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楚氏定理数学奥义
楚爱国是个相当具有拼搏精神的大英雄!
就比如此刻。
彩礼自己也要赚,但是也不能光靠自己赚,毕竟时间不等人,这日子一天天的也挺煎熬的。她于是就去找了时岁丰。
如今大伙儿都下地去了,整村儿里除了干不动的老头老太太和一些小娃子,也就楚河跟时岁丰两个壮劳力闲着了。
楚河带着大侄子一路找到时家,敲开门就看着对方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别提有多惬意了。
“时岁丰!”
楚河叫他。
时岁丰已经坐了起来,此刻满眼惊喜:“你怎么过来了?”
想了想又问道:“明天应该会炖猪蹄,我给你带一碗吧。”
楚河瞬间就有胃口了。
大侄子在旁听的哈喇子直流,这会儿偷偷拽了拽小姑的衣角:“姑,你赶紧娶媳妇儿吧!我也想吃肉。”
娶媳妇儿?
时岁丰看着这个脏不拉几的小黑孩儿,这会儿眉头一挑,眼神紧盯着楚河。
……
然而楚河却对这略带不满的眼神视而不见,反而贼头贼脑的凑过去:“你应该有钱吧?借我80块钱,我娶媳妇。”
时岁丰脸色已经黑沉如磨了,他甚至没能对“娶媳妇”这三个字发表什么意见,便低声问道:
“你想娶谁?”
楚河看他一眼:“还能是谁?我认识的这村儿里的,就你做饭最好吃。”
“当然是娶你呀!”
接着又絮絮叨叨:“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好好的肉蛋菜都被糟蹋的不行,我把你娶回家,这样以后就吃你做的饭。”
说着又瞅瞅旁边的大侄子:“他说咱村里彩礼得88块钱,我现在钱不够,你借我80,我就能把你娶回来了。”
话音才落,便见时岁丰紧绷的面庞已经放缓,整个人的神情啊,简直了,那叫一个春风正暖,惠风和畅。
但是开心之余,眼前的大小伙子又好艰难才压住上翘的嘴角,再仔细琢磨一下这个话,忍不住看着眼前的姑娘,眼神儿就有点儿古怪了。
怎么说呢?
槽点太多,完全不知从哪儿下口。
他干脆问了一个核心问题:“你找我借钱是为了把我娶回去当媳妇儿。那你总得跟我讲一下,这个钱,你打算怎么还吧?”
……
这还用说!
楚河理所当然的讲:“咱俩结了婚就是一家人,就88块钱彩礼就叫夫妻共同财产,算下来我只欠你44。”
“然后咱俩结了婚是夫妻吧?这叫夫妻共同债务,分摊下来一个人就22块钱债务,我欠你22。”
“再接着,都成家了,每个月得顾着自己的小家,你能挣钱,得交家用回来,一个月就定30吧。”
“这么一来,只要咱俩结婚过一个月,这笔钱我就还清了。但是你还欠我八块钱家用,这八块钱也不用你给了,就当我给你的零花钱。”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小小的个子骄傲的挺起胸膛,颇为自豪:“怎么样?我数学不赖吧?”
时岁丰面容扭曲,面色复杂。
——这数学岂止是不赖呀。
你这都能叫楚氏定理,堪称世界级了,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优秀的计算大师。
……
被当作局外人的大侄子在旁边听的稀里糊涂。
他小学就上了两年级,成绩还不咋滴,这会儿听这么复杂的公式,着实有点儿算不明白,于是也只找了一个核心问题:
“那……姑,你说要分我一毛钱的媳妇儿的。”
他也想吃好的呀。
楚河:……
哦,差点忘了。
于是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从里边儿抠出两个五分的硬币先塞给时岁丰。
“看!我现在比较穷,一个人娶不起你,我侄子说他出一毛钱,我们一块儿娶,到时候吃饭按这个分。”
时岁丰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扭曲来形容了。
好半天,他才压抑住这种想打人的冲动,这会儿蹲下来将了一毛钱塞进大侄子手里。
“娶媳妇这种事儿,两个人合娶不划算……你看,人家给87块9毛钱,你就给一毛钱,吃饭的时候,一锅猪蹄儿炖黄豆,你就能捞几颗黄豆。”
“一毛钱,能买不少黄豆了。”
言下之意,亏大了。
大侄子吸溜一下口水:“真吃猪蹄儿啊?那用猪蹄炖的黄豆得多好吃啊!我觉得还是跟我姑一块儿娶划算。”
他倒是听明白了一点——
楚河想找时岁丰当媳妇儿。
这会儿一知半解,学着村里老娘们儿一样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高个儿小伙儿,并像模像样的点评:
“个子高,屁股大,以后保准能生儿子!”
这话给时岁丰气乐了。
他伸手给眼前的大侄子敲了个爆栗,在对方哎呦一声按住头的时候,接着从兜里摸出五毛钱。
“但我不想叫你俩合娶。这么着吧,一毛钱能买三个冰棍儿,我给你五毛,能买15个。你就放弃娶媳妇儿这件事儿吧。”
大侄子左右摇摆,反复衡量,内心在三个冰棍儿和15个冰棍儿之间反复横跳。
最终,胸前洇湿的口水冲破了他的理智。
他可怜巴巴的看着楚河。
“姑……那你钱还够吗?”
楚河眼神也晶晶亮,她可是看到了时岁丰兜里可不止五毛钱啊!
冰棍儿,她也想吃。
于是一挥手:“放心,我找他借。不差你那一毛。”
大侄子于是利索的收了钱,回头还不忘跟姑姑表忠心:“你放心,姑,我明天肯定哭的特别好,不耽误你多挣钱。”
楚河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伙儿!”
姑侄俩对视一眼,彼此都觉得万分满意。
……
等到大侄子拿着五毛钱欢快的冲向远方,时岁丰在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意,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
“小河,忘了跟你说了,只有男的才娶媳妇,女的那叫嫁人。”
娶媳妇?合娶?!
小孩子不打要翻天了。
楚河愣了一下,却找到了另一个重点:“嫁人的话……是不是给你出彩礼给我?”
她随即便欢喜起来,此刻手一伸:“那行吧,88块钱给我!”
时岁丰看着她的样子,满心的郁闷也实在是积攒不起来。
干脆笑出来,顺手又接着掏兜:
“行,给你88块钱。”
……
八张大团结,八块钱的零散,楚河在这个世界还没有收获这么多钱,这会儿美滋滋的翻来覆去看,心里已经换上了不知多少吃的。
据说国营饭店的肉包子两毛钱一个,一个就有手巴掌大,白面的,咬起来软绵绵香喷喷直流油……
她目眩神迷。
而时岁丰却认真的问道:“小河,你是真的想跟我结婚,还是想找个人给你做饭?或者是想找借口离开这里?”
楚河想了想:“结不结婚无所谓,主要是我想吃点好的。离开这里也行,但是我得先把钱挣回来,不然亏大了。”
时岁丰看着这会儿不到自己胸前的小不点儿,伸手搓了一把她的狗头:“傻姑娘!才16岁,我打申请结婚谁敢批准?”
不过别的嘛……
时岁丰想了想,这会儿有了办法——真结婚不行,假结婚可以啊!看着小姑娘被家里搓磨的可怜,他还是得把人带出去。
这种感觉真的是前所未有。
时岁丰黯然叹气:
大概,这就是自己内心深处涌出的父性吧。
…
商量完结婚大事,时岁丰看着她仍旧干瘦的身躯,这会儿怜爱的说道:“去我家里吧,现在没人,刚好中午剩的笋子炖肉,你多吃点。”
楚河一跺脚:
“你不早说!我老早闻到肉香味儿了。”
说完直接进大门钻进厨房,那可真叫一个不客气,比在老楚家还自在呢。
肉汤这会儿还是温的,时岁丰熟练的生火热饭菜,眼见着炊烟升起,没多大会儿,小姑娘便已经坐在桌前西里呼噜吃开了。
而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时大哥,你在家吗?”
…
时岁丰眉头一皱,听出来这是那天夜里河里偷鱼的女孩儿,安抚的拍了拍楚河的头,这会儿出了院子。
文娟看见时岁丰穿着便装从院子里出来,大白天的看人,竟又有一股俊朗所在。
那天晚上,趁着夜色已经能看出对方长得好了,可如今白天再看,对方皮肤略深,但并不夸张,五官却显得尤为出色,尤其一双浓眉,还有那双招人的桃花眼……
文娟心脏砰砰跳。
上辈子大学四年,她也没见着有这样样貌的男生啊,这比明星长得还优秀呢。
于是脸颊越发羞红:“时大哥,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呀?”
时岁丰点头:“是的。”
文娟心头一梗。
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个男人是70年代的直男,说话简直能冲的人冒烟。
于是果断改变策略:“时大哥,我听婶婶说要给你找媳妇儿,我喜欢你,我想……”
“想是不能想的。”时岁丰一本正经的拒绝她:“我妈说要给我找一个贤惠,能持家的,最好还能干活儿。你天天在村里看农具,夜里偷条鱼都偷不着,实在不太符合我的要求。”
…
文娟:……
尼玛的。
这是找女朋友时的要求吗?
你咋不说请个保姆呢?
还是说男主注定是要跟女主在一起的?哪怕她打破了赵卫红跟对方的第一次见面,但此刻,剧情仍然要扭转回去?
文娟不甘心。
她咬咬嘴唇:“时大哥,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愿意跟你一起去部队。”
“虽然有些工作我现在做不好,但是我会学的。”
结了婚,吹吹枕头风,真不做他能有什么办法不成?
时岁丰又后退一步,将本来就很远的距离再拉长一点:
“你在村里待了十几年都没学会,看来脑袋瓜实在一般,我听说这个会遗传的。不行。”
文娟一口血差点喷出来——这是什么狗玩意儿?!
…
接连受挫,越发让她坚决起来。
她想想自己的决定,此刻咬牙豁出去,伸手拽着自己的衣领:“时大哥,我是真的喜欢你,只要能嫁给你,我愿意付出一切——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把衣服扯了,跟村里人说你占我便宜!”
时岁丰眉头一挑:“我在我家门口,占你的便宜?”
文娟却知道,如今人言可畏,想在部队上立足,也必须不能有污点。
再加上她是穿书者,根本不觉得扯点儿衣裳算什么——先结婚,结了婚,自然有办法缓和关系。
于是伸手就开始解扣子。
这会儿正是春夏之交,早晚凉快,但是大中午还是有点热的,大家都穿的单薄。
因此,文娟扣子一解,里头的衣服就若隐若现。
一颗。
两颗。
三……
楚河捧着饭碗从院子里出来了:“我也想看看……”
…
说完就看了一下文娟身上若隐若现的内容,此刻很是激动:
“好白啊……”
不知道吃多少好吃的,才能养出这么细嫩的皮肤。
文娟脸颊瞬间涨红,赶紧手忙脚乱的把刚解开的扣子有扣回去,声音都尖利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就这又黑又瘦的毛丫头,怎么会从时岁丰的家里出来!
楚河无辜的捧起碗:“我来这儿吃肉啊。”
想了想,还有些意犹未尽:“你还脱吗?”
再怎么说,文娟也是要脸的。豁出去她可以鼓起一时的勇气,但这勇气并不是源源不绝,此刻被个毛丫头盯着,干脆双手一捂脸扭头就跑开了。
…
时岁丰无奈的叹口气,扭头又敲了楚河一个爆栗:“肉吃完了吗?东看西看的。”
楚河叹口气:“没呢,你家炖肉的手艺也一般,我这出来找点儿下饭的。”
时岁丰也知道。
他妈做饭,也就那样吧。
准确来说,村里人做饭,除了油盐,基本没调料,关键油也不舍得放,什么菜都做的不好吃。
而这笋子焖肉又是在赵秀花憋着一肚子气的情况下做的,自然是熟了就行。
反正这年头只要吃到肉大家就满意了,口味儿什么的,过得去就行。
时岁丰把脸一板:“算了。你看我的脸吧,能下饭。”
楚河:……
但她也没嘲笑十岁风的自恋,反而这会儿才认认真真的打量起对方的样貌——确实好看。
比上个世界的李长安和雷煜都好看的多。
于是满足的又喝了口汤。
……
吃饱喝足,时岁丰这才说起了他的打算:
“你既然不是为了结婚,只是希望离开这里,日子过好一点。那接下来就抓紧时间挣钱,别的不用管。”
“我呢,会想办法以结婚的名义把你带回去,委屈你先在我家待一段时间,等到我回部队安顿好了,再以妹妹的名义把你接过去。”
他看了看眼前黑瘦的丫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何会对对方这么好,偏偏越好,越觉得满足。
此刻只能听从本心。
“放心,在那里,你想吃的我都会想办法弄过来。”
再看了看对方满意的神情,忍不住又给画了一张大饼:“多吃点,多补充点儿营养,到时候身子养好了,说不定也真的有机会能进部队。”
楚河疯狂摇头。
“我可打听过了,现在部队吃的也一般,再说了,我都有你了,也不愁吃的了,干嘛要去吃个零食都被限制?”
时岁丰哑然。
随即又想:真不愧是小河。
……
两人商量了一下细节,天色便渐渐晚了,时岁丰回来连手表都没带,但只估算天色,心里也有数。
于是起身:
“该回去了小河,不然待会儿人来人往看到了,会多出点儿麻烦。”
楚河也吃饱喝足了,她现在每天拿老楚家的伙食当磨牙点心呢,于是也美滋滋地站起来:
“我大侄女说今晚上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给我摘回来,我回去看看。”
时岁丰摸了摸她的头:“侄子侄女儿听话的话,我再多给你十块钱,你给他们买些好吃的。”
楚河点头:“行啊!”
反正这个年头,十块钱的购买力,那真是相当的大了。再说了,她接下来就要打孩子了,每打一次,挣的钱总要分出来几毛,犒劳一下这群小演员。
这叫可持续发展。
两人刚商量完,楚河钱包也鼓了起来,就听外头又有一个声音:
“时大哥,你在吗?”
时岁丰:……
…
倘若他晓得后世知识,就该知道这会儿自己已经快要患上[时大哥PTSD]了。
等他走出门去,发现外头是个不认识的女孩子。
是个很古怪的人。
时岁丰一眼就看出了违和感——之前来的文娟虽然满眼算计,但总地来说,那一股子天真还都在。
但眼前的姑娘——十八九岁的年轻状态,可一双眼里,全是暮气沉沉的狠辣与复杂。
隐约还有一点高高在上。
这不认识的姑娘却是外表一片落落大方:“时大哥,我是村里的知青,我叫赵卫红。”
她说话咬字有点古怪,吐字也实在太过清晰,像是一种刻意的带着方言语气的普通话……
但是,这种方言并不是本地所有,反而是沿海地区那种语态……
但据他所知,村里下放的知青也都是中部城市的,而且就算是会沿海地区的方言,在村里这么多年了,早该变样了吧?
时岁丰默不作声,努力想听出更多信息。
第10章:英雄救美定下婚约
时岁丰的沉默反而让赵卫红越发自信起来。
赵卫红微笑着,努力想做出落落大方的姿态:“时大哥,我来自我介绍,是因为我好中意……”
话到嘴边又换了个词:“我喜欢你,我想跟你一起组成家庭。”
楚河在院子里听着,不由张大了嘴。
——看不出来,时岁丰居然这么受欢迎呢!
不愧是我!
她美滋滋地想:我可太有眼光了!
再摸摸自己的兜,88块钱彩礼还有自己的11块钱私房都在,稳!
她心态稳,时岁丰的回答也稳:“赵同志,咱们之前应该没怎么碰面,毕竟我这几年回家也少——你,怎么会喜欢上我的?”
赵卫红扯出一个颇有故事感的笑意:“时大哥……”
她声音低沉下来:“对不起,我只是……我偷偷见过你,一直没有忘过。我听婶婶说要给你找媳妇,不想让自己的心留下遗憾。”
“时大哥,我想跟你在一起,吃再多的苦也不怕。”
年轻的女孩儿泪眼朦胧,脸颊微红,一片赤诚爱意尽情向他倾泻,再加上赵卫红特意收拾过的脸蛋,精心搭配的衣服……
但凡是个男人,总会多多少少有些得意又不忍心的。
毕竟,谁能反感一个年轻女孩的热诚告白呢?
……
这也是赵卫红的套路之一。
没错,作为一个重生者,她自然有很多plan。
毕竟上辈子说是结婚,可实际上什么也没有,结了婚对方就回部队,随军一个月基本都在跟那三个熊孩子折腾,若说对对方有什么了解……
赵卫红想不起来了。
毕竟,她上辈子59岁了啊!在港岛生活那么多年,要不是后来见到的时岁丰虽然年纪见长,但一身气度和样貌却并没有太大改变,她也根本想不起来。
此刻,只能从男人的弱点来试探了。
上辈子她在港岛,短暂的黑工过后,靠着自己的年轻漂亮,也是有过一段好日子的。可惜男人本性都贱,有个更年轻更靓的高中妹就是一副仰慕又真爱的模样,这才让她跟男朋友分手……
后来赵卫红来回辗转,对女人的手段也是颇有见识的。
此刻对付落后年代落后地区没什么见识的时岁丰,她自然是觉得手到擒来。
……
但是,手到擒来的时岁丰却皱起了眉头:
“你这不是耍流氓吗?”
“我都不知道你是谁,你上来就说结婚,同志,代入一下你自己,你是什么感觉?”
赵卫红一愣,瞬间思绪被牵着走,联想到自己光鲜亮丽的走在繁华的港岛街头,一个男人突然冲出来说爱自己要跟自己结婚……
噫!
这是神经——呸呸呸,赵卫红回过神来,这明明不是一件事,男人和女人能一样吗?!
然而大约在时岁丰眼里,男人和女人就是一样的。
他面容板正,一股正气勃然喷发:“见我一面就要跟我结婚,还要特意到我面前来说……同志,牛不吃草,不能强按头的。”
“跟对你完全没有印象的人谈结婚,这是一种耍流氓的心态。希望你引以为戒,下次不要犯这样的错误。”
不愧是时岁丰,三两句话,直接堵死了赵卫红大半的Plan。
让她的一见钟情,文艺知青,贤惠主妇,热血青年……等计划,路子完全行不通。
赵卫红脸上阵红阵白,万万没想到,重生回来,竟连个什么都没有的当兵的都拿不下。
简直是奇耻大辱!
……
就在这时,下工的声音响起。
楚河有点着急——她得赶紧回去,不然搞不好老楚家要开小灶,她吃不着了。
时岁丰眉头一动,心中也略有些急躁——小河再不离开,万一被人发现,他的计划就要变一变了。
于是冷声道:“同志,你该不会是故意抛开集体劳动,在工作时间过来,找借口偷懒吧。”
再哼一声:“抱歉。我不能跟你这种政治思想不正确的人在一起。”
政治思想不正确?!
在如今这个年头,谁敢轻易往自己身上砸这样的帽子?但是赵卫红对此早已经没了印象,重生回来倒是隐约记得,可有些潜意识的想法是没法隐藏的。
她根本没有关注到这个名词,反而咬牙切齿:“时岁丰,你别逼我!”
论起手段来,她一个人抵得上十个文娟,这会儿听着渐渐响起的大家伙儿聊天的声响,再看看不远处波光粼粼的小河弯,突然就哭了出来。
“时大哥,我那么爱你,你却不愿意跟我结婚,你这是在逼我去死——我也活不下去了!”
说完直接往小河湾冲去,二话不说便一头扎了进去。
时岁丰目瞪口呆。
…
楚河也出来了。
她个子矮,这会儿垫脚看着远远的河面,看着赵卫红在里头扑腾挣扎,忍不住发出内心深处的感叹:“她对自己好狠啊!”
可不是嘛?
会水的和不会水的,在水里扑腾的样子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会儿眼见着河里的人接连呛水,连一个完整的“救命”都要喊不出来了……
这是拿命在赌。
就赌时岁丰会不会救人!
楚河扭头上下打量了一眼时岁丰:“看不出来,你这人浓眉大眼的,居然这么有魅力。”
时岁丰已经拔腿向河边跑去,但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救人,反而侧耳分辨赵卫红那断断续续的话,从里头听出来一句“Help!”
——这就有意思了。
生死关头,居然有人会抛开母语,大喊一句英文。
要知道,哪怕是外语,现在的主流还是俄语呢。
他慢条斯理的开始脱鞋。
而远方,下工走在路上的村民们,聊天的话语也越来越近了。
……
哪怕是在水中感受着窒息的恐惧,赵卫红恐惧,惊慌。但也是不后悔的。
她知道,既然上辈子时岁丰能在深夜里下河救人,证明他确实有着现如今人们的心态——积极救人,不求回报。
她也确实不会水。
上辈子能成功偷渡到港岛,全靠别人带以及手里死不松手的那只油桶。
又或者,还要加一点主角光环。
如今,她掐准时间,笃定时岁丰不会让自己淹死。
只要淹不死,两个人一起湿淋淋从河里上来,这婚不结也得结了。而对于此事乐见其成的赵秀花反而会在其中狠狠推上一把。
看!虽然以情动人这招失败了,但她赵卫红仍旧能够碾压这时代的大多数人。
就在她即将沉沉坠入水中失去意识时,突然感觉一股大力从自己后衣领处传来,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向上揪起。
随即,她终于被送出水面,成功接触到空气。
而就在这时,有人又重新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接上了岸。耳边又是“扑通”一声,还响起一片嘈杂的叫喊:“怎么了?女娃子怎么掉水里了?”
“哎呦!这……这没事儿吧?”
“咋样?能救人不,她咋不动了……”
听到这些话,经历过一番生死挣扎的赵卫红终于放心的晕了过去。
她心想——时岁丰,到底还是我赌对了!
衣衫不整的被人从河里搂了上来,倘若他敢不结婚,自己也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去部队找他。
哪怕为了前途,自己的愿望也能达成了。就是上辈子那三个糟心的孩子,既然上辈子也都能成为一方大佬,大不了这辈子,她不多管就是了……
随即便是一片黑沉沉了。
……
此时此刻,时岁丰也确实陷入了舆论危机。
毕竟,赵秀花上午才刚露出意思来要给他找媳妇儿,大家伙儿的八卦神经就长在这上头。
这才傍晚呢,大小伙子就进河里把正当年的小姑娘捞了出来。
现场还按胸搞什么心肺复苏啥玩意儿的……
有人立刻就开玩笑了:
“赵秀花,这下你不用愁你儿子的媳妇了,看!这不正合适吗?丫头今年多大来着?”
赵秀花脸色黑沉沉的,明显这个事故打乱了她的计划。
但头只往前一伸,看清楚了人脸,她表情立刻变得惊喜起来,随即又紧抿住嘴,绷住。
再之后,眼神转向自己的儿子,就有些恨铁不成钢了:
“你干啥呀?大白天的还摸人家女同志……小三儿啊,这让妈怎么跟你说媳妇儿啊?”
“就这个毛丫头……这怎么配得上你呢?”
时岁丰看到地上躺着的毛丫头手指头动了动,这会儿不动声色的拿膝盖轻轻压住,一边儿也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解释:
“我也没办法啊妈!”
“我在家待的好好的,突然就见到这个女知青跳河了。还没等我出来呢,这个小丫头又从旁边的山上窜下来,直接一猛子扎了进去!”
这都是逼不得已呀!
……
时岁丰也好无辜好委屈,有些瞧不上这个毛丫头:“你看她这么小一个个儿,怎么能拽的动那五大三粗的女知青……”
人事不知仍旧昏迷着的赵卫红倘若有意识,此刻就该跳起来:瞎了眼睛吗,我这也叫五大三粗?!
时岁丰却是轻叹口气,重新恢复一片正气昂扬的姿态:
“妈,我也是为了救人。这个小姑娘把之前的女同志送上岸,自己就没力气了,我不能看着一条人命眼睁睁在我面前……”
在场三个人,两个女娃子都昏迷着,时岁丰浑身湿淋淋的跪坐在英勇救人的小丫头身边。
这番话有理有据,时间地点人物动作,都交代的清清楚楚,大家伙儿立刻就信了。
而就在这时,看热闹的几个小孩儿突然钻过来,大侄子惊讶的看了一眼时岁丰,再看看地上躺着的人,突然呼天抢地的叫出来:
“姑!姑你咋啦!”
这回没有剧本,那可是真心实意。
背着一筐猪草的大侄女儿从旁走过,也赶紧呼天抢地的去喊了老楚家的人。
……
楚老太别看是个小脚老太,动作可迅速着呢。这会儿三两下跑了过来,一看地上那个瘟神饿死鬼,再看看一旁浑身湿淋淋的时岁丰,那叫一个喜从中来,喜上眉头。
但这份喜还不能表露出来。
于是熟练的一屁股坐地上,又开始拍大腿哭嚎:
“造孽呀!”
“小河啊!娘才打算给你说个好对象,你怎么就被男人摸了身子呢!”
时岁丰赶紧辩解:“我没有,我这是为了救人。”
但是赵秀花一看楚老太,再看一眼地上的毛丫头楚河,也是一个喜从中来,喜上心头。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好像憋憋屈屈,忍辱负重,一个好似委委屈屈,不得不从。
“楚嫂子,这事儿我们家小三儿不对,他可是当兵的,不能有这样的坏名声——要不,要不把小河说给我们小三儿吧!”
“他婶,我们小河还是黄花大闺女呢,这下子失了清白,不这样,还能咋样?!”
……
围观有几个村民倒是说了句公道话:
“也不至于……之前大伙儿开玩笑呢,这救人的事儿,不能这样盲婚哑嫁……”
赵秀花可太喜欢楚河这么个状态的儿媳妇了,闻言坚强的擦了擦眼泪:
“不行,我们家小三儿以后是要当军官的,不能占了人家便宜不承认!小河这丫头我知道,勤快,贤惠,人也老实——”
“小三儿,妈做主,你们尽快就定下来吧。”
楚老太也不能放过这样一个天赐的机会——虽然掉河没有让这瘟神淹死,但是能嫁人,她肯定还能收一笔彩礼,简直再完美不过。
于是一咬牙:“他婶,你们家小三儿是不是马上就要回部队了?我们家小河不能就这么拖着,结婚!一定要尽快结婚!”
“不然她这个傻姑娘在家里等着,万一碰到个陈世美怎么办?”
两个老太太各有心思,此刻均达成了高度的默契。
于是,各家带各家人回,明天就正经筹备婚礼了。
至于赵卫红,被知青点儿的人连背带抱的也扛了回去——她在河里也折腾狠了,头两天还拉肚子呢,身子太虚,只能昏迷着。
……
赵卫红也没昏睡太久。
等她醒过来时,外头天才黑,知青点儿有人在院子里聊天儿。
“……这谁想得到?救了人还非得结婚了?”
“就是,时岁丰多俊啊!她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也别这么说,人家也不想的,小姑娘也可怜……”
赵卫红躺在床上,稳握胜券的笑了起来。
——时岁丰,还是没能逃离她的手掌心。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咦,卫红你醒了?”
赵卫红故作虚弱的说道:“是……我不是掉进河里了吗?谁把我救上来的?”
天黑,屋里又没有灯,她自然没看到知青脸上那不屑的表情。
就因为她掉河里,才害得人家不得不盲婚哑嫁。而且,时岁丰都说了她是自己一头扎进河里的……赵卫红真的是越来越奇怪了。
难怪大家伙儿都不愿意跟她多说话了。
但都是女孩子,撕破脸也不会在明面上,对方就冷淡的“嗯”了一声:“有人救你,你就知足吧。下次别那么不小心了。”
“害人害己”这四个字到底憋回去了。
赵卫红也没说话。
她其实也理解这些女孩的心思——时岁丰长得那么俊,如今因为一次落水要跟自己结婚,她们心里发酸也是正常。
不过,再等20年,等到时岁丰功成名就,她成为高高在上的夫人,那这群人又不知该作何感想了。
想到这里,赵卫红唇角勾出一抹高高在上的笑意来,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光鲜的未来。
殊不知,她这边可是没背光的,古里古怪的表情让人心头一颤,这更让知青们觉得她是个神经病了。
……
此刻,老楚家也奢侈的点亮了煤油灯。
大侄儿悄没声的过来给小姑传递消息:“姑,你媳妇说了,白天你那钱他收好了,没泡坏。”
楚河这才松口气,看着自己懂事儿的大侄子,又问:“姑现在不要彩礼,但是得攒嫁妆——你们要是演的好,等姑嫁过去,一人给你们五毛钱,请你们上国营饭店。”
崽卖爷田,那是从不知道心疼的。
大侄子胸脯拍的啪啪响:“姑,你放心吧,我都跟他们说了。”
“你今晚打不打?你要打的话,我等会儿就准备了!”
楚河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稳住,我先看看家里头怎么发展。”
怎么发展?
堂屋里,老楚家一片喜气洋洋。
“娘,我可听说了,这时家老三在部队每个月往家寄20块钱,他家有钱呢。”
楚老太冷哼一声。
“赵秀花那个老虔婆,打量谁不知道她拿小儿子的钱贴补另两家呢,不然青砖大瓦房咋起来的?有钱,不见得舍得给咱。”
“娘,你管他呢!这事儿咱家小河吃亏,他们就得给补偿,那彩礼就得多要!”
……
楚家四兄弟对视一眼,忍不住搓了搓手:
“娘,你说……咱们要100咋样?”
100块?!
几个儿媳妇儿倒抽一口冷气。
然而楚老太却是老辣的一笑:“你们懂什么?赵秀花可着急给他们家老三找媳妇儿,为的就是能拿住这小儿子。”
“100块钱彩礼?太便宜她了。”
“得200!”
虽然还有点儿舍不得。
毕竟按照原来的打算,他们可是安排这丫头在家里再挣几年呢,留到20岁再往外说人家。
这个时候的姑娘年轻,鲜嫩,价格可以要高点,200块钱不挑人家的话,也不是没可能。
但是现如今,经历过好一阵子瘟神折磨,大伙儿只想早早把人送走。
第11章:要不要一起离开
老时家。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影响时岁丰点名要吃炖猪蹄,但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赵秀花就光明正大的推托:
“还吃,还吃!你快给我气死了!你说你,回来不上工也就罢了。还非得出去管闲事,现在好了,被老楚家那丫头赖上了。”
时岁丰闻言也正色道:“妈,救人是我的天职。但是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觉得那家的丫头配不上我,不如——”
赵秀花一下子又急了起来:“配不配得上的,村里人都知道了,再说话不算话,回头日子咋过?”
楚河那丫头,勤快,老实,能挣钱。
她一个人一年都能挣下两百块钱,村里谁不晓得?
而且楚老太那个老虔婆,整天对她不是打就是骂,眼看着小姑娘该说对象了,又出门儿败坏她的名声,说她在家又打又砸疯了。
呸!
打量谁不知道呢?
这肯定是不想轻易把这个摇钱树嫁出去,宁愿败坏她的名声也要多拖几年。
拖到二十多岁没法拖了,再找个什么瘸子傻子赚一笔大的……
这打算,赵秀花将心比心,心里头门儿清!
像这么一个毛丫头,年纪又小,人又老实,还能挣钱,也没人撑腰。
这村儿里,哪还有比她更合适的?
不能换,不能换。
万一换成个大队长的女儿,又或者有文化的知青,那以后她想拿住小三儿可不容易。
但此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赵秀花也是立刻醒悟过来。
……
她唯恐时岁丰自己不满意,于是也不敢再装模作样说这些话,反而一锤定音:
“就小河了!她勤快,回头你回部队了,有个儿媳妇在家还能帮我减轻点儿负担。”
时岁丰点头,心想:小河确实勤快,要不怎么能大半夜还去捉鱼呢?
但是面上却不甚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大哥二哥:
“大哥,二哥,不是我当弟弟的要说你们——实在是你们太不孝顺了。”
“我本来想着,虽然我不在家,但是我逢年过节没少寄东西,每个月也在寄钱,你们的负担应该小很多。在家没事儿多帮妈干点活儿,孝顺孝顺她老人家,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结果现在妈还要指望我媳妇儿来照顾她……”
又一言难尽的看看自己的两个嫂子:“大嫂二嫂,你们……唉!”
大嫂二嫂:……就很气!
你妈啥样你们心里没数吗?活该钱都花光!
……
赵秀花眼看着这话越说越不成样子,这会儿赶紧转移话题:
“好了,好了,先别说这些了。你马上就要回部队,咱们得在你走之前把这事儿办完,来,都合计合计。”
一说办事儿,那必定是要花钱的,一说花钱,哥哥嫂子们就都有力量了。
赵秀花沉吟道:“小三。你们弟兄三个,妈向来都是一碗水端平,这娶媳妇儿也一样。”
“你大嫂二嫂进门十年了,当初他们的彩礼是一人二十斤红薯干,你的话就也……”
“妈!”
时岁丰板着脸打断她的话。
“妈,你不能这么不公平。”
“当年咱家娶大嫂二嫂时,一斤红薯干儿卖五块钱都没人买的到,那是多么大的饥荒啊。粮食又是多么重要啊!”
“为了给大哥二哥娶媳妇,妈,你付出的太多了。”
他说完,转头看着两个嫂子:“大嫂,二嫂,妈对你们的心,你们要感恩,别再叫她受累受气了。”
持续无语的两个嫂子:……
两个哥哥听着话音不太对,刚想打断,然而时岁丰却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妈,我当儿子的不能这么自私,也拿全部的家底儿去娶媳妇儿。这样吧,就给888的彩礼吧!”
他低头算了算账:“我那钱不有一千四五吗?彩礼给888,剩下办酒席再花200,多的就留给妈当养老钱。”
……
888?!!!
赵秀花简直要跳起来!
这是疯了心了,城里有钱人三大件凑一起也不过就是这个数,你一个土里刨食儿家庭出来的,怎么就说话这么大气?
给888给楚老太?!
那简直是肉包子打狗,赵秀花无论如何不能同意!
“不行!”
她坚决不同意:“小三儿,账不是这么算的。你也不容易,一个月就那点儿钱,以后成家过日子再有了孩子,花钱的地方多的是,不能全拿出去给彩礼。”
“再说了,小河虽然是个好丫头,但是她妈,楚老太特别刻薄,你钱给出去了,小河都不一定能吃饱饭。”
“听妈的,就给……”
赵秀花本来想说,给20。
但是想起888跟20的差距,又怕时岁丰死活不同意,非要家里把他的钱拿出来……
于是只能一咬牙:“给88!”
说出这句话,心里头也在滴血,88啊!
88!
……
时岁丰却摇头:“不行,妈,咱们得真诚一点。婚礼赶得及,本来就委屈人家姑娘,回头我再去部队,留她一个人在家,没点儿钱傍身怎么能行?”
赵秀花已经怕了他不把钱当钱的架势,此刻赶紧说道:“妈给!等她嫁过来妈给她钱。给200!”
小三马上就要回部队了,家里就这么个毛丫头,钱给不给的,还是她这当妈的说的算。
如今大方承诺两百,赵秀花心里很是平和。
时岁丰也基本满意。
——不能把人逼得狠了。
他于是感动地说道:“妈,你真是不容易。”
“那酒席呢?”他一笔笔开始算:“酒席得有鱼有肉,白切肉,炖猪蹄,还得有烟酒……”
赵秀花光听菜单儿就已经在后悔了。
这年头,办酒席可是什么本儿都收不回来的。因为村里人送礼也不会拿钱,大家都紧张,也就是一碗米几个鸡蛋一篮子菜这样送。
所以,酒席纯粹是花钱。
要按时岁丰这么说,那得多少钱往里头砸?
可是办的不好,这小儿子能愿意?
赵秀花如今脑子转的都快能考状元了,这会儿竟真的让她想出了个借口。
“小三儿,酒席咱们就不办了吧。”
……
赵秀花倒是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
“你看你,后天就要回部队,明天咱们还得商量彩礼什么的,人家那边儿要立刻就嫁进来,哪有时间办酒席?”
时岁丰不是很乐意:“但是不办酒,人家该不会说咱们骗人吧!”
赵秀花心想,楚老太那老虔婆,有理也要绕三分,肯定要说!
但是,钱最重要!
所以她也拿出慈母的架势:“放心,妈去说!”
既然这样,那基本的事情也都讲清楚了。
时岁丰心满意足:“那行,明天请人来上门的话,妈,是不是今晚就得开始炖肉了?再杀两只鸡,不然人多不够吃。”
“对了,路上碰到菊花婶,她家里今天捞了五条大草鱼,我偷偷给了5块钱,待会估计就送过来了……”
每一句话说出来,赵秀花的呼吸就重一分,此时此刻,只恨自己为啥生出来个败家子!
……
这天晚上,楚河难得没有下河捞鱼。
这天晚上,时岁丰也没再去山洞。
倒是大侄子大侄女,还有另外四个小的,一人分了半个鸡蛋。
那是今晚楚河例行打砸抢弄来的,于是满屋子人被迫皆大欢喜。
包括欢喜着楚河明天顾不得打人的楚老四一家。
第二天一大早,两家人便打算见面了。
不是农忙时,假倒是好请。大队长例行想刁难两句,转头就被媳妇儿骂了一顿——小女儿文娟一门心思想嫁给时岁丰,不趁这个机会等对方结婚,让丫头死心,还想纠缠到啥时候?
文娟把自己关在房里,想着自己的未来——要么耐心准备,抗住压力考大学,要么在村里找个合适的人结婚。
这两个她一个都不想要——她要进城!她才不要下地!
她作为一个从未来回来的穿书者,一定有属于自己的缘分!一定有未来大佬在等着她!
擦擦眼泪,文娟不哭!
……
而赵卫红一大早起来擦脂抹粉——没有脂也没有粉,最后只涂了一团油乎乎的蛤蜊油。
她拽了拽身上破旧的衣服,这就打算出门去。
同行的知青已经听到上工的铃声,这会儿问她:“赵卫红,你干嘛去?”
知青不比村里人,不上工就没有口粮,没有口粮就要吃大家的伙食,赵卫红都磨洋工好一段时间了,谁也不乐意叫别人占便宜,大伙儿都盯着她呢。
赵卫红在脸上挤出一朵红晕来,老黄瓜刷绿漆的佯装羞涩:“昨天,时岁丰不是救了我吗?我听村里人说非要让他娶我……怎么能这样呢……”
“我……”
她垂下头,不说话了。
一群知青们面面相觑。
不知多久,突然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接下来便是此起彼伏的笑声。
赵卫红满头雾水,又心怀愠怒:“你们笑什么?”她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看破了真相:“时岁丰长得好,前途光明,你们这是在嫉妒!”
几个女知青笑的直不起腰:“赵卫红,你也不好好洗洗脸,看看自己——人家为啥要跟你结婚?”
“倒是你,想嫁人想疯了吧——明明是楚河把你救上来的,你不认这个救命之恩也就算了,还想鸠占鹊巢顶了人家楚河的姻缘……”
“我呸!你可要点儿脸吧。”
……
赵卫红如遭雷劈!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昨天他们说的不是自己吗?
她一把拽住眼前女同志的衣服:“你这话什么意思?昨天不是时岁丰救的我吗?我明明跟他说了,看到他过来——”
话已经出口了,想要收回就来不及了。几个知青们对视一眼,都收住了笑意,反而冷冰冰的嘲讽:
“原来是这样。”
“我就说你好好的不上工,跑到时家那片儿去跳河干嘛?”
“原来是想强买强卖。”
赵卫红这种人,没有人愿意跟她深交,当先的女知青辫子一甩:“那你没戏了,昨天人家楚河同志热心救人,把你送上岸之后浑身无力,这才被时岁丰下河救了起来——大家伙儿都看着呢。”
赵卫红眼前瞬间一片眩晕。
…
与此同时,时家跟老楚家也进行了婚前的例行谈判。
由于时间紧,任务重,两家各有小算盘,于是上来就直奔主题。
楚老太本想拉着女儿的手,展现一下自己的爱女之情,但是看着楚河那清凌凌的眼睛,硬是没敢动。
最后只能对着空气宣泄自己的不舍:
“亲家,我是真不想让小河这么小就说人家。你们家小三是个能耐人,可能耐人一走走老远,还有带着我女儿也走那么远……我舍不得啊!”
赵秀花心中冷笑:你在想屁吃!
想随军?门都没有。
随军了,有自己的家庭,她儿子还怎么往家里拿钱?
于是她也笑了出来,甚至亲切的拍了拍楚老太的手背:“哎哟,老嫂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小河这丫头,打小我就看她贤惠——放心,不随军,我们家小三儿还没有随军资格,就留小河在我家陪陪我!”
“老嫂子,放心吧,不会叫你们母女分离的。”
楚老太心中立刻一个咯噔!
…
再看看楚河,对方笑意加深,明显是对这个情况相当满意。
楚老太和楚老头对视一眼,心里就麻了。
不能随军,还说个屁的人家?
都是一个村的,抬脚就到。到时候这瘟神打完这家打那家,这家吃肉那家炖鱼……这苦日子岂不是变本加厉了!
不行!
她脸一板:“那不行!我心疼我的闺女,可我闺女既然成了家,也要照顾自己的家庭,可不能叫小两口长久分隔。”
她扭脸,鼓起勇气对楚河说道:“小河啊,你听娘的,到时候跟你男人一起去部队!”
楚河倒是挺不舍得:“我其实还想在村里呆一阵的……”
这话是真心地。
本来一个家庭已经能让她吃的不错了,如今又来一个,岂不是双重快乐?
就这么干脆的离开,得错失多少肥鸡大鸭子。
但是跟着时岁丰,他手艺好,还有钱……
真的是两难的抉择呀。
她真心实意的两难,楚老太已经哆嗦了。
于是二话不说看着赵秀花:“亲家,听我的,必须得叫两口子在一起!”
第12章:富贵险中求[求月票]
赵秀花内心就很不满意。
——随军是不可能随军的。
随军了家里重活谁做?娶媳妇儿花的钱不是白花了吗?这么一个壮劳力,一年能挣一两百呢,怎么能让她去跟小三儿一起,只顾自己的小家?
浪费!
于是赵秀花面上笑意更深:
“亲家,你听我跟你讲。我也不是拦着他们小两口儿不让他们见面,关键是小三明天就要去部队了,最多也就匆匆忙忙扯个证,再临时买车票……”
“一来不方便,再说,去那边儿也不好安排住的地方。毕竟谁也没想到回来这婚礼就定了,是不是?”
“你听我的,把孩子放我这边,我们婆媳俩先处一处,等小三那边安排好了,再让小河过去。”
说着又佯装亲热的拍了拍楚老太手背。
“放心,都是一个村儿的,我是什么人你不晓得吗?肯定不会亏待咱们姑娘。”
……
楚老太好悬没翻个白眼。
赵秀花是什么人?
她心里也门清!
但是,这瘟神一天不送走,他们一天就不能安心,所以甭管怎么样,这一条是咬死了不能松口。
两人各有心思,场面一度闹得十分僵硬,但楚老太害怕这场亲事吹了,这个瘟神送不出去,因此底气便输了一筹。
僵持一阵,此刻只能退而求其次,先讨论一下彩礼。
她看了一眼正百无聊赖坐在那里拿草逗蚂蚁的瘟神,想起来昨晚上三儿楚满垛也是这么被她踩在脚底下,还有三孙儿,被打得吱哇乱叫又赔出去两块钱……
楚老太暗自下定决心!
她叹息着说:“她婶,我是真不舍得小河,家里四个男娃儿就这么一个丫头,我可是当心肝宝贝的呢。从小都在用心教,就害怕她以后受苦。”
……
赵秀花面上笑吟吟的应承,心里却骂了起来。
好你个楚老太,想坐地起价是吧!
当谁不知道你们家四个懒蛋,就靠着一个勤快姑娘拼命挣呢!
这么一想,她竟还找出了一股道德上的优越感——毕竟,她赵秀花对待自己家三儿,虽然拿钱,但也没叫三儿去拼命啊。
但话却不能这么说。
按照套路,接下来就该提一提彩礼了。
赵秀花对昨天商议好的88块钱万分不舍,但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88就88吧。
但谁知,论起占便宜,那是强中自有强中手!
楚老太的胃口显然不是88能喂饱的。
只见她一口价咬出去:“这么着吧,你们家小三也是有本事的出息人,彩礼我也不要什么三大件之类的,就给两百块钱就行。”
言下之意,倒好似他们当真很厚道似的。
赵秀花险些一口唾沫就啐了出去!
两百块!
这是被牛屎糊了心吧?
两百块娶天仙也绰绰有余啊!
再看老楚家的黄毛丫头,200?!
呸你个老虔婆,居然这样也能张得出口!
……
金钱一事实在挫伤了赵秀华的神经,以至于此刻理智都快要飞完了,无论如何不能同意。
然而楚老太虽然想把瘟神送走,但是金钱也是她的一大软肋,这会儿咬紧牙关,说的委屈巴巴:
“是你们家小三先占我们丫头的便宜,那么多人面前,又是搂又是是摸的……”
“谈婚事了,还说什么时间紧没有时间办婚礼,又不办婚礼……这是正经结婚的样子吗?我们小河在这儿受大委屈了。”
“小河才多大呀,正是水灵灵的年纪,我是真舍不得呀……两百块钱多吗?也就是你们家三儿大半年的工资,我们小河一年也能挣到的!”
“我多留她几年,我们家一样不缺这钱!”
但是,公社的工分也不是全部都能换成钱的,这是一点。
另一点……唉,大家伙只想把她迅速送走啊!
……
话说到这份上,楚老太是完全不要脸面的人,哭起来也是相当能豁的出去。
赵秀花本来不想同意的。
她咬紧牙关,甚至都决定在重新换一个对象了,但就在这时,突然看见时岁丰站了起来,表情放缓并张嘴打算说什么,冷不丁想起他昨夜说的那888块钱,此刻浑身一个机灵!
200块钱是多,多得过888吗?!
“行!”
心痛到灵魂出窍的那一刹那,赵秀花恍惚看到了自己本就不富裕的钱包,又一次雪上加霜的模样。
“但是……”赵秀花眼神紧盯着楚老太:“嫂子,我话放在这里。”
“两百块钱彩礼我们可以拿,但是这丫头必须在家里好好陪我一段时间,不能轻易进部队给我们小三儿找负担。”
一段时间是多长时间?
最起码得把这十个200挣回来再说以后吧。
……
既然想送走瘟神,楚老太本来不该同意的。
但是……那可是两百块!
她也激动得直打摆子了。
再看几个没出息的儿子,那更是浑身哆嗦——毕竟,身为一家子懒蛋,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大一笔钱?
200,一家分五十呢!
所谓富贵险中求。
至于这么不能把人彻底送走……
到底嫁了人了,如果有不对劲,那也是老时家的问题……再说了,都结了婚了,哪个结婚的姑娘还时不时回娘家?
没这规矩!
楚老太想起楚河的铁拳,再想想如今的两百块,竟也咬牙点头了。
……
双方就此问题达成一致,200块立刻就结清了。
然后,楚河跟着楚家人会去拿户口本,时岁丰在自家准备准备,再去大队开个介绍信。
双方家长都表现的迫不及待,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趁今天,赶紧把手续都办好,明天领了证他就直接上火车——反正领不领证的,时岁丰是这么说的。
当然,时岁丰还以婚前采购为由,从赵秀花手里又抠出来50块钱。
这次赵秀花倒给的大方——反正这么大一笔钱肯定花不完,新娘子买了东西明天就要嫁过来,最终还是他们家的。
但是等到了他们家,这东西归谁,那就不一定了。
给就给,也让小三看看自己的大方,晓得养家的不容易,以后不要耽误工资寄回来。
而一路都在兴奋的哆嗦的楚家人回了屋,还没惊喜的笑出来,就见楚河落后一步,“啪”的一声,反手关住了大门。
气氛一时沉默。
老楚家:……
就……突然发抖。
……
而几个孩子听到声音跑出来,一看到楚河脸上熟悉的营业微笑,立刻尖叫一声,四下逃窜。
其中,大侄子更是叫的惊天动地:
“快跑!姑又回来打人了!”
老楚家立刻一团乱。
大侄子的演技不错,配合上大侄女儿的害怕啜泣,硬生生把一场打人事件,搞得像是灭门惨案。
而老楚家一群人挤成一团,楚老太缩在最后,牢牢守护自己怀里的两百块。
楚河微笑着握了握拳头。
“我要出嫁了,你们打算给我多少嫁妆?”
说完又叹息一声,从堂屋拎出来老楚家的宝贝金孙,拿手摸了摸对方脏兮兮的小脸蛋儿:
“明天就要出嫁了,我以后也不是老楚家的人了,这么多年的亏不能白吃啊——侄儿啊,你说我干脆叫你们爹都生不出来咋样?”
侄子好险没绷住害怕的表情,忍了又忍,还是好奇的问道:“姑,咋样才能让人生不出来?再说了,我爹他们已经有儿子了。”
楚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做出一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把你们大大小小的传家宝都砍断!”
面前早已经受百般折磨的拼凑小桌终于忍不住,在这铁掌下提前牺牲了。
楚家四兄弟挤成一团,想起这段时间浑身惨痛但却找不到伤痕的种种折磨,还有即将会有的遭遇,竟忍不住啜泣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疼痛处!
…
第二天一大早。
时岁丰便推着从家里弄来的自行车来接楚河了。
晨光熹微,两个穿着破旧衣服的青年男女站在那里,相视一笑。
楚河对这个交通工具也挺好奇的,此刻轻巧一跳便稳稳坐在后座上——因为时岁丰还要赶火车,所以这次没有去县城,直接去的市区。
去市区骑车要三个小时,这不,出发时才六点半呢!
楚河坐在后座美滋滋地掏兜:“你还有多少钱?我昨晚可是发了笔大财,一共弄来318块7毛5。”
但她随即也黯然叹气:“就是老楚家闹翻天了,说我再要钱,再打人,他们就去找民兵,找红,兵——宁愿坐牢,也不让我得逞。”
时岁丰却满是赞许:“非常优秀了。”
他还不忘趁机教育楚河:“虽然薅羊毛要持续发展,但是首先咱们也得看这只羊长得快不快。”
“不快的话,趁早吃掉,才最划算。”
“老楚家离了你,他们能挣下钱吗?干脆收割一笔大的,也算是弥补你这么多年的辛苦。”
楚河也深以为然,并对此次市区之行万分期待:
“等会儿到了,咱们先去国营饭店吧,我要吃顿饱的!”
这段时间她都没敢放开肚子,日子难熬啊!
……
时岁丰也轻笑一声,骑着自行车动作飞快,半点儿也没显出疲态:
“行!今天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把钱全部吃完都行。”
“放心,我带够粮票了。”
至于有多少钱嘛……从家里弄的50块,再加上自己的一部分钱,还有昨天从楚河湿透的衣服里翻出来的那笔钱……
不说多,500是有的。
楚河对如今的金钱已经有了明确的概念,两人如今加起来能凑800块,简直是一头黑白花在向她招摇扭屁股!
这可真是太幸福了!
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晃头晃脑,已经开始饿了。
不过,时岁丰又问:“怎么样,你想好没有?是今天直接跟我走,还是等过段时间你自己过去?”
他昨天已经让大队开出了介绍信,以防万一,其中有一张并没有填上内容。
至于大队长为什么这么贴心……那,就是金钱的魅力了。
……
楚河却不同意。
“那不行,你不是说这么些年来给家里寄了不少钱吗?我现在走了,岂不是便宜他们了?”
时岁丰想了想:“还好,这么些年,我一共寄了1360块钱。这次给彩礼200,又拿了50,剩下的就当我孝敬父母吧。”
“这怎么能一样?!”楚河在身后很不赞同。
她如今处理家务事相当有经验,于是这会儿也毫无保留的传授:
“你不能这样纵容他们的胃口。”
“你觉得你是在孝敬家人,但他们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所以,要先给巴掌,再给甜枣,这样有利于家庭和谐。”
害怕时岁丰不信,甚至还开始举例子:“你看老楚家,以前兄弟四人各有心思,如今多么团结。”
“你听我的,我不能就这样让他们占便宜,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你的辛苦,体谅你的不容易。”
时岁丰忍笑:“行,我家还有两只鸡,我妈房间带锁的大柜子里全都是吃的,你看着安排吧。”
楚河郑重点头:“你放心,你一个人先回去安顿下来,收拾收拾屋子,准备多点吃的,等我把这边收拾完了再过去。”
时岁丰点头:“行。我把介绍信留给你,到时候你看着自己填就行了。”
“另外,说结婚是骗人的,黄毛丫头,还是好好长身体吧。到时候你就说是我妹妹,小时候被送人,但是家人出意外后找过来的亲妹妹。”
“放心,哥哥不会让你饿到的。”
楚河想了想,既不用改名字,还可以光明正大的蹭吃蹭喝——准了!
既然事情都安排妥当,她看着仍旧遥远的没边儿的市区,对国营饭店有着难以想象的期待。
主要也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而是几个侄子侄女太卖力,总得犒劳犒劳的。
于是忍不住拍了拍前头哥哥的肩膀:
“那个啥,你骑自行车累不累?要不我来骑吧。”
…
片刻后。
时岁丰麻木的将大高个儿缩在后座。
前头,1米5的小短腿儿是够不到二八大杠的车蹬子的,所以那个新鲜出炉的妹妹没有坐在座位上,反而将腿从前杠下方塞了过去,站着就将车子骑的飞快。
时岁丰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风和尘,实在不想承认——他的新妹妹,有着超越所有人的大力气。
第13章:百货大楼和国营饭店[求月票]
十里八乡九个县,就这么一个主城区,时岁丰一路都在感受着尴尬。
尤其是当小河终于停下自行车,而时岁丰也挪动了僵硬的屁股脚踩地面时,似乎周围所有人的眼神都在谴责他的不把妹子当人看。
大老爷们儿坐后座上享福,前头叫个小不点儿在那里踩车子……
呵——忒!
然而始作俑者半分都感觉不出来——或许是能感觉出来的。但对于楚河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她抬头看着城里陌生的气象,这会儿忍不住激动的搓手:
“咱们先去百货大楼还是国营饭店?”
时岁丰麻木着一张脸,终于有机会自然而然地从她手里接过了自行车的把头,闷声闷气道:“去火车站,我先买票。”
……
两位都是成大事者,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等到时岁丰靠证件在火车站排队买了票,距离火车出发时间还有三小时。
“走!”他终于有一点霸气男主角的风采:“去百货大楼!”
楚河立即把期待感拉满——麦乳精,核桃酥,橘子糖,大白兔……
她来了!她来了!
她带着粮票和钱来了!
这会儿正是上午十点钟,百货大楼仍有不少的人,楚河两辈子都是头一次踏入这个地界,此刻好奇的看了看熙熙攘攘的人群,再抬头看看漫天纵横的铁丝和夹子,忍不住驻足多瞅两眼。
时岁丰倒并不稀奇,这会儿只低头问道:“好歹名义上是结婚,布票我也带了,你要买新衣服吗?”
“你这败家子!”楚爱国义正言辞的指责他:“什么家庭?大白兔就在眼前,你怎么光想着新衣裳呢?”
“衣裳破一点怕什么,劳动人民就要有劳动人民的样子。”
时岁丰:……
行吧。
他知错了。
这会儿从兜儿里把钱票翻出来:“去买吧。”
楚河忍不住激动的跺了跺脚,随即拿着钱票便一头扎进了茫茫人海当中。
时岁丰站在原地,看着头顶上方夹着小票来回纵横的铁丝,耳朵里听着楚河大嗓门正在叫:
“两斤大白兔!”
“三斤桃酥!”
“麦乳精麦乳精!”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回部队的两件大事如今就确定要办了。
比如汇报一下赵卫红的怪异之处。
比如整理一下分配给自己的院子,多囤吃的。并给大家打个底,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妹妹快要过来……
……
楚爱国如今就后悔,为啥没让时岁丰先挑两个箩筐。这怀里兜的满满当当,手都腾不出来,最后还是营业员帮忙往上摞的。
要不是票花干净了,她能把这几百块钱全造在百货大楼。
什么衣服鞋子布拉吉,面霜香皂蛤蜊油,通通没买。
怀里全是吃的。
时岁丰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左右看了看,从她怀里揪出一小包碎饼干,扭头找了正蹲在门口等媳妇儿的中年汉子。
“大哥,我们东西买多了没法带,要不换你这个箩筐吧。”
大哥倒是个淳朴人,这会儿看了看那包饼干,眼馋的吞了吞唾沫,但是却从箩筐底下扒拉出一个化肥袋子:
“啥换不换的,这自己编的箩筐也不值恁多钱……要不这样,这化肥袋子给你,你给我两块饼干,我带回去给孩子尝尝。”
这年头,化肥也是个稀缺品,又厚又结实的化肥袋子,可以做衣服可以做床单,当然也是一种资源。
时岁丰笑意更盛。
“行,大哥,那就多谢您了。”
扭头把饼干碎放回楚河怀里,又从另一个袋子里抓了一把大白兔。
“带回去给孩子尝个新鲜吧!”
大白兔啊!
中年男人脸都有点激动的发红了,这一把七八个呢!然而张嘴准备拒绝,却见面前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又钻进人群没了踪影。
他舔了舔嘴唇,小心的将大白兔重新塞回自己的口袋,像藏宝贝一样蹲下来,继续守在箩筐面前。
……
“我的大白兔……”
楚河嘴里含着奶味儿浓郁的大白兔,好心疼那送出去的一大把。
她总共也就买了两斤。
这年头干啥都要票,钱倒是有,可没票人家不卖呀。这怎么能不心痛呢?
时岁丰倒是面不改色:“箩筐里装东西太明显了,人家给个化肥袋子正正好——马上要吃午饭了,也不知道今天国营饭店供应的都有什么菜,有没有红烧肉……”
楚河瞬间不再纠结她的大白兔,推着车子麻溜的就向前方冲刺:“国营饭店在哪儿呢?”
时岁丰慢悠悠走在后边,此刻心情格外美好。
——傻姑娘啊。
怎么这么可爱。
真是的,老楚家不做人,把好好的姑娘亏待成这个样子了!
也就是小河自己觉醒用不着他,不然说不定老楚家人哪天夜里要摔断腿呢。
活该他们舍财!
……
百货大楼的东西不多,但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足够消耗时间,楚河一路冲进国营饭店,已经是正午11点了。
12:50时岁丰就要出发,此刻两人也不耽误,盯着国营饭店门口摆着的小黑板,目不转睛。
[今日供应:红烧肉,炖鲫鱼,猪肉粉条包子,素面,大米饭]
楚河……楚河要不是觉得自己个快穿任务者,当时就口水嗒嗒了。
她扭头看着时岁丰:“你带了多少粮票?”
时岁丰微微一笑,一切尽在掌握:“家里能带的,我跟人换的,你今天可以放开了吃。”
楚河大喜:“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可就真不客气了啊。”
说着冲去柜台:“我要八盘红烧肉,三盆小青菜,二十碗米饭,再来三盆炖鲫鱼。”
想想,掰手指头数了数:“再来20个大肉包我打包!”
本来她胃口其实没这么大,但是这个身体吧……亏狠了。
楚河瞅瞅自己的瘦胳膊瘦腿儿,觉得还是得多攒能量。
——其实她老觉得,自己应该有能力在第一时间提升身体素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靠努力吃东西来补充。
但是……
唉,失忆了,又是个快穿新手,啥都不会呢!
扭头再看看时岁丰,挺不好意思的:“我吃这些就行,你看看你要吃点啥?”
营业员:……
哦,原来这是一个人吃的。
迟了一步的时岁丰:……
哦。
他冷漠的想:原来这些还没包括我。
……
不管什么年代,有钱人都是有的。尤其如今1970年,最乱的几年过去,一切已经慢慢走向平稳,国营饭店里的人也挺多。
也因此,时岁丰跟着楚河落座,也是享受了一把万众瞩目的感觉,就好像他还在自行车上。兵哥的厚脸皮也遭不住,此刻只能不停往返窗口,端饭端菜拿筷子……
以此来掩盖自己内心的复杂。
——能不复杂吗?
一顿饭吃掉他所有的粮票肉票,还有他89块钱……要知道,这年头88可是够体体面面娶个好媳妇的。
四舍五入,小河一顿饭吃掉了一个黄花大闺女!
时岁丰就很慌。
因为他数了数自己的津贴和存款……以后小河过去了,不够吃啊!
不行,真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无论如何,不能让小河吃不饱。
他一定会想办法的。
……
一顿饭,时岁丰食不知味,绞尽脑汁。
楚河却是吃的唏哩呼噜,头也不抬。
不说别的,红烧肉吃不腻啊!这个身体可太缺脂肪了。
而且把米饭泡汤里边拿青菜点缀着拌一拌……
唉!
这才叫做饭的手艺啊!
家里那啥都舍不得的架势,做个肉也搞得跟猪食一样,有啥盼头?
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小时,到后来,饭店里吃饭的人干脆不走了,都在旁边看她吃。楚河却是半点不受影响,时岁丰却只能怜惜又愧疚地笑笑:“家里小孩儿,之前就没吃饱过,身体亏得狠了……”
大家伙们齐齐“哦”了一声,做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
实际上——
虽然大老爷们一顿饭也能吃三五碗,但是眼前这丫头,可是吃了一二十碗啊!这都不是一个量级的。
可怕。
震撼。
在这种景仰的目光中,时岁丰终于等到楚河吃饱喝足,打包了20个包子迅速走远了。
走在路上他还叹气:“小河,现在时局这个样子,以后想吃东西了,买了找个没人的地方吃。”
不然一顿饭花那么多钱,很容易引出事端的。
尤其自己还不在她身边……
楚河点头:“我知道,放心吧。”
她心里有数呢!这回也是身体感觉太缺东西了——毕竟,那种微妙的感觉告诉她,从她过来,这身体就好像开始长个子了。
……
吃完午饭,时岁丰已经没时间再耽误了。
他只能把钱都掏出来塞给楚河:“你拿着,回头如果打算过来,就直接买票,然后拍电报给我,我去接你。”
老父亲现在内心很复杂。
一方面他对眼前的小姑娘也有着古怪的超强信任感,似乎觉得世界上没什么事能够难住她。但另一方面,仍有些担心她这样小,这样单纯又善良,会不会被骗,会不会受委屈?
但是……
他毕竟是有责任在身的,这会儿只能依依惜别:“小河,不管怎么样,保护好自己。”
又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别太担心钱的事,我会解决的。不会让你挨饿。”
“我的地址你记得吗?如果一时半会儿走不开,可以给我写信。”
絮絮叨叨,啰里吧嗦,直到楚河扒拉他从出家门就带在手上的手表看了一眼:
“哎呦,时间有点紧!”
她推着车子,帅气的把支架踢起来,已经扎好了架势:“来,我送你!”
时岁丰的关心就此戛然而止。
他最终背着自己的行李拒绝了小河的体贴:
“不用了,我在村里好久都没有训练体能,刚好趁这个时机跑一跑。”
楚河叹口气:“那行吧。”
伸手又翻了翻兜。
两人一共八百多块钱和若干票,百货大楼花掉了七十多块,国营饭店花掉了92(时岁丰自己的饭菜也加上了),如今就剩649块钱。
楚河拿出了149,把剩下的又都塞给他了。
时岁丰感动的热泪盈眶,他可是知道这些钱对楚河的意义是什么,如今对方这样体贴自己……
他于是郑重的承诺道:“小河,你放心,我……”
话没说完,便被楚河打断了:“我吃的多,还喜欢吃好吃的,你先回去多买点儿好吃囤起来的等我。”
她可是知道,现如今很多好吃的有钱都买不到,还得看有没有运气,或者能不能抢到。
就比如买肉,那也不是每天都能有的。
他不早做准备怎么行呢?
时岁丰:……
就……好像有了遇到渣男,芳心错付的感觉。
……
二八大杠是时岁丰借的,楚河一路驮着化肥大袋风驰电掣回了村子,路上碰到的乡亲都在打趣她:
“哎哟,小河这才打结婚证就分开了啊……”
遇事不决,听时岁丰的。再加上一点原主给人的印象……
万能微笑,云打招呼。
乡亲们就好像已经吃到了瓜。
至于回村后住在哪里……
老楚家反正已经一滴都没有了。
她干脆也不回去,去村支部还了车之后就直接扛着袋子进了时家大门。
这会儿才下午四点钟,大家还没下工,屋子也静悄悄的。
楚河倒是相当不客气,直接就进了时岁丰的房间。
毕竟也是这青砖大瓦房的隐形支援者,单独一间屋子肯定还是有的。
她转了一圈,发现哪里都不保险,干脆搓了搓手,把大袋子系在自己身上,一个助跑就顺着墙面扒了上去,如同壁虎一样,三两下就扒住了房梁。
农村的房梁,那叫一个又高又大,东西被放在上头,除了老鼠,别的什么都不用怕。
而楚河有自信——
她,一定比老鼠吃的快!
……
一切收拾好之后,床上还放着十几个白面包子,这可都是她侄子侄女年代影帝影后的酬劳,说了吃包子,就得有包子!
不然以后谁来陪她演戏?
楚河拿着报纸包着的一堆包子,这会儿溜溜达达就去了老楚家。
六个小萝卜头已经跟着之前的安排——看见她回村了,就去屋后的柴垛那里等着,吃的少不了!
比如此刻,大侄子就兴奋的跳了起来:“姑!”
群
写到一半突然看到蝶舞的评论,赶紧上来解释一下——群里踢人这个事。
主要是我超级会员续费出问题了,导致群啪叽人数超限制了。
然后好多人就也啪叽没了消息了。
抱歉抱歉啊哈哈哈真的是猝不及防。
来,新裙子,720795516。
第14章:姑,带我一起走吧
大侄子等人已经等在了柴垛后边。
见到楚河,那叫一个激动难耐:
“姑,国营饭店啥样啊!”
“姑,百货大楼都卖的什么?”
“姑,你真的带了白面包子吗?”
楚河瞅着一群邋里邋遢的小毛头,此刻摆摆手:
“放心,我要是说话不算数,那还能是你们姑吗?”
大侄子叹了口气,小小年纪竟颇有成年人的沧桑:“我爹妈倒是经常说话不算数,可他们也还是我爹妈啊。”
大侄女儿也认同的点点头。
再看一群小的,虽然不懂事儿,但是也点头如捣蒜保证了队形。
楚河能说什么?
她叉腰得意:“哈哈哈,要不你们怎么那么听我话呢,还不是靠我的魅力!”
说着,立刻打开报纸——
如今天热,包子不会凉透,这会儿虽然不冒热气了,可半点儿也没影响它的美味。尤其是大侄子,简直是激动的快要跳起来——
“姑!你说话算数!你真好!”
说完一人一个包子,那叫一个狼吞虎咽,口齿生香。
至于百货大楼和国营饭店……有吃的,谁还管他们啊?
……
国营饭店的包子扎实,一个足有成人手巴掌那么大,里头填了满满当当的馅儿,一口下去,软软的白面,收不住的汁水,还有鲜美的肉菜馅儿……
呜……几个孩子吃起来别提多满足了!
至于说不热的包子会不会吃了拉肚子——开玩笑!现如今娃娃的肠胃,上天下地,能进嘴的就没有他们没吃过的,那可叫一个百毒不侵!
不过,小孩子肚皮就那么大,除了大侄子大侄女出力最多,所以一人俩包子之外,其他都是一人一个。
大侄女倒是想了想,把包子又塞了回去:“姑,我也没地方藏,要不你先帮我拿着,我夜里来找你行吗?”
她一个丫头片子,反正没啥晚饭可以吃,包子又不比鸡蛋能藏,还是靠姑最保险。
楚河也没觉得有啥,这会儿把包子收了回去,蹲下来惆怅的问道:“你们说,怎么样才能弄到多多的肉呢?”
……
她反正从来没把小孩子当孩子,商量事情也向来认认真真,如今也仔细跟大家分析自己的情况。
“你看,我得随军,在村里也待不了太久。可是我太能吃了,去了部队,在哪儿弄这么多吃的呀!”
大侄子倒是煞有介事的点头:“姑,你确实吃的多。”
至于在哪里弄肉……
“河里吧!河里有鱼有虾还有泥鳅黄鳝,好多吃的!”
“山上也行,我听说山上有野猪呢!姑,你想,一整头猪,偷偷打了吃,该多好啊!”
不偷偷肯定是不行的。
这都是公共财产,光明正大那是要犯错误的。
大侄女却琢磨的仔细一些。
“姑,你会捉鱼,可以趁这段时间多捉一些,然后花点钱让大队长家婶婶帮忙做成熏鱼干鱼之类的。如果山上能套到野鸡,兔子,也可以处理好,带去部队很能放……他们都说大队长媳妇手艺特别好。”
楚河眼睛亮了——有山有水,有肉能处理,妙哇!
她立刻就摩拳擦掌了。
……
但大侄女儿考虑的显然不止这点儿。
“姑,你去部队以后,有机会的话,把我也叫过去行不行啊?”
她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此刻满满都是期盼:“我会在家好好练手艺的,到时候给姑你洗衣服做饭打扫屋子,只要让我有地方住,有一口吃的就行。”
“要是谁家要保姆,我也可以——我听说城里人都有保姆的,到时候工资都给姑。”
她小声祈求:“姑,我不想挨打了。”
楚河也心动了。
她倒不是恻隐之心什么的,主要是,洗衣服搞卫生这种事,指望一个经常出任务的时岁丰那是不行的,还是大侄女贴心。
这会儿一想,立刻就点头:“行!大侄女,你好好在家练手艺,洗衣服,做饭,做衣服,练的好了我就想办法把你弄过去!”
要是一般人,压根儿不会应承这么大的事情,但是楚河不是一般人,大侄女也不是。
此刻她满眼都是星光:“放心吧姑!我明天就开始学!”
……
小的几个还在慢吞吞啃包子,听不懂这么复杂的话,倒是大侄子团团转了两圈,也好心动:
“姑,我能不能也跟你走啊?”
楚河纳闷:“你可是老楚家的金孙,又不会挨打,干嘛要跟我走?”
大侄子也郁闷:“我是不挨打,可是家里也没好吃的啊。我想去上学,但是我妈就不给学费,说让我在学校打滚,老师赶不走我就能占便宜了。”
“奶还让我去偷看二婶的私房钱。”
“我爸说再过几年要想办法把家里的女娃嫁出去,也挣200块。我不想。”
楚河好现实:“可你别的也不会啊,我带你干嘛。”
大侄子:……
他咬牙发了狠:“姑,我跟大队长家的强子还有菊花婶家的宝蛋都熟,到时候我跟强子一起学队长家婶婶的做饭手艺,让大妹跟宝蛋一起,去菊花婶家里学做衣服。”
“菊花婶手艺可好了!”
……
妙哇!
楚河立刻就心动了。
她吃的多,每天光做饭就不是小事情,再加上打扫收拾……确实大侄女一个人不够!
但是时岁丰有没有那么大的屋子呢?
不管了,她也能想办法的!
于是点头:“行!那你们一定要好好练习,啥时候学好了,啥时候我想办法把你们弄过去!”
说着又自信满满的拍胸脯:“放心,到时候我给工资!”
大侄子大侄女对视一眼,立刻就跳了起来。
而楚河已经交代给大侄子第一个任务了:“既然这样,今晚我下河抓多些鱼,大侄子你可想好怎么跟队长媳妇说。”
“到时候,这鱼都得收拾好!”
这可是她的口粮,不容有失!
大侄子胸膛一挺:“姑,你等着吧!”
……
有了这一番小插曲,很快便又到了下工的时刻。
楚老太听到声响简直不敢回家,几个磨洋工的儿子也破天荒呆在地里,迟迟不敢面对现实。
等到老楚家人下意识绷紧了神经后,转而又想到昨天已经倾家荡产,瘟神也终于嫁出去了,于是楚老太长出一口气,忍不住憋住从喉咙眼儿里吐出来的哭声,这才迈着小脚,一步一颠地回了家。
身后晃晃悠悠跟着几个儿子儿媳,竟隐约还有些豁出去的神采。
而赵秀花则带着两个儿媳妇,那叫一个风风火火,回家心切——
小三儿走了,他媳妇手里那些个钱啊布料啊衣服啊,那就得听她这个当妈的了!
老楚家的嫁妆不敢指望,但是小三儿今天走,可是带了那么多粮票肉票,还有五十块钱呢!
再加上楚河在村里向来话少又老实……
赵秀花已经想好怎么给新媳妇一个下马威了!
……
赵秀花到底还是在农村待久了,不晓得人心险恶,楚老太那么精明的人,200块钱就潇洒放了手,她还当自己占便宜了呢!
于是一推开大门——好家伙,新媳妇正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既不做饭也不打扫,鸡在院子里溜溜达达,她硬是鸡屎都不扫一下!
简直反了天了!
谁家小媳妇能这么懒?!
赵秀花正愁找借口拿捏她呢,见状立刻不阴不阳地笑了起来:“哎哟,小河,委屈你了,小三儿国家为重,你可不能抱怨啊。”
楚河挺大方的,一点也没新婚的扭捏:“我没抱怨,我嗑瓜子呢!”
要不这仅剩的几只鸡怎么不走呢,在这里蹲瓜子壳!
赵秀花被噎了一下,但是她搞不明白是不是对方故意的,这会儿知情识趣儿的二儿媳就上前一步:
“哎哟,这就是我弟妹吧!看着也太小了……妈,你别怪弟妹,她年纪小,初来乍到不懂事,我跟大嫂会教她的。”
得了赵秀花一个赞赏的眼神。
楚河也挺客气:“确实我还小——要不这样,你们先打个样?”
能说会道的二嫂子也噎住了。
……
还好家里三个孩子,如今心直口快但没啥好心眼的大嫂子反应过来婆婆的想法,赶紧上前一步:
“弟妹,你咋能这么说话,妈脾气好,你可别把她气到了。”
楚河纳闷:“脾气好还那么爱生气……唉,这心眼也太小,性格也太怂了。”
她实事求是——爱生气,脾气就绝对不可能好。偏偏又这么说……那肯定就是太怂,不敢跟别人干架,只会偷偷自己生自己的气。
这时岁丰他妈,不太行啊!
好像没啥战斗力。
大嫂子也说不出话来了。
赵秀花心里果然就气上了——两个儿媳妇儿关键时候屁用没有,实在太糟心。
她于是笑眯眯也搬了凳子坐在楚河身边,看了看她身上还是破旧的衣服,心里对那50块钱就安稳了,笑容也更深:
“你才嫁进来小三儿就走了,妈不能让你受委屈——这样吧,接下来做饭洗衣服扫地什么的,就让你大嫂二嫂辛苦一点。”
“等过个两三天,你缓过来了再干。”
……
楚河于是也贴心的感谢道:“谢谢妈——但是咱们家怎么分工啊?大嫂子洗衣服,二嫂子做饭,大哥搞卫生,二哥收拾自留地?”
“是这样吗?”
是这样吗?
赵秀花脸上的笑都绷不住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她嗔怪道:“你们老楚家可真不会教孩子——大老爷们,一天上工多累啊,回来怎么收拾家还让他们干呢?”
“你呀,”新上任的婆婆谆谆教导:“可别说出去让人笑话了。”
楚河也点头:“那我知道了,大哥二哥在家啥都不干,是吃白饭的。”
“你这丫头怎么听不懂话呢。”赵秀花不开心:“你大哥二哥上工可没少出力。”
楚河也理所当然道:“可大嫂二嫂每天干的也不少啊,还要生孩子……男人不会生孩子还不表现得勤快点,也太没眼色了吧。”
赵秀花:……
她可算看出来了,这丫头看着老实,实际上就是故意打岔的!
也是,老楚家能有好苗子吗?
……
既然如此,赵秀花也不假惺惺了,这会儿直接说道:“我们时家的规矩,那就是不分家就没私房钱。”
“今天小三儿走可是拿了50块钱还有票,来,剩下多少,妈帮你保管。”
“毕竟你嫁进来,娘家连见像样的衣服都没给,可见我那200块钱是打了水漂了。”
楚河眨眨眼:“妈,你说什么呢?50块钱,还不够我在国营饭店吃一顿的——哦对了,我中午吃了顿饭,50块钱一分也不剩啦!”
“说来还是妈你太小气,儿子结婚都只舍得给50,我差点没吃饱。”
她说得振振有词,好像真就那么回事,反而是赵秀花已经气的仰倒——她才不相信这么个毛丫头,一顿能吃50。
只是觉得,这肯定是不想给钱的借口!
哼!
跟她斗,那还嫩着呢!
“那既然这样,”赵秀花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妈也不勉强你,你那钱就留着吃饭吧。”
“咱们家虽说娶了你,可你的口粮可没转过来,暂时也没多的粮食。”
现如今,每个人的口粮可都是年底大队给发的呢。
她声音亲近的很:“小河,你就先委屈一段时间。”
……
楚河也确实好听话:“行的,妈,你们吃,不用管我。”
还嘴硬!
这是饿的少了!
赵秀花冷哼一声,直接转身呵斥两个儿媳妇:“还不做饭,等着我伺候你们呢!”
大儿媳好直接:“妈今天晚饭的粮食,你还没拿出来呢!”
是的,赵秀花持家有道,为了防止两个儿媳背着她开小灶,家里哪怕煮碗粥,也要她拿钥匙打开自己房间的柜子……
楚河却满意的笑了起来。
——这年头,柜子带锁的,那肯定不缺好东西。
两个儿媳妇手脚麻利,不到半小时,粥也熬好了,二合面的饼子也贴好了,两个剩菜在锅里热一热,绿油油的菜叶子早就成一团烂黄色了。
等到众人上桌,饼是一人一个,同样是男人的大女人的小。
两个打了猪草回来的小孩子也是同样一人一份。
粥也是一人一碗。
唯独给楚河留了个凳子,但面前却啥都没有。
楚河半点不在意,见众人落座,扭头也从屋子里钻了出来,手里硕大两个白面包子。
第15章:你是猪吗?
实话实说,时家的伙食不能说不好了。
时岁丰既然已经去部队了,那家里人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碗里的粥稠的快要能立筷子,二合面的饼子也比之前的窝窝头要柔软细腻的多。
要不是如今是晚饭,不值当吃一顿干粮,恐怕黄白的二米饭也都要出现在面前吧。
但是……
这些跟肉有什么关系?
跟白面有什么关系?
白面包子拿出来,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尤其是楚河,半点儿不客气的一口咬下——好家伙,那汁水就立刻沁透了软软的包子皮,还在她嘴唇上沾上了明晃晃的油水……
餐桌上,众人面面相觑。
好半天,身边俩孩子才咕嘟一声咽下口水。
大孙子哇的一声哭出来。
“奶,我也想吃包子……”
大侄女儿地位低一等,这会儿眼巴巴看着楚河,尤其渴望。
巴掌大的包子,楚河一边吃着,口颊生香,一边还装模作样的摇头叹气:
“唉,妈,你也别怪我吃独食,主要是初来乍到,家里又没我的饭,我也不想给大家添负担。”
“时岁丰都跟我说了,大哥二哥有点那个啥,妈你也没有享受到。我既然进门了,就更不能给你压力了。”
“所以就只能自己准备吃的了。”
……
话说的很贴心,但问题是,白面包子的压力,谁不想承受?
桌上两个大老爷们儿咽了口唾沫,终于舍得搭理这新鲜出炉的弟妹:
“弟妹啊,你这包子……”
楚河已经快要吃完一个了,另一个在她左手上,凝聚了所有人的目光。
“哦,我本来是买回来打算大家吃的,但妈说的有道理,我的口粮关系毕竟不在咱家,所以就不吃家里的粮食了。”
“妈,还有哥哥嫂子,你们放心,在粮食不到位之前,我绝对不会吃家里的粮食,让这个贫困的家庭雪上加霜的。”
赵秀花脸都绿了。
万万没想到,老楚家的丫头这么精,居然还在家里藏吃的。
她洋溢起热情又嗔怪的笑脸:“你看你这孩子,就是气性大。你都是咱们家的人了,说什么负担不负担……来来来,放开了吃,随便吃。”
“真的吗?”楚河一脸惊喜:“真的让我随便吃吗?”
赵秀花狠狠点头:“吃,随便吃!”
对付这种吃软不吃硬的人,赵秀花心里又有了想法。
然而这想法还没成型,就见楚河将手里的包子往前一送:
“妈,你对我太好了。这样吧,我也不白吃这个包子,就留给你。给谁不给谁,妈说了算。”
赵秀花翘起嘴角,终于有了胜利者的骄傲,缓慢又坚定的将包子接了过来。
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又凝聚在她的手中。
……
而楚河看了看大伙儿还没来得及碰的几碗粥和二合面饼子,随手从最近的手边捞过一碗,呼噜噜就喝下了肚。
——唉。
中午一顿饭虽然吃的过瘾,肉也扎实,但是全是大油,如今再回味,可能稍微有一点点腻呢,晚上吃这清淡的正正好。
呼噜一口粥下肚,一碗便空了。
顺手再拿个饼子来,趁热吃最是香甜,三两口也下了肚。
而这边,加自己五个大人,两个孩子——一个包子可太难分配了。
好不容易摆脱纠缠上来的孙子孙女,赵秀花还没想好怎么分配,不禁又发愁一个太少了。正琢磨着怎么再想办法,从楚河手里套出她藏的那些东西,然而这一转眼,眼睛都瞪圆了——
“你是猪吗?!”
她直接跳了起来!
造孽呀!这老楚家到底养了个什么样的饿死鬼!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五个大人面前的粥碗全部空空如也,二合面饼子都只剩下三个了。
这他妈什么速度吃的饭?老楚家该不会把人饿神经了吧?
这个问题还没得到回答,楚河就已经先伸出手,将盆里仅剩的三张饼拿出来。
两个孩子,一人一个小的,剩下大的,也是啊呜一口干掉半边儿。
等到嘴里塞满了,手里的半张饼也已经残缺不全,她这才抬头,仿佛压根儿没听到赵秀华的暴跳话语,体贴极了:“妈,你们赶紧吃啊!”
赵秀花:……
她看着满桌子空空如也的饭碗和盘子,只觉得一股怒火从脚底板直穿天灵盖,好险将她整个人的神智都烧空。
——这个媳妇儿不能要。
……
“吃屁啊吃!”
赵秀花的笑容再也稳不住,这会儿豁然起身。
“你一个人怎么吃这么多!可别是故意给咱家找不痛快。”
“你这品性,我倒要问问你们老楚家怎么教孩子的,这么多人的饭,你一个人全吃了!”
“太自私了!”
楚河也心有戚戚:“是啊妈,我有时候也特别震惊我的品格,我都不知道老楚家怎么教我的,简直就是歹竹出好笋——那妈你赶紧去吧,你得多学学。这会儿老楚家肯定也在吃饭呢!”
“你问清楚点,以后有了心理准备,就不那么咋咋呼呼了。”
唉,这也就是初来乍到不好打人,不然……
算了,今天刚来,给饱饱的肚子一个面子,收敛一下,明天再努力吧。
赵秀花:……
她说不出话来,干脆恨恨一个转身——
“我看你能吃到什么时候!”
哼,这才进门就打人,说出去不好听。等熬一段,这丫头片子没了吃的,就不信她不服软!
大哥二哥一家仍旧懵逼的坐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亲妈进了屋,这才慌了:
“妈,我们吃啥啊!”
白面包子还没到手,碗里又空空如也,一桌子除了俩孩子和楚河,谁也没吃着一口饭。
她妈就直接进屋了啊!
……
于是。
楚爱国新婚第一天,楚家人憋憋屈屈,月上中天才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偷偷翻私房填肚子。
楚河就不一样了。
她睡在时岁丰那屋里,盯着头顶房梁上谁也看不到的大布袋,心满意足。
先睡吧,睡到凌晨就起来捉鱼。
鱼干,熏鱼,腊鱼,腌鱼……
炖黄鳝,炖泥鳅,烘虾仁……
明天再去山上一趟,挑一头野猪扛下来……
她满足的睡着了。
而大侄女和大侄子则摩拳擦掌,已经商量好了明天怎么跟队长媳妇和菊花婶商量拜师了……
拜师当然不是容易的。
这年头,啥拜师不拜师的,当老师本身就是个危险活。君不见多少老师被学生打下台。更别提两家婶婶的手艺都可以传给自家孩子,让他们以后有个拿手的本领的。
怎么可能轻易教给别人?
但是侄子侄女儿才不管这些。
他们暂时想不到这点儿,就会个笨方法——
大侄子先去找了菊花婶家的宝蛋:
“宝蛋,你吃大白兔吗?”
……
菊花婶下了工就急急忙忙往家里走。
进了门,匆匆忙洗了手就钻进房间,两个儿媳妇儿一声不吭忙活家里的事儿,都不敢高嗓门儿引人注意。
就在这时,宝蛋带着老楚家的大丫过来了。
他是家里的大孙子,向来风风火火肆无忌惮,这会儿砰的一声推开堂屋门,让在卧室偷摸干活儿的菊花婶吓了一跳。
再一看,孙子领了别人!
赶紧身子一动,就将面前的几块布挡了下来。
“你这孩子!”她想骂孙子,又怕被小孩子学出去,让别人注意到自己家有秘密。
其实吧,能有啥秘密呢?
她也没耽误上工,就是仗着针线活好,偷偷从城里接了几件做衣服的生意。
一条裙子两块钱的手工费,这年头不少了!
但这是资本主义行为,是绝对不允许的,因此一家人都在帮忙遮掩。
没曾想,千叮咛万嘱咐,大孙子今天带人回来了。
……
大丫倒颇能豁得出去。
二话不说往屋里走两步,跪在地上就是三个头,吓得猝不及防的菊花婶好险跳起来。
只见眼前的黑丫头说道:“婶,我想学做衣服的手艺。我姑说了,只要我有手艺,就能带我随军,到时候头两年挣得钱,我全部都给婶!”
她祈求道:“婶,求你教教我,我不想挨打,也不想嫁给瘸子傻子……”
楚河只顾闷头干活,从来不听八卦闲谈,当然不知道,在自家四个哥哥之前,她还有两个姐姐。
但大丫不一样,她从小就机灵,听得话也多,自然能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真相。
楚老太一心只想生儿子,丫头只恨不得溺死,两个女儿,一个十三岁就卖给过路的“媒婆”,彩礼66。
一个14岁就“嫁”给一个打人的瘸子……
彩礼80块钱。
那会儿,80块钱也是一笔巨款的。
这些事儿,菊花婶骂人的时候是说过的,大丫如今这么说,菊花婶想起之前老楚家两个还不知事的丫头,也不由沉默下来。
这年头,大家都难,姑娘家家是不如小子受看重,很多人嫁女儿也是图彩礼……
但是,衡量彩礼,重男轻女,也是分程度的。
楚老太为啥在村里人缘不好?
大家心里也都有杆秤的!
……
但是,怜惜归怜惜,要这么就同意,菊花婶也不是菊花婶了。
她摇头道:“大丫,你还小,你们家也不要你上工,何必来受累呢?”
万一大丫说出去,搞资本交易,她就算完了。
再说了,这年头进城哪那么容易?楚河那丫头才刚结婚,自己都还没随军呢,说带侄女就带侄女……哪有那么容易。
估计是哄这丫头的。
大丫当然知道大人咋想的。
他们自己爱骗人,所以觉得所有人都在骗人,但是大丫知道,姑姑没骗。
她跟着姑姑,虽然挨打挨骂还要干活,但是吃的却比以前好多了。可以前没吃的时候,也没有少挨打挨骂呀。
她跪在地上不起来:“婶婶,我对天发誓,不管你收不收我,我都绝对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我不要钱,也不在你家吃饭,我偷偷帮你家里做活……婶婶,求你教教我吧!”
“我要跟姑姑走,我不要在家里。”
说着不等菊花婶拒绝,爬起来就拎着菜刀开始剁野菜喂鸡了。
菊花婶一家都愣住了。
“奶,你教她呗,给你穿线,给你订扣子。你晚上就不用偷偷点灯了。”
宝蛋在旁边大大咧咧说道:“她哥大蛋给了我三个大白兔呢,说他也要学手艺跟他姑走,大蛋说话从来都算数,他说大丫的工资头两年都给咱们,那肯定就给。”
院子角落里,大丫剁菜剁的又熟练又迅速,细瘦的像麻杆儿一样的瘦胳膊,看着就跟那刀把儿一样粗。
菊花婶叹口气:“我也没啥会的……”
但语气却是松缓的。
进不进城的,小丫头有个能吃饭的手艺,又这么聪明勤快,总不至于以后再给卖给瘸子傻子……
……
大蛋,也就是大侄子,如今又拿着姑给的三个大白兔去找了强子。
但是,队长家婶婶特别精明,他用大丫那一招肯定不行。所以大蛋琢磨半天,再看看姑姑昨天夜里弄出来的一堆鱼,都在临时刨出的小水洼里翻腾……
大蛋心里有了主意。
他去找强子把他家里的事儿打听清楚之后,直接就去找了队长家婶婶。
“婶,我姑父昨天弄了好多鱼让我收拾了寄过去,你能帮忙做吗?姑父说了,做的好了,一斤五毛。”
这个钱不便宜,毕竟随便一条大草鱼都有好几斤了。
但是考虑到做的时候用的盐和柴火,也算是划算。
而对于农村人来说,粮食他们有,可钱……那还真不多。
队长媳妇不由心动了。
想说个好人家陪嫁一台缝纫机,他这边儿也得多攒点钱呢。
不过,心动归心动,这个事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你姑父哪里弄的鱼?”
心里一边儿琢磨:他姑父?不就是时家老三?
难怪要收拾,这在部队那里,他一个当兵的能有什么渠道搞肉吃?
还不如就在老家。
这么一想,吃条鱼还要偷偷摸摸的,亏的没让文娟嫁过去。
大头兵就是不行。
大蛋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姑父临走去供销社买的。”
队长媳妇笑了起来——买的?
行,就当是买的。
在大队捉了那么多条鱼,是挖社会主义墙角。
但是她帮忙做鱼收钱,是搞资本主义。
两边都有话说,那这事儿就圆满了。
而大蛋偷摸把鱼弄过来之后,也站在厨房不走了。
“婶,我不偷吃,我就闻闻……”
心里却盯着锅开始数数:
“1,2,3……8,倒油!”
“1,2,3……15……小火……”
灶台下的火焰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大蛋站在那里,眼也不眨一下。
第16章:时家人太不要脸
时家人度过了一个难眠的夜。
没别的,晚饭没吃,饿啊!烧心啊!
大哥二哥两口子到时藏了点吃的,可无非也就是红糖饼干……这玩意儿对大老爷们儿来说,夜里根本就不挡肚子。
唉。
家里有了弟媳妇,突然就变得艰难了。
楚河却是心满意足的睡了个好觉。
来这里这么多天了,也就嫁进时家才过上好日子,早知道头一天她就想办法嫁进来了。
瞧瞧,中午在国营饭店吃肉吃到饱。
下午茶有肉包子,糖果,零食。
晚上有肉包子,还有面饼和粥。
夜里饿了照样有零食。
这日子,美得一天顶老楚家四天啊。
唉,说来还是老楚家人不争气。不过自己都“嫁人”了,现在的战场在这里,过去的肉就让它过去吧。
结婚真好。
……
美滋滋抱着这个念头的楚河一觉睡到凌晨两点钟。
村里也没电灯,煤油灯更是舍不得点,如今初夏时分晚上七八点才天黑,她差不多不到九点就睡了,睡到凌晨两点是相当满足的。
夜深人静,直接带着时家的一个大箩筐就去了河边。
时岁丰走了,如今半夜在没有人跳河,也没人打搅,村里静的只能听见虫叫声。
楚河干脆利落地跳了下去,在水里一口气弄来好几十条大鱼,箩筐压根儿装不下,干脆就地刨了个坑引水进来养活着——
大侄子,明天可就看你的了啊!
她直到天光微亮才收拾好自己,把大侄子领过去看了看自己藏鱼的地方,便又回去蹲早饭了。
这年代有个口号,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
楚河深以为然。
并坚决贯彻,一顿也不肯落下。
这不,有前段时间在楚家的日子,她掐早饭的点儿掐的正正好,一大早就要上工,早饭也照样有粥有饼子,还有一大盆的咸菜。
有时岁丰的工资,两个小孩儿甚至能人手一个鸡蛋。
楚河大喜,一屁股就坐了下去:“豁!咱们早饭还成。”
赵秀花舀粥的手一顿。
她已经知道这处家没好人,因此也就不再假装客气:“小河啊,你忘了,你的口粮可不在咱们家。”
楚河伸出的手也是一顿。
大嫂二嫂看着这紧张又刺激的场面,两个孩子满心期盼,盼着神奇的楚河能不能再拿出两个包子?
赵秀花还假笑:“按理说咱们家也不是这么刻薄人的。但是小三走的时候不是给的你有钱吗?饿不着你吧。”
楚河慢慢坐直身子,黑瘦的身体里散发出的气质,隐约竟和时岁丰有那么点儿像。
大嫂二嫂不知为何心惊了一下,心道:莫非这就是夫妻相?
而夫妻相的弟媳妇儿此刻再一次确认:“是真的不打算给我饭吃吗?”
“瞧你说的。”赵秀花面色不阴不阳,正“呼噜”喝一口粥:
“小三不在家,我们也不能这么刻薄他的媳妇儿,这不是你有钱吗?包子都能吃的起,哪看得上我们这没油水的。”
然而她说的这些阴阳怪气的话,对于楚河来讲,半点不影响。她这个人思维向来直接,听话也只听重点。
——反正就是不给吃的意思呗。
那简单。
参考老楚家,后来多听话呀!证明招式不怕老,有用就行。
于是一抬手,也干脆利落地掀翻了整张桌子。
盛着粥的盆咣当一声扣在地上,粥水混合着泥巴,肯定是不能下口了。
咸菜和面饼子也落在地上,粘的全都是泥浆灰尘。
更别提家里的大家具——那张老旧的八仙桌直接桌面倒扣,亏得木料扎实,这才没有散架。
时家人一时全愣住了。
片刻后,同样的鸡飞狗跳在时家重新上演。
……
又是一天上工的锣响。
老楚家送走了瘟神,但是却私房全无,变得赤贫。
但好消息时也不是一点儿都没剩,最起码每天不用一顿打,也不用绞尽脑汁琢磨着送钱送肉。
因此,尽管上工时想到财产十分痛苦,但是总的来说,还算是脚步轻松。
时家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今天早上理所当然又没吃到早饭——也不是一点儿都没有,地上的饼子捡起来抠抠皮也能吃。
虽然时不时会吃到泥沙,但没人会这么眼睁睁看粮食在地上。
可是,除了没吃饱饭之外,他们还挨了打啊!
说起这件惨事,时家两兄弟,时卫国和时盛年简直要抱头痛哭。
——他们俩大老爷们儿,一早上硬是没碰到这弟妹一下,反而自己被揍的吱哇乱叫,最后,差点被一只破鞋底儿直塞嗓子眼。
两人背着锄头正在挖地,初夏的太阳晒得人火辣辣的,两人焦灼的内心也火辣辣的,他们咬牙切齿:
“怪不得除老太这么舍得就把女儿嫁过来,原来她是这样的人!”
这么一想,好不好楚家人也没少挨打。
于是更恐惧了。
一块儿干活的还有其他人,这会儿好奇的凑过来:“昨天不是你们家喜事儿吗?晚上吃的什么好的?”
“可别提了!”
时老大把锄头往地上一放:“这楚家没一个好人,我那个弟妹更加不是善茬——昨晚上没让我们吃上一口饭,今天一大早干脆掀了桌子,把我们打的呀!”
他现在身上还疼呢。
“太疼了。”
……
这话一说,身边几个男人就没趣儿的重新挥起锄头:
“不想说就不说,何必说这难听话,我们还能上你家吃饭不成?”
“就是,小河那丫头才多大点,那身板小的——老楚家就没让她吃过饱饭,挣工分的时候把她当个男人用。”
“她要不是人老实,能爹妈说啥是啥吗?”
“还打人……你咋不说她不光打人,还把你们家的吃的全抢走了呢?”
同村人冷嘲热讽。
时老二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确实饭都让她抢走了,我们连一口都没捞着!”
她嗓门儿有点儿大,旁边地里的大婶儿也抬高声音:
“你们这就不地道了啊!”
“之前聊天还听你们媳妇儿说,家里粮食都在你妈柜子里锁着,吃饭提前盛出来……人家小河才嫁进去,男人又不在家,门儿朝哪儿开还得摸索一下呢,怎么就抢你们的吃的?”
“你们俩大老爷们儿连个丫头都打不过啊。”
这话一说,男男女女盯着时家兄弟俩,不停啧啧摇头。
而在另一边山头的赵秀花脸色阴沉,嘴角下拉,走路慢悠悠的,似乎承受不住身上的疼痛。
菊花婶今天分到跟他一起去除草,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
她昨晚上松口让大丫在她家学针线——说是学针线,天亮的时候大丫给她打下手,天黑了,她就摸黑去收拾柴火剁猪草……
小丫头在家没少干活,摸着黑,动作也是又迅速又利落。
这也让菊花婶心里头又松缓两分。
更别提这丫头光干活儿,家里过意不去,给她个杂粮饼子,非说不吃,直接扭头就跑了。
菊花婶暗自琢磨——不管他们小姑楚河能不能随军,能不能把侄子侄女带走,就看这丫头的心性,以后估计差不了。
她也不教什么祖传的绣花,就寻常的裁剪缝纫的技术,就当是给丫头一点盼头了。
因为这七怪八扭的关系,菊花婶今天对待赵秀花就不是那种有点瞧不上的态度,反而颇为复杂,因此也还多问一句。
……
赵秀花的脸色都铺垫了一路了。
可谁不知道菊花婶向来不多话,等到这时候才听到她递话头,迫不及待就开始说道:“她婶,我跟你说,我那小儿媳妇,怕是中邪了!”
豁!
菊花婶吓了一跳。
这年头破四旧,中邪了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这怎么说的这么吓人?”
她不太相信。
赵秀花却咬牙,又是痛苦又是难以置信的说道:“原先小河多老实啊!”
“可自从进了我们家门,先是把我们的饭全吃了一口没留,再接着一大早又掀桌子又打人,连我都挨了打!”
她“哎哟哎哟”叫唤:“我这身上啊,那是被打的不能行。”
菊花婶瞪大眼睛:啊?
再看赵秀花,光听哎呦,也没见动作拉扯到哪儿有什么不得劲儿的呀!
再说了,要说老楚家能做出这种事儿她信,可老楚家的丫头向来老实的跟个鹌鹑似的,还能有这脾气?
说是大丫干的她都信!
这两家人可真是,一个是坏到面儿上,一个是面甜辛苦。
小姑娘家家本来就不容易,在娘家被人家污蔑打人砸家具,好不容易嫁了人,这男人不在家,一样凭空被污蔑。
唉。
菊花婶暗下决心——还是好好教大丫吧!
这日子也太难过了。
……
但是话题说到这儿,不捧场也有点儿太尴尬了。
菊花婶于是问道:“那你俩儿子看着她打你呢?”
说到这儿,赵秀花就想哭。
她哪里知道,自己毫米好面养出来的俩儿子,不说人高马大吧,十里八乡也是数的着的优秀青年,怎么俩大老爷们儿还打不赢一个毛丫头呢?
想想链儿俊秀的儿子一大早被塞了臭鞋底子在嘴里,呜呜咽咽痛哭流涕的样子……
赵秀花只能低头避开这尴尬的回忆:“要不我说那丫头是中邪了呢,力气贼大,我俩儿子打不过。”
菊花婶嗤笑一声,这回真没忍住。
——她算是明白了,时家老三每个月把津贴寄回来,彻底养废了这一家。搞不好现在他们污蔑这新媳妇儿的话,就是想趁机拿捏住时老三,让他媳妇儿随不了军,让他一直往家里寄钱……
这么一想,菊花婶立刻就懂了。
她也阴阳怪气地说道:“真的啊……我不信。”
“我早上看小河在河边洗衣服呢,那会儿天还没亮,人家多勤快。”
“穿的还是个旧衣服,好像昨天结婚穿的也是那旧的……合着儿子结婚,你也没帮忙扯块布啊。”
赵秀花脸色瞬间胀红——她是真的挨打了!
而且……
“我们家小三儿拿了50块钱去市里了!钱肯定都给她了。”
菊花婶就更不屑了——“你们家小三每个月津贴全寄回来,这回走车票得买吧,50块钱,去掉车票还剩啥?”
赵秀花愣住了!
好合理的角度,她竟无言以对。
可是那白面包子是真的,挨的打也是真的啊。
难道小三儿真的还是那个纯朴的小三,50块钱买张车票。啥也没给新媳妇买,就给她买了几个包子?
这么一想,赵秀花的心居然诡异的安定下来了。
——哼!
今天早上是大家没防备,那丫头昨天吃的多还有力气。可既然男人不看重,以后留家里就更不会受到阻拦,迟早能调教过来的!
到时候家里多一个壮劳力,啥钱挣不来呀!
……
赵秀花在精神胜利法的加持下,度过了一个还算愉快的上午——如果不考虑虽然没伤口但处处都疼痛的身体状况的话。
时家两兄弟在男人们的瞧不起中掀开衣服以示清白,然而,身上啥也没有。
大嫂二嫂就更难了。
新弟妹一进门,他们就说人家的坏话,拿着。小叔子的今天吃香的喝辣的,这头还非说人家小个子姑娘打人……
呸。
这哪是一大家子的样。
整个村子都在看笑话。
队长家的闺女文娟这会儿揉着手绢,内心泛出了煎熬——
这男主角的家人怎么是这么极品啊?
她如果嫁过去,一个人在家那可招架不住。虽然她爹是大队长,但是看过很多小说的文娟心里清楚——当婆婆的想磋磨人恶心人,那有的是方法。
虽然楚河嫁过去她觉得是受了自己穿越的蝴蝶风暴影响,但是……
万万没想到,男主角家居然是这个样子。
……
就连如今没了朋友,只能孤独一个人干活的赵卫红也不相信。
虽然时岁丰娶了那个黑不溜秋的洗衫板,但是,那只能说是自己没把握好,没考虑到对方上辈子竟然能功成名就,那思想肯定不简单。
还是自己大意了。
但是她心里也还有种隐秘的解脱感——看,上辈子自己跟人私奔,根本不是因为自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而是时家人太不要脸了!
结了婚就阴阳怪气的,先是不给吃饱饭,然后还败坏她的名声,最后还拦着不让她去部队,还要骂她下不出蛋……
呸!
结了婚时岁丰就回部队,两人面儿都没见着,怎么生孩子?
好不容易去了部队,家里又有三个孩子,天天一头包,谁还想这档子事儿?
所以说,上辈子自己出逃,决不是她自己的问题,而是时家人太刻薄!
第17章:时岁丰的安排
此时此刻,时岁丰也已经回到了部队。
领导看到他回来,忍不住将人叫进办公室:
“不是说会多待一段时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时岁丰这次休假并不单单只是回家看看。
上一次任务完成的艰巨,队里两名战友牺牲,他特意请了长假,就是想空出时间来安顿好战友的妻儿父母……
只是……
时岁丰也一五一十的汇报:“顾家和云家的事不太顺利,我就临时改了主意。”
牺牲的两名战友,日常也是很有本事的。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在部队打拼这么多年,鲜少回家。
为人子,并没有尽到责任。作为丈夫和父亲,也同样没有尽到责任。
如今碰到这样的事,时岁丰带着部队发放的抚恤金通知,还有自己的一笔存款辗转来到二人的家乡。
在他的打算中,毕竟是自己的好兄弟,除了部队给的抚恤金之外,他是想花钱找关系,想办法给家属安排一份工作。
另外,自己也留一笔钱。
两个孩子的顾家多留一些,云家一个孩子,少留一些……
……
他从小在这样一个家庭长大,其实很明白一碗水是端不平的,留这些钱和工作也不求别的,只要孩子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长大就行。
但是,接触了两家人他才发现,这世界上有些父母不光一碗水端不平,做的事甚至比赵秀花更加过分。
贪婪,几乎赤裸裸展示给人看。
顾家留下两个孩子,牺牲的通知才发回家,顾家老婆婆便强硬的将儿媳妇儿打包,跟娘家商量好迅速二嫁,为的,就是光明正大不让儿媳妇分抚恤金。
而娘家呢?
听说不必退还彩礼,二嫁女儿反而还能收一笔钱,忙不迭就应下了。
反正留女儿在顾家也占不到那笔钱的便宜。
至于说两个孙子?
这世界上不重视孩子的家庭多的是。
两个孩子,一个十岁,一个12岁,半大不大,正是可以出力气挣工分的时候,倘若亲娘在这里,恐怕还要说些什么上学的屁话……
农村孩子嘛,干活儿干个一二十岁找个媳妇儿,这辈子就算圆满了。
至于别的……
天呐!
别的还图什么啊?两个老人家,三个兄弟,能给孩子一口饭吃就不容易了,这年头,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
时岁丰只打听了两天,便立刻打消了自己所有的想法。
他也去找了那位二嫁的顾嫂子,对方一辈子都听人安排,哪怕舍弃孩子很心痛,也还是听娘家话,老老实实嫁了人。
时岁丰找上门去,一点点分析到位:
“嫂子,你毕竟是孩子的亲妈,改嫁是你的自由,但是能不能稍微看顾一下孩子?”
“不会让你难做的,稍微看着孩子,争取让孩子上学吧。我每个月会寄钱回来,就当是给孩子的生活费和学费。”
那个老实巴交的女人慌忙摇头:
“不行不行,他叔,我这都嫁人了,家里也有两个娃,养前头的孩子是咋回事儿啊?我家男人知道了要打人的。”
“他叔,我不要你的钱,孩子在他爷奶那里,总能有口饭吃的……比跟着我强。”
“我有什么本事呢?二嫁本来就不容易……”
“我这些年本来就跟守寡差不多……”
说着就是哭哭啼啼。
时岁丰默然。
……
云家老头老太太倒是好心,一把年纪了,跟他承诺会好好对待自己大儿子的独苗,虽然是个女娃,但也是他们大儿唯一的孩子。
云嫂子也是以泪洗面,抱着孩子成天成夜的哭,母女情深,相依为命……
但是……
时岁丰打听到,云嫂子一直都在埋怨自己没给丈夫生个儿子,如今叫他断了根,每天在屋里对女娃子也是不断打骂。
一日三餐都要落泪,身子也不大好。
再加上两个精明过头的妯娌……
他最终没说什么,给女娃儿买了些糖果点心,又买了一身衣服,便没再安排别的事了。
只是偷偷塞给这八岁的丫头一张纸,上面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说每个月会给她写信……
…
也因此,原定一个月的假期,其中差不多有20天都是要用来安排两家人的工作的。毕竟这年头铁饭碗难寻,哪怕他有钱,有人脉,有路子,可上下打点找寻机会,一样要消磨不少时间。
不过看两家人这么个情况,想想自己的至交好友,他最终就什么多余的安排都没做。
这么一来,加上来回路程也不过耗费了十天。
在家里待了四天,路程两天半,如今还有差不多两星期的假呢。
……
如今领导询问,他也一五一十的把自己打听到的,见到的,和他的想法都说清楚。
板寸头的中年男人默然半晌,最终只余一声长长的叹息。
“多跟孩子联系,缺什么别自己抗,来找我。”
伸手拉开抽屉摸出了一把票:“拿着吧。你们年轻人手里有钱都攒起来,抓紧娶媳妇。”
时岁丰却默然。
媳妇……
这个词原先不在他的打算中,经过这几天的经历后,就更加不在他的计划当中。
倘若他牺牲了,留下孤儿寡母多么难过。
倘若他没牺牲,那也不必容纳陌生人在自己身边。
一个人身无挂碍,为国献力,这样多好。
不过这年头,老领导不管男女都热衷于做媒,且催他成家,因此这些话时岁丰便聪明的没说出来,转而又说起另一个话题。
“我这次回乡,乡里一个知青突然变了。”
“我打听过她之前的性格习惯和经历,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可从我回乡那几天,她突然就变了。”
“会说简单的英文,溺水时也说英文。”
“并且执着于接近我,为了跟我结婚,不惜跳河逼我救人。”
“说话时常带有港岛腔调——她下乡已经有好几年了,可最近这段时间,说话腔调居然变得生硬起来,像是外国人学中文。”
领导的脸色慢慢严肃。
片刻后,他点头道:“写一份报告上来,抓紧点儿,我安排人去查。”
……
公事基本都汇报完毕,时岁丰想了想,决定再讨点便利。
“之前说分配给我房子,我能问问是哪儿的吗?”
还能是哪?
领导瞪着他,没好气的说道:“你一个单身汉,想要多好的房子?就大院里有个两室的四楼给你。”
语气不好听,但内容却是实打实的。
如今住楼房人人都想,如果不是时岁丰功绩足够高,他一个年轻小伙子,根本轮不到这样的好房子。
更何况,他们这地方又不是城区,不缺地。房子做的都很宽敞,说是两室,没有公摊,真正的面积恐怕也得有九十多平方了。
但是……
时岁丰想起楚河那喂不饱的肚子,如果住楼房,日常吃顿肉,香气都得被周围几家闻清楚……
不行不行。
他一本正经的道:“领导,我一个人住这么好的房子,实在问心有愧——不如把楼房给我换成大院儿最里边儿的平房小院吧。”
大院儿里头是有平房,带院子,可一来在最里头,倘若有紧急通知,出园区一路狂奔都得十几分钟。
二来家属住着也不方便,没有水龙头和井口,打个水得跑半个园区。
三来房子老旧,人少了住在那里太冷清了,在如今大院儿的分房规则里,那里并不属于什么好地方。
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地方大。
可这年头,谁家农村院子不大呀。好不容易在部队里生活的人,压根儿看不上这样的农家小院。
大家都想住楼房。
时岁丰这么一说,领导便理所当然的觉得他是发挥自己的优秀品格,把好的东西主动让出来。
刚好,新来一位跟他平级的领导暂时还没安顿好,这套房子让出来也算是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了。
领导知道时岁丰的性格,这会儿只叹口气:
“你呀!”
但心里却是又一次默默把他记上了。
小时这年轻人,优秀,太优秀了!不能让这样的年轻人吃亏。
……
时岁丰将他的表情看得分明,这会儿越发一本正经的说道:“您别误会,我不是发扬什么优秀品格。主要是过段时间我妹妹要过来跟我一起住,她年纪小,我怕在楼里太闹腾了。”
“你妹妹?”
领导皱起眉头。
“你有妹妹?”他看过档案,小时家里就两个哥哥啊。
时岁丰叹息着:“我妈原先生过一个女孩儿,养不起就送人了。现在那边儿也过不下去了,吃不饱,我家里两个哥也接受不了……”
多的就没再说了。
但领导已经能脑补出来全部的剧情——这年头,生了孩子养不起的比比皆是,生了女孩儿送人的更是数不胜数。
还好没直接溺死或者扔了……
至于说为什么不跟着亲妈要跟着哥……没听小时说嘛,家里多一个人,多一口饭,肯定不是人人都愿意的。
“行,你本来也是有随军名额的,打个报告写清楚就行。”
……
时岁丰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汇报好一切,办好手续,手里便拿到那院子的钥匙了。
假期还没休完,他打算再休息两天,去房子里准备准备。不说多,小河要的吃的,最起码得给她囤上吧。
这么一想,自己的存款真的是岌岌可危呀。
关键是,危了还不够吃。
部队里大老爷们儿一抓一大把,出力气的人不要太多,等到下训练后呼朋唤友,很快就把房子重新整理了一遍。
院墙重砌,前院后院的地都给平整了一遍,屋子的地窖里也存上了大把的粮食。
肉不能放开吃,米面还不能吗?
时岁丰摸着干瘪瘪的钱包,内心十分痛苦。
……
而在遥远的另一边。
楚河在又一顿例行干饭打人之后,收获了大侄女的第一个作品——
一个小手绢。
没有绣花,只有一块儿染得斑斑驳驳的布,被裁剪的四四方方,然后简单用线锁了边儿。
仔细瞧瞧,针脚尤其整齐,每根线条的间距都是一样的。手绢做的平平整整,乍一看还真不赖。
能不好吗?
但凡把手绢儿对着太阳看看,就能看到本就斑斑驳驳的布上面还有无数个针眼。
毕竟针线这个活儿,想要做的好,就得靠练,没有布没有线,大侄女拿着菊花婶给的一块儿破布,用同一根线缝了拆拆了缝,可练习了好长时间呢!
给出手绢时,大侄女儿还眼巴巴的看着她:
“姑,菊花婶说我有天分,我很快就能学会给你做衣服了。”
楚河也没什么嫌弃——反正她好像就没用过手绢这东西,还挺稀罕的,转手又塞了把大白兔给大侄女了。
这么一想,连个手绢儿都不曾拥有,她之前几辈子都过的什么日子啊!
难怪要失忆,不失忆都接受不了这种现实。
……
大侄子也成功提了一箩筐的干鱼回来,被楚河同样用玉米皮裹紧,塞进了她的万能化肥袋。
好家伙,鱼太大又太多,哪怕收拾好了也快装了一麻袋,她琢磨着,还得弄几个过来。
于是掏了五块钱给大侄子:“去村里给我搞点儿布袋麻袋什么的,越大越多越好。”
她估摸着时岁丰不太有本事弄来大堆的肉,毕竟这年头什么东西都是靠票证的,那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从老家带,总不至于挑拣她带的东西多吧。
五块钱!
好大一笔巨款。
大侄子这辈子都没有摸过这么多钱,这会儿拍着胸脯承诺道:“姑,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办好。”
要说这种东西,楚河自己去找,还真不一定能弄来。
但谁让大侄子的朋友多呢?
小孩子是经不住诱惑的,给钱给吃的,崽卖爷田,卖的不知有多快呢!
更何况只是些包袱皮,布袋子,一般家里都有几张老旧的。真丢了,孩子大不了一顿竹笋炒肉……说出真相了,就能从孩子手里再拿回来一笔钱,算下来也是划算的。
大侄子心里有成算的。
而跟随这一麻袋干鱼过来的还有一个好消息:
“姑,我会做干鱼了!”
“你再弄点啥,我接着学。”
楚河看了看外头黑黢黢的天色,又侧耳听听村子里的动静,此刻颇有期待感的拍了拍大侄子的肩膀。
“天晚了,去睡觉吧,明天一大早你在老地方等就行了。”
水里游的已经弄了一批,接下来,不如去山里请一头野猪吧!
虽然听说野猪肉不好咬,但是……她还没吃过呢!
只这么一想,楚爱国的口水就哗哗啦啦了。
第18章:开局一头野猪
深夜上山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因为动物也是要休息的,白天他们可能出来觅食,出来玩耍碰到的几率会大大增加。而如今,夜深人静,除非几种固定夜行生物,其他的基本也都开始休息了。
在这种情况下,钻进黑黢黢的大山,对于常人来说根本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但是,楚河不是一般人。
吃肉的决心大过一切,为了自己未来的美好生活,她无论如何都得干。
今天不请回去一头野猪,她明天早饭都吃不香了。
因此,拿着家里的一把菜刀,便直接钻进了山林。
……
深夜里山中除了虫鸣鸟叫和些微哗啦啦的风声,其余半点人声都没有。楚河灵巧的在丛林里钻来钻去,总能听到或者察觉某处动物留下的声音和痕迹。
不过,对于鸟儿,楚河是不屑一顾的。
——这玩意儿肉实在太少了。
有那功夫,还不如明天去把时家的两只老母鸡吃了呢,又肥又嫩,炖汤或者干焖都好吃。
就是时岁丰那个手艺一般人没有,吃起来总是不圆满。
这回好了,食材都自备,等到自己去了部队——好家伙,大厨在身边儿,啥玩意儿吃不进嘴里呀?
就算他要出任务了,那还有大侄子呢!
大侄子瞅着是个机灵小孩儿,不说多,学个简单的总行吧。
她,楚爱国,快穿任务者,可不是不能吃苦的人!
…
一路摸索着翻进半山腰,借着淡淡的月光,她甚至找到了几个兔子洞。
狡兔三窟嘛,在附近又找着了相同的几个洞,瞅准位置,大半夜的在洞口装了几个篓子固定好,然后放在洞口。
随即就烧火,闷出一股股的浓烟来。
兔子们简直是无妄之灾。
深更半夜睡得好好的,突然就呼吸不过来了,于是一路顺着几个洞口慌忙逃窜,然后……
直接进那小口篓子里跳不出来了。
这一波简直完美。
楚河揪起几个篓子里的大兔子,三只大的,三只小的,把小的还往洞里一塞——可持续发展嘛。
这村儿也经常有人上山,总得给人家留点儿。
剩下三只大的就被干脆利落的拧了脖子。
兔兔真可爱!
兔兔看着就胖。
楚河抖开怀里的一个麻袋,揣着三只兔子就接着往里走。
可能是找兔子有经验了,接下来连番掏了三个兔子洞,有个大家族居然有五只胖兔子!
这会儿楚河也不想着她的野猪了,兔子肉她也没尝过呢,还有这毛,听说可以做手套,围脖啥的……
不错不错!
当兔子的,就要这样全面发展,每一个地方都有用才行。
可惜了,听说东北那疙瘩棒打狍子瓢舀鱼,怎么就不把她分到那地方去呢?
她一天能吃一池塘!
……
兔子满满当当装了一布袋,楚河正琢磨着要不先回去,突然就看到面前的一排脚印。
这是……猪蹄?
还不止一只?
她瞬间便惊喜起来。
野猪在如今可是时不时要申请民兵队专门进山打的,它们力大无穷,獠牙又长,冲撞起来,简直跟头牛似的。
尤其是常年在山里转的野猪,那个体魄的强健,人根本没法想象。每年都有听说某某地又有野猪糟蹋庄稼,以及撞伤害死人等消息。
在很多山区,他们没有天敌,一窝儿七八个崽,确确实实是农家人的心头大患。
楚河对于这些数据倒不清楚,但她知道,村里人见到野猪,那是极想打死的。
又想吃肉又想除害。
于是她一路跟着痕迹摸到了山洞,并拿出后背那只同样被玉米皮包的严严实实的菜刀,磨刀霍霍向野猪。
——野猪,实惨!
……
天色刚亮,大侄子老早便蹲在之前放鱼的那个水洼旁。
他可是知道他姑的本事的,一晚上就能弄那么多条鱼,他们每年放塘时,每家分的鱼都没有这么多呢。
如今姑姑说去山里,想想山里的野鸡兔子,于是更加期待。
不多时,楚河身影便出现了。
但是……怎么就两手空空的?
难道姑昨天没有收获吗?
大侄子心想:没关系,没有兔子野鸡,鱼也好吃。
谁知楚河凑到他身边来:“大侄子,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三头野猪,你去跟队长家婶婶说,最大的一头卖了,可以不要票,但凡能卖300块钱以上,多的都归她。”
“另外两头,一头让她从头到尾给处理好了,香肠,腊肉,腊排,肉干,炼油,猪油渣,闷罐肉……怎么处理都行,一要好吃,二要能保存。”
“她要是应下来能做的好,还有一头小的就给她。”
大侄子倒抽一口冷气,眼睛都瞪圆了。
他姑简直就是个大英雄,一晚上,三头野猪!
天啦!
“姑!”大侄子好纠结呀:“我听说去年咱们公社有个同志打死一头野猪,被县里头奖励了。”
“你要是让人知道你有这本事,是不是还要当三八红旗手啊?”
楚河:……
……
整那虚头巴脑的干啥?
弄肉是为了自己吃的,只有自己吃饱了才能考虑这种家国大义上的事情,可不能饿着肚子为国牺牲。
她,虽然叫楚爱国,但实际上爱国的觉悟并不太深——反正还不到上报纸那地步。
于是她反问:“吃肉还是领奖?”
大侄子擦擦嘴角:“吃肉!”
随即便反应过来:“姑,还没上工,我这就去!”
“等会儿。”楚河把他揪回来:“先想想办法,看村里谁会,把我那堆兔子收拾了。”
大侄子:……那堆?
…
这年头,大公无私的大队长出了门,队长媳妇儿盯着大蛋,呼吸都粗重了。
——没有人能抵挡一头野猪的诱惑。
没有人!
甚至没有人会嫌弃肉多。
那对兔子也被她接手,有猪在那里摆着,兔子拿一只当报酬,剩下的从毛到肉都给处理的好好的。
楚河从头到尾没露面,只给大侄子沟通好,三头野猪便悄无声息地进了大队长家的后院。
这回大队长媳妇再也不敢小看大蛋了,她原先还觉得是小孩子投机倒把,又是弄鱼,又是折腾的。
可看这三头野猪,没点儿本事,谁有这能耐?
背后还不知道扯了多少人呢。
不能想,不能想。
大队长家可是前几年才盖的青砖大瓦房,院墙盖的又高又厚,压根儿没人敢去偷看。
如今,刚好适合他们一家男男女女拼了命干活。
至于说今天集体不上工……
哎哟,都有肉了,啥借口找不出来呀。
“老三!出去碰到大伙儿就说你们昨天吃坏肚子,集中请个假。”
倒是文娟嘟嘟囔囔说些什么“不吃野物,保护动物,寄生虫”之类之类的话,被亲妈一句怼了回去。
“那行,你别吃了。”
文娟迅速沉默了。
70年代缺衣少食,没有得到过尚且还能忍耐,但她上辈子,那可是什么好吃的都尝过了呀。
如今……
吸溜!
……
一整头猪,从褪毛开始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好在这年头大家家里人都多,大队长家一天没人出门儿,炼油的炼油,洗肠衣的洗肠衣,剁馅儿炸丸子的炸丸子……
要不是这单门别院离得又远,恐怕早就被人察觉了。
就这,厨房门窗还关着,就怕味儿多了跑出去。
至于门窗关死会不会窒息这回事儿——那年头的青砖大瓦房也得上房梁架瓦片啊,漏气的地方多的是,关门关窗只是让味道不要在低处被人闻到罢了。
至于家里两个儿子,则早早把肉处理好,直接带去了市区。
看大队长家能过得风风火火,就知道这年头,大伙儿都还有点儿自己的小渠道。
猪肉整头带走一方面是容易被人看到,另一方面也是这样会被压价。
他们要是卖供销社,那自然整头去要个收购价更划算,可供销社的价钱给的低呀。
只能在各个厂的家属院门口等,一块儿一块儿的肉分割起来,既方便隐蔽又好买卖。
人家可是说了,只要300块,多的全是他们的,那兄弟俩还不得绞尽脑汁把价提上来呀!
而楚河则细数着自己的收获——
一头猪。
10只胖兔子。
大鱼小鱼若干。
泥鳅若干。
黄鳝若干。
虾若干。
这东西放正常人家里,一家四口能从年头吃到年尾,吃的满满足足油水丰富。
但是在楚河这里……
她一个人,别太放开,也就半年勉勉强强吧。
但是,再多她也带不了啦。
时岁丰可是讲过,如今的火车又慢又挤,她带这么多东西,挤进去就万分艰难了,再多了恐怕压根儿也没地方放。
楚河只能作罢。
时岁丰还说有黑市呢,她都没机会再转转……
猪肉一天两天的也处理不好,有些要做得耐保存,一些带就得多花时间。
比如做的那香肠,如今时间不对,不能做腊肠,便被手巧的队长媳妇儿改成熏肠。
大侄子每天早去晚回,不仅吃了个肚皮溜圆,手艺学的大脑都快爆炸了。
好在有背后神秘人物的加持,队长媳妇儿见他看的认真,还让出位置,亲手指点他做出一道菜来……
大侄子和大侄女儿都在一门心思朝前奔着,但楚河从供销社带回来的零嘴儿,连吃带分的都消耗了个七七八八,肚里早就没油水了。
坐下吃饭时,她看到桌上越来越稀的粥和越来越小的饼子,此刻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你们该不会背着我吃小灶了吧?”
这话一说,时家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谁敢啊!
大伙儿赶紧连番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主要我们就是吃的少。”
“是啊,天热,胃口不好……”
连赵秀花也变得温顺可爱起来:“是不是吃不饱啊?但是家里也就这么点儿粮食了……”
楚河友善地看着她:“真的吗?我不信。”
她推开桌上的碗筷,这会儿站起来直奔赵秀花的房间,门上老旧的大锁被她随便一拽便拉了下来。
本来想上前来拦一拦的两兄弟,看着那伴随他们整个成长过程的铁锁仿佛酥脆的饼干,于是瞬间便怂了下来。
不仅没有上前去拦,反而一手按住赵秀花的肩膀:
“妈,你看你,人吃不饱饭咋行呢?你就叫弟妹好好吃饱吧。”
嘤……
就算心痛,也比肉体疼痛要强了。
……
大嫂二嫂同样如鹌鹑一般缩在那里,只有从没挨过打,反而时不时吃些零食的两个孩子瞅着眼前这一幕,内心升起一股奇特的认知——
越厉害越能吃饱饭。
赵秀花和楚老太有同样的属性。
房间的柜子里都藏着些好东西。
楚河连门上的大锁都能轻易拽下来,这会儿伸手揪掉那枚袖珍的可爱的小锁匙,自然是毫无阻碍。
柜子打开一看,高梁面,糙米,大米,小米,还有一点发黄的面粉。
在顺着房间的小门儿推进去一看——哦豁!
原来仓库连着她房间呢。
房梁上挂着三块儿腊肉,小箩筐里一筐子白的粉的鸡蛋。成袋儿的红薯高梁玉米糙米大米麦麸……
不愧是自己嫁进来的人家,一家人都能干,果然是比老楚家条件好的多!
楚河心满意足。
早说嘛,再有半年队里就发粮食了,这些粮食绝对够他们撑半年的。
至于剩下的……剩下的就由她来解决吧,粮食放到明年可就不好了,是陈粮,吃起来不香。
她关上门走出来,这会儿顺手拎了一兜白面:
“中午吃鸡蛋饼吧。”
鸡蛋饼。
要白面,要鸡蛋。
赵秀花白眼一翻,人就厥过去了。
……
可惜了她的招式,对付一般人是挺有用的,毕竟生活在这里总要注意一下舆论嘛。
但可惜,对于楚河来说,这世界上的鸡蛋和白面并不因为人的意志而转移。
晕归晕,倒归倒,说了鸡蛋饼就要鸡蛋饼。
少一粒葱花都不行。
她一脚踩上赵秀花的手指,等到人悠悠转醒时才笑道:“你们别激动,我也不是那种糟蹋粮食的人。要是舍不得的话,就单做给我一个人吃吧。”
可好不容易攒下的粮食,只给这瘟神一个人吃,这不是更心痛吗?
此时此刻,赵秀花痛苦的想——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要回到两人定亲的那一天,拿着菜刀冲去老楚家——
“想进我家门儿?做梦!”
顺便砍死那个把孙女教成瘟神的老虔婆!
第19章:白面的多种吃法
白面有多少种吃法呢?
包子,饺子,馒头,花卷儿。
葱油饼,鸡蛋饼,红糖烧饼,擀面条。
鸡蛋疙瘩汤,烙饼,红糖发糕……
这段时间,楚河靠着婆婆对自己的爱,美滋滋一样一样尝过来。时间才过了一星期,她脸都圆了一圈儿,个子仿佛也往上抽了抽。
更别提原先黑黢黢的面色,这会儿也变得不那么黑了,细细看去,眼中的神采是骗不了人的。
不过,楚河老觉得自己其实也不是非要吃这么多的,但是似乎是身体亏损,只有靠多吃多补充能量才能让她补起来。
再说了,反正浪费的不是自己辛苦赚的粮食,可劲儿吃呗!
放开了吃!
村里媳妇嫂子们聊天儿,还半开玩笑半纳闷的说道:“哎哟,秀花,还是你们家粮食养人,你看新媳妇进门儿才多久,这养的气色多好。我瞅着是不是还长高了?”
赵秀花扯出了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来,声音飘渺的仿佛一缕魂魄:“可不是吗?这段时间,她一个人就吃了几十斤白面了。”
还有她的腊肉,鸡蛋和红糖……
缸里的腌酸菜都被翻出来跟肉丁一起炒……那个力大无穷的怪物,一顿饭就咸菜吃了十几个白面馒头!
但这话说出来,在场没有一个人信的,大家伙儿嘻嘻哈哈的,纷纷说她夸张。
——看着是长高了点儿,但小丫头今年才十六,不咋吃有的也能往上长。
另外,新媳妇儿进门儿这么久,身上没穿过一件新的,来来回回那两件从娘家带过去的衣服,洗来揉去,破的地方也没人补……
这是啥好日子呢?
大家伙儿也就开玩笑罢了,偏你赵秀花还臭不要脸瞎夸张,说什么吃十几斤白面……
你要是这么好的婆婆,干啥不给儿媳妇补一下衣服呢?
哦,没压榨儿媳妇挣工分儿,倒也算是稀罕,可问题是,新媳妇儿在家里也闲不下来呀。
哪家不是屋子里一团事儿。
大伙儿压根儿不信。
……
赵秀花心里苦啊。
此刻恰逢楚老太提着筐子走过,两人对视一眼,不知为何,心中竟都明白了对方如今的日子。
赵秀花咬牙切齿,楚老太却猛然松口气。
那句话咋说的——看到你过的这么不好,我这边儿就安全了。
“亲家。”赵秀花语气古怪的叫住她:
“亏得你养出小河这么个好女儿,这孩子我让她回门儿她都不肯,说家里忙……你看要不啥时间,我让小河回去跟你们叙叙旧。”
“都是一个村子的,哪能不见面儿呢,说出去好像我们刻薄人似的。”
楚老太满心的欢畅瞬间消失无踪,她甚至有点儿手足无措,这会儿再回想那瘟神的面貌,再想象一番对方重新回到老楚家的状态……
当时就好险大箩筐砸过去!
不行!
既然嫁出去了,绝对不能叫她回来。
她也缓缓吐口气:“秀花嫂子啊,一个村儿的,何必讲这些客套吧。我主要还是担心,我这女儿一个人在家可怎么办呢?”
“那会儿我说让她随军,你还非不让呢。”
楚老太赶紧想办法提醒——本来把这瘟神嫁出去也是想着随军,天高皇帝远的,轻易回不来。
可谁知这赵秀花诚心不让他们安生呢?
……
“我那也是担心孩子……”赵秀花话说到一半儿突然反应过来——
对啊!
既然打不过,可以学老楚家,把人送走完事儿啊!
随军!
立刻叫她去找小三儿!
那里是部队,有枪的,这瘟神但凡露出一点苗头不对,肯定逃不了。
主要是再吃下去,家里仅剩的大米恐怕也逃不了厄运了。
再往后倒也饿不着,糙米红薯还有好多呢,可是……
可这种纯吃粗粮的日子不好过呀。
赵秀花立刻决定,回去就跟两个儿子商量一下,立刻给小三写信,然后把这瘟神送走。
……
有了盼头,仿佛日子也不那么苦了,匆匆忙干了一上午的活儿,赵秀花推开大门,却见家里的两只老母鸡横尸在院,楚河正指挥着俩孩子烧水:“快!等会烫鸡毛了。”
赵秀花眼前又是一片晕眩。
她捂住胸口,慌忙背转过身,见到俩儿子也回来,二话不说揪住他们的胳膊:
“快!老大,你去给小三发电报,就说她媳妇儿随军!现在就去。”
“老二,快扶着妈!快跟你媳妇商量商量,劝劝你们三弟妹,不能两地分居……”
两个嫂子此时也挤进院门,看着那已经沉尸水盆的两只鸡,再想想娃娃们每天的一个鸡蛋,不由悲从中来。
她们不由心想,这家里的那俩大老爷们儿,可太不中用了呜呜呜……
……
这么快就随军?
楚河不乐意。
“我都想好了,这两天把鸡红烧了,再配上几碗白米饭,多香啊!”
赵秀花脸色已经开始狰狞了——白米饭!
地主家也没有这个吃法的!
再不走,家里最后恐怕一个红薯干都剩不下来。
可楚河压根儿不看她的脸色,还惆怅的叹了口气:“再说了,说随军就随军,哪来的路费呢?”
你特么——
一家子人都要跳脚——
打人,再索要赔偿,这不就是楚河的饭前项目吗?
如今陆陆续续已经从家里捞了七百多块钱了。
这会儿还说没钱?!
你这是要把老家人最后一滴血汗钱都搜刮干净啊!
赵秀花咬牙切齿:“我……再给你20!”
楚河抬起眼角轻飘飘扫了她一眼:“明天家里没肉吃了,你们再要交赎金的话,得翻两倍。”
20块钱车票都不够买的。
她可是励志要把时岁丰给家里面的钱都捞回来呢——简而言之,寄钱孝敬老人可以寄,但是钱被这么用,不行。
楚家俩大老爷们儿很识时务,一把揪住了亲妈的袖子:“妈,让弟妹去随军吧。”
语气哽咽的好想哭出声来。
真的。
铜皮铁骨也再也经不起打了。
每天回家就仿佛坐牢,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还要时不时被暴打,夜里睡觉都不敢安稳……
这日子真没法过了呀。
给钱就给钱吧,就当小三没往家里寄过钱。
……
楚河心里却自有一笔账单。
时岁丰寄过来一千三四百块钱,家里起了个青砖大瓦房,就花去400块。
剩下1000,彩礼两百,结婚当天给了50,楚河又要走725……
其实也算是差不多了。
但是,她就是想让赵秀花明白,送走她也是不容易的。
这不——
“200块。钱到手我就去部队。”
……
这笔钱,赵秀花在咬牙之后迅速给了。
真的,他们一家老小被折磨的如今一分一秒都拖不下去了。
甚至楚河还没走,她已经在村里宣扬自己是如何当一个好婆婆,如何主动送儿媳妇去随军的。
倒是大侄子和大侄女十分难过。
他们总共学手艺也才不到半个月,再天资聪颖,这又能学到什么呢?
学不到手艺,姑带着他们还要浪费粮食,他们肯定就去不成部队……这可怎么办呢?
大侄子擦擦眼泪,跑去找正在收拾东西的楚河:“姑,我会在家学手艺的,你要说话算话,来带我走。”
大侄女儿也眼泪巴巴的看着:“姑,我很快就学会做衣服了……”
这倒不是假话,做衣服又不是设计衣服,这年头的衣服宽宽大大的,线条整齐,针脚平整,结实,这就算是做衣服了。
大侄女从小干力气活,手上有劲儿,不管是划线还是裁剪都很是稳当。
更别提当年她也是上过两年学的,尺寸就把握的特别好,倘若楚河再多留一星期,菊花婶手里的衣服他都要帮忙正式裁剪开工了。
但是……
小姑的婆婆都说了,明天一大早就去市里头坐车,他们也拍电报讲了。
肯定是等不及了。
楚河看着自己打包的一些零碎——除了那些肉啊,钱啊,这家还真没什么打包的。
换洗衣服就那么两身,还都是破破烂烂的,别的也没了。
她丢开手:“我也在琢磨呢,是这回就把你们带走,还是等你们练好手艺了再带。”
她这么一说,大侄女反而擦擦眼泪:“不行,姑,我不能现在就去。我答应了菊花婶以后两年工资给她,总不能咱自己不学了,就不当回事儿。”
更何况,去了部队,哪儿还能再找一个人教自己手艺呢?
姑父还不知道听不听姑父的话,可不能去白吃人家的粮食。
“菊花婶儿做衣服又快又好,还会绣花打版,我一定要学会,到时候给姑做新衣服。”
绣花她是不指望学出什么来,但是打版,菊花婶家饥荒之前祖上还做过服装生意,说这门儿功夫是服装行业里顶顶重要的一门,她一定要学会!
大丫都这么说,大蛋想了想:“姑,那我也留下。”
“不然大妹一个人在家,我怕奶把她卖了。”
“队长家婶婶手艺真的好,我也一定要好好学,我想当国营饭店的大厨。”
想想,国营饭店的大厨在家给自己做饭,多美呀!
楚河瞬间便将摇摆不定的心扶稳了。
“那行,你们好好学,啥时候学成了,发电报给我,我肯定来接你们。”
说着从兜里摸出十张大团结,一人分了一半。
“给!这是你们以后给我干活儿的工资,我提前给你们!”
大侄子和大侄女手里捏着一把钱,心却都定了下来。
——100块呢。
姑要是以后不带他们走,是姑赔钱了,肯定会带的。
……
大队长家就在村口,楚河头一天去那里拿了介绍信,第二天凌晨三点钟,趁着没人就去山里扛起了她的几个大布袋。
有鱼有虾有泥鳅有黄鳝,腊兔肉,风干兔肉,麻辣兔干……还有一堆兔皮。
另外还有熏肠,闷罐肉,猪油渣,猪肉干,熏肉,熏排骨……还有各种干野菜,各种菌菇干木耳野银耳等。
除了没带主食,几个大袋子被塞得满满当当,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楚河把它们集中系起来,直接用瘦小的肩膀扛了起来。
好家伙。
那布袋大的,怕不是有三百来斤,扛上后背直接看不到人影。
老远瞧见,还以为袋自己会跑呢。
这回可没有自行车,但楚河只要一想自己肩膀扛的都是吃的,汗都不带出一滴的,风风火火靠着两只脚就进了市区。
足足走了六个小时!
国营饭店就在眼前,楚河已经开始大喘气了。
妈呀!
她可算知道自己的极限了,吃不好就是不行,没力气,走不动路。这连个车都没有,怎么比上个末世还惨呢?
但仔细一琢磨吧,虽然交通不便,但吃的挺多——那还是这边比较好。
三个大袋子卡在国营饭店的大门,她得侧着身子过。
营业员白眼翻得快上天了,一边儿呵斥着,一边张大嘴心里琢磨着这三袋子装的是什么。
直到楚河将三个袋子放在地上。
“砰!”
哪怕是轻轻的,重物落地也是不一样,大家伙儿的表情就只剩震撼。
翻白眼的营业员也顾不上翻白眼了,仔细看看那个大袋子,再看看跟袋子差不多高的楚河,突然想了起来。
“你你你!你就是那个一顿吃20碗饭的姑娘。”
楚河点头:“是我是我!我要赶火车,今天还有包子吗?”
国营饭店的大厨也露出头来,这会儿满眼惊叹:“有,40个,都要吗?”
40个?
如今天热,中午一顿,晚上一顿,明早再一顿,省着点儿也差不多了。
楚河点头,赶紧又从兜里摸粮票副食本。
唉,地方粮票不能到外地去用,换全国粮票又太亏了,她只能就地消耗了。
好在家里的粮票,时岁丰上次带她来吃饭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如今一顿包子下来,也算没浪费。
40个巴掌大的肉包子挂在胸前,楚河可是一路狂奔才赶到火车站的,最后险险买上一张坐票……
妈呀!
人真多啊!
她带着大麻袋一路横冲直撞,除了在火车车厢门前卡了一会儿之外,也算是顺利无阻了。
车厢里密密麻麻全是人,想带着大袋子直接挤过去,根本不用想。
楚河一边对照着自己的车票,一边干脆抬起胳膊将大麻袋从大家伙头顶举过去,到了座位,赶紧又拍了拍椅背:
“这位大哥,这我的位子。”
第20章:小红巧遇人贩子
然而对方鼾声如雷,越来越响,在这馊臭味儿和嘈杂人声的车厢里,死活就是不醒。
这世界上没有叫不醒的装睡人,除非力气不够大。
楚河“哎哟”一声,一把掐住了对方的人中:“该不会是中暑失去意识了吧?”
她的一把掐下,跟别人的一把掐那完全是两回事,那力气大的,但凡指肚再往下压一点儿,俩门牙都得摁回去!
对方瞬间挣扎着醒了过来,见是个瘦小的姑娘,再看看对方一只手艰难举着的巨大布袋,这会儿倒抽一口气,赶紧殷殷勤勤的让了座,顺手还帮忙抬了一下袋子。
楚河也很懂礼貌:“谢谢。”
对方浑身一哆嗦,老老实实站在过道里,被人挤得东倒西歪,看楚河踩着凳子把行李拼命往上塞,硬是动都不敢动一下。
……
布袋太大,哪儿哪儿都塞不进去。
好在时岁丰之前讲的有够详细,楚河将大袋子里的小袋子一一拆分,用绳子系好,往下按的时候都能感觉到熏鱼在里头卡巴卡巴碎掉了。
但是这会儿也顾不得心疼,好在上边儿下边儿腿边儿挤一挤,也都塞进去了。
她这才喘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伸手把挂在脖子上的网都取了下来,看着这香喷喷的肉包子,之前的美好记忆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于是,啊呜一口下去,只觉得心灵到肉体都得到了升华。
肉包子的香气如此霸道,周围不少饥肠辘辘的人都在默默咽唾沫,但如今粮食如此重要,谁也没敢开口说尝尝。
火车很快就发车了。
楚河看着窗外慢慢飞逝的风景,吹着惬意的小风,总算觉得日子重新有了盼头。
时岁丰的好手艺啊!
个把月没吃到了,再不尝尝她该忘光了!
她吃包子的速度并不急,一口一口,甚至称得上细嚼慢咽。但不知不觉,但没人发觉的时候,那个布兜里已经少了1/3了。
楚河默默数了数,还剩27个。
唉,不吃了。
她惆怅的将包子重新放好,这才感觉到对面的老太太正不停地盯着自己,于是一抬眉毛:“干啥?”
老太太面色一僵。
这啥女子!
长得倒挺秀气的,可惜又黑又瘦,个头又小,不像个能生儿子的。
再看看她吃饭的胃口——这谁家养得起呀?
老太太已经观察到好久了,没有找人的迹象,也没有人来找她,一个小女娃儿带这么多东西,必定是一个人出门,不是探亲就是回家。
这种按理说是个好下手的对象。
可老太太嫌她吃的多还不长肉,一副赔钱像,本来打算把楚河当个备胎的。
可没想到小丫头一抬眉毛,那架势,跟审犯人似的。
老太太心里冷笑,这会儿面色却越发和蔼。
“姑娘,一个人带这么多东西,不容易吧?”
楚河纳闷:“没有啊,就这么多,能有多不容易?”
老太太:……
咱俩的多怕不是一个多。
她有点儿可惜,如果直接把人弄晕了带走,为了不引人注意,这东西是不是就只能浪费了?
“你这女娃子,还挺有力气的——这是干嘛去呀?”
楚河盯着她似笑非笑:“你猜我干嘛去?”
老太太心中闷气一股一股的——这年头大家普遍热情,老太太也很会筛选对象,那些防备心重的容易引人怀疑的她也没下手。
因此,她主动打开话题,人家最多不理她,还从来没这么噎人的。
但眼前这个毛丫头,又瘦又黑,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呢?
谁家养出这么个大姑娘,一天得照三顿打。
她只能干干地笑一声:“你这丫头,说话真有意思。”
“确实。”楚河也继续回答:“你不用强调,我知道自己说话很有水平。”
“噗嗤!”
旁边儿那个人中处青紫一大块儿的中年壮汉忍不住笑了出来,被楚河眼神一看,赶紧又憋住了。
老太太被这一笑更尴尬了,但她神情半点儿不显,越是下了决定,越是能表现的有伪装性。
“你看你,咱就聊聊天儿,小姑娘说话怎么这么冲呢?”
楚河眨眨眼:“我都说话这么冲了,你还没看出来我不想跟你聊啊。”
“大婶,我一看你就觉得你不是个好人,你还是别跟我说话了。”
“我这人脾气不好,万一打你了呢?”
她说这话时挺认真的,旁边侧耳听着的中年壮汉默默又缩小了一下存在感——他就是想趁人家脸皮薄,占个便宜蹭个座儿罢了,没成想人家下手这么狠……
学到了,学到了。
出门在外,真是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小看了。
老太太眼圈一红:“你咋这么说……我老婆子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随后也默默缩起来安静了。
楚河环顾四周,也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她那话不是瞎说的,确实潜意识觉得眼前这个老婆子不像好人。
而且是很坏很坏的。
这会儿闭着眼睛,她还在琢磨——我怎么感应能力这么强呢?隔着肉体还能看到人家是不是好人了?
莫非……这就是我的金手指?!
可这莫须有的系统也不给她安排个公安的身份,这金手指有啥用啊?
还不如自己捉鱼打野猪的本事呢。
这么一想,楚河便没了兴趣,扭头直接闭目养神了。
——一个人出门,睡是不可能睡的。
但是她也察觉到了,吃睡这方面,其实她挺能扛的。
倒是对面的老太太这会儿见她闭上了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也慢慢阴沉下来,赶紧垂下了头。
……
火车一路咣咣铛铛,速度那叫一个慢。
楚河看风景都看的麻木了,倒是身体素质仿佛不一般,身边儿人都在哎哟哎哟的动胳膊动腿,旁边儿坐上的男人还主动起来把位子让给一个裹着头巾的女的,也要在挤挤挨挨的过道上走两步活动一下。
就她,没事人一样,安稳的动都不动。
天渐渐的黑了。
窗外的风也变得凉了下来,风中带着柔软的田园气息,远处一大片绿色的玉米叶子正在哗啦啦摇摆。
餐车在这人挤人的过道上仍旧走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楚河也摸出了自己的包子——冷包子什么的,压根儿就不是问题。
……
而这时,一个个头瘦小的男人又从人群中艰难挤了过来,手里抱着个四五岁的孩子:
“妈,帮我看下孩子,我得睡一觉。”
之前被楚河下定义不是好人的老太太立刻伸出双手:
“哎,孩子给我,你去睡吧。”
伸手熟练的就把孩子搂在自己怀里了。
楚河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眼。
老太太心中发狠,这会儿反而冲她露出一个笑意,手上正一下一下轻拍着怀里的孩子,好一番奶奶模样。
趁着这个眼神交流,反而她似乎又有话题聊。
“姑娘,你多大年纪,许人家没有啊?”
楚河也反问:“这你孙子吗?”
老太太点点头:“对,我孙子。”
这一回楚河倒真给了个好脸色,甚至还勾了勾唇角,转过头又不说话了。
但老太太自觉已经找到了她的突破点,虽然这丫头卖出去多半不值几个钱,但是总要见到她求饶的样子才好。
而在隔壁车厢里,赵卫红也挤在人群中艰难寻找。
是的,她也想办法开了介绍信从村中出来了。
当然,介绍信说是父母病重回乡探亲,探亲假十天。
但是在她这里,十天时间,她可以先买车票离开那个鬼地方,然后再一路跟随上辈子那个男人带她偷跑的路线,重新再回到港岛。
她真的忍不了这群大陆仔了。
每天都是上工下地,每天吃的都是些粗粮。不发展经济,也不好好做贸易……这样怎么能比得过别的国家呢?
难怪上辈子港岛发展这么快,因为大陆这边根本就不重视啊。
她这回出门,就是为了利用自己的前瞻眼光和上辈子的记忆,争取自己奋斗成一方富豪。
——嫁给时岁丰实在太难了,既然做不了大佬的妻子和未来大佬的妈,那就自己奋斗!
港岛那边的有钱人不要太多,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当然也知道许多传说中富二代的逸闻,只要合理把握时机,加上自己的眼光……
就不信找不准一个金饭碗。
赵卫红难得有了一点奋斗精神,可殊不知,身边被派来调查,察觉她异常的人正一直跟着她。
不过对方暂时也没什么动作,也是想放长线钓大鱼,看看能不能顺着对方的行动轨迹拉出一串来。
只不过,他有点想不通——如果真有什么阴谋的话,为什么会挑这么一个女人来接近他们部队的重要人物?
这个女的……搞起间谍工作来,甚至都不如村口的任何一个大妈呀!
……
而赵卫红正在心里盘算着时间。
上辈子,就在这一天,5.27日,一位才刚刚看到曙光,被政府从农场调回的科技大佬唯一仅剩的家人,他的小孙子,在火车上被人贩子偷走,引得各方震动。
然而农场生活实在太折腾人,这对爷孙身体都不怎么样。好不容易挤上火车,当爷爷的实在受不住这大起大落又连番奔波的疲惫,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一觉醒来时,火车已经停靠两次,最后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这唯一的小孙子,早逝儿子的延续,从此杳无音信。
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十分之大,哪怕他如今已经成了一方研究院的骨干,可仍旧找不回自己的孙子。
苦寻一年未果后,对方察觉到身体衰败,甚至立下誓言——
谁能带回他的孙子,他就将全部遗产留给对方。
那可是一整套四合院,若干现金和一箱金条。
之所以赵卫红知道的这么清楚,因为就在立下遗嘱的当天,他那早慧的孙子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竟一步一步忍耐着,等待着,成功找回了自己的家……
多年重逢,也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宣传了。
这就是身为重生者的优势了。
赵卫红打定主意,就留在那名科研大佬的车厢——对方一路低调出行,多年下乡生活让对方宛如一个淳朴的农民,并没有显出半点铺张,而是正常买了坐票。
当时报纸连番报道,将座次也都写的清清楚楚,赵卫红当初还在时家,做梦都在遗憾自己没有福分领这笔赏金,因此也就记得格外清楚。
她已经想好了。
等见到偷小孩儿的,先跟住对方,然后等列车停靠时趁其不备把孩子抢过来……
她是女的,到时候大喊一声抢孩子,车站人多,肯定有优势……
等抢到孩子她也走,直接去港岛。
她肯定会好好养这个孩子的,养一年,等到科研大佬的遗嘱生效,过一段时间再假装不经意的把孩子送过去……
她也不奢求多的东西,就那套四合院就可以。
上辈子在港岛,没少听说大陆的四合院比得上他们半山别墅……
一切都想好了,可赵卫红就忘了,现如今火车上的人是多么的多。
人挤人都不能形容这密密麻麻被塞满的车厢。
她哪怕艰难踩在座位上,此刻左看右看,视线都跃不到对面去。
因为过道上的人实在太多了。
甚至她盯了一下午,都还没有发现一个疑似科研大佬的老头儿!
这就离谱了!
大陆仔生那么多人干嘛?又发展不起来,都是廉价劳工而已……
她撇撇嘴,不肯死心的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在人群中来来回回挤了两遍,这才看到一个气质格外出众的老头儿正闭目沉睡。
而他身边,一个瘦小的男人抱着孩子匆匆转身。
是他吗?
赵卫红张嘴欲喊,但却又很快闭上嘴,艰难的从人群中一路挣扎着跟上去。
一直跟着她观察她的平凡男人见状,眼神一凝,也迅速如游鱼一般从人群当中挤了过去。
瘦小的男人正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这满车厢的人,赵卫红但凡大喊一声,随便有人伸出胳膊他都逃不了。
但是……
赵卫红心想:我还不确定呢,可不能引起误会,打草惊蛇。
再说了,附近没有停靠的地方,只要她抢先一步跟紧对方,等到下车时,再趁其不备……
第21章:小河对人有兴趣
四合院啊,谁不想要呢?
到时候,等价格起来了,赵卫红打算再把这个院子卖掉,去港岛买一套别墅。
这样岂不是身价显得更高一些?到时候还怕有钱人家看不上自己吗?
她就是有钱人!
想象很美好,现实总是骨感的。
赵卫红上辈子只是个普通人,就跟90%的普通人一样,连最基础的防身术都使不出来一招,更别提这时候在车厢里艰难寻找了。
从人群中艰难挤来挤去,她力气本就不大,这会儿就更显得艰难了。
而且站着的大老爷们儿居多,别看她一路做贼一样探头瞧来瞧去,硬是因为个子矮,连座位两边儿都没看清楚,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哪个车厢。
大热天的,哪怕晚风已经变凉,但也根本穿透不了。
她整个人仿佛一把腌咸菜,从这节车厢拧到那节车厢,身上湿哒哒的汗水仍旧一滴没少。
赵卫红沮丧极了——
临走想挣一波大的,怎么就不行呢?
老天爷对自己这个重生者未免也太苛刻了。
不积累一点资本——哪怕这资本暂时还不能兑现,她就这么孤身去港岛,不知还要几多艰难呢?
身边的男人默默跟着她,半点没被人察觉。
这会儿站在又一节车厢门口,眼看着赵卫红茫然的在里头挤来挤去,他心中有点着急,不知对方是否会趁着这样密集的人流,相互私下传递消息。
而这时,不经意间一个扫视,视线却跟一个黑瘦的女孩儿对上了。
对方清凌凌的双眼镜盯着他看了一瞬,那一瞬间,男人浑身汗毛耸立。
但很快,对方又冲着对面抱孙子的老太太说了句什么,老太太脸上也涌出和煦的笑意,仿佛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家庭。
而赵卫红仍在挤来挤去。
……
楚河对那老太太笑,纯粹是因为就过了这么会儿,她那个瘦小的儿子又抱了个大概六七岁的小男孩回来:
“妈,马上下一站到了,到时候我带大妞,你带上这俩小子,咱们下车。”
老太太瞧着和气极了。
伸手又接过这个孩子放在自己怀里,两只胳膊各搂一个,看孩子小脸睡得红扑扑的,一腔慈爱仿佛都要溢出来。
“好,好,到时候人多下了车,我们先在站台那里等,可别走散了。”
黑瘦小子笑了起来:“不着急,到时候我在这车厢门口等你,不然俩小子,妈你抱着太累了。”
母子俩相视一笑,自有默契。
楚河看着也挺有意思的。
“这也是你孙子呢?”
她主动跟老太太搭话。
老太太一脸满足:“是啊,这可是我们家的宝贝。”
楚河就乐了。
……
她主动站了起来:“大哥,我看你抱着孩子穿来穿去也挺累的,这个位置先让给你坐一会儿吧。”
“不然待会儿下了火车有的折腾呢。”
这倒是真的。
这年头上下火车跟打仗似的,从车厢里硬塞人的情况也比比皆是。
黑瘦小伙没能买到坐票,一路是站过来的,别提有多艰辛了。他可不像这老太婆,舒舒服服一路坐过来,这会儿不由意动。
“那多不好意思。”
“没事。”
楚河倒显得格外大方:“我就喜欢小孩,这么热的天儿,孩子抱着太热了,你把闺女带过来坐这里吧。”
老太太看着她的样子,心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果然没错,这丫头的弱点就是小孩儿。
别看刚才说话这么冲,看到孩子了,还不是心化成一团。
这样多好,下了车又能一块儿走,保准给她找个好人家,以后生十个八个自己的孩子。
她于是也点点头:“儿啊,没事儿,你就抱孩子过来坐吧,这边儿离车厢门近,待会儿咱俩也好一块走。”
这小子贼精,她一个老太婆抱两个沉颠颠的男娃,可不得累够呛。
同伴都这么说了,黑瘦小伙儿也赶紧点头:“行,那就先谢谢大妹子你了。”
说着转头又钻进人堆,灵活的左扭右扭,不多时,便又抱过来一个同样睡着的姑娘。
……
他们也是这行的老手了。
孩子们也都被旧衣服盖着,一张小脸半露不露,再加上有老太太这么一个亲奶奶形象,任谁也怀疑不到他们头上去。
火车的速度已经降下来了。
沿途能看到接近车站附近的农田和建筑。
不过黑瘦小伙儿有经验,火车进站要耽误好久,前头那么多人挤挤挨挨,也同样要耽误好久。
他仍旧半点不慌的坐在座位上,看着在过道上安稳站着的楚河,再一次感激:
“大妹子,真太谢谢你了。待会儿下车,烦劳你帮我妈搭把手。不然这么多人,我怕她带俩孩子挤不出去。”
他们都合作多少回了,黑瘦小伙儿一见就知道,老太太是想把这女娃儿也趁机带走。
说实话,这货色他相不中,但是来都来了,多带一个也不妨事。
因此也配合的相当到位。
楚河也一改之前说话吃枪子的模样,表现得格外热情。
“放心吧!”
……
身边儿之前那个占座被掐人中的中年男人,人中的青紫还没消退,这会儿重重的哼了一声。
——同样都是占座,凭什么这黑小子被人主动让座,他却要被掐起来。
楚河却对他笑笑:“这位同志,待会儿让你坐下来歇一会儿,顺便帮我看一下行李。”
中年男人,浓眉一竖:“凭啥嘞?”
楚河笑了起来,眼神紧盯着他:“你说凭啥?”
对方瞬间怂了,行吧,不凭啥,就图人家姑娘力气大。
他正准备说什么,楚河却忽然扭头,看着从过道另一侧艰难结果的那个人。
咦,这不是赵卫红吗?
怎么?她这么想嫁时岁丰,坐火车还得跟上来呀。
然而,眼神再一对,却发现赵卫红身后不远不近的缀着个中年男人。
对方面容普通,浑身上下瞧不出一丝特色,融入人堆儿里,实在叫人难以记忆。
但此刻,他与赵卫红之间的距离却保持得十分微妙,哪怕车厢有各种障碍,也仍旧没影响他的专业。
楚河大概就明白了。
这估计就是时岁丰回部队之后的安排吧。
她对赵卫红不感兴趣,眼看着火车停靠点外头亮起了昏黄的灯泡,列车的速度已经一缓再缓,车窗外密密麻麻站着的全是人……
而眼看前头的人群缓慢蠕动,黑瘦小伙才和老太太一同站起来。
……
两个几岁的男孩儿确实沉颠颠的,老太太还有一包行李。她倒也没有全没谨慎,这会儿没让楚河接孩子,而是先把行李递给她。
楚河也没在意,拎着行李大步就往前走。
她的力气大,有她在前头开路,黑瘦小伙儿抱着个女娃娃,还有老太太在后面跟着,竟比之前要畅通不少。
三人已经在车门处挤吧着排起了队。
黑瘦小伙儿凑过来:“妹子,这人太多了,要不你受累帮我妈把孩子送下去吧。列车员在这站着呢,肯定不会不叫你上的。你车票在兜里吧?”
好自然的提议啊。
楚河也不拒绝,同样笑眯眯的伸出手来。
她个子最矮,但手上除了那包行李没有半点妨碍。如今伸出手去,在场又这么多人,对方谁都没提防。
但她出手如电,转瞬间便扣住了两人的脖颈,随即指用力一按,两个人便身子一软。
随即,两人怀中的三个孩子也开始往下掉。
但楚河已经极快的将他们接住了,并顺手塞给一旁正待上前的乘务员:
“抓人贩子了。”
乘务员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被塞了两个娃娃。门里门外三个同事都瞧着他,让他瞬间陡升一股豪情。
“什么人贩子?”
楚河在旁盯着呢,也不怕这人是同伙,抬手揪住被夹杂在人中未能成功软倒的两人:
“这俩,三个孩子,你们最好广播问一下,谁家丢了孩子。”
……
但楚河之所以拖到这时候才把两人制服,当然也不是想趁机下车,而是……
她敢肯定外头有同伙。
这会儿一边说话,一边目光盯着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便锁定了人群中一个中年男人!
她刚才说话的声音挺大的,这会儿车厢门口已经乱了一团。
这原本在人群中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见状立刻慌乱起来,眼神闪烁不定。
只观望一瞬,便决定扭头先走。
而与他相反的是,其他路人个个神情跃跃欲试的往车厢处看。
毕竟这会儿,人们的正义感简直超强。
而且,凑热闹是人类天性。
楚河瞅准时间,直接钻下车厢,二话不说便飞奔上前,直接一踹脚,便让对方摔了个大马趴。
紧接着她向前疾冲两步,膝盖向下利落的跪在对方后背胸椎处,反手将他的胳膊扣住:
“不许动!”
动作又利落又熟练,仿佛此前接受过什么训练。
慢了一步的乘务人员同样从人群中艰难挤过来,这会儿敬佩地看着她:
“您……”
想问问对方是不是警务工作的,又或者是不是女兵,不然动作怎么这么熟练又这么正气凛然呢?
但是一时太过激动,竟没能问出口。
而地上的中年男人则大喊道:“你怎么随便打人……救命啊!”
可惜了。
人间虽有正义感,但正义感也是有倾斜的。
比如此刻,对方如此的正气昂扬,身边还跟着两名乘警,围观人群都怀疑的盯着他。
“我刚听那车厢有人嚷什么人贩子,这就是吗?”
“天杀的,这就该枪毙。”
“狼心狗肺的东西……”
……
等到两名乘警也熟练的抽出对方的裤腰带将他双手牢牢绑住,眼看着对方破旧的土布裤子松松垮垮,等急了要掉落,楚河这才重新挤上了车。
上了车,两名搂着三个孩子的乘警也没敢走,楚河还好脾气的笑了笑:“我还没到站呢,不用检票了吧。”
“不用,不用。”
对方格外热情:“同志,谢谢你!帮忙抓人贩子,这群人就不是个玩意儿。”
“不过现在各个车厢都在面临乘客上下车,我们人手实在有点儿不足,能不能麻烦你先看他们一会儿,等我们列车发车了,再每节车厢都通知到你看行吗?”
“行啊,怎么不行?”
楚河说着,把最重的那个男孩儿往后背一放,一左一右再抱住两个孩子,便直接回到车厢去了。
“我在7排啊。”
……
就这么一会儿,车厢陡然空了一截,但看着另一边车门持续不断往上挤的那群人,恐怕要不了多久又会重新塞满。
中年男人站的要断的腿这会儿才得到放松,正长长舒缓一口气,气儿还没喘匀呢,就见之前那力大无穷的大妹子,又抱着三个孩子回来了。
这是什么操作?
她不是送那母子俩下车吗?
怎么大人送下去了,孩子都还在车上?
“你这……”
对方迟疑的问道,而楚河则抬了抬眼皮:
“遇到人贩子了,你坐一会儿,把孩子先抱着吧。”
刚活动了,但没活动开,楚河一时半会儿还不想坐下来。
怀里三个软绵绵的孩子,人这么多,挤来挤去,换来换去,对方都没醒……
中年男人愣了一会儿,这会儿似乎也反应过来了,再看楚河瞧人家这淡定不变的大将风度,神情便有些惊叹了。
于是主动没话找话:
“大妹子,你这挺大力气啊,我看你带那么多行李。”
他坐在这儿看行李,可仔细数了数,大大小小的袋子加一起得有十好几个!
伸手拎了拎脚边的那一兜,一二十斤呢!
那要都是这么重,这么多行李带过来,这姑娘不是一般人啊。
楚河瞧他浓眉大眼的,没感觉到什么恶意,也实话实说:“我要去部队生活,那边儿也没啥吃的,只能从来老家带点儿吃的过去。”
这会儿她突然就想起上个世界那个神奇的空间了。
但凡有那么一个,不要啥灵泉,也不要啥可种植什么的——她就不是种地那料。
哪怕那只能存储东西呢,她也不至于只进山一晚上,东西就带不下了。
“哎哟!”中年男人可着实佩服她:“你这带的什么呢?我也带了挺多的,要不咱俩看有啥能换的?”
说着熟练的解开了自己的布袋,上面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格外引人注目。
楚河挑起眉头,对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有了点儿兴趣。
第22章:火车上的奸商
这回可不是凭直觉。
而是……那个苹果。
这年头,水果属于稀罕物资,除非本地就有,不然在计划经济下,着实不是能常见的。
而中年男人瞧着貌不惊人,一打开自己的布袋子里头,每个包都不多,每个包裹都封的很严密,唯有最上头那颗苹果红彤彤的。
出门在外,总不至于只带一颗苹果,且有那么轻易被交换出去吧。
楚河看着他简单的那袋行李,心中大约有了猜测。
这年头,黑市承载的作用都是大差不差,可由于时代限制经济以及交通和政策的不到位,很多物质得不到南北调动。
比如时岁丰曾讲过他们所在的那个城市的黑市。
虽然日常米面粮油是能买到,但是更好一些的物资,仍旧不是人人都能有货源的。
而眼前这个男人话说的这么自然而然,动作又这么熟练,楚河往他袋子里一瞧,试探问道:“不要票的东西你有吗?”
……
她问的实在理所当然,中年男人愕然半晌,随即便左看右看,忍住心中的疑问在唇边比了个小声的手势,紧接着也低声道:
“你想要什么?”
楚河:呦呵。
果然是黑市贩子。
就是不知道生意做的有多大?
是天南海北皆朋友的那种,还是就是一个地区的地头蛇,又或是二道贩子……
至于想要的,想要的多了去了。
好吃的都想要。
但这会儿她兜里有一千多块钱,可却分不出来手再扛东西了,因此敲了敲桌子:“要不,留个地址?”
留地址?
这天南海北的,还打算长做生意呢?在当地找人不更方便吗?
但中年男人想起这么多年来回奔波手里把握着关系网,再看眼前这位打击人贩子的英雄,心里也有想法。
于是一挺胸膛:
“天上飞的,海里游的,想要啥咱都能弄。”
至于地址嘛……写个假的,随便找个半大孩子定期看一看,怕什么?
这妹子一看就不是池中物,搞不好真能拉来大生意呢。
说着又从兜里翻出了个空火柴盒,手指一动就将火柴盒拆开,拿出一支钢笔,在上头歪歪扭扭写下地址。
这就很讨喜了。
……
楚河点头,又一琢磨,买不来可以换啊!
“我有野猪肉,野兔,熏鱼,你有什么能换的?”
肉?
对方也挺惊喜。
计划经济,人人都缺油水。可偏偏私人不能养猪,也就更不可能杀猪了,市面上流出来的那些肉,要么是别人转的二手,要么是屠宰场偷偷弄的少量。
再不行,那就是山里的野物了。
但是没两把架势,谁敢去山里动野猪那玩意儿?
运气好了有肉吃,运气差了,缺胳膊断腿都是轻的。
他看了看楚河:“大妹子,我说句实话,你这看着营养不咋滴——奶粉你要吗?”
他隔着布袋子敲了敲底部,铁罐子发出了闷闷的声响。
楚河正愁身体缺营养呢——她可是要长个的女人。
于是二话不说:“要!”
……
两人就闷罐肉和野兔肉来回掰扯,还没整出个名堂,几名乘警便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
“小轩啊……”
对方看着中年男人怀里的男孩,此刻老泪纵横:
“是我孙子,这就是我的小孙子……”
“你们看他屁股,有个红痣!头发旋里头也有一颗痣!”
他说的这么详细,连头发里都说到了,乘警自然也松口气。
他客气的对楚河和一旁的中年男人笑了笑。
“同志,你见义勇为,成功挽救了三个家庭。”
“我们已经挨个车厢通知了,刚好前头13车厢这位老人家找上我,我就直接把他带过来认了。”
这年头,火车上还要经常靠乘务员的大喇叭吼一吼,一个车厢一个车厢,通知过来确实要耽误一段时间。
楚河二话不说将孩子抱过去:“睡了一下午了,但我看着还算平稳,应该药效没多少了,要不了多久就会醒。”
想了想,看见对方佝偻的腰背,又补充一句不走心的安慰:
“放心吧,没事的。”
……
而对方接过孩子,先是摸了摸额头,又赶紧去探了探呼吸,这会儿在周围人好奇的视线中,艰难的就要下跪。
“你这不光是救了我孙子,还救了我老头子的命。”
而乘警也一脸激动的说道:“同志,你要去哪里?你是一位英雄,我们会给您送表彰的。到时候感谢信直接送过去!”
这年头的表彰当然没有什么巨额现金那种礼品等等,但是送个大红花,送个搪瓷缸之类的,那肯定是稳了。
这也是时下人人都羡慕的风光了。
“还有我还有我!”
老头儿被拦着没跪下去,也不甘示弱,当即从兜里掏出钢笔和笔记本,顺畅的写出一行字,就撕下一页纸递给楚河:
“同志,这是我的单位地址,等我安顿好了,一定不会忘记您的大恩——您这是要去哪里?”
楚河低头一看:巧了!
她指了指那个没写太明白的地址:“我也是去这里找我哥的,我哥在部队。”
哦!
军人家属。
这下子,她的英雄行为和英雄手段都得到了解释,乘警征询意见后,收起了那张纸:
“您放心,到时候我们会把感谢信送到这里去。”
楚河挺客气:“不至于,不至于……”
真不至于,光送信顶啥用啊?
唉。
还是这个年代太穷了。
……
既然有孩子已经找到,另外两家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呢?乘警简单安慰了一番,又接着去通知其他车厢了。
倒是那个中年男人此刻也听说了他们要去部队,屁股便不自在的挪了挪。
话说,这部队里的人不会把他举报了吧?
但是想想人家还主动给他换东西,两人都有问题,互相有把柄。
这才松了口气。
而老头则叹了口气,眼见的车厢里的人已经挤得不行,这会儿看楚河还站着,赶紧就想给他补一张坐票。
这时候哪还有多余的坐票?
中年男人赶紧站起来:“坐这儿,坐这儿,这本来就是这位同志的位置。只不过她下去活动活动,让我帮忙看一下行李。”
说着麻溜的就把楚河重新推了回去。
而老头儿抱着还安稳昏睡着的孙子,又跟刚刚上车还没来得及放行李的乘客商量:
“同志,这位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我这老头子想跟她多说说话。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咱们要不换个车厢?”
手底下顺手就塞了两块钱。
对方也乐得不行,就换个座,坐哪不是坐呢?白得两块钱!
趁没人注意,赶紧收了钱又跟着老头回他那个车厢了。
……
站着商量生意不方便,刚好老头暂时离开,中年男人又一屁股坐下来——他怀里还抱着两个孩子呢!
“同志,你刚咋不把孩子交给警察?”
楚河看他:“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内应呢?”
中年男人——好家伙!
这警惕性,比他们这投机倒把的还强啊!
正说话呢,楚河侧头看了看俩孩子:“估计差不多该醒了,刚好可以认认清爹妈,省得有人浑水摸鱼。”
中年男人就更后悔了,也不知道留个地址是不是对。但是留都留了,今天必须得做成生意。
——这姑娘真不是一般人啊。
人不可貌相,学到了,学到了。
……
而这时,人群中有两对夫妻哭着喊着,跌跌撞撞从不同的车厢入口往这里钻,两个小孩子在此时不知是不是听到了父母的呼唤,吭吭唧唧醒了过来,伸手就要妈。
楚河也松了口气——她就不会处理孩子,最多就会讲讲道理,再不行打一顿,一顿不行就两顿……
还是大侄子大侄女那样的讨喜一些。
不过,相比之前那位小轩的爷爷,这两家明显穷困一些。此刻搂着孩子又哭又笑,在乘警的见证下,实在没什么钱可掏,干脆把自己走亲戚带的一袋小米和一袋红枣拼命往楚河这里塞。
这年头,走亲戚送出两斤小米已经是很亲密的关系了,可见人家虽然穷,但绝不是知恩不报的。
但是楚河虽然在家里又是揍楚家人,又是揍时家人,但那也是有原因的。
对于眼前这对险些丢了孩子的父母来讲,这些谢礼实在没必要。
她也不是吃不上饭。
最后只能拼命拒绝,借口小孩子要做个检查,好好安慰……这才把两家人轰走。
而身边儿的中年男人悄悄起身,也跟着钻了过去。
不多时,他拎着那袋红枣回来了——
“这可是稀罕东西,瞧,又大又红,1块5一斤,你要不要?”
楚河瞅他一眼:“那我要是都要了,你一斤赚多少?”
对方一片赤诚:“都是缘分,这怎么还能赚你的钱呢?不多——一斤赚三毛辛苦钱,我1块2一斤收来的,那家人可高兴的不行。”
毕竟,红枣虽然是稀罕玩意儿,但在有些地方,卖给供销社也不过三五毛的收购价。
而这中年男人声音压得低低的,身子凑的近近的,手里的那袋红枣只给看,不给尝——
好一番缘分。
好一个辛苦钱!
十斤红枣,楚河没给钱,干脆拿两条大鱼换了,双方皆大欢喜。
反正她鱼多。
……
而这时,之前的老人家也带着行李和孩子过来了。
孩子已经醒了,只不过依旧显得晕晕乎乎的——毕竟年纪这么小就吃安眠药,成年人一时半会儿也清醒不过来,更别提他们了。
老头仍将他抱在怀中,这会儿好艰难才挤过来。
中年男人这会儿倒挺识趣的,赶紧麻溜的站起来,将人接过来安顿。老人家不明所以,安稳坐下后还好好对他道了谢,倒让刚赚了点儿辛苦钱的中年男人红了耳朵。
但是当代投机倒把人,怎么能这么羞涩呢?
他伸手又从袋子里翻出一包大白兔,小声道:
“老人家,孩子也受了场惊吓,要不买点奶糖安慰一下?这可都是牛奶做的好东西。”
老人:……
他倒未曾想对方这么大胆,殊不知中年男人看他这么推崇眼前这位救命恩人,这会儿自然也就放心许多。
抓住一切机会嘛。
他猜的不错,一说到孩子,天下间冲昏头脑的父母多的是。
“行!”老人家立刻去掏兜。
也是他一个男人粗心大意,孩子丢了都不知道……可怜他的小孙子,他爸虽然去的早,但是小时候也没太亏待,轮到他,只能跟着一个糟老头子在乡下干农活。
别说大白兔了,吃饱饭都成问题。家里有钱,可住在牛棚时时刻刻都被盯着,哪敢露馅儿呢。
接到调令后他倒是喜极而泣,可匆匆忙收拾东西带着孙子离开那个地方,却压根儿没想到,孩子毕竟是孩子。
他已经问过孙子了,知道对方是给了他一粒糖丸——说来惭愧,在村里,根本没有人跟臭老九的小孩儿一起玩,他这个不称职的爷爷也从没教过他这些。
如今……
老人家想到这里就满心伤痛,反正已经提前发了份补助,看着孙儿好奇的眼神,不就是点儿奶糖吗?
买!
……
中年男人心头也满意极了,瞧!他就说自己慧眼识珠,意外认识的大妹子以及大妹子周边,竟然有如此的买卖潜力。
这会儿忙不迭又问道。
“孩子看着小时候营养没跟上啊……奶粉要吗?”
老人家:……
楚河:……
这奸商,一样的台词,刚才还说是最后一罐呢。
她用眼神瞪了一眼对方,对方求饶的笑了笑,又成功做了一份生意。
再接着:“老人家,孩子看着太可人疼了……我这里有申城外汇才能买到的铁皮青蛙,没有一个小孩子能抵挡的住他——要吗?”
三言两语,耳根子软的老人家一时没控制住,以至于兜里揣着的50块钱被花了个干干净净。
再往后想花钱,那就得掏自己藏起来的那笔钱了。
可再看看手边沉颠颠的一布袋,还有孙子含着奶糖满足的小脸,最终他也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去了部队,应该能让孩子吃饱穿暖,把身体补起来吧。
他啊,以后就安安稳稳搞研究,听说部队里还有专门的军嫂看孩子,到时候应该能让小轩胆子大一点。
再看看一旁闭目凝神的楚河,老人家心想,如今这年月,自己的东西轻易不能拿出来,只能等安顿下来看看情况,再打听打听这位同志需要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