度探头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却看到逸玖已经化为狐身,如往常一般窝在肉身的身旁,整个石床上显现出了结界,表明逸玖再度进入休眠状态。

    小狐狸现身站在门旁,对于如此不明不白的收尾很是不满,但也不敢上前惹它的祖宗,只好叹气而归。

    在门口郑重地宣布:狐祖宗再次沉睡了。

    众狐狸闻言,纷纷无趣离开,留下小狐狸一心算计着要如何将刚刚听到的话稍微添加修饰一番,好为自己博得更多的追随者。

四十六章 回忆前世

    术仁医馆之中,满桌的饭菜都已经凉透,温沅汐依旧是一副愁眉不展之态。

    骆墨珏眼见温沅汐碗中堆满了菜肴,实在没有任何地方再多加一个,也多次劝慰她多少食用一些,可温沅汐每次都是拿起筷子又放下,倒是夹起过几样菜,可没有一样送入口中,反倒放入了他的碗中。

    摸着手下的饭菜都没了热气,骆墨珏便吩咐亦安将膳食都撤了,再给他们送些温沅汐喜食的糕点和清茶来。

    亦安将一切收拾妥当后,放下糕点和清茶便很有眼色地退出了房间,顺便还为他们将门虚掩着。

    握起温沅汐的手,骆墨珏开口劝慰道:“你如此模样又是何苦呢?如若心中实在郁结,不妨说与我听听,虽然我没办法为你解决,但说出来会舒服一些。”

    反手握紧骆墨珏的手,温沅汐迟疑了片刻后,倾身投入骆墨珏的怀中,感受骆墨珏有力的心跳声。

    “墨珏哥哥。”

    “嗯。”

    “我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关于她以前的记忆,我也只恢复了一部分而已。”

    “那就跟我说说那部分。”

    从骆墨珏的怀中离开,温沅汐望着他问道:“你想知道。”

    “坦白说,倒很是好奇。上次你提到你可能有五百次的人世,在凡间流连了五万年,可我翻阅所有的古籍,也只有几千年的足迹,光几千年就觉得很是漫长,根本想象不到几万年会是怎样的。”

    “这个,根据记忆里的理解,凡人的历史是重复而循环的,你只是恰巧身处在这一段时间里,而漫长的时间早已将千年前的那些人或事湮灭了,因为没有留下任何足迹或线索,你们也就无从得知了。人的寿命是有限的,记忆更是有限的,就算以文字保存下来的东西,也经不起天灾或人祸,更经不起时光的摧残,总会消失灭迹。”

    “可你们却能记下几万年的事情?”

    温沅汐微微摇首:“哪里记得下,也根本没想过要记下。不过是这天地自行记下了,而我们享受着它的便利,能抽取发生过的片段观看罢了。”

    “所以,你是观看了我们前往东骊一路上的片段。”

    温沅汐微感羞怯地垂首,随后不情愿地说道:“不告诉你。”

    骆墨珏无奈叹息,再度开口问道:“那能告诉我,你跟鸾凤,逸玖,还有那位青衫公子的事吗?”

    “昶州的大战中,你也看到过他们的原身,应该知道鸾凤是凤凰,逸玖是九尾狐,至于明宸,他是青龙。”

    骆墨珏默默点头后,听温沅汐继续说道:“她,算是我的原身吧,曾经也跟你说过,天地初开之时诞生了四位,就称作‘神’吧,虽然他们并不认可,她就是其中之一,叫源汐。四神与天地相戚,同源而生,其中又为两神并生,一黑一白,源汐与樗兮属白,垣觞与噬兮属黑。他们临世后,天地精气大盛,开始繁衍生息,经过挺长的一段时间,天地间终诞生了五大神兽族,分别是凤凰、青龙、白虎、九尾狐和腾蛇。在你们凡人还未现世前,他们便跟神兽们相处了很久,记忆里,她跟鸾凤好像一直都在一起,不过鸾凤之前是位女子,不是现在的男子。”

    “啊?为何会改变呢?”

    “我也不清楚,之前也问过他,他也没说,我想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可能跟樗兮有关。我记忆也不完整,怕……很难知道了。”

    眼见温沅汐有些落寞,骆墨珏以为她是忧心鸾凤,忍着心伤安慰道:“你也只是现下……日后记起了,自是能帮他解决的。”

    温沅汐抬首望着骆墨珏,淡淡苦笑,随后微微颔首,握着他的手更紧上了几分。

    不想让自己与温沅汐都陷入悲痛之中,骆墨珏连忙转移话题问道:“然后呢?除了鸾凤,那个逸玖和明宸呢?”

    “我不认识他们,源汐也不认识。”见骆墨珏一脸疑惑,温沅汐解释道,“他们,他们两个都是无辜受累。唉,源汐他们四个因劫数,因欲望在五万年前引发了一场大战,几乎毁灭了天地,垣觞神亡了。源汐为了阻止樗兮和噬兮相互残杀,也厌倦无休止的日子,将神力悉数注入了五彩石中,将噬兮困于其中。神力散光了,原以为就此能跟垣觞一般,不料樗兮那时便有了执念,强行留下了源汐的神魄。他不惜抽离了鸾凤的凤凰之魄来滋养她的神魄,又将神魄投入了凡尘之中,以凡胎暂时养育着她的神魄,希望有朝一日,能为源汐重塑神身。”

    “要怎样才能帮她重塑神身,跟逸玖他们有关?”

    温沅汐微微颔首:“五大神兽分别掌控着天地间的五大不同属性的神力,而源汐他们四个是与天地共生,诞生便是因体内蕴含了五大神力,只要能聚齐并激发这五大神力,便有机会重新塑造出神身。”

    “五大神力?鸾凤、逸玖、明宸,也只有三个,那白虎和腾蛇,他们呢?白虎如今与我们为敌,他愿意帮你吗?”

    “世间也不是只有一头白虎,他还有许多后代,而且,如若是缺少一个,樗兮……一定会……”想到樗兮,温沅汐不由地沉默了起来,心中对他的愧疚更甚。

    不忍骆墨珏为她担心,温沅汐立刻收敛心绪,紧接着说道:“至于腾蛇,明宸虽是青龙身,却兼有腾蛇的控水神力,乃天地间的异类,他……最是痛苦的吧。”

    满满的愧疚之情将温沅汐困住,她痛苦难以纾解,连忙站起身走到了窗边,不想让骆墨珏看到她的泪水。

    “他为何要答应呢?为何要花费数万年躲在水域之中,日日用血去养育蛇花,还要不断抽取自己的龙髓去灌溉,直至养出‘龙血髓’。”望着窗外的朗朗晴空,温沅汐真的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内心多种情绪缠绕,只感觉疼得厉害,“为什么?为什么要连累无辜之人?为什么要让他们付出这么多?”

    “为你,他们愿意。”骆墨珏垂首低语,心中暗叹道:为你,我也愿意,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是这样的,他们本不该自愿,是樗兮,一切都是他精心策划,他让源汐的人世跟明宸,跟逸玖分别历经不同的人世,让那一世的遗憾成为他们最大的悲痛,借此佯装给了他们一个可以弥补的机会,让他们不得不变成了自愿,却让我,让源汐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们,去偿还他们。”

    将满脸泪痕的温沅汐抱入怀里,骆墨珏无声地安抚道。

    温沅汐便在他怀里痛快地哭了一场。

    哭完后,却依旧找不到任何的解决之道,温沅汐坐在门栏上,整个人显得极其颓废,骆墨珏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去劝解她,只好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

    望着夕阳渐渐落下,温沅汐轻声问道:“不知道鸾凤有没有去跟逸玖道歉?”

    “依照鸾凤的性子,怕是有些困难。”

    “也是。”温沅汐双手抱膝,将头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骆墨珏见状,从一旁移到她身旁坐下,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

    “汐儿,跟我说说,你……不,她跟逸玖和明宸的那一世都发生了什么吧?”骆墨珏思索再三,还是决定问一问,他想知道他们都与她发生过什么,那一定很刻骨铭心,才会让初初忆起的她那般痛苦,其中也应该有他们愿意那么做的理由和她想寻找的答案。

    温沅汐扭头静静地看着骆墨珏,骆墨珏淡淡一笑:“就当是故事讲给我听吧!”

    “可,逸玖的那一世也没有记得很清楚,都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

    “那就想起什么就说什么吧!”

    “其实,在逸玖那世里,我根本不懂情爱,所以逸玖从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过我的回应,他的痛苦和遗憾应该就是这个吧,爱而不得,没办法跟心爱的人在一起,临死都没有得到过任何承诺。”

    “为什么?”

    “因为明宸。”抬首望着已经落下大半的红日,温沅汐幽幽地说道,“因为跟他的那一世,太痛苦了。所以,临死之际,我许下的重誓,日后宁做痴傻人,也不愿懂得情爱。再加上,樗兮本就不愿源汐沾染过多的凡人之气,便也顺从了我那世的誓言,在明宸那世之后,往后的每一世我皆不懂情爱,未与他人有过感情的纠葛。”

    骆墨珏满心疑问,细思之下还是想先弄明白造成这些的原因:“你跟明宸那一世,发生了什么呢?”

    温沅汐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娓娓说道:“那一世,是孙媛曦的一世。她与明宸本是青梅竹马,幼时一起长大。明宸的生母是孙媛曦的主母,他算是她名义上的哥哥,幼时不懂,只当他是哥哥,一个不欺负她,事事为她出头,保护她的哥哥。谁知突然间他便失踪了,孙媛曦那世的爹还为他举行了丧礼,孙媛曦难以接受,日日哭闹,她娘才告诉我,明宸是被人带走了。长大了些才知道他并非孙媛曦的爹所出,而是那时的一位王爷欠下的风流债,王爷知道他的存在后,便将他接回了王府。而他们再见时,他已经换了姓氏,成为了王爷世子,还被人追杀,而孙媛曦被生父卖给了一个年过花甲的县府为妾,在她娘亲的帮助下逃了出去,就这样不期而遇。小时候的依赖和思念不知不觉中有所改变,也影响了两人的关系和相处,为了他,也为了她的娘亲和弟妹,孙媛曦义无反顾地跟随明宸去了京城……卷入了那些是是非非之中,走入那个噩梦开始的地方……”

四十七章 那世情缘

    往事如烟,记忆深处被层层剥开,一幕幕,一处处,皆显得有些斑驳,除此之外,更多的却像是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属于孙媛曦的独白。

    当孙媛曦跟随长孙明宸来到京城,一路上的惬意相伴,加之儿时的依赖共情,不知不觉中两人皆已沦陷的太深,私心里都已将对方当成了共偕白首,不离不弃之人。

    可情对于男女而言,本身在给予和索求上就有很大的不同,女子想要的过于纯粹,给得也过于彻底,而男子的抱负太大,包袱太多,是一个女子所无法满足的,尤其是身居高位的长孙明宸,纯粹专一的情对他而言本就是奢侈,可他却笃信只要心中只有她一人,其余的人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却不明白对于女子而言,那些过眼云烟终会成为燎原的熊火,永远烧在眼前,灼热在心间,从而成为情人之间难以跨过的天阻。

    长孙明宸在京中的郊区为孙媛曦安排了清雅的别苑居住,在里面她俨然成为了被细心呵护的娇宠。

    尽管长孙明宸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和离开孙府后的生活,但在相处过程中,从他的言谈举止和身侧之人的态度,孙媛曦多少也猜出了他身份必定不俗,在多次交谈的话音中,也感受到他离开的日子定是不好过,必是步步危机。尤其是一回到京城,长孙明宸便将她的母亲何琇琅和弟妹安全无恙的送到她的身边,与何琇琅的对话中,也隐约了解到一些事情。

    从何琇琅的口中,孙媛曦得知他们是被何奭所救,何奭自称她的朋友,受她所托前去孙府救人,原以为母女就此可以见面,谁知道回去后却只看到已经烧成灰碳的客栈,没有见到孙媛曦,何琇琅还以为何奭是假意歹恶之徒,当时心里害怕极了,还以为孙媛曦已经被害了。

    但何奭却对他们百般安抚和照顾,承诺一定会帮她找到孙媛曦,何琇琅虽心中有顾虑,但当时自己身上有伤,加之儿女太小,无计可施之下只好依托于何奭的庇护,不过相处久了,发觉对方并非大恶之人,渐渐的也放下了戒心,一路跟着他寻找孙媛曦的下落。

    何琇琅心思沉稳,细腻,跟何奭相处过程中,从他属下的口中得知他的真名为赫连奭,而且他们一路上除了在寻找孙媛曦外,还一直在打听一个小王爷的下落,所以路途上也很是波折,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又向西,刚登上走水路的船,后又返程走陆路,弄得他们苦不堪言,但又不敢出声,她也只好连连安抚两个孩子,生怕他们说出什么童言童语惹到那一群本就不待见他们的人。何奭待他们虽然很好,很照顾,可他的手下对他们却不是很友善,觉得他们是包袱,她也几番听闻过下属建议何奭舍弃他们,可都被何奭给拒绝了。

    听闻何奭的真正姓氏,孙媛曦心中便很吃惊,又闻他们在寻找一个小王爷,想到她与长孙明宸相遇的经过,她便已经多少有些肯定了长孙明宸的身份。何琇琅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见她脸色有恙,便猜测到她的心思,从近几日她与长孙明宸的相处也知她定是情根深种。

    何琇琅遥想当初,对于黎岁晚的过往多少也有些耳闻,一直也知道长孙明宸不是孙家的孩子,是黎岁晚与京中大官的骨肉,只是没想到那大官竟然是皇室。想当初以黎岁晚的身份,也只是落得一个带子下嫁不良人的凄惨下场,何况是孙媛曦一个小门小户的庶出女儿,这身份相隔更是千万里之遥,就算有小时候的情意,可又怎么能跨过皇室那严格又残酷的门槛。思及此,何琇琅又很是懊悔从小便告诫孙媛曦日后一定要争气,绝不可为他人做小,绝不可以步入她的后尘,一直希望孙媛曦能找个人品好,家世清白的人家,跟对方和和美美的度过一生,所以在教导上也过于强势,让她更自尊自立,也未料到她一动情,便是如此局面,何况那个人还是她从小到大心心念念的人,这份情她定是难以割舍。可日后为人妾室,她又该如何自处,那皇室就似虎狼之口,她身后无家族支撑,端指望着长孙明宸的宠爱又如何能撑下去,而那份宠爱又能维持几时,男子的大业,权术的控制哪样不比对女子的宠爱更诱惑,更优胜呢?

    想得太多,想得太透彻,何琇琅不禁悲从中来,紧紧地抱住孙媛曦,很想开口劝她远离长孙明宸,让她趁早割舍掉这段情,却有口难开,只希望孙媛曦能自己领悟,自己想明白其中的利弊。

    孙媛曦自是知道何琇琅的忧虑,可她如今心绪过于絮乱,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但也不想何琇琅过于担忧,便想着转移话题询问到何琇琅这段时日过得如何,又是如何被长孙明宸找到。

    何琇琅本想隐瞒,但沉思过后,还是如实的说出他们原本随着何奭一群人在距离京城不远的城镇稍作休息,听何奭的意思也是要进京城的,也表明已经在京城为他们安排好了住处,承诺一定会帮她找到孙媛曦。但当晚便有一群人闯入了他们落榻的客栈,何琇琅原已哄着小儿女们入睡,不料被外间的打斗声吵醒,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刚穿好衣物,便见何奭冲了进来,只说要带他们离开,何琇琅惊慌下刚拍醒一双儿女,便见何奭已经被随后冲进来的四五个大汉给包围了起来,几人连话都没说,就打了起来,吓得何琇琅只好紧紧抱着孩子,不让他们看到血腥的画面,眼见何奭腹部中了一刀,她不禁大叫出声,叫声引来了何奭在外的属下,进来便将何奭给救走了。

    何奭一走,何琇琅的心就沉到了谷底,抱着必死的心想保护两个孩子,却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到。就在她绝望之际,却闻对方好言相询是否为孙媛曦的母亲何琇琅。

    何琇琅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颤抖着身体抱着两个孩子,倒是孙媛曦的弟弟听到姐姐的名字,喊道:“是姐姐,娘,是姐姐。”

    何琇琅立即捂住男孩的嘴,又将他按入了怀中。

    看出她的戒备,其中一个壮汉便表明不会伤害他们,是奉了孙媛曦的命令来接他们的,还将孙媛曦随身携带的手镯给何琇琅看了看,才安抚了她惊颤的心。

    一路被护送来到别苑,便见到着急等待的孙媛曦,母女一见面,自是先痛哭一场,别的什么也顾不上了。倒是何琇琅见到长孙明宸对孙媛曦倍家体贴和呵护,让她倍家留意。

    将何琇琅母子三人都安顿好后,长孙明宸也只来得及跟何琇琅相认互问,两人闲话不到几句,便有属下来禀,长孙明宸只好对何琇琅抱歉一番,又对孙媛曦浓情不舍地说了几句,才急速离开。

    听闻何奭受伤,孙媛曦心中甚为不安,何琇琅也是愧疚不已,两人都想打探一下何奭的消息,但孙媛曦将长孙明宸与何奭是敌对的事由以及与长孙明宸相遇的过程都跟何琇琅交代后,两人自知不好询问长孙明宸,但府中的人皆是长孙明宸一手安排的,想让他们打听的话,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为此两人都陷入了困顿之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孙媛曦与长孙明宸刚到京城别苑时,长孙明宸在别苑里陪伴了孙媛曦大半个月,将何琇琅接来后,长孙明宸便忙碌了起来,一个月过来别苑留宿几日,渐渐的,长孙明宸来别苑的时日越来越少,一个月最多来一两次,且也只是坐坐就走。孙媛曦心里知道他的身份,虽在郊外,但下人们难免有多口的时候,孙媛曦和何琇琅对此都特别的留意,多多少少也听闻京城中出现了大事,具体虽不明朗,但想必长孙明宸必定牵涉其中,孙媛曦不敢问,也害怕问,每每面对长孙明宸时,也都是说自己过得很好,让他不必挂心。长孙明宸面对孙媛曦,似有许多话想说,最后也只有几句宽慰,数语情诉,再三表明一定会让孙媛曦幸福,一定会对她加倍的好。孙媛曦听闻后也只是默默地颔首,心中很是酸楚,面上却依旧笑意盈盈。

    何琇琅不看好他们,自是多次劝慰孙媛曦,也想跟孙媛曦一块离开京城,长期住在长孙明宸的别苑中,何琇琅觉得很不合时宜,也怕孙媛曦越陷越深,想着离开后,慢慢再劝孙媛曦忘掉这段情,以后找个人好好过平淡的日子。大半辈子的后宅生活,让她身心疲惫,她渴望平淡的生活,更希望孙媛曦能平淡的过一辈子。

    面对何琇琅的苦口婆心,孙媛曦答应会好好考虑,但心中确也难舍,尤其想到长孙明宸曾说这么多年他一直是独自一个人,有了她才觉得世间并非那么残酷,人生总算有了希冀,如若她离去的话,他又要一个人面对孤寂的生活,她有些不忍,她也希望他过得幸福,比她要幸福。

四十八章 两难之选

    皇室大喜,再添新丁,长孙皇家自是喜不自禁,长孙霆更是老来再得一子,欢天喜地不已,赫连氏对于新降临的孩子赋予了万般期许,恭请圣上大开宴席,共庆七天七夜。

    而万人同庆之事却成为了长孙明宸的催命符,许多危机都接踵而来,好在长孙明宸对此早有防备,虽几次脱险,但不料想夺他性命的人已然注意到了郊区的别苑,幸好别苑周围留下了大批暗卫看守,才保孙媛曦他们无恙。

    未免孙媛曦受伤,再加之长孙明宸懂得防得千万次终是被动,只要一次不慎他就会性命不保,惟有化被动为主动,才能保全自身。为此他被迫开始了自己的夺位之行,想要夺位,兵和财是必须拥有的东西,而他目前已经拥有了“大玺”国近一半的财力,兵力便是他必须取得的重要武器,所以他必须迎娶“大玺”国的军政大臣狄克之女狄然。作为开国最强的部落之一,狄族如今的兵力仍旧让皇室忌惮不已,而且狄族一直也有取而代之的野心,只是可惜狄克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因未有儿子而不得不放弃篡位的打算。倘若跟狄族联盟,许诺他与狄然之后可作他日之君,不仅满足了狄克的意愿,他更有了最强的后盾。

    长孙明宸从小便一直处于危机之中,也一直明白狄族是他必须拿下的力量,所以在少年之时,便对狄然百般讨好,两人的关系在外看来也是青梅竹马,狄克也已经将他当成了女婿,有意成为他的后盾。

    如今赫连氏诞下男子,想必要对储君之位发起政变,本就水火不容的两派也到了不得不正面对峙的阶段,而长孙明宸也不得不面对眼下的困境,如果未曾遇到孙媛曦,他会毫不犹豫的迎娶狄然,为了他的大业,他可以利用一切,牺牲一切。

    可如今一切都改变了,他一直知道心底有个小小的影子,那是他心中最暖最软也是最弱的地方,他曾经想过在遇到孙媛曦,一定会让她过得更好,甚至可以给她“公主”的尊荣和待遇,他以为她会一直是他心爱的妹妹。从未想过再次遇到,心境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儿时的情愫强烈的发酵变成了心底的挚爱,他更愿意守护她,给她一切,却想以白首之约的名义。他不想失去她,他害怕失去她,但他也不愿意委屈她,虽然她从未提过任何要求,可心底强烈的想给她唯一,哪怕一点委屈都不愿意让她承受,可如今他不得不做出选择,面临生死抉择……

    孙媛曦心绪越来越乱,每每夜里都难以入眠,常常坐在床榻上,一想便是天明。她心里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为未知感到害怕,对要离开长孙明宸感到心痛,却又对留下感到恐慌。

    就在泪珠难以控制的垂落之时,却听到房门被轻柔推开的声音。

    孙媛曦心里一惊,也顾不上脸上的泪水,连忙掀开帐幔,透过微弱的烛光,看到长孙明宸已经站在了不远处,两两相对,一时之间都有些懵怔,仿佛是梦,让两人都触不及防的愣在了原处。

    孙媛曦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长孙明宸了,这一个月里她知道他一定发生了什么,心里很想很想他,却不知道怎样才能见到他,她只能这般无助的等在这里,对于这种痴等她很痛恨,却又无能无力,如今再见,又是夜中,像极了她偶尔梦中的画面,但只要一触碰,便会梦碎而惊醒。

    长孙明宸心中太过悲痛,懊悔和害怕等等心绪搅得他难以安宁,心底隐隐觉得孙媛曦已经离自己而去,恐慌之下只想见到她,渴望见到她来安抚自己,便难以自抑的深夜造访,但他害怕面对她,所以只想偷偷看一看她,只想瞧上一眼便可,却未料到会如此面对面的撞见……

    孙媛曦旧痕未消,新泪再落,伴随着泪珠缓缓下床,走到了长孙明宸两步远处停了下来,哽咽地唤道:“明宸哥哥。”

    “为何还没睡?”眸中浮光荡漾,长孙明宸猛地垂首后问道,却不知是问谁。

    孙媛曦连忙将泪水擦掉,缓了一会儿,轻声回道:“要睡了……已经睡了……就……”

    脑中纷乱,也不知该回些什么,只好语无伦次说着,可话还未说完,身子已经被拥进了宽阔而熟悉的胸膛之中。

    “曦儿,答应我,永远不离开我,好吗?”

    眼眶再度蓄满了泪水,孙媛曦难以开口,而长孙明宸也就等着……紧紧抱着她,感受到她的颤抖,心里疼着。

    “发生了什么事吗?”心底很想开口应下,她好想说“好”,可到了嘴边,却难以出口,只好问道。

    长孙明宸将脸上的泪珠埋入孙媛曦的发中,一手按住孙媛曦的头,让她紧紧贴在自己的胸膛处,平淡地说道:“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曦儿,不会有事的,只要到了最后……就好了,我会做到。”

    孙媛曦正想开口询问,可刚仰头,双唇便被长孙明宸被含住,所有的话语瞬间被吞入,她慢慢沉溺在他的亲热之中,在烛光之中两人的影子交缠了许久,直至孙媛曦有些瘫软在长孙明宸的怀中。

    将孙媛曦抱至床榻上,长孙明宸轻抚她后背,柔声哄道:“睡吧,我陪着你。”

    望着那坚定柔和的脸庞,孙媛曦纵使有再多的疑问,也统统难以询问,只好在他的哄声中慢慢睡去。

    直至听到孙媛曦均匀的呼吸声,长孙明宸才半趴在床沿与孙媛曦头碰着头,一手紧紧握住那软糯的柔荑,心中暗暗起誓:允诺你的,我都会做的,曦儿,我会尽快拿下这山河,让你与我共享。

    轻柔的一吻落入那眼眉稍处,长孙明宸恋恋不舍地轻抚孙媛曦的脸颊,最终在日出之前离开了别苑,回到了王府,在一片喜庆红绸之下穿上了那华贵精致的婚服。

    那晚的柔情蜜意让孙媛曦不免有些心神荡漾,尤其是长孙明宸那哀求的语气让她倍感心疼,心疼之下不免有些心软,想不顾一切的留下来,陪在他的身边。正当她想反过来劝解何琇琅让她留下的时候,却见到了乔装而来的何奭。

    几人再见,两喜一忧,见到她安然,何奭自是欢喜不已,多方打探才得以有她的消息,不顾属下的阻拦,他孤身入险境也只为了确认她真的安好。而孙媛曦却对他有诸多愧疚,当初的不辞而别,而他还信守承诺救了她娘亲和弟妹,一路上还照顾有加,她是真心感激。可他与长孙明宸的立场却是敌对,她的心是向着长孙明宸的,自然对他也有些顾虑。

    而何琇琅再见到何奭却十分喜悦,先确保了他的伤势无碍,她也就放心,连连道谢后又担忧起他的安危,倒是何奭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连连回道:“放心,长孙明宸如今刚大婚,分身乏术,外面的守卫多少也有些松懈,我能混进来自然也能安然离去。”

    “大婚?”孙媛曦和何琇琅异口同声地问道。

    何琇琅一脸疑惑地看向孙媛曦,孙媛曦话刚出口,心里便明白了一切,想到了那天晚上,终于理解了长孙明宸话里的意思。

    何奭并不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以为孙媛曦是被长孙明宸所胁迫,可能在被挟持的过程中,长孙明宸也跟自己一样对孙媛曦产生了爱意,所以为了讨好她,才将何琇琅给劫持过来,将她们秘密的安排在这个别院之中。之前派遣杀人袭击长孙明宸的时候,他们发现了这所别苑,因别苑的保护太过严密,几经周折他才确定了里面住的是孙媛曦,一得到确切消息,他不顾属下的阻拦非要来见孙媛曦,也因害怕孙媛曦已经被长孙明宸所蛊惑,他早已认定了孙媛曦,绝不能容忍别人再次捷足先登将她从他身边抢走。

    眼前孙媛曦因“大婚”二字而情绪低落,何奭心里很不是滋味,没想到有意一试果真应了自己的担忧。

    何琇琅轻声安抚道:“这个结果,你一早也该想到了,如今也好,也是该下定决心离开了。”

    何奭一听,心里很是雀跃,连忙说道:“我能帮你们离开。”

    何琇琅对何奭微微颔首,但更多的却是等待孙媛曦的态度。

    “他既然娶了她,那她一定很好,他身边有人陪伴了,那他一定会过得很好,那我也放心了,可以放心了。”孙媛曦喃喃自语地说道,泪珠却不争气地落下。让身边的两人都心疼了起来,一人感叹命运弄人,一人却将所有的过错都归结到了长孙明宸的身上,更想将其大卸八块,除之而后快。

    虽万般不舍,但不愿母亲为自己所累所忧,孙媛曦自是同意何琇琅的要求,加上何奭的爽快配合,很快便定下了离开的计划。孙媛曦只想到长孙明宸做的一切都是自愿,从未想过他是有苦衷,有难处,自也不知她的离去会给他带去怎样的打击,也让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变化,走入了绝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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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情缘之凡缘劫介绍:

人世间,犹如走马观花,恍如一霎,可曾有一瞬让你留恋
凡世人,犹如沧海一粟,宛如蝼蚁,可曾有一刻让你动容
神之一世,无穷无尽,却如白纸,谁会在纸上留下笔墨
人之一世,白马过隙,爱恨情愁,谁会被掩藏在心底处

她无辜卷入了他们之间的爱恨情愁
以身殉道,解救天下苍生
他为得到她,而毁天灭地
他为重塑她身,而妄动天机
他们,为她,甘愿取魄挖心…流尽鲜血…化为灰烬
而她又会为了谁…心之所向,情不自禁…走入情劫
凡尘缘皆为劫
凡尘劫皆为缘
以劫续缘
以缘渡劫

过往曾经,似水流年
如若回到过去,是否能回到当初
当几世的凡缘都席卷心头,该如何做到尘世情缘尘世了
她,该如何抉择?仙侠情缘之凡缘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侠情缘之凡缘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侠情缘之凡缘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