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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情缘之凡缘劫全文阅读

作者:润菇     仙侠情缘之凡缘劫txt下载     仙侠情缘之凡缘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十二章 玩弄于掌

    岛中花卉零落一片,残枝混着鲜血滴落,袁慈等人的尸首平静地躺在地上,逸玖小心跨过他们,难以置信地冲入了袁溪的房中,望着侧躺在床上的袁溪,嘴角带血,顺着手臂流淌至床榻旁的鲜血已经凝固……逸玖缓慢地走上前,呆滞地握起袁溪的手,冰冷的触觉让他心间一颤……

    “溪儿。”仰天大喊,终是难以接受这结局,他明明已经找到了可以延续她生命的术法,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为何会这样,他不懂,他想不明白……

    大地之边的狐狸洞中。

    “溪儿。”白狐化为人身,逸玖惊恐坐起身,脑中是袁溪一身是血的模样,握着的袁溪是毫无温度的手,平复良久后,逸玖扭身,一把将袁溪拥入了怀中,泪珠滚落:“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离开你的,我原本能保护好你,我们就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脑中忽然想到了什么,逸玖神色变得很是迷茫,将袁溪小心地放回原位,一边整理被他弄乱的秀发和衣裳,一边想着:我明明在你身上下了保护术,只要你有危险,我便能感知到,可为何你至死我都没有察觉到……那日族群里突然传来求助之音,可我赶回去族灵并未受到任何袭击,他们也表示未曾召唤过我,鸾凰?对,她为何又会出现在那,还百般纠缠,为什么?是什么?不,源汐?你只是她的一世,所以……无论如何我都留不住你,因为源汐终是要回归……

    跌跌撞撞地离开袁溪的身侧,逸玖一手捂住额头,双目皆是难以接受的痛苦之色:“不,不是,不是的……”

    脑中落宸与噬兮的对话清晰在耳:

    “世间万事总有因果,这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你。”

    “她所经历的,我所经历的。皆因你起,也该终结于你。”

    “而我,只不过是一枚棋子,自愿沦为棋子罢了。”

    “你倒是透彻。众人都言九尾狐是这世间最灵敏,最机智的灵物,我看你们龙族比他们聪明,明白的多。”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来的幸福。你不知道会更好。”

    白光闪现,转身即离,再度现身在东骊的皇宫中,感知了一下落宸的位置,逸玖直接移了过去。

    落宸静静坐在床边,一脸怜惜望着因耗费大量神力而陷入昏迷的源汐,感知到逸玖的到来,他略微皱眉,还未出声,便看到逸玖直径走了过来,一手轻触源汐的脸颊。

    “你曾说你甘愿沦为棋子,到底是何意?”一样的脸,却有着不一样的温度。

    落宸感受到了逸玖的不同,心中默默一叹:“我也曾说,不知道比知道要幸福。既已成过往,何必去追究,徒增烦恼罢了。”

    “你甘愿为棋子,可我不甘愿!”一声怒吼,殿内刮起一阵疾风,弄破了不少器皿,就连床幔已破损不少,源汐的发丝也被卷起,凌乱于胸前。

    落宸犹豫了片刻,伸手为源汐将发丝抚平,归于肩侧。

    “你为何要如此平静?他们将我们耍得团团转,将我们的真心如此践踏蹂躏,你为什么不恼,因为他是神尊,是天地初神?你畏惧他,所以不敢发作,你不是胆小之人,为什么?他凭什么这样对我们,一步步如此精心设计,诱我们入毂,给了我们今生挚爱,却又无情夺走,只为了让她回归,可她终究不是我们所爱的那个人,我们所爱的只是她的一世,只是一个虚幻的泡影……”

    “你我终究不同。”带着歉意和同情的目光看了看逸玖,移目而下望着源汐,却是满眼爱意,“我所爱的并非她的一世,而是她。很可笑吧,如此自不量力,一个不受族群接受的污秽杂类却敢对天地至尊的初神怀着爱意,如此亵渎她,我真是该殒命于世。其实,我本应殒命,若不是她相救,若不是见到她,我早就不存在了,我的命是她的,注定要还给她。逸玖,你知道吗?能跟她有一世情缘,于我而言是多么的珍贵,能帮助她回归,对我又是何其照拂,我的甘愿是无比彻底,甚至是渴求之至,我很感激他,五万年的等待,我终是等到她回归。”

    “的确可笑之极。”逸玖双目赤红,拼命忍下泪水,嘲讽一笑,“的确不同,你等到你所等的,那我呢?我的呢?”

    拂袖离去,逸玖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崩裂,受到天地的戏弄和背叛,他该找谁说理,这冤屈又该找谁讨要?天地不公,为何只有他永远得不到自己心中所想,他好恨,好怨。

    站在殿外,仰望着已经清明光辉的明月,逸玖笑着笑着,两行清泪止不住地落下。

    “那个……神明大人。”苏沐楹在明婶的陪同下,原是想过来瞧一瞧源汐,一晃十几日,听闻她一直在昏迷,她有些担忧,而且也想探知一下骆墨珏的情况,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几日也常在殿外徘徊,可又怕惊扰了他们。

    如今见逸玖独自站在这里,她便大着胆子询问一番。

    侧首将泪水擦掉,逸玖如今不愿被人打扰,正想抽身离去,却听到询问:“我…..冒昧地问一下,您可知小儿骆墨珏的下落?”

    回首望向苏沐楹,逸玖眸中一惊:“袁慈?”

    “什么?”

    定睛多端详了片刻,逸玖垂首嘲讽一笑:“你不是她,她死了,可你又活了,你们都能回来,可她却永远回来不了。”

    “您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被戏耍了而已,怪我蠢,怪我参不透。”隐身而去,天地虽已修复,辽阔无边,可却没了他可去之地,他不知道该去何方,便化为狐身,随意奔跑在大地之上,没有目的,亦不愿停下。

    虽知道他们都是神明,可不打一声招呼就在眼前消失,苏沐楹她们还是有些受惊而难以接受,两人相互搀扶着对方良久,才慢慢缓过神。

    “这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太吓人了。”明婶略有些微词,如今这乱世,感觉一切都过于缥缈,心中亦乱七八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世间,虽是被神明所救,可这种恐慌的日子实在是过于压抑,无所事从,“他也没说知不知道少爷的下落,哎,这日子…..”

    见苏沐楹一直不语,明婶抚摸着她的背:“那我们进去吗?要去看看汐儿姑娘?”

    苏沐楹摇了摇头,拉起明婶的手便向来时的路走去,满面愁绪:“这世间已经没有汐儿了,不知珏儿是否知晓,他该如何面对呢?哎,这日子真的……唉!”思绪良久,终是想不出该如何形容,唯有一声深沉的悲叹。

    逸玖不知自己奔跑了多久,直至筋疲力尽栽入一个大坑之中,窝在坑中,他蜷缩着身子,双爪捂着眼睛,嘴中一直传出“呜呜呜呜”的低声呐喊。

    数道黑气从天而降,直径将坑整个包围了起来,突感危险靠近,逸玖一个翻身直冲出坑口,四爪光芒大盛,将周身黑气打散,化为人形落在了不远处,衣袍被划破,少量鲜血溢出,逸玖低头望了一眼,心中暗恨没能完全避开,随即直视着白虎:“还真是穷追不舍,你我皆是皮毛同类,为何偏偏学羽翼类的那些臭毛病,徒增厌烦。”望着白虎身侧的浑身散发黑气的人影,他竟辨不出是何种本体,心中警惕拉满,他已有不易脱身的准备。

    “他们可好?”

    “那你该去问他们。”

    “你怎么独自出来了?还跑到这荒野之地?”

    “你不会是来跟我闲聊的吧?我们之间好似不熟。”

    “同为族中之首,聊聊也无妨,怕之后也就没机会了。”

    话音一落,四道黑影瞬间缠住了逸玖,逸玖凝神唤出大地之土,土壤受召为刃,将至身前的黑影切散,可土刃刚过,黑影便再度聚集,逸玖大为吃惊:“竟是无体之物,凝怨为器,噬兮到底要做什么?”

    “你不会知道了。”手中黑光大闪,满地皆长出黑气枝蔓,不仅将逸玖身侧的泥土包围,更缠住了逸玖的身躯,四道黑影亦趁机攻向他。

    逸玖直接将生长枝蔓的土地召起,形成一道土墙,抵抗住了黑影的凌厉之势,手指连翻划动,土地变色,枝蔓迅速萎靡。腾空而上,双眸变成红色,直视着下方的四道黑影,只见四道黑影行动忽然迟缓了下来,艰难地侧身对向了白虎,逸玖此时额头尽是汗珠。

    “他们可是魔尊亲身造就,就你,妄想控制他们,不自量力。”闪身来到逸玖身侧,一团黑气自身而出,直击逸玖门面,逸玖强行收回控制之力,却只来得及侧身,被黑气打中侧身,从空中跌落于地面之上,一口鲜血落于大地,迅速被吸收长出了闪着微光的植被。

    四道黑影从迟钝中反应过来,再度直冲逸玖而去,逸玖望着面前淡淡的微光,忽然一笑,随后闭上了眼睛,等待一个解脱……

    一道金光红火从天而降,将四道黑影困于其中,白虎闪身而动,堪堪躲过身后的凤爪,再望向地面,却发现只剩下黑影在火中痛苦喊叫,慢慢消亡,而逸玖已不见了踪影。

    悠然落地,望着化为尘土的黑影,白虎缓缓说道:“不愧是天地间唯一的凤凰,跟在樗兮身侧这么多年,倒是没白待,竟能炼出这般火系神力。”

三十三章 烟消云散

    鸾凤将重伤的逸玖带回了西涧皇宫,原本想给他疗伤,可手中还未凝结出神力,喉咙处却多了一只带血的利爪。

    “你疯了?”神力也不凝结了,一爪扣住利爪,另一爪也钳住对方的喉咙,反正不能吃亏。

    “我早就疯了。”逸玖丝毫不理会浑身上下的痛楚,“你觉得当我知道你们所做的一切后,我还能清醒吗?”

    鸾凤闻言收回逸玖脖间的利爪,垂下眼眸不敢看着他:“你都知道了,那件事,我真的很抱歉。”虽然知道这一日迟早会到来,但鸾凤却从未想好应对之法。从一开始的“年少无知”,一心只想报复逸玖和完成他心中所想,而逸玖在他看来只是一枚棋子,根本没在乎他的感受,甚至也曾因狠狠报复到他而自豪高兴过,可当自己对“情爱”越陷越深,懂得那种情愫所带来的悲痛后,才真正感悟到他曾对逸玖做的那些事情,是多么的残忍,愧疚之情也曾一度困扰着他,让他想做些什么以作弥补,可在跟逸玖相处的过程中,感受到他对“袁溪”的执念原比他认为的还要深时,他便害怕跟他吐露真相,甚至不愿再面对他。用随后的时光不断说服自己,他从未做错,将对逸玖的愧意强行从心中拨出,再度变回那个对逸玖事事不顺眼的鸾凤。在鸾凤的内心深处,他一直觉得只要自己不同情逸玖,那么便也代表着他一直都不懂“情爱”。

    “所以,一切果然都是设计好的,让我深爱着她,为她泥足深陷,爱得不可自拔,满天下遍寻续命之法之时,再把她从我身边残忍夺走。是呀,我明明在她身上下了禁咒,我明明可以护住她,我明明能跟她一直相守下去,可你们不能让我这么做,因为她不是我的‘袁溪’,她是你们的初神,她是你们给我精心设下的圈套。”

    “对不起。”扣住逸玖手腕的手也渐渐放下,鸾凤除了声声抱歉之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内心深处的东西被挖出,那种愧意带着深藏的爱意攀附在了整个胸腔,让他有些难以面对。

    “那日,你突然出现在我的地盘,不分青红皂白地跟我动手,就是为了不让我回去。所以,我收到的族中传音,也是你所为了。那……她身上的禁咒,岛中的禁咒,是他?他亲自去了,是不是?卞怀思是他带过去的,他破了我的禁咒,任由卞怀思屠杀了整个岛。”

    利爪指尖已经沾染了鸾凤的血,指尖热烫感慢慢传遍整个手臂。逸玖看了鸾凤一眼,淡淡一笑:“你跟我一样,都只是工具。”

    松开利爪,颓废地跌坐在了地上,利爪化为手掌,看着手掌上的血迹斑斑,场景好似再度回到了那一日。

    他好不容易摆脱了当初还未进行涅槃的鸾凰的纠缠,心急地赶往岛内,只因怀中好不容易才摘到的灵草渐有枯萎之气。在天地间多番打探,终是得知了一个未辩真假的消息,在天地之初的边缘处孕育着一种神草,受天地润泽,享初神之光,故拥有强大神力,可助神灵增加修为,或可令凡人拥有神力,化人为神。但天地之初自四初神诞生后,从未有他者靠近其百里,更何况是去到边缘处寻草。可这消息对逸玖而言,宛如饥渴之人的甘露,遍寻天地,也只得到了这么一个消息,他虽可以继续寻找,可寿命有限的袁溪可等不了。

    不论真假,他都要前往一试。虽做好了奔赴险境的准备,可他还是低估了天地之初的神力,远在天地之初的千里之处,他便感觉体内神力受限而波动异常,而且已经无法运用神力而瞬动,只能徒步而行。离天地之初三百里时,他便要凝聚神力去对抗一波波强力的冲击,举步艰难地慢慢地移行,最终更是难以保持人形,显现真身后身体更是多处受损。

    逸玖对于如何到达天地之初边缘的记忆已经很是模糊,在最后的百里路中,他曾一度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可他最终还是到达的那处,甚至幸运地找到了那所谓的神草。

    他唯一的记忆,是他感觉到身体突然有一股强大的神力,让他瞬间有所清醒,拔下神草后,迅速离开那险地。

    远离天地之初数万里后,他才敢停留为自己疗伤,可就在疗伤之时,听到了族人的求救之音,顾不上沉重的伤势,他迅速赶回,可等待他的却是鸾凰无理取闹地追打。

    而满心欢喜地回到岛中的那一刻,却未感受到袁溪的气息,他茫然地在空中看着岛中一片狼藉,失魂落魄地落在袁溪的院中,望着袁慈等人的尸首,他根本来不及查看,直奔入房内,看着袁溪毫无生机地躺在血泊之中。

    他满心不解,这凡间怎会有人能伤害到袁溪,这岛本就是隐秘之处,他更用术法完全将其掩藏在凡间之外,是谁能破了他的术法,将他心爱之人夺走。他更不明白,为何喂袁溪吃下神草,神草之力也曾在袁溪周身凝结出强大的神力,本可以将其的魂魄召回,助其化凡为神,可神力却慢慢地沉浸在了袁溪的体内,只是保她尸首无恙。

    如今他却都明白了,逸玖一手遮眼,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宫殿的墙壁上:

    “当初,能死在天地之初该多好。”

    鸾凤正想开口,却听逸玖继续说道:“啊,是呀,你们不能让我死,我对你们有大用处,我的心头血是让初神归位后的必要之物。”

    “是不是我没去天地之初取神草,她就不会死?”

    “只是不会那么早死。”鸾凤落地盘坐,摸了摸脖间的伤痕,有些无奈地说道,“她注定会死。”

    “是呀,她注定不是我的,就算再长的相处,我终是留不住她。”嘴上虽如此,可心中却无比渴望着能再跟袁溪多相处一些时日,卑微地想着,或许,时间越长,他能改变的事情就越多……

    一手伸入怀中,握紧那只小木牌,逸玖满脑皆是袁溪的一颦一笑,他等了多么久,期待了那么久,终究还是落空了,那人再也回不来了……

    自源汐和樗兮用尽神力修复天地后,万物开始复苏,天地间慢慢恢复生机,而大难得存的凡人在青龙和九尾狐族的保护下,于西涧和东骊两地逐步恢复往日烟火生息。虽时不时受到腾蛇族和白虎族的侵扰,但在众神灵齐心协力的维护之下,倒不曾有过伤亡。

    因腾蛇和白虎每次都只是在外用术法对结界进行攻击,当青龙和九尾狐前往迎战,几方交手数度,腾蛇和白虎便迅速撤退。青龙和九尾狐虽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但次数一多,心中自是有所放松,如今当白虎和腾蛇再攻击结界之时,青龙和九尾狐便不再理会,更无心前去迎战,对于初神和神兽之首合力布下的结界,他们皆自信着其是牢不可破的,所以有些放松大意。

    以致当白虎亲领白虎神君和腾蛇神君以及噬兮创造出的戾气黑团在西涧攻击结界时,九尾狐未带领众神灵进行反击和加固结界,导致结界被破。

    当逸玖和鸾凤感知到结界破损而赶往到外间之时,许多神灵已经命丧白虎和黑气之下。

    噬兮亲自前往了东骊,随手一挥,便将结界打碎,独立于宫殿上方,望着底下内心胆怯,却仍一副要誓死对抗的神灵,他微微摇首。再望着远一些,在青龙神君保护下撤离的凡人们,各个皆是心惊胆颤,他闭目念力一动,那些凡人心中的惧意便化为黑气自身而出,缓缓飘入他的掌心,黑团渐渐成形,随手一抛,黑团化形,招式凌厉地攻击着底下的神灵们。

    落宸和龙帝显身挡下了黑气的攻击,手中金光一闪将黑气整个贯穿,黑气短暂分离后却再度成型,攻击的力量更甚之前,落宸和龙帝在与对方对峙之时,不仅在心中暗叹一声遭。

    天空中的噬兮对于底下的打斗丝毫没有兴趣,眼眸直直地望着不远处的宫殿,他感受到了,源汐就在那处。淡淡一笑,身形便消失在了空中。

    落宸见噬兮消失,随即着急地回头望向身后宫殿群。

    “这里有我们,你快去。”龙帝催动全身神力以作抵抗,身后众神灵也尽数将神力集于龙帝身侧,以助他抵挡。

    落宸心忧源汐,自是不敢停留,收回神力后转念便想前往宫殿。可身形刚靠近源汐沉睡的宫殿,整个人便被弹出了宫殿群,摔落在了众神灵身后,连连吐出好几口鲜血,才压制住身体里乱蹿的神力。

    两方战火再次点燃,西涧宫殿皆是水柱与泥土的混合,无数道水柱随着施术人的控制,任意摧毁着宫殿楼宇,土柱从地而起,打断了水柱的攻击,更将其包裹,化为泥浆而落。

    树木藤蔓疯狂生长,直击九尾狐的身体,躲避不及时便会被狠狠贯穿,鲜血随着藤蔓而散。空中火团一颗颗落下,专门落在树木藤蔓之上,瞬间将其化为灰烬。

    燃火的凤凰高空而飞,几个转身之间,便有几位白虎神君被击落而亡,双翼之间释放出火球,向白虎而去。

    逸玖与一部分族人催动念力,以魅惑之术控制着远处的腾蛇神君和白虎神君,让其与黑气相对抗,进行一场残忍的相互击杀。

    东骊这边倒未有西涧那般激烈,只有不绝的雷霆之光狠狠落在黑气的身上,让他们在分散和聚合之间不断游离,而无法再进宫殿一步。

    大战如火如荼,神灵们皆奋起而战,就算最终化为星点而散,也不负曾看过这天地间的美好。

三十四章 注定而已

    两地的凡人在一批神灵的护佑下纷纷逃离大战之地,才稍安的生活如此再次被打破,眼见天上尽是电光火石和水柱山棱以及那些曾试图杀害他们的妖物,曾经对死亡的恐惧再度袭上心头,害怕之感更胜以往,许多凡人一边跑一边嚎啕大哭,对这天地再度失去了信心,对前往的路更是只有绝望之色……

    噬兮站在床前,望着神力低弱而沉睡的源汐,心头淡淡浮现出疼惜之情。

    “为了那些凡人,真不值得。”

    一把将源汐抱起,一闭眼,便已经来到了天地之初,将源汐送入黑白相间的漩涡之中,噬兮也随身而去,躺在了她的身侧,黑白之气顷刻间将他们包围,两道金光在其中闪耀。

    噬兮紧握源汐的手,眸中的景象仿佛又回到了那只有他们四人的时光……

    源汐的手指微动,噬兮感受到了,便握得更紧了些。

    眼睑不停地晃动,只因耳中凡人的祈祷和害怕之音越来越强,那悲戚之声让她瞬间睁开了清明的双眸。

    感受到手被紧紧握着,源汐略微侧首,看见的却仍旧是噬兮的侧脸,他明知道她醒了,却不愿睁眼看她。而源汐静看了那轮廓一会儿,一时之间再次从那轮廓中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脸。

    “垣殇?”

    噬兮眼睑微动,却仍旧未作出反应。

    源汐静默了一会儿,耳中再次袭来一声声的呼唤,就在源汐动用神力要离开之时,噬兮的手再度紧了一分,轻声念叨:“不值得,这一切都是徒劳。终有一日,你会明白,他们本就不该存在,他们是这天地的劫难,是我们的劫难。”

    “可他们存在了。”话音一落,源汐便消失在了天地之初,再度降临在凡间,以一身金光照拂了整片大地,消散了黑气,修复了残地,唤醒了沉睡的樗兮。

    金光一闪,白虎即刻带领还存活的神君们迅速离开,大战亦随即消弭。

    源汐落于西涧皇宫之上,鸾凤一挥翅膀,霎时化为人形立于她身侧。逸玖不动神色地擦掉了嘴角的血迹,仰头望着有些看不清身影的源汐,眸中却更显暗淡。

    源汐随意扫视了一下四周,望着那些血迹斑斑之初,眸中微闪,一挥手,便将那些血迹化为星点,飞向天际,望有日能再度临世。

    “樗兮醒了。”

    听到源汐的话,鸾凤还未展开笑颜,源汐便已经前往了内殿,站在了樗兮的身侧,鸾凤随后而动,只是当他赶到的时候,源汐似乎已经跟樗兮交代完了,再次离开了西涧。

    “源汐怎么走了?”

    “她去东骊安排一下。”

    “安排什么?”

    “我与她神力皆有些衰败,需要前往天地之初休养一段时间。”

    “对,你们该去的,要不是我们没办法靠近天地之初,早就把你们送进去了。”初神降生之地,亦是神力源源不绝之地,鸾凤也曾想过要将两人送过去,可上次有樗兮的庇护,他和落宸才能进入,在里面待了一会儿便差点神魄破碎,落了一身的伤。加之还有噬兮和白虎在外虎视眈眈和不时地骚扰,他们深知不是冒险之时,这才将樗兮他们留在了宫殿之中,每日用神力滋养,希望他们苏醒后可以自行前往,“你们放心去,这里有我们在。”

    樗兮微微颔首:“有事就唤我,我听得到。”

    突如其来的一句,却让鸾凤心驰荡漾了许久,望着脸色有些惨白的樗兮,鸾凤心疼地点了点:“你好好休养,要尽快康复。”但给了源汐一半的神力,就算天地之初神力再强,怕是也补不回来了,一想到此,鸾凤的心就更疼,更酸了。

    “对了,逸玖知道一切了。”

    樗兮再次颔首,鸾凤见他并未有想交代的,便也不再做声,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身形消失。

    源汐刚落于东骊的宫殿之上,落宸便立于她的身侧,略有些激动地说道:“你醒了,你回来了,可有受伤?”

    源汐瞧见他嘴角的血迹,手指一划,手掌一推,便将他的血迹擦拭干净,为他输送了神力治愈了伤势。

    “我没事。”望了一眼龙帝等青龙族神君,见他们皆有些愣神地看着自己,源汐眼波微动,对着龙帝轻微颔首后,转头又看向了落宸:“我跟樗兮要前往天地之初,这里就有劳你们守护了,有事凝神唤我即可。”

    “好。”虽是清冷的脸庞,但感觉却不似那般遥不可及,落宸有些贪恋那鲜活的容颜,“你好好休养。”

    源汐刚颔首,便见远处被护送而归的凡人大群,一眼便见到了苏沐楹,清冷的面容上染上了淡淡忧愁。

    回归的凡人们遥望远处,只见朦胧的身影,并不见其面容,可苏沐楹却知道那是已经苏醒的“温沅汐”,抛开骆彦祥的搀扶,她连连快步向前,心中有太多问题和疑惑希望得到答复。

    源汐在心中默念了几句话给樗兮,动身落在了苏沐楹身侧,吓得周遭的凡人皆一愣。

    趁凡人未回过神,她便将苏沐楹带到了东骊的宫殿之中,偌大的宫殿,只有她们两人面面相对,良久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源汐望着苏沐楹,脑中温沅汐的记忆和袁溪的记忆有所重叠,在她们心中,不论是苏沐楹,还是袁慈,都是很亲切的存在,都是亲人才有的温暖之感。

    苏沐楹踌躇不已,心中太多疑惑,但面对不熟悉的源汐,终有些胆怯而难以开口。

    “对不起。”知苏沐楹心中所想,源汐一翻手,掌心中静躺着水滴形的墨玉。

    见到墨玉,又听到源汐的话,苏沐楹心中明了,眼泪急速落下,颤抖着手接过了墨玉,紧抱在胸口:“珏儿,我的珏儿。”

    骆墨珏身死的一幕再度涌入脑海,源汐心中一疼,紧握手心中的白玉,再度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苏沐楹轻轻抚摸着墨玉,泪水成珠而滴落于上。这世间已如炼狱,苟且的这段时日,众人都活得太过艰辛,身心皆承受着毁灭性的打击,她也常常会思索着,会不会死去会更好,眼睁睁看着天地沦陷,众人被烈火焚身,那种痛真的生不如死。也常常自问,生与死,对于他们而言到底还有什么不同?她觉得她已经看淡了生死,可每每想到骆墨珏,作为母亲,私心里她一直期盼着,渴望着,骆墨珏能好好的活着,那是她能活着的唯一的光亮,坚持活下去,便是希望能有母子再团聚的时刻。纵使做过这样的准备,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苏沐楹却已经难以接受,这世间,这天地连最后的牵绊也没有了,心里空得宛如行尸走肉。

    源汐静静望着苏沐楹,看着她哭得那般的痛彻心扉,却又显得那般淡漠,甚至还有一丝丝的解脱。那种不熟悉的感觉让她心中一疼,眼眶虽温热,却不曾再流下一滴泪水。

    “他死前,可否见到了你?”

    “我……就在他身侧,却没能……”

    “那他就是见到你了,那就好。”上前一小步,拉起源汐的手,将墨玉放入她的掌心,“这是他送你的,他定然希望你能好好的保存。当个念想吧!”一切都没有了,这墨玉对她而言不过是个珍贵的石头,可对骆墨珏而言,那是他一生的情谊,是他对心爱人的承诺与保护。

    “我……”

    “他最后定然是欢喜的离开了,挺好的。”

    “挺好的,挺好的……”苏沐楹含笑念着,一步步慢慢地走出了大殿,源汐望着那颓废的身影,紧紧握着手中的墨玉,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骆墨珏的身影,愉悦地喊着:“汐儿。”

    原本一直等待源汐的樗兮,忽然听到了她的心灵传音,说要耽误一些时间。

    临时有变,反倒多出了一些空闲,樗兮便在鸾凤的陪同下,想去跟逸玖好好谈一谈,看能否化解一下逸玖心中的郁结。在去往的途中,鸾凤将逸玖过激发疯的行径都简单地描述了一番,樗兮闻言只是略微颔首,这个结局一早便也预料到了,他不是没有选择,只是相较于逸玖一人的痛苦来换取他全族的安全,樗兮觉得哪怕是再给逸玖一次清晰明白的选择机会,他也应该会选择独自承受这些痛苦。樗兮唯一没有考虑到的,便是不懂那“情”,竟能让世间生灵那般沦陷,那般猜不透,难领悟,成为渡不过的劫难,一如源汐,一如她……几万年的旁观,或许他懂得了那么一点,所以对逸玖有了一些愧疚,神生太长,他终是不愿逸玖带着这般心绪继续前行。

    当樗兮站在逸玖身前之时,他正背靠在一处墙角发呆,身上的伤痕和血迹依旧清晰,不少伤口依旧流淌着暗红色的血。

    身上的伤痕瞬时消失,乱窜上涌的神力也得到了平复,逸玖撇了撇唇,头反而垂了下来,对樗兮的出现丝毫不在意,也不打算理会。

    鸾凤在一旁有些着急,樗兮如今神力较弱,他生怕逸玖控制不住自己伤到了他,又见樗兮为逸玖疗伤,他就更加担心了,悄悄向前挪动了几下,有意站在樗兮的侧上方,只要逸玖有任何动作,他能够立马制止。

    樗兮站了许久,见逸玖还是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便仰首望向了明净的天空。

    “一切看起来皆似算计和圈套,其实也不过是注定二字罢了。”

    逸玖刚抬起头,便见樗兮身影如光,瞬间消失。

    “他是何意?”

    “我也不知道。”学着樗兮仰头看向天空,鸾凤心中也有些郁结,樗兮就如此离去,连一句交代之语也没有。

    逸玖觉得自己再次被耍了,世间一切都让他烦躁,随即离去,想找个角落独自待着。

三十五章 凡尘之劫

    天地之初彩光大盛,雷鸣不断,气流相互对撞而翻腾。

    源汐和樗兮静静躺在黑白漩涡之中,感受体内神力涌动。

    “当初到底发生了何事?”源汐侧首看向樗兮。

    樗兮睁开双眸,却并未转头,直视着翻涌的气流:“这五万年来,我也一直在思索,她到底发生了何事?她那些话又是何意?”

    “什么话?”

    “他们是我们的劫难,我们为初,他们为终,我们终将为其所累,所毁。”

    “他们?是指凡人吗?”

    “不清楚,或许是吧!”

    樗兮慢慢闭上眼睛,随后握起了源汐的手,源汐突感眼前有些模糊,脑中也是一片混乱,不一会儿,清晰的画面在脑中浮现,同是天地之初,樗兮和垣殇就站在不远处,樗兮还是那副熟悉的面容,无喜无悲,无波无澜,而垣殇的神情却是那般的忧伤……源汐心神一颤,原来五万年前,垣殇便已经领悟到了凡人的心绪,沾染了忧愁。

    “樗兮,你为何不愿踏足凡尘?”

    樗兮并未出声,好似并未听到那问话一般。

    “樗兮,答应我,你和源汐永远不要踏足那处。”

    樗兮略微侧首,静静望了垣殇一眼,而源汐却直直地望着垣殇,看见她笑得无比灿烂,可那眼底却是浓浓的悲愁。

    “你知道吗?凡间有一个词,唤‘后悔’,就是对做过的一些事表示出伤心,渴求时间可以倒回,他便不会再做同一件事。发生后才会悔过,我如今便有些后悔,如若我不曾去往凡间,如若我从未了解到人性,那该多好?”

    “既如此不喜,日后不再踏足便是。”

    “‘后悔’还有一个延伸意思,便是‘没有如果’。发生过的事便无法改变,沾染上的恶习,只会一直跟随在侧。”

    垣殇口中的话让樗兮很是迷惘,自从垣殇流连于凡尘后,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而他们能相见的机会也是屈指可数,每次相见,垣殇总会多了许多他不懂的词汇,次数一多,樗兮对这些便也习以为常,从不刻意去探求那话语背后真正的含义,总是听听就算了。

    樗兮转身想离开,垣殇却先一步移到他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一手抓住他的手臂,整个人倾身而靠,仰着头看着樗兮,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眉眼,他的鼻峰,他的唇瓣:“他们皆是照着我们的模样幻化的,确是,我们才是这天地间最好的,樗兮,你长得真好,比噬兮还好,你们有些不一样了。”

    “有何不一样?”靠得那般近,说话间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游离,垣殇的眸色微变,可樗兮的脸色依旧未有丝毫变化。

    “皆不同了,”猛地垂下头,垣殇痛苦地皱起眉头,“那感觉不一样了,我……变了。”

    樗兮低头看着垣殇的头顶,不明白她的所为,可当他刚动了想离开的念头之时,垣殇却将他整个抱住:“别动。”

    樗兮下意识有些排斥这个动作,他不喜欢被他者触碰,尤其是这般近的大面积地的触碰。可对方是垣殇,虽心中不愿,但他却并未着急将对方推开。

    “樗兮,凡间很好,真的很好。那里有很奇妙的东西,是我们都不曾拥有,不曾明白的东西。”一手握紧樗兮后背的衣裳,“可那里也很可怕,有一种东西,会改变我们,甚至将我们带入一个万劫不复之地。”

    “什么?”

    “欲望。”抬起头直视着樗兮,垣殇眼神变得有些凌厉,“他们都有想获取的东西,是他们不曾拥有的东西,为了得到,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显露出很可怕的心思,那些心思会吞噬掉他们原本的心性,让他们变得很坏,很残忍。”

    凌厉的眼神忽然变得迷茫了起来:“可他们也没有错,他们想要的东西都是好的,想要得到一些好的东西又怎么会是错呢?”

    垣殇细细地打量起樗兮的脸:“想要得到这天地间最好的东西,当然不是错。”

    刚抬起手,想要摸上樗兮的脸,可手下却已然是金光一片,触碰到的也是一片虚无,垣殇慢慢收回伸出的手,握紧成拳,低声念道:“你就是这天地间最好的。”

    源汐握着樗兮的手瞬间紧了一分,心中有些骇然,不知从何时起,垣殇竟对樗兮有了那般想占有的念头。脑中不经想起了她们最后的几次相处,那时是充满不解和疑惑,如今却有些明了,因为对樗兮有了欲望,所以她便成为了垣殇的“情敌”,那种占有欲太过强烈,连身侧宛如亲人的她都被排斥,那时不明所以的处处讥讽和针对,如今想来,皆因嫉妒罢了。

    欲生而恶,恶性从广,轻贱生死。爱欲其生,恨欲其死,乱心性,引祸乱。

    就在源汐思索着垣殇为何会沾染到凡间的欲望之时,眼前却再度浮现出了新的画面,依旧是樗兮和垣殇,垣殇不再那般平静,她看上去是那般疯癫,火红般的嫁衣在她身上显得很是松垮,披落的秀发随风飘摇,时不时会覆盖在她的脸颊上,她张狂地笑着,猛地冲到樗兮的面前,问道:“樗兮,你会娶我吗?”

    “哦,你可能不知道‘娶’是何意?那是在凡间,男女动情后,想要永生在一起时,男方便会迎娶女方,这边是凡人互许终生的承诺,只要穿上这嫁衣,拜过天地,他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永远在一起了。”

    望着越发陌生的垣殇,樗兮不知该作何反应,唯有静静地看着她疯魔。

    “你会娶我吗?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樗兮依旧不语。

    “你不会。为什么?他也不愿意,他一介凡人,我是他们口中的神明,他们日夜跪拜的神,可他依旧不选我,宁愿跟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人,这是为什么?我不懂,我真的不懂。我对他而言,不该是这天地最好的吗?可他就是不选我,他选了那个凡人。”

    樗兮一把抓住垣殇的手臂,望着她额间的金红印记淡淡浮现一层黑纹,开口问道:“垣殇,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哈哈哈哈……”望着自己的双手,垣殇又是一笑,“他做错了选择,错了就应该要付出代价……”

    “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就轻轻地点了他们一下,然后他们就消失了。”垣殇望着自己的指尖,“凡人真是太没用了,我只不过轻轻碰了他们一下。”

    “你杀了凡人。”

    “我只是轻轻碰了他一下,很轻很轻的,都怪他,他做错了选择,他不该不选我的。”

    “他为什么不选我?樗兮,你为什么不选我?樗兮,你回答我,我跟源汐,你会选谁?”眼见樗兮有些迷茫,垣殇再次问道,“如果我跟源汐只能活一个,你希望是谁?”

    “源汐。”心中所想,自然而然地便说了出来,樗兮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垣殇淡淡一笑:“这个问题,我之前也问过噬兮,你知道他是如何回答的吗?他说,他会让我们都好好活着。”

    慢慢蹲下身,垣殇有些出神地望着远方:“他说,他会让我们都活着,而你未加思考便选了源汐,他没有选我,你却选了源汐。在你们心中,源汐都比我重要。可我跟噬兮是同源同体而生,可他也没有选我。你们都没有选我。”

    “这些重要吗?”樗兮略有些迟疑地问道。

    “当然重要。”迟疑了一会儿,垣殇猛然站起身,略微摇了摇头,“不,不重要了。”

    “你的印记?”黑纹越发的浓重,樗兮心中浮现出了一丝忧虑。

    垣殇向樗兮走近了几步,透过樗兮明亮的双眸望着自己的印记,略微皱眉,视线上移,看着樗兮的印记,心中一疼:“它改变了,我……跟你们不一样了。”

    “垣殇。”

    在樗兮的呼唤下,垣殇化为金光而消失。

    原来垣殇曾经对凡人动情,甚至亲手杀了那人。源汐心中更为骇然,可她之前不是对樗兮动情了吗?不,那不是情,是欲。对天地间最好事物的占有欲,她先是对樗兮产生了占有欲,后又对凡人动了情,而这些却皆不可得,从而改变了她的心性,让她变了……

    眼前是垣殇对樗兮大打出手,招招致命般的攻击让樗兮避无可避,只能奋力回击,可樗兮依旧以防守为主,并未有要伤害垣殇的意图。可当远处的她与噬兮赶到之时,樗兮手中的剑却贯穿了垣殇的身体,樗兮的愣怔与垣殇嘴角的笑意是那么的明显,可当时他们却并未看见。

    “樗兮,愿你永不踏足凡尘,远离那劫难之地。”

    垣殇纵身跃入漩涡之中,随着天地之初神光涌现而神身慢慢消散于无形。

    源汐再度侧首望向樗兮,感受到樗兮的不舍和愧疚之情。

    “她并未真正消亡,而是和噬兮合二为一。”

    “我知道,她虽身散,可那欲念太过强烈,又非我们之力,天地之初也无法化解,便一直留在这里。她与噬兮同源同体,噬兮能承载其力,便也吸纳了欲的邪恶之念。而噬兮本与她一样喜流连凡间,早也沾染其气,欲念加身,复仇之心燃起,这才促成了之后的大战。”

    “凡尘之劫。”

    “我们为初,与天地共生,本无欲无求,无知无感。凡人为终,享瞬息之世,却能开智明事,享七情六欲。不该有所牵扯,自能安然,可偏偏坠入,偏偏深陷。”

    “细细想来,我们所会的一切其实皆由凡人所授。他们虽迟于我们,却是我们心智的启蒙。”

    “也正因为如此,凡人便成了我们的劫难,他们勘不破的那些欲望,终能以死为终,可我们这般无限的神生,又该如何摆脱?日复一日的折磨又将我们引入何处?”

    “原来我们天生的‘不懂’与‘不明’,亦隐含深意。”

    “那是对我们最仁慈的恩赐。”

    源汐和樗兮相识而对,眸中皆多了些许无奈之意。谁言神便是主宰,或许神才是天地间最悲惨的存在。

三十六章 神身人性

    南璃宫殿的房顶上,噬兮遗世独立,周围满是黑气漂浮,在旁人眼中,整个宫殿根本看不清模样,皆是被黑云所笼罩。

    额间的印记越发浓黑,眉眼间却生出了重影,不一样的轮廓却总是能完美的相融,剑眉星眼之下偶见那柳眉星眸,随即又被覆盖而隐藏。

    心中那久久不散的声音,一直喊着:“毁灭他们,毁灭这个污秽的世间,方能拯救我们。”

    “垣殇。”噬兮轻声念道,四周的黑气应声而散,飞向天地四方。

    白虎正带领着几位白虎神君与腾蛇一族的领袖神君们商讨该如何进攻西涧和东骊,刚开了一个话头,对面的腾蛇神君还未来得及接下话茬,便一脸痛苦地被黑气所吞噬,白虎身影一闪,便冲出了殿内,一抬头,便看见黑气蔓延在整个天空之中,当他再度回首,却发现殿内早已空置,先前议事的十几个神君皆没了身影。

    白虎心有余悸地腾空而上,直冲黑气中的光亮处,却怎么也无法靠近,急得他大叫道:“魔尊,您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们,那是您忠心的下属。”久久得不到回应,环顾四周,皆能看到白虎或腾蛇神君被黑气所吞噬,白虎痛心地大喊:“住手,噬兮,你快住手,你疯了吗?”

    身侧尽是黑气缠绕,而噬兮却仿佛置身在明亮的光圈之中,而那光圈之中还站着另一个人,是他最为熟悉,是这天地间与他紧密相连的同生者,噬兮缓缓睁开双眸,望着那朦胧光影,再次唤道:“垣殇。”

    天地初开,与之一同降世的便是集聚天地最盛之力,亦是最纯,精华之所在,那便是天地初神。

    混沌万千,变化万端,有纯必有杂,有精华必有糟粕。精华之力殆尽后,混沌之气再次吸纳与调和最终诞生了以神兽为首的一群圣灵,此类不似初神那么精粹,皆有残缺之处,力量也不似初神那般与天地共源,只得天地一部分。

    混沌之力在诞生神兽之后,残留下的便是一些残破和无法掌握的邪恶之力,且这些力量在失去精华之力的镇压和融合下,竟越积越多,不断膨胀,甚至影响天地间的稳定,需释出化灵才得以让天地平衡。但若单单将此力化生,恐天地遭受灭顶之灾,一切现有圣灵将化为虚有,重回混沌之时。天地自行修复下,便将天地之间的全部火力收回以镇其邪力,以“天地圣火”之力包裹部分邪力进行化生,以此诞生了“凡人”。

    “圣火”之力不仅让凡人寿命有限时,更在对抗中化为凡人的“善念”,以便对抗邪力所化的“恶念”,即火可焚烧一切,亦可吞噬一些,在火中重生,亦随火而逝去。

    初神的力量虽是精粹所在,但毕竟也曾与那些糟粕,邪恶的杂气同生和相融过,两者本身具有相融之能。而凡间因被凡人长期聚集,其邪气所产生的“欲”、“恶”之念早已将凡人所至之处尽数所染,邪气过盛,且本就是天地都无法压制和消化之力,如今在凡间更是大肆蔓延,成为凡人之天生心性。

    而垣殇和噬兮因喜流连凡尘,不仅受到凡人言行举止的影响,更被邪力所侵蚀,精粹之力被毁,邪力渗入,从而影响了他们的神性,亦产生了“欲念”。

    自凡人诞生,灵智得开,天地间也变得更具趣味。虽早有灵兽降世,但其跟初神一般,万事皆处于懵懂之中,以群而居,也只懂得一些简单的生存之道,至于喜恶之能也都是逐步慢慢发展开来,不似凡人那般能快速地融入天地的生活之中,甚至为了追求更好的生存环境而努力地改变周遭环境,以达心中的所愿。

    凡人临世不足千年,足迹便已广遍大地,农耕之力兴起,生活水平提高,欲求亦随之而增,享乐之心燃起,文化传播迅速,贸易使然,城镇繁华现初貌,人与人之间亦出现各种不同的交流之策。这种不同的生活方式让垣殇倍感兴趣,尤其在得知凡人低弱之力,却能与圣灵所抗衡,如此“新奇”之物自然要了解透彻。一开始她与噬兮总是一块在凡间游玩,但在了解了凡人所谓“男女”之别后,两人深刻讨论了一番,亦确定了两人的不同之处,分辨自身,对凡间的男女之道进行了对号入座,之后又受“家族”与“亲属关系”启蒙,为两人确定了关系,也曾为是姐弟,还是兄妹而争吵不休,互不相让,最终也没有定论。

    他们原本一直是形影不离,直到对“情爱”有所了解和感悟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分离。噬兮回到源汐和樗兮身边,与源汐共处了几日后,独自去往了天地之初,一待便是几百年。而垣殇依旧流连在凡间,看遍凡间男男女女之间的爱恨情仇,见到寻死女子会出手相助,对那些负心男子会略作惩处。每每都将那些女子讲述的故事反复思索,领悟那所谓的“爱”的真谛。

    可凡间不仅有男女间的情爱故事,更有争权夺利的战事,垣殇亲眼见到那些为了权利和享欲而引起战争,屠戮无辜之人,也多次看到凡人之间相互争斗,拼个你死我活,那种狰狞面容,那种嗜血之心,让她不解,让她更想探究,对那些引起战争之人进行思想剖析,听着他们的内心渴望,她知道了“欲念”,明白了对天地间最好东西的“占有”感,以及对“权利”的向往和尊荣。

    这些她所不熟悉的东西,却开始蛊惑她的心,引领着她重新审视着这个天地,回顾往昔,她明白了那些圣灵对她的敬畏,源于她的力量,亦感受到了拥有权利,让神兽臣服的那种快感,随之而来的便是想要的更多,拥有天地间最好的东西,是彰显自己身份的象征,将从凡间所学到的一切进行归纳与提炼,她得出的结论便是:天地间最好的东西,便是与她一同降世的樗兮,她内心渴望着能占有他,可对于“占有”,她有些迷惑,不知该如何做,才算是“占有”。

    垣殇带着满心疑惑想去跟噬兮探讨,却在天地之初,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排斥之力,浑身如坠烈火般炙热且疼痛,神魂更有撕裂之感,她的呼喊声不仅吓到了噬兮,更唤来了源汐和樗兮,在他们共同为她输送大量神力下,才得以保全她的神魂无恙,只是陷入了沉睡之中。

    在沉睡的过程中,垣殇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重新审视着凡间的一切,内心里有一个陌生的声音,会为凡间的种种行径作出“对”与“错”的评断,会不断告诫着她,她不该执着于凡尘的那些俗念,提醒着她,她不是凡人,不该有凡人那种思想和行径。

    垣殇觉得自己内心好似被分裂成了两个不同的个体,她们相互指责着对方,同时又劝服着自己听从她们的安排,她变得更加迷茫,思绪也更加的混乱。

    源汐他们从未有过如此情形,但感受到垣殇在天地之初神力波动极其大,便将她带离了天地之初。他们对于垣殇的沉睡皆不明所以,且又无法唤醒,但确定她并无大碍后,只好留在身边作陪,以防她再度出现神魂撕裂的情况。

    噬兮独自在天地之初几百年,再次见到源汐,心中被强行压下的一股念头再度泛滥,他起初有些抗拒这种莫名且无法控制得心绪,可每当心中有要斩断这种情绪或是离开源汐的念头时,他却变得更加想靠近源汐,尤其见到樗兮与她相对无言,看起来却又那般静好的模样,看着她与鸾凰互动相处,心中无法抑制那份想靠近的悸动。

    望着源汐时,噬兮不由地回顾曾经相处的岁月,他发觉从最初之时他便更愿意跟源汐相处,无论发生了何事都愿意跟源汐讲述,喜欢看着她那毫无波澜,很是清冷的脸庞,这才知道原来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便已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只是未发觉之时,他尚能无所顾虑,自由自在地跟源汐相处,如今明白了这种感觉,却觉得与她的距离竟然如此遥远,不敢再向她踏前一步,深深领悟了凡尘中的“恐惧”之意。

    源汐和樗兮自是不明白垣殇和噬兮心中所思,对于人间,他们本就踏足不多,心性依旧宛如初生,不染凡尘。源汐虽发觉噬兮有些怪异,与往日有些不同,但她根本无心去探究任何,依旧平淡地度过自己的每一个如常日子,多数时间还是在苦苦思索着自己为何临世的缘由,其余的一切,天地间的任何变化依然与她无甚相关。

    垣殇沉睡了一段时日,苏醒后变得有些沉默,源汐和樗兮对此并未在意,确定了垣殇神体无碍,他们自然而然地远离,不愿干涉垣殇的任何。

三十七章 不堪回首

    岁月好似又回到了他们刚临世那般,自垣殇苏醒后,便留在了源汐和樗兮的身边,噬兮也未曾再回到天地之初。

    自初神降世,踏足天地各处,最终在靠近天际的一座浮山上停留了下来,浮山不大,一共分为三处,一处是樗兮居住的洞穴,一处是源汐的水镜瀑布,另一处便是常年百花盛开的植被空地。因源汐和樗兮常居此处,受到他们神力的庇佑,任凭天地如何变迁,浮山却始终不曾有一丝改变。

    垣殇和噬兮自神兽诞生后,便很少在浮山上停留,偶有踏足,也不过是跟源汐和樗兮交谈数语,讲述在神兽族或是凡间的有趣之事。如今再度团聚,心境却大不相同。垣殇和噬兮都知道对方有所改变,却都不愿提及此事,尤其是看着源汐和樗兮那依旧清冷之姿,在他们的心中仿佛有种自己背叛了神族之感。

    噬兮受“情欲”影响,虽对源汐产生了情愫,却不知该如何表达,便将一切都埋藏于心。垣殇满心被“欲念”所染,又被天地之初的精粹神力所伤,内心陷入“正与邪”、“对与错”的交织对峙之中,心中的每一个念头都经历着不同声音的相互争执,让她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面对源汐,看着她平静的面容,跟樗兮那般和谐的生活,又感受到噬兮对她浓烈的情感,嫉妒在她心中疯狂地滋长,她觉得源汐应该跟她一般,也被凡尘所染,感受她所感受的一切。

    垣殇感觉自己对樗兮的占有欲也越来越强,渴望着每一刻都让樗兮陪在身侧,想让樗兮跟自己多亲近一些,在内心挣扎之后,听从了内心的声音,一步步向樗兮靠近,用在凡尘学到的男女相处之道去接近樗兮,可每当她热情似火地靠近樗兮,却又因他那不解和茫然的神情所退缩,樗兮那冷漠的面容让她倍感羞耻而逃离,可逃离之后想要占有樗兮的心反而更加强烈,尽管内心一再强调她的行径是错的,可终是败于那“欲望”之下,她想要这世界最好的东西,她想要樗兮,想要樗兮不再用那种冷漠的神情看她,她要改变樗兮,她要得到想要的一切……

    与他们相处数月,垣殇始终无法影响樗兮分毫,对源汐的嫉妒心反而更甚,一度出现想要伤害她的念头,深觉自己无法控制之时,她选择离去,继续流连于凡尘之中。

    在凡尘之中,她不愿再压制自己的心性,不管对错,只做让自己痛快的事情,遵循着心中所想,享乐于凡尘的男女之情,着魔于让男子为她疯狂,兴起之时,甚至会将凡人男子变幻成樗兮的模样,可当那人顶着樗兮的面容,诉说着动情之语之时,却又大发雷霆地将对方驱逐。她虽不知自己到底为何会如此,却深知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毁灭的深渊……

    凡间的男子皆对她百依百顺,只要是她看上的,皆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她以为所有的男子皆是如此无趣,低贱。可偏偏出了一个例外,她与他相识于深山之中,他上山寻药,她无聊随意而至,眼见他为了一株长在险峻山峰夹缝中的草药而险些摔个粉身碎骨,恰巧无事亦无聊,便飞身救下了他。

    原以为他历经刚才险境,应是心有余悸而不敢再冒险,不料他竟是再度攀上峭壁,丝毫未受影响,她觉得有趣,便陪着他一边攀爬一边询问他为何如此行事,对方却一再劝诫她不该冒险,满心的关怀之语,甚至拒绝她要为他摘草的要求,不愿她为此涉险。

    垣殇望着一步步艰难向上爬的男子,嘴角微微一翘,手指微动,便将药草摘下,亦将男子抓回了地面,将药草递给他时,他那难以置信的滑稽神情,她一直都记得非常清楚。男子对她很是感激,言明要日后答谢,她谎称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无家无物,男子便将她带回了家中。

    回到男子那不算富裕的家宅之中,垣殇才知男子不顾生死采药是为了给病重的青梅竹马治病。看着男子悉心呵护着他的青梅竹马,垣殇心中生出了羡慕之情,男子很是盛情,邀她在家中安心住下,她也没有拒绝,便真的住了下来。与他们一相处便是两年光景,两年来男子对她的青梅竹马一直呵护备至,遍寻良药想要治好她的顽疾。对垣殇虽也是照顾有加,但进退有度,彬彬有礼,未曾有过丝毫逾越之举。垣殇有时兴起会调侃或是调戏男子一番,却总是会被男子所斥责,甚至还气愤地要求她尽快离去,垣殇无奈之下,便将那段不好的记忆抹去,从那之后也不敢对男子有过分之举。

    男子的青梅竹马终是没有撑过疾病的折磨,垣殇记得她死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宛如枯骨,瘦弱的身躯,凹陷的脸颊,是她见过最不好的东西,可男子却紧紧得抱着那具尸首,哭得那般撕心裂肺,仿佛是失去了世间最好的珍宝。垣殇对此很是不解,迷茫之极,直到发现男子一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一脸笑意地与那女子倒在一起。

    垣殇出手救活了两人,更给了女子一副健康的身躯,两人的记忆皆停留在女子快要死去之时,是垣殇救活了女子,两人对垣殇更为感激,将她奉为了座上宾。垣殇与他们又相处了一年,跟随他们游历了许多城镇,在那些人群之中,却怎么也找不到跟男子一般的人,看见的都是垂涎她的美色,依旧可以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男子们,她曾多次试探那些男子,在生命与情爱之间他们会如何选择,可他们皆选择了生命。

    随后,垣殇看男子的眼神变了,那是对这世间与众不同事物的欣赏之态,如此与众不同的人,她想拥有。男子对她的青梅竹马太好了,那种全心全意地爱护着一个人的感觉,她也想拥有。

    垣殇笃定自己就该拥有这些,可男子却告诉她,他将与那女子成亲,他将照顾那女子一生一世,两人甚至定下了生生世世相守的约定。垣殇有些疯狂地拉着男子,要求他爱自己,要求他臣服于自己。男子再次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甚至要求跟她分道扬镳。垣殇被迫离开了他们,她开始在凡间找寻跟他们一般的爱侣,却皆没他们那般心意坚定,不畏生死。看过太多虚情假意的情分,她更懂男子那份情的难能可贵,也更加执着地想要得到那份情意。

    当她回去寻找男子之时,正赶上他们的大婚,她不愿意他娶她人,她逼迫着他跟她离开,要求他发誓只爱她一人,可他却说宁死也不会跟她在一起,他只爱她一人,他们口口声声地喊着,就算死也要在一起。

    垣殇很愤怒,她抑制不住那份愤怒,便成全了他,也成全了他们。就在他倒下的那一刻,她感受到自己的神魂碎了,虽然即时又恢复如初,但她肯定她已不再是之前的她,有一股力量控制了她,甚至压制住了她原本的神力。

    垣殇回到浮山之上,性情大变,不仅对樗兮更加的肆无忌惮,百般纠缠。更对源汐疏远敌对,多番出手伤害她,尤其是看到樗兮和噬兮都出手维护源汐,她更加难以控制地想要加倍地伤害源汐,她不允许源汐享受这般的待遇,她要求噬兮不能对源汐好,她不允许噬兮背叛她,她不仅要成为噬兮心中的第一位,她也要成为樗兮心中的唯一。

    源汐和樗兮对垣殇的种种行径感到不解,亦不知该如何应对。但因威胁到源汐的安全,樗兮对垣殇疾言厉色,要求她停止一切伤害源汐的行为,否则他将不再手下留情。

    因跟垣殇同源同体,噬兮能感受到垣殇内心的痛苦和纠结,他很是心疼垣殇,也多次劝诫垣殇放下心中的执着。可当被垣殇反问:她与源汐谁更重要,他未说出口的答案,却让垣殇张狂大笑,望着那眼眶中流出的金红色泪水,噬兮心痛难忍。

    自跟樗兮彻底决裂,垣殇便常常独自前往天地之初。她发现越是靠近天地之初的中心,她的神力便会出现涣散之像,神体亦会有撕裂之感。她曾忍着百般痛楚投身于漩涡之中,在神力慢慢被消磨之时,她看到了天地的化生,看到了他们的降世,亦看到了凡人化灵的原因,更在漩涡之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当她觉得自己即将神力散尽,而回归天地之时,一道强大的神力贯身而入,稳住了她消散的神体,将她拉出了漩涡。

    樗兮抱着因神力衰弱而沉睡的垣殇,有些震惊地望着天地之初慢慢吞噬,融合了垣殇之前的神力,低声念道:“竟是如此,一切皆会归于来处,这里亦是我们的终结。”

    对于垣殇各种反常行径,樗兮一直想找机会弄清楚,便趁着她沉睡之际,侵了她的记忆之中,探索她改变的原因。

三十八章 随心而为

    万年游历,存于脑海中的记忆却不足数年,而每一个存在的瞬间皆是能让垣殇产生别样情绪,久久难以忘怀,但看在樗兮的眼中却是那样陌生,并无法感受到当时的情绪,也做不到感同身受,走马观花般地懂得了世俗中的一些奇怪规定,疑惑于凡人为自己制造的众多礼仪枷锁,难以辨别其用意,更无法言明何为对,何为错,他也无谓去探索。

    看着记忆中那些凡人的爱恨纠缠,别离相聚,众多面孔,却都只是一瞬而过,唯有一张脸孔,充斥在了垣殇的后半段记忆中,从相逢,相处,死别,复生,离别,再到化为虚无。每一个画面都承载了垣殇太多的情绪,樗兮感受到了垣殇的每一次心绪波动,感受到了她心中出现凡人才有的悲戚之感,虽不知为何而悲,却足以撼动他如石般的心,让他的心留下了一丝裂缝。

    在垣殇记忆中游离,跟随她沉沦在天地之初中,感受到她的绝望,对世间的绝望,更是对自己的绝望。她本该是高高在上的神灵,她本该如源汐一般,无悲无喜地望着世间的一切,可她却泥足深陷,无法自拔,她是那么痛恨着凡人的一切,又是那么爱着凡人的一切,爱着那个她亲手毁掉的凡人。爱与恨是相对的,却又是相依的,无法分离,只能接受着这双重的痛苦,在毁灭与守护中游离难定……

    记忆里的她,也被一分为二,一半一直在回顾着初出降世时的他们,虽然什么也没有,皆是重复单调的画面,却充满了她的眷恋;一半留在了凡尘,无数画面匆匆而过,包含了太多的情绪,交织后却只剩下了痛苦。

    她的痛苦,源于懂得,源于欲望,源于爱恨,源于得不到,更源于放不下。那一场欲望和爱恨的角逐,她体会到了失败的滋味,不仅亲手杀了他,更毁掉了自己的神格,无心而为,却要为此付上巨大的代价,虽未被问责,可她却怎么也放不下,自己为自己刻上了无数的罪状,这种痛苦不知该如何发泄,只好自我惩戒,在世间的每一刻都备受煎熬……尤其是那越来越无法控制的冲动,她渴望着去伤害什么,想要去毁灭着什么,她不知该如何终结这些……靠近天地之初的痛击让她有片刻的清明,身体被撕裂的感觉好似一种解脱,次数多了,她便觉得她能被救赎了,这世间的一切让她痛苦,让她疲惫,她好想跟他一般,渴望化为虚无……是否这样就能弥补自己的过错,是否能重头来过,是否能再见到他……

    从垣殇记忆中抽离,樗兮思索了许久,那份不明的情绪让他有所波动,似乎对垣殇有了那么一丝的理解,但更多的依旧是不懂,难明……这种天生而来的一种保护,让他不欲深究,唯有垣殇那被凡尘所沾染的心性让他不安。

    这次相救,只不过是不明所以的而后出手,如若再来一次,樗兮想着他应该不会再出手,因这是垣殇的选择……这一瞬,望着垣殇,樗兮对于自己的想法有了迟疑,他有些不清楚自己是否会让垣殇就这般消失在自己眼前,抬眼看向天地之初,他努力思索着会与不会……

    垣殇醒来,发觉自己的神力消散了许多,而神体内好似有另一股似熟悉又陌生的力量正在聚拢……抬头看见樗兮望着自己,她淡然地回望过去,那双本该看不清的双眸,如今竟出现了疑惑、犹豫和些许悲伤,那双本不会装下任何人的瞳孔,竟然有了自己的轮廓,垣殇惊讶地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可当她刚靠近樗兮时,眼前只剩下一缕亮光……内心不由的有些喜悦,额间的印记再次引入一抹浓重的玄色。

    自天地之初落于凡尘的樗兮,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此举动,当垣殇用那种无法解析的神情望着他时,他内心是那么不愿意面对她,逃离,是他唯一想到的事,他本该回到浮山,可心意却指引着他来到了凡间,自降世以来,他都是跟随着指引而至,习惯于到了哪处便停在某处。几万年的修行,他虽跟源汐一样喜静,不涉凡尘,但也不似源汐那般过于自缚和固步,停留一处苦苦思索着那难明之题,他更愿意去寻找,心中有难解之事,他便会前往天地之初。而这也该感谢凡人的教导,那些“落叶归根”、“追根溯源”、“回归本心”之类的奇妙言论,给了他很大的启发,当明白这些都指向同一个地方后,他便开始了对天地之处的探索。

    天地之初是他们降世之地,更是世间万物伊始之地,既然一切从这里而来,那他所寻的答案自也该来自这里。而天地之初也的确给了他许多想要的答案,他比源汐他们更早明白了这世间万物的起源与衰败,明白了凡人的由来是担着毁灭天地的风险,更悟得了“注定”二字,一切看似毫无关系,其实万物之间都是生生息息,纠缠在了一起,也因“注定”二字,他将一切都看得更为淡泊,他明白“无心”是恩赐所来,更明白既有“注定”,那一切的发展都该顺应而为,他也随心指引而去。

    在天地之初看到垣殇的记忆,其中凡尘之事确让他有很多疑问,而下一刻他便来到了凡间,他自认这便是天地之初给的指引,便也顺势留在了凡间。逗留不过数月,他不曾刻意去追寻什么,可却看透了凡人短暂一生的走向,皆不过追寻“平凡”与“平淡”而已。他未曾看到过垣殇记忆中的战火、争斗,也未曾见过那些恶业丛生的种种,他所看见的只有日升而起,日落而息,家家户户日复一日过着自己的生活,偶有些许变化,但终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亦不会将他们引入那些罪恶之中。

    樗兮不懂垣殇记忆中的欲望和恶业是从何而来,他更无法得知,那些是垣殇几万年人间之行的凝练,因心性所择,感受到的都是世间的恶,凡人的欲,欲的极致便是恶的深渊。

    但对于“情爱”,樗兮也确实感受到了与垣殇相类似的情绪,疑惑与不明,久久难以参悟,对于凡人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无法理解,对于爱侣间的心悸和种种行为也感莫名其妙。樗兮从未想到他与源汐本是双生,自降世他便注定了不是孤单,而凡人在化灵之时,本也是以他们为参照物,本也该是双生之物,但为了压制邪恶之力,特意将双生单化,以便将邪恶之力融为最小而生,以作掌控。但天地自孕化生灵起,便以成双为基,凡人只是在化灵之时将双生强行分裂而落,落入凡尘后,因双生的羁绊,终其一生会找寻失落的另一半……不过这种羁绊终因凡人的不断繁衍和成长,慢慢变得不再那么渴望,不再重要,化为了内心深处的一点不一样的感触。

    而樗兮留在凡间的这段时日,垣殇却缠上了留在浮山之上的源汐,有意无意地捉弄她,为难她,告诉她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强迫她学习凡人之间的礼仪,以源汐对凡间的无知来满足自己内心的私欲,在源汐稍有不从之时,会对她大打出手,源汐本就对她不设防备,多数皆会被伤。源汐不明白垣殇为何会如此行事,每当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垣殇时,垣殇便会一脸痛苦的离去,随后对她的欺辱反而更甚。噬兮不忍源汐受伤,也怕垣殇会更难以控制,因同源同体,噬兮一早便发觉垣殇的异样,知道她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控制,原有的神力所剩无几,他多次劝阻垣殇,也曾为她注入神力,不料每当他为垣殇输送神力,却反被垣殇体内的力量侵蚀,数次下来,他自身凝聚了众多那股力量,已然有些难以自控,心中也生出了许多邪恶念头,尤其是在面对源汐之时,会难以控制地想将她占为己有,做出一些自己难以控制的行为。为了对抗这股力量,为了减少对源汐的伤害,他不得已只好远离浮山。而前往天地之初会有异常的痛苦,最后他亦流连在了凡尘之中。

    而噬兮对源汐的维护,却让垣殇更加难以自控的去惩罚源汐,尤其看着噬兮那种隐忍和不愿听从内心去伤害源汐的模样,垣殇会更加的怒火中烧,她要一切都顺从自己,她如今受不了一丁点的忤逆之意。

    樗兮消失,噬兮离去,只剩下源汐一个根本无法满足她内心的空虚,她便将目光投向了自幼被噬兮捕获,一直跟在他们身侧的白虎,天地间第一只白虎,如今却沦为她的玩物,只为打发那些闲暇的时光,她教会了白虎何为人间的情爱,她让白虎对她百依百顺,恋恋不忘,她让白虎对她俯首称臣,她让白虎甘愿为她要生要死……而白虎的一切行为对她而言却只是戏耍,只是为了得到樗兮而提前的试验,垣殇知道樗兮会回来……而她一直在等着……

三十九章 谈论之道

    当鸾凰找到樗兮时,他正与凡间的夫子探讨着书本上诸多不明之处,尤其着重于人与人之间的伦理问题。

    鸾凰对垣殇在浮山上的所作所为很是看不惯,尤其是见垣殇频频欺负源汐,她不似源汐那般对万物都一视同仁的漠视,她喜欢热闹,也经常偷偷溜到凡尘玩闹,对于凡人的那些礼仪尊卑之道还是有一定程度的认识,可对源汐抱怨,源汐根本不在乎,因为不明也未觉得自己是在被欺负,只觉得是垣殇无意的胡闹罢了。她本是灵兽,比神力本就拼不过垣殇,何况垣殇身边还有白虎处处维护和照顾,比骂人,她嘴比较笨,连跟源汐解释那些行为是不好的都解释不清楚。再者,连帮着源汐的噬兮都不辞而别,她独木不成林,根本对付不了眼前的情况,一气之下便离开了浮山,苦苦追寻樗兮而来。

    鸾凰从未见过如此专注于一件事的樗兮,见他认真地向凡人求教,她也来了兴趣,以前也都是她陪着樗兮和源汐身侧,看他们摆弄一些凡间的小玩意儿,如今只不过是将源汐换成了别人,她依旧陪着樗兮,听着他与凡人们讨论诸多她不懂的事物,听久了她也明了了许多,对凡尘的人或事也有了新的认识。

    樗兮刚落入凡尘之时宛如新生的幼童,对万事都很好奇,逢人便问其行为何解,由于他外貌极其出色,亦引得许多人围观,但见他行为举止甚为奇怪,都将他当成了痴傻之人,纷纷都在内心可惜了他的皮囊。因他求知欲过盛,所问又包罗万象,一群凡人闲谈中便指引他去寻世间最有学问之人——夫子。樗兮顺应众人指引,自此后便常驻于山间学舍,一开始是站在山门外,白日里遥望阶梯之上的白烟袅袅,静听那郎朗读书之音。夜里,感受山中灵泽,倾听他者心愿。上山送物资的人从他身侧走过,将他的举动当成闲话说于山中之人,言明他是痴傻之人,让人留意一些。可他一连在山门处站了好几日,山上之人皆言他未曾离开,身侧也未带有清水和粮食,可几日已过,人却依旧白衣飘飘,面如冠玉,丝毫未见倦态。

    他的行为又被山中学子传为“怪谈”,他再次被传为“怪人”,加之山下人的言论,他便成了“痴傻的怪人”。

    樗兮的行为,不仅惹得学堂学子们议论纷纷,好事者还会偷偷溜下山看他,次数一多,便有人因迟到而被处罚,事情一宣扬,终是惊动了

    一向年老持重的夫子。命学子们将得知的事一一禀告后,他亦怀着疑惑之心伴着斜阳下山,赶到了山门处。

    夫子趁着暮色观察了樗兮许久,樗兮亦任由他打量,就这样,直至夜幕完全落下,终是夫子忍不住上前攀谈,问其何所为?樗兮只是淡淡感叹了一句:“你们很有趣。”

    一句“有趣”勾起了夫子的兴趣,他邀请樗兮入了山门,成为了学舍的贵客。

    自此樗兮跟夫子亦成了莫逆之交,与夫子同住一舍。白日里会站在学堂外,听学子们读书,学夫子的辨析。夜间或是闲暇之时便会向夫子询问心中的疑惑,先谈天地初开,万物源起,其中不乏广为流传的神话云云,凡人慧明,智长,对万物皆有新的理论和逻辑,无论臆想或是猜测,总是能描绘出新的天地。樗兮听着夫子的论述,虽与自身经历有所不同,但新颖的说法倒也别开生面。对于天地之说,樗兮本也无法全然明了,自也不会与凡人探讨,多为一个倾听者,终了,感叹一句:“天地浩瀚,无边无界,无源无终,万物伊始终成空,天地流转自复明。”

    夫子深有所思,望着黑幕下那一道别彩,心中甚为震撼。绕过了天地之说,随后皆是樗兮询问着夫子“为人之道”、“为人之礼”、“为人之感”……一场场辨析皆是围绕着“人”,樗兮希望能探究到凡人的异妙之处,寻找凡人能存于世的理由。两人你来我往,谈论甚欢,而夫子总会在话题结束之时,回他一句:“你也是有趣的紧。”

    与夫子的相处,让樗兮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他感悟了“喜”为何物。而鸾凰的到来,却又为这对莫逆之交增添了新的火花。夫子以自己作为过来人看待他们,觉得鸾凰是勇敢追爱的姑娘,千里迢迢来追寻着樗兮,对他更是多番劝诫,让他勿辜负如此有意的姑娘。一提到“情爱”之事,樗兮自是将其化作一个辩题,想与夫子再度谈论一番。一句“何为情?为何要爱?”让夫子迟迟不语,沉默许久,夫子遥望着远处,平静地说道:“这世上何事何物皆能成为所论之题,惟有‘情爱’不适合,不能谈论,不能讲述,非自身所感所悟,他人之语皆不可听,不可信。”

    见樗兮和鸾凰皆是一副疑惑样,夫子淡笑道:“日后你们自然会懂,”一手按在胸口,轻声说道,“听这里的就好。”

    这番言论对樗兮而言并无太大影响,却深深影响了鸾凰。虽听不懂夫子的话,但她却无比好奇能让樗兮这般愁绪的“情爱”到底是什么?经过短暂的思索,她决心一定要将“情爱”弄懂,然后便能为樗兮解惑。

    可夫子又说不能谈论,不能讲述,还得按着胸口,鸾凰一时也是十分愁绪,突然了悟自己明白了樗兮的愁绪,心中觉得很是有趣。鸾凰闲时翻阅凡人撰写的书籍,将说明“情”与“爱”的解述统统抄录了一遍,望着书写的满满的一卷竹帘,鸾凰还是无法理解其中“情,从心,人之所欲。”、“情也,喜怒哀惧爱恶欲,与生俱来。”、“情于心,系于念。”、“爱者,仁也。”、“爱以行而为。”……看似简单,却又如此的似是而非,鸾凰不解,愁苦之极去求教夫子,夫子哈哈大笑后,告诉她:“你不就是情爱之所在,如此千里迢迢来寻他,不正是你心中有情爱。”

    鸾凰更为迷茫,扭头看向远处的樗兮,不懂夫子所言,可夫子以为说中了她的心事,一边摇着头一边说道:“一女子毫无顾忌地来追寻一男子,这就是情爱咯。”

    因夫子的最后一句话给了鸾凰很大的启发,她便到处寻找女子,问其是否要去寻找一男子,又为何要去寻找这男子?嫁做人妇的女子皆言寻男子是人之伦常,寻找一处安生地。未婚的女子则有些不同,有些害羞地摇首,闭口不言,有些则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描绘着则是对日后男子的期许,容貌、家世、行为举止都有了明确的要求,原本只是懵懂的鸾凰,因信息太多太杂,整个也懵圈了,对“情爱”更是闻字便头疼。

    因樗兮初来乍到,又有一连串的奇异行为,便被众人认定成了痴傻之人,临近学堂的几家农户,家中虽有豆蔻妙龄女子闻其有俊美容颜,但皆不愿托付于痴傻人,便都是听闻便忘。不料樗兮自从跟夫子同住之后,好学善辩,加之在探讨的过程中还常常能为夫子指点一二,增长见闻,夫子每每开怀都会对学子们说,樗兮是一个妙人,才智无双。学子们反问:他不是一个痴傻之人吗?

    夫子答曰:若他是痴傻之人,怕世间再无清醒人了。

    夫子的这番赞赏让休假归家的学子们纷纷学舌给了自家长辈,夫子可谓是学问大集之人,门下弟子无数,皆是才智大成之人,可他从未夸赞过任何一位弟子,如今却夸赞了一位外来之人。因夫子名声在外且响亮无比,连带着未出三日,樗兮的名气已经从学堂传至大城镇的大街小巷。

    众人好奇,纷至沓来想观其人一面,原先是崇尚学问之人来探讨,随后是好奇之人来窥探,之后便是无数妙龄少女携亲而至,山舍越发的热闹,也越发让人烦恼。

    山舍本也有女弟子入学,不过皆是六七岁的女童,女弟子一般是四岁入学,学至十五岁便会被家人领回家安排婚事。但由于世间对婚嫁之事越发重视,尤重女子才艺和婚后管理,加之伦理之道兴起,认为女子四岁至十五岁皆在外学习,而后十五岁又要离家,成为他人妇,无法承袭自家双亲膝下,孝敬自家父母。此论一出,世人对女子离家入学舍一事皆持反对意见,随后便流行了女子在家请私塾,或是入学舍的也只停留三四年,学习了认字便可归家,一般不会超过十岁,随后在家里学习女子的绣工和持家之道。不过为了鼓励女子学习之风,各地学舍皆有“若有超十岁的女子来学舍求学,只要有亲人相伴,便可留在学舍。”一学规,各地学舍也皆留有为女子们单独建筑的阁楼房舍,以供她们来访。

    也因有此学规,众多妙龄少年携带亲属前来学舍,名为求学,实为求偶,且人员更是与日俱增,不仅增加了山舍的房屋负担,更引发了许多的“桃色风闻”,恼得夫子差点遣散所有学子,关闭学舍。

四十章 人性色也

    因鸾凰是追随樗兮而来,樗兮对此看似习以为常,并无推辞和驱赶之意,更一脸坦然地询问了夫子她是否能与他们同住一院舍,夫子觉得樗兮是妙人,虽不通世俗,但那份真诚足见品性上乘,亦有挽留这难得知己之意,便也破例应下了,对外宣称鸾凰是樗兮的亲眷,以此让鸾凰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山舍。

    而鸾凰将垣殇的不良行径大肆向樗兮抱怨了一番,亦交代了源汐的可怜处境,樗兮初闻心中微乱,随即闭目感应了一番,察觉源汐并无不妥后,淡然说了一句:“源汐自有她的安排,你既不喜回浮山,便留在此处吧!”

    因有樗兮的嘱咐,鸾凰便也安心留在了山舍之中,大部分时间陪在樗兮身侧,听着他跟夫子高谈阔论,感兴趣的便认真听,不感兴趣的便闭目入寐。白日里睡多了,夜间便化身凤凰翱翔山林,逗逗凡间山兽,摘些山林野果,大部分留着自己吃,小部分给樗兮,零散一二个见到夫子或是老仆从们便会送给他们。又因夫子居住的院落是学舍中最隐蔽的一处,学子们平日里无事皆不敢轻易靠近,所以鸾凰也未曾跟学子们有过太多的接触,学子们皆是听闻学舍来了一个樗兮的亲眷,却是从未见过。

    因假期而至,学子们纷纷归家探视父母,整个山舍只留下了夫子、樗兮、鸾凰和几名年老的随从杂役。鸾凰偶尔下山游戏,也曾有几日不归的先例,夫子也因忧心鸾凰的安危跟樗兮嘱咐过几句,可樗兮都是淡笑而过,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随后夫子略一思索,想着鸾凰也曾独自一人从遥远之处来寻找樗兮,自身定是有所依仗,便也放宽了心,只在鸾凰要下山之时,送她少许钱财傍身,嘱咐她照顾好自身,尽早归来。

    夫子对樗兮有知己之感,对鸾凰有一种慈父待女儿的宠溺之意,因他早亡的妻子也曾诞下一女,可惜身体不佳而早夭,父女之情也不过五载,而见鸾凰那种天真可爱,万物皆疑惑的模样,像极了那时的幼女,

    又加之往日里没少吃到鸾凰给的美味野果,不由地有些迁情之感。

    鸾凰不在,剩下夫子和樗兮,自是长时间探讨凡人之性,日子也过得十分惬意。假期长达月余,前段时日山中甚为静谧,随后却不断有访客,夫子虽疑惑,但内心是鼓励这种求学之人上山论理,以往也都是好生招待,如今更是礼数周到。不料访客却皆指名道姓要与樗兮一辩,以论才学之道。对于这种争强好胜,贪图名号之事,夫子自心底看不上,对他们也有所不悦,不过对方想找的是樗兮,出于尊重,他便会询问樗兮是否有意。樗兮对这些本也不明,只觉得是有人要与他讨论事物,跟夫子一般,他自也不会推却,便一个个都接待了。不过每每在讨论中途便觉得有些乏味,跟夫子相谈的那种乐趣根本没有,尤其是对方还一而再,再而三要求比试其他之术。

    樗兮虽与夫子多有谈论人情世故,但自身却从未去在意或是学习过这些,所以只要不想谈论了,他便转身离去,丝毫不理会来人的叫嚣,这也有些苦了夫子,以宽容之心,教导之语将来人一一劝走。感受到樗兮的不悦,夫子便吩咐了随从关闭了山门,谢绝来客。不过这场比试之闹,亦成了樗兮与夫子的谈论之道,将荣誉、成就、攀比,好胜心……等皆一一谈论了一番,无关对错,只论心性之由来。

    假期将终,学子们纷纷归来,不料有些学子竟带着自家妙龄姐妹前来,依照学规,夫子命人将这些女子纳入了学子名录之中,为其安排好了住宿,更细细研究适用于她们的课程。谁知这边还没有安顿好,更多的成年女子携带着亲眷前来,山舍俨然没了住宿之地,夫子只好出面劝慰她们另选他处学舍。可对方却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有的强行留在了山中,有的竟前往了附近的农舍留宿。

    每日都有要入学的女子,夫子被恼得苦不堪言,正当束手无策之时,正逢鸾凰游戏归来,拎着大包小包在众女子疑惑的目光中,从山门处堂而皇之地进了山舍,且进入后便再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苦等入学的女子们心中不忿,纷纷上前询问,争理。山门前刚一闹腾,山中留宿的女子们也开始争论起来,只因鸾凰大摇大摆地进入了樗兮的厢房,两人竟然同处一院,又见院中还有一间空置的屋舍,便纷纷吵着要住过去,竟不顾礼仪般地拿着包袱去争抢那间屋舍,还弄坏了屋舍的竹门,这一屋舍还没抢下来,又有人起哄着去抢鸾凰的屋子,将她和她的东西统统给扔到了院子里。

    鸾凰对此很是疑惑,便喊了樗兮来帮她看看,樗兮闻声刚出屋门,便见那些女子骤然停下了手,纷纷整理衣裳,皆是一脸羞怯地望着他。入了山门的女子皆在自家兄弟或明或暗地引领下见过樗兮,对他可真是一见钟情,光这天人之姿便叫她们心动不已,更何况拥有着夫子赞赏的天下最智慧之人,她们亦皆有非他不嫁之心。

    鸾凰惊讶于她们变化如此之快,又见她们皆望着樗兮,她好奇之下便围绕着樗兮,近身检查着他身上的物件,想找到她们所看之物。不料她刚上手,便有人对她大声呵斥,随后更是被无数的责骂声吵得头疼。樗兮更是受不了如此嘈杂之声,快步离开了院舍,寻找夫子想询问缘由。而鸾凰见樗兮走了,自也是在后跟随。一路穿过数间屋舍,来到学子们上课的学堂,虽是寻到了夫子,可这一路的风采自是引得无数人围观,女子们痴迷于樗兮的天姿之下,而鸾凰的亮相亦引得众多男学子们心悸不已,让本就头疼不已的夫子更有心急气短之像。

    往日里在夫子的严格教导下,学子们就算偶有心中出现杂念者,但无妙龄女子来干扰心绪,自是能自我克服后而一心向学。可如今众多少女入学,且就近相处,学子们中多有正值春心懵懂之际,有的被女弟子多看一眼就难以自持心静,更何况与之攀谈几句,怎能不辗转反侧而难以入眠。

    本就是适龄年纪,世俗也倡导对伊人求之,只要诚心以礼待之,自是莫辜负韶华。也因此学舍中适龄的男子纷纷向心仪的女子传达着情意,钟情同一者,更是有攀比和大打出手者,学堂以学为主的风荡然无存,他人所学之才,皆作了陈情之用,往日的才情,皆成了攀比之器。用一生创造出的庄严之处变成了求爱示情之地,让夫子情何以堪,如何接受,气急攻心之下便百病缠身,难以下榻。

    樗兮和鸾凰俨然成了这场男女诉请之战的中心,一开始虽疑惑不明,但次数一多,自也能明白这其中所代表之意。漠视、婉拒只能让有自知之明的小部分人知难而退,可无法击退那些胆大,执着之人,有些强硬之人一度让樗兮和鸾凰都感到了一丝害怕……最后只能以神力将其送往遥远之地。

    如此荒唐、混乱的男女相处之道,终是让樗兮和鸾凰对凡人的“情爱”有了不小的领悟,有所不同的是,樗兮对此生出了些许嫌恶之情,而鸾凰在那些女子对樗兮继而不舍的骚扰中,产生的是对那些女子的厌弃之感,对樗兮产生了强烈的保护欲和难以察觉的情意。

    一场短暂的停留,却给学舍带来如此灾难,更险些害了夫子的性命。望着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夫子,樗兮竟对垣殇当初救活那女子有所感触,随手一点,夫子的神态变得舒适缓和,俨然是进入了美好梦乡的状态。后退一步,樗兮与鸾凰便已经身处白云之上,望着脚下渺小的山间学舍,皆有些莫名感触,说不清是什么,但也没必要去深究。樗兮随意挥手,山间光辉一片,随即化为星点纷纷飞落于他的掌心,一段毫不起眼的记忆,对凡人毫无价值,对他们只是喜与悲交织的一刻,在无限的神生中,或许他们偶尔会记起,或许再也不会浮现。

    一切好似都未发生过,夫子只觉做了一场稀疏凌乱的梦,梦中自己好似看到了成人的女儿,拥有了片刻的为父之悦,好似又有一个好学的弟子,还是知己,他已然分不清了。不过确实为一个美梦,让他为之一笑。山中多了女弟子,可还未正式入学,便又有女弟子要求返家,一来一去虽让夫子为之麻烦,但问题也不算多,顶多是厨房多辛劳了几日。不过随后的几日,夫子却发现了女学子们的一来一去,的确影响了男学子们求学的态度和精神。遂下令废除了招揽十岁以上女子入山学习的学规,自此时光荏苒,加之人情变化,女子便再也没了能与男子一块入学的权利。

四十一章 回归之处

    樗兮带着鸾凰又在人间流连了一段时日,淡看人间浮华,深悟凡尘情理。原本打算就这般一直游荡下去,不料在凡间突起凡人遇害之事,且众人皆流传着“美艳妖孽残害男子”的谣言,樗兮在走访受害者之地,皆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残留。随后又突然感受到源汐受到重创,神魂不稳,他与鸾凰便瞬间回归浮山。

    樗兮和噬兮先后离去,鸾凰也出走,偌大的浮山虽有源汐,但她对一切皆无感无知,万事不理,以致垣殇和白虎便当她不存在,肆意妄为,无法无天,将浮山诸多神品毁坏了一个干净。垣殇只要心中稍不如意,便狂暴不已,不仅摔打浮山诸物,更让白虎抓捕神兽族的幼崽来供她发泄,上一刻还百般宠溺的活物,下一刻便化为了星火而消散。

    时间一长,浮山之上便留下了许多灵星火点,偶有微声哭泣,偶有低语埋怨,源汐感知后,便听着它们诉苦,渐渐地心中有了不一样的波动,她那时还不懂何为“悲伤”,何为“悲悯”,只觉心中堵得厉害,那哭诉声让她难以忍受,却又难以放下。偶会碰触到那些灵火,却见它们在手中没一会儿便化为青烟消散,随风而去。感受着微风拂面,那一刻,她竟有些想像星火般就此离去,虽不知为何会有此念头,但却出奇的强烈。

    白虎再次抓来一只腾蛇族的幼崽,年幼的腾蛇还未化为人形,两方羽翼也未丰满,在阳光之下还能透视其中血脉,软滑的身子蜷缩在一起,只留三角形的脑袋左右摇摆,好奇地看着垣殇。垣殇淡淡一笑,伸手便拎起它一侧的翅膀,蛇身顿时在空中摇摆,尾巴顺势便缠上了垣殇的手臂,以此来减轻被拉扯的疼痛感,腾蛇幼崽顿时吐出一股清流,却被垣殇小指一挥,整个打在了自己身上。垣殇轻笑一声,另一手拉起另外一翅,两指用力将它左右拉扯,腾蛇尾巴一会儿缠她的左臂,一会儿又缠她的右臂,可疼痛却丝毫未减,只好不断哀鸣,召唤着亲人。

    “真可怜,就这么落到我手中了,不用叫了,它们听不到,不过可能会感应到,都说你们族中皆能感应,尤其是母子之间,感应甚为强烈。凡人也有一句‘打在儿身,疼在娘心’,可能也是这个意思吧!”垣殇两手同时松开,小腾蛇顿时摔落在地,稍缓了一会儿,便扑通着翅膀想飞,可刚刚翅膀被狠狠折腾过,如今动一下便疼一分,只飞了两步,便又跌回在地上,可它并不放弃,忍着疼多番尝试着,起飞、跌落,如此反复,渐渐逃出了垣殇的视野范围之中……

    垣殇此时却有些发愣,嘴里念道着:“娘亲?感应?那是一种怎样的体会呢?有些好奇,母亲,母亲,母亲……”垣殇痴痴地笑了起来,“我是母亲,我可以成为母亲,那就会有父亲……父亲和母亲是夫妻,夫妻,就会永远在一起,真好,真好。”脑中不觉地出现了许多绚丽的画面,身边是樗兮,还有另一个身影,小小的,却是模糊的,“怎么会没有画面呢?他会是怎样的呢?像谁呢?”垣殇在沉浸之中旋转了起来,一脸幸福的模样,银铃般的笑声……归来的白虎望着这景象,整个着迷了起来,痴狂地迷恋着这样的垣殇……

    垣殇闭眼沉浸在满是樗兮模样的画面中,猛然睁眼却看见白虎的模样,心中不由一怒,手臂一挥,一道金色火鞭直击在白虎身上,势头强劲猛烈,直接将白虎打趴在了地上,连连吐出好几口鲜血才堪堪止住。

    “不许用这种眼光看我,”垣殇怒吼道,“你不配。”

    白虎蜷缩着身子,半爬起身跪在了原处,一言不发地垂着头,见血液慢慢渗入土地之中,消失不见。

    垣殇不想理会白虎,左右观望了一下,却未见到小腾蛇,一声冷笑道:“呵,这胆子倒不小,真以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当垣殇再次找到小腾蛇之时,源汐正耐心为它输入神力,治愈满身的伤痕,小腾蛇温暖在纯正的神力之中,之前的疲惫一扫而光,感觉身体内神力澎湃,仰着头看着源汐,原本以为她会跟垣殇一般伤害她,心中很是害怕,不愿看她,如今感受到她并没有恶意,便很想看清她。因源汐的治愈和输送神力,小腾蛇灵力有了很大的提升,当垣殇靠近她们之时,她立即感受了,吓得立即飞到了源汐的身后躲了起来,源汐感受到小腾蛇不一样的情绪,是她从未感受过的,略微皱了皱眉头,随即抬目望向了垣殇,轻声询问道:“它的伤是你弄的?”

    “把它交给我。”垣殇答非所问道。

    小腾蛇听闻后,小小的爪子抓住了源汐的后背衣裳且颤抖得厉害。

    “它不想跟你走。”

    “你要护着它,”垣殇利目扫了源汐一眼,“你要跟我作对?”

    源汐明白“作对”的含义,所以摇了摇头,她不愿意跟垣殇有任何不愉快的冲突,可感受到小腾蛇在身后抖得更厉害,她又点了点头:“或许,我想护着它。”

    转身随手一挥,便将小腾蛇收入了衣袖之中,源汐并未理会垣殇,而是踏步离去,轻柔地声音随后才飘入垣殇的耳中:“我送它回该去之地,随后就回。”

    源汐的插手,让垣殇有些意外,但那一副浮云淡薄之态却让垣殇很是恼怒,心中仿佛被狠狠刺了一刀,又深又利,痛入骨髓。

    源汐落入腾蛇族的领地,望着水汽甚足的茂密森林,森林中有数不清的沼泽湖泊相互缠绕,映衬。源汐轻轻挥了挥衣袖,小腾蛇便从中滚落了出来,在险些落地之前连连扑通了好几下翅膀,才堪堪稳住下落的身子,直冲而上,飞到了源汐的脸颊处,尚不算清明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她,小奶声问道:“你是谁呀?”

    “源汐。”

    “你不是同类,那你是什么族?”

    源汐微微摇首,脸上有一瞬的疑惑和失落。

    小腾蛇刚刚历经生死和艰险,如今虽回到了熟悉之地,但依旧有些惶恐不安,又感受到源汐好似不愿多做交流,便只想着回家去父母之处寻求一番安慰:“那我回家了。”

    “家?”源汐愣了愣,随即点头,“去吧!”

    小腾蛇贪恋了多看了源汐几眼,希望能记清她的样貌,随即便如闪电一般,直飞而去,眨眼间身影便模糊了起来。

    源汐站在原地,直至小腾蛇消失,随意扫视了一下周遭,她能感受到无数腾蛇族的气息,这是它们的“家”,它们回归之处,可她呢?她的回归之处在哪?

    正沉思之中,突闻远处传来阵阵哀鸣声,又见一阵阵雷鸣闪现,却终不得落下,那是青龙族方能召唤的雷鸣神术,哀鸣声渐弱,却浮现出了另一种情绪,这种情绪她感受过,是那些灵火残留的心念,让她难受却又难以逃脱的情绪。源汐凝神瞬移,来到哀鸣之处,却见一群腾蛇族的少年在围攻一个……源汐稍微愣了愣,一个似青龙又似腾蛇,可又并非完全的青龙和腾蛇,她一向不理世间万物,终不知这世间又再度化灵出了新的神兽。

    那少年不曾反抗,全然接受那些折磨,那脸上的神情又是源汐看不透又无法解答的模样,可那一股相似的感念却让她心中难受。源汐挥掌一劈,将围绕在少年身侧的腾蛇们击落老远,腾蛇少年们起身后相聚在一处,凶狠地望着源汐,相互对视一眼,便一起聚集着水柱之术,想将源汐淹没,少年们毕竟刚化人身,灵力并不高深,合力之下才召唤出了女子手臂大小的水柱,少年们满身大汗,大声呵吼,指挥着水柱冲向源汐,可水柱还未近源汐之身,便被一面水镜阻挡,尽数回到了它们身上,浇得它们通身凉,有的还被冲倒在地。

    少年们第一次被打得这般狼狈,原想再度报仇,可其中一少年忽见源汐周身浮现出淡淡金光,大惊失色下连忙招呼着同类幻化成腾蛇原身,向天际飞去。

    源汐对它们的离去不感兴趣,移步走至少年身侧,见它还半睁着双眸,不知是看她,还是看着别处,一眼望去,身上皆是伤痕,血液沾黏在本就不辩色彩的衣裳上,源汐也只是多看了几眼,却不料就在这间隙中,少年闭上了双眸,身上已经飘出许多星点,源汐“啊”了一声后,立即为其输入了大量的神力,不仅将飞出的星点后吸收了回来,还将那一身伤痕都治愈得很是彻底,连一身本不辩颜色的衣裳都恢复了原本的淡青色。

    少年睁开眼,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毫发无伤,又疑惑地看着源汐,他们对视了许久,虽看不懂对方想表达的含义,却真的看了许久,源汐只是单纯地看着这个世间新化灵的神兽,而少年却将源汐从头到尾,一笔一划地刻入了脑海之中。

    正当少年看得入迷的时候,源汐却突然转身,移步便走,好似刚才的的一切都未曾发生,也并未留下只言片语。少年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心中一犹豫,随即一脸坚定地爬起身紧追而去。

四十二章 初神初战

    望着遍野的沼泽湖泊,源汐有些茫然,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许该回浮山之上,可这一刻她竟有些不愿意,独自游荡在苍天大树之间,没有目的,也不曾停歇,景色入目,目中却未曾有过任何倒影。

    少年走在源汐身后,距离有些远,只能一直望着那有些模糊的背影。源汐能感受到他,却无意理会。少年却对她越发的好奇,便就这么一直跟随着,她不曾停留,他也不曾,她未曾看尽任何,他却满目皆是她。

    一连好几日,源汐终于走出了森林,遥望着远处更高的山峰,突然停下了脚步,在耀阳的亮光中回首看了少年一眼,随即跟光束融为一体,当少年奔跑而至时,只看到了那淡淡的金光。伸手一抓,却只剩下一束炙热的阳光。

    “金色?”少年有些疑惑,“初神?”

    抬首仰望着天际,少年愣愣地问道:“你是初神吗?你会去哪里呢?”

    少年为了寻找心中的答案,悄然打探到初神所在地——浮山,为了再见到源汐,他费尽心思前往浮山,越过那些艰难险阻,突破自己的极限,终是带着满身伤痕踏足在了浮山之上。

    也是在浮山之上,他终于见到了她,说不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激动、兴奋只是一瞬,喜悦也只停留了一会儿,随即便是满心的自卑,她竟真的是初神,这个答案,虽是他一直苦苦追求的,但私心里却无数次想着,这不是他最终想要的答案,她不会那般遥不可及……在确定的那一瞬间,他有些猝不及防地崩溃了,有些绝望地看了那背影一眼,本就有一丝裂痕的心,如今完全封闭了起来,离开浮山,他将自己沉进海底,幽暗而深涌的海底,便是他日后的归所。

    源汐自送还小腾蛇回到浮山上,因感受到垣殇不在浮山而略松一口气,可看着被垣殇毁坏得不成样的栖身地,不由又叹一口气,随手挥了挥,将倒塌阻路的石块化成灰烬,将泉溪中的泥石清净,将倒塌的树木移正……略微修复了一下,便也没再理会。只是偶尔走过,觉得脚底有些不平,便修一修,听见还未枯死的花草哀鸣,便救助一番,见到某处太过杂乱,便也整理一番……日子过得依旧毫无波澜和生气。

    而垣殇因对“母亲”一事有所期待,便变着花样想要弄明白这是一种怎样奇妙之能,先是跑到神兽居住之所想观察母子间的相处,但神兽是天地灵泽,刚诞生的幼崽本也是神物,落地便可离开母亲,肆意去玩耍,除了玩累了或是有别的要求,一般不怎么跟母亲相处。垣殇觉得无趣,又想起了凡间种种,凡人间的母子好似更为有趣,便又去往了凡尘,满怀期待的有孕妇人与丈夫间的恩爱相处让垣殇羡慕不已,呱呱落地的幼子让阖家欢乐的情形也触动着垣殇的心,幼子因含糊喊出对父母尊称而让父母落泪的模样更让垣殇心驰向往,看着母亲为孩子哺食、哄抱、缝制衣裳、呵护玩耍……垣殇脑子不由地想象出一般的画面,她也好想拥有这般的情感,好想成为“母亲”。

    原是沉浸在凡间有爱的母子情之中,不料这厢和谐的场景还未欣赏完,那厢街道中怀孕女子苦苦哀求着丈夫还她银两,挺着大肚子跪在地上,仍被丈夫拳脚相向,哭得那般痛彻心扉,却仍是唤不回丈夫离去的脚步。垣殇颇为落寞地跟随着女子一步一步挪至简陋的家中,家徒四壁的家中,女子将几件残破的衣裳撕成布条,又层层绑成一结实的一条,最终挂在院中的大树之上。

    “孩子,娘对不起你,但娘真的没办法了,娘不想你跟我一样受苦,便也带着你一起走,愿来世我们能投生在好人家,再做母子吧!”

    垣殇站在女子的身侧,看着她悬挂了上去,听着她腹中的孩子渐渐没了心跳声。她转身离开,走过之地再也看不到母子间的和睦相处,所见皆是丈夫趁妻子有孕外宿他处或是再娶她人,妇人们泪水涟涟地跟腹中的孩子哭诉丈夫的不良和残忍;妇人生下孩子偷偷扔到别人的墙角或是门口,有的甚至亲手杀死刚落地的孩子;孩子渐渐成长,不再依赖母亲,因种种事情跟母亲争吵,惹母亲伤心,甚至残忍地对待年老的母亲……

    垣殇回首,想寻一寻曾经的美好,却再也找寻不到,入目皆是好色之徒,欺辱孕妻之人,也没有了淳朴的稚童,皆是叛逆,与母子为敌的逆子……垣殇心境难平,嗜血之念不断在脑海中盘旋,直至她神印被玄色彻底覆盖,赤红了双眸,将那些人一一斩杀,不过短短数日,凡人遍及之地皆出现了血流与惊慌之事,消失者不计其数,死者过千。

    因垣殇赤衣黑发,红眸黑印,面容娇媚无双,出手狠辣决绝,见她杀人者,皆言是鬼魅艳妖,女子者为之惶恐而不安,男子者亦有一见倾心,思念成狂之辈,妇人们便再起流言,皆骂垣殇是迷惑男子的下流妖孽,手段下作,又因消失不见或死亡的多数为男子,便将她形容成了勾引男子,随后吸取精气再杀害的妖怪。而垣殇的这般肆意屠杀行径也成了日后妖孽害人不得不提的一笔,更被形象刻画成了话本中的人物流传百世而不绝。

    尽管屠杀了无数人,仍不解心中愤恨,又因屠杀了太多凡人,心性更趋魔化而不自控。垣殇回到浮山后,便下令让白虎命令族人在凡间抓捕那些不忠于妻子的男子以及违逆父母的孩子,浮山之上俨然变成了她行刑之地,无需审判,只要被带上浮山的人,皆命陨于此,化为尘土,失去轮回之权。

    妖孽害人之后便是白虎凶兽危害人间,凡人们皆提心吊胆,往昔有妖兽祸害之时,曾遇神女相救,妖兽有千年未曾现身,凡人们便纷纷祈求上苍,恳请神女现世解救,更筑起了神庙,望神女垂怜。却从未知,曾经相救的神女跟如今祸世的妖孽是同一者,往日怜惜他们的神女,如今却有着想毁天灭地的念头。

    白虎一族频繁登上浮山运送“罪人”,垣殇的残忍嗜血终是让源汐撞破,亲眼看到垣殇杀害凡人,源汐无比震惊,虽不解其因果,但内心却坚信这一行径是错误的,尤其是看到垣殇的印记已经被黑气所染,感受到她体内那不寻常的力量。

    源汐一语未出,直接将白虎族手中的凡人悉数救下,将浮山上的白虎皆推出了山内,更筑起了强大的结界,使神兽一族再也无法进入。这是垣殇第一次见源汐这般行事,不由有些惊叹于源汐有这番魄力。心中更有些兴奋,往日里欺负一个不懂还击的对手早就索然无味,如今正好能与源汐好好对战一番,念头刚起,垣殇便狠辣出手,玄金色的长链直直冲向源汐,源汐略微侧身,脚下刚一转,不料长链再度回首,将她身子缠住,源汐当下并未想挣脱,只是不解地望向垣殇。

    “你还是不行,”垣殇有些气恼,“你该还击,你不该如此冷静以对。”

    手中一用力,一道雷电顺着长链便击打在源汐的身上,源汐略微皱眉忍下了雷击之痛,却依旧望着垣殇,那神色更显无辜和迷惘。

    垣殇手腕一转,长链紧缩,牢牢绑住了源汐,手指微弹,一道重于一道的雷电附着长链,打在源汐的身上。见源汐已经没有反抗的迹象,垣殇更为恼怒,一挥手便直取她藏身袖中的凡人们,就在源汐的袖中便生生捏死了几人,源汐这时大怒,一下便挣脱了长链,与垣殇争夺那些凡人。垣殇此时更是毫不留情,招招狠绝,源汐尚有不慎或是迟疑,便有凡人因此丧命,为了保护那些凡人,源汐被迫用尽全力与垣殇相博。

    源汐志在救人,无意伤及垣殇,可垣殇却是以伤害她为乐,一番争斗,终是源汐落了下乘,为了减少伤亡,源汐一念兴起,竟动用了大部分神力凝结出一个结界球将凡人保护其中,以防垣殇突破,而垣殇却趁机将她重伤,神力分散,又加之重伤,源汐感觉神魂逐渐有些不稳,但为了那些凡人,她拖着疲惫的身子竭力与垣殇周旋,同时不得不以心灵之感向樗兮求救,希望他能赶回解困。

    见源汐如此维护这些凡人,垣殇没由来地感到心烦,对源汐更有一种气愤和可悲的复杂之感:“他们不值得,我们是神,他们什么都不是,他们是低贱之物,你不该护着他们,我们都不该护着他们,不该,他们不配……”

    长链再次冲着源汐而来,源汐却还是将护着凡人的结界移到了身后,直面那携带着雷电之火的长链……预计的疼痛并未来临,源汐因身前熟悉的感觉而松了一口气,一手轻搭在白色的衣裳上,低声念道:“你终于回来了。”

四十三章 天地同葬

    樗兮握着垣殇打过来的长链,眸中有几分怒气。而垣殇却只是淡淡一笑,随即松手,长链顿时消失。

    樗兮侧首看着源汐,听见她的低语,心中竟生出几分心疼,几分愧疚:“我回来了,却有些晚了。”

    源汐虽感觉樗兮有些许不同,但现下的情况也容不得她细想,便只是摇了摇头:“垣殇她……”源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解释如今的情形,毕竟她自身也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先把神力收回来,将这些凡人交给外面的鸾凰,让她送回凡界。”樗兮仔细交代着,“你去天地之初等我,我随后就来。”

    源汐乖巧点了点头,依着樗兮的指示一一照做,带着早已昏迷不醒的凡人们离开了浮山,寻找被拦在外面的鸾凰。

    鸾凰本跟樗兮一块要回浮山,不料刚到浮山边缘竟然被弹了出来,揉着被撞得生疼的脑袋,却不见樗兮的身影,她急得团团转,弄不明白这到底是何缘故,她一直生活的地方怎么就回不去了,又见身侧诸多白虎神兽,她就更疑惑了,怒目鼓鼓地盯着他们,两方对峙了许久,鸾凰对上十数只白虎竟丝毫不落下风,白虎族被瞪恼了,正想群起而攻,可刚摆好了架势,便见一道金光现身,吓得他们连忙瞬移,鸾凰转头看向源汐的功夫,白虎族便溜得干干净净。

    鸾凰见到源汐,委屈巴巴地说了一句:“小汐汐,我进不去了。”

    对于这个称呼,源汐一直也不太明白是何缘由,只听鸾凰说是凡间对亲近者的昵称,尤其适合女子,叠字外加一个“小”显得特别有意思,原本鸾凰也想称呼樗兮为“小兮兮”,但因为读音相似,根本分不清是唤谁,而“小樗樗”又很是奇怪,加之鸾凰一开始也只是想了想,对着樗兮的脸始终提不起勇气敢将此事坐实,也只有万事不理,也不太讲究和拒绝人的源汐,让她有勇气做一些比较调皮的事。源汐一开始还不知道“小汐汐”是鸾凰在叫她,是鸾凰一直追着她喊这个称呼,足足喊了一路,她才知道这个称呼是喊她,对于称谓这种东西,她倒真的不在乎,本来说话就少,都是别人说,她听,虽然更喜欢樗兮他们喊她“源汐”,因这是与生俱来的两个字,但见鸾凰喊“小汐汐”时很是欢雀,她便也默认了,久而久之,倒也习惯了鸾凰的称呼。

    “我设了结界。”

    “为什么?”鸾凰大惊失色,“我就出去了一段时间,你就不要我了,我错了,我以后都陪着你,你不要生气……”

    源汐将装着凡人们的神力球递到鸾凰的眼前,打断了她的真诚忏悔:“樗兮说,让你将他们送回凡界。”

    “凡人?他们怎么在你手上?对了,凡界说有很多男子失踪了,说有妖孽用美色诱惑他们……”鸾凰直愣愣地看着源汐,摸了摸手中的神力球,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然后呢?”

    “就……失踪了。”鸾凰又摸了摸神力球,“现在在我手里,你给我的。”

    源汐微微颔首,鸾凰见了,不禁有些害怕地退了几步,随即又摇了摇头地走上前:“不对呀,你抓他们干嘛?还杀了那么多人。”

    “是垣殇。”

    “我就说嘛,你根本就不会离开浮山。”

    “我离开过,”源汐突感体内神力混乱,“现下还要离开,我去天地之初等樗兮,你记得把他们送回去。”

    余音尚在,源汐却没了踪影,鸾凰着急地喊道:“不是,我送完之后呢?我进不去浮山,天地之初我也去不了,那我去哪?”鸾凰一脸委屈地看着手中的球,“就安排你们了,也不安排一下我,我比你们重要的,讨厌,小汐汐真讨厌,不会是现在喜欢你们多过我了吧!那我也太可怜了,从现在起,我决定讨厌你们了,臭凡人。”

    将凡人送回凡界的途中,鸾凰骂了他们一路,将自己新学会的不雅词汇尽数用在了他们身上,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将凡人讨厌了起来。又恰逢在凡间碰到还在捣乱,抓人的白虎,她一气,便上前跟白虎争执理论,要求他将抓到的人尽数放掉,要不然她说不定还得在跑几趟来送人。白虎自然不依从,来回不过数语,两方便大打出手,祸及周遭无数房屋瓦舍,无辜凡人惨遭损伤。

    本就苦不堪言的凡人,见此便是放声大哭,一度有绝望之势,便不管不顾地大骂起白虎和鸾凰,因之前皆传“妖孽美色祸人在先,白虎凶兽掠人在后”,如今见到鸾凰和白虎,正巧应上了传言,便将垣殇之前的血债统统归到了鸾凰的头上,对她是痛骂不绝,勇斗者更是拿起周遭的残砖断木向鸾凰和白虎丢去,鸾凰本就有气,又见凡人这般不明事理,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她和袭击她,顿时化为了真身仰飞而去,更丢下一句:“这般不识好歹,活该你们凡人给白虎族残害。”

    鸾凰真身一亮随即远走,留下白虎一族因被羞辱而恼火,遂对凡人们大开杀戒,利爪挖心,虎口断头,又是一场大屠戮。遇害的凡人至死方明白鸾凰是在拯救他们,可惜后悔晚矣。而鸾凰对凡人却由原先的讨厌变成了怨恨,从此一贯主张不理会凡人之事,除了对他们的折磨和戏耍。

    垣殇对源汐的离去,并不在意,而是全心全意地在欣赏樗兮。她觉得他有些改变,眼神变了,神情变了,连感觉也变了。

    “凡尘如何?”

    “何故如此行事?扰得凡界大乱。”

    “你都经历什么了?”

    “为何要伤及源汐?”

    两人皆是询问,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意图,但也没有要追问的打算,垣殇走近樗兮身侧,再次将他打量了一番:“你有些变了。”

    “你早就变了。”

    垣殇闻言,痴痴一笑:“对,我变了,噬兮变了,你也变了,为何源汐不变呢?”

    “你到底有何意图?”

    “没什么,只是觉得现在有些不自在罢了。”

    樗兮微微皱眉,不欲再跟垣殇这般无趣地争执下去,正想离去,却突被垣殇拉住了手臂,“可有感悟凡间的情爱之事?”

    “皆是自扰,扰人之事。”

    “那便是明白了。”垣殇痴迷地望着樗兮,“我欲行此事,你可依?”

    “你不早就试过了吗?”

    “你探查过我的记忆。”垣殇有一瞬的不自在,随即又是一副淡然模样,“他只是不识趣的凡人,一时兴起罢了。我要你,樗兮,你我皆是至高无上的神,方为般配。”

    “我不喜情爱,亦无意去探究。”

    “你拒绝我?”垣殇心中恼怒,语气不善地说道,“你不该拒绝我,我想做的事,一定要做到,要是做不到,怕是这天地都要遭殃。”

    垣殇的话不禁让樗兮想起那些赶来山舍强行要与他一论高低的学子们,心中不由出现几分嫌恶之情,转瞬便离开浮山,前往了天地之初。

    樗兮离去,垣殇有些落寞地站在原地许久,对樗兮这般决然的拒绝终是怀着怨恨之意,更生出了誓不罢休的念头:“我要你,便一定要得到,若是得不到,就毁了你,如他一般。呵呵,不过,你与他终究不同,我会用这天地为你陪葬。”

    垣殇眸光一亮,略有些兴奋地说道:“天地为葬,你我同葬,那便也是在一起了,永远在一起了,甚好,甚好。”

    樗兮与源汐在天地之初一待便是数月,一是助她恢复神力,二是躲避垣殇的纠缠,三为思索日后该如何作为。凡间之事让他见识到了情爱之事引发的祸端,如今垣殇明确表示有此意图,他不由有些担心,恐生出劫难。而源汐虽知樗兮有所忧虑,但樗兮并未有主动开口的意图,她也不愿强求。倒是这次伤重,让她有了新的发现和领悟,原来她可以自行散掉神力以作他用,原来她也会伤重,那么是否表示……她也可以灭亡,化为灵火,化为虚无,从此远离这世间……

    “原来我们的力量可以悉数散出。”听见源汐的喃喃自语,樗兮正经答道,“力量尽数化出,便难保神魂,魂散而灭。”

    “原来如此,”源汐望着樗兮,平静说道,“原来你早知道,所以我们也会灭亡吗?”

    回望着源汐,看着她懵懂乖巧的模样,樗兮心中顿生出怜爱之意,忙为她解惑道:“我们与天地同生,力量源于天地,天地不灭,自有我们,我们所谓的灭亡不过是回归天地罢了。即便一时灭亡,终有回归之日。”

    “原来还会回归呀!”

    “如今天地有异,力量也有所不足,若我们神灭,回归之路不易。”樗兮郑重要求道,“所以,日后万不可将神力随意释出,以防损伤自身。”

    源汐闻言一愣,并未有所回应。而樗兮话题一转,便为她细细讲述起天地起源、万物降生之事。

四十四章 最初之处

    遥想过往,那段与樗兮一同在天地之初疗伤的日子是源汐心中最为平静,也最为起伏的时光。平静于万物皆有了清晰的命脉,起伏于自己也摸索到了渴求已久的答案。源汐感受到樗兮的细微变化,她知道凡尘一遭定然给了他许多感悟,她也知道虽为同源同生,但樗兮比她更适应这无休止的漫长岁月,比她更懂得这世间万物生存的法则,不似她这般固步自封,看似万事不通不理的心性,实则不过是自我畏惧,难以融入,难以接受这世间延绵不绝的变迁罢了。

    听着樗兮讲述他与山舍夫子的有趣论调,源汐恍惚间对凡尘有了一丝好奇,外带几分兴趣,可转念间却又深信凡尘是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正如腾蛇的那片森林沼泽一般,那些早已烙印下专属于他人的印记,去往那些地方,她会格格不入,她会莫名悲凉。就连身处孕化她而生的天地之初,她也并未觉得有任何依赖和愉悦感,只有淡淡的惆怅。

    望着樗兮那熟悉的身影,源汐忽然意识到,他们自诞生以来,从未试过分离,这是第一次,但细想分离的日子,她好似依旧如常,而樗兮……有了喜怒之色,有了许多谈论之言。源汐不禁想起垣殇、噬兮和鸾凰,心中更添几分忧愁……一直以来皆是她不愿踏步,从而也绊住了樗兮的脚步。

    在源汐和樗兮留在天地之初修复神力之时,垣殇也找到了流连于凡尘的噬兮。这次的相会,显得格外的沉默,他们没有再提源汐和樗兮,也没有讨论世间万物,更没有谈及内心的波澜和隐晦,只是颇为平静的相处了一段时日,肩并肩地走在辽阔的大地上,背对背地漂流在浩瀚的海洋中,脚碰脚地随着浮云俯瞰山川水溪。

    那一夜,浩瀚的星空之下,他们坐在辽阔的草原上,轻声细语地交谈道:“你觉得这天地如何?”

    噬兮虽不明白垣殇为何会有此问,但却无比认真地思索了良久,最终也没想出一个适合的答案:“不知道。”

    垣殇淡淡一笑,眸中微微闪动着水光,与映入眼眶中的星点相衬,更显晶莹明亮。

    “那你觉得现在的天地,跟之前的天地,哪个好?”

    见噬兮有些迷茫,她补充道:“只有我们的天地。”

    噬兮无法回答,再次陷入了思索之中。

    “我喜欢现在的天地,”垣殇未等噬兮回答,便自言自语了起来,“多了很多东西,丰富多彩,日子真的过得很有意思了,不似那时候的我们,苍凉的大地,却只有我们的足迹。”

    噬兮扭头看着垣殇,听出她语中的悲凉,心中忽地一疼,可还未来得及开口安抚,只听垣殇用幽幽地语调再次说道:“可我想回去,回到只有我们的那方天地,那时候我们有彼此,不懂得何为悲伤,何为孤寂,如今的天地虽多了他们,虽热闹精彩,可我们却迷失了……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再也找不回了,这个天地……让我害怕,让我有了难以消除的孤独感。”

    垣殇望着黑暗中的双手,指尖轻微有些颤抖:“失去的太多……太多了。”

    点点泪珠滑过皙白的脸颊,垣殇突然握紧噬兮的手:“噬兮,我想回去,回去只有我们的天地。”

    “垣殇?”

    “我会回去的。”带着泪水而笑,这句话却说得很是坚定,噬兮在怔忡不安中看见垣殇从自己眼前消失。手掌还残留着垣殇用力之下的隐疼,草地上还留着颗颗晶莹的泪珠,却独独没了那张难以看懂的脸庞,噬兮轻轻摇动手指,泪珠纷纷飞落掌心之中,感受到泪中的悲意,他不禁微皱眉头,轻声念道:“垣殇”。

    垣殇回归浮山,正巧遇上同时归来的源汐和樗兮,见到他们,她歪头灿烂一笑,笑意不明之时,便已经飞往了她的栖息之地。

    源汐和樗兮面面相觑,眸中皆是不解之意,樗兮更多一分开导和三分安抚之意,示意源汐无需担忧。

    眼见再次被忽略的鸾凰,此时毫不可以地挤进了他们的中间,一张俏脸先在樗兮身前晃了两下,转身便直逼源汐眼前,鼻尖直接碰触着源汐的鼻尖,殷红小嘴诉说着不满:“你们又不理我,你们把我丢下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见面,可这才过了一会儿,你们就又不理我了,你们以前不这样的。”越说觉得越委屈,鸾凰终是像个小孩子一般,往地下一蹲,仰天放肆地大哭了起来。

    鸾凰如今是满腹牢骚,奉命去送还凡人,不仅跟白虎打了一架,还被忘恩负义的凡人欺辱了一番,气哄哄的回到浮山,果然如她所料一般,源汐和樗兮都未撤下结界,当下的心境真是又悲又凉,感觉被天地所弃,迷茫之中她不由地哭嘤嘤了一会儿。她回不了家,也去不了天地之初找樗兮和源汐,凡尘之地不愿再落,别处又都是其它神兽的地界,就她一个孤孤单单的凤凰族,根本无处可去,只好苦哈哈地守在浮山外,一圈又一圈绕着玩,站在如迷雾般的结界外,自问自答着对面是浮山的何处何景来打发时间。一座浮山被她绕了数万遍,连里面原本不知名的小草都被她在外面赋予了名号。可被等待的人依旧没有丝毫消息,她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远处,希望能看到源汐和樗兮回归,来领她回家。在浮山外,一待就有月余,期间虽碰到垣殇以光形外出,可她本就跟垣殇没有过多交集,一向都是跟着源汐过活,而且之前才为了源汐跟垣殇“嘀咕”式的抱怨过,如今也不好开口求助于她。再者,她也发现垣殇最近的变化很大,身上散发着一股莫名让她恐惧无比的力量。所以当看到垣殇时,她下意识选择躲了起来,再冒出头的时候,垣殇早已消失无影,她只好继续围着浮山转圈圈。

    这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归来,她别提自己有多兴奋了,可对方见到她却并未有丝毫喜悦之感,两张毫无波澜的脸,让她心酸之极。

    “浮山有结界,我进不去。”鸾凰收起兴奋的脸,嘟着嘴可怜巴巴道,“你们都没管我。”

    樗兮看了一眼源汐,随即挥了挥衣袖:“结界已除,进去吧!”

    满脸的难以置信,用闪着水光的大眼睛看着源汐和樗兮就这么缓缓地飞进了浮山,鸾凰当时感觉自己仿佛被拔光了全身的羽毛,那种复杂的心绪真的是难以形容。心里很是窝火,憋得很是难受,她决定要向他们好好表达一下自己的心境,要让他们对她这一月以来的悲凉之感有所“点滴”式的回应,最好是能心疼一番,说几句安抚之语,不过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感觉希望很渺茫,但她想尝试,夫子曾经说过,凡事都要尝试,说不定有意外之获。

    当她刚鼓足了勇气,想好好表达一番之时,却见他们跟垣殇“眉来眼去”了,虽不知道他们在表达些什么,可这表现绝对比刚见到她时,要来得好,就这一会儿,他们都换了好几种神色,见到她却只有一种波澜不惊的熟悉面孔,她好难过,一月多的忧愁一下子都涌了上来,她只想哭个痛快。

    樗兮和源汐是万万没想到,从天地之初回来,迎接他们的竟是鸾凰蹲在地上整整哭了两个多时辰,从娇俏人身直接哭成了凤凰真身,流下来无数的血泪珠。

    面对偌大的凤凰真身,樗兮和源汐各蹲一侧,从之前的茫然无措,到樗兮想起了在凡尘见过凡人驯化牲畜之举,便学着他们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鸾凰的翅膀,感觉羽翅被抚,鸾凰愣愣地望着樗兮,血红的眼眸猛地收缩了一下,他从未见过这般神情的樗兮,心底原本的裂缝再度扩展,涌出了许多甜蜜的泉汁,让她止住了哭泣,下一刻便幻化成了娇俏的少女,与樗兮静静对视。

    樗兮见鸾凰恢复人形且不在哭泣,正欲收回手,谁知手还未落下,鸾凰再度化为凤凰倒地,哭嘤嘤之声再起,羽翅还拼命拍打他的手,他有些迟疑,却听见源汐轻声说道:“她怎么又哭了?你刚欺负她了?”

    鸾凰抬首望了源汐一眼,凤头在她的手背上蹭了蹭,流下了几滴红泪,羽翅还在不停地轻敲樗兮的手,樗兮无奈一叹,随即再次轻轻抚摸起鸾凰的翅膀。

    源汐见鸾凰哭声渐弱,便也学着樗兮轻抚她的脖颈,鸾凰感觉通身舒服之极,困意渐升,在闭眼沉睡之际,大叹道:“夫子,诚不欺我。果然要尝试,真是意外,异常意外之举。”

    也许是过于劳累疲惫,也许是樗兮的异常之举让她感到舒心,所以她这一觉整整睡足了七日,再醒来时,才知垣殇身死神灭于天地之初,源汐受伤被囚,噬兮正领着白虎一族向樗兮发难,而天地覆灭也只在一瞬之间……

四十五章 重蹈覆辙

    天地之初中,黑白气流交涌而喷发。

    源汐和樗兮被包裹在气流中,浑身散发着微弱的金光。源汐缓缓睁开双眸,眼中一片清明。

    樗兮双指相并,随手一挥,围绕在他们周围的漩涡慢慢散去,身下是望不到底的深渊,四周是层层叠嶂的白雾。他们慢慢坐起身子,只觉体内神力不断游走,孱弱的身体渐有强壮之力,可神力终究不复之前那般充沛。

    天地共生的神力早已四散于世间各处,孕育着万物,抑制着邪力。凝聚在天地之初的神力也已经呈现式微之势。

    源汐望着樗兮额间的印记,原本浓厚的金色边纹已经淡了许多,她不禁伸手摸向自己的印记:“它也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天地之间,不存在永恒不变之物。它也只是顺应了这天地的变化罢了。”

    “那是否……那一刻我便做错了?”如若她没有散掉神力,那樗兮便也不会为她重塑神身,也不会有后面那许多的爱恨纠葛,更不用废掉他一半的神力,那他的印记依旧会如初……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樗兮轻轻抚过源汐飘散的黑发,“我从未料想过垣殇会那般无所畏忌地走上那条毁天灭地的路,我更不明白为何你会那般决绝地散掉自己的神力。”

    樗兮犹豫了一会儿,神色有些阴暗难明:“其实,也许你们共同选择了一个结果,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我当时……是真的累了。”

    “我知道,”牵起源汐的手缓缓走向崖边,樗兮凝重道,“你那时的心境,我此刻很明白。”

    望着樗兮的背影,源汐心头一疼,多次张开红唇,却无法说出任何语句。

    似曾相识的画面,同样是樗兮在轻声讲述,源汐静静聆听,偶尔沉思飘忽,不同的是那时追溯的是天地过往,如今谈论的是天地未来。

    “那次再见,她应当便下定了决心要毁灭这世间一切。多次对你出手,不过是为了挑衅我,让我们坠落她精心策划的陷阱之中。”

    望着远处的漩涡,脑中浮现的便是垣殇含笑投身而入,如今他终于明白了那一抹笑容的含义。让噬兮亲眼看到她死于他手,激起噬兮的怨恨和报复之心。垣殇身死之时,身上本就没有多少纯正的神力,那些邪力本就是天地之初无法吞噬和消解的,一旦有相似的寄宿体出现,便会凝结而去,而噬兮便是那新的宿体。跟垣殇同源同体,也早已被凡尘杂念所染,顺理成章地融合成为了一体。

    樗兮轻叹一声,望向源汐,感慨道:“她唯一算错了你。”

    源汐满眼疑惑地回望着他,对他所言有些不明。

    “源汐,她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的。”看着漩涡翻腾,樗兮的声音显得格外悠远,“她那时,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噬兮的心意,希望帮他完成心愿。如今想来,噬兮那百年间的贪恋凡尘,不过是在自我放逐,他不敢回浮山,不愿见你,怕就是为了掩藏那时的心境。”

    以前的时光太过遥远,那时的记忆终究有些模糊,可源汐依稀记得那时候噬兮确有过反常的行径。

    “我记得,大战前夕,他将我囚困了起来。”闭上眼,耳边响起噬兮苍凉且决绝的话语:“源汐,我们注定是对立的,黑与白注定无法交融……可我还是想要尝试一次。”

    “他想保护你的心意,早于我,也尤胜于我。”樗兮莫名有些伤感,“想要救回你的心也不亚于我,所以甘愿囚禁在心石中五万年。”

    源汐有些晃神,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相似却又神态不一的脸孔,人世间的百来世,尽管大部分已经记忆模糊,可“他们”却清晰地留在了脑海深处,陪伴了她绝大部分的人世,有的交情匪浅,有的爱恨纠葛,有的淡水之交,有的颔首一面,有的擦身而过……身陷囹圄,心中的执念却化为凡躯,陪她历经了人世中的悲喜酸苦。

    “人世辗转,最深刻的便是一句‘曾经不可追,皆是徒劳。’”正如她救不回他,也修复不了那些伤痛,“如今,我们该如何呢?”

    “再试一次,看能否让他放下。”

    “如若不能呢?”

    “那我们便重蹈覆辙吧!”樗兮站起身,缓缓走近漩涡边缘,一派飘然地低语道,“完成她一直渴望的,同归入我们来时之处,得偿所愿。”

    源汐和樗兮疗伤之际,凡界再度动荡了一番,只是这次最大的受害者并非凡人,而是腾蛇一族。噬兮广散怨念戾气,大肆屠戮追随自己的白虎族和腾蛇族。白虎族因有白虎的牵制和庇佑,伤亡不大,虽心有微词,但鉴于白虎对噬兮的忠诚,并不敢有叛离之举。可腾蛇族本就是为了想压青龙一头,争取最大的利益,才受白虎蛊惑,从而结盟。原以为跟随着噬兮,日后便能有出头之日,不料噬兮过于残暴,随意屠杀自己的族群,眼见族群死伤过多,一下便激发了他们的反叛之心,在腾蛇首领的带领下,当下便与白虎族决裂,集结剩余族群返回栖息之地,本打算休养生息,不愿再参与到初神之间的争斗中。五万年前他们跟随噬兮,落得对青龙俯首称臣的下场,五万年后再次跟随噬兮,却惨遭无故屠杀。如今他们算是想明白了,与其做别人的马前卒,生死难论,还不如老老实实巩固族群的力量,作壁上观的益处可能更佳。

    可腾蛇一族虽有心要逃离这场浩劫,奈何噬兮存得是消灭世间万物的心思,又怎会独留他们存世。就在他们刚回到栖息之地,还未来得及分散跟随而归的族群,噬兮便派了大量以怨念为器的暗影追随而至,一场神兽与魔影的战争随即打响,新生的腾蛇幼崽基本被全数歼灭,面对杀不死、消不灭的暗影军团,腾蛇首领深知这场战役他们毫无胜算,为了能保全一部分族群,他与族中的众多长老一同施法,共引天地水源,形成严密水网将暗影军团困在其中,命其闲散胞弟带领剩下族群前往西涧寻求樗兮初神的庇佑。为了给他们争取更多的逃亡世间,留下的腾蛇神君们皆是拼尽了通身神力,最终神消而身灭,化为点滴水注融入那水网之中,落下最后的封印,希冀逃离的族群能安全的到达西涧。

    侥幸的腾蛇一族逃至西涧都城,因强大的结界而难以进入,只好在结界外大肆呼喊,那喊声过于凄厉,惊吓了西涧的凡人,以为又是一场夺命之举,哭声一片,与外面的呼喊也算形成了一众相互呼应的局面。

    鸾凤受不了凡人的哭声,也无心安抚,直接冲出来问责罪魁祸首,却见腾蛇一族大部分化为真身,游荡在结界外,乍一看宛如密密麻麻的蛇坑,凡人见了,必定即可吓晕。

    鸾凤在结界内绕了一圈,忽视了腾蛇们的叫喊,却发觉他们多数身上有伤,并不像是来挑衅对战,心中虽疑惑,但警惕戒备之心也并未放下。

    又绕了几圈,终于找到了一个随后赶来的人形腾蛇神君,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对方着急恳求道:“这位神君,我等求见始神者,我族遭受噬兮屠杀,望始神者见怜,能护我们周全。”

    “你们不是跟白虎族一同归降了噬兮吗?他为何要屠杀你们?”

    “我不知道。”想起胞兄最后的嘱咐,他只知道一定要护住余下的同族们,“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何要屠杀我们,那么多同族被杀,幼崽们几乎都没了。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也想知道。”

    鸾凤认真观察了对方一会儿,见对方不似是做戏。又恰逢逸玖赶来问情况,鸾凤稍微说了一下情况,逸玖随即选了一个腾蛇君,双眸红光,以念为力,读取了他脑中那悲惨的画面,随即落寞开口道:“让他们进来吧!”

    鸾凤听从了逸玖的话,双手结印对着结界一推,结界打开了一扇门,供腾蛇一族飞入,看着先前的神君指挥着后面的腾蛇小心穿过结界门,鸾凤站在一脸悲愤的逸玖身侧,问道:“噬兮为何要屠杀他们?他们叛变了?”

    “这你只能去问那疯神了,他那时屠杀我同族时,也是这般,连幼小都不放过。”

    “他屠杀你族,是为了取心头血,为了源汐。可对腾蛇族并没有什么需求呀?”鸾凤百思不得其解,“何况,腾蛇族一直都追随他的,五万年就是,他这是要做什么?想不通呀?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被言及心中悲痛之事,逸玖满腔皆是繁复难明之感,根本无法言语出来,愤怒地瞪着鸾凤,却见他根本毫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个不停,逸玖更觉不忿不平,悄然转到他身后,对着鸾凤的屁股便是狠狠一脚,因悬浮于空中,骤然被袭击,失控之下便一头往下栽,等鸾凤再度飞上来时,逸玖早已没了身影,只有刚进入结界的腾蛇同族有些无措地看着鸾凤恼怒大叫,喊着要报仇,让逸玖敢作敢当的滚出来。

四十六章 神之一击

    逃亡而至的腾蛇一族,族群还未尽数进入结界之中,追击的暗影军团便已冲破水网桎梏,杀气腾腾的现身于西涧上空,留在后方维护的腾蛇神君惨遭神灭。

    慌乱之中,鸾凤化为真身,携天火而腾飞,展烈翅而回击,一团团烈火直冲暗影军团,熊熊烈火燃起,将他们困于其中,鸾凤不断追加烈火球,被直击门面的暗影瞬时湮灭。

    原本惊慌的腾蛇族,眼见鸾凤控制了局面,心中庆幸之余,再次加快进入结界的速度,而进入结界中的腾蛇小君因第一次见到凤凰的真身,不免有些痴呆地愣在了原地,以前对于天地唯一的凤凰只是耳闻,而且一向以族群为傲的他们,也曾多次讥讽过凤凰的形单影只,如今却看到屠戮他们族群,连许多大长老都无法对付的暗影军团,竟被鸾凤控制,甚至消灭,他们无不敬叹至极。眼见漫天火光,他们本是控水之力,所谓水火不容,心中亦生出了恐惧之意,暗想如果这些火燃烧到自己,那定是神灭一瞬间。

    腾蛇首领的胞弟,一方面保护着同族逃进结界,一方面时刻留意着鸾凤和暗影军团的战况,心中对鸾凤也是暗暗敬佩和感激。可感激之情还未完全激起,便被满心恐惧所占据,望着远处遮连半边天的黑云缓缓袭来,生物本能下双腿不禁有些颤抖,他猛地一激灵,大喊道:“快,快,快进去。”上一秒还努力推着一条条腾蛇涌进门框大小的结界口,下一秒便已经化为真身,偌大的腾蛇身躯是身侧同族的好几倍,它立即飞至同族上空,一方面维护着他们继续进入结界,一方面警惕地望着那团越发近的黑云。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鸾凤心中一颤,无暇在理会烈火中的暗影军团,亦全神贯注地紧盯着那片黑云,随即仰天一声鸣啼,清厉而悠长。

    塞满了腾蛇的结界口,猛然蹿出了一只白团,小小一团只有手掌大小,是从门口的角落挤出,可刚在空中滚落一圈,瞬间变成小山丘般大小,利齿而嘶鸣,赤目而怒视。

    结界内的下方,九尾狐一族各自守护好了一处,一副厉兵秣马,枕戈待旦的模样。大部分平民,深知有祸将至,虽惊恐,但也强自镇静地听从守护他们的神君的话,乖乖待命,准备随时逃亡到下一处。而温昊阳则带着薛铭泽等原先西涧的几名心腹守卫走到长廊暗角处,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上空的情况。

    “殿下,我们还是进去吧,若是等下要转移……”

    “没什么殿下了。”距离虽远,但那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是传达了下来,温昊阳再次望了望虽被修复过,却依旧有些残破的宫殿,“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也该是我回归的地方。”

    “殿下,切勿有此言论。您是西涧皇族,还肩负着重振西涧之责,怎可如此负气之言。”

    “铭泽,你看这般架势,怕是天地都要终结了,哪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与他们相比,我们凡人连沧海一粟都不够格,甚至与尘埃都有所差距。什么皇族,什么西涧,我们什么都不是,我们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能逃去哪里?还能怎么逃?”

    虽知温昊阳所言是真,可薛铭泽却不愿就此认命,一手握紧温昊阳的手臂,郑重道:“可我们如今还活着,这天地如今也还在,既然活着,就该履行活着的责任,不该轻言生死,更不该枉顾性命。”

    温昊阳被说得涌起了一腔热血之情,激动之语还未出口,空中便像是五彩烟火点燃般,光束杂乱,耀眼且花乱,伴随着不同的呐喊之声。

    噬兮无动于衷地接收着来自鸾凤、逸玖和腾蛇族的袭击,将那些攻击纷纷捏成小小一团,有的直接捏爆,有的随手一丢,便炸得他们用尽神力方能抵挡下攻势。从黑云中俯冲而下,拥挤在结界门框的腾蛇们顿时惊慌失措,有的再次拼命往结界里挤,有的向噬兮相反处逃跑。鸾凤冲破噬兮的回击,飞身落在了结界门框,双翅一挥,便将整个结界口给彻底封住,以保护在结界中的人,他答应过樗兮和源汐,一定要守护好里面的人,他可不想食言,让樗兮失望。

    眼见结界口被封,剩下为数不多的腾蛇一开始有些惊惶,但在首领胞弟的召唤之下,立即激发起了作为腾蛇一族的斗志,纷纷加入对抗噬兮的队伍,势要为死去的同族报仇雪恨,就算是神灭也要死于英勇对抗中,而非逃亡怯懦之中。

    面对众多的怒视而瞪,噬兮心境毫无波澜,甚至感觉有些乏味,一手按在了结界之上,眼波微动,一团黑气随着手掌往下一震,整个结界瞬间粉碎,化为点点星光从空中而落。

    鸾凤和逸玖此刻心中大骇,难以想象源汐和樗兮用尽神力加固的结界就这般被噬兮轻易地按碎了,如此简单地就毁了那道保命之屏……那他的力量到底该有多强,如此悬殊的力量,他们该如何抵抗……下界的同族和凡人该如何守护……

    就在他们惊骇到难以反抗之际,噬兮蔑视地看了下方一眼,仰头微闭双眸,手心中再次涌入十数个黑气团,落地成暗影,动作迅速而下冲,黑刀一落,数十个腾蛇和九尾狐当场陨灭。鸾凤和逸玖方反应过来,一起俯冲而下,堪堪停在半空中,双手结印,一块筑起了一道半圆的结界屏障,抵挡着黑影军团的攻击,其他神兽见状,纷纷加入他们,共同维护这道屏障,将敌人封于结界之外。

    鸾凤和逸玖此时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抵抗,面对如此强大的噬兮,他们心中皆没了主意,就算对源汐和樗兮有所期待,但也深知此时他们不是噬兮的对手,既盼望着他们能来,说不定能在死前再看一眼,又深怕他们过来,导致伤上加伤。

    停在空中的噬兮,淡淡扫视着这残破的山河之景,听着下方顽强的抵抗之音,心中不免有些烦躁。一个瞬移,便立于黑影军团身后,感知到噬兮的到来,黑影们纷纷停下了攻击的动作,整齐而分立,噬兮静静望着结界下的鸾凤和逸玖,看着他们拼尽神力也不过是筑造出这不堪一击的小小结界,不明白他们如此反抗到底是为何,本就是不该来到这天地的肮脏之物,如今已将这天地污染成这般不堪的地步,却还妄想着留存于世……对他而言,皆是可笑的麻烦。

    缓缓抬起一只手,手指上缠绕着带着金光的黑气……鸾凤和逸玖望着那只手掌,心绪却突然平复了下来,眼神虽黯淡却透出坚毅和顽强,神色也有一种大义凛然之态。

    手指离结界只有一寸之处,身侧忽然显现出一团金光,一只白皙的手掌紧紧握住那根手指,四目相对,噬兮眼波有少些亮光,源汐轻轻用力将那根手指合回噬兮的手中,小小的手掌包裹着那坚硬的拳头,源汐移至噬兮的身前,微微仰首看着他,略带些哀求之意,轻声念道:“噬兮,不要伤害他们了。”

    从未见过源汐如此哀求姿态,噬兮一时心倾神驰,心绪翻涌不断,直至难以思考,只能愣愣地望着源汐。

    突然现身的樗兮猛地刺激了噬兮一下,他恢复神智,下意识握紧了源汐的手,将她困于身侧,扭头看向樗兮。

    樗兮只是淡然地看了噬兮一眼,轻轻一挥手,便将结界之力悉数打入了鸾凤他们体内,飞身落入他们身侧,询问道:“有无大碍?”

    “樗兮……”鸾凤激动了片刻,随即警惕道,“噬兮的力量好强大,你跟源汐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我知道。”

    “那……”

    “无妨,先让源汐跟他谈一谈,说不定会有转机。”

    “你的意思是,让源汐去牺牲色相?”在一侧的逸玖难以置信且悲愤地问道。

    樗兮和鸾凤扭头看向他,樗兮一时语塞,鸾凤抗议道:“你乱说什么?牺牲什么色相?这天地间,也唯有源汐能跟噬兮说上话了,那自然只有她去跟他谈呀,怎么就扯上色相了呢?”

    “你们….此举就是牺牲色相。”看着不远处跟噬兮紧密而站的源汐,手还是相互牵着的,逸玖指着他们坚定地说道。

    鸾凤随着他的手望过去,当即也不知该如何回应,看着架势,感觉的确很像是凡界那些用“美人计”的计策。

    “如若‘色相’真有用,源汐倒也可为,”樗兮微叹一口气,“只叹为色相所迷者,皆为少数,而噬兮却不在此列。”

    “你不必担心,他们只是叙旧罢了。”四人相伴的景象一闪而过,“若能找回之前情谊,便可消弭日后之战。”

    “他不会伤害源汐的。”轻轻拍了拍逸玖的肩膀,樗兮随即飞身落地,身形落寞地走入宫殿内。

    噬兮原本在樗兮动身之际,便想出手,可惜紧握源汐的手却反被她握住,加了些力道和神力的禁制,噬兮只好作罢,垂首用眼神询问着源汐。

    四目再度相视良久,源汐忽地说道:“我想跟你走,我们好好谈一谈。”

    源汐并未给噬兮思考的时间,强硬拉着噬兮朝南璃方面飞去。

    鸾凤和逸玖目送源汐离去,心中喜忧参半,知道噬兮不会伤害源汐,可噬兮毕竟极具危险且有些疯癫,谁也无法预料他到底有何行为。他们在担忧之际,腾蛇首领的胞弟忽地靠近他们,着急地追问道:“问一下,她是谁?她怎么跟噬兮走了?她会不会有危险?我们要不要去救她?”但看样子好像是自愿走的,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与你何干,你问那么多做什么?”逸玖没好气地吼道。

    “她救过我,我五万年前见过她。”见他们半天没了反应,腾蛇君再次询问道,“我们真不用去救她吗?”

    “算了吧,你去了,只会再让她救一回你,老实待着吧。”

    “你,好好去安抚一下你的同族,看看他们伤势,别的不用管了。”“嗯,好。”走了几步,复又回来追问了一句,“你们还没说,她到底是谁?”

    “初神源汐。”

    腾蛇闻言,惊讶地张着嘴遥望源汐离去之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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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情缘之凡缘劫介绍:

人世间,犹如走马观花,恍如一霎,可曾有一瞬让你留恋
凡世人,犹如沧海一粟,宛如蝼蚁,可曾有一刻让你动容
神之一世,无穷无尽,却如白纸,谁会在纸上留下笔墨
人之一世,白马过隙,爱恨情愁,谁会被掩藏在心底处

她无辜卷入了他们之间的爱恨情愁
以身殉道,解救天下苍生
他为得到她,而毁天灭地
他为重塑她身,而妄动天机
他们,为她,甘愿取魄挖心…流尽鲜血…化为灰烬
而她又会为了谁…心之所向,情不自禁…走入情劫
凡尘缘皆为劫
凡尘劫皆为缘
以劫续缘
以缘渡劫

过往曾经,似水流年
如若回到过去,是否能回到当初
当几世的凡缘都席卷心头,该如何做到尘世情缘尘世了
她,该如何抉择?仙侠情缘之凡缘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侠情缘之凡缘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侠情缘之凡缘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