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投机倒把哥的成功
有这么一个专心做买卖的活宝在身边,不得不说,也不是没好处的。
楚河倒还能睡上一个安稳觉。
如今火车开的实在太慢了,她将胳膊肘搭在车窗边,看着外头晃悠悠跑过去的风景,迷迷糊糊间,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这个发动机有点落后啊……如果用阿尔法元磁能量核心轴……”
等会儿。
楚河反应过来。
——哦豁,看来自己以前的经历老牛逼了!最起码也是个国宝级人物,不错不错,这才是排面儿!
如今自己脑海里记着的东西,听起来就很高大上,只可惜其中关键点她卡住了,几个公式模模糊糊,死活想不通。
唉,失忆了之后,生活真是太困难了。
……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再过一晚上,部队所在的宁城就要到了。
肉包子已经一个不剩,楚河就跟一旁的投机倒把兄陈长海聊天:
“你既然知道这么多,那晓不晓得火车上哪几道菜做的好吃?”
如今在火车上吃菜虽然稍贵,但是并没有贵到离谱,而且还不要票,种类又丰富……楚河已经过了国营饭店的肉包子瘾,并相信自己未来一个月都不会馋包子了,这会儿心里小算盘啪啪啪啪的,对这顿火车餐十分期待。
陈长海:……
就离谱。
他是做投机倒把的,又不是万能秘书,火车上啥菜好吃还要问他?
他出门像是舍得火车点餐的人吗?
而一旁郑老头怀里的孙子小轩突然抬起头:
“爷爷,我想吃炒鸡蛋。”
郑老头也期盼的看着一旁的陈长海。
如今吃饭是要去餐车点餐打饭的,并没有那种一人一份的盒饭,他两人看起来小的小,老的老……
陈长海暗自骂娘,但还是扭头准备去打饭。
…
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又从他的神奇大口袋里翻出了两个不锈钢饭盒。
不锈钢十分扎实,手指敲在上面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而他一脸和气的看着面前俩人:
“看!一般人可买不着这东西呢,不锈钢饭盒!出门儿干啥都方便,哪怕以后上班儿带饭也合适。”
“就比如现在咱们在火车上买饭,没带饭盒,多不方便呀!大人无所谓,小孩子身子弱,用公用餐具,多不好!”
“最后两个,刚好跟二位有缘分,你们也正需要……这么着吧,落地价,不要票,15块钱一个。”
好家伙,十斤上等猪肉换一个饭盒。
没办法,在一个搪瓷缸子都还要票的时代,一个不锈钢饭盒出门在外带来的轰动也是不小的,陈长海说是缘分价,倒也确实是,只不过这两个饭盒底部有一点点凹陷,是他从不锈钢厂拿出来的残次品。
到底朋友一场,也就挣个五六七八块吧,都是辛苦钱。
——还能怎样呢?
楚河反正是确实挺需要的,兜里一千多巨款,如今消费起来毫无畏惧:“买!”
虽然饭盒对她来说有点儿小,但是出门儿确实也方便一些。
而一旁的郑教授咬咬牙,看着小孙子好奇的眼神,不停在心里劝着自己。
劝着劝着,手就熟练的拆开自己衣角的滚边儿,从里头又掏出一卷卷的细细的大团结。
然后又是三张。
陈长海偷偷摸摸的收了钱,只觉得这回上火车,自己带这么一兜货可太明智了!
……
没有座儿的大老爷们辛苦的在火车上辗转腾挪,跟挤裱花袋似的从这节车厢挤到那节车厢,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成功打回来了两份饭。
楚河看着餐盒里满满当当快压不下的土豆炖排骨,黯然叹了口气:
“你下回给我找个特大型的饭盒吧,这也太小了,都不够塞牙缝的。”
但是好吃是真挺好吃的。
陈长海麻木的看着她:“那你咋不说让我给你找个不锈钢大饭桶呢?食堂里用的那种肯定够。”
你牙缝得有多大呀!
不过碍于对方武力值,还有微微肿翘的上嘴唇,这句没敢说。
到是郑老头儿看了看手里巨大的饭盒,也没好意思对救命恩人吭声。
这年头的不锈钢饭盒,那可真的是扎扎实实好大一个,他们爷孙俩吃饭,米饭扎扎实实打了八两,又压了这么多菜进去……
这不能说是多,只能说是十分多了。
而一旁的救命恩人还说吃不饱……
郑老头儿心里转了几下,似乎对以后要用来表达谢意的礼物有了想法。
而楚河倒是对陈长海的提议颇为心动,但想了想,还是只能黯然拒绝:
“算了,我带不下了。”
不知为何,听到她拒绝,在场两个大人都松了一口气。
……
而就在这时,熟悉的目光注视感又一次传来。
楚河侧头瞄了一眼,却见之前那个跟着赵卫红的中年男人正望过来。
下一秒,赵卫红恰好出现在她这排座位旁边,一个劲儿的瞅着座位上的人,满头大汗,神情焦急。
——今天都5月28了。
她昨天一时贪心丢了那个疑似人贩子的瘦小男人,以至于如今都还没有找到那个丢了孙子的有钱老头。
毕竟没有具体照片,一切全凭猜测,确实有点难。
而看这时间都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从昨天到今天,中间列车停靠也有六站了,人贩子昨天肯定就已经下车了。
她错过了那个好机会,自然是一番无能狂怒。
但是不要紧,那个丢失孙子的老头身体不好,她要是能找到,再说些似是而非的线索,细心安慰,日后常来常往,再在孩子快要回来的日子说些笃定的话……
好感度一样能能拉起来的!
虽然这么着,一起套四合院儿不大可能了,但一大笔钱肯定也有,总也没费太多成本……万一爷孙俩都对自己万分信赖的话,日后再弄来一套房子也不是不可能……
她,赵卫红,走一步看十步,是个人才!
……
但人才赵卫红昨天下午在车厢里来回奔波,找了整整大半天,入夜了才终于精疲力竭的歇下,睡得死沉沉的,也因此错过了车厢里乘务员开着喇叭找寻丢孩子家长的通知。
如今又过了一上午,也没听到谁说丢了孩子情绪崩溃,更加找不到那个老头……于是就更加艰辛了。
毕竟,她不光不知道孩子长啥样,连老头长啥样也不晓得呀。
但下一秒,她的眼神迅速锁定了楚河,烦躁,不耐,后悔……还有她的无能狂怒,隐约就有些压抑不住了。
“是你啊!”
赵卫红想起上辈子的自己,此刻神情中是隐藏不住的愤怒。
凭什么上辈子自己要在时家被赵秀花防备一年才能随军,而眼前这个黄毛丫头,没有自己漂亮,也没有自己洋气,见识更是没有自己多,听说都没正经上过学……
就这样的村姑,结婚才不到一个月,怎么就能随军了?
而且还是赵秀花欢天喜地送出去的!
这简直是时家给她的狠狠一巴掌。
对方的生活越是顺遂,越是衬托的她上辈子是有多么不堪。
赵卫红盯着楚河,嘴里说着打招呼的话,眼神却恨不得能吃人。
……
一旁的郑老头下乡几年,在牛棚里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如今一眼就瞧着这个女娃子不安好心,于是搂紧小轩侧了侧身子,替救命恩人挡住这死亡视线。
“这位同志,你想干什么?”
一旁的陈长海如今也跟楚河建立了基本的客户情谊,也暗自警惕——
以他做生意筛选对象的原则来看,这婆娘长得尖嘴猴腮,必定执着还价,不是好人!
楚河倒是挺感兴趣——这年头,能被部队派人盯着随时随地不肯放松的,一般人真没这待遇。
于是她也笑眯眯的回答。
“是我啊!”
……
两人这招呼打的就很魔性,赵卫红的脸色也因此更加难看了。
她冷哼一声:“你别得意,跟时岁丰这男人过日子……”
话才刚说一半,楚河就叹气——明面上他俩是兄妹呢,这人家都跟着赵卫红查了个底朝天,他这借口也不知道顶不顶用。
殊不知,外派出去的这位也是时岁丰队伍里的,这种小事经过时岁丰多方铺垫,他还以为这是兄妹俩为了逼出赵卫红的秘密,合作唱的双簧呢!
再加上给上头的后续报告里,时岁丰也一五一十说明白,他“结婚”的举动,其实是为了救小姑娘一条命,让她在群狼环饲的家庭中能够活下来……
也因此,假兄妹的事只有领导知道,而领导偏偏对时岁丰这个优秀人才格外信任,立刻就答应帮忙隐瞒,以免影响姑娘大了找对象……
但这些不能写信或者打电话说,也因此,楚河在不知道的情况下,除了叹气也没办法——该查的人家肯定就查清楚了。
她因此看赵卫红就更加不顺眼。
本来一个谎话能解决的,接下来还不知道要用多少个来弥补!
这个女人,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于是她说话也就更直接了。
“是啊,跟时岁丰过日子那可太好了。有吃有喝有穿,不比在村里强吗?”
这句是实话,听在其他人耳中那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听在赵卫红耳中,却又一次想起上辈子随处可见的那些去高奢品牌店一掷千金的贵妇人,以及后来看到的成功人士时岁丰,和他的三个大佬孩子……
她一时怒火中烧:“冚家铲!”
“你个扑街大陆仔!”
……
这下子,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光楚河没说话,一路跟着赵卫红的中年男人也好绝望——他一路默默忍耐,不就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吗?
可如今大鱼没钓着,对方却表现的越发像头猪,这要再不逮起来,也实在说不过去吧!
敌人智商如此之低,有时候真是让人绝望。
然而还没等他活动,就见陈长海突然大喊一声:“好你个特务!”
随即一把拽住了赵卫红:“你说的是港岛的话!”
“抓敌特啊!”
车厢里人那么多,他高喊一声,四面八方便伸出了手,赵卫红何曾经历过这等阵仗,此刻慌慌张张,赶紧绞尽脑汁的辩解:
“我唔系港岛人,我系广州……我是广州人。”
“广州个屁嘞!”
陈长海死扣住她的肩膀不放手:“广州的你骂什么大陆仔?肯定是逃到港岛的敌特。”
他得意洋洋:“我走南闯北——”
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现如今“走南闯北”代表的可不是一般的生活,于是赶紧低调的干咳一声:
“我有广州的朋友,他们才不会这样骂,只有逃到港岛的敌特才是这种态度!”
……
赵卫红懵头懵脑——她上辈子后来那会儿可是参加过游行活动的,那时候有人出钱,一天300港币跟着一群人打打砸砸,最后不也没怎么样吗?
她也知道,300港币是很廉价,卖面线的大陆妹都能一个月拿一两万的工资。但是反正休息时间,她年纪大了,没有钱养不了老,于是也就是打酱油凑人数,不赚白不赚……
港岛多自由啊!
也因此,重生回来,哪怕也吃了不少亏,但是让她时时刻刻记得现如今社会的情况,记得如今大陆和海外的危险关系……
她要能记得住,也不至于重生个把月,一顿好饭都没吃过了。
直到被乘警带走,她还在骂楚河恶毒心肠,故意陷害她……
一直跟着她的中年男人无奈,最终也只能匆匆跟上乘警。
这下子,只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不过也好,毕竟他已经看透了,就指望这人的智商,别说放长线钓大鱼,蝲蛄也钓不上来啊!
早把人带回去早了事儿吧。
……
而一番闹剧过后,陈长海成了人群焦点。
在如今,办下一件英雄事,是所有人都自豪且憧憬的。
虽然“敌特”赵卫红红并没有能力反抗,也没有确凿证据,但是在大家心目中,都是一个车厢的,四舍五入,他们就是亲手帮忙抓捕了敌特分子!
对于这场行动的关键人物陈长海,那自然就更加敬佩了。
瞧瞧人家,多聪明,反应多快呀!
一时间,车厢里头的人挤不过来,还要扯着大嗓子宣扬一下自己的英雄行为,并表达了一下对主要英雄人物的敬佩。
陈长海:……
就……心情挺微妙的。
一个低调的投机倒把哥,本不应该这样万众瞩目。
但是不知道为啥,心里头还挺美嘿嘿嘿。
第24章:恨铁不成钢
漫长的旅途终于过去,天边一轮朝阳缓缓升起,田野间大片大片的绿色逐渐消失。
而城市的轮廓则出现在众人面前,涂满了鲜红标语且被人群塞满的火车站渐渐接近——
伴随着长长的汽笛声,火车停了下来。
宁城是个大城市,列车到站,车上的人群立刻缓缓流动起来。伴随着车厢一步步被清空,后续上来的人就没有那么多了。陈长海还遗憾的叹了口气:
“每次坐车都这样,轮到我下车了,车上人变少。”
他这一路可不容易。
楚河竟然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自然不会发挥自己的良好品德主动让座,倒是旁边的郑老头儿年纪大了,抱着孙子坐久了,总有些浑身僵硬的感觉。于是跟陈长海来回换着坐,也顺便换个人抱孩子。
可让他这把老骨头松了口气。
至于一向沉默的孙子小轩,倒不是不舍得让孩子落地,关键太挤了,根本没有小孩子的下脚之处。
让他站在那儿,还怕被别人挤着踩着了,只能大部分时间抱着,极少数时间才让他在车座前狭小的空间里来回动弹两下。
好在孩子从还不会走就跟着爷爷住牛棚,很懂事,一直也都没哭闹。
不然……恐怕列车没到站,楚河这救命恩人就要忍不住施暴了。
这一次奔波,折腾的可不只是大人啊。
但好在,到目的地了。
……
楚河临走时发过电报,如今眼看车厢里人少了,便大包小包的扛着行李也慢吞吞往下挤。
整个车厢的乘务人员都知道她是打击人贩子英雄,下车时还殷勤的帮忙扶了扶行李,甚至要将她送出站外。
楚河百般推托,但人家硬是热情。
两个年轻小伙子新上岗,如今正待表现,这就上手拎起大麻袋——
“唔——”
吃奶的劲儿都出来了,脸颊涨红半点不假。但那大袋子……仔细看去,也不过离地才两寸。
就这,别说送出站外了,提着东西能不能走两步还两码事儿呢。
楚河叹气——看吧,她就知道。
她早饭没吃,这会儿饿着呢,就不想耽误时间。
于是笑了笑:“没事儿,我都扛习惯了,自己来。”
说着,拎起大布袋往背上一甩,俩一左一右又各挂上两个麻袋,整个人仿佛移动的麻袋垛,倏忽间便已走的老远。
留下两个在夏季清晨的太阳下瑟瑟发抖的年轻人,好无辜的看着乘务大姐。
对方盯着两个年轻小伙,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啊!
“你们俩!大老爷们儿就这把子力气,上回还说让我给你介绍对象呢……再看吧。”
眼神上下下下的打量,很有几分银样镴枪头的怀疑。
小伙子们脸色涨红,瞬间也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漩涡。
……
楚河还不知道她差点坏了人家的相亲大事,这会儿走了一半儿才想起来——哦,身边是不是还有个同伴?
再一看,陈长海正殷勤的帮郑老头拎着行李,一路紧赶慢赶,可赶上她的节奏了。
要不咋说他是投机倒把哥呢?
就这个拉关系搞服务的态度,不成功都不合理。
郑老头儿前几年吃过苦了,此刻颇有些风声鹤唳,对陈长海的殷勤有些手足无措——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是个什么待遇,唯恐自己受了人家的情,最后还不起。
这可让老头子煎熬了。
但楚河就不一样了,她天生就有做资本家的潜质,使唤人别提多顺手了——
“陈长海,你在宁城待几天呢?我这新家还不知道咋样,回头缺什么来找你啊。”
陈长海就爱听这句话。
此刻要不是两手都占着,恨不得拍胸脯承诺。
“您放心,想要啥,只要你等得起,我这儿都有。”
……
两天时间了,他嘴唇翘嘟嘟的样子已经消失,只留人中处一点青痕,看着跟个胎记似的,莫名滑稽。
但身边两个熟人,一个对美的鉴赏角度不一般,一个已经年纪大了,看破肉身,都没说什么扎心的话。
倒是老头儿也有点儿心动:
“那怎么联系呢?”
陈长海生意归做生意,警惕性不肯丢,但如今几个人已经做了好几次交易了,他也就大胆一点儿。
“我住宁城花家巷,到时候尽管来找我。”
一听是宁城的,两人倒真有点儿稀罕:“你不是说你走南闯北吗?原来老家就是这儿的。”
楚河想起他给的那张地址,此刻颇为嫌弃。
陈长海半点儿不害臊:“我这不是怕您钓鱼吗?”
借着买东西把他逮起来,那他可委屈大了。
……
出站口的人一样很多,楚河身上扛着大袋子,未免有些太吓人,从她旁边走的人,一旦看清楚袋子底下压着的是个瘦小的姑娘,下意识便避开两步,唯恐一不小心把人蹭一下,导致重心不稳再摔了。
但不得不说,如今好心人也多。
就这么一段路,已经好几个人过来问需不需要帮忙搭把手的。
楚河站在出站口感叹:“我这个人还是有些好人缘的。”
陈长海看着她,心道:那是人家看你像被地主老财压迫的小可怜儿。
但,说是不敢说的,这会儿只踮脚张望:“你们提前通知人没有?到底有没有人来接呀?”
楚河理所当然的点头:“必须有人,我自带口粮呢,这要是还不来接,我要打断他的腿。”
最后一句话说的气哼哼的,显然是没看到人影。
……
郑老头儿接到消息是说有人来接他,但是也不敢确定,这会儿只默默的站在那里。
不多时,斜前方一辆军车上下来两个人,还不待交头接耳确认对象,就见其中一个高个儿男人笑了起来,远远对楚河招了招手。
“小河!”
时岁丰可难得这样激情流露,同行的人纳闷的看了看他,也顺势看到了楚河,和她身边的郑老头儿。
再看看,老人家还抱着个男孩儿,带着破眼镜儿……
说不准也是他要接的人!
陈长海也在一旁看到绿军装,身为倒把哥的条件反射让他下意识就想提脚溜走,但最后还是稳住了。
心中却忐忑又美滋滋的想道:
有军车来接,这俩人背景不小啊,这回出门儿又认识了不得的人物了。
不愧是我!
……
时岁丰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他心想,小河那么体贴,一定会自己也准备点吃的。
但是万万没想到,准备是准备了,但一点却是亿点。
眼前这座小山险些把楚河整个人都淹没了,时岁丰伸手接过她背上那个麻袋……
然后……
这铮铮铁骨的汉子,膝盖也险些软两分。
这……
特么也太重了!
他面目狰狞,好艰难才假装无事的将袋子轻轻放到地上,身边已经快手快脚成功接过郑老头的行李的年轻战士看着他,热情的说道。
“时队,我帮你拿!”
他可见到了小姑娘一路背过来的,小姑娘能行,没道理他不行!
虽然这袋子大,里头装的估计也就是些被褥吧,不压秤!
年轻的小伙子,一腔热血无处释放,此刻双手提着袋子就要往怀里抱——
“唔!”
第一把力气,袋子没动弹。
“呵——唔!”
第二把力气,他从胸腔里发出了剧烈的呼哧声。
小伙子脸色涨得通红。
想想看,之前乘警两个小伙子都只往上抬了两寸,这位就一个,发力角度都困难,甭管怎样的铁骨铮铮,那此刻也就把麻袋稍微抬了一角。
楚河心想——一整头猪都在这大袋子里呢!
还有其他吃的若干。
那可是第二大的一头野猪,只比卖了的少二十斤,足三百多斤呢!
亏的闷罐肉是用特意买的塑料罐装的,不然换个陶罐来,他连这一角都提不起来。
……
小伙子提行李未半而中道放弃,坐在车上都显得沉默许多,时岁丰到底还有点良心,心知并不是手底下的兵太废柴,此刻主动挑起话题:
“小河,坐这个车难受吗?”听说很多人第一次坐会晕车。
至于火车难不难受……看她那生龙活虎的样子是不必问了。
楚河叹口气:“这个颠簸,还有这个速度……算了,毕竟火车也不咋样,凑合坐吧。”
还能把车拆了改改吗?
失忆的人啊,就要学会忍耐。
时岁丰:……
同伴:……
郑老头:……
沉默儿童小轩默默从车窗边缩了回去,并抿起了嘴。
搞半天,时岁丰才找回自己的理智:“小河,倒也不必这么高要求,这辆车已经很好……”
楚河倒是态度很诚恳:“确实,毕竟比自行车舒服。但是你问我,我总得一五一十说。”
时岁丰决定放弃她了。
转而问郑教授:“郑教授,您和孩子还好吗?”
别看郑老头学历高,然而越是学历高,越是不敢这样呛声,因此他回答的就相当谦虚:
“挺好,挺好。”
他是个体贴人,如今看救命恩人的话无人能接,就也换了话题:“说来缘分,我还不知道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原来是时队长的家属。”
这下子,一直沉默地自我怀疑武力值的小伙子也好奇的看过来。
郑老头不愧是高知分子——楚河盲猜他是搞文化的,把这个故事说得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最起码在讲到“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楚河上前一个飞跃,直接将人贩同伙抽飞在地……”的时候,楚河明显看到那个年轻小伙子听得是全神贯注聚精会神!
郑老头这说的……好像打击人贩子时他在场一样,明明也是听乘警描述。
这些文化人,就是思想美丽些。
楚河坐在后座,此刻唇角翘起,双手做了一个向下压的姿势:“低调,低调,主要是我个人嫉恶如仇,喜欢打击罪恶势力。”
咦?
这台词说起来还挺顺口啊!原来没失忆之前,我是这么一个伟光正的人物!
她又陷入迷茫当中。
……
车子一路颠簸,炽烈的太阳照射下,狂热的风吹过来,伴随着满目尘沙,确实算不上舒适。
但是没办法,如今车内空调还不存在,只能这样硬着头皮适应了——总比步行去部队更好吧。
简单来说,科技没到位,经济没到位,一切享受都是虚话。
楚河就有点担心:“我的闷罐肉……油不会被晒化吧!”
时岁丰侧头看她一眼,顾及车上有人,到底没能问出来——
你来部队,为什么还能带闷罐肉?
一路带上火车,不辛苦吗?
于是纳闷问道:“你扛着这些东西去的火车站?走了多久?”
楚河叹口气:“自行车不好扛上火车,我就直接从村里走的,三点出发,九点到。下午一点钟就差不多能到火车的时间。”
这话一说,时岁丰就沉默了。
他心中酸涩,想象一下——烈日骄阳,瘦小无助又可怜的女孩子,背着山一样重的行李,一步一步,汗水,无助,委屈……足足走了六个多小时!
他实在不应该因为小河表现得强大,就这么忽视她!
他看待事物怎么变得这么肤浅?!
小河不说,自己就不知道心疼吗?!
从村里到市区,上次骑自行车,整整三个小时。步行却花了六个小时……普通人,空手走六小时都不一定能行,更别提她了!
孩子只是想多吃点肉罢了,她还长身体呢!
时岁丰想起自己还不够满的地窖,此刻有了新的想法。
倒是一旁手底下的兵瞠目结舌——
“那么些个麻袋,大大小小三百多斤吧?你一个人,扛着走6个小时?!!!”
说到最后,男人沙哑的嗓音都有点惊恐的劈叉了。
楚河点头:“对啊。不过你也别瞎想,对你们来说可能确实有点重,但是对我来说,那是可以的。”
而身边的男人倒吸一口冷气,此刻突然震惊又感动的看着时岁丰——
难怪队长天天对着我们都那么严肃,训练要求还那么严格……原来,是因为他真的觉得,一个小丫头都能有三百斤的力气!
对他们,队长竟然还放低要求了?!
天啦!
小伙子想起自己仍在泥坑里训练打转的同伴们,此刻不知为何,竟替队长生出了一股“恨铁不成钢”的闷气!
第25章:新的工作安排
道路颠簸,汽车在尘沙漫天的灰土路中热辣辣的行驶近两个小时,才在骄阳中抵达了宁城郊外的军区。
老远一看,楚河便发表了由衷的感叹:“这房子——好矮啊!”
可不嘛,大片大片的平房,只隐约看到中间有一片小楼顶天了,有五层四层的样子。
这么大一片地,不盖高楼可惜了。
时岁丰已经习惯了小河时常语出惊人的样子了,这会儿连话都不接。只是伸手拽过那最大麻袋的一角,跟同伴使了个眼色。
“咱俩一起抬。”
“不用,不用。”楚河真女人,这会儿一把拽住了袋子:“这还有这么多小包呢,你们扛这些就行了,这大包还不如我来呢。”
言下之意,很嫌弃他们的实力了。
时岁丰面目坦然,小伙子却已经被打击的怀疑人生了。
他心想,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练的那些玩意儿,到底有没有练出成果来呢?
再一看旁边的郑老头,此刻颤巍巍的抱着孙子,身体都有些不太稳当了。不知为何,小伙子竟油然生出一股骄傲感。
他又心想:应该是有用的,最起码我抱这俩人是没问题的。
但一错眼,楚河已经扛着大麻袋走出老远,几人在部队门口登记,小伙子可忘不了门口岗哨那惊悚又震撼的表情。
他心中暗下决定,这真不是我不帮人家,实在是自己都嫌弃自己不行。
但……他是要做兵王的男人,这个误会可不能就这么持续下去!他一定要跟大家好好说说,时队家人真的是天赋异禀。
于是,楚河虽然还未跟人接触,但她的大名已经宣扬出来。
而伴随着这个巨力的传闻,大家伙儿虽不好直接找一个女孩子上门挑战。但只在食堂见识一次她的大胃口,竟然也都相信了。
“这力气肯定不小,不然吃那么多怎么消化的?”
“可不是嘛,顶得过咱营里胃口最大的三个棒小伙儿了。”
“我原先还纳闷儿,就送出去的妹子怎么不跟着亲妈非要跟着当哥哥的呢?这会儿可明白了,除了咱们时队,谁养得起呀。”
说起这个话题,大家纷纷心有戚戚。
他们互相对了个眼神,叔叔婶婶大嫂子们私下里都在嘀咕,共同为楚河的未来叹了口气。
——毕竟就这个饭量,这年头真不好嫁出去呀。
粮食金贵呀,看对方啊呜一口一口又一口,三五个馒头下了肚还都只是垫垫底儿,心疼啊!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当下,小伙子带着郑教授爷孙俩去安顿,而时岁丰则领着楚河来到了他们那处在整个营地最后方的偏僻小院。
“这里你喜欢吗?”
“离山近,还有地窖可以给你藏好吃的,我还叫人帮忙打了口井。”
楚河已经两眼放光,扔下麻袋钻进地窖了。
喜不喜欢的无所谓,主要是她想要个地窖。
不一会儿,她满足的爬了出来。
“满意满意,这里太好了……”
地窖里粮食真多呀!
时岁丰面色绷得紧紧的,忍住自己叹气的想法。
毕竟,为了这堆粮食,他这么多年的津贴全无,全身上下也就只剩100块钱了。
至于各种票——还倒欠战友们几十斤粮票呢!
不过这些楚河是不知道的,她这会儿仿佛老鼠掉进了米缸,已经招呼着时岁丰收拾麻袋了。
“看,干鱼!啊这几条有点碎了,不过没事儿,我带了酸菜,用酸菜直接炖就行——你会的吧?”
“还有干泥鳅,这个好像也可以用酸菜炖。你要不会就先用泥鳅练练。”
“还有这个,菜干。”
“干萝卜丝……”
“干豆角……”
“熏肉肠……”
“猪油渣……”
越说越馋,越说越饿。
等到几个麻袋陆续整理好,不仅楚河,就连时岁丰也饥肠辘辘了。
毕竟这年头部队也没什么好伙食的。
肉啊!
多久都没见着了?
时岁丰霍然起身。
“厨房还没用过,我先去把萝卜丝泡上,中午吃萝卜丝炒油渣吧。”
楚河也发表意见:“有笋子吗?要不然用莴笋炖一锅儿闷罐肉吧。”
时岁丰可耻的动摇了。
他心想:虽然过于奢侈,但是小河一路舟车劳顿也确实该补补,瞧,人都瘦了。
……
一顿饭吃的两人都万分满足,时岁丰这么多年也难得这么畅快——不知为什么,明明只是名义上的妹妹,但是楚河一过来,他整个心都安定下来了。
部队是个大家庭,时岁丰又前途广阔,他既然愿意把妹妹带来随军,证明对方必定是有好人品。因此,一顿饭才刚刚吃罢,嘴边的油花都没擦干净,这头便立刻有政委家热心的嫂子过来了。
“时队长在不在?”
人未至,声已到。
楚河正在床上躺着休息——虽然不累,但是这也没什么能打发时间的,还是躺着舒服。
而时岁丰则扔下洗到一半的锅碗瓢盆,赶紧擦手出来:
“嫂子。”
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但是这年头,哪家老爷们回家不是擎等着吃现成的?
政委家李嫂子一看时岁丰从厨房出来这模样,立刻就开始夸上了!
“时队长,你这觉悟可太对了!男女平等,大家有工作一起做,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扔给女同志嘛!”
“不错不错……”
好一番颠三倒四的夸,让时岁丰心里不由叹气。
做家务这种事,恐怕世界上没谁喜欢吧?
但是没办法,就他跟小河,他要不做,难不成指望楚河?
那还不如饿死来的快一点。
但这些话肯定是不能说的,这年头,懒惰也是原罪。
而这时,李嫂子也终于进入正题,开始朝着一直没动静的屋里去看:
“时队长,你家妹子呢?怎么这么半天不见人?我这也得了解了解,回头有合适的工作,也好积极为祖国储备人才。”
工作岗位这种事情,如今完全是僧多粥少,越是优秀干部,有时候反而需要发挥一下优良传统。把机会让给更需要的人。
——除非这项工作本质上无可替代。
比如李嫂子,虽是政委家的媳妇,但她能在军区大部分家属的支持下稳稳保持着这份不起眼的宣传工作,兼职军人家属岗位安排,那也确确实实是有真本事在的。
比如此刻,满打满算,楚河进营地也不过才三个多小时。
……
时岁丰面不改色:“孩子一路奔波,累了,我让她休息呢……嫂子你等等,我这就去叫她。”
其实,部队里工作岗位也是人人想要,李嫂子过来,未必能帮小河安排工作,更多的是来替大家看一看。
所以他没法拒绝,也觉得没必要拖,反而直接把楚河叫了出来。
楚河还挺高兴——她唯一有记忆的上个世界,没吃没喝不说,还压根没工资,英雄全给积分——
积分能跟钱一样吗?
能跟工资一样吗?
时岁丰都能一个月66,她肯定也可以!
于是她欢快的跟着时岁丰出来,看着眼前和蔼可亲的大嫂子就露出一个微笑来,心里想的却是——
等我一个月挣66了,我要再去国营饭店一趟!
而李嫂子呢?
她看眼前的小姑娘,虽然皮肤黝黑,但眼睛又大又闪亮,还对她露出一个怯生生的微笑,心中也不由一软。
是个可怜姑娘。
被送走又被迫回归,日子就很难了。又赶上有这么个大胃口,以后婚嫁上面儿怕是不行了,就算嫁了人,估计也不太有机会吃饱……
唉。
可怜啊!
两人各有所想,一时气氛竟无比融洽。
第26章:你最擅长做什么
楚河和李嫂子相顾无言,彼此在心中都对对方感到满意。
时岁丰半点不怕小河语出惊人,在他的心中,小河说什么都很有道理。
不过他倒挺喜欢别人也对小何保持赞赏的态度的,因此这会儿碗也不洗了,就坐在这里听俩人聊天。
李嫂子热情的拉过小河的手,当下就会这瘦小干枯又粗糙的手掌给惊住了。
这年头人人都要劳动她知道,可是再怎么劳动,这年轻姑娘,干啥能把手糟蹋成这个样子啊!
干,瘦,黑。
陈年疤痕,每年冬天都会烂开的冻疮处粗大的关节和伤疤,还有掌心厚厚的茧子……
这手比多少大老爷们都还可怜!
她也是知道点情况了——编故事这方面,不知为何,时岁丰倒还真是有天分。
九真一假,天衣无缝。
似是而非,人人信服。
李嫂子就是其中之一。
再加上她多年经验综合打量,虽然知道小时的妈不靠谱,一家人指望着这个小儿子当牛做马呢,却没想到她对别的孩子也这么狠心!
亲生的女儿说不要就不要,送个人家也是个苛刻的——都是一个村的,怎么这么糟蹋人?!
瞧瞧这手,这要不是天天干粗活重活,轻易还弄不成这个样子!
被地主压迫也没这么狠的!
——造孽呀!
……
李嫂子想到悲惨处,眼中都酝酿出了动情的泪水!
这是什么妈?!
满脑子封建糟粕!
就因为孩子是个女娃子,所以一点儿都不响应号召吗?国家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她一个当妈的,怎么这么狠心呢?
再说了,姑娘家小小年纪跟着哥哥来部队里,人生地不熟的,要不是亲妈那里容不下,又怎么会这样?
李嫂子有一双擅长发现的眼睛,日常都能拼出很多事实,在此刻,她自觉也猜的八九不离十。
可不嘛。
除了一点点小问题之外,其他猜的都挺准。
如今她陷入了情绪低谷,一时都没敢说话。
……
楚河倒是觉得这大嫂子摸着她的手翻来覆去,显得毛手毛脚的。
但对方还能给她安排工作——哎,摸就摸吧,这大约就是阿姨的爱了。
李嫂子倒不知道会引起这么大的误会,她只是不想当孩子的面儿吐槽女娃儿的亲妈,毕竟多年不见,万一孩子还被亲娘有着幻想呢?
想来想去,这会儿又把楚河的手放开来:
“是叫小河是吧?哎呦,这名字可真好听。”
楚河满意的微笑起来:“确实。”
还挺有自信:“挺配我的。”
时岁丰没说话,但看表情也是深以为然的。
李嫂子:……
在场唯一的正常人左看右看,总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
这年头,人家讲究谦虚内敛,没见谁这么大言不惭的。她一时接不住话,心想:这闺女有点儿憨直憨直的。
但这都是小问题。
李嫂子久经沙场,很快重新扬起笑脸:“小河啊,你原先在家里边儿干什么呢?”
那干的可多了去了。
楚河赶紧掰手指头一项一项的数:
“喂鸡,扫地,砍柴,挑水。挖野菜做早饭,上工。”
“挑水。做饭,喂鸡,上工。”
“做饭。喂鸡。扫院子,砍柴,洗衣服——一天差不多结束了。”
……
这就是她日复一日所经历的生活了,虽然本人一样也没做过,但如今顺着数一数还是很利落的。
但楚河不是说谎的人,于是讲完这些,又扭头看了看时岁丰,实话实说:
“后来认识了他,我就没干这些了,时岁丰有办法让我吃饱。”
听听,听听!这话多心酸呐。
李嫂子一时热泪盈眶,心想:这姑娘可真是勤快,她就不该这么快就来,一路奔波,这小姑娘身体也没休息到,不知道受不受得了呢?
但同情归同情,可工作却不能因为同情就给。尤其是对方讲的这些种地拾掇家的把式,在如今军区基本没啥用的上的。
僧多粥少,就连食堂的洗菜工,如今也是好几个人等着要做呢。
一个年轻小姑娘,哪怕有把子力气,估计也是天长地久干活磨练出来的。没啥优势。
毕竟这年头,谁生下来没干过活啊?
没干过活儿的都是资本家,早几年就进牛棚了。
李嫂子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合适的地方,这会儿只能又问:“那你哪样做的最好?”
虽说不指望,但万一有个一技之长呢?
……
哪一样做的最好啊?
——那肯定是吃饭。
楚河心想:世界上像我这样不挑食的人,真的不多,又会吃又能吃的人,也不多。
但她只是失忆,又不是变成傻子,于是这会儿脑筋转了转,便理所当然的张口:
“我特别擅长教育小孩子。”
“什么偷鸡摸狗,撒泼打滚,不听话还吵架,自私自利……我通通都能教育好。”
这话是怎么说的?
这年头也没个幼儿园,也没个托儿所,这姑娘听说还没上过学,怎么教育孩子的?
然而楚河说的却十分像那么回事儿,不仅总结归纳,甚至还举例论证:
“比如说原先我待的那家六个小萝卜头,吃饭下手比谁都狠,撒泼打滚,张嘴骂人,偷吃偷拿,不讲卫生……那可太正常了。”
“后来我对他们实施《爱的教育》,没两天,这几个孩子就大变样了。”
“我走的时候,我大侄子正跟着队长媳妇儿卖力学厨,不怕苦不怕累,要自力更生。”
“大侄女儿跟着村儿里的菊花婶子学针线。也是熬油点灯的,一块儿布,翻来覆去的练。”
顺手还从兜里摸出一张手绢儿来:“看,这上头密密麻麻的针眼,都是经受教育后,大侄女儿偷偷对着月光练的。”
“练好了,就把手绢给我了。”
……
对着月光啥的,那还真不至于,学手艺可不得眼睛好?
大侄女听菊花婶的可用心注意了。
但是讲话总有个艺术性的修饰不是?
楚河无师自通。
她甚至就着这番谈话对自己的过去又有了一点猜测——我这文学造诣不低呀!
要不是末世摧残……唉!
这一套套的,把李嫂子听的一愣一愣的,这会儿见楚河递手绢儿过来,下意识接过来,就迎着外头的阳光一看。
霍,好家伙!
不能说密密麻麻全是针眼,反正一张手绢儿上头,一个指甲盖儿大的完整布面儿都找不着了。
这可真是卖力。
要这么说的话,小河这丫头看孩子可真有一套啊。
李嫂子不禁沉吟起来。
虽说文化水平有点低,至今连个小学毕业证书都没拿到,但既然是小时他妹妹,在村里还这么能教育孩子……军嫂们好多也都有工作,孩子在大院儿没人看也麻烦,所以他们这里是有一个看护所的。
如果让小河在那里上班……
李嫂子心里有了想法。
但安排工作这回事,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总得让人心服口服才行。
她匆匆站起来:“行,嫂子都明白了。小时啊,跟你妹子好好在家等着啊,我得回去琢磨琢磨。”
说罢,又看了一眼这英俊的小时——唉,这傻小伙子,长得又俊,还舍得拉下脸帮家里洗碗刷锅,怎么到现在都没有瞧上个姑娘呢?
原先那么多好姑娘,偏他硬是不松口见面。
如今可好,原先养全家,现在还要养这么一个大胃口的妹子……
唉,小时的婚姻大事,也难啊!
……
李嫂子一走,楚河就兴奋过来:“我刚才说的那些特长够突出吧?”
种地呢!
这么难的活她都会,她得多优秀啊。
也不知道到时候会安排个什么样的工作,真的去教育孩子吗?那也行,她一样会。
“你说,到时候每个月66的工资,我是不是可以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了?”
时岁丰很不想戳破她的梦:“小河,如果是在看护所带孩子,一个月只有18块钱。”
就这,有的是人想去挣的。
“不过,就算只有18块钱,在那里也不能随便打孩子,打的狠了搞不好就要换个人。”
楚河:……
工资这么少,要求那么高,她还不如在上辈子杀虫呢!
“这城里的孩子真金贵呀。”语气真的挺遗憾的。
她才来,竟已经开始怀念大侄子和大侄女了
……
与此同时,赵卫红也被成功带了回来。
敌特这种事儿向来是十分敏感的,哪怕大胆肆意如赵卫红,此刻也重新找回了战战兢兢的状态。
她知道一旦自己说的不对,未来的日子好不好他不知道,但反正是没现在了。
才在乡下做了段时间的农活,她就已经精疲力竭。
如果要被送去劳改,那她的花样青春就直接完了!
粗手大脚的黄脸婆,就算能熬到改革开放经济发达去往港岛,又有哪个富家公子能给她这个机会?
于是这会儿坐在审讯室里,赵卫红倒是拿出了前所未有的意志和状态。
——无论如何,真相都不能说。
领导就在窗外看着,而面前走进来一个陌生的男人,正眼神凶狠的瞪着她: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从哪里过来的?”
……
赵卫红咬死了不松口:“我不是谁派来的,我就是本地下乡知青的!”
“下乡知青?”对方把他查了个底掉:“那你怎么会说粤语?”
赵卫红就很后悔——港岛那个地方,餐厅服务生都要求三种语言,粤语普通话和英语。她在一个地方待了几十年,不仅粤语,英语她也经常夹杂着说呢,可这两样在如今都挺敏感的。
于是咬牙道:“我原先意外认识个粤省的跟人家学的,一时好奇,常拿来念叨。”
这个时代没有监控,没有网络,电话都是如此金贵,真要是想查些什么事,其实远不如后世收集的信息齐全。
再加上路途遥远,时效耽误……
赵卫红就是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才敢事到如今都还铁口。
“跟人学的?那你告诉我,介绍信明明说你是回家乡探望重病的父母,怎么上了火车人就拐到宁州来了。”
那人仍是声色俱厉。
赵卫红就更加后悔了。
要不是她上辈子跟着人从这条路线七逃八窜的去往港岛,也不至于重生回来找不到新的路,只能凭记忆琢磨着这条老路啊。
她上辈子也没怎么看大陆地图,现在买地图还得去市邮局,她哪晓得上辈子那个跟她一起私奔的男人,为了躲避一路追查介绍信的,很是多绕了两个省呢。
但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赵卫红一咬牙:“我是为了追寻真爱!”
她声音嘹亮,颇有些豁出去的感觉:
“我喜欢当军人的同村男青年,对方也救过我的命,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可我还没来得及向他表达我的情感,他就接受了家里的包办婚姻,娶了一个大字都不认识的村姑!”
……
审讯的人顿了顿,也知道这一场事。
这会儿扭头看了看外头的领导——两人被时岁丰各自九真一假的详细描述过这个事情,这会儿对楚河这姑娘越发叹气。
好好的一个女娃子,当妈的不想叫人家知道她不支持国家政策,一出生就被偷偷摸摸送走,谁也不知道。
结果又进了个虎狼窝。
从小到大受不尽的委屈,吃了不少苦。那老楚家,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等到好不容易小时找借口把亲妹妹带出来,在家乡,两人却还要用这样的身份才能遮遮掩掩,才能让亲妈赵秀花同意……
唉!
至于赵卫红说的真爱……
嗯……虽然这个年代,这么热情大胆也很不好,但一来,地处军区,没有随处找借口的红小兵。
二来嘛……扯到包办婚姻,好像自由恋爱就符合政策教育了。
而且据他们的调查,赵卫红确实有时候神情癫狂,一门心思想要跟小时结婚。
啥以身相许之类的,不就是瞅人家小时俊吗?
按理说,小时如今的身份是重要,如果被间谍接近,也确实能接触到不少消息。
但那都是有限的,比他地位高又好下手的多的是。
可是那么多个选择,赵卫红好歹是年轻漂亮的下乡知青,怎么一门心思吊死在这棵树上?
如果是间谍,为何又不辞辛劳的一路在火车上费尽心思也要到处寻找——啊,找的就是楚河吧?!
这么一来,确实是对小时有感情,逻辑上倒也说得过去。
审讯一时陷入了僵局。
……
第27章:给我一个支点
老实说,在粮食充足的情况下,部队里的生活很好。
就是有一点——没啥娱乐,一天天的,吃吃睡睡,挺没意思的。
至于洗衣服做饭收拾屋子打发时间……那都不符合楚河的气质,还不如躺着呢。
但她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在家里待几个月不是很爽的事情吗?为什么这里这么枯燥?什么都没有,看张报还得跑老远去借。报上还啥都没有,除了政策解读和崇拜,剩下就是些“见义勇为”“粮食增产”“劳动模范”……
她气哼哼的想——还不如给本《母猪的产后护理》呢!
随即又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书?
莫非是失忆前自己学过的?唉,看来自己经历过的人生里头,还有必要包括养猪这一事业。
自己这混的,咋这么磕碜呢?
倒是时岁丰看她无所事事的样子,着实有些着急——这种着急不是看不惯她闲着,而是小河一闲下来就会琢磨吃什么。
这孩子可能之前饿狠了,每天就只想着变着花样的吃东西,他这么多年的津贴都换成了地窖里的粮食没错,可小河要是从早吃到晚,这……
开个粮站才能让她吃饱吧!
唉!
时岁丰无奈之下只好出主意:“小河,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要不你上学去吧?或者你在家家里自学?”
毕竟,可怜的小河如今连个小学毕业证都没有啊!
上学?
楚河摇头,疯狂摇头:“那些我都会,我不学。”
学习有什么乐趣?她就不是学习那块料!
时岁丰倒是傻爸爸心态——自己家孩子,当然肯定是聪明的,小河也确实是那样的人。
但是如今这个年代,不学习,还能干什么呢?
正琢磨着,就见李嫂子又一次扯开嗓门走近了:
“小河啊,小河在家吗?”
时岁丰看着楚河手里拿着的两根黄瓜,再看看自己面前一盆脏衣服,瞬间端着盆就进厨房了——在如今的人心中,男人帮做家务就已经是家里女人不贤惠了。
如果对方闲着自己洗衣服……
时岁丰相信,李嫂子是个思想相对开放的成年人了,但是有些根深蒂固的想法,也实在不适合说出去。
楚河也明白。
这会儿咔咔两口把黄瓜咬碎,另一根就直接放进屋里了。李嫂子进门来,她也仿佛刚出来:
“李嫂子!”
她期待地看着对方。
这小院可是在最深处呢,没点事儿,这大热天的谁来?肯定是工作有戏了!
楚河早就想通了,虽然当教孩子的一个月只有十八,但是……十八就十八!
她可是知道,时岁丰早就没钱了,自己想去国营饭店,那得自力更生。
李嫂子既然过来,也确实是有想法——今年这边一下子多了好些个随军的军嫂,在这个没有计划生育的时代,一家不生三四个,好像就不努力似的。
也因此,孩子多啊!
没工作的家属还能拉扯几个孩子,就是家里男人辛苦点,养家糊口。
有工作的家属虽然金钱上宽裕了,可孩子没人带啊!哪怕是大的拉扯小的,最起码大的也得六七岁以后吧……那几个孩子中间就相差那么一两年的,可多了去了!
如今又不能搞资本主义那一套,请人照顾孩子大家都提心吊胆,也因此,军区就专门弄了个保育所。
不分什么年纪,3-6岁都可以在这里。
太小的不好照顾,爹妈也不放心。
大了就直接上小学去,或者还能帮家里带个小的……时代如此,也不能要求更高了。
而就在昨天,一直在里头当老师的保育员周红芳订了亲事,要嫁到隔壁市去,这工作就急需一个接替者。
按理说,军嫂里也是有更多有生育经验的人更合适的,但是他们大部分文化水平都……
这么说吧,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
而楚河虽然没毕业证,可时岁丰和郑教授都说楚河自学成才,很是聪明,也学过很多知识。
这一点,郑教授火车上聊天就听出来了。
李嫂子一想——行啊,周红芳之前是也会几个字的,都教孩子了。如今再来一个稍微有点文化的能教孩子,那简直太合适了!
再想想楚河之前信誓旦旦说自己会教孩子……
行吧!
事急从权,周红芳今天晚上就要走,楚河行不行,先顶上去再说!
……
这世界上,能让楚河觉得没信心的事,那还真没有。
她一口应下看孩子的事儿,顶着大太阳就跟着李嫂子来到了保育院,然后瞬间呆滞了——
怎么是这么小的娃娃?!
在楚河心中,她那一套爱的教育,最适合就是大侄子那个年纪的孩子。
可眼前这堆还在地上扑腾打滚的小毛头……
“他们……能听懂话吗?”
她好担心——爱的教育是要讲道理的,如果道理听不懂,那打了也是白打啊!
李嫂子却信誓旦旦:“那有啥不懂的。”
这年头,三四岁的孩子都知道拉扯底下的弟弟妹妹了,只要别说些太难懂的,基本都能明白。
楚河想起了那几个说话都说不清楚的小侄子小侄女,后来也挺听话的,于是也猛的放下心来。
“行!”
她拍胸脯承诺:“我可以!”
“好!”李嫂子就欣赏她这份气魄:“那咱们下午就上岗,你先适应两天。”
……
上岗就上岗。
楚河当下就进了院子。
保育员周红芳压力也很大,她说的那个对象,家里爹妈都是供销社上班的,因此承诺她去了之后也能慢慢顶了婆婆的岗。因此,周红芳那叫一个迫不及待——营业员和保育员,谁都知道哪个听起来体面。
可是她哥是部队的,这工作说扔就扔,搞不好她哥那里不好做,偏偏部队里有文化的家属基本都安排的有工作。
一时半会,竟还找不到合适的!
可把周红芳急坏了。
这会儿看到李嫂子带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来,不管行不行,她心里首先就松了一口气。
走近一看,哦哟,那个黑瘦的姑娘,个头都跟她差不多了,得有一米六吧!
没错,好吃好喝好睡,虽然楚爱国的皮肤还没休养回来,但是身高却是蹭蹭在长,如今已经一米六了,楚河觉得,她肯定能到一米八!
……
部队家属区就这么大点儿,家属之间没什么新鲜事,周红芳早就听说楚河了,这会儿只盼着对方真的那么合适:
“来来来,小楚同志,我先给你讲讲咱们每天的工作。”
总的来说,这年代带孩子还是很粗犷的——
别让孩子打架,如果打了,尽量不要受伤。
别让孩子受冷受饿,别让他们乱跑。
如果以上两点都做到了,那么如果每天能教他们认识一个字,那就是特别特别优秀了!
楚河:……
就这点要求?
她瞬间放松下来:“需要喂饭擦屁股吗?”
“不用。”周红芳摇头——这些工作其实也是他们的日常,但是总要适当挤出两个工作岗位来安排更多的人,所以这些工作有专门的生活老师。
——未婚小姑娘教教认字就行了,喂饭擦屁股什么的,孩子爹妈也不太放心呢!
……
李嫂子见她们两人开始磨合,这头就迅速离开了,她每天也有不少的事情要做。
而周红芳看她走远,整个人也是猛的垮下肩膀:“楚河同志,你能来真是太谢谢了!”
“来,我跟你讲讲我每天要做的事……”
周红芳不愧是保育员,其实做的已经相当周到且细心了,如今她盼着有人能顶自己的岗,更加不会藏私,只恨不得今晚楚河就全部上手。
至于别的……别的也没办法,反正她最迟明天一大早就得离开了,楚河能学到多少,尽力吧。
她从每天早上的工作开始讲起,从孩子送过来到中午睡觉,再到晚上家属接走……楚河认认真真听着,时不时点头,心中却想——
这不就是低配版幼儿园吗?
上辈子,末世后期,基地可注重孩子了,幼儿园搞得那叫一个细心细致趣味十足……
哪像这里,啥卫生啥开发思维之类的,通通没有!
就别让孩子冷了饿了受伤了就行!
不过,楚河也明白——搞好这幼儿园,部队不是做不到。
但是财政方面就那么多,增加一个岗位,钱怎么来?
再加上如今吃饱都还是一个问题,实在没有精力再琢磨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而在这乱糟糟的保育院,楚河又一次想起了她贴心的大侄子。
……
一下午的时间,在不需要给孩子收拾卫生的前提下,楚河算是适应的快了。
更何况她还有个周红芳没有的优势——她力气大!
别看不打小孩这能力用不上——就说下午俩孩子打架,一般情况下都是周红芳冲上去分开,然后再慢慢处置。
但问题是,孩子打人那叫一个没轻没重,一拳头一脚踹,找对地方了,那可是真疼!
周红芳每次都很怕这个。
直到楚河来了——
只见她上前两步,然后一手拎起一个,就跟菜市场挑白菜似的,两个孩子被揪着裤腰带悬空,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便直接被隔开了!
这就是成年人面对小短腿儿的优势!
“干什么打架?”
楚河说道:“不要打架,打架我会揍你们的!”
周红芳叹了口气——忘了说了,这是营地里刘连长的儿子。
千顷地里的一根独苗苗。
刘连长上头就有七个姐姐才有了他,如今轮到他了,也是三个女娃才盼到一个大胖小子!
别说他媳妇每天心疼孩子跟宝贝蛋似的,刘连长在家对孩子大声骂一句,孩子奶奶就哭天抢地……
反正,谁也不能委屈她金孙!
周红芳把事快速的讲给楚河听,一边下总结:“其实刘连长挺难的,特意拜托我好好管他孩子。但是每次我管了,孩子回家学了,他妈他奶就过来……”
她看着还被拎着裤腰带在半空中打转转的两个孩子,其中右手的小胖子浑身肉墩墩的,挤得眼睛都小了许多,但此刻仍旧瞪她一眼。
“喂!快放我下来!”
“等放学我就叫我奶奶来教训你!”
周红芳:……憋屈。
论吵架,谁还能干过大婶子?
……
楚河却不吃这一套,如今把小胖子往上提了提,盯着他的小眼睛:“你奶奶来之前,我得先教育教育你。”
小胖子跟个乌龟一样在半空中划水,努力挣扎:“哼!我要叫我妈和我奶来教育你!”
楚河露出了王者微笑。
下一秒,她抬起右脚,脚尖朝天,然后把小胖子比划两下,对着孩子裤腰带打结的地方,就直接把小胖子放了上去。
并贴心的松了手。
小胖子:……
周红芳:……
“这这这……”她语无伦次的在旁边转悠,想伸手又不敢:“这要掉下来吧!”
楚河微笑着看着正悬在半空,全身上下只有楚河脚尖那一个支点的僵硬小胖子:“只要他不动,就不会掉。”
说着直接把腿抬得更高,高过头顶了:
“孩儿们,你们要不要看杂耍?”
小胖子是保育院一大恶霸,如今他被这么放在半空中,还有杂耍——
大家伙欢呼一声,瞬间围了过来:
“要看要看!”
只想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周红芳急得要哭出来:“要掉了要掉了……”
殊不知,她每说一句,脚尖上的小胖子就越发瑟缩,最后竟小声的哭了出来:“你个坏人……”
周红芳:……
她瞪大眼睛——你这不识好歹的小胖子!
举你起来的又不是我,我这不担心着呢吗?凭啥说我是坏人?
而就在这时,楚河眼看着所有孩子都看了过来,也瞬间来了精神:“开始了!”
说着一把揪住小胖子绷得直直的,平行于地面的胖脚踝,一个用力——
!!!
在孩子们崇拜的眼神里,在周红芳的瞠目结舌里,在小胖子“哇”的一声哭泣里……
他,李家宝,靠着裤腰带上的一个支点,转了起来!
……
傍晚。
李嫂子想起今天楚河的工作安排,特意赶在下班前赶过去。一路上免不了担忧,害怕楚河这小姑娘压不住一群皮猴子……
没曾想,等她站到院门口,却发现一向最猖狂最能惹事的李家宝,正被孩子们团团围住:
“李家宝,你好厉害!”
“你怕不怕?”
“你尿裤子了吗?”
李嫂子:???
第28章:小楚老师的能耐
刘家宝是一路挺着胸脯出保育院的。
今天这一下简直就是他短暂人生的高光时刻,他刘家宝,可从来没受过这么多的欢迎呢!每个同学都要过来跟他说话,每个同学都要认真问他各种感受……
这种感觉,在以往人嫌狗厌的他身上,那是从未体会过的,如今只这么短短一会儿,他竟有些上瘾了。
放了学,他奶奶又一次等在保育院门口。
——其实这根本没必要,如今这个年代,孩子几岁就能上山下河了,更别提这里是军区的保育院。外人连他们住的地方都进不来,所有孩子都住在这院子里,哪怕三岁小孩儿刚送进来,跟着邻居家孩子也能一路回去。
整个保育院里只有刘家宝。
作为千顷地里的一根独苗,被老太太和亲妈呵护到了嗓子眼儿里,就这么一小段路,每天不厌其烦也要来接送。
以前刘家宝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沾沾自喜,但凡他在这里受到什么委屈,只要跟他奶奶讲,他奶奶一定会大展神威,当下就能拦住所有人,让老师同学都害怕他,不敢惹他。
他掀小姑娘的裙子,揪人家女生的辫子,往男生衣服里塞虫子……老师都不敢骂他的。
别提多威风了。
但是今天,他正处在这种微妙的骄傲情绪当中,还没来得及宣泄,出去就见奶奶又一次站在园门口。
而原本正跟他说话的那些小朋友们,此刻不知为何,竟都一哄而散。
“刘家宝奶奶来了。”
“走走走,我们也快回家吧。”
还有小男孩儿用胳膊擦了擦鼻涕,大声喊道:“刘家宝,我们今天可没有欺负你。”
说完根本不等他回答,一扭头也跑了。
刘家宝:……
不知为何,他竟在此刻感受到了一点成年人的失落。
而这时,刘奶奶凑过来,先是心肝宝啊一通叫,随即又虎着一张脸:“家宝,我看你同学都围着你,你是不是受欺负了?”
说着就叉腰站在那里,先朝周边一通大面积方言俚语的骂人话,随即又详细问孙子:
“别怕,有啥事跟奶说!”
刘家宝:……
他也不知道为啥,反正就脸红了。
最终看了看奶奶,又看了看已经跑远的三两扎堆的小伙伴,扭头就气哼哼的回家了。
刘奶奶在后头更生气了:“家宝啊,家宝,谁欺负你了?你跟奶说啊……”
……
与此同时,时岁丰也在问着楚河:
“今天上班感觉怎么样?小孩子是不是很麻烦?”
楚河却咕嘟嘟喝了一大杯水,随即才双眼发亮:“时岁丰,你怎么不早说啊!这工作随便玩玩就能挣钱,那不是白捡吗?!”
难怪一个月才给十八呢,这工作多轻松啊!
玩一玩,一天就过去了,比自己在家躺着有意思多了。
时岁丰:……
他想起自己打听过的保育员的工作——不提工资21的两位收拾孩子卫生的大嫂子,就说之前的周红芳,哪次下班不是筋疲力尽的样子?
时岁丰恍惚记得,有次碰到了,对方衣服皱巴巴的,麻花辫子都被扯散了……说是小孩子实在太难搞了。
怎么轮到小河,就这么轻松了?
莫非……小河真的有教育家的天赋?
来自老父亲的滤镜又一次加载成功,直到时岁丰详细问了一句——
“那你都干了什么?”
干了什么?
半天时间,能干什么?
楚河还挺意犹未尽的:“班里有个小胖墩,肉挺瓷实的,我就把他转了转……也没多久,转两下得歇一歇,他最后自己没站稳一屁股坐地上了,不疼,没哭!”
“跟我转他没关系!”
老父亲的滤镜刚装好就碎了。
……
时岁丰叹气,但是小河还小,头一回工作,也不能批评挫伤她的积极性。
就又问:“那明天要教孩子认字的,你能行吗?孩子转晕了就记不住了。”
言下之意,可别再转了!
楚河胸有成竹信誓旦旦:“放心,周红芳说一天认一个字就行了,我比她强,我要教三个!他们肯定能学会的!”
时岁丰:……
一时间竟不知要怎样才能打击这过分饱满的自信。
他只能叹气:“晚上吃什么?”
楚河摸了摸肚子:“唉,我也是有正式工作的人了,以后,我来养家糊口!”
时岁丰心想:十八块钱养家糊口?他66都不够呢!
但脸色却已经与有荣焉起来:“是,咱们小河就是厉害——今晚炖条大鱼庆祝一下吧!”
炖条鱼,多放酸菜,再下把粉条,最后杂粮米蒸软一点……想他时岁丰,也是堂堂兵王级别的人物,如今每天都得想办法省粮食。
这个年月啊,实在太不友好了。
……
楚河新官上任,第二天又以格外饱满的热情去上了岗。
小周同志昨天看她带孩子,连夜带着愧疚就跑去投奔对象了——
不然能咋办?
工作岗位不等人,这边没有接手的她又走不了,至于楚河昨天拿刘家宝打转转的事儿……刘家宝自己都没哭呢,那肯定不是问题!
想归想,小姑娘到底过不去心里那关,急匆匆就跑了。
而楚河一个人走马上任,来了保育院就跟两位负责卫生的大嫂子打招呼:
“祝嫂子,王嫂子。”
两位嫂子也很客气——他们大字不识一个,在家带孩子累死累活也没一分钱,反而被安排在这里,就给孩子洗洗擦擦,院子卫生做一做,一个月就能有21块钱,可了不得呢!
这工作,两人都很用心,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辛苦。反而觉得正经保育员还要教孩子认字,那可太难了!
这也是当下衡量劳动力的常态了。
所有人都默认,力气活是最不值钱的,家务活还要垫底。春夏秋冬几十个小孩子,又是洗脸擦鼻涕,还要擦屁股,洗尿裤子的衣服床单,还有饭碗……
这在家里也干啊!
只不过多点孩子,能挣钱,比啥都强。
也因此,三名保育员都很是和谐。
……
不多时,孩子们陆续都过来了。
有大孩子带的就大孩子带,甭管是邻居孩子还是家人都行。
实在没有的三岁小豆丁,就麻烦点,得家里人送过来。
楚河昨天没来得及问,今天一打听——大小孩子32个,很多了!
不过人越多越好,八点钟她正式上课,刚拿锤子敲了敲门口的破搪瓷盆,就见两个鼻涕溜溜的小孩站起来:“我要上厕所!”
五谷轮回可是大事儿,楚河也相当郑重:
“来,今天咱们集体上厕所,每人五分钟,都一定要认真蹲!”
伸手就招呼王嫂子:“王嫂子,这波你集中擦屁股啊!”
王嫂子:……
这文化人上课都不一样啊?上厕所都这么有纪律……
有个扎辫子的女孩儿不乐意:“老师,我在家上过厕所了。”
楚河不赞同:“厕所多上一遍更安全……这样吧,不想上的你们蹲一蹲,真没感觉就喊王老师擦屁股起来。”
“刚好把厕所腾出来给下一波同学。”
……
众所周知,上厕所这种事,没感觉也能洒两滴,大家惊讶的发现——原来真的多上一遍更安全!
这样睡午觉是不是就不会尿床了?
学校里的厕所是随便刨了一排坑,男孩一排女孩一排,如今两波学生下去,总共也才浪费了十五分钟。
王嫂子美滋滋擦完屁股回来,还挺高兴:“小楚老师,还是你聪明,这么弄,接下来我们洗衣服就不用老是起来带孩子上厕所了。”
不然洗衣服洗到一半再听人喊,着急忙慌的,也很影响他们洗衣服的。
而等到大家伙到了教室,楚河体贴地说道:“上了厕所也挺累的,大家休息一下,今天我来教大家认钱!”
她昨晚可是琢磨了好一会儿,就这个最简单了。
而且,哪有小孩子不喜欢钱的?肯定很容易教!
认钱?!
这下子,所有小孩子都来了精神,昨天的主角今天已经被同学忘却的刘家宝直接站起来:
“我会认!”
楚河从兜里翻出来几张钱:“那你来认,认对了我给你们讲故事,认错了你们给我讲故事!”
至于讲啥故事……
那楚河哪知道啊,她还没编好呢。反正先忽悠了再说。
这堆钱里有一分纸币,还有一分半的硬币,一毛两毛五毛一块两块五块,还有大团结十块!
刘家宝果然不争气,家里人再宠溺,架不住穷啊,他能接触的,也就是一分一毛,一分半的硬币,那个“半”硬是不会认!
小胖墩一双眯眯眼挤了起来,立刻就扯开嗓子嚎哭了。
楚河:……
你这就不讲武德了啊!
我还没开干呢你就哭,太不给面子了吧?
她脸色黑了起来。
而刘家宝也是人才,见哭没用,那就使用使用进化技能——满地打滚。
这招深得老太太真传,一旦动用,几乎无往不利!就算偶尔运气不好惨遭他爸刘连长棍棒教育,接下来老太太也会满足他的愿望的。
刘家宝在同学面前丢了面子,如今自然要找补回来。
如今,讲台前的空地上,刘家宝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滚动,仿佛一坨胖乎乎的虫。
楚河于是也来了兴趣:“同学们,我觉得这个好像挺好玩,要不我们也滚一滚吧。”
楚老太也会这招,不过没刘家宝滚的圆润,楚河是真的挺好奇是啥感觉。
小孩子嘛,正经上课不一定乐意,可是打滚?
王嫂子和祝嫂子在后院洗衣服,前院,楚河带着一堆大大小小的毛头直接在院子里躺倒,按口号来:
“滚过去……”
“滚回来……”
“撞一撞同学,再滚回来……”
人体滚动碰碰车,那叫一个欢乐,只除了浑身上下都是灰尘……
不过这也没啥,如今水泥地面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保育院屋里屋外也都是泥土地,区别在于屋里的地面细腻一些……
孩子们身上的灰尘,拍拍打打,太正常啦!
滚完一圈,大家被祝嫂子带到唯一一个水龙头那里冲冲胳膊冲冲腿,刘家宝一个人在教室里,此刻扒着窗户,脸上还有泪痕。
他想不通——
为啥打滚碰碰碰,不带他呢?
是因为他一个人在教室打滚,不合群吗?
……
有人陪玩,时间真是太好打发了。
楚河也滚的挺开心的,一上午撞回了好几个小孩儿呢,这会儿自己收拾干净,又开始接着上课了——
是的,她的钱还没认。
先从一分的来,一分等于两颗彩糖,一毛等于两个大白兔,一块钱等于一斤二两绿豆糕……
不知道为啥,中午打饭的时候,祝嫂子和王嫂子都觉得——
“是不是小楚老师上午教的太难了?怎么感觉他们都吃这么凶?”
王嫂子偷偷摸摸地说道:“肯定特别难,上午你在后院,我去前头挨个给他们冲手脚,那浑身上下都是灰,肯定是太难了,这些熊孩子在地上打滚呢!”
祝嫂子倒吸一口气,再看孩子们吃饭吃的喷香,忍不住又一次叹气:
“这小楚老师,比之前那小周看起来有文化多了!”
王嫂子也深以为然:“可不是呢!”
小学文凭的周红芳哭晕在厕所。
……
而接下来,令祝嫂子叹服的还在后头——
“这文化程度高了,就是不一样——你看今天,一个尿床的都没有!”
这年月,一来尿床不是个事儿,不会有人大惊小怪。
二来,营养等没跟上,尿床对于孩子们来说,是很正常的。
所以王嫂子和祝嫂子在这里干了两年多,每次午睡后都要擦洗个五六七八张凉席。
夏天还好,简单。
冬天拆洗褥子不方便,也没替换的,就是烘一烘,第二天接着睡……
而如今,一个中午,竟然没有一个尿床的!
王嫂子在孩子临睡前又被叫过去集中擦了擦屁股——经过一上午的相处,孩子们可太喜欢这个小楚老师了,老师说啥是啥。
说去上厕所,所有小毛头,没有也得努力出来一点!
这么一来,睡个午觉,想尿床都没有啦!
王嫂子笑了笑,深藏小楚老师的功与名:
“咱们时队长的家里人,那可真不是一般人啊!”
而楚河这会儿已经又开始了下午的教学——她这会儿想起来,今天那一个字的认字任务还没完成呢!
第29章:教学第一天的艰难
前任小周老师太过积极,楚河问一问进度,最简单的“一,二,三”全都教过了。
当然,以如今放羊班的教学,十个数,学生在能记得五个就已经算是了不得了。
但教过了就是教过了,楚河不能偷工减料,头一回为人师表,楚爱国决定要一炮而红,要在学生当中树立起自己的权威,比如这个认字,必须得从最重要的字开始认。
比如,她的名字。
是的没错,一群放羊班的学生十个数都不见得记得清楚,如今便要在学习进度上实现阶层跨越,从一二三进阶了。
刘家宝哇的一声哭出来。
“老师,这个字太难了,我不会……”
可不是嘛!
“一”是一横,“二”是两横,“三”是三横……
就算“四”难一点,可是多写一写还是能行的。
可这突然就变成笔画超多的“楚河”二字,难,实在太难了啊!也不怪刘家宝绝望大哭。
事实上,班里的小朋友要不是上午满地打滚儿练出来了,这会儿也都得哭。
……
楚老师教育生涯惨遭翻车,但此刻她一点不慌,颇有大将风度:
“哭什么?很简单的,谁先学会写了,我给他单独讲一个故事。”
奈何还是经验不足,故事虽然很诱人,可这个字也着实太难了。小不点儿们横竖撇捺都还没练熟,一个“楚”字硬生生写满了半张旧报纸。
是一个字就写满了,笔画跟笔画之间的空隙大的都能种树了。
楚老师教课未半而学生崩溃,但她一点儿也不慌,此刻琢磨半响,仍是想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面子:
“算了,咱们第一天认识,总得有点儿轻松的回忆,这样吧,我另外教大家三个字——木,林,森。”
“这个你们肯定会吧?刚那个楚去掉下半截就是了。”
学生们擦擦眼泪,艰难的往坑坑洼洼的黑板上瞅一瞅板书,好像,大约,是简单了许多。
毕竟,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就是一个木字。
两个木字一个林,三个木字一个森。
这个会。
大家努力把笔画之间的空隙缩小,总算在下课之前哼哼哧哧练好了。
楚河一一检查过他们用旧报纸缝在一起的简陋作业本,上头铅笔字和报纸油墨在胳膊上糊出一大团一大团的印记,但好在,字还是紧凑的。
她也悄悄松了口气。
——干满三个月就能转正,到时候工资加十块,自己要在实习期就哄不好这群小毛头,岂不是丢大脸了?
这群学生,真的太笨了!
……
当老师可太难了。
一天下来,小楚同志无奈的承认了这个事实,并开始对自己有可能到手的28元转正工资抱有怀疑。
当然,试用期的18块钱工资,由于她已经上了一天班儿了,那是志在必得。
可辛苦也是真辛苦啊!
回家大爷一样躺在长板凳上:
“养家糊口可真难啊。”
时岁丰觉得自己也挺难的,这两天他硬是请了假在家帮小河适应呢,如今看着自己灶台里煮着的那锅肉,问道:
“小河,明天我就正式开始训练了,接下来可能还要偶尔出个任务。到时候你吃饭怎么弄?”
楚河大惊,瞬间从板凳上直起身子了。
“你还要出任务?!”
训练她可以等,好饭不怕晚啊!
可出任务了,人都不着家,谁来做饭呀?
指望她吗?她要是能做饭,能做好吃,在村里日子过得不潇洒吗?赵秀花和楚老太把她伺候,不是,照顾的多好啊!
干嘛还要一路来找时岁丰?
“你这个渣男。”
她愤愤不平:“说好了来这里,你天天做饭给我吃。没想到你长得浓眉大眼的,竟然还要去出任务。”
时岁丰:……
就,他也没有想到,小河如今是真的一粒米都不会做。
甭管这姑娘前头什么来历,可难道上辈子她就是喝露水的吗?
他叹口气,最终只能想出法子来。
“到时候我把粮票都交给食堂,你去食堂打饭菜回来吃。如果吃不饱,家里奶粉点心饼干糖果,我都给你屯好。”
“总能撑过去的。”
楚河叹气:“你就不能做好了,冻在冰箱里吗?”
冰箱?
时岁丰越发苦笑:“那都是日本进口的,一台三千多还买不到。”
他兜里只剩几十块了,楚河怀里倒是有钱,可满打满算也不够两千块,买什么冰箱?
要票的。
还得是外汇票。
现在一台电视机就要几百块钱,可足够一家五口人从年头吃到年尾了。
他们整个军区,谁家买得起?
更别提贵了不知多少倍的冰箱。
楚河真的好绝望——
这都过的什么日子啊!
……
听说时岁丰可能会出任务,楚河饭都少吃了一口。
放下饭碗,她满心叹息:“你们都出的什么任务啊?就不能搞快点吗?两三天我还是能坚持的。”
再多了就不行了。
食堂饭菜,没油水,她吃着真不好吃啊!
带着这种仿佛下一顿就没着落的茫然感,楚河在军区周边打转转,企图找到一个好的进山口,再来一头野猪,也方便自己囤一下粮。
没有冰箱,肉干总是能放的吧?
就在这时,一个小孩儿迎面跑过来,并站在了她的面前:“姐姐。”
是郑教授家的小轩:“爷爷说,让我明天跟着去上学。”
说是上学,其实就是去那个唯一的保育院——小轩年纪又不够大,再加上出了火车的事,郑教授一时也不放心让他出军区读小学,就只能往楚河那里塞了。
老实说,听到保育员换了老师,并且换了楚河,郑教授内心很是庆幸——
他身为一个饱受苦难的知识分子,如今对于如何教育孙子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对于知识的灌输与传授,也并没有那么迫切的需求。
反而是楚河的武力值,让他心动且心安。
孙子跟着救命恩人,准没错!
有新学生即将加入,楚河半点也不激动,她麻木道:“那你可得聪明一点,太笨了我教不好的。”
小轩也沉默了。
虽然爷爷经常夸他聪明,但是……他真的聪明吗?
大人们总是会说些虚假的客气话。
他也陷入了自我怀疑。
第30章:上学真的太难了
时岁丰的任务说来就来。
他到现在也没说清楚自己是干什么的,一个军区的都喊他队长,问题是,一般的队长一个月拿不到66元的津贴。
楚河也不是在乎津贴多少的人,她就痛苦一件事——
时岁丰临走时包了包子,但是这个天气不能放,两顿就得吃完了。但是这次任务最低也要一星期……痛苦啊!
戴着痛苦面具的小楚老师明显情绪不高,而新入学的聪明孩子小轩,也被满地打滚的教学理念吓到了!
“小楚老师,我可不可以不打滚?”
作为一个新同学,他真的不想这么不合群,但是满地打滚,实在挑战他的极限了啊!
楚河也没心情打滚了:“那行吧,今天刘家宝没做示范,咱们就换个新游戏——老鹰捉小**!”
刘家宝:……???
他也就昨天哭闹了一场而已!昨天大家玩儿都没带他,今天休想骗他做示范。
但是玩游戏谁不喜欢呢?
作为一只圆墩墩且沉甸甸的胖子,他很快又凭借着自己所能带来的安全感,在新游戏里充当了鸡妈妈。
小轩:……
他……他实在不感兴趣。
有那功夫,多学点知识难道不会更快乐吗?
于是也跟着小楚老师一起蹲在了走廊上:“老师,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小楚老师长叹一口气:“因为天气太热,我的包子要放坏了。”
小轩纳闷:“那你想放多久啊?放在井里总能撑到明天的吧!”
“那不够啊。”
楚河怒拍大腿:“造孽呀!”
“出个任务要那么久,简直不给我活路了。但凡我有台电冰箱,一天三顿做好了冻在里头,我也不至于日子过得这么凄惨。”
说着就心疼的抱住了自己。
小轩:……
孩子的眼神最是真实:“小楚老师,你好像比在火车上又白了一点点,高了一点点。”
一点也没有看出生活凄惨嘞。
而且……爷爷说想先看看小楚老师缺什么,他想办法送,但是电冰箱……
他也就听爷爷讲过一次,现在根本买不来啊!
无能小轩黯然叹气。
……
小轩中午回到家,理所当然家里又是冷锅冷灶,他熟练地拿着饭盒在食堂打了饭,去办公楼找了爷爷。
“怎么样?今天上课学了什么?”
老爷子没舍得回家,这会儿正拿着算盘不断拨弄,噼里啪啦的声响流畅又有节奏感。
小轩也学着小楚老师的模样,长叹一口气。
“上学实在太难了。”
又要满地打滚,还要集中上厕所,还必须要做游戏。
而且他当小鸡时,总是最先被抓住。果然大人都是骗人的,他一点都不聪明。
不过刘家宝身为鸡妈妈,没有保护好小鸡仔,放学时还给了他一颗糖:“你放心,今天是我没做好,明天你再当小鸡,我肯定不叫老鹰把你抓走。”
到时让小轩诡异的有了点安全感。
但这些郑教授是不知道的。
他的心神还沉浸在自己手上的公式上,这会儿头都不抬:“难得你还有叹气的时候……对了,有没有问问小楚老师喜欢什么?”
救命之恩一直没报,也挺有压力的。
小轩想起那台人力不可及的电冰箱,这会儿愣了一会儿,随即道:“我没问。”
“要不然,爷爷,咱们明天在家请老师吃顿饭吧,多准备点吃的。”
明天小楚老师没包子吃了,她去食堂打多多的饭菜,也能表示一下感谢。
郑教授头也不抬:“行,那你明天多打点儿。”
唉,恩人那个胃口可是不小呢。
有人请吃饭,对于小楚老师来说,那自然是万万推辞不得的。哪怕对方请的是食堂菜,但反正她也没别的能吃的了,肯定去。
小轩看看还在埋头凑零件的爷爷,无声的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小孩子,真的是承受太多了。
……
其实,郑教授既然被特意抽调过来,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但如今全国上下的风气仍旧紧张,他向来谨慎惯了,警卫员就压根儿没敢要,反正部队里吃在食堂住有宿舍,比以前在牛棚不知舒服多少了。
也因此,几年没钻研手上的东西,他也显得特别卖力。
小轩捧着大盆饭菜艰难的回到家,小楚老师刚好过来。她可没啥客气的心态,完全空手上门的,一进门便见郑教授撅个屁股正趴在地上,不知找什么。
小轩把菜往饭桌上一放:“爷爷,你丢什么了?”
郑教授有点儿着急:“有个小零件,小轩快帮忙找找,是不是我年纪大了瞅不清?”
随后又补充形容一句:“一颗小螺丝,新型材料,米粒那么大。磁性不强,别拿磁铁了,没用。”
小轩:……
默默把手中的马蹄铁放回去。
看着脚下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他也不禁沉默了。
楚河倒是漫不经心:“丢东西了,扫……”
本来想说扫描一下,但是又想不起来用啥扫描,于是话到嘴边拐了一圈:“扫把扫一扫呢?”
“那不行,这零件太小了,没有替换的,万一灰尘塞的多了,后续不好清理。”
那楚河就没办法了:“把地面分成固定等份儿,一片儿一片儿慢慢儿找吧。”
再看看桌子上堆的乱七八糟的那些东西,伸手从里头翻了翻。再看看一老一少趴在地面仔细寻找的模样,还有那盆可怜到无人问津的饭菜……
心头又是狠狠一叹气。
——说好了请吃饭的……
请客的都不说吃饭,她这点儿耐心还是有的。这会儿百无聊赖,伸手就把桌上的一堆东西胡乱拼凑组合起来。
有些东西明显不配套,零件半新不旧的,也不知是从哪里拆卸凑过来的,她也不介意。实在匹配不上的,就靠暴力把它们扣在一起。
不多时,手上便凑了个板砖大小的怪模怪样的东西。
而此刻,饭菜倒是没凉透,可那祖孙俩还趴在地上没起来呢。就那么大一块儿地方,愣是找不着那么个小东西。
楚河往饭盆里看了看,今天食堂里提供的是粉条肉沫炒鸡蛋,算是个大菜了,可不能这么被时光糟蹋呀!
她把手中的黑板砖折腾两下,随即也蹲下来拿着那玩意在地面上来回晃动——
一圈,两圈,三圈……
“滋啦啦。”
不多时,地板砖里便传来一阵诡异的电流刺啦声。
请假
今天有事耽误了,写不完。
啊,我的全勤已经没了……我的最后一道防线破了嘤嘤嘤……
第31章:新的发明
“就这儿了。”
楚河对这对祖孙点点头,顺手又把黑板砖放了回去,并乖巧的坐回了饭桌上,翘首等待。
啥?
啥就这儿了?
怎么就这里了?
郑教授还两眼迷茫,小轩已经开始在地上摸索着,很快就从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上摸到了那个跟地面差不多颜色的小米粒:
“爷爷,是这个吧?”
郑教授睁大眼睛凑过去一看:还真是!
灰色的小螺丝钉在孙子灰扑扑的手掌里,真的太不起眼了!还好找到了,他们国家没有足够的技术,像这种特制的精密零件,全靠八级技工手搓出来的,丢了这一个,接下来又要等好久,不知要耽误多少事儿呢。
等会儿!
现在的重点已经不是这颗小螺丝钉了。
“你怎么找到的?”
他看着楚河,耷拉的眼皮都被惊讶撑起来了。
楚河:?
她理所当然的说道:“我看你桌上有零件,刚好凑个感应仪出来,省的还要趴地上找。灰扑扑的不说,还找不出来。等会儿吃饭呢,菜都要凉了。”
说罢期待的看向一旁的饭菜,热情极了。
“快,洗洗手吃饭吧。”
……
现在就不是饭菜的事儿了。
郑教授当即就趴回桌子,翻来覆去的看那块奇怪的黑板砖了。
做的是真粗糙。
桌面上的零件全部凑一起,生拼硬凑,郑教授把它拿起来的时候,都怕一不小心再让它散架了。
再瞧瞧里头的连接点,有几个非高匹配要求的零件不配套,完全是靠大力气给它摁变形,才有一角险险卡上去完成了衔接……
这要真是成品这个样子,用不了两回就得报废。
但问题是,从楚河进门儿到现在,有半个小时吗?
哪怕生拼硬按把东西凑出来,他搞了一辈子这行,也做不到啊。
天哪!
救命恩人竟是此等天才!
国家耽误了多少人才呀!
他趴在桌上,对手中的黑板砖爱不释手,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的分析对方起到的作用——
磁力感应,红外探测……
!!!
红外探测!微磁力集束感应!
这也是郑教授如今的方向,他们也是申请了好久,国家才艰难从国外才弄到一份红外探测元器件……
可问题是,只是基础材料啊!
怎么用,怎么组合……这些都还没想法,这怎么今天就直接能行了?!
郑教授两眼直放光彩,他仿佛看到了项目的曙光。
然而再一扭头,曙光面前放着个空碗,正和孙子一起眼神不善的盯着自己。
……
作为大人情感的粘合剂,小轩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实在承受了太多。
眼看小楚老师身上的低气压越来越恐怖,他赶紧对爷爷长叹一口气:“爷爷,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郑教授已经入迷了,此刻潇洒一挥手:“你先吃,我问小楚老师几个问题。”
“几个问题呀。”
楚河很不开心——这请客吃饭一点儿都不诚恳,早说她还不如自己去食堂打饭呢!
郑教授浑然不觉:“这个红外探测……”
“饿了,听不懂你说什么。”
郑教授:……
这咋能听不懂呢?
他着急的看了过去,却发现小轩盯着自己,一脸无奈:“爷爷,咱们今天是请小楚老师吃饭的。”
“哦哦哦!”
郑教授恍然回过神来,随即看了看桌子,又赶紧从兜里掏票和钱:“小轩,请小楚老师吃饭,怎么能就打这点儿饭菜呢?快去,把这粮票肉票都送到食堂,请大厨快快给咱们炒一份荤菜。”
说着又对楚河笑了笑:“小楚老师,委屈您等一等了。”
荤菜?!
那肯定比这粉条肉末炒鸡蛋要好吃啊!
她瞬间满意起来:“没事没事,好饭不怕晚——好孩子,快去打饭吧!打你一进保育院,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
小轩:……
成年人真的是太糟心了。
……
眼看着小楚老师的面色云销雨霁,郑教授也松了口气,赶紧把那块坑坑洼洼的黑板砖递了过去:
“小楚老师,这两个零件配合我看不懂,要不你给讲讲?”
楚河:???
“我也看不懂啊!”
她惊讶的说道——按照猜测,自己可是个快穿的白富美,这种丑了吧唧的东西她哪会呢!
郑教授无语:“您都做出来了……”
楚河理直气壮:“我看到他们就知道他们咋拼,但是我不会讲啊。你问我什么道理,我也说不明白。”
她是真讲不明白。
啥原理?
记不清了,反正这俩碰起来就是这么个反应。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设计理念?
不是需要什么就做什么吗?
她脑子里倒是经常有一些诸如“元磁能量核心轴,星核湮灭场,救援蜻蜓,大圆小圆三圆四圆”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出现,但那些一来是些只鳞片爪,另外,都是先要架构网络的。
至于网络……
反正如今这里是没有的,计算机更是没戏。
所以楚河从来不想——她倒是有想过手搓一台电冰箱,虽然自己没做过,但拼拼凑凑应该能用。但是……现在连铁皮都是要紧物资,她从哪里搞材料啊!
更何况,家里电线还没扯上呢!
没电要个什么自行车?
气就气在这里!物资匮乏到这种地步,简直不给活路!
……
郑教授翻来覆去的问,然而他绝望的发现——楚河是真的不懂原理。
不过想想也是。
时队的家人,既然来这里生活,部队肯定都查过了,如果真的有本事,绝对不会让人才这样。浪费的。
更何况他原先就是在小山村里干农活,吃不饱穿不暖,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这种新型知识——郑教授敢肯定,这种技术,哪怕国外现如今都还没有。
所以更加排除了间谍。
那么问题来了,没有老师,不是间谍。一个农村孩子怎么会的?
说不清楚原理,却能根据本能做出来,这跟靠算卦解数学题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就只能是——生而知之啊!
天哪!
这就是天才啊!
老头子瞬间热泪盈眶。
热泪盈眶过后,他满脑子又是自己的事业,此刻赶紧将小楚老师请到他的桌子前,眼神发亮的盯着一堆宝贝的不行的零件:
“小楚老师,你来看看还有什么你觉得顺眼的,要不也拼一拼凑一凑?”
楚河:……
说实话,她看哪个都挺不顺眼的,这做的也太糙了。
而且啥拼一拼凑一凑啊,都不知道要干什么,能拼的东西多了。
郑教授两眼熠熠闪光:“再拼一个,小轩就该回来了!”
楚河瞬间来了精神:“那我就……唉不行,缺个显示器,没法成像!”
郑教授已经跳了起来:“成像?探测人吗?显示器我现在就去申请——”
刚打开门,却发现孙子端着一盆菜,此刻就站在门口。
“爷爷,”小孩子无奈的叹口气,觉得声声催人老。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郑教授老脸一红。
他晓得这是孙子在提醒他呢——请客吃饭,几次三番不让人下筷子是怎么回事?
于是只好艰难的按捺住自己急迫的心情,随后招呼楚河:“来来来,小楚老师,先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搞研究呢?”
楚河一边往嘴里扒拉饭菜,一边心想——
果然时岁丰不在,吃口饭都变得艰难了!
她大侄子大侄女行不行啊?怎么还没出师?该带过来了啊!
不然,家里昨天没打扫,衣服也没人洗呀。
唉。
生活不易,小河叹气。
……
与此同时,大侄子也在家中长吁短叹。
“大妹,这样下去不行啊!”
小姑已经走了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他一点儿也没懈怠,每天都在各家各户的偷师学技术。
但问题是,做菜的方法背了一脑瓜子,家里硬是没二两油给他练练手。
不是楚老太舍不得,而是就没那么多油!
不仅没油,调料也没有!他去的都是村里的殷实人家,拿的都是之前小姑留下的材料,这样才让人家舍得油盐调料再加工的。
可他除了切菜,人家收了东西根本不可能让他动手。
大蛋数了数自己会的:“我会灌肠,会做熏鱼,还会做肉干。果脯蜜饯,炼油炖菜,我都学了……”
但是,一直没办法试啊。
再这么下去,在村里学一年也没用。
小姑走的第16天,想她。
大丫倒是学的兴致勃勃:“大蛋,你想想办法,不行小姑不是给咱有钱吗,你自己去买调料,来菊花婶这里,菊花婶现在教我可细致了。”
她从兜里掏出一件衣服来:“看,我给你做的裤衩!”
大蛋瞬间脸红:“你咋给男人做裤衩?”
大丫无语地瞅了瞅他:“你还不是个男人呢,就比我大两个月。”
大蛋:不服气!
但是不知道说啥。
只能支支吾吾:“那干啥做裤衩?新衣服穿里头多糟蹋。”
如今资源匮乏,新衣服也是小孩子一年到头的大事,一般来讲,里衣都是旧衣服改的,外头的穿出去给别人看的,才要新的。
大丫惊讶的看着他:“这都是花碎布拼出来的,这么花,难道你想做成衣服穿?”
可不嘛,一条短裤衩花花绿绿,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稀奇古怪的颜色都在上头,那叫一个花枝招展。
这也就是大丫低调,不然做条裙子她自己穿,那简直就是全村最靓的崽!
大蛋脸更红了。
为了掩饰这种红,他转移话题道:“你学了半个月就只会做裤衩吗?”
大丫可不是笨孩子:“谁说的,我还会做衣服呢!”
她偷偷凑过去:“菊花婶给人家做衣服,有两件衬衣就是我做的……”
做衣服,只要心细手稳耐得住急躁,真的不难。
大丫如今主要学的还是打版剪裁——这个才是重头戏。
量体裁衣,大差不差也能穿,严丝合缝也能穿,可想要穿的舒服又美观,全靠练习。
还有缝纫机——菊花婶家里的缝纫机可太宝贝了,她也就试着踩了两回,做梦都趴在那里做衣服。
“缝纫机真好啊!”
但是,话题转回来,大丫还是想解释一下。
“这些碎布是菊花婶自己都觉得太碎,没法用,所以给我的。我在上头练习过了,然后就干脆做给你了,不能浪费。”
大蛋想起大丫送给姑的那张手绢,此刻将花裤衩对着太阳一看,好家伙,密密麻麻跟纱布眼似的,老透光了。
他不由有点惭愧。
大丫还要给菊花婶家里做工都那么拼,他可是老楚家的金孙,用点儿油盐,挨顿打怎么了?
明天就开始在家里联系做饭!
不然大城市里厨子那么多,万一姑爱上国营饭店不爱用他了,可怎么办?
他得进步!
……
而在偏远山村的火车上,时岁丰带着三个孩子上了车。
这三个孩子当然不是一个地方的,是他辗转了两个地区,才将人找回来的。
明明才离开一个多月,三个孩子便已细骨伶仃,分外可怜。
同行的还有其他战友,不是他们帮忙,时岁丰想要轻松带走三个孩子,恐怕还要费出一番功夫。
但是……
“时队,你还没成家呢,这就带上三个孩子,咋养啊!”
烈士家属部队当然也有补贴,但是抚恤金全留在老家,孩子也就是口粮补贴,还得花功夫才能转过去。
但是养孩子,也不仅仅是口粮问题呀。
时岁丰想起家里大胃口的小河,不禁脑壳发涨——
“咬咬牙,总比看他们在这里被搓磨的好。”
更何况,孩子的父亲是他曾经的至交好友,也是互相能交托后背的人。但凡孩子在村里有活路,他也不至于如此。
可是偏偏两家人都是极品——这三个孩子个个聪明,还跟着当爹的学了不少,倘若一辈子普普通通也就罢了。
就怕他们仗着小聪明,无人教导,最后走上歧路。
时岁丰想想自己梦中的情景,忍不住心头发凉。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孩子们面临那样的未来。
反倒是自己的梦,之前虽然也有,可都是断断续续,零零散散的一些小片段。
但自从跟小河认识,那些片段就越来越清晰,若非如此,他也不能肯定小河不是原来的小河。
不过无论如何,这些事他都会弄明白的。
再看看座位上挤着的三个睡着的孩子,时岁丰又忍不住发起愁来——
也不知道小河上辈子过的什么日子,怎么就能吃成这样?
第32章:三个孩子
火车带着麻木的震感和颠簸,车厢里密密麻麻全是人,时岁丰和战友站在一旁,此刻哪怕年轻,依旧疲态尽显。
他无声的打了个呵欠。
座位上,三个孩子坐在一起,正靠着座位昏昏欲睡,但最大的男孩儿顾平还是搂着弟弟往里头挪一挪,三个孩子占着两个座位:“叔叔,你们坐一会儿吧。”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们让位子了,路程还长,时岁丰这次没再推:“大石,你去坐着休息一会儿,过几个小时换我。”
大家不是第一次出门合作了,大石也没推让,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二话不说闭着眼睛就开始睡觉。
——尽快睡着,养好精神,才能尽快替换时队。
毕竟如今的火车,那是什么人都有的,不留个人根本不放心。
而时岁丰看了看还所在顾平怀里的小男孩:“顾安腿怎么样?”
顾家嫂子改嫁之后,一心只想融入对方的家庭,为了表现自己的决心,对以前的孩子不闻不问。
而顾家老太却比她更想占便宜——亲妈都再嫁了,肯定有吃有喝的,总不能看着孩子被饿死吧?
哪有当妈的不心疼孩子的?
肯定饿不死他们,那又何必浪费自家口粮呢?顶梁柱的儿子都不在了,以后这家还得靠其他孩子。
所以,九岁的顾平和七岁的顾安就没饭吃。
可谁知,当妈的也觉得他们在顾家饿不死……
顾平在家饿昏过去,顾安哭闹也没人管,他就去撬厨房的碗柜,结果被顾老二逮住了。
一棍子下去,孩子的左腿就断了。
全靠命大才熬过来。
如今这都过去半个多月了,时岁丰找过来时,顾安的腿骨已然长歪了,根本不能使力,但眼下这乡镇也没有什么好的医疗条件,更何况时岁丰已经打定主意要将他们带回去,只能先这么着。
等回了军区再做治疗,不然一路颠簸,治了也白治。
如今听到时岁丰的问话,顾平搂了搂弟弟:“没事,叔。”
但是弟弟的腿一直在痛,他晓得。
仇恨在小小少年的内心中酝酿,他清楚的记得顾家人的嘴脸,如果不是时叔叔说要告他们迫害烈士子女,他们根本不会放手让自己离开……
呸!
还有抚恤金。
顾平按了按胸前绑着的钱袋,此刻心中安定许多。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他一定会报答时叔叔的。
……
顾平顾安有男孩子的胆气,时岁丰沟通起来并不算难,但是一直不说话的八岁的云宝妮……
时岁丰头痛。
云家倒是没那么多事,家里人也愿意养小姑娘,可云嫂子……
她脑子压根就拎不清!
每天除了哭自己没给云家留后,就是又骂又打,抱怨云宝妮是个女娃……孩子亲爹又不在,别人的关怀又能有多少呢?
时岁丰这次过去,是云宝妮哭着偷偷写信给他,等过去了找个婶子给云宝妮看看——衣服盖着的地方,没有一块好皮肉。
火钳烫的,针扎的,还有刺藤抽的……
时岁丰揉了揉额头,总觉得世界上的怪诞之事,简直不能用情感伦理来形容。
明明别家战友,都很正常啊!
云宝妮被他带了过来,但是这孩子,从跟着离开就不说话了,时岁丰实在不懂小女孩儿的思维,此刻只能揉额头。
在这一刻,他突然长叹口气——
果然还是小河最好。
有什么说什么,又乖又听话,还不挑食。也不知道这几天,小河在家吃的什么……
……
列车穿过长长的隧道,坐在中间的云宝妮突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就挤进过道把时岁丰的身子往里推。
时岁丰哭笑不得。
他用点力想把小丫头按回去,却没想到对方突然拼命摇头,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
时岁丰无奈,只能坐了下去。
浑身肌肉骤然放松,整个人都陷入了一股难言的疲惫感——他已经连番奔波五天了。
而眼前的云宝妮看到他坐下,此刻露出一个满足的笑来,时岁丰也笑了笑:“就在这里站着,谁也不要理,抱紧我的胳膊。”
说着把胳膊伸了出去。
云宝妮赶紧搂住,搂得紧紧的。
时岁丰太累了,此刻闭上眼睛,很快就陷入了梦中。
而一旁的顾平小声道:“等你累了,你就抱着小安坐,我起来让位置给你。”
云宝妮看着他,不说话。
……
时岁丰清楚自己在梦中。
但是……他醒不了。
梦里的自己,前半生的轨迹跟如今并没什么不同,直到那次回乡。
他看到自己在河里救下一个女知青,对方腿软走不了,他便尽职尽责的将人送到院门口。
随即,事情便被传开了。
时岁丰心知肚明,那天晚上就他们两人,流言是为什么简直再明显不过。
恰巧父母兄弟那副模样,他也实在不想纠缠,就干脆顺水推舟跟女知青结婚。
结婚当天,他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贪婪,还有对方对自己房中翻出来的抚恤金单据蠢蠢欲动的眼神……
时岁丰只在新房喝了杯水,立刻就找借口归队了。
梦里没有小河,他也跟这次一样带回了两名战友的遗孤,而恰逢赵卫红连番举报信说他抛妻在乡,作风不良……
关键时刻,领导为了让他更安稳,一番谈话后,时岁丰还是同意对方随军了。
他心想,只要自己不提工作上的事情,离得近了反而方便看顾,免得赵卫红引出什么大乱子。
在这一刻,他是真心实意后悔,自己究竟为什么昏了头要结婚?
而赵卫红来到了军区,却看三个孩子仿佛仇敌,轻则不给饭,动辄打骂,时岁丰提醒了她,谁知对方竟跟着路上认识的人一路私奔离开了……
老实说,时岁丰还松了口气。
但是他想不通——早在一开始自己就打算献身祖国,又为什么会松口结婚,让自己陷入这种莫名其妙的境地?
他带着三个孩子没有成婚,一路只追寻自己的事业——这场人生仿佛走马观花,宛如一场快进的剧本,让人恍惚着没有一点真实感。
也正因为如此,梦中的时岁丰才知道,那是虚假的。
哪怕梦境再真实,碎片与生活对应的再多。它也还是虚假的。
而在今天,这场梦彻底发生了变化。
他看到视角不断上升,到天空,到茫茫云层上,而之前的生活被定格成一段段的文字,随后,又被大段大段的删除。
新的文字开始出现——
“赵卫红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从繁华的港岛,重新回到在大陆下乡当知青时候。”
“这一年,她还没有跟时岁丰结婚,自然也没有私奔,更加不会错失这个未来前程锦绣的大佬,和他同样声名赫赫的三个孩子……”
……
在梦中,时岁丰几乎是笑了出来——
“荒谬。”
而更加荒谬的是,新的文字也只不过生成在二人结婚的那一天。
随后,大片大片的文字崩溃,夹杂着诸如“女主人设崩了”之类的话语,又一篇新的文档正在缓缓覆盖。
大学生文娟遭遇车祸,醒来却发现自己成了70年代村长家的闺女!
这年头,买东西要票,出门要介绍信,电视冰箱是想象不到的奢侈品,房子也不许买卖,市场上卖颗茶叶蛋都叫投机倒把……
文娟心疼的抱住自己:还有七年才开放高考,这七年她要怎么过呀?
而这时,她知道村里有个女知青,叫赵卫红。
还有个回乡探亲的军人,时岁丰。
文娟倒抽一口冷气——
天哪!
这不是《重生之军婚带娃太艰难》那本烂尾书的世界吗?
文娟看了看碗里一滴油水都没有的窝窝头,此刻握紧拳头——
“大佬,我来了!”
……
梦醒了。
时岁丰眼神清明,只觉此刻再精神不过了。
看了看手表,自己居然一觉睡了三个小时。
而身边,顾平站在一边,云宝妮抱着顾安也昏昏欲睡。他瞬间站起身来,将顾平按了下去,看了看依旧沉眠的大石,没再发出声音。
列车晃晃荡荡,一直都是那样的节奏,而时岁丰突然微笑起来——
梦里没有小河,所以……小河果然像他之前看到片段时猜测的那样,本来不是这里的人。
但是……也唯独只有她最清晰,最真实。
梦里的一切……是想说他所在的世界是一部小说吗?
可当人拥有了自己的意识,谁又来评价世界的真实?
时岁丰想起梦中出现的人物——
赵卫红。
文娟。
这下总算可以解释赵卫红身上的别扭之处了——军区那边无论如何没有查到她身边跟港岛联系的痕迹,也更加确信她就是土生土长的赵卫红……
这下子,谜团总算解开了。
但怎么汇报这件事,时岁丰还得好好考虑。
至于文娟……
时岁丰叹口气:连赵卫红都拼不过,想来这位文娟之前的生活着实有些太过安宁了,也根本不足为虑,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是让人盯着吧。
但是,梦里也不是一无所获的。
比如文娟那本书的简介——
[买东西要票,出门要介绍信……]
这些都是被着重描述的,一般来讲是概括当前环境。
可倘若这环境是司空见惯,又没必要拿出来写。所以,这些情况必定是写这个故事的人,以及周边人难以忍受的。
也就是说,在未来,票证会取消,出门往外地也不需要受到介绍信限制。同时,电视冰箱也是人人都能用的起的电器,房屋允许私人买卖,甚至做买卖也是司空见惯……
这种场景……几乎推翻了现有的所有制度和经济条件。
但既然能用得起电视电冰箱,证明日子还是越过越好吧!
想到这里,时岁丰真的由衷开心。
如今,到处缺粮少票,倘若日子真如书中所说,很快小河就不必吃苦了。
另外,还有一个关键信息。
[再有七年才能开放高考]
现如今是1970年,再有七年,也就是1977年。
这一年,开放高考。
第一届高考,时岁丰不用多做思考就晓得其中的含金量。毕竟现如今每年只能靠推荐上工农兵大学,学校里学工学农,就是不学真正的知识……
时岁丰内心火热——大学!
一定要让小河去考大学!另外,如果没有年龄限制的话,他也想进正经的学校去提升自己……
想到这里,时岁丰对未来充满希望。
他低头看看三个懂事的孩子——最大的顾平今年九岁,云宝妮八岁,顾安七岁。
再过七年,最小的顾安也有14岁了。
第一届开放高考,想来虽然竞争人数大,但难度应该并不高,如果孩子们加把劲……
一场漫长的路途,时岁丰的精神却肉眼可见的高涨起来,他甚至已经开始琢磨,军区里有谁可以当老师,又要从哪里弄些教材来?
还有,小河在家,究竟有没有吃饱呢?
等以后有了电视冰箱,他出门时把饭菜做好冻在冰箱里,或者直接出去买饭菜,小河一定不会过这么苦了!
……
楚河的日子确实有些苦闷。
虽然带孩子还算欢乐,娃娃们也都服她的管,甚至一日三餐小轩都去食堂打好饭菜请她吃……
但是,臭老头实在太烦人了。
每次饭前都要问来问去,热菜都等的,快要凉了才开吃。
要不是这样能省钱,楚河早就忍不下去了。
而小轩也很烦恼:“爷爷,明天可以不请楚老师了吗?”
郑教授摇头:“不行不行,小轩啊,你不要心疼咱家的钱票。你要知道,小楚老师是个生而知之的天才!”
“虽然她没有系统的学过这些知识,概念,原理一窍不通,但是她就能比咱们先想一步,做出些天马行空的好东西。”
“动手能力也强。”
“这真是……孩子这么聪明?都是被家里人糟蹋了呀!”
小轩:……
年幼的孩子真的承受太多,他无奈叹气:
“爷爷,道理我都懂,我也觉得小楚老师特别特别了不起。”
“但是……”
他打开自家的小钱袋:“我们这个月的粮票都吃空啦!”
郑教授:……
第33章:时岁丰回来了
郑教授着实想不通。
一来,这才月中,怎么就粮票都吃没了?他光顾着问问题,原来孙子打饭时这么豪迈的吗?
唉,小孩子,还是不靠谱。
不过也不能怪小轩,是自己没提前说清楚,下回多注意吧。
郑教授觉得已经反省了自己,品格得到了升华,这件事便略过不提了。
但二来,二来之前的红外探测仪还差一点点,就一顿饭的功夫,可是这就没粮票了……
惆怅啊!
一张粮票难倒英雄汉,郑教授琢磨来琢磨去,看看小轩的脸色,最终没敢说出请客的话。
唉,剩下一点,自己琢磨吧!
郑教授恹恹回办公室了。
而楚河带完一群孩子打完仗,看了看小轩,目露期待。
小轩:……
这目光沉甸甸的,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啊!
身为一个小孩子,他能怎么办呢?
此刻只好假装看不懂,避开这目光。
他心想:大人们都很要面子,一看我不主动提,肯定心里也有数了。这样也省的我说出不请客的话了……唉,都怪爷爷,明明只是请恩人吃一顿饭,没曾想到最后他还有求于人了。
这下倒好,又欠恩人一个大恩情了。
小轩沉沉叹了口气。
……
然而,他到底年纪小,不懂得这世界上有些成年人,她就是不要面子的。
比如此刻,楚河看着他:“中午食堂做什么菜呀?”
小轩下意识捂住小钱包——没了,真没了!
他痛苦道:“老师,我没粮票了……”
部队给的粮票和津贴都是定额的,接下来的日子,他们爷孙俩还要想办法和人换些粮票才行。
楚河:……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因为对方过于贫穷而吃不上饭。
楚河也叹气——她也没粮票。
自己的工资还没发,时岁丰的那些津贴早在月初就被他挥霍一空了,换来的东西全在地窖呢。
好惆怅哦。
她决定回家拿条干鱼出来去食堂换一顿饭。
还有,这都多少天了,时岁丰出个任务怎么那么久?再不回来,她个头都要饿没了!
楚河愤愤不平。
果然,还是我大侄子大侄女靠谱吧!不能再拖了,接,得把他们接过来!
就在这时,突然看见给她介绍工作的李嫂子走了过来:
“小楚啊,你哥回来了,托我给你带个话,中午别去食堂了,回家吃。”
楚河:!!!
瞬间狂喜。
她只剩激动点头,这满脸的好情绪,倒让李嫂子不好再讲她家里的变化了。
唉,这时队长,怎么说呢?
带孩子是值得佩服,但是还没成家带个那么能吃的妹妹不说,还又养了三个孩子……这以后,不管多好的条件,也不会有姑娘愿意嫁啊!
年轻人,二三十岁了还不成家,这可怎么好哦!
李嫂子可太愁了。
……
楚河却是满心期待,但是一时半会儿还放不了学。
尤其是刘家宝,他拉肚子了。
窜稀的那种,感觉来的太快,他还没来得及举手,整个班里都开始弥漫臭气了,这会儿别的小朋友做游戏,他正被两个嫂子按在压水井台下搓呢!
楚河走过去看了看,对他身上的黑乎乎的泥垢表示嫌弃:“刘家宝,你怎么不爱干净啊,以后老鹰抓小鸡都没人愿意要你这样的妈妈了。”
刘家宝身体圆润又结实,还是个灵活的胖子,因此在老鹰抓小鸡时,面对庞大的老鹰,他向来是英勇无畏的鸡妈妈,能够护住身后一长串的小孩子。
为此,他的坏人缘居然得到了大大改善,再加上人体碰碰车时他向来滚的最圆润,一时间在班级里风头无两。
刘家宝可太痴迷这种感觉了。
如今被老师嫌弃,赶紧辩解:“我家里没水,我奶才不给我洗的,我其实可爱干净了。”
楚河表示不信。
不过,说家里没水倒也是一个原因,整个保育院的小孩子,大多都不怎么干净。
很重要的一点,水龙头这种东西,一般家属院是没有的。倒不是说现如今还没有水泵,但那玩意耗电,军区舍不得啊!
吃饭都还是问题,为了省力气就花钱用电?
没得这么糟蹋的。
这里就牵扯到资源匮乏和人们的生活理念不同了,但是,反正如今住着楼房,过的生活还是老样子。
而在家属区,一般楼下会有几个压水井,用起来排队不说,想把水往楼上带,依旧需要力气。
而军区里的男人们也不是天天都能正常时间回家的,或者回家时一身疲惫,家里人也不舍得让他去为几桶水上上下下的爬楼梯。
这就导致了家家户户生活用水还是有些节省的,至于洗衣服,春夏秋冬都在压水井旁边,大家一起洗,一起聊天。
对于大部分人来讲,不需要一大早辛辛苦苦挑水砍柴拾柴,已经是很好了。
但是洗澡……附近又没河没池塘的,小孩子露天随便冲冲就得了。大人才慢慢打水回去洗。
时岁丰为什么能成功要到那个偏僻的大院子,就因为那里离住宅区很远,相应的,距离水井也很远,每天用水要横跨整个军区,实在是不方便。
时岁丰要过来之后倒是花了180块钱在院子里另外打了井,但是话又说回来,谁家愿意掏这么多钱打井啊?
180,一个成年壮劳力近一年的收入了。
刘家宝说他奶不给他好好洗,楚河是信的。她不信的是刘家宝说自己爱干净。
但这个事吧,大家都这样,小楚老师也不会说什么“何不食肉糜”之类的话。
但是……脏孩子那么多,直线影响了她的心情。
……
还没等脏小孩的事情解决,楚河带着满肚子的期待回到家,却发现家里多了三个孩子!
天呐!
她瞬间紧张起来。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三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得吃多少啊?
时岁丰摸了摸鼻子,有一瞬间的心虚——因为他已经没钱了,三个孩子留下来,暂时的吃喝还真的得靠小河了。
一路上,时岁丰已经跟三个孩子讲过自己的情况,因此看到楚河,他们倒是乖乖巧巧地站了起来,顾平还带着弟弟喊道:“小姨好。”
云宝妮没说话,但是也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
楚河看着时岁丰,眼神中满是控诉——瞅你浓眉大眼的,拿好吃的骗我来部队,没想到却是想用我的粮食来养其他娃娃!
呸!
至于地窖里,时岁丰动用所有存款买下的粮食……对于楚河来讲,那些东西理所当然也是她的。
时岁丰赶紧解释道:“小河,这是我两个战友的孩子,顾平顾安兄弟俩,还有云宝妮。”
“他们的爸爸跟我是过命的交情,孩子家里靠不上,以后就在咱家住了。”
这么一说,楚河就懂了。
顾安的腿一直细细密密的疼,他很快就又坐回了凳子上,小脸苍白,听不进去大人说些什么。
但是顾平却有一个做哥哥的担当,这会儿努力观察着楚河的表情,下意识又按住了自己胸前钱包的位置。
——这是叔叔和楚河小姨两人的家,如果小姨不同意,那他……那他就每个月交伙食费。反正无论如何不能再带小安回去了。
云宝妮没说话,却也站在那里,细骨伶仃的手腕露出来,显得头小身子大。
老实说,三个孩子脸颊凹陷,皮肤蜡黄,骨头高突……现在瞧着,还没大侄子大侄女好看。
楚河“嗷”的一声长叹:“我的肉……这样下去根本撑不到半年……”
一边脸色惨白万分心痛:“太惨了,太惨了……我要挣钱,我不能过上没肉的日子!”
她想起了郑老头,又想起了投机倒把哥,此刻已经下定决心!
……
时岁丰却松了口气。
他对小河还是有些了解的,小河的命根子就是她的那些吃的,如今既然说出这种话,证明根本不拒绝。
于是赶紧拍了拍顾平的肩膀:“行了,你们小姨同意了,说声谢谢吧。”
顾平太紧张了,把顾安的手攥得紧紧的,云宝妮也是,两只手搅在一起,恨不得盘成麻花。
但此刻听到叔叔这样讲,又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看着他,看到对方脸上认真的表情后,这才猛的松了口气。
原来……小姨说肉不够吃,就是同意他们一起住的意思啊!
难道……还要给他们吃肉吗?
三个孩子患得患失,神情紧绷,但楚河的粗神经已经略过这茬了。
“快,这几天吃食堂太糟蹋人了,你赶紧炖肉啊!”
不能说食堂的菜不好吃,比老楚家和老时家的伙食那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口味都强了许多。
但是这世界上最怕的就是对比呀,食堂里的菜能有时岁丰做菜用的肉多油多吗?
时岁丰笑了笑:“行,我多做一点。”
两人都不是扭捏的性子,时岁丰拍了拍顾平的肩膀:“顾平,来帮我洗菜烧火。”
“宝妮,来帮忙择菜。”
两个孩子肩膀猛的一松,整个人都欢快起来,立刻就跟了上去。
菜是之前就从李嫂子的菜园里拔的,等时岁丰从地窖里拿了粮食和肉还有鱼时,顾平已经认认真真和云宝妮一起,蹲在压水井边择菜了。
而楚河终于能吃上一口美味的饭菜,这会儿心情别提多美妙了——至于说养孩子这件事,压根没被她放在心里。
有能力,又想养,那就养呗。
就像她理所当然觉得会把大侄子大侄女带出来是一样的。
什么无私,什么善良……没那回事。
能做就做,想做就做,就这么简单。
倒是两个孩子在那里忙活,顾安还乖乖坐在凳子上,她好奇:“你会干什么活?”
顾平瞬间紧张起来,放下手里的菜站起来:“小姨,还有什么活要干?”
时岁丰一看就知道这孩子想的多,这会儿直接了当:“小河,顾安的腿之前被打坏了,现在还没长好,吃了这顿饭,我得带他去医院看看。”
楚河惊讶,再看看一脸乖巧的顾安,问道:“谁打的?那你打回去没有啊?他打你一条腿,你得打一条半才够本!”
时岁丰:……
顾平:……
就连云宝妮也惊讶地回过头来。
顾安睁着茫茫然的大眼睛,头一回怯生生说出话来:“可……是我二叔打的,他好高,我打不过。”
楚河不赞同:“你小小年纪,怎么一点志气都没有?”
“他个子大,你就想办法先让他摔倒再打呀!”
“你不是说了是你二叔吗?你叫他一声,叫你哥砸他脚,管他怎么打你呢,你先打他一条半的腿,够本了再说!”
理直气壮且理所当然。
顾安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云宝妮张大嘴,嘴唇蠕动两下,不过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
反倒是顾平不知想到了什么,这会儿眼神盯着脚边的碎石头,也跟着发亮了。
“小河。”时岁丰无奈。
“这种事怎么能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打人就要低调才行。”
楚河才不服气:“打人不露脸,如锦衣夜行,都不解气的!”
时岁丰无语——都知道锦衣夜行了,小河这知识储备很可以的。
倒是几个小孩子对视一眼,虽然听不懂有些词,但是……
好像确实是这样。
悄悄摸摸的打架不让人知道,果然很不解气啊!
但他们也没发现,经过这几句话,三个孩子对楚河的亲近感陡然上窜一大截。
而楚河还在问:“你还没说你会干什么呢?我有个大侄子,特别会演戏。我还有个大侄女,特别会吃,给我缝了个手绢呢!”
顾安这回倒没显得那么怯弱了,反而也提了提嗓门,仿佛这样就比别人会的多些似的:
“我……我会捡柴,喂鸡,扫地,洗碗……我还会洗衣服!”
楚河也得意起来:“这些我——我大侄子大侄女儿都会!而且他们腿也没断,干的肯定比你快!”
这会儿提到断腿,没人再把注意力放上头了,云宝妮悄悄看了眼顾平,心道:
顾安会的这些我也会,不知道顾平会的有没有多一点,万一超出我了……
巧了,顾平看了她一眼,也警惕起来。
而顾安委屈的一泡眼泪都快挤出来了,这会儿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另一个亮点——
“我会撬锁!”
第34章:英雄惺惺相惜
其实顾安长到七岁,也就撬了那么一个碗柜,然后才被打断了腿的。
没啥技巧,逼急了拿铁丝瞎捅的,说不清是技术还是运气。反正他偷出来两个鸡蛋,这才让他哥没饿过去。
但接下来……
他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
这么些日子来,那段记忆仍旧是他最恐惧的地方,想一想都忍不住发抖。时岁丰早有察觉,因此一路都避而不谈。
却没想到,如今小河三言两语的,顾安竟主动提了出来。
楚河眼睛亮了:“你这个技能好啊!唉,咱俩认识太晚了,不然那会儿有好几个锁能给你撬,我还能多赚点。”
老楚家和时家都有几个宝贝柜子啊,楚河不耐烦弄锁头,干脆都砸烂了……早说呀,只撬锁拿东西,想要那大箱子的话,再叫他们花钱来赎。
岂不是一举两得?
唉!
她的遗憾如此明显且情真意切,半点不带敷衍,就连顾安听着也跟着着急起来,同样真情实感的叹息一句:“没事的小姨,以后你再想撬锁,叫我就行。”
想了想又有点脸红:“其实我撬的也不好……”
两人对视一眼,竟有股惺惺相惜之感。
……
顾平和云宝妮对视一眼,不由也都紧张起来——万万没想到,最大的敌人竟来自不起眼的顾安。
云宝妮看了看手里的菜,这会儿突然抬高嗓门:“小姨,我会编竹筐!”
只会编一种,而且还不会劈竹篾。
但是没关系,她肯定能会更多的,现在就不能让顾安一人独美。
顾平:……
可恶!
明明他最大,可为啥没有一项突出的技能?输了啊??^??
时岁丰中午做饭的时候,发现顾平坐在灶台前,烧火的架势格外卖力。
中午的饭菜果然十分丰盛。
大米饭满满一锅,一盆炖鱼,一盆老黄瓜炖肉,还有一盆韭菜炒鸡蛋,最后才是一盆凉拌黄瓜。
顾平端菜时睁大了眼,突然内心就紧张起来——时叔叔好不会过日子啊!
怎么能这么吃,这样下去很快就会穷的,他们兄弟俩还能不能住在叔叔家里了?
而楚河却是眼前一亮:“太好了太好了,可算能放开了。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跟着郑老头吃食堂,每次都不敢放开……就这,他们家粮票也都吃空了。”
她闷闷下结论:“这才吃了没几天呢。”
时岁丰的筷子一顿。
半响,他熟练的说瞎话:“没事,他们家挣不来粮票,委屈我们小河了。接下来我在家做饭,肯定叫你吃好……对了,他们才来个把月,粮票不好换,晚上我带点粮食过去吧。”
楚河疯狂摇头:“不带不带,郑老头问了不知多少问题,我天天在他那里拼零件,都是些缺胳膊少腿的残次品,也很无聊的啊!”
时岁丰眉头一动,不期然想到自己的梦,还有唯一给梦带来变数的小河,此刻心中有了猜测。
……
不过,不管怎么猜测,他心里对小河都是极其信任的,这会儿想起了另一个重点:
“顾平,下午我带你们兄弟俩去市区看医生,看完医生回来,你们俩就得进学校学习了——还有宝妮,你也一样,刚好你们都能上学。”
再看看楚河,时岁丰试探道:“小河要不要也去上学?”
楚河大惊!
她潜意识在疯狂报警,证明上学根本一点也不快乐,于是赶紧摇头:“我不去我不去,我要赚钱……”
想了想又怕时岁丰硬是让她去,赶紧解释道:“郑老头说我天纵奇才天赋异禀生而知之……我不用学,我什么都会!”
时岁丰:……
这个郑老头,也不知道骗小河做了什么,瞧把孩子夸的……这也太直接了!
他矜持的忍住翘起的嘴角,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倒是三个小孩虽然一知半解,可是也能明白是有人夸小姨聪明,不由张大了嘴,眼神中充满佩服……
“小姨,你好厉害啊!”
顾安小小声的说道。
一向不说话的云宝妮握紧了筷子——可恶,又被抢先了!
楚河嘴角上翘双手下压:“低调低调,对了,你们为什么叫我小姨?”
三小只看向时岁丰。
时岁丰解释道:“你不是说以后要带大侄子大侄女过来吗?他们来了,如果听到有其它孩子先当你的侄子侄女了,估计会难过吧。”
所以,就干脆换成小姨了。
反正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
楚河倒真没考虑过,不过这么一来……
这么一来完全不影响啊,随便怎么叫吧。
她于是没了疑惑,又接着干了一碗饭。
而顾平三人却再次紧张起来——原来,家里还要有别的小孩儿吗?
他们会什么?
也会撬锁/编筐/做家务吗?
三个孩子看着满桌过年都吃不到的丰盛饭菜,此刻越发下定决心,一定要学的多多的!
顾平身为大哥,这会儿还是成熟一些,摸了摸胸口的钱包,忍不住问道:“叔叔,小安治腿贵不贵啊?”
抚恤金是叔叔帮忙争取过来的,说让他拿好,当做最后一道防线,什么都不用怕。但是叔叔一看就不会过日子,吃这么好,肯定家里没钱……说不定还负债累累呢!
这么一来,自己留着这钱就不合适了。
楚河眨眨眼:“哦,看腿,看腿贵吗?你有钱吗?”
时岁丰:……
其实他挺想打肿脸充胖子的,但是看着小河清澈的目光,此刻只能气弱地摇摇头。
楚河脸色沉痛起来——果然,这浓眉大眼的男人把她骗过来就养不起她了!
挣钱,一点都不能耽误!
她于是拍板:“我有!下午咱们一起去。”
顺便家里那罐奶粉喝光了,她得去找投机倒把哥看看,有啥好吃的或者来钱的路子。
然后偷偷发财,惊艳地窖。
……
楚河说有钱,那是真有钱。
细数她的赚钱方式,一开始也是很朴素的——从第一桶金开始。
比如,老楚家的打人赎身费。
后来,楚资本开始一步步做大做强,慢慢的,来钱也越来越快了。
先是利用情感从时岁丰那里攒够八十八元,随即又加快脚步,放眼时家,不仅拿了嫁妆三百余元,还在另一个家庭收获了家庭融合资金……
也就拿了钱就让家庭和睦的那笔生意。
而在积累资本的道路上,楚资本不甘心只做剥削阶级,她于是学会了自力更生,卖了一头野猪……
由此,当她来宁城军区的时候,怀里一共藏了一千五百元整。
这笔钱放眼整个70年代,堪比八十年代的万元户,九十年代的暴发户,21世纪的小康水平。
所以,当她带着三个孩子整装待发时,时岁丰的内心是充满安全感的。
——不愧是小河,太会过日子了。
顾平也想:果然还是小姨当家能存住钱。
男人……呵,败家子!
……
时岁丰带三个孩子过来,在军区里是过了明路的,上头不多时还将要发放一笔补贴。
但在此之前,他说要带孩子去看医生,军区甚至专门安排了一辆货车。
楚河看了看那大太阳,这会儿无奈的爬了上去。好在这回是个敞篷的卡车,虽然晒,虽然颠簸,但是不那么蒸了。
顾安的腿不能再受伤了,时岁丰坐上去后把人抱在怀里,一边仔细打算:
“小河,我打算下午就去问问学校的情况,津贴没发下来,学费可能先要你垫付。”
想了想又道:“你不是一直想把大侄子大侄女带出来吗?如今既然要帮孩子们办入学,不如也给他们发个电报,尽快过来,要学一起学。”
如今上学的学费并不贵,学费书本费之类的夹杂在一起,一学期不过3块5毛钱。
顾平他们三个由于是烈士子女,军区每月会有补贴,养活他们不能说绰绰有余,但肯定是够的。
他每个月66元的津贴,在前头一年家中粮食充足的情况下,还是能够支应未来的生活的。
不然时岁丰也不会在没钱的情况下,硬着头皮逞英雄。
……
楚河点头:“行,我下午就拍电报……”
时岁丰也跟着考虑:“那我今晚问问有没有回那边探亲的战友,托他们把孩子带过来——你确定能带回来吗?”
楚河得意:“大侄子大侄女儿,他们自己都能搞定。”
要不是怕火车上又遇到人贩子,他俩自己收拾包袱都能过来。
云宝妮坐在一旁,突然。细声细气的问道:“小姨,他们俩会什么呢?”
楚河想了想:“大侄子大蛋,我走的时候说是要去学厨,这会儿估计会做饭了。特别的会演戏,跟我配合的相当默契,捉鱼打草什么都会。”
“大丫在苦练绣花呢,她会做衣服,我临走的时候她都已经会缝手绢儿了,这会儿肯定能自己做衣服了。至于别的……哎呀她啥都会,干家务一把好手!”
说着还拍了拍时岁丰的肩膀:“他们俩要过来以后,你要出任务就不用操心家里了。大侄女儿也有些微的手艺,大蛋这么久了,应该也练出不少来了。”
时岁丰也笑了起来:“那就好!”
小河还在长身体呢,老是吃食堂那些没油水的可怎么行呢?
而云宝妮和顾平顾安对视一眼,下定决心,在这个什么都会的大丫和大蛋到来之前,他们一定也得发掘出自己的优势!
不然,岂不是在这个家里垫底儿了?
……
这年头,什么东西都没有,但有什么东西都物美价廉。
大卡车晃晃荡荡了一个小时,这才稳稳把人送到医院门口。时岁丰抱着顾安下了车,顾平。看着高高的车架正打算慢慢。往下跳呢,然而。突然身体横了起来,整个人都被夹在楚河的小胳膊下,潇潇洒洒的跳了下来。
再一看,左胳膊是自己,右胳膊是云宝妮。
顾平:!!!
原来,小姨才是深藏不露吗?!
医院里人并不多,时岁丰熟门熟路的找到了骨科大夫,这年头也没什么拍片子可说,头发花白的老大夫上手摸了摸,在顾安隐忍的惨白脸色中说道。
“里头已经长歪了,得断掉重新打夹板,这一来一回可得受不少罪……而且最起码要养半年。”
骨头折断的痛苦成年人都承受不了,更遑论一个小孩子。顾平看着顾安恐惧的脸色,这会儿也心疼的搂住弟弟。
云宝妮也脸色苍白。
她摸了摸肚子上的一大片疤痕,心想,还好自己跑得快,骨头没坏……但是被时叔叔带走那天,妈已经开始拿火钳打她了。
……
痛苦归痛苦,但倘若不正的话,顾安一辈子要做个瘸子不说,疼痛也依旧是没法消除的。
时岁丰按了按两兄弟的肩膀,点点头:
“您的技术我放心,重新治吧。”
楚河摩拳擦掌:“断腿啊,我好像也会……”
这个顾平可不能信任她了,赶紧道:“小姨,你累了吗?休息一下吧。”
楚河跃跃欲试:“我动作很快的……”
这下连老大夫也开始赶她了:
“去去去,别捣乱……孩子还小,今天做不成,你让人在病房里呆一天,明天不能吃不能喝,得麻醉。”
时岁丰早有准备,这会儿把三个孩子安顿在病房,一边嘱咐顾平看好他们,一边去交钱顺便找住的地方。
而楚河则跑去邮局:
“发电报。”
打字员头也不抬,神情高傲:“几个字?一个字一毛钱。”
楚河:……
就这落后的玩意儿,你跟我说一个字一毛钱。
一毛钱值两个大白兔呢!
她才不要做冤大头,于是抬高嗓门:
“来!”
“啥?”打字员感觉到她语气不善,此刻惊讶地抬起头。
楚河敲了敲柜台:“就这个字儿,来!”
大侄子大侄女儿他们能懂的吧?
肯定能懂。
至于说怎么脱离老楚家过来……他们肯定也行。
营业员:……
见过发电报省钱的,没见过省钱省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他也小心翼翼的敲下这一个字,眼看着电报机吱吱吱吱开始吞字,这才想起来忘了让人先交费,不由脸色也郁闷起来:“交费吧。”
两个大白兔呢!
楚河心痛极了。
交了钱出了邮局,她又抬头看了看天色——
那天投机倒把哥说他住在哪儿来着?
第35章:【为青衣浅淡盟主加更1】
宁城花家巷。
提起陈长海,人人都得翘起一根大拇指,那叫一个古道热肠啊!但是赞完了还得叹息一句,小伙子不是那种能过日子的……
为啥?
没工作啊!
这年头,城里生活却当不上干部也当不上工人,哪有姑娘愿意嫁?
每个月也就定额口粮饿不死罢了。
好在好人缘不是白给,时常天南海北有朋友接济,陈长海的日子这才能维持的下去,仔细想来,这也是本事不是?
……
花家巷都是住了几十年的老邻居了,陈长海保密工作做的格外优秀,从不叫身边人知道自己偷摸干的那些事儿——毕竟,他可是知道,越是离得近,越是容易滋生不平。
保险起见,他也从不在身边发展客户。
不过,他这会儿正在收拾东西——在家里呆了个把月了,好不容易又找到一个机会,这会儿也得出去一趟,维护一下人脉和关系,顺便再发展之下新的客户群体……
倘若楚河是地地道道的山海星穿越者,她就会发现,陈长海长得普普通通,实际上却是一个在70年代就发展了线上交易的奇男子!
打通人脉,稳住对方,通过邮局汇款进行三分之一的预付款,等到天南海北的人把东西寄给他,他再结算款项,然后一一按需求转卖……
虽然由于现如今不能异地取款导致邮局汇款效率低下,而且进度跟本地黑市不能比……但是,安全啊!
那可太安全了!
这年头谁也想不到他在搞线上交易,是不是?
他一个人,硬是把手头的生意做的井井有条越来越大,也不得不说是真本事了!
这一回,就差不多又到了出去找货源的时候了!
而就在这时,楚河上门来了。
……
投机倒把哥的家庭条件不错,单门独户一小院,摆设就像这世界上其他人家一样,平平无奇,并无什么特色。
但是,楚河可是见过他上火车随便背个布袋,里头一包又一包,那可全是有钱也不好买的资源。
陈长海也惊喜——身为一个合格的生意人,他的记性非同一般。
眼前这位姑娘瞅着像个乡下丫头,可力气又大,人又精明,尤其花钱的架势,那叫一个潇洒啊!
简直花到了陈长海的心里!
而且还是军区有人开车来接的身份!
陈长海好一阵惊喜,手里收拾到一半儿的包袱直接放到一边,热情的说道:“哎呀楚同志怎么有空过来?”
……
楚河却没空寒暄。
实在是养家糊口的重担都在身上,她挣钱那是刻不容缓——毕竟,她爱吃的那些零食饼干小糖果,奶粉枣子白米面,都得花钱啊!
“你有经验,来跟我讲讲,现在什么东西又贵又好卖?”
好卖的东西太多了。
陈长海不是吹,一箩筐红薯他都能在当地黑市三两下出手了。但是要“贵”,还要“好卖”……
客户头一回提要求,他也没不当回事,反而认真琢磨着:“那肯定是供销社百货商场都买不到的,比如沪市的擦脸油,长裙子,供不应求!”
但那些都不算贵。
楚河才没空做那些需要走量的生意呢!
不过,陈长海又接着说道:“三转一响其实挺合适,又贵又好卖……但是太大件了,有钱的轻易不敢买。”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楚河看着陈长海,也道:“你不行啊!”
投机倒把哥头一次受到职业侮辱。
他绞尽脑汁,想说您给的范围也太宽泛了……但是,最后还是没想出来。
计划经济,被计划的不仅仅是经济,还有人的思维和眼界。投机倒把哥算是天南海北都走过的了,但是真要说什么出格的想法——他干这个买卖,那就是最出格的了!
直到楚河看到了陈长海贴在墙上的报纸。
那是一张泛黄的老旧报纸,但里头的色彩依旧鲜艳。
【主席观看东风牌小汽车】
她看着那个红白配色的古老车子,此刻突然问道:“如果做出这么一台车子,好卖吗?”
陈长海浑身一哆嗦!
姑奶奶哎,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这可是……这可是那款车啊!
他想要笑话楚河的痴心妄想,但又忍不住憧憬自己拥有车子的美好,最终犹豫半天:
“拿什么做?我听说车子要烧汽油,要用发动机的。”
楚河看他一眼:“谁说要做真的了?做个假的不行吗?木头壳子铝皮壳子,外形做一样的,做的小一些,巴掌那么大。”
陈长海一个大男人都还把这报纸珍藏的这么好,想来不是对人,就是对车有不一样的感情。
陈长海思来想去,发现就算只有一个木头壳,他也抗拒不了这诱惑……
但是……怎么做?
车啊,做出来要技术还要工具的。
而且,这东西个人做挺费力的,价格……也就是个玩具,价格上不去啊!
但是楚河显然已经有想法了——
“给我搞几桶油漆,红的白的黑的。”
“我就做这个车了。”
接着不等陈长海发表意见,伸手又开始掏兜:“还有什么吃的给我来点……对了,平整的铝皮铁皮多搞一些来。”
钢铁是重要物资,铝就没那么多事儿了,楚河想起家里的孩子,这会儿心中半点不慌。
唉。
这也就是这年头啥都没有,到处审查还严格,不能有出格的地方。不然有材料的话,三转一响楚河分分钟拼出来,致富根本不是梦。
……
从陈长海家里又拖了一麻袋的东西,楚河回医院时,时岁丰已经安排好了招待所——
“小河,晚上我陪着顾安,你带顾平和云宝妮去睡,明天过来替我。”
楚河点点头,伸手从包里掏出一包糖果来:“快吃。”
每个月就一两糖票,副食票也不多,楚河干脆就都从陈长海那里拿的。想到对方拿着钱把胸脯拍得砰砰响的样子,楚河这会儿对于未来的赚钱之路充满信心。
她甚至迫不及待就分享出去:“你们可得好好长身体,接下来我要干一波大的,必须得你们帮忙才行!”
这话说的,三个小孩信心满满,就连等待做手术的顾安都充满豪气:“小姨,我可以!”
腿断了又不是手断了,他能干活的!
楚河到底还有点良心,不至于压榨一个瘸腿小孩,赶紧安慰道:“没事,过两天我大侄子大侄女也要来了,人手够的。”
她难得发一次善心想要安抚几个孩子,却没想到三个孩子对视一眼,越发的充满危机感了。
……
“你打算做玩具车?”
这其实是个挺好的主意,时岁丰见过战友花一块钱给孩子买一只铁皮小青蛙,心中很明白,这里头有巨大的利润市场。
但是……不管是铁皮小青蛙还是什么材料的小车,首先,没有足够的模具,外壳都做不出来。
楚河叹口气:“做车子比做其他的简单多了。”
比如她一开始想过的手表录音机……手表指针或者录音机按键她都弄不到。
倒是车子……郑老头那里有足够的工具,只要他有材料,工具当然是可以用的。
而且她已经记住了外形,稍作修改,只要尺寸合格,不需要一颗螺丝钉都能紧密的组装出来。
这一点,虽然没做过,但是楚河却很有信心。
最重要的是,一辆可以卖的很贵。
时岁丰对这些就不太懂了,只大约明白,可能不需要螺丝钉,就是类似于木匠打家具那种卯榫结构吧。
行吧。
小河想做就去做吧。
“还缺什么?我也有些人脉,可以帮忙想想办法。”
缺什么?
楚河想了想:“找个好点的木匠,篾匠也行。或者你能找到那种透明的塑料片吗?”
现如今,塑料也是计划经济内的。
比如楚河。为了带肉特意去百货大楼买的塑料罐,价格可比陶瓷的贵多了。
但是车窗这种东西,总不能剪罐子吧?里头有肉呢。
……
想到赚钱,楚河已经兴致勃勃开始画图了,而在遥远的老家,邮递员赶在一大早就把电报送了回来:
“大蛋,谁是大蛋?有你的电报!”
大蛋昨天刚挨了一顿打。
也没啥。
就是昨天练习做菜,霍霍了家里仅剩的二两菜籽油——二两油代表什么?
反正比他这个金孙贵。
家里头一顿好打,大蛋这会儿走路还撅着屁股呢。
大丫如今处于不服管教的状态——活照干,饭照样吃,但是就是不上工了,打她她就跑,一跑就没影了。老楚家哪容得下一个丫头片子这么叛逆?
正待大招教育,谁知叛逆的毛丫头便“嗷”地一声哭出来:“我要偷偷给姑写信,叫姑回来干活,这些以前姑都能干……”
那还得了?!
掏空家底才把这瘟神送走,万一再被她拿住大丫地借口回来……家里是有吃有喝还是有钱呢?
再加上大蛋来回掩护又打岔,现如今也不是农忙时,大丫的日子好歹这么糊弄过去了。
但是,也糊弄不了多久。
楚老四在家里休整一阵,好了伤疤忘了疼,最近又开始对大丫笑了——
丫头片子嘛,虽然年纪小了点,但是……一年卖个两三回血,那也是钱啊!
第37章:【为青衣浅淡盟主加更2】
足足两天半的火车,着实让大蛋和大丫见识了一番乡村外的好风光。
随行的那名军人恰巧是同省回乡探亲的老乡,如今走的时候顺路将两个懂事的孩子带上,如今天热,他们甚至连行李都没有拿,压根算不上负担。
至于为什么不拿行李……
一来走得急,二来……哪有什么行李呀?
大丫甚至只来得及跟菊花婶告别,得到对方赠送的一枚顶针就匆忙离开。
如今眼看着火车到站,饶是两个孩子再成熟,这会儿也都忍不住紧张起来。
姑要他们过来,是要帮忙干活,还是因为姑父不听话了?
两人的忐忑,直到见到楚河的笑脸,这才全部散去。
而楚河一手一个把人拎过来:“没带行李?没带行李是对的,家里头那些破烂儿我也不想叫你们用——走,买东西去!”
一来就要花钱?
这是不是有点太刺激了?
大侄子大侄女眼睁睁看着姑把他们带到百货大楼,这也买那也买,买的两个知道生活艰辛的小孩子心肝直颤。
“姑,你买这么多干嘛?”
这是牙刷,又不是江米条,一口气买了20把,亏得是不要票的,这要是要票,那得攒多少呀?
还有毛巾,也是20条——这个要票啊啊啊!!
这钱花起来还得了!!!
大侄子万万没想到,自己跟姑一起过日子之前,首先得先拦住她花钱。
“不能买了,不能买了,咱家用一条毛巾不行吗?”
一家人,一条毛巾?
楚河嫌弃的看了看他黑不溜秋的脸蛋——不感冒了是没鼻涕了,可以没见多干净啊。
“我不要。”她拒绝的好干脆。
大丫本来是没感觉的,村里嘛,现如今物资紧张,毛巾也是很宝贝的,一家人共用一条毛巾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姑这么嫌弃……
她看了看一旁大蛋跟以往没什么区别的脸蛋,这会儿突然也拒绝:
“我也不要。”
大蛋:……
倘若自尊心再强一点,这会儿他都要跳楼了。
但此刻,他也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把身上搓干净了,这才低声嘟囔:
“可这买的也太多了……咱家总共才4个人呢。”
哦。
说到这里,楚河想起来自己忘记跟他们说了:
“不是4个人,加你们是7个人,你们姑父领养了战友家的三个孩子,三天前刚到咱家。”
……
——晴天霹雳!
大丫和大蛋本来是抱着给姑帮忙的信念,这才满腔斗志的从老家赶过来,万万没想到,他姑居然在这边又有别的小孩儿了!
好气啊。
还要忍着别哭出来。
大丫拳头一紧:“姑,那三个小孩有我们大吗?”
大蛋9岁,大丫……七岁。
楚河眨眨眼:“那你们回去得比比生日才知道谁大。”
可恶,年龄居然还都差不多!
大蛋越发咬牙切齿了:“姑,养三个孩子是不是特别吃力呀?你别担心,我跟大丫吃的少,会帮你干活的。”
大蛋这话说的茶里茶气,但楚爱国硬生生没感觉到,反而笑呵呵的:
“我就等着你们来干活呢,那三个小孩会的也挺多,回头你们比比看谁厉害。”
大蛋:……
大丫:……
男娃女娃此刻脸色惨白,眼圈通红,一泡眼泪滚来滚去,硬撑着没落下来。
姑……姑她怎么可以瞒着他们,在外头有了别的孩子呜呜呜……
……
两个坚强的孩子硬撑着没哭出来,接下来一言不发,老老实实被楚河带着又跑去找投机倒把哥,从他那里买来更多的生活用品。
家里人多,布都买了厚厚几匹,还又多提了一桶菜籽油,也好回去跟猪油一起搭配着用。
看到这两样东西,大丫和大蛋都松了口气。
大丫想:衣服她早就会做了,接下来就是她展示手艺的时候了,绝不能让那三个小孩在姑面前出彩。
大蛋想:他在家霍霍东西不是头一回了,如今厨艺练得还可以,再跟着姑父多学两把子,回头姑最爱的厨房就要交给自己了。
这么一想,内心也燃起熊熊斗志。
但是很快,回程路上这熊熊斗志就熄灭了大半。
一想到三个孩子里头最小的那个腿断了,在医院住院,兄妹俩就忍不住心生同情。
大蛋想:还好我是老楚家的金孙……
大丫想:还好我机灵,每逢挨打跑得快。
人家爹都不在了,有妈好似没妈,相比之下,他们俩有个最好的姑,还是忍让些吧。
……
一路熟悉的颠簸,等到坐着车回到军区,看到一片低矮的围墙,整整齐齐的营房,大到形容不出来的基地,还有足足4层楼高的小楼房……
以及,最深处最偏僻的姑的新家。
——跟农村青砖大瓦房没啥区别呀。
大蛋目不转睛。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又松了口气——前后院子倒是挺大,可以挖了种菜。
家中,云宝妮已经严阵以待。
顾平还在医院照顾顾安,他们三人小团体如今被迫打散,独留自己一人在家迎接小姨的亲侄子侄女。
云宝妮第1次后悔,早知道她就不该听时叔叔的,说什么怕小姨的侄子侄女难受,所以叫小姨……
他们就该也叫姑姑!
这样,从称呼上保持一致,才好让小姨尽快看到他们的优秀!
而大蛋和大丫对视一眼,看着眼前这个头大身子小的瘦小女孩,打量了一下她面前菜盆里未清洗完的菜,两人不约而同露出一个带有优越感的笑容——
哈!
这个云宝妮,她干活不行!
……
这么一想,心居然就安稳了。
大丫跟大蛋对视一眼,凭着对楚河的了解,他们很快就开始表现自己了——
大蛋说:“姑,你最近肯定辛苦极了,我看这院子都没收拾,等会儿我来整理。大丫,把屋子也收拾收拾,顺带多烧点热水,给姑洗衣服,咱们自个儿也得洗干净。”
可惜没换洗衣服。
大丫看了看天色——如今正是下午1:00,之前在姑的朋友那里也尝了不少点心了,两人压根不饿。
于是赶紧点头:“大蛋,你先把外头的衣服都脱下来,就穿那个裤衩,现在太阳多大呀,我把衣服洗了给你晒干,你干完活洗个澡就能穿了。”
大蛋也不扭捏,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裤子和褂子脱下来了。
想了想,脚上的布鞋也脱下来了。
要不是出门,他天天在家都打赤脚的。
大丫只在院子里看了看,很快便摸准了洗衣服的盆和地方,跑到门口的树上薅了一把皂荚,二话不说就开干了。
这一连串的,行云流水,太过丝滑。
云宝妮目瞪口呆!
这一瞬间,她内心涌起强烈的危机感。
本来以为自己会的就挺多的了,可没想到小姨的侄子侄女竟然厉害成这个样子。
这也太会干活了吧!
再看看楚河,她也满意的不行——还是大侄子大侄女懂她!
于是也抬高嗓门:“大丫,别急着干活,我给你准备了缝纫机——你现在会做衣服了吗?”
大丫:!!!
“会会会!!!”
大丫差点跳起来,并瞬间重新给大蛋安排工作——
“大蛋,你先干活,烧水收拾屋子也都你来干!我现在先去做衣服,晚上就能做好!”
夏天晚上8:00差不多才黑,如今还有足足6个多小时,小孩子的衣服又不需要量尺寸,大了才好……
大丫心里头默默过了一遍,搞不好晚上她真能做完!
于是越发来劲了:“姑,缝纫机在哪?我这就去!”
顺手还从之前的麻袋里抽出两卷布来。
布的颜色没得挑,现在就黑白,灰,深蓝,藏青。藏青的给男的,深蓝的给女的,简单!
再算算家里的人,男娃三个,每人两个背心,两个大裤衩。
女娃两个,她跟云宝妮,村里丫头也没那么多讲究,干脆也是一人两个背心,两条裤子。
区别只在于男孩子的背心嘎吱窝那里尺寸随便做,女孩子的领口袖口要收紧……
这多简单啊。
以大丫现如今的本事,目标就是一下午全部做出来!也好叫姑知道,他们是顶顶有用的!
倒是姑和姑父的衣服,他们是大人,得用心点,明天量了尺寸再做。
哦,对了,不能再叫姑父了,那都是掩饰,以后也得叫叔叔……
大丫又提醒自己一遍。
……
她很快找到有缝纫机的屋子,把面前的大桌子擦了擦,又指挥大蛋拼了另外一张桌子,再把布摊平。
接着,找小楚老师要了粉笔,木头尺子往上一架,刷刷几笔,衣服的轮廓就出来了。
再咔擦咔嚓几剪子下去,布片都准备到位了。
眼睁睁看着大丫熟练的给缝纫机上油穿针,还在脚底下的踏板上垫了几块木板,云宝妮大气都不敢喘。
真的输了啊……
都是一样的年纪,怎么人家做衣服都这么熟练了?
?????
楚河也挺惊讶。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从家里带的旧衣服——是的,有吃的在前,谁还管衣服呀?
时岁丰也没注意这点。
所以,他俩穿的都是旧衣服。
——做衣服原来这么简单吗?
再看一旁的大蛋,他动作也麻利,把刚大丫洗到一半的衣服接手,几下揉搓除掉汗渍(反正衣服已经旧的洗不出来了),这会儿已经挂在院外的晾衣绳上了。
如今他光着身子,屁股上一个纹理若隐若现的短短花裤衩,颜色格外喧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