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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情缘之凡缘劫全文阅读

作者:润菇     仙侠情缘之凡缘劫txt下载     仙侠情缘之凡缘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天地之初

    一眼万年,沧海桑田,几度回眸,世间早已不似曾经那般的光景,而身边的他们也早已变得不似他们。

    五大神兽的诞生意味着万象,象征着纷乱,其中更蕴含着更替与兴盛,那是他们所不了解却又无力去更改的天命。“群”与“族”的概念由他们而起,“争”与“夺”也随他们而动。源汐他们也曾被当成攻击的目标,多次被挑衅,无意去捍卫什么,却命定强大,不用出手便足以让神兽们臣服,逞强好斗者只因太过靠近他们而消亡,几番试探的结果,是奠定了他们的地位以及让他们学会了如何更好的控制身上强大的灵力。

    神兽本应该都是群居,奈何总有异数,聚气天地火气也只诞生了一只凤凰,形单影只甚为可怜,不喜他族众数,便日日跟随他们,躲在不远处,靠着吸食他们身上的灵力而日益强大。噬兮和垣殇是四处闯荡的性子,喜欢游走各族神兽之中逗玩不同的神兽,而源汐和樗兮因喜静,鲜少离开一个地方,久而久之,凤凰便只跟着他们生活,万事都随着他们,自是对源汐和樗兮表现得更为亲近。

    不知是为了感念他们的强大,还是因为修行总该有个目标,神兽们纷纷以幻化与他们类似的模样为荣。对此,源汐和樗兮不以为意,反倒是噬兮与垣殇生出了“观赏”之心与“好坏”之意,只要得知有神兽修为大成要行变幻之术,总会特意去品评一番,而他们的“喜好”在神兽中被奉为了金科玉律,人人争相满足。殊不知,天地的“形”是早已命定,正如他们的青龙、凤凰、腾蛇、白虎和九尾狐的本源形态是无法改变的,所以幻化出来的模样也是一早便定好的,根本无从改变。

    不过众兽对此经历的多了,最终也悟明白了这个道理,可他们的喜好摆在那里,俨然还是让神兽们多出了期待,总盼望着自己是被眷顾的,能入他们的青睐,得一句嘉奖便能显耀全族。

    凤凰因是单只,并无法光耀谁,不过倒是生了想与源汐一模一样的念头,在不知“形”定的前提下,还是尝试过多次幻化,可当第六次跟之前的一般无二后,它也终于领悟了,不再强求。虽无庞大族系,但兼备阴阳两身,可公可母算是天地给它的安抚。而那时的他们,根本不懂何为情爱,只因跟源汐多亲近了少许,便选择了阴体,幻化成了跟源汐更相近的模样。

    五大神兽的诞生虽带来了许多的纷扰和改变,但对于源汐他们而言还是可自顾自的不需理会,多了一份尊荣,也多了一份安宁。噬兮与垣殇虽不再与他们时时刻刻在一起,却也并未生出任何波澜,偶尔相见,听着他们讲述神兽之间的争执,倒也不失为一份趣味,也算是天地间再造后的安稳。

    可这份安稳却过于短暂,天地的灵气忽现大盛又迅速衰竭,也就一瞬之间,世间再度繁衍了无数生灵,而趋于他们形态的“凡人”也由其中一批生灵演化而来且数目庞大,远胜五大神兽族群。本以为是天地自然之象,“凡人”的演化跟五大神兽的诞生并无区别,不料“凡人”虽无灵力,却极度“聪慧”,以“智”生“知”,更自带奇妙感知,后命为“七情六欲”。

    凡人数量之众,远超天地其它生灵之总和,又因没有灵力,资质孱弱,不仅是其它诞生生灵欺辱吞食的对象,更沦为四大神兽戏弄争抢的玩物。自五大神兽诞生以来,天地之间自然形成了强者为尊的立命之法,凡人虽为后生之灵,但奈何弱肉强食,很快便通晓了此道。但因有“智”傍身,并非一味的屈服,而是以“智”萌“法”,想出了许多的办法躲避和对抗欺辱伤害他们的神兽和生灵,让神兽族也屡屡受挫。

    凡人的机智聪慧,不仅挫败了神兽族,更得到了噬兮和垣殇的关注,尤其是垣殇对他们充满了好奇,更多次现身阻止神兽族伤害他们。而凡人在见过垣殇召唤天雷击退腾蛇,引动河水淹没白虎,后又瞬间消失于眼前的行为很是惊讶及感恩戴德,便将其事迹口口相传,更奉其为主,尊其为“神”,享受着凡人的崇拜之情。自此,垣殇对凡人更为关注,甚至严令神兽族去骚扰凡人的生息,而她则常常混迹于凡人之间,学习着他们的一切,感受着他们的“七情六欲”。

    五大神兽自诞生后,虽有繁衍之力,但还需经过天地灵气的孕育和调和,后代诞生少则也需几百年,多则也有上万年。而凡人却不足一年之力,再加上少了其它生灵的骚扰和侵害,短短千年间,凡人的数量更为庞大,占据了大地的所有可生存之地,就连自然随意生长在大地之上的九尾狐一族都被迫筑起了结界,形成了偏安一隅,不敢与凡人争雄。

    千年间,凡人不仅人口剧增,就连智化的也颇为迅速,创造文字,器皿,衣裳,工具等,只要能改善和提高他们的生存之法,皆成可创造之力。凡人之地也因为凡人的创作力,在各个方面都建立起了很好的制度,以助凡人更好的生活于天地之间。也因凡人学说,不同生灵之间有了分明的界限,神界得以名讳,享受香火。但被奉为“神明”的一众,除了源汐和樗兮外,皆享誉着凡人的一套,潜移默化中将自己的身份摆得更高,虽享受着凡人带来的荣誉,却也将凡人贬入低贱一类,天地间的“高低之分”和“身份尊荣”得以助长和标榜。

    源汐和樗兮从未在意过这些,也未曾留意过世间发生过什么,只是偶尔从凡界归来的垣殇口中得知一些凡人的奇妙之处或是被强迫式的了解到凡人原来跟他们如此的不同,对难以解释却让垣殇时时称颂的“七情六欲”略感疑惑。

    因垣殇的大力促成,噬兮和凤凰也曾到凡界游玩,惟有源汐和樗兮不愿移步,全然拒绝,垣殇见状便在他们居住之地劈出了一道泉涌,以水为镜,窥视着凡界的种种。源汐和樗兮无奈之下,偶尔会随意观看一会儿,倒是回归的凤凰尤为钟爱,时时都守在泉涌处,甚至还为泉水取名为“汐泉”,因为她下凡后,收获最大的便是人人都有名字,处处都有称谓,同时也为自己取名为“鸾凰”。

    神界先天有语,却无字,凡界创造出了文字,说文解字甚为奇妙,倒让源汐和樗兮稍有上心,略微研究了一会儿,因有先天优势,许多东西一学便会,区区文字也不过只是一瞬,便悉数纳入脑中。但能让他们感兴趣的东西委实不易,这下又惊动了其它族类,凡界的文字一下子便风靡了整个天地,众灵争先学习,甚至有的神兽专门行幻化之术,在凡界苦学几百年,以求高行他灵。

    因鸾凰时时守在“汐泉”边,再加上见过源汐和樗兮专门研究过凡界的文字,鸾凰便觉得只要是跟文字有关的东西源汐他们一定欢喜,所以只要在“汐泉”中看到跟文字相关的新奇事物,她便幻化后去凡界拿来给源汐和樗兮把玩,讨好卖乖的模样倒让源汐不忍拒绝,每每也会略微研究一二,碰到觉得有趣的,如棋艺和音律等也会拉上樗兮一道研究。要是鸾凰在一旁看的激动,强行要加入的话,源汐也会主动让位,让她与樗兮玩,自己闲暇无事,便也会走到“汐泉”边,走马观花地望着里面凡尘的种种。

    有鸾凰的陪伴,噬兮时不时的胡闹,源汐和樗兮虽鲜少离开居住的地方,但日子过得也比刚临时的几万年要惬意的多。只是性子依旧难变,不喜世间的纷扰,不明天地变化的玄机,苦苦思索着自己临世究竟为何。

    他们虽未有改变,却发现垣殇变了,只是当他们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天地间的浩劫已然来临,垣殇神死,噬兮愤然要与樗兮一战,三大神兽族在几万年的相处中早已生出嫌隙,斗争之心暗藏,眼见两大神尊开战,打着助威的幌子,行着抢夺地盘和声誉的私心。原本只是两者之争,最终演变成了天地间的大战,祸及天下苍灵。

    源汐至今也未想明白垣殇到底为何而变,她独自流连于凡界几千年又到底发生了何事。本就与她是泛泛之交,记忆中就连深谈都从未有过,对世间都淡漠了极点,又怎么会留意到她的改变,也更想不到有一天垣殇会对她大打出手,那狰狞的面容让她至今都有些忌惮和迷惘。

    但当源汐真的想去了解垣殇的时候,却发现再也没有了机会。眼见樗兮亲手杀死垣殇的那一刻,是她降世的十几万年间第一次体会了“震撼”之感,也第一次尝试了凡间所诉的那种难以形容的复杂心情。

    而垣殇给她留下的最后模样也是捉摸不透的,那一抹笑容代表了什么,她至今也未曾读懂。

第三章 心结难解

    噬兮的传唤在天地间久久不散,落宸望着那时不时落下的雷鸣之音,心中依旧犹豫不定。鸾凤如今一心扑在了失了大半修为且难以自愈的樗兮身上,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而不见。落宸深知自己对樗兮的伤毫无帮助,对鸾凤而言更是一种拖累,虽不解为何噬兮要特别召唤他,但想着源汐如今在他手中,说不定能见到,就算是死也权当是了了几万年来的牵挂。打定主意后的落宸,未曾对鸾凤知会,便独自前往了那雷鸣不断之处。

    一心期盼的婚礼终是落空,如今只剩身上的嫁衣与怀中的凤冠。骆墨珏自从被抓后便一直沉默不语,就连东西都吃得极少。而与他远远对坐的马瑾萱在尝试强喂过他些许食物,被他吐了后,也不再勉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这是想陪她去死吗?可她知道吗?温沅汐肯定不知道,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听到温沅汐的名字,骆墨珏终于有了些许反应,紧紧握住了手中的两块黑白玉珏,脑中想到的却是,他还未见到温沅汐的尸首,鸾凤答应了会将尸首送还给他,他还未给他们找到心仪的合葬之地,他如今还不能死。

    心中有了念想,也不必马瑾萱多劝导一句,他自行用食用水,只是心早已死了,如今也不过是为了这具躯体能延活多些时间罢了,流着泪咬下两三口馒头也足以。

    自从两人被白虎抓来关在南璃的宫殿里,除了偶尔有人送吃的过来,他们也未曾再见过白虎。马瑾萱一开始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起初还很是害怕和担忧,可被晾了好几日,又与骆墨珏朝夕相处,死亡的阴影一下就被驱散了,这辈子的痴念就是能跟骆墨珏在一起,如今能死在一处,对她而言也算是一种成全。骆墨珏虽从未跟她说过话,但能时时刻刻地看着他,她亦觉得心满意足。有如此的好时光,虽不怕死,但也无需找死,能多活一刻便能跟骆墨珏多相处一刻,所以也希望骆墨珏能陪她一起活着。见骆墨珏不再寻死,她也安心了不少。

    天地大战的十日,他们虽在南璃皇宫中未曾被雷火和洪水所波及,但大战撼天动地,连续十日的天摇地晃也让他们知道外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思及苏沐楹等人,骆墨珏不免着急,可宫殿中被白虎下了禁咒,凭他一介凡人根本无法冲破,被弹回来无数次,撞得头破血流后也只能趴在地上心忧急躁,痛彻之后惟有向源汐祷告,希望她能护苏沐楹等人安全无虞。

    身陷囹圄,无法知道外间的情况,骆墨珏的心也随着天地摇晃了十日,就在刚感知到天地平稳后,却发觉同关一处的马瑾萱身有异样,之前几日便察觉到马瑾萱有些反常,独自蹲坐在角落不言不语,本就不想理会她,又担心着外间的情况,所以并未去询问。而如今听着她痛苦的嘶吼声,那颤抖得无比厉害的身体,骆墨珏再也无法忽视,正想上前询问一番,可刚踏出一步,便听到马瑾萱怒吼道:“不要过来,离我远些。求你,离我远些。”

    骆墨珏闻言,也不想强迫,便依言走到离她最远之处,背对着她摸着头冠,不免又想起了温沅汐。

    身后痛苦的嘶吼声越发的响亮,骆墨珏深觉那不是凡人该有的声音,很像是野兽才会发出的声音。但这一世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他都已经经历过了,也亲眼见过鸾凤和逸玖的真身模样,对此也不甚在意,反正生死都已经不在乎了,唯一的念想也只剩取回温沅汐的尸首,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死了,鸾凤也应该会帮他将二人合葬,终归最后他还是会跟温沅汐在一处的。

    马瑾萱眼见手臂上满布白毛,双手拼命抓挠,皮破血流,可白毛依旧明显可怖且越长越多,腹部的灼热感也越来越明显,手指的甲盖慢慢变长变尖,感觉口中的牙齿也在疯狂的生长,她不想让骆墨珏看到她如此可怕的模样,将殿中的被褥和纱帐统统撕了下来,将自己一层一层的包在里面,她努力压抑着要喝血吃肉的冲动感。

    殿内只有骆墨珏,她绝不能露出如今的模样,更不能伤害骆墨珏,她绝不能。

    苦苦压制着身体里的异动,马瑾萱裹着厚厚的被褥和纱帐在地上来回的翻滚,双手紧紧束缚着身躯,尖长的指甲深深地刺入背后,努力让自己更加清醒。

    听着身后的响声,骆墨珏抱着头冠慢慢靠在墙边,心底默念道:“汐儿,你是否已经离去?重归源汐的你,是否能记起我,是否记得我们,源汐,你与汐儿之间究竟有怎样的不同。”

    而在百里之处沉睡的源汐,脑中同时响起了骆墨珏的话,眼皮微动,胸前的五彩光更为亮丽。

    就在马瑾萱忍无可忍,将身上的被褥撕成碎片,向骆墨珏冲过去的时候,门口正巧来了一个麻木的侍卫给他们送东西,当侍卫刚踏入宫殿,便被宛如猛虎妖物的马瑾萱咬住了脖子。

    听到餐盘落地的声音,骆墨珏回首正好看见,一双赤目紧紧地盯着自己,血红的嘴正吸允着士兵脖子里的鲜血,士兵麻木且一脸淡然地任其吸允,骆墨珏一脸诧异地站起身,对视着那双眼睛,只见那眸中的赤红慢慢褪去,点点泪花闪动,一串泪珠缓缓地流下。

    一双利爪准确无误地撕下士兵的两只手臂,士兵倒地的一瞬间,马瑾萱冲回了原来的角落,背对着骆墨珏,流着泪啃着手臂上的肉。一口一口吞下腥臭的肉,逐渐恢复人身的马瑾萱,面对着身侧的两根骨头,不禁埋头痛哭了起来。

    骆墨珏逐渐恢复平静,口中喃喃地说道:“竟是如此,汐儿,原来是这般……都是注定的吗?”一直都不明白,为何马瑾萱能将温沅汐重伤致死,明明鸾凤一直都在给温沅汐输入神力,凡人的攻击对她根本构不成致命。如今一切都明了了,骆墨珏再次转身坐回角落,抱起凤冠,仰头望着雕花房梁,泪珠滚滚落入凤冠中。

    两人各占据了宫殿的一角,再也不曾相望和对话。而门边的尸首被马瑾萱拖入了身侧,每当腹痛难惹之时,便会麻木呆滞地吃掉一些。

    站在残破的天宫门口,望着被悬挂在上的曾经天帝,虽主雷霆之怒,但也最容易被雷霆所伤,天地间的雷火是最能直击神灵的武器。曾经高高在上的天帝,如今已被打出了龙形,遍体皆是雷火留下的伤痕,不少龙鳞被击落,一道道雷霆撕裂龙皮,余留下的雷火还将继续燃烧着肉身,随后的折磨远远比当庭一击要来得痛苦。

    那个曾经仇恨着自己,屡屡对自己赶尽杀绝的“兄长”,如今奄奄一息地看着自己,彷佛想哀求,可那早已被时间锻炼出来的尊严和荣誉让他难以低头,最终也只是不屑地闭上了眼睛。

    落宸垂首淡淡的一笑,猛地挥手便挡下了再度落下的雷霆之怒,再次挥手又将捆绑他的枷锁击碎,青龙骤然落在地上,痛得蜷曲了一下身子后幻化成了人形,张嘴的第一句便是:“孤不需要你救,你给孤滚。”

    落宸还未出声,便见黑气中露出了白虎的身影,那嘴角的笑意是那么的耐人寻味:“你当真来了,还真是出乎意外,听闻你这位兄长可是日日想着怎么弄死你,你反倒来救他了。”

    “我们龙族的事,与你白虎族何干。”

    “龙族?他承认吗?你那风流的父亲可曾承认过你。”

    落宸淡淡一笑:“噬兮是让你来逞口舌的吗?”

    “可笑,你们龙族就是个笑话。”

    “你住嘴。”天帝拼尽全身的灵力向白虎打去,不料被白虎轻身躲过,随后手中凝聚强大的灵团向天帝回击,天帝张开双手,一脸笑意地闭眼前去迎接,可期待的疼痛感并未来临,身体反而被注入了一丝熟悉的灵力。猛地睁开眼,便见落宸一手抵抗着白虎持续加码的回击,一手为他注入着灵力。而他本身灵力便有溃散之象,如今更是溃散的厉害,身形也开始不稳,嘴角溢出了血丝。见到如此景象,天帝的心更加絮乱,五味杂陈难以言表,最终吼道:“孤说了,不需要你救,你给我让开。”

    “你说的我何时听过,救与不救都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收回灵力,白虎轻蔑一笑:“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兄弟情深的戏码?”

    为天帝灌输了更多的灵力,将其安全地送到了远处,落宸独自面对着白虎:“虽不知噬兮打得什么主意,但他点名让我来换他,而我也依言前来,是否能放他走了,堂堂神尊,应该不会食言吧!啊,不,魔尊,他既昭告天地,称他为魔尊,我等后辈自不敢不从,那他也该允诺。”

    “你放心,区区一介落魄天帝,我本就不放在眼里,魔尊既言明你来换他,我们自是不会再为难于他。”

    “那甚好。”

    “不,不,本君不要你救,本君不走,你快滚。本君绝不承你的情。”

    任凭天帝如何嘶吼辱骂,落宸也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随即跟着白虎化为白光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帝颓废地瘫在地上,难以接受自己被落宸拯救的事实,眸中闪着悔恨和不解的光,一拳拳打在琉璃砖上来发泄心中复杂的心绪。

第四章 初神回归

    历经几万年才建造起的繁华人世,仅仅十日便被神魔混战摧毁至一片狼藉。往日青山流水,如今塌土洪流,昔时庭院楼阁,如今一片废墟,从前欢声笑语,如今哀鸣难断。不明缘由的凡人对神魔之战一无所知,只道是触犯了天怒,才导致如此横祸,纷纷自省跪拜以求宽恕,敬畏之心一起,便遭心怀不轨之者利用,奉命祸害更多凡人的妖魔以各种计谋夺取他们的性命,甚至以此为乐,每每都将人折磨到极致才残忍杀害,以求获得最大的怨气。妖魔一物成为了凡界的“圣主”,打着各种名号,让凡人进行“献祭”。而往日因有违天道被始神者明文禁止的“夺灵邪术”也再度泛滥,归入噬兮魔之一道的众灵,便利用邪术夺魂抢灵气,以增加自身修为,天地间的低等生灵皆难逃魔网,而人数之众的凡人更是他们争抢的目标,天地一时之间成为了炼狱,众生灵皆受苦刑。

    略知内情的亦安,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述给了苏沐楹和明婶,尽管她们连连摇头称不,更对亦安进行了好一通的责骂,让他不得造谣胡说。可心底却怕到了极致,又逢天摇地动,漫天洪水从天而降,好不容易在亦安以及特地赶来的骆彦祥的保护下逃过一劫,方保住了性命。可眼见天地崩塌,生灵涂炭,又亲眼见到妖物随处取命,任她如何口硬不信,却终究难逃眼见为实。悲痛之下更为骆墨珏担忧,也更为苍生悲悯,不免日日跪地诚信祈祷:“汐儿,不,如您真是亦安口中的神明,求您,求您能护一护珏儿,更求您庇佑天下苍生,赐予他们生存无忧,请您看一看这人世间吧,拯救他们逃离这炼狱般的人世,我愿以己之性命祈愿,只求您能赐下恩泽。”

    明婶和亦安等人皆不忍凡界受苦,纷纷跟随苏沐楹日日跪求源汐,以求她的庇护。而远在西涧皇宫的温昊阳,眼见宫殿倒塌,就连他的父皇也惨遭碎石压身,重伤身亡,连尸首都未曾找到,便被洪水吞噬带走。皇室皆乱成一团,如今没人争抢皇位,所有人都忙着避难,曾经辉煌的西涧皇族,如今皆落魄到没有屋檐遮头的困境。

    温昊阳不禁感叹自己的渺小,在神魔的世界里,他卑微的比不上一粒尘埃。曾经的雄韬谋略,治国安邦之论,如今皆如泡影般消失,天祸一至,他们连性命都保不住,谈何保家护国。

    “汐儿,你在哪?真好,你不必再受我们这些凡人之苦了。愿你能安好。”透过残破的砖瓦,望着依旧流淌的天外瀑布,温昊阳无奈且悲痛地留下了眼泪。

    眼见樗兮的脸色越发惨白,任凭鸾凤如何给他输送神力,都难敌他自身的伤害。鸾凤着急地哭了起来,一颗颗红色泪珠滚滚落下,心里不免想起源汐:“源汐,小汐汐,你在哪?樗兮受伤了,他受伤了,我没用,治不好他,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源汐,源汐……”

    而天地间的每一句呼唤都传入了沉睡的源汐心中,七彩石的光芒越发的强烈,直至将黑气完全压下,光芒一瞬间流动周身,额间的印记金光闪动,一滴滴泪水从眶而下。

    羽翼般的睫毛微微颤动,晶莹如星辰的明眸缓缓睁开,耳中的呼唤声仍旧不绝。源汐慢慢坐起身,望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浮现于脑海中的画面先是五万年的神灭前的最后一眼,那一眼是对樗兮的留念,随后闪过噬兮和垣殇的面容,落宸和逸玖的模样清晰现象,最后却停留在了术仁医馆那场未完的婚宴以及骆墨珏的低语承诺。

    “墨珏,骆墨珏。”轻声低念,泪珠再次划过脸颊,却浮于空中,迟迟不落。

    源汐伸手握住泪珠,不禁皱眉:“终究还是如此,终究辜负了苍生,樗兮,何苦。”

    两指并拢,念力一动,指尖灵光流动,她慢慢感受着体内的神力,虽薄弱却可源源不断,是她熟悉的神力,她终归是回来了,回归神体,再度临世。指尖不由自主地摸上了额间的印记,指下的灼热感,让她确认了她是天地最初的神之一——源汐,她回来了,却再也不是最初的那个源汐了。

    耳中依旧有祷告之声,源汐连忙站起身,将四周再次打量了一番,的确不是她熟悉的地方,她闭上眼,仍神识四散,搜索着周围的一切,希望能找到熟悉的人。

    “骆墨珏,你一定很恨我,我如今这般模样……”

    源汐猛地睁开双眸,疑惑道:“是……马瑾萱,她为何在此?墨珏……”

    再度闭眼,浑身金光流动,身随声动,顿时消散于室内。

    “骆墨珏,我好害怕,我真的害怕了。”望着身侧的森森白骨,腹部的灼热感越发严重,马瑾萱紧紧地环抱自己,她好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将骆墨珏变成身侧的白骨:“你不知道,如今只有你和我,这些日子,我心底是多么喜悦,从小便想着能跟你如此,你是我的梦寐以求,可如今我怕,骆墨珏,你跟我说句话吧,我想听听你的声音。”望着白骨,搜寻着尖锐可当成武器的部分。

    骆墨珏却连头都未动,只是抱着凤冠的手紧了一分。

    “我真可笑,太可笑了。”眼泪迅速留下,马瑾萱望着骆墨珏淡淡地笑了起来。

    金光闪动,骆墨珏麻木抬首望着金光处,待看清来人后,他略微慌神地摇了摇头,手指因太用力而被凤冠的羽翅划伤,疼痛过后见源汐仍旧静静地站在他不远处,他终于起身奔了过去,一抱将源汐抱入了怀中,难以置信地喊道:“汐儿……”

    感受到熟悉的温度,源汐愣了愣,略微抬起了手,却始终难以回抱。

    马瑾萱听到骆墨珏的声音,见到他们相拥,不由地苦笑起身,泪水却越流越多。

    见源汐一直未有回应,骆墨珏不舍地松开了她,仔细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视线却停留在了那不熟悉的金色印记上,心如刀绞般疼痛了起来。

    “你不是她。”泪水一下就流了出来,骆墨珏立即低头以手覆面,拼命压抑住喉中要溢出的哽咽之声。

    源汐眸中的不舍一闪而过,最终淡淡开口问道:“为何你们会在此?这里是何处?”

    仔细打量了一下源汐,马瑾萱也确认了眼前的人不是她熟悉的温沅汐,见骆墨珏如此神伤,她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慢慢走到源汐的身侧,落寞地回道:“这里应该是南璃的皇宫,我们是被白虎抓来的。”

    “白虎?”源汐抬首望了望四周,见有禁锢之术,一挥手便将禁锢之术打破,略有些着急地说道,“我先带你们离开。”

    未等两人回应,源汐直接一手拉起一人,念力一动,随即闭眼,三者皆化为白光顿时消失于室内。

    南璃大殿的天空中,一道白光屡次撞击在空中的结界上,终是无法突破,落在了宫墙之下。三人刚稳住身影,源汐便松开了他们,一手捂着胸口,一脸痛苦之色,骆墨珏连忙环抱着她,满脸担忧地询问道:“你怎么了?”

    “这里……结界太强了。”眼见胸口有黑气溢出,源汐立即用神力将其压制,一脸歉意地说道,“以我现在的力量,根本突不破。”

    骆墨珏正想开口安慰,忽闻身后有人喊道……

    “源汐。”身后熟悉的男声响起,源汐身躯为之一震,在骆墨珏地搀扶下,缓缓转身。

    只见一身黑色长袍,一脸笑意的男子,坐在几千阶梯的中央,笑看了他们一会儿,随后凝视着源汐轻启朱唇,责怪道:“你要去哪?怎么醒了?这刚醒就想走了吗?我们都不曾好好聚过,你对我当真如此绝情。”

    “噬兮……”源汐惊讶地喊道,身子不住向后退了退,“你为何……”

    有意将骆墨珏挡在身后,源汐一手背后,两指并拢,指尖灵光不断闪现,骆墨珏和马瑾萱皆看到那灵光,不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为何见到我……要如此惊讶呢?”噬兮有些忧伤地说道,“被困住的这几万年来,我可是日日都在期盼能见到你。你就如此不想见到我吗?”

    源汐垂首不语,指尖的灵光却闪烁得更厉害,迟迟得不到回应,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无需浪费灵力了。”噬兮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后慢慢走下阶梯,一派轻松地说道,“他是来不了的。”

    源汐大惊,连忙严厉地质问道:“你将他如何了?”

    停下脚步,噬兮握紧了拳头,一脸愤怒之色地看着源汐,随即又低头轻叹一口气,再抬头时,神色略带忧伤地回道:“别这样,你不该有这般神情的,你不该再为了别人这般对我?”

    闭眼用神识去呼唤樗兮也未得到任何回应,源汐担忧不已,心急地上前几步追问着:“你到底将他如何了?”

    噬兮抬首苦笑了一会儿,随即摇了摇头,望着源汐良久才缓缓说道:“你放心,他暂时还留在这世上。我不会这样轻易的让他消失的,我们之间还有很多债要慢慢清算。”

    闻言樗兮无恙,源汐为之心安。再抬头看向如此陌生的噬兮时,心里不免有些酸楚。

第五章 终究陌路

    以温沅汐存在之时,记忆残缺的太厉害,对噬兮仅有的记忆也只是一个被封印的可怕之人。可对于源汐而言,那是与她同生同长了几万年的人,虽比不上樗兮亲密,但这天地间她在意的也只有那么寥寥数个,噬兮是除樗兮之外的那个最者。可如今那个最为熟悉,时时都会逗弄自己,好玩却率真的他变成这般模样,变得让她感到害怕,变得畏惧。经历过人世的洗礼,她亦明白这时心中的酸楚感是心疼,是怜惜,也是自责。如果当初她能阻止樗兮,如果她能了解垣殇,如果她能安抚噬兮,说不定他们就不会如此。

    噬兮望着源汐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这本就是我与他们的事,你不该参与,当初将你囚困,便想着让你置身事外,可你还是来了……不怪你,我从来都不怪你,都是樗兮,一切都是因为他,我定要他付出代价,还有这天地,这多余的苍生,皆应化为尘土,随他们而去。”

    “你为何还是如此?”源汐听着与当初他将她囚禁时说的相似的话语,心里更是悲痛,难以接受。

    “那你为何还是要这般对我?”噬兮一脸不满地说道,“你为何就是不肯选择我?”

    “我从未有过选择,更没有选择过谁。”再次回归,她懂得太多,也很明白当初舍身封印噬兮,并非是选择樗兮,也并非是对苍生的不忍,她只是累了,当时太累了,所以选择了自我结束这场永无止境且混沌难明的一生。她自私地认为那是解脱,在噬兮眼中却是抛弃他,与他对立的举措,而她如今却无法言明当时的心境,因她深知,如今的她在樗兮和噬兮之间,必然会选择樗兮,这也正应了噬兮现下所言,她当真是百口莫辩。

    “不,你一直都有选择,只是你从未选择过我罢了。以前如此,随后的每一世皆是。不过无妨,这一次你不会再有选择了,你只能选我。”

    源汐疑惑地看着噬兮,如今身体神力有些不稳,胸前的黑气再度浮现,而他望着噬兮,见他周身被黑气缠绕,额间的印记更是不见神光,如坠魇境。心中不由一疼,出声劝慰道:“噬兮,不要改变自己,你不该如此。五万年就错过一次了,不要再错了。”

    “错?何为错?他杀她的时候,他想过是错的吗?”

    “当年的事,你我皆不明其中缘由,我相信樗兮一定有他的因由。”

    “你始终是向着他。”噬兮再度坐在台阶下,垂首望着脚下的台阶,“是呀,你们是同源同体,这是自然。而我与她才是同源同体,所以我是向着她的,心疼她的也只有我。她的愤怒,她的不甘,她想要的所有,我都会帮她一一拿回来,这其中亦包括樗兮的命。”

    源汐望着面露凶光的噬兮,感觉到周遭的灵气很是异样,她连忙护着骆墨珏后退了几步,以防噬兮对他们发难。

    “噬兮,你已经有了执念。”源汐再度劝慰道,“放下那些执念吧!”

    “执念?”噬兮幽幽一笑,自嘲说道,“是,我有执念。你,早已变成我此生最大的执念。曾经的你总是一副万事皆休,无欲无求的模样,我以为那样的你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动心。可原来并不是,你会护着他,不惜牺牲自己来封印我。你会无条件的相信他,你会等着他,你会……亲口说你喜欢他。为什么不是我?源汐,为什么不是我?这几万年来我一直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却迟迟没有答案,我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却又害怕你告诉我……”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护着骆墨珏再度后退了几步,源汐感受到噬兮的灵力越发的不稳,对他所言也是迷茫之极,根本无暇思考。

    眼见源汐极尽全力的维护骆墨珏,噬兮的眼神一暗,而骆墨珏看着那眼神和神情,脑中不禁浮现起了被释刺杀的一幕,也是如此凌厉的眼色,满满都是杀机。

    出于身体本能,骆墨珏立即便拉起源汐护在了身后,脑中只想保护她,全然忘记了她早已不是温沅汐,而与他对立的也非常人。噬兮见状,眸中杀光更甚,缓缓站起身,而藏在衣袍下的手已经悄悄凝聚起一个戾气黑团。

    源汐刚抬头望向骆墨珏,突感身后一道灵气,她还来不及出击,便见白虎已经将马瑾萱抓走落在了不远处。

    “白虎。”

    “放开我。”马瑾萱虽被白虎抓着,瑟瑟发抖中却仍旧出声吼道。

    “他们之间的事,你还是少参和。”白虎对源汐微微颔首,随即靠近马瑾萱脸颊,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感受到马瑾萱的颤抖,白虎邪性一笑,手指不禁在马瑾萱的脸颊上流连,眼神却直直地望着她的腹部,心中计算着日子。

    在白虎的威胁下,马瑾萱内心虽无比害怕,身体也颤抖得厉害,可她却丝毫不愿向源汐求助,只是流着泪看着骆墨珏,贪恋的多看一眼。

    眼见马瑾萱被抓,源汐却无力阻止,就连白虎近身她都未曾早先察觉,一手悄悄握拳,源汐不禁有些后怕,侧目望了一眼骆墨珏,她内心很是波动,略微犹豫了一下,她望着噬兮略有些哀求地说道:“噬兮,他们是一介凡人,何苦为难他们,放了他们吧!”

    噬兮静静地看了源汐一会儿,一下便将手中的黑团握住,微微低头,叹息闭眼喊道:“你先过来。”

    源汐犹豫了一会儿,刚向前踏了一步,却被骆墨珏一手拉住,耳边是他恳求的声音:“别去,无需为了我,不值得。”

    “不,你值……小心。”迅速将骆墨珏推到一侧,源汐双手聚齐周身的神力对抗着噬兮打来的戾气黑团,吃力地看着戾气一分分地靠近自己,而自己胸前的黑气也开始蔓延。

    源汐难以置信地看向噬兮,噬兮却只是红着眼看着骆墨珏,源汐忽感不安,双眸带着哀色地望着噬兮,而噬兮心中却更为恼火,便在源汐惊恐的神情中再度向骆墨珏挥去好几道黑气,道道凌厉如刀锋般直击骆墨珏身体各处。

    源汐着急地红了眼眶,一见噬兮动手,她立即强行收回神力形成保护罩投向骆墨珏,任戾气侵袭周身,口角有鲜血不断流出,依旧源源不断地为骆墨珏输送神力……可仍旧未能改变骆墨珏被化为刀锋的黑气刺穿身体,眼见骆墨珏对她淡淡一笑,嘴唇轻微张合,说道:“汐儿,我来陪你了。”

    望着骆墨珏慢慢跪倒,毫无生气地躺在她迟到的神力光圈中,两块黑白玉珏亦碎落在他身侧。源汐心疼不已,一脸痛苦地喊道:“不,不要,不,我会保护你的。”

    难以忍受心中的疼痛,源汐不顾自身神力不稳,想拼劲全力去救他,可刚要凝集天地灵气,便被人给打断,一双手将她牢牢地禁锢着,让她无法凝神。在看清来人是噬兮后,源汐猛地赤红了双眸,一手灵光大盛,化为利刀直接击穿了噬兮的胸口,点点黑金色的血滴落在源汐的手中,她才有些恍惚地看着噬兮,自责地看着满手的血。

    “魔尊。”而一旁的白虎却担心地喊了起来,想过来探查,却被噬兮挥了挥手而停止了动作。

    马瑾萱眼见骆墨珏身死,震惊心乱之后慢慢也变得释然,心疼之余更多是哀莫,趁白虎关心噬兮之余,连忙跑了过去。

    噬兮望了望胸前的血洞,又看着源汐的泪珠一颗颗落下,他伸手接过一颗泪珠,低声念道:“你不该哭,你不该流眼泪,你不该为他流泪,他该死。”

    手中一下释放出好几个戾气黑团,全部飞向了骆墨珏的尸首处,一副决绝狠辣的模样。

    “不要,墨珏哥哥。”源汐眼睁睁看着骆墨珏的身体和灵魂在戾气中消失得无影无终,大声嘶喊后最终无力地倒向地上,再度晕厥在了噬兮的怀中。

    白虎一脸惋惜地望着口吐鲜血,腹部飘出点点星光的马瑾萱,有些气愤地喊道:“魔尊,这,我好不容才让她怀了我的孩子,就到能吸食的时候了。这下全被您给毁了,哎……我……”

    噬兮一把抱起源汐,丝毫未理会白虎的抱怨,满是深情地望着怀中的源汐,很是怜惜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将她的泪水全部抹掉后便没了身影。

    “温沅汐,我……终于赢了你,最终是我……陪着他,永远,陪……”马瑾萱虚弱地说着,最终也未说完,却是含笑地闭上了双眼。

    白虎轻微叹了一口气,伸手将空中的点点星光都吸回了手中,望着已经死去的马瑾萱,神色也略有些悲伤,但不过一瞬便恢复了正常,松开手让点点星光再度飘散于空中,嘴里说道:“终究无缘,亦无情。”

    蹲下身将马瑾萱的尸首抱起,踏着悠闲的步子向宫门外走去,手中微弱的力量,却让他心中有了少许涟漪。

第六章 各自心声

    被鸾凤戳痛心中悔恨,逸玖再也无法面对那与袁溪相同面容的温沅汐,负气之下回到大地之边,一心只想陪着袁溪的尸首再度沉睡百年以解忧愁。可惜刚入睡几月便被樗兮无端召唤,迷糊之中又被交待了许多事情,身体内还被注入了一道强大力量的符咒,逸玖满腹疑问却根本无暇细问便被丢到了虚幻之境。

    耳中尽是樗兮的交待之语,他便依从着樗兮的嘱咐,先以心头之血净化了血山上的戾气,随即用尽浑身神力才得以催动樗兮给他的符咒,释放了血山中的噬兮。眼见血山化为五彩石飞走,脑中残留着是樗兮最后嘱托:“速离,否则危矣。”

    身体感觉空虚的厉害,眼前都是摇晃的重影,逸玖望着满是戾气的人影,心里不禁感叹樗兮真是太看得起他了,他拼尽全力才得以催动那道符咒,如今虚弱的连鸡都打不过,又怎么能速离。如今只能乖乖等死,反正他支持不住了,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唯一的遗憾是没能死在袁溪的身边,唉,生不能在一起,居然连死都无法同穴,这注定的遗憾让他很是痛心。

    原以为死定的逸玖,却在昏睡了几天后悠悠醒来,望着空无一物的虚幻之境,他不禁有些糊涂,将浑身都检查了一下,确定什么部位都没失去,他又动用了一下神力,确认身体只是因消耗太多神力而有些虚弱,并无大碍后便欢欢喜喜地离开了虚幻之境。可刚走出云雾之中,便见漫天飞沙走石,远处山河倒塌,无数河水倒灌,眼前的景象让他为之一愣,闭眼想感知一下到底发生了何事,却满心都是悲痛哀戚之声,其中还有九尾狐族的求救之音,他再也不敢停留,运用瞬移之术回到了早已残破不堪的大地之边,望着一片狼藉的家园,他虽痛心,却怎么都无法突破噬兮设下的结界,只能着急在边沿处徘徊。

    尝试了所有的办法,除了身体越发的虚弱,眼前的结界连一条缝隙都不曾出现。逸玖无奈之下只好另想解决之法,如此的强大的结界天地之间惟有始神者的樗兮才能破解,想通之后,逸玖便在天地间寻找樗兮的下落,以求他能解救自己的族灵。

    自青龙一族当政,建立天界后,一向以悠闲,懒理世事自居的九尾狐一族便从未踏足过天界,逸玖也没想到第一次踏上天界,竟是比大地之边更为荒凉的一片废墟,从留守的几个腾蛇小君口中得知白虎和腾蛇联手,将青龙一举击溃,如今天界不在,天地间以噬兮为尊,称为“魔尊”,而始神者樗兮下落不明,三族大战之时,也未曾出现,腾蛇小君也很是好奇,纷纷进行了一轮猜测。逸玖懒得与他们逞口舌之快,更忧心族灵的安危,气急煎熬地在天地间进行搜寻,时不时用神灵窥探一下各处生灵的思绪,渴望能找到鸾凤或是樗兮的蛛丝消息。

    天地一夕之间入坠地狱,各处生灵不断哀鸿。眼见众生受苦,却苦于无解救之道,落宸心中不免有些丧气,对前途也很是迷茫。如今也只有想见源汐一愿让他对生有些许动力,虽不知噬兮如此兴师动众的要见自己是出于何意,但既知源汐就在他处,自是甘愿以身犯险以求得偿所愿。虽不是出于本愿去解救同父异母的兄长,但亲眼见到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龙帝,他心中亦动了恻隐之心。从小备受冷落与欺凌,被最亲的人抛弃和残害,他以为自己对世间的亲情早已看淡,但人世一遭,却让他明白了对于亲情的渴望是渗透在骨子里,是自己根本无法抛弃,一道只能懦弱隐藏的伤。人世的不得亦是神世的悲凉照映,是他永远看不透亦堪不破的天堑。虽不被承认,但那毕竟是自己同脉血亲,他失去的已然太多,如今连天地都已成炼狱,丝毫见不到生机,能解救龙帝,对落宸而言也算是有意义的一件事,私心里想着哪怕是被痛恨着,龙帝从此也会牢牢记住这天地间有过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将龙帝解救后,落宸自愿跟着白虎前往了南璃皇宫,可刚与噬兮碰面,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便见噬兮神色慌张地离去。白虎亦一脸的不明所以之态,但想着噬兮此去必有大事,便自作主张地将落宸囚禁在了南璃一处地牢之中,不仅给他身上施加了许多禁锢,地牢中也是加重了封印,以防落宸逃跑。

    对于白虎如此兴师动众的禁锢,落宸只是淡淡一笑,随即从容地坐在地上静修,以待噬兮的再度光临。

    鸾凤依旧陪着樗兮,对落宸的离去忧心了一会儿,却未加阻拦。时时望着樗兮,见他始终不见好转,急得头发都掉落不少,地上随处都可见他五彩斑斓的亮光羽毛。多次为樗兮输入神力,却毫无效果,自责愧疚的他日日都要哭着责骂自己好几回。

    源汐悲痛之下重伤了噬兮,同时也唤醒了同源的樗兮。哭得双眼红肿的鸾凤见到醒来的樗兮,立即扑了上去,痛哭地喊道:“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源汐。”樗兮无力推开鸾凤,却虚弱地喊了一声。

    鸾凤听到后,立刻松开了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泛滥的眼泪,惭愧地回道:“我没有源汐的消息,落宸去打探了,但……”

    “她醒了,她召唤过我。”

    “她在哪?”

    耳中乍然被哀求声淹没,樗兮轻叹一声,一脸自责地闭上了双眼,轻声说道:“你去找逸玖,让他去找噬兮,源汐现在需要他。告诉他,他去了自可解九尾狐族的危机。”

    “可你……”

    “我无碍。”

    从不敢违背樗兮的任何嘱托,尽管心中再多担忧,再多不舍,鸾凤还是立即启程去寻找逸玖。

    而被所有人惦记的源汐,此时依旧昏迷不醒。强行运用了本就混乱且不稳的神力,更在愤怒之下激发了本源之力将噬兮重伤,现下伤及根本,神魂再次不稳,又因心头的五彩石困了噬兮等一众神灵五万年,被他们的戾气所染,神魂出现不稳,戾气迅速蔓延,以致源汐神魂有再次离体之兆。

    噬兮见状,不顾自身重伤,先将源汐身上蔓延开的戾气悉数吸入自己体内,又为其灌输了大量的同源神力,以保她神魂暂时稳定,却也伤及自身本源,本就是依靠强大的神体才能炼化不属于世间的戾气,如今神体受损,戾气的反噬让其防不胜防,神体不断有被撕裂的痛楚。强行压制住在神体里乱窜的戾气,噬兮再次召唤出一只九尾狐,将其心头血引入到源汐的五彩石中,确保源汐暂时无碍后,噬兮火速赶往了天地之初,以期用诞生之地的霸道神力来压制体内的戾气,再将其炼化以修复受损的神体。

    白虎抱着马瑾萱的尸首走出南漓皇宫,在郊外寻到了一块空旷之地。只见他手指一晃,地上便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大坑。再度望了望怀中的马瑾萱,轻声叹息后,怀中的尸首便被黑气包围,慢慢离开了他的双手,飞入了坑中。

    身边突现一道红光和一道白光闪现,鸾凤和逸玖现身在他身后,白虎略微侧头却并未理会。

    “你不是吧!你把她杀了?”鸾凤连忙问道,后有些害怕地退了退,“你吸食了她腹中之子,都说虎毒不食子,简直就是瞎话,你就吃你自己的孩子,简直丧心病狂。”

    “少指责我。”白虎转身愤怒地看着鸾凤,甚是不满道,“她不是我杀的,真是可惜,好不容易才养了一个胎,就这么没了。”

    鸾凤上前看了一眼坑中的马瑾萱,见她腹部完整,疑惑地问道:“不是你?那是……不会是噬兮吧?”

    白虎大手一挥,凭空出现一张白布覆盖住了马瑾萱的尸体,泥土纷纷落在白布之上,瞬间便将整个坑填满了。

    “哎,也算是怀过我孩子的女人。”白虎仍旧惋惜地说道,“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噬兮为何要杀她?”鸾凤继续追问着。

    “只不过是个傻女人。”白虎蹲在地上,手里握起一把土,慢慢地扬撒,一脸嘲讽道,“噬兮要杀的是骆墨珏,是她自己冲上去送死。要不是因为怀着我的孩子,也就跟骆墨珏一样魂飞魄散化作尘埃了,哪还有这肉身留存于世。”

    “骆墨珏死了?”鸾凤震惊地喊道。

    “死了,死得可干净了。”白虎笑道,“被噬兮打了两次,在这世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鸾凤心中一疼,不禁摸了摸袖中保存温沅汐肉身的法器,眼眶泛红,染上了不少水汽。

    逸玖静默了一会儿,随后问道:“源汐呢?她如何了?”

    “像疯了一般,跟噬兮打了一场。”白虎站起身,拍了拍手后说道:“不自量力,神力本就不稳,还不是被制得服服的。应该伤得挺重,噬兮带走了。”

    转身又看了一眼坟墓,白虎有些低沉地说道:“女人,为何都这么傻。”话音一落,黑气围绕,身影便消失不见。

    逸玖叹了一口气,凝气要追,鸾凤立刻拉住他,神情很是不安地问道:“你要干嘛?”

    “跟上他,去找源汐。”逸玖担忧道,“她跟噬兮动了手,一定消耗了神力。再说,樗兮不是说只要我去了,就能救我的族灵。”

    “可眼下……”凤凰一脸担忧,“你可能很危险,噬兮现在抓了落宸,就连骆墨珏都杀了,你们都跟源汐有关……他可能也不放过你的。”

    “放心吧!”逸玖淡然一笑,“他现在还不会动我,源汐需要我,他能为源汐如此大动干戈,自是不会让她有事。”

    挣脱鸾凤的手,逸玖一脸自嘲地笑道:“我现在可是源汐的续命药。”

    逸玖双眼一闭,随着白光而消失,只留下一句:“你去看好你的樗兮即可!源汐就交给我。”

    鸾凤轻叹一口气,满脸的忧虑之色,正打算离开,却又向马瑾萱的坟墓投去哀莫一眼。

第七章 咫尺天涯

    相隔数步,却是咫尺天涯。

    沉重如铅的双脚,仿佛被无数枝蔓缠绕,牢牢的扎根于地面,任凭源汐如何挣扎,依旧难动分毫。通红的双眸,颗颗泣血般的泪珠滚落,拼命伸长着手臂,只差一点点就能碰到他,她可以救他的,她一定要救下他……如此晶亮的眸子,依旧温柔的笑颜,熟悉的红唇慢慢开启,刚道出“汐儿”二字,便见那挺拔的身影瞬间如泡影般破碎,散落……

    “不……”源汐惊恐地坐起身,泪水早已浸湿满面。

    望着眼前的一切,神情略有半分疑惑,脑中骆墨珏身死的画面与刚刚的幻境重叠,让她真实地感受到一切都是真的,骆墨珏不在了,她最想保护的人不在了,再也看不到了……她该如何接受,又该如何面对……

    失魂落魄地走出宫殿,站在高耸的三千台阶之上,俯瞰着底下那幽暗之地,那是骆墨珏身死的地方,她没能救下他,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双眸逐渐无神后显得很是麻木,泪水却无声无息地落下。

    迈着沉重的步伐,拖着疲惫的身躯,源汐慢慢走下一节节阶梯,尽管有千万般不愿面对,终是走到了那处痛心处,望着碎裂的两块玉珏,黑与白已然混成了一片,颤抖的手缓缓抬起,黑白碎片骤然飘起,纷纷落入源汐的掌心,白光一闪,原本碎裂的玉珏再次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一黑一白两个水滴在掌中慢慢旋转,相互照映,而源汐的泪水却流得更为迅猛。

    眼前是曾经相处的每一个画面,他为少年的她戴上墨玉,离别时的依恋,再见时的春心萌动,赠送白玉时的羞怯和害怕,心意相通后的相伴相随……点点滴滴汇成爱河,丝丝缕缕缠绕心头,忘不掉,疼入髓。

    “骆墨珏,墨珏哥哥,墨珏哥哥……”

    双手紧紧握住两个玉珏,将其贴于胸口,源汐痴痴地念道,朦胧的双眼再度望向骆墨珏消散的那处,而骆墨珏身死的瞬间不断在眼前重映,每每撕裂着她早已疼到麻木的心。

    “汐儿,汐儿……”

    耳中再次传来那熟悉且亲昵的呼唤,眸中那人的面容渐渐地清晰了起来,源汐恍惚中收起玉珏,一步步走向那熟悉的身影之中,可就在伸手想触摸那面容之时,一切却再度真实起来,阵阵冷风从手中划过,眼前是空寂的黑夜。

    源汐闭上眼,伸手感受着周遭的气息,脑中骆墨珏的面容清晰明亮,嘴角微微上扬,一串泪珠却骤然落下。

    双手对天结印,一阵狂风自地而起,吹乱了源汐的衣裳和秀发,再睁眼时,眸中的决然之色透露着至死不休的意味。

    天地风云骤变,雷鸣电闪再度划破天空,照亮整个天际。

    点点星光慢慢浮现,飘荡在源汐的周围,却终难以汇集成型。眼见星光分散疏离,源汐着急之下不顾自身安危,强行驱动自身本源之力,将所有星光包围……

    远在天地之初疗伤的噬兮,突感气流涌动,霎时便没了身影。

    樗兮拖着伤重的身子走出洞穴,望着雷鸣不断的天空,不禁皱起了眉头,念道:“源汐,究竟为何?”

    鲜血不断从口中溢出,可全部星光只形成了朦胧的身影,始终无法汇聚成骆墨珏的魂魄,源汐不甘心地再三输入神力,每次也只是让那朦胧的身影稍微明亮一些。

    “不……骆墨珏,你给我回来呀,你回来……我以天地初神之名求你回来,求你……”望着那朦胧身影,源汐悲戚地喊着。

    胸前的黑气随着神力的消耗,早已将源汐整个人笼罩了起来,金光与黑气相互缠绕终让她深陷痛苦,身形若隐若现……

    远处一道白光终于冲破皇宫的结界,逸玖有些虚弱地落在源汐的不远处,眼见源汐被黑气吞噬,他惊恐地冲了过去,到了身侧却又有些不知所措:“源汐,停手吧,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不,我要救他,我一定可以救他的。”

    眼见星点虽汇聚,却无法形成魂魄,可源汐的神力却已经有力竭之势,逸玖蹲在源汐的身侧劝慰道:“源汐,别强求了,他回不来了,放弃吧!”

    “不,不会的,我可以救他,他一定能回来,我可以的,骆墨珏,你回来呀!求你,求你回来,我求求你,不要抛下我……”再度为星点注入神力,源汐苦苦哀求着,渴望着星点能变成熟悉的身影。

    望着源汐如此痛苦,满脸是泪的模样,逸玖心中一痛,脑中袁溪的画面一闪而过,心中的失落更加强烈,望向星点也是一脸羡慕之色。

    眼见源汐身上的黑气蔓延更甚,逸玖站起身一手化爪直击心头,将心头血引向源汐身上,为其压制黑气。

    刚见黑气消退,逸玖便感觉到一道凶猛的神力袭来,他连连后退数步,才堪堪躲过。

    一团黑气直击星光处,好不容易成型的朦胧身影再度消散,源汐无力垂手,颓废地跌坐在地上,含泪看着无数星点飘散,顿时与黑夜融为一体。

    微微侧首看着飘然落下的噬兮,眸中恨意刚起,便被眼帘遮住,只余颗颗晶莹坠落。

    “不要过来。”

    噬兮刚抬起左脚,闻言后只好落寞地收脚,看着源汐脸上那不熟悉的情绪,不由地握紧了拳头,一手猛地向斜方挥去,饱含愤怒的神力直击逸玖的门面,逸玖为了突破结界,本就耗费了不少神力,刚刚才躲过了一次袭击,再者一心都在源汐的身上,根本未料到噬兮会再度出手,如今闪躲已经来不及,可身上的神力根本难以抵抗,但又不得不抵抗,只好暗叹时运不济地运用全身神力来保护自己。

    本以为不死也得重伤的逸玖,却看到黑气停到了自己身前不到一指之处,随后便消散无影。

    噬兮也很是讶异地偏头看向了源汐,只见源汐浑身闪着金光,帮逸玖化解危机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逸玖见状立即躲在了她身侧,却恰好抱住了源汐倒下来的身子,温暖在怀也只是那么一瞬,胸口便受到重重的一击,不禁撒手后退了好几步,嘴角带血地看着源汐落入了噬兮的怀中,而源汐身体再度被黑气所笼罩。

    逸玖一脸担忧地看着源汐,却又警惕地防着噬兮,怕他再度出手。

    噬兮痴恋地望着怀中的源汐,余角扫视了一下逸玖,问道:“你是九尾狐族?是你的血净化了她的心石。”

    “是,我是天地间第一只九尾狐,也是我放你出来的。”

    “很好,再取些心头血来。”

    “你先放了我九尾狐一族,我会一直留在这给源汐心头血。”

    噬兮抱着源汐转身就走,根本无意理会逸玖,逸玖着急地跟在他的身后,苦苦劝道:“我的心头血对源汐才有用,他们的不及我,你困着他们也无用。我都说了我会一直留在这里,源汐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先放了他们,我说得你听到了没有,你给个回应,我保证我不会离开,你先放了他们……”

    一路跟着噬兮进入房间,见他将源汐放在床榻后,转身冰冷地命令道:“血。”

    逸玖狠狠地瞪了噬兮一眼,手下却未敢停留,插心取血毫无含糊,毕竟他也是真的很关心源汐的情况,生怕她有什么危险。

    见源汐神体安稳,逸玖想再开口要求,可还没出声,便被噬兮给丢出了大殿,而等在殿外的白虎直接将他给抓了起来,拖着愤愤不平,喋喋不休的他向地牢走去。

    站在阶梯之上,遥望着残破的苍穹,脑中却尽是源汐那悲痛之色,噬兮心中酸楚难明,身上原本已经痊愈的伤口又开始无端痛楚,不禁伸手按在了伤痛处:“为何会如此?”

    盯着远处的屋檐良久,眸中是两道身影在屋檐上奔走对打,手中的剑狠辣凌厉,招招都想取对方的性命。而对方却只是闪躲,处处尽是忍让。那是曾经的骆墨珏和释,最终被重伤却还要对方救治的屈辱,如今尽数落在了噬兮的身上。

    眸光随下,望着骆墨珏身死之地,噬兮不由地摇了摇头,随即怒火染眸:“骆墨珏,你该死,你真该死。”

    “为何这样,你一介凡人,你的死跟我们何干,为何她会如此?她不该如此,怎么会这样?源汐,你怎么了?我又怎么了?”一脸痛苦之色,终究是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有何因由,却还是要苦苦去思考这因由。

    白虎走至噬兮身侧,拿出一瓶酒递给他,有些嘲讽地说道:“虽然用处不大,但偶尔喝喝也还不错!”

    噬兮接过后,仰头一口吞下,浓烈刺激着喉咙,眼前骆墨珏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却皆是温沅汐与他亲密的种种画面,愤怒之下便将酒瓶整个捏碎,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吼道:“我不是他,她也不是她,她是我的,她是我的,是我的……”

    虽对噬兮的举动感到疑惑,但白虎也不敢过多询问,轻叹一声后便想悄然离去,在不远处停留下来的白虎猛然回首,却见噬兮身上闪烁着异样的光,他不禁呆愣在了原处,痴迷地望着那熟悉的身影……

第八章 难忆往昔

    天地残破日趋严重,万物如坠地狱苦苦煎熬。众多低阶生灵含恨而终,许多歪性生灵借助这股邪力而化身妖魔。少数凡人难抵日复一日的磨难,终是身心崩溃之下选择了了结此生。存活下来的凡人持续哀求祷告,以期能看到光明的时刻。

    妖魔之间不断烧杀抢掠,没有约束的天地成为他们的逍遥之地。天宫被毁,已成被弃之地,而凡间便成为妖魔更为逞凶斗恶之地,四国各处除了南璃的皇宫外,皆是一片狼藉,犹如废墟。

    而独享太平的南璃皇宫也并非平静无痕。南璃皇宫的地牢之内,不仅外部有强大结界加持,就连地牢内部也设有数道结界防御。

    白虎对于落宸和逸玖的囚禁之地可谓是大费苦心,尤其是再得知落宸是青龙和腾蛇的合生之后,很是感兴趣地研究了许久,毕竟天地异类就这么一例,能身兼两项神力的绝对不容小觑。为了防范落宸,白虎还专门打造了刻有缚龙符咒的锁链将他困住,甚至在他周围还特别筑起了一道黑气缭绕的结界,只要他稍有异动,白虎便可以立即感知。

    可落宸对这些却丝毫不在意,自被抓之日,便始终盘膝而坐,一副淡然之色。

    而在他不远处同样有一道黑气结界,不过结界的威力就很是一般,有心之人想冲破的话倒是轻而易举,不过里面的人也没想过要突破,也很是怡然自得地待着。

    经过几次利爪插心,导致衣服有些破损,逸玖为自己幻化出了一身淡蓝色的衣裳,在困住自己的地方随意走动了一下,测量了一下大小后,便又给自己变幻出一个人形大小的毛皮靠垫,只身靠在上面,一副安逸的神情。

    不过一人难免有些孤独,尤其是眼见之处便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不联络一下感情委实有些可惜。逸玖心痒难忍,会时不时起身看看落宸,见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姿,尤其是那双闭上的眼就从未睁开过,逸玖左思右想,甚是不好意思贸然出声打扰。可又将所谓的牢笼打量了十几遍,实在没有找到可以解闷的东西,只好又转向了落宸。

    几度欲言又止,逸玖终于鼓起勇气喊道:“那个,落宸……是吧?”

    落宸闻声缓慢睁开双眸,随即侧首看向他,眼神询问着……

    逸玖略微停顿了一会儿,见对方真的不打算出声后,又继续问道:“你出个声,我们相互说点话,这……你不在的话,我自言自语倒没什么,可现在你在,我觉得跟你说话,应该比自言自语强。”

    “你……自言自语也许会更好!”落宸收回视线,闭眼答道。

    逸玖一副被打败的样子,撇了撇嘴,转身又趴在靠垫上,伸手拔着身下的毛皮,抱怨道:“真是无趣极了。”

    终是没等到落宸再度出声,逸玖自己玩了一会儿后,再次起身走到了结界处,半靠在上面,一脸缅怀地说道:“说起来,我们跟她都有过一世情缘。我那世里,她很迷糊,做事总是不按常理,常常惹得我有想捏死她的冲动。嗯呵,但她又很可爱,也不知道怎么地,就想把她带在身边,时时刻刻都看着,逗弄着。”逸玖想着曾经那个憨憨的,迷糊却又真诚的笑容,做错事情却毫不理解的茫然无辜的眼神,想着想着脸上不自觉的温柔了起来,一脸痴痴的笑意。可随着回忆越多,笑容却渐渐消失,最终皆化为一声叹息:“可惜,她始终不明白我对她的心意。我把命都给她了,她最后还是没有……”喃喃到最后,他落寞的收声,沉默了许久。

    略微侧首看着已经睁眼沉思,却依旧冷漠的落宸,逸玖好奇地询问道:“你呢?你那一世,她是怎样的?”

    落宸略微握了握手掌,手铐上的符咒闪了闪,他垂首许久,直到逸玖感到无趣且知趣的要坐回自己的皮毛靠垫时,却听到身后有些嘶哑的说道:“已然成为过去,何苦追忆。”

    逸玖转身看着他,见他脸上甚是冷漠,可眼神却闪动着悲伤的情绪,双手紧紧握拳,好似在抗拒着什么。

    “的确不值得追忆。”静默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嘲讽,“可惜,苦苦追忆,不肯忘却的一直是你。”

    噬兮突然现身,坐在高处的阶梯上,一幅居高临下俯视他们的姿态。

    逸玖懒得理会噬兮,走到自己的专属位置,学着落宸盘腿而坐。刚坐定便有几个药瓶丢在他的脚边。

    “那些无聊者苦练的丹药,对你这些无能者恢复修为应该有些作用。”噬兮看着逸玖,戏谑道:“多吃些,你可得把自己养好了。”

    逸玖愤怒地看了一眼噬兮,随即手一虚晃,几个药瓶悉数落入手中,他也不客气,眼神一动,瓶塞皆已去除,嗅了嗅味道,选中了两个瓶子,往嘴里倒了几颗,小心咀嚼着。再一晃手,药瓶皆消失无影。逸玖一边咀嚼一边瞪着噬兮问道:“我那些族灵呢?你放了吗?”

    噬兮对他的怒视和问题皆视而不见,转头看着正中央的落宸,眼神中的肃杀之气骤起。逸玖感受到那股杀气,有些担忧地看向落宸。

    落宸自是也感受到了杀意,沉默良久后,缓缓抬首与噬兮对视,并未露出任何胆怯之意,反而有种万事皆与我无关之态。

    噬兮抽动嘴角,邪性一笑,收敛了眼中的杀意。

    左右侧首将整个地牢都扫视了一遍,当对上空空如也的左边时,一挥手也筑起了一道黑气结界。

    “可惜了。”噬兮笑道,“原本可以让你们三个共聚一堂的。”

    “哼,身为天地初神,却将一个凡人打得魂魄俱散。”逸玖嘲讽道,“你真是好本事。”

    噬兮手掌一握,眼角微抬,逸玖顿感周身被捏住了一般,强行压下因疼痛而要出口的呻吟,倔强冷淡地看着噬兮。

    “他只是开始。”噬兮走到落宸的结界前,自负地说道,“而你们会是终结。尤其是你,长孙眀宸。”

    落宸诧异抬首看着噬兮,见噬兮蹲下身,正与他面对面:“当初,你是怎么拆散我们,你是怎么折辱她,我会凭着那些不堪的记忆,都慢慢的,双倍,不,几十倍的回报你。”

    “原来他是你。”落宸了然,随即摇了摇头,再看向噬兮时,一脸哀漠道,“怕是……你最终亦会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噬兮闭眼摇了摇头:“怎么会呢?我跟你不同,我会带她远离你们这些污秽之地,过她想要的生活。而她身边只会有我,我们会回到最初,那最无忧的日子。”

    “世间万事总有因果,这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你。”落宸一脸了悟地说道,“而她所经历的,我所经历的。皆因你起,也该终结于你。至于她如今想要的,怕是连你都无法做到。”

    望了望摊开的手,落宸苦笑着:“而我,只不过是一枚棋子,自愿沦为棋子罢了。”

    逸玖原本坐在自己位置上很有兴趣地听着两人对话,却越听越糊涂,随后慢慢挪到了结界处,寻找了最佳视角,观看两人的唇舌之战。

    噬兮余角看了看逸玖,轻蔑一笑:“你倒是透彻。众人都言九尾狐是这世间最灵敏,最机智的灵物,我看你们龙族比他们聪明,明白的多。”

    话音刚落,连带着嘲讽的笑容跟随着身影化为黑气顿时消失在地牢之内。

    逸玖思考了一会儿,弱弱地开声问道:“那个……我刚刚是不是被嘲讽了?”

    见落宸没有回应,逸玖再度追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怎么感觉有什么事情,我被瞒着。”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来的幸福。”落宸淡然开口,语气忧伤之极,“你不知道会更好。”

    “你不该这么说,你越是这么说,我就越想知道。”逸玖苦恼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是真有什么不知道的?对我还挺重要的,对不对?”

    逸玖在结界里走来走去,郁闷地扯着头发,最终实在是受不了了,哀求道:“要不,你告诉我吧!被瞒在鼓里,很不好受。”

    落宸见他不依不饶,忙转移了话题:“你刚说,他将谁打的魂魄俱散?”

    “骆墨珏。”逸玖一脸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他出手是真的狠,真是半点机会都没留给骆墨珏,他算是这个世间消失的最彻底的人了。”

    “可知,何故如此?”

    “不清楚,不过定是跟源汐有关。”逸玖略有些落寞地说道,“源汐因没救到骆墨珏,伤心悲痛之下,神魂都有些不稳了。还想动用本源之力去救他,差点就……”

    “你见到她了?”落宸着急地追问。

    “嗯,为她净化了戾气,暂时稳定了她的神魂。”逸玖揪着毛皮,一根根往下拔。

    见落宸良久未出声,逸玖苦笑着:“我死的时候,她从不曾这样。说真的,我现在是真羡慕骆墨珏,至少他得到过他想得到的,我却什么都没得到过。见她为骆墨珏伤心流泪,我想到我临终之时,还怕她伤心,拼命逗她开心,哄着她离开,就怕她看到我死的模样。”

    将一片皮毛都拔光了,逸玖自嘲了几声,随即反问道:“你呢?你那世,你死的时候,她有为你伤心吗?哭过吗?”

    落宸沉默着,逸玖也随他,静静等着……

    “我那世,是她先离我而去的。”落宸语气低落道。

    逸玖转头看着落宸,了悟道:“嗯,你我经历果然不同。那也挺好,你不用感受留她在世而离去的痛苦。”

    “其实,被留下的人,才是世间最痛苦之人。”落宸感悟道,“你会无时无刻不沉寂在有她的记忆中,又无时无刻都体会着已经失去她的空虚。那种煎熬,会烙印在你全身的血脉中,永久的追随着你,折磨着你。”

    落宸说完,悲戚地吸了一口气,随即再度闭上眼睛,阻挡着有些闪动的泪光。

    而逸玖看着他,脑中闪现源汐想要复活骆墨珏的场面,那种绝望的眼神,心里疼着,嘴上却说着:“幸好她那时不懂,也挺好。”

第九章 慈悲之心

    如梦如幻,似假还真。

    源汐只身躺在床榻之上,紧闭着双眸,而突起的眉峰诉说着她此刻的郁结愁绪。

    在记忆深处,曾经的每一瞬都在眼前缓缓掠过,一脸呆滞的源汐静坐在一旁,手中紧紧握着两块黑白玉珏,面对众多纷杂的画面,不愿触碰,也不愿面对。可耳中的哀求之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扰得她难以静心,愁绪更是层层绕心。

    “汐儿,你在哪?求你看看这残破的天地,看看这些可怜的人儿,求你赐下福泽来拯救这些于水火之中的人吧!求求你……”

    “汐儿姑娘,嘉涵长公主,您不是神明吗?您们不是应该庇佑我们的吗?您跟鸾凤到底在哪里呢?求您,快快显灵吧!救救我们,如今我们真的生不如死了,求您们……听到我们的祷告,就显灵吧!还有,一定要保佑少爷,他至今都没有任何消息,我……我该怎么办?我真没用……求您们了,求求您们,帮帮我……”

    “苍天在上,望尊有灵,可解世间疾苦。”

    “汐儿,父皇死了,西涧皇族也没了,皇宫没了,一切都没了,你……你可安好?”

    ……

    猛然睁开双眸,源汐慌乱坐起身,口中喊道:“是他们,苏姨,亦安,还有皇兄……为何?到底发生何事?”

    指尖凝气,轻轻一划,便筑起了一道金边水雾的视物镜,透过镜子,看到残破不堪的天地以及受苦受难,不断哀鸣的低阶灵兽和凡人。

    “怎么会这样?噬兮,你到底要做什么?”眼见苏沐楹与亦安等人长跪祈求,又见温昊阳半躺在断壁残垣之中,浑身污浊不堪,一副颓废模样,源汐不忍再看,手指颤抖地将视物镜驱散。

    一抬首,一闭眼,世间所有的祈求之音皆入耳中,颗颗晶莹泪珠从眼眶中滴落,飘散在空中。

    鸾凤回归却见樗兮深皱着眉站在洞口,他立即上前担忧地询问道:“你怎么出来了?发生何事?”

    “源汐。”

    “源汐怎么了?”

    “他对她而言终究不同,她终是没有逃过。”

    “什么?”

    樗兮慢慢转身走回洞中,鸾凤立即上前搀扶,却被他轻轻推开,眼见樗兮一步步走向石塌,口中不停地念叨道:“终是我害了她,这天地……也皆由我……”

    “樗兮?”望着那背影,感受到不熟悉的情绪,鸾凤不由有些心慌,“你怎么了?”

    “当初送她入人世轮回,就怕她沾染凡尘之气,怕她会如她一般……起初便是错了,我一直都错了……”

    “但她回来了,我们的源汐回来了,我们所期盼的已经达成了。”

    “她已经不是源汐了,源汐……在那一刻便离我而去了。”眸中是源汐在大战时神身消亡的一幕,樗兮暗自叹道,“你早已了于那一刻,是我没懂,是我强求了……造成这一切的还是我……多么可笑的我,原来早在五万年前,你我便不同了。”

    望着自己纤白的手掌,樗兮慢慢阖上双眸,心里喊道:“一切由我而起,自是由我而终。”

    手掌一合成拳,樗兮的神情又恢复成了清冷淡漠之态。

    噬兮刚显身于房中,便被众多泪珠包围,伸手小心翼翼地托起泪珠,因感受到泪珠中的怜悯和悲痛而深深皱了一下眉头,微动神念,众多泪珠皆汇入他的手心,最终化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灵珠,带着对世间的慈悲之心而熠熠发光。

    “你到底想做什么?”微敛眼眸,源汐强压下心中的愤怒而虚弱地问道。

    “回到最初,回到我们最开始的那段时光。”紧握水灵珠,噬兮被里面的慈悲之心所撼动,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感情在心底散开,吓得他立即松开水灵珠,任灵珠滚落于角落之处。

    “最初?你是指天地初开之时?”

    “对。”

    “你疯了。”

    “我是疯了,这污浊的世间足以令我发疯。”

    “我不明白,你为何会如此?这世间……本就与你无关,你从未涉足,为何会对他如此痛恨?”

    一手按在额间的印记之上,噬兮痛苦地皱起眉头,脑中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毁了它,毁了这些,毁了这令我们痛苦的世间。

    “噬兮?”见噬兮有异样,源汐有些担忧地想上前查看。而噬兮却立即转身,隐藏了眸中浓烈的怨怼戾气。

    “未涉其中,便已被这污浊之气所伤,深陷其中,那又该是何种的痛呢?”

    望着噬兮的背影,源汐恍惚间好似看到了不一样的轮廓,轻声喊道:“你……垣殇。”

    噬兮慢慢转身望着源汐,看到她眼中的忧色,眸中便燃起了怒火:“这世间将你改变了,但你不该,你不能改变。你不该是如今这般模样,你不可以。”

    源汐闻言,眉头不由地皱起,而这让噬兮更为恼怒,怒不可遏地喊道:“我要毁了这世间,我要他们统统消失,我要杀了他们,我要你回来。”

    面对噬兮的反常举止,源汐微微摇首后,低垂了双眸,耳中尽是绵绵不绝的祈祷之音。定了定心神,源汐毅然抬首向前踏了两步,与噬兮只隔一臂之远,直视着他,坚定且决绝地说道:“我会保护这世间,我会保护这世间所有的生灵,我会让他们再度安宁平稳地过活。”

    “不惜与我为敌?再次封印我?”噬兮低下头,不愿看到那不熟悉的神情,用悲愤之中参杂着几分可笑的语气说道。

    “若你执迷不悟,我……便会。”

    “这世间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

    源汐沉默了一会儿,脑中却只浮现了骆墨珏的模样,她淡淡一笑,有些悲戚地说道:“纵使这世间再不堪,也不该由我们去决定他们的去留。正如一开始我们便不曾插手过所有生灵的往复,更可况,这世间有过美好……我会守护这些美好。”

    噬兮伸出颤抖的手,稍作犹豫后摸上了源汐的脸颊,两人静静对望了一会儿,源汐再度开口劝慰道:“噬兮,放下吧!”

    手指在光滑细腻的脸颊上流连数下,最终按在了那熟悉的金红色的印记之上,印记霎时明亮了起来,一股灼热刺痛了噬兮的手指,也让他额间的印记溢出缕缕黑气,源汐见状,立即伸手想去触碰他的印记,可还未碰触到,手便被噬兮牢牢地握住。

    “能失去的皆已经失去,不能失去的也绝不能再失去了。”溢出的黑气再度回到印记之中,噬兮退后一步,松开了握住源汐的手,“我一定会做到。”

    源汐再度深深地望了噬兮一眼,眸中略有失望之色,随即转身大步离去。

    噬兮脑中一疼,浮现起垣殇逝去时的模样,耳中再度响起:“毁了它,毁了这世间,毁了他们。”

    源汐停在宫门处,利用神识在皇宫中探寻了一番,感受到逸玖的气息后,便身随心动,立即到了关押他们的地牢处。

    随着她的现身,地牢三人皆有不同的反应,逸玖开心大喊道:“源汐,你终于来了。”

    白虎立即戒备地看着她,向她身后看了看,并未见到噬兮,心中不由很是疑惑:“你……你怎么来了?魔尊呢?”

    落宸猛地抬首,眸中乍然光亮了起来,手腕上的锁链也不由地晃动了许久,张开嘴却终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一笑掩盖。

    源汐望了白虎一眼,一挥手先是打破了逸玖的禁锢,逸玖雀跃地奔到她的身侧,却见她缓缓走向落宸。

    白虎一下便拦在源汐身前,阻止她靠近落宸,再度问道:“魔尊呢?”

    “让开。”

    “叫你让开。”逸玖很是不忿地开口吼着白虎。

    白虎心中微微一颤,从年幼起他便很是惧怕有些难以靠近,一脸冰冷的源汐,如今心底的那份惧怕再度袭来,加之又不见噬兮,他前后思量了一番,最终决定还是先去找噬兮。

    见白虎身影消失,源汐望着落宸身上的数道枷锁以及那云淡风轻的含笑模样,心底泛起微微酸楚之意,猛地伸指将禁锢尽数毁掉,身形却有些不稳地晃了晃。

    落宸立即起身将她扶稳,而逸玖的心头血已经飘入源汐的心石之中,为她净化浮现的黑气。

    “走吧!我们离开这里。”源汐有些虚弱地说道。

    “好。”落宸扶着她,微笑地应和着。

    而逸玖抚平心口的窟窿后,望着身侧的两人,脸色不由一暗。见源汐他们已经消失后,才有些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三人再度落在南璃的宫墙之下,刚一转身,便看到噬兮和白虎现身。

    “放我们离开!”源汐望着噬兮,冷漠地要求道。

    “源汐,这天地已然残破,你只需旁观即可。很快的,很快它就会是我们最初的模样。”“我要离开。”

    “如今的你神魂不稳,连我小小的结界都无法突破,你当真要阻止我?你没有胜算的,留在我身边好吗?”

    源汐不再理会噬兮,猛地转身,双手结印便想动用本源之力破除结界。

    见源汐周身金光大显,天空风云大变,大地又微动之势,逸玖和落宸因感受到强烈的神力而无法靠近她身,满脸忧愁地喊道:“不要,住手……”

    “我放你走。”噬兮高声吼道,一挥手便将结界解除,无数飞沙走石参杂着血水瞬间坠入南璃皇宫。

    感受到结界消失,源汐顷刻间收回神力,猛地抬头便看到结界外的残破景象,倒灌的水柱从天而降,众多断垣残瓦在凌风中飘荡,红色的血水散发着阵阵恶臭……源汐微微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噬兮……

    落宸慢慢靠近源汐身侧,伸手为她挡掉了许多石头和血水。

    “我们走。”

    强行压下心中种种复杂的情绪,源汐一手拉起落宸,一手拉起逸玖,瞬间化为金光消失在南璃皇宫。

    白虎挥手想恢复结界,却被噬兮阻止。噬兮静静地欣赏着满天的残破之景,任飞沙走石从身侧划过,只是眸中却越发的黯淡,身影越发的孤寂。

第十章 既存得护

    天际之下,大地之上,天地诞生后四神第一处踏足之地,鸾凤小心翼翼地加固着周围结界,生怕悬浮在天地之间的流石和断瓦打扰了这处的安宁。自噬兮归来,这天地便不曾安稳,时不时的天摇地动,随处皆是凌乱,一切皆被死亡笼罩。

    闭目休养的樗兮猛地睁开双眼,便见源汐立于他的身前,四目相对了许久,直至源汐眸中落下点点清泪。

    “抱歉。”望着那落下的泪光,樗兮轻叹一口气垂下了明眸。

    鸾凤初见源汐的兴奋还未来得及释放,便见樗兮一脸的落寞,虽看不清源汐的神情,但那压抑的气氛和樗兮那从未见到过的神情皆让他心中一疼。

    落宸和逸玖面面相对,随即很有默契地走至了洞口,那是天地的主宰,初神五万年后的再次相遇,而他们于他们而言显得那么渺小和无能……

    鸾凤望着熟悉又不熟悉的两人,突然明白了樗兮的那句:“她已经不是源汐了。”心底微疼地叹息:“你也不是樗兮了吗?这天地……也不再是我们最初的模样。”

    落寞地走到逸玖身侧,三人齐齐站在洞口,透过结界望着早已变了样的天地,心中皆是感慨和唏嘘。

    “你怎么样?伤得重吗?”心中纠结了许久,无数责怪的话语却终是化为担忧。

    樗兮微微摇首,两人再度陷入一轮沉默。

    源汐小心翼翼地坐在樗兮身侧,两人短暂的对视,终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奇的逸玖和关切的鸾凤偶尔会侧目看一看他们,却见他们只是静坐,并没有想象中那种久别重逢的喜悦,心里都很是纳闷。

    “他们……初神都是这么相处的,他们这是五万年未见该有的样子吗?”逸玖不禁好奇地询问道。

    落宸无意看了源汐一眼,随即靠在了石壁上,并不打算跟逸玖探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

    “挺正常,我跟了他们几万年,他们也基本都是这样。”

    “那你是真厉害,你怎么受得了?”

    “挺好的,就这样看着他们,不是挺好的吗?”

    逸玖看鸾凤的眼神瞬间很是敬佩:“不愧是天地间唯一的凤凰,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鸾凤不满地瞟了逸玖一眼,深知他绝对不是赞美,但再度看向樗兮他们时,又是一脸的忧愁,小声嘟囔道:“可终究是不一样了,感觉也不同了。如果一切都没变该多好,五万年了,他等了五万年,我们等了五万年……”

    落宸闻言,再次看向了源汐,眸中一柔,心底泛起微喜:“终是不负这五万年,你回来了便是好的。”不曾相识,不曾了解,在他心中她是那个救了他一命给予他希望的初神,而相知相许的是人世,如今的源汐给他的感觉正如他认识的那世一般,善良慈悲,充满了凡人心性的孙媛曦。对他而言,只要她回来就是好的,从未纠结过改变是否,他在乎的一直是那个人,就只是她而已。

    无数祈祷哀求之音席卷耳中,樗兮望着神情悲伤的源汐,感受到她心中的悲苦和怜悯。

    “你想怎么做?”

    源汐侧目望向樗兮,还未开口,便听见樗兮说道:“今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都会跟你一起……我很抱歉,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后果却要让你去承担。”

    “既是同源同体,自是不分你我,你既是我,我便是你,该承担的便应该一起。”伸手轻轻覆盖在樗兮的手背上,源汐微微一笑,“我虽依旧不明你我存在的意义,但我却不愿再冷眼旁观这世间变化,天地既开,万物既存,自是有其因果,我不会让噬兮将他们毁去,我会用尽一切去守护这个存在的世间。”

    “这……或许就是你我存在的意义!”反手握紧源汐的柔荑,樗兮有所感悟地说道。

    在瓦砾中站了一夜的噬兮,终是放弃了心中最后的奢望。

    噬兮命令白虎率领归降的神灵对抵抗的神族和凡间生灵进行屠杀,要求杀尽凡间的每一个凡人。

    白虎心中虽有忧虑,但从未违逆过噬兮的他还是依命带领了许多入魔的族灵去往凡间成为冷血侩子手。

    凡界繁华被天地大战所毁,无数凡人殒命,侥幸存活下来的也有不敌痛苦而轻生或是沦为魔物玩物而丧命。如今天地间凡人数量大幅锐减,皆过着东躲XZ,衣食无着的日子。

    自天帝被俘,白虎毁了天界后,许多天族神灵流落凡间,不忍凡人被凌辱惨死,便出手相助,将凡人从妖魔手中救出,凭借着自己的力量,护着许多凡人偏安一隅。妖魔本就以凡人取乐为主,碰上比自己神力强的神灵也不愿与之对抗,便放任他们过着暂时稳定的日子。可如今噬兮的诛杀令一下,妖魔便不再畏惧,纷纷聚合以便完成白虎所交代的任务。

    四国各处皆有天族神灵被不断袭击,战火再次燃起。而没有神族庇佑,隐秘在各处的凡人更是难逃妖魔一寸寸的彻底搜寻,他们以城镇为据点,将附近的凡人相继抓捕,白虎族将以土系术法将其掩埋,腾蛇族将以水系术法将其溺毙。而在东骊都城躲藏的苏沐楹和亦安一行人终是难逃他们搜寻,统统被抓到了宛如废墟的空旷大街上,看着近千人在大街上哭喊,有的被妖魔当众凌辱,有的不断哀求着妖魔,有的不堪痛苦选择了自戕……苏沐楹感觉到深深的绝望,面如死灰般瘫坐在地上,骆彦祥甚为忧虑地看了看周遭的一切,最终伸出颤抖的手将苏沐楹整个抱入了怀中,轻声说道:“不怕了,终是有这么一遭。”

    感受到骆彦祥手臂坚定的力量,苏沐楹不禁流下了眼泪,回应了一句:“对不起,我……”“别说,以前没说,现在也不要说。其实,我比兄长幸运,他渴望陪着你,他期盼跟你一直相守,他都没做的,我……算是做到了。”

    苏沐楹静静地看了看骆彦祥,随后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握紧了他的小臂。

    明婶在亦安怀里悲戚不已,管叔和许畅带着几个侍卫红着眼眶,将苏沐楹和骆彦祥护在中间。

    “我想少主了,不知他怎么样?”许畅擦掉流下来的泪珠,苦笑地说了一句。

    “少爷一定没事。”管叔坚定的说道,“他福大命大,一定安然。”

    一提及骆墨珏,苏沐楹和明婶不由地哭出了声,亦安流着泪望着天空,心里责怪道:

    “什么神明,都是假的,你们就是要看着我们受苦,就是想我们消亡。死鸾凤,竟真的不顾我们有过相处的情谊,到如今都不来救救我们,这段日子真的是白拜你了。你不配当神明,你们都不配。”

    众人皆沉浸在痛苦之中,却见几人从空中被抛下,有的正好砸在人群中幸存了生命,有的却被仍在了空地断瓦之中,当场被血溅四周,活活摔死,其中更是年幼的孩童惨遭分尸,而空中仍有许多妖魔在不断彷徨地观望,找到目标便抓来丢下。

    “为何如此残忍?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苏沐楹望着无辜丧命的孩童,心中很是悲愤。

    见天空时不时有被扔下来的人,骆彦祥带着亦安和许畅等人纷纷上前奔跑援救,让他们得以安全着地。而看守他们的妖魔见状觉得甚为有趣,明明等下都是要死的,还做一些无用功,对他们的行径是仰天大笑。趣味一声,便有心要玩弄他们,都纷纷上前随意抓捕街上的人再度从高空扔下来,让他们疲于拯救。而坏心的妖魔更是在人被救下来的那一刻将其分尸以此取乐。

    明明是救下来的人却顿时血肉模糊在自己身上,亦安等人皆愤怒不已,但上前跟妖魔抵抗,却连他们的影子都触碰不到,无能的感觉让他们倍感痛苦,而自己的行为更导致了其他无辜者的惨死,一时之间,他们都迷失了方向,不知该如何做,纷纷站在原地大声哭喊了起来。

    “魔君,都搜遍了,没人了。”

    一直远坐在上空的腾蛇君望着满满人群的一条街,皱眉一叹:“怎么还有这么多无用的人?这得用多少水才能将他们淹死。”

    “这……要不我们再去玩会,为您减少一些。”

    腾蛇君吐了吐鲜红的舌头,不满地说道:“这都等了好几个时辰了,我都乏了。懒得等了。”猛地站起身,扭了扭腰身,一脸邪笑地露出森白的牙,“一次性都解决了才省事。”

    腾蛇浑身散发着黑气,缓缓飞落人群的上空,望着远处倒灌的水柱,双指并拢闪着青色的光,口中念起了咒语,一条街的上空顿时被黑云笼罩,众人皆害怕地相拥在一起,煎熬地等待着那最后一刻的到来……

    而苏沐楹这时反而站了起来,静静地望着天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骆彦祥站在她的身后,也是一脸泰然,伸手与她的手紧握,嘴角微扬……

十一章 天地复苏

    天空中倒灌的水柱受召而动,直奔而来。

    守着街道的妖物在黑云笼罩之时,纷纷飞身于腾蛇君身侧,眼中闪着嗜血的兴奋之光。眼见水柱喷涌而来,他们不禁高声欢呼呐喊。

    水柱化为波涛,一瞬之间便将整个街道覆盖,腾蛇君观望了一下底下流动的水纹,忽然眉头一皱,再度结印施法,口中咒语不停,额头已经冒出大片汗珠。其他妖物不明所以地望着街道中静止的波纹,未看到任何人被冲走,也无人呼救,他们纷纷疑惑地望向腾蛇君。

    街道中原以为必死之人,此时大部分人正惊奇地仰头望着上方,胆小者则被吓得瘫软倒地,见水迟迟未落下,才颤巍巍地站起身。好奇者犹豫再三还是伸手去轻触头上的水面,手能轻而易举地穿过水面,感觉到冰凉之意,就好似伸手如往常溪水般,收回手亦满是水渍,可头上的水却始终未曾落下,就像被什么完全罩住了一般。

    骆彦祥将苏沐楹护在身侧,下意识地伸手遮挡着她的头顶,另一手也是好奇地触碰了一下水,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对此很是不解。

    腾蛇君在上空急得满头大汗,因咒语念得过于快速连嘴唇都有些干裂出血,身侧的妖物对此议论纷纷,对他更是满眼的质疑之色,令他更为不满。他心下一横,双手结印引动全身神力,瞬时化身为腾蛇之像,天空黑云再度密集,滂沱大雨顷刻而下,腾蛇在黑云中飞腾,周身席卷无数道水柱向下方直冲。

    天空金光忽显,黑云散去,天地间的水柱一时之间冲天而上,四散而开混杂着天空中的飞沙走石,纷纷落入原先的海河之中,恢复原样,只是不复之前那般清澈,如今皆泛着暗黄之色。

    天地间这一刻仿佛宁静了下来,炙阳高悬,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少了水幕的遮挡,街道上的人终于看到清明的天空,望着那刺眼的阳光纷纷流下了泪水。

    腾蛇在天空停顿良久,浑身青光却难以在召唤到一滴水,气得它仰天狂啸,吓得街道上的人再次抱团。

    “杀了他们。”腾蛇对其他妖物大吼一声,飞身直冲而下,势要咬死几人才肯罢休。妖物得令,纷纷亮出武器,对着下方便是一通乱砍。

    众人眼见腾蛇近身,还来不及闪躲,便看到腾蛇一副狠狠撞击重物之态,随后被反弹了回去,在空中痛苦哀嚎。而妖物的刀剑之光还未抵达凡人之身也纷纷回弹,伤及自身。

    一道金光和白光从天而降,众人仰首,望着渐出人形的源汐和落宸。

    “是汐儿。”苏沐楹握着骆彦祥的手喊了一声。

    “真的是,是她,是她,她终于来了,我们有救了。”明婶一下便大哭了起来。

    “我们有救了,他们是神明,他们来救我们了,他们是来救我们的。”亦安冲着人群兴奋地喊道。

    众人听闻是神明,立即俯身跪拜,满腹感激之语。

    源汐转身,淡淡望了望下方的跪倒之人,最终跟苏沐楹四目相对,眸中不禁沾染了水汽,缓缓落地,相隔数步,却难以踏前。苏沐楹望着她额间印记和周身光亮,亦感受到对方的不同,迟疑了一会儿,终是随着众人落跪,诚信臣服。

    源汐手指微动,便将苏沐楹扶起,正想开口,却听闻身后腾蛇暴怒之声:“你们是谁?青龙?”直视落在源汐身侧的落宸,“你,为何会水术?你们究竟是谁?”

    “你不配知道。”

    大地微动,半边天空金光微闪,源汐仰头而望。

    “他们那边好了。”落宸轻声念道。

    源汐微微颔首,身子缓缓上升,一道金光自身而起,冲天而上,照亮了这边的天空。

    “金光?天地初神?她是天地初神?”腾蛇满脸诧异,连连摇头不敢相信。

    天空被金光所覆盖,被黑气所吞噬的妖物顿时痛苦至极,渐渐消散而亡。大地感受神力恩泽,再度焕发新意,不少植物迅速生长。天空顿时完全清明可见,恢复了往昔之态。

    噬兮漂浮在南璃宫殿的上空,望着满天金光,嘴角微动:“你们会知道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无数黑气自身体而出,向四周飞去,金光之下一团团黑气落地成魔,对金光毫无畏惧,对天地充满了杀戮。

    西涧残破的皇宫中,温昊阳和薛明泽带领一众侥幸活下来的臣民跪拜而仰望,空中樗兮周身闪着耀眼的金光,照亮了半边天空,鸾凤立在下方,望着残破的天地逐渐修复,许多妖物被金光打散,逝去或掩埋在瓦砾之中的尸骨化为星点飘向远方,形成了一条星光河。鸾凤眸中浮现悲悯之色:“轮回之路漫漫,但终有一日你们会等到的。”

    太阳落下,霞光浮现,混合着金光,大地一时之间朦胧到了极致,美得让人不禁落泪。源汐和樗兮额间印记不停闪动,微睁双眸,清亮而又幽静,静静地望着那靓丽的霞光,两人渐渐闭上了双眼,周身金光消散,身子宛如浮萍般在空中飘荡。鸾凤和落宸立即飞身而起,将他们拥入怀中,感受到他们微弱之极仿佛立即就会消散的神力,不禁都红了眼眶。

    初神回归之音霎时传遍天地,受召而归的青龙一族再度相聚,九尾狐一族在逸玖的带领下也效力于神界,打算与噬兮的魔族相抗衡。

    源汐和樗兮因几乎耗尽了神力而陷入了昏迷,鸾凤跟落宸和逸玖商量过后,打算以凡间为基,重建天地秩序,神、灵、人共同抵抗妖魔。因南璃是噬兮等妖魔所住之地,而神灵刚刚聚集也不宜太多分散,便决定青龙一族留守在东骊的都城及相邻的几座城池,九尾狐主要在西涧的都城看守,其余不愿与噬兮为伍的神灵可自行前往任意两者之一。经过数十日的休整和搜寻,天地间存活下来的凡人基本都被接到了东骊或是西涧安顿,不再受妖物的侵袭,可安心度日。

    青龙一族回归,而留在东骊的落宸自是不可避免的跟龙帝相见。两人碰面数次却依旧难掩尴尬之色,总是相顾欲言又止,却终是心有难开地掉头离去。

    “你这兄弟有意思呀,总像个小姑娘似的。要不是知道你俩是兄弟,我真当他对你有什么想法呢!”逸玖嘴里吊着一根猪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落宸扫了他一眼,微叹一口气:“你放心,不论是真身还是皮相,你比他都更像是小姑娘。”

    “你放屁。”吐掉口中的草,逸玖恼怒不已,但见落宸根本就不想理他而自顾自地走了,他叉着腰跟了上去,“你这是嫉妒,嫉妒我们九尾狐天生就有好皮囊。”

    “嗯,那真是恭喜你们。”皮囊对他而言根本就毫无意义,何况在他心里最好的一直都是天地最初的。

    “你不在西涧守着,怎么又跑过来了?”

    “我给你们送点吃的,你们青龙族除了弄个电闪雷鸣的,又弄不出来吃的,那些凡人可都得吃饭,要不就饿死了。我们九尾狐对于找果子和种植可是天地间最厉害的,这不给你们送了大批粮食和果子。你还别说,西涧那地就是土地好,肥沃得很,种下去后简单施个法,立即就能收成,还颗颗饱满。”

    “那我替东骊的凡人谢谢你。”

    “谁用你谢,刚刚都拜过了,现下应该还没起呢。”

    “既然都谢过了,你怎么还不走?”

    “你什么意思?这又不是你的地方,我爱待多久就多久。”逸玖满心不甘愿,之前跟落宸说话,要不他就是不搭理,要不就是几个字应付自己。如今话虽然多了,可每每都将他气得不行,就是不能好好的说话。

    “哦,你随意,”停下脚步,落宸对着前方伸了伸手,“但请不要再跟着我。”

    “谁跟着你了,我……”

    见落宸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逸玖气得咬牙切齿又追了上去。

    “你去哪?”

    “你到底有什么事?”

    “源汐怎么样?还需要心头血吗?我今天感觉血量充足,可以再挖一些。”

    落宸停下脚步,望着逸玖,眸中有了感激之色,出声说道:“多谢。”

    话音刚落,两人都觉得很是异样,逸玖看落宸的眼神中多了些审视,落宸垂首也感到尴尬之态。他也不知为何就会说出这句“多谢”,以一个拥有者的姿态向逸玖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源汐昏迷的这段时间,一直留在东骊,也都是他贴身照顾,就好似回到了他的那一世,源汐是只属于他的孙媛曦,不是天地间的初神。如此美好的时光让他沉迷,也让他忘乎所以。

    两人沉默了许久,见落宸眼底渐渐浮现暗淡之色。逸玖微微偏首,有些事情都是经历过的,有些私心都是有的,男人之间多少还是有些心照不宣的。

    “行吧,我东西也送到了,就先回去了。”

    身影一闪,落宸望着空空的走廊,心中不免有些失落,被拉回现实的失落,源汐终究不可能是孙媛曦,也不再是属于他的。

    逸玖原本是想回西涧的,可中途念头一转,便又回到了大地之边,经过修复的家园已经再次树木茂密,杂草丛生,只是少了小崽子们的嬉戏打闹。而山洞中的她已经在那里安静地躺着,经过他精心设下的结界,就连樗兮也未必能轻易通过,所以才保她能如此安详地睡着。

    “溪儿,我想你了。”

    化作一个白团,逸玖再次窝在她身侧,只是一双晶莹的眸中闪动着悲凉之色,落下点点泪花。

十二章 源于江湖

    泰康盛世,鲜少外乱内祸,百姓安居平淡之时,不谈国事,难论家事,唯有江湖事常谈一二,以滋茶余饭后。

    江湖自是逍遥自在,江湖自有儿女情长;江湖自是尔虞我诈,江湖自有名利争夺。无论谁是谁非,无论谁死谁活,因出自江湖,自是埋入江湖。

    一脚入江湖,终是旋涡人,念之豪杰魂,行之仗义坤。

    逸玖一直觉得他们的那世江湖过于简单,因为他好似从未真正的去参与争名夺利,自出生便是内定的江湖之主,武林之王。天赋异禀,什么武学在他这都是看一眼就能学会六七成,其余三四成是因为他实在没兴趣学全套,更没精力去深化,几月间便能超越师父,打得师父一败涂地,除了家父因身份之便,占据十年师徒情分,其余没人能在他这里撑过一年。体质特殊,自带祛毒之效,平常的毒药对他毫无作用。独天得厚,一张人人艳羡的脸,男女通吃,要什么给什么,反正天逸山庄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无不时时讨好他,奉承他,就连山庄外也是任他胡作非为,也有人甘愿为他摆平一切。

    如此娇生惯养,事事顺遂的人绝不甘有任何违逆之事发生,尤其是关于女人。少时成名,凭借的是宛若谪仙的俊逸之貌,成年之前便有数不尽的红颜知己,更何况是成年之后,肆意荒唐,刻意风流,天下间除了深宫妃嫔只敢偷偷藏着他的画像,其余人都是明目张胆地携带在身,时时相思,对他更是趋之若鹜,千里追寻而乐此不疲。

    他的风流虽说是刻意,却也是发自内心,就好似骨子里一定要让他如此,他却不知为何,每每只是在午夜梦回之时,反省一番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不当,但下一刻却会再次枕入酥香骨中……为了印证自己的风流,他游访天下间的花楼清苑,看尽世间堕落之花,偏有一日他稍感自己有些疲倦了,便在金陵城中豪掷千金打造了金陵群芳阁,他累了,不想再去寻了,但风流之名不可辜负,那便让美人都来寻他,他当一回美人之魁。

    他的举动引得武林人士的猜忌和唾骂,他大笔一挥,直径为他父亲辞去了武林之主的名头,更言明他绝不继任或参选武林盟主之事,自请其他门派自行解决武林之事。江湖一时之间乱了套,他那被蒙在鼓里的父亲带着大刀从山庄一路杀到了金陵群芳阁,面对群芳环绕,醉酒当歌的他就是抡刀相劈,奈何自他儿子十三岁起就没打赢过,如今虽有些醉,可功力又增进了十年,更是打不过,惨被儿子压在身下当靠垫,一边喝酒欣赏歌舞,时不时对他说教一两句,足足压了他两个多时辰后,灰溜溜地回到了天逸山庄,对外宣称:山庄已交由吾儿继承打理,从此不问世事,带着贤妻游山玩水,诸位勿扰。

    甚为耻辱,可武林就是这般,你打不过那就只能认命,何况那个是他三代单传的儿子,他也只敢拿刀作势要砍砍,要是真砍着了,他还得先心疼个好几日,然后被家中贤妻给整治得毫无生活可言……他儿子说得对,他都一把年纪了,还是在家好好侍奉贤妻吧!

    他这厢刚放弃武林之主,那厢便起了风云之变,各门派一反和睦之态,纷纷亮出自家武器,扬言争雄。眼见武林风云变化,他安坐美人榻,手剥葡萄亲送怀中人。

    武林乱了,但她没乱,她依旧按照自己的原定计划,要去盗取一个世间最美,女人最爱的东西给她亲如母亲的姐姐做生辰礼。可她不知道什么是世间最美,女人最爱,所以逃家三个月也没能找到,硬生生地错过了她姐姐的生辰,这下她得寻找两样世间最美,女人最爱的东西,一是生辰,二是赔罪。

    她天生有些迷糊,但迷糊得很招人疼爱。这不是她说的,是见过她的人都这么说,她就记下来了。其实她觉得自己还是挺聪明的,至少她姐姐断言她离家三日必定会被人拐去卖掉,可她没有,她一直坚持着安然地渡过了三日。她好像是离开家第七日才遇到一个要拐卖她的人,不过这也是因为她离家的前六日都迷失在了森林中而没见到人,见到的第一个人的确拐卖了她。但她还是很聪明的,虽然被卖了,可她很轻易地就逃了,而且还找上了那个人将卖她的钱都要了回来,顺便让他家里一贫如洗,她姐姐说的不能吃亏,倘若真的吃了亏,就几倍要回来。

    兜兜转转中,她得知世间最美的东西一定在世间最美的地方,世间最美的地方就在金陵城。金陵城中她又得知,女人最喜欢的东西都在群芳阁,那里有一个世间女人都想得到的东西。所以,她半夜打算偷偷溜入群芳阁去盗宝,毕竟她可是出自盗贼世家,启蒙的第一句话:夜更时分是动手的最佳时刻。

    可她一身夜行衣站在群芳阁的楼顶,望着底下灯火通明,往来人群络绎不绝,曲艺不断人声不落,不禁皱起了眉头:这跟爷爷教得不一样,不是该黑灯瞎火,人影沉寂,人声了无,才能入屋悄然,快狠准地取物就跑吗?

    一屁股坐在屋顶上,她对着一轮明月,深深陷入了纠结之中,她到底该不该下去,她能不能下去?

    每夜都在沉思中说服自己明日再来,定能跟爷爷说得一样,可她都连续来了五日了,下面依旧灯红酒绿人影凌乱。可她也再三打探和确认过,这里面真的有天底下女人最爱的东西,她一定得拿到那东西,要不然她不敢回家,虽然她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家,可有东西傍身,万一她兜兜转转又找到回家的路呢?或是她哥哥姐姐们来找她了,她都有脸面去认个错,卖个惨,哭一哭,也就能被绑回家了。

    双脚伸直,望着天空偌大缺口的残月,她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又纠结起老问题,她该不该下去……

    “为何如此愁思?”身侧突现一袭白衣男子,她不禁愣了愣,透过朦胧月色从脚底一直看到侧脸,伸手准确地抓住了对方的腿,感受到腿部肌肉的结实和温度,她略微安心地点了点头:“你是人,不是夜间的魑魅魍魉,我就放心了。”

    刚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又被她的话逗乐。投怀送抱的人不少,可刚见面就动手的还是没有的,毕竟女人都还得维持一下矜持的形象,何况他也有所防备,没确定身份怎敢轻易被近身,这还是第一次被突袭了一个正着。

    眼下的人有趣得紧,自她第一日来他就发现了,看她一身夜行衣装扮,原以为是要来群芳阁找麻烦的,原想着正愁没乐子,想等她来取乐一番,可她每次在屋顶坐到快天亮就走了。他对此很是疑惑,这是喜欢穿着夜行衣来赏月,群芳阁主楼楼高三丈三,为金陵城中最高处,在这里欣赏月色的确是最佳位置。他不禁赞叹了一下她的好雅兴。

    可第二日,第三日……昨日,昨日晚间微雨,月色被迷雾遮挡,她来欣赏雾色?今夜,残月一轮形如银勾,确实没有欣赏的必要。念及此,他便飞身前来,还未靠近,便听到她连连叹息,心里更是起了探究之意……

    “何以觉得我会是魑魅魍魉,只因我长得太好看?”学着她双脚伸直坐下,眼波流转间已经倾近她身,上下打量起她的模样,之前隔着远,又是夜幕自是看不清,如今虽仍是昏暗不明,但朦胧之中足见对方轮廓是美人之姿,他心中暗叹自己的好运气。

    她略微思索了一下,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脸往自己眼前拉了一下,望着那双明眸,他不禁愣了起来,而她靠得他太近,鼻息只扑面上,也让他的心随着鼻息一下下地快速跳动起来。

    “还是太黑了,看不真切。等天亮了,我再好好看看你,然后才能回答你是否太好看的问题。然后是,为何我觉得你是魑魅魍魉?因为大姐说,晚上出现的一般有二,要不是同行,要不就是魑魅魍魉,啊,糟了,我先走了……”

    手臂被抓,她刚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为何急着走?”

    “我大姐嘱咐了,不论两者是谁,都必须逃,我得听话。”

    “那你不看我长得好不好看了?”

    “这个……也不是很有兴趣。再说了,你自己长得好不好看,你自己不知道吗?为什么一定要问别人,你自己可以去照镜子。如果你实在想问别人,我看底下挺多人的,又有火烛照亮,你下去找别人问一问可好?”

    他一时无语,皱眉看着她。

    而她见他并未回答,抽回被拉住的手臂,连忙起身告辞:“那我先走了,告辞。”

    黑影顿时消失在夜色中,留他遗世独立于房顶之上,感叹道:“好轻功,有趣,真是有趣的紧。”

十三章 初遇之际

    一连三日,她依旧夜夜登上群芳阁的屋顶,只不过这几次都没有足够的时间在楼顶思考要不要下去的问题,只因她前脚刚踩上楼顶,他后脚就落在她身侧,她谨记着长姐的话,拔腿就飞。

    说来她觉得他甚是奇怪,她走,他从来都不拦着,每次都是趁着她消失之前说句话。

    第一夜:“你能告诉我你的芳名吗?”

    “能,袁溪。”

    第二夜:“你记住我叫逸笙,一定要记住。”

    “好,我记住了。”

    第三夜:“你每晚都来吗?期待明夜再会。”

    “嗯。”转入暗巷的袁溪迷茫地蹲在地上:“什么意思?他明夜还来?那我还跑不跑?”

    沉思了一白日的袁溪,因为入睡的晚,所以起得也比较晚,又因为错过了夜间正常饭点,迟迟找不到吃的,所以当夜去的晚了一些。以致第四夜她到的时候,逸笙已经站在楼顶等她,这次她还没踩上楼顶的砖瓦,便调转了方向,谁知逸笙这次也不问问题,反而一直跟着自己,袁溪心里略微有些害怕,脚下不敢停留,加快了速度想要甩掉逸笙,谁知跑遍了大半个江陵城都没摆脱逸笙的追随。袁溪感觉脚下有些虚弱,内力也有些涣散,很是挫败地落在了一处溪边,蹲在地上就开始哭。

    逸笙随后落脚,看着小姑娘环抱着自己痛哭,顿时就慌了,他还什么都没干呢,这怎么就哭上了,不应该呀!

    逸笙左右望了望,庆幸现下是深夜,往来无人,要不他欺负小姑娘的恶行怕就被坐实了。不过夜间寂寥,小姑娘的哭声过于明显,搅得他心里很是乱麻。

    “我……你……你哭什么,你是哪里受伤了?哪里不舒服?”蹲下身,左右望了望,这黑灯瞎火的,对方又是夜行衣,根本无从看清,他双手尴尬地无处放。

    “你……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你,你要抓我?”

    “没,没,我不抓你。我……你今夜怎么来晚了?我有些担心,就跟着想问一问。”

    “哦,我起晚了,然后没饭吃了,我就去找吃的了。”

    “那你吃过东西了吗?”

    “吃了,那边有条街,不是,是那边,也不是,不知道,反正有条街有个买馄饨的大爷正好没收摊,我就要了两碗馄饨。”擦干眼泪,站起身后东边指指,西边指指,最后伸出两根手指,“挺好吃的。”

    “真的吗?那我明晚可得去试试。”逸笙翘唇一笑,“不过我不知道在哪,要不你明晚带我去?”

    袁溪连连摆了摆手,一副很是苦恼的模样:“不行,我也不知道在哪了?”

    “那你还想吃吗?”

    “有点想。”

    “那不如我明晚带你去。”

    “你知道在哪?”

    “明晚之前,我一定会知道。”

    “哦,那就好,既然你能知道,那你自己去吧!”

    “啊?你……你不想吃了?”

    “我想吃我自己会去,我不用别人给我带路,一般我逛着逛着总能遇到。”袁溪很是自豪地拍了拍胸脯,一副你看你多没用,还得别人给你带路的骄傲模样。

    “不跟你说了,天快亮了,我走了。”

    刚转身,手臂又被握住了,袁溪眼神不善地瞪着那只纤白且宽大的手,奶凶奶凶地吼道:“你放手,要不然我……就咬你。”略张开红唇,露出里面亮白的小牙。

    逸笙略微侧首,看了看那排整齐的牙,天空蒙蒙亮起,望着那越发清晰的脸颊,逸笙不由地愣了一下,随即一笑,便松开了手。

    袁溪见对方被自己吓住了,心下反思起自己是不是太凶了,又有些愧疚地补了一句:“我就吓吓你,其实我不咬人的。那我走了,再会,不对,不再会。”

    “那你晚上还去群芳阁吗?”

    “去。”

    “我等你。”

    刚走了两步的袁溪一脸愁苦地走了回来:“你别去了,行不行?我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去了,我就得走。对了,你宝物还没到手吗?你都去了那么多次,都没有拿到吗?”

    “宝物?”

    “等下,你不会也是要偷这世间最美,女人最爱的东西吧?那不行,那是我先看上的,咱们这行得讲究先来后来,你不能抢我的宝物。”

    “你要偷这世间最美,女人最爱的东西?”

    “嗯。”

    “为何?”

    “不能说,咱们这行有规矩,你也不能问呀!你是刚入行的吗?”

    “咱们是哪行?”

    “自然是偷盗大行呀!”

    逸笙不由地将晨曦下越发明亮的袁溪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番,随即一笑:“难怪轻功如此了得。”

    “你也不差,”袁溪皱了皱眉头,“好像你比我还要好,我刚刚那么累,你好像都不显累。你轻功怎么练的?我家人都说我是百年难遇的轻功奇才,谁都不会有我这么厉害,可你就比我厉害。”

    “嗯,你百年难遇,我千年难遇,我自然要比你厉害。”

    “原来你是千年难遇,那就是十个我才有一个你,真是厉害。可这世间肯定没有十个我,所以我是没办法跟你比了。那行吧,我不跟你比了,我就羡慕你一下就好了。”

    逸笙扑哧一笑,随即笑得不可自我,看得袁溪一脸迷茫。

    此时天空已然大亮,袁溪趁机将他看了个一清二楚:“嗯,你好看。”

    笑声戛然而止,逸笙含笑靠近她几步,仿佛希望她看得更为清楚:“你喜欢?”

    “喜欢什么?”

    “这模样,这张脸?”挑逗地靠近她的耳旁,气息直扑在她的颈脖处。

    袁溪略微侧身闪躲,伸手挠了挠被气息弄得甚痒的地方,一副不解地看着他:“痒,你离我远点说话,我耳朵好使,能听见。”

    逸笙一顿,神色有瞬间迷茫,见对方并未像其她女子那般害羞垂目,不由感叹:看来还是个未通情爱的小姑娘,遇见我,不知是你的幸亦或不幸了。

    见对方一直看着自己,并未再说话,袁溪觉得对方真是一个大怪人,不欲多做纠缠,拍了拍胸脯:“反正说好了,世间最好,女人最爱的宝物是我的,你不能抢。嗯,就这样,我走了。”

    眼见对方纵身而去,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逸笙挥了挥沾有少许露水的衣袍,含笑望着远处缓缓驶过的船帆:“世间最好,女人最爱?那到底是什么呢?在群芳阁中,莫不是……”

    经过十多天的蹲守,袁溪终于确定群芳阁夜晚是不会黑灯瞎火,夜来无人便于行窃的,所以她立即改变了计划,暗偷不成,那就只能明盗了。

    在群芳阁门口徘徊了好一阵,她一直好奇怎么进去的都是男子,周遭连一个姑娘都没有见到,看守的两个兄弟看起来凶神恶煞,她有些害怕,她就轻功了得,其余功夫很是一般,平常过了两三招,她便会拔腿就飞。

    就在她在门口第三十回走动时,一个穿着华丽,面容极佳的明艳女子走了出来,含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姑娘,进来吧!在这也走了许久,一定累了,也渴了吧,里面给你备了好吃的,进来坐坐。”

    “我可以进去吗?”眼神在守门的两位兄弟身上瞟了瞟。

    “当然可以,别怕,我亲自带你进去,没人敢拦着。”

    对方身上有很浓烈的胭脂香,袁溪有些不适地蹭了蹭鼻子,另一手却已被拉起,随着对方的脚步,穿过奇奇怪怪的人群,好奇地观望了几眼,众人都很是奇怪,衣着穿得有些少,不好好的坐凳子上,一定要坐在男子的腿上,笑得也很是怪异。男子明明有手,又不是小孩,还要别人喂食……袁溪连连摇首,最终来到一处布置精致,淡雅幽香的厢房,随意扫视着房内的摆设时,带领她前来的女子有意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一笑后转身离开了厢房。

    当袁溪发现追出门口时,四周早已没了对方的身影,她深知自己对辨别方向很是不擅长,便也不敢贸然去找,说不定等下就被困在哪里,这里既然是对方带自己来的,还是先静观其变,说不定等下对方就回来了。

    心一宽,袁溪便又回到了厢房内,这次更为随意地到处逛逛,摸摸,看到精致小巧略有兴致的东西便会堂而皇之地放入怀中,却不知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落入了一双含笑的眼眸中……

    拍了拍已经鼓起来的腰怀处,感觉不能再塞了,而且有些东西放在身上还挺不舒服,袁溪便又将东西取出,再三斟酌了一下又丢弃了一些,直至自己摸着腰身感觉很是满意地笑了笑。虽说贼不走空,但那是小贼行径,他们可是大家,只取最好之物,只为自己舒服。

    厢房四周都逛了一个遍,袁溪才注意到圆桌上的两碗馄饨,撩裙就坐,闻了闻香气,感觉很是熟悉,拿起汤匙就舀了一个吃:“咦,还真是那大爷的馄饨,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我说过要请你吃呀!”

    “是你呀!你也来了。”

    不请便已安然落座,含笑吃了一个馄饨,目光却温柔地看着袁溪,逸笙一笑:“嗯,果真好吃。”

    “热得会更好吃,如今凉了,味道稍差了。”不过不浪费食物是她的好习惯,端起碗将最后一口汤都喝尽,袁溪粉红地小舌头在嘴唇上下一舔,顺势放下空碗。

    而逸笙的勺子也不慎落入碗中,眼眸中沾染了少许欲色。

    袁溪微愣,一脸疑惑地看着面前越发靠近自己的男人……

十四章 苦中遇难

    感觉到逸笙的鼻息又扑到了自己的脸上,袁溪眉头一皱,伸手便将他的鼻子捏住,不满地骂道:“跟你说过,我耳朵好使,别靠这么近说话。”

    逸笙一脸挫败地扭头,鼻子虽逃脱了被钳制,可袁溪是真下死手,微微刺痛感在鼻子上残留,逸笙抚摸了半天才确保自己的鼻子依旧挺直俊秀,不过这么一闹,先前的微妙感觉消失无踪,只剩尴尬之气,逸笙略微垂首,两指微捻,再次摸了摸鼻梁后问道:“你到底在找何宝物?”

    “不是告诫过你,这行不能问,不能说。”

    “我……我想帮你,你告诉我是何物,我便帮你去寻。你放心,我绝不抢你的。”

    微微歪头一脸探究地打量了逸笙良久,袁溪觉得对方似乎还算好相处,毕竟也一连见了十几日,对方也没有要拐卖或是伤害自己的行径,如今还请自己吃了馄饨,应该算是好人。可她要找的到底是何宝物,她也不是很清楚……

    “我不知道。”

    “不知道?”

    “但我已经再三确认过,那宝物就在这里,所以我打算等下再去找这里面的人打探一番,一定能找到那个宝物。”

    见袁溪一脸笃定,自信满满的模样,逸笙无奈一笑,却反被催促尽快吃掉碗中的馄饨,好尽快行动。

    朗朗晴空,艳阳高照。

    逸笙望着被绑住的双手和满是污渍的衣裳,不禁悲从中来,从未如此狼狈,从未如此失礼,也从未想过会如此被苛待和折磨,可如今……望着远处蹲在溪边的袁溪,逸笙唯有仰头微叹……他真是悔不当初……虽是有意要讨好美人,虽也预料到会被群芳阁中众美人指认为世间最好,女人最爱的“宝物”。有心被“盗”,可万万没想到被盗的后果是如此境地,他再三保证他不会逃跑,可袁溪铁了心般执拗,硬是要按照“活宝物”该有的待遇给他绑上了双手,她逍遥地牵着绳索的另一头招摇过市。

    再三动用内力,绳索丝毫未动,身上的利器都试了个遍,绳索毫毛未损,自己的手腕倒被划破留下几道血痕。逸笙深深懊悔自己真是小瞧了袁溪,懊悔一完便又生无奈,他是真不介意跟着她回家,尤其是如此情形,对于跟她回家已经是急不可耐,恨不得立即就现身在她家中……可无论他如何软磨硬泡,苦求收买,她就是不肯告知她家乡有何特征,一个连方位都不辨的人,他是真不指望她能给个确切位置,只想知道些许她记忆中的物件好来辨别分析,以求“自保”。可袁溪不仅毫不领情,如今还频频对他恶言相向,恶目相对,他是真的忧愁,如今这般跟着她东边走两日,又折返西边走两日,南边绕一圈,北边也不放过的溜达半日,他是真疲惫,不仅得挨日晒雨淋,还得餐不饱食,露宿街野,而且看她近日又消瘦了小半圈,他也很是心疼。

    袁溪将冰凉凉的溪水拍入脸颊,瞬间的凉意让她深深吐了一口气,一偏头便恶狠狠地盯着远处的逸笙,最近逸笙老是追问一些她回答不了的问题,是真让她烦躁。本来找不着家就已经很委屈,还老是被逼问家里的情况,让她更加思念家乡,想着她的哥哥姐姐,爷爷奶奶……

    一想到长姐,袁溪不禁又看了逸笙一眼,心里很是纠结:也不知道长姐会不会喜欢他,可她们都说他是这世间最好,女人都心心念念的最爱之物,应该不会有错。倘若长姐实在不喜欢,再把搜刮到的那些珠宝首饰统统给她,应该不会被责怪了吧……要不然就只能用老办法……反正好想回家,被责骂也想回去……

    “溪儿,我渴了。”眼见那眉头越发紧蹙,逸笙有些不忍心。

    将打开的竹筒放入他的手掌中,袁溪再次强调:“都说了不准叫我‘溪儿’。”

    “我觉得叫‘溪儿’才好,方能说明我们与众不同的关系。”

    “你这人还真是奇怪,越不让你做什么,你偏偏就要做什么。”

    “才不是,溪儿不让做的我肯定不做。”

    袁溪闭目一笑,手中一用力,便将逸笙强行拉起身,一边大步往前迈,一边说道:“骗人,我说不让做的你偏生做得最多。”

    轻轻一摇,便将竹筒的阀口盖好,逸笙认命叹息,一副落魄之态跟在袁溪的身后。

    炎热夏季,日头越发的毒辣,一条康庄大道,往来皆不见行驶车辆,两人徒步走在上面,在路面上留下浅浅脚印以及滴滴汗水。

    眼见袁溪一头汗珠,微微侧首躲避着刺目阳光。逸笙无奈摇首,从她身后快步走至她身侧,让她感受一方阴影。

    耳朵微动,抬目而望,不多时,便见远处有一辆马车驶来,定睛细看,车身宽阔,锦缎为帘,数珠悬挂……逸笙掀唇而笑,脚下一点,一块石子准确无误地打在了奔跑的马脖之上,壮马受惊,抬蹄嘶鸣,马车略微倾斜,吓得马夫连连勒紧缰绳,生怕累及车中人。

    袁溪侧目望着逸笙:“你干嘛,那马得罪过你?”

    逸笙叹息。

    “不对呀,这马都长得差不多,你是怎么分辨出那个马就是……”

    双手向前一拉,逸笙大步向前,连带着牵着绳索的袁溪连连跑了几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而心中的疑惑也来不及问出口,随即自己也不再记得。

    马夫毕竟是训练有素,很快便将惊马安抚,随后站在马车旁一脸惊慌地询问着车内的人……

    逸笙刚站定,便见一玉手撩开锦缎珠帘,两者眼眸刚交汇,对方便盈盈一笑,朱唇微张,邪魅一笑入骨化酥:“我无碍。”

    袁溪刚走到逸笙身前,还未来得及看清说话的人,便被逸笙拉手作势要走。

    “公子且慢。”

    逸笙脚下未敢停留,可袁溪硬生生地拉住了他:“她在跟你说话。”

    逸笙狠狠地松开袁溪的手,转身优雅地微微俯身:“不知夫人有何指教?”

    妩媚凤眼轻轻地扫视过那被绑缚的双手,少妇微微皱眉:“这原是我问公子才是?”

    逸笙笑意略滞,猛地抬首直视着少妇:“刚见马匹受惊,担忧车中人受怕,便前来一探,见夫人无恙,我们还有要事,便先行告辞。”

    “公子如此关怀奴家,真是心善。对于心善之人,奴家自得报答一番,现下天气炎热,方圆百里都未有村落或城镇,不知公子要去往何处,奴家这车很是宽敞,可送你们…..”“夫人有心,不必……”

    “可以吗?”袁溪将道路前后都望了望,的确没看到什么能落脚之地,她走了许久,着实累了,而且这条路都走了好几日,她都走腻了,逸笙的烤鸡野果子她也不想再吃,也不想再睡大地,想去城镇住个几天,吃点好吃的,睡个饱觉,“你可以送我们去城镇吗?”

    “自是可以。”

    少妇刚点头,袁溪便迫不及待地登上了马车,手中绳索一拉,逸笙狠狠地撞到了车辕处,嘶疼一声:“你慢点。”

    “你快上来,我们去城镇。”

    逸笙再次深深懊悔,一脸不情愿地登上了马车。

    宽敞的马车,少妇正中而坐,袁溪和逸笙分坐两旁。马夫在外暗笑摇首,一挥鞭马匹便再次跑动起来。

    袁溪本就累了,加上马车摇摇晃晃地很是助眠,没一会儿便开始打起瞌睡,小脑袋一摇一摇的。

    少妇伸出纤纤玉手直接按在了逸笙的绳索之上:“这是?”

    “夫妻间的小情趣,我家小娘子甚为顽皮,最喜好这般胡闹。”一侧手,逸笙望了袁溪一眼,迈腿便坐了在她的身侧,正好接住她靠过来的小脑袋,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

    少妇幽幽地望了他们一眼,轻移身躯,坐至逸笙刚才的位置,一手再度搭在了逸笙的腿上:“公子为何这般?明明是公子有所求,奴家帮你完成了所愿,何故如此冷落我?”“夫人自重。”双腿努力摇晃,甚至用上了内力,可少妇的手依旧紧紧贴着。

    “公子放心,奴家虽已出嫁,但夫婿早已过世,你我无论做什么,都与自重无碍。”

    染了怒气的双目直瞪那只手越发的放肆,越发地向上游走……

    逸笙猛地侧身低肩,枕在他肩上的袁溪顿失靠垫,一头向下栽去时又很是惯性地抬起,狠狠地撞到了车壁上,瞬间睁开了迷茫的大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偏离原本位置的两人……

    “你们……疼……”别人的事一向不重要,脑袋如今是真的疼,袁溪揉着脑袋泪眼迷离地看向他们,正巧见到少妇收回手,轻放红唇缓缓摩擦。

    逸笙暗骂一声:“活该。”

    眼眸一柔,伸手便为袁溪检查所撞击的位置,轻轻地按揉起来。

    少妇端庄地坐回中位,望着两人,手指有意无意地在鼻尖下扫过,好似在贪恋着什么,眼底却是暗流汹涌,眼皮微敛,掩盖了一抹肃杀之光。

    逸笙一边为袁溪揉按,心底再次将自己暗骂了千百遍……一股不安感渐渐笼罩心头,随后化为轻声叹息。

十五章 屈辱之史

    袁溪本就不爱思考问题,也不喜去探究别人,不过就算她是一个善于思辨和打听的人,也万万想不到随意遇到一人,竟会是手段残忍狠厉,做事随心不计后果,拥有巨大财势,权势亦精通的妖艳寡妇,明号“素夫人”,暗谓“鬼毒妇”。逸笙也绝难预料,自己的一个无心之举,竟给自己招惹了无数麻烦,在身侧埋下了众多危险火种,以致引火烧身,身败名裂,遗憾至死。

    袁溪原想就是搭个便车,到城镇里好吃好喝好睡一番,便再度上路摸索着能找到回家的路。可没想到对方太过热情,直接就把她带回了偌大的府邸,给了一间上等厢房,睡得是软塌云锦被,用得是琉璃秀珍具,吃得是鲍生翅肚饭,喝得是价值千金的琼浆玉露。相较逸笙的处处防备和随时要离去的姿态,袁溪倒接受的很是心安理得,到饭点就吃饭,到睡点就睡觉。不过睡觉的点跟别人不同,一般都是半夜在府邸的屋檐上乱窜,不过连逛了三日依旧没记住回来的路,每每都是小心跟在她身后的逸笙到了天亮时分将她领回厢房睡觉。

    逸笙的绳索在马车上便被少妇当面给解开了,袁溪原是很生气的,动手就要打素夫人,可几下就被素夫人给制服,虽被逸笙护着,可手腕生生的疼让她深知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又见素夫人立即道歉兼好言相劝。逸笙又再三对她保证不会跑,一定时时刻刻跟在她身侧,还伸手想再度给她绑起来以表诚心。

    可绳索终是被别人给解了……

    素夫人在一旁嗤笑:“公子若真的想跑,小妹妹你绝对拦不住,他这定是心甘情愿跟着你。”

    袁溪看了逸笙一眼,随即将绳索捆绑成团一下收进了怀中,其实她从绑着逸笙的第二个时辰就知道他如果有心跑,她早就找不到人了。逸笙的武功远远高于自己,深不可测,而且轻功也在自己之上,自己根本困不住他。不过绑着是家里的祖训,她还是要听话,但此时已经被他人解开,那表明东西“易手”了,就是他人的。

    袁溪又望了望素夫人,随即扭头看向车外,她才不会告诉她,这物件是她的了。反正跟自己没关系,她就不参与了。

    一连在别人府邸住了数日,袁溪本就不通教礼法规,而且在家里素来是我行我素,众人都甚为惯着宠着,加之心思单纯不谙世事,起初就是素夫人要求她入住,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所以她住起来格外的心安理得,也对仆从的那些明里暗里讽刺或是“送客”的话不明所以,从未上心。如今她心中就一件回家之要事,摸了摸怀中的绳索,现下自己又算得上是两手空空,没有礼物带回,她便又有些害怕回去,以致逸笙多次想带她离去,都被她一口回绝,寻思着这里应该能寻找到很好的宝物。而当她有意想离开时,却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再离开了。

    逸笙从一开始便对“素夫人”充满戒备,尤其是车厢内明目张胆地对他上下其手,更是让他从心底感到厌恶。可袁溪这傻丫头是个不听规劝,执意要留下的执拗主,他无法抛下她,只好陪同她一起住下,却真是将自己置于了苦海深渊之中。素夫人随时随地的挑逗,撩拨,那股势必要让他臣服的恶根性,让他痛恨却又难以规避。整个府邸皆是素夫人的人,而且看他们的神色皆对此习以为常,根本找不到“中间人”来阻止素夫人越发放肆的行径,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她的衣裳都已经单薄如蝉翼,还有那如饿狼般要扑倒他的模样,他真的是难以形容。想逃出去躲一躲,可对方一句:“不知袁姑娘今日睡得可好?”让他不得不放弃走出府邸的想法。

    躲去袁溪房中,可她白日里睡觉,要么是怎么唤都唤不醒,要么就醒来给他一拳随即继续睡,见到素夫人衣衫不整地对她笑了笑,她也只是回了一个迷离的笑容,随即无所谓地翻了一个身。逸笙当时真有伸出手想掐死她的冲动,可奈何手到了她脖颈处,随即往她身下一伸,将她怀抱的锦被抽出给她盖好。

    原以为在袁溪房中,素夫人可以有所收敛,不料房中有人酣睡,反倒更引发她的兴致,口口声声说着并不介意有人在旁观赏学习,且还有意撩拨熟睡的袁溪,想着要为她启蒙。这可吓坏了逸笙,双方多次和善交涉都未果,逸笙气急口不择言地恶言相向,称自己虽也爱玩,但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对于食的要求和品相尤为看重,身虽不至初但必须洁。

    一段嘲讽之言说得是字字伤人,句句诛心,话里话外皆在辱骂素夫人不知廉耻,妄想吞下不该吞的明珠,容颜老去却故作不知,身贱难入目,更何况是让人近身方泽,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强迫自己,无心且无力。

    素夫人面色不改地听完了逸笙的话,随即淡淡一笑:“公子的这番良言,奴家记住了。也万望公子谨记,日后还能如此从容地再对我说一遍。”

    见那双眸中迸发的肃杀之意,逸笙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一阵刺骨之冷。自出生他便不曾惧怕过什么,可如今却真心感到了惧意,也后悔自己刚才的言行。

    见素夫人优雅离去,他不禁懊悔暗叹:这事做得有些过,恐有后忧。我是怎么了,不就男女情事,从她一次也并无不可,更荒唐的也不是没做过。何苦这般……

    一声翻身之音,随之而来的是均匀的呼吸声,逸笙走至床榻前落座,望着那熟睡的容颜,第一次为拒绝了一女子求欢和守身而感到自豪和欣喜,同时也为眼前人对自己毫不在意而感到难受。

    袁溪中毒陷入昏迷,逸笙对此毒一无所知,无法施救,身上带着的解毒圣药服下后更是吐血不止,逸笙方寸大乱下打伤了一众家仆,闯入了素夫人的闺房。对于逸笙的到来,素夫人期待已久,随手一抛便将事先准备好的解药给了逸笙,不过这解药最多只能压制毒性一个月,笑着让逸笙好自为之。

    逸笙为袁溪服下解药后,见状况有所缓解,随即便将她带离素府,前往熟识的大夫处寻求解毒之法,可终不得解,所有大夫对此毒都是从未听闻,以致无计可施。逸笙亦将情况飞鸽给武林有名的毒医,可对方亦不得解,说需要时日研究。无可奈何之下,逸笙只好将快要毒发的袁溪再次带回素府以求解药。

    中毒期间,袁溪只感觉身体很不舒服,动不动吐血,浑身无力,日日都是逸笙抱着她到处走,她知道自己生病了,她很怕死,因为死后他们都会被带到地狱下斩断手,她不喜欢断手,就算是死后也不愿意,所以她怕死,她必须要活得久一些,等金盆洗手后努力做善事,将前辈子的罪孽都洗清后,便不用被砍手了。她致力活着,所以逸笙给她喝什么,她就乖乖地喝什么,她知道逸笙是在救她的命,相处了这么久,逸笙是除了家人外对她最好的人,她觉得他也可以是她的家人,所以对他多了份亲人间的亲昵,不再对他冷眼冷言,而是撒娇讨好。她自小生病就很黏人,需要亲人时时刻刻在身边哄着,陪着,这次没有了别人,只有逸笙这个“亲人”在身侧,所以格外地依赖他,吃要他喂,睡要他陪,甚至一定要抱着他,她才能睡得安稳。

    近一月的近身贴心相处,逸笙对袁溪充满了愧疚,看着她难受,他甚为自责,要不是他当初处置不当,也不至于让袁溪替他受苦。可日日这般亲密的相处,也让他心中甚为欢喜和不舍,觉得自己的付出终于有所回应,他的傻丫头终于开窍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袁溪出事,尽管心中如今屈辱悲痛交加,可为了让袁溪活下去,他会将所有屈辱都吞下,将所有悲痛都化为日后相守的奠基,终有一日,他会将所有屈辱加倍奉还给施予者,他发誓,他一定会将他眼前这个笑声猖狂,未着寸缕的女人千刀万剐,腕心割颅。

    因素夫人迟迟不愿给袁溪彻底根治,只是给短期的压制解药,逸笙被迫成为了她的囚娈,日日忍受她残暴的对待而不敢反抗。而袁溪本还是生病的状态,对逸笙的依赖更胜,常常因为找不到他而痛哭地到处晃悠,逸笙有好几次因听到她哭声而破防,将她抱入怀中一边落泪,一边轻声安抚。

    逸笙心疼却无计可施,最后只能低三下四地恳求素夫人让他在哄袁溪睡后再来伺候她,为了防止袁溪睡后复醒,逸笙便为她喝下安神药。可袁溪毕竟是夜猫子,睡点不同常人,安神药也抵不过自然形成的时钟,有一次还是夜间醒来因为找不到逸笙而不开心,外间无人看守便到处寻觅,终是在素夫人的主房外碰到因听到脚步声而慌乱跑来,衣衫不整的逸笙……

十六章 一雪前耻

    静夜寂寥,月色染地,落叶随风,波纹微漾。

    两两相望,逸笙略微拢了拢身前的衣裳,一脸屈辱地险些落泪,而袁溪却突展笑颜直接奔入他的怀中寻求安慰,撒娇责怪他到处乱跑,不陪自己好好睡觉。

    感觉温玉在怀,逸笙当下真的有想死的心,可当素夫人一脸笑意地站在门口呼唤着他的名字,逸笙颤抖地伸手想捂住袁溪的耳和眼时,她却越过他跟素夫人好言相聊了起来,那一段对话让他顿时寒入冰窟:

    “我与逸笙还有要事要做,你怎么就过来了?”

    “我来找他陪我睡觉。”

    “哦,”素夫人手指在袁溪的脸颊上轻抚,“可他现在要陪我……”

    “住口,夫人万望自重。”逸笙双手成拳,一双赤目狠厉阴冷。

    素夫人悠悠一笑,直视着逸笙,开口的话却是对着袁溪说的:“溪儿姑娘乖,我们还有要事着急处理。”

    袁溪闻言,微微点头随即一笑:“既然你们有要事要做,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手掌被覆,一双晶莹的眸子望着自己,说着却是:“那你忙完记得回来陪我睡觉,我先回去了。”

    刚转身,袁溪就愣在了原地,思索着该往哪边走,可下一刻身子就被扳了回去,逸笙按着她的双肩,浑身颤抖地问道:“你不在意?”

    “什么?”

    “你一点都不在意?”

    “在意什么?”

    “我与她?”

    “你与她怎么了?”

    “我……我与她独处……”

    “你们独处你们的,放心,我不打扰你们。”家里的亲人也常常需要独处,尤其是成亲的哥哥和嫂嫂,长姐交代了,一旦他们说要独处,自己是万万不能打扰的。

    见袁溪转身就跑,逸笙泪珠一落,上前几步便将她紧紧抓住,抱入怀中,足下轻点而起。

    袁溪尚在疑惑中,便被逸笙抱回了厢房中,直接丢在床上。

    床上虽有被褥,可逸笙用力之大,袁溪还是感觉到被抛下的疼楚,泪花泛起地望着逸笙,不明白他今夜为何如此粗暴……

    “你……你生气了?我……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独处,我不知道你们在独处,我……”

    “住口。”一声怒吼直接将袁溪吓得缩到了床角,手下的床架应声而断,床幔悠然覆盖在逸笙的身上,挡住了那颤抖的身姿和落下的颗颗泪珠。

    一室静谧良久,袁溪大着胆子向前,跪在床沿将那幔帐缓缓扯下,对上逸笙那通红的眼眸,不解地望了许久,抬手摸向那还未干掉的泪痕。

    逸笙一把握住那只手,直视袁溪片刻,眸子的红色再添几分,倾身覆下,将袁溪压在身下,嘴唇准确地含住那片柔软,袁溪睁大了双眸望着他,不解他的行径,但心里却总觉得怪怪的……

    因为不解,所以并未抵抗,因为没有抵抗,却更被节节攻略,直至衣裳尽除,袁溪打了一个冷颤才伸手将锦被扯过盖在自己身上,一双无辜的双眸看着逸笙:“冷,我不习惯脱尽衣裳睡觉。”

    “原来你还是不懂。”

    “什么?”

    “溪儿,你心悦我吗?”

    “心悦?”袁溪略微点了点头,“你对我好,我自是心悦你。”

    望着那毫不遮掩的眼神,毫无羞怯之意的面容,逸笙自嘲一笑:“你根本就不懂心悦是何意。”

    “我懂,我识字,就是见到你心里欢喜的意思。”感觉受到了质疑,袁溪满脸不悦。

    “那你还心悦其他人吗?”颓废地靠坐在床边处,逸笙落寞地伸手捡起地上袁溪的衣裳,随口问道。

    “嗯,有很多,长姐,哥哥,嫂嫂,奶奶,郁婆婆,爷爷……”

    每多一个名字,逸笙的神色便暗淡一分,心里便疼一分,实在受不住了,他便伸手将包裹着袁溪的锦被纳入怀中,双手勒得她有些透不过气,好让她不再言语……

    逸笙落泪而笑,笑中尽是嘲讽和悲凉之色。

    袁溪在锦被中不舒服地挣扎了一会儿,却听到逸笙轻声说道:“溪儿,我心悦于你,我只心悦于你。你不懂,心只有一颗,所以悦只能是一人。”

    袁溪这回是真不懂了,想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问,沉默中感觉锦被松了一些,她没有那么难受,身侧又有逸笙陪着,便感觉困意一瞬间就袭遍了全身,身心放松下自然而然地闭眼睡了过去。

    天空犹暗,万物仍静时,逸笙一身黑衣立于房顶之上,遥望远处白点渐进,手中无数细针射出,打落靠近白点的一切暗器…..一只略带血点的白鸽顺利落入他手中,取下小小的竹筒握入手中,白鸽再次拍翅而飞,却瞬间下坠而落,一身白羽皆被血色染尽。

    挥袖而飞,足下轻点,越过几处院落,最终落于他最痛恨,最不愿踏足的院子。无数守卫从四周涌入,刀剑霎时皆向他砍来,他不慌不忙地将所有刀剑折断后反插入守卫的身上,满园绿植徒添无数血色暗珠,碧绿湖水被红色晕染,黄土白砖之上残骸零落,唯独他依旧是一身黑衣而立,眼眸冷厉……

    一袭薄纱白衣从屋中飞出,手中利刃直刺他的咽喉,短寸之间,利刃易主,还未来得及反刺,一把白尘遮眼,数道毒针近身,他略动嘴角,衣裳鼓起,内力外泄,双掌一动,疾风忽起,白尘和毒针悉数回转,哀鸣数声。逸笙不顾其他,直径飞身抓住想要逃离别院的素夫人,出手快狠准,按在肩上的手狠劲一下,骨骼应声而断,素夫人还来不及呼痛,一颗药丸便顺喉而下。

    “一命换一命,解药。”

    “我不会给你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有她陪葬,我也知足,就怕你舍不得。”

    “不急,我们之间就该慢慢清算,一笔一笔都算得清清楚楚才行。”大手一抓,随意一抛,便将素夫人扔回了屋内。

    素夫人一手按在肩膀上,额间尽是冷汗,却依旧翘嘴而笑,媚眼相抛:“怎么?如今是知道我的好,舍不得杀我了。”

    逸笙蹲在她身前,也是一笑:“如今倒是真有些佩服你,常言皆道男子,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也不知这换成女子,该如何形容?”

    “自也是风流无限,你可比那‘牡丹’娇艳得多。”

    “呵,素夫人果真是本性难移,”一方素帕在手,狠狠地捏住了素夫人的脸颊,逸笙仔细端详,“这张脸,倒也不负风流之名。”

    “哎呀,得你这一句赞,可比风流强多了。”

    “可就不知道这脸要是疮痍满目,日日流脓,该是怎样的光景,而你时时看着这样的自己,是否还记得风流二字呢?”

    “你……你什么意思?”

    “素夫人如此聪慧,当知我是什么意思。”

    “你敢。”

    “你不觉得脸上开始痒了吗?”

    素夫人一手捂脸,当真感觉奇痒了起来,很想上手抓,可心下努力强忍着。

    “这毒药可是千辛万苦才练出来,夫人好好享用。”

    “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毒?”

    “素夫人手下能人无数,尽可叫人来医治。我可一点都不急,夫人自便。”

    屋内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厌恶,既已得手,他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去,先是回到自己屋中更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才到袁溪房中上榻继续守着这张熟睡的容颜。

    素夫人召唤了府中医师尽快为自己诊治,可逸笙既放她医治,自是有把握除了他,没人能救治她,他在房中安然地陪着袁溪歇息,而府中的几位医师皆因无能而被杀之,素夫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尽管浑身奇痒难捱,但总是有办法缓解一二,不能抓,她便将自己置于冰水之中,加之强大的心性,方能让身子破皮无数,脸颊却依旧完好。

    十几只飞鸽放出,素夫人在冰水中苦等能人良药的到来,时不时的没顶之痛,让她备受煎熬,好几次的呛水,让她无比痛恨逸笙,心中势必要为自己讨回这笔血债。

    快马加鞭赶来的各大有名医师和毒师,将素夫人团团围住,诊脉问情,细细研究着那破皮下的血液中到底藏着何种毒素,可一连研究了两日,众人也毫无头绪,只能用药暂缓奇痒症状。可奇痒刚缓,素夫人便开始口吐黑血,浑身骨骼皆如烈火灼烧般疼痛起来,双眼爆红犹如野兽般撕扯着周遭一切……

    除了无数医者和毒师来到府邸,素夫人的独女也得到家母病重的消息来一探究竟,可素夫人如今模样自是不愿见她,她虽着急,但不敢违背母亲的命令,询问下人和医师皆不敢对她吐露半句,她无奈之下,便留在了别院中等候,希望能见到安然的母亲。

    宅内的仆从对她很是恭敬和害怕,自是不敢靠得太近,她闲暇时,也会在府中闲逛一番,无意中来到从未住过人的院子,却见院门大开,她细问之下才知道这院子住了她母亲甚为重要的人,对此她自是要好生看一看,对于她母亲而言很重要的人到底是何等模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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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情缘之凡缘劫介绍:

人世间,犹如走马观花,恍如一霎,可曾有一瞬让你留恋
凡世人,犹如沧海一粟,宛如蝼蚁,可曾有一刻让你动容
神之一世,无穷无尽,却如白纸,谁会在纸上留下笔墨
人之一世,白马过隙,爱恨情愁,谁会被掩藏在心底处

她无辜卷入了他们之间的爱恨情愁
以身殉道,解救天下苍生
他为得到她,而毁天灭地
他为重塑她身,而妄动天机
他们,为她,甘愿取魄挖心…流尽鲜血…化为灰烬
而她又会为了谁…心之所向,情不自禁…走入情劫
凡尘缘皆为劫
凡尘劫皆为缘
以劫续缘
以缘渡劫

过往曾经,似水流年
如若回到过去,是否能回到当初
当几世的凡缘都席卷心头,该如何做到尘世情缘尘世了
她,该如何抉择?仙侠情缘之凡缘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侠情缘之凡缘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侠情缘之凡缘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