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采购布匹和生产计划
足足安抚了这些姑娘七八分钟，并表示自己不走了之后，她们才渐渐散去。
即使如此，等姑娘们散去后，李多多仍然带着几个亲近的姑娘，再三和白展确认了好几次。
白展说了半天，就差举手发誓了，这些姑娘们才放心地离去。
这期间，老白一直嘿嘿笑着，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李多多，间或还不停地打量其他的姑娘们。
等李多多和一群姑娘们走后，白展用肩膀轻轻顶了一下老白：“老爸，你刚才那眼神，和痴汉似得……”
“吃啥？”老白没明白白展的意思，拍了一下他肩膀，“走吧，今儿先回家去，咱俩整俩硬菜！”
父子俩买了一堆菜，往职工小区里走。
一路上，有很多人给他们俩打招呼。
“老白，和儿子晚上吃啥好的啊！”
“老白主任！刚回来啊！”
“白主任！回来啦！哦我不是叫你，我叫你儿子呐！小白主任，听说你前阵子帮厂里解决了大问题，厉害啊！”
老白乐呵呵地和人们打着招呼，一边压低声音和白展道：“儿子啊，你大概不知道……”
他说话时，那双和白展高度相似的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眼角的皱纹向后散开，嘴角勾起的弧度显示出他此时的心情。
老白冲着不远处一个老职工微笑着点了点头，又继续对儿子说道：“自从帮你弄了车间主任这个职位后，老爸在咱们小区里，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个待遇了……”
“这才是您不愿意下楼下棋的真正原因吧？“白展低声道。
“咳……”老白咳嗽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他脸上的笑容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以后，就可以正大光明下楼下棋了！”
“那咱可得好好整两杯！”白展也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前世的他，是孤家寡人一个，完全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情感。
这一世的他，生命当中多了许多羁绊。
但，白展意外地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样的羁绊。
相反，自己还因为这些羁绊，感觉自己整个人，完整了许多——他觉得这样的自己，更像一个真实的，完整的人了。
两世为人，白展的目标从来没变过——他想要摘得的是，世界时尚设计领域的桂冠！
他想成为世界最顶级的，无人能出其右的，时尚服装设计大师！
他想成为，服装设计领域的乔布斯！
但，当他重活一世，有了亲人、朋友之后……
他才发现，这种牵挂、羁绊，让他整个人，更完整了一些。
对服装设计的理解，也更深刻了一些。
眼下，对于白展来说，出去创业，是随时可以走的事。
但，既然没走，那就坦然面对眼前的一切——在厂里，继续工作的同时，为自己积蓄力量。
办一个差不多的服装厂，得一百万以上。
那……
就先在厂里，接着国营服装厂这个平台，先赚他个一百万再说！
确定目标之后，白展的心里轻松了很多。
之前一直没想清楚的事，现在终于豁然开朗。
他露出笑容。
……
第二天，白展到了厂里。
两个车间的姑娘们，纷纷和他打招呼。
李多多和韩玥一起来找他了。
“白主任，你能留下来不走，我们……真的很高兴。”李多多咬了咬嘴唇，对白展说道。
“是啊，你确定留下来后，十六车间的姐妹们，一个个都和过年似得，可高兴了。”韩玥也弯着眼睛，语气温和地说道——这是一个像江南女子一样，温婉可人的姑娘，说话时，语气也是慢吞吞的，十分温和。
“嗯，我既然选择留下，那咱们就一起好好努力吧。”白展笑了笑。
“说起工作，我这边有个事要说一下。”李多多抬了抬手。
白展看向她。
“我估计小玥这边，也有同样的问题——两个车间全力开始生产的话，之前裁剪过的布，最多两三天就用完了。”李多多说道。
韩玥点点头：“我们车间也一样。”
白展他所在的两个车间：第十六和十七车间，都叫做缝纫车间。
缝纫，是服装制作中比较靠后的工序。
而布，是剪裁车间提前根据图纸剪裁好的。
所以，缝纫车间想继续维持生产，就必须让剪裁车间继续生产才行。
白展点了点头：“明白了，我现在去跑一趟计财处，还有生产计划处。”
白展是车间主任，想要让同级别的兄弟车间开工生产，白展必须先去计财处拿到布，然后去生产计划处下个生产计划。
不然，裁剪车间是不会开工的。
安顿完车间里的工作后，白展去了计财处。
推门进了计财处办公室，白展随便找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干事，敲了敲他桌子。
“我要进一批布。”
面前那个年轻干事一抬头，“霍”的一声就站起来了。
“白，白主任……”
那声音哆嗦着。
白展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才反应过来：“哦，是你啊！”
是之前去车间，被车间里的姑娘们吓跑的那个，干事小刘。
印象里，这是一个脾气挺冲的人啊，怎么看到我这么紧张……
“你干嘛这么紧张？”白展有些好奇地看着小刘。
“咳，我们温主任在您面前都栽了，我哪儿还敢和您对着干啊……”小刘缩了缩脖子，冲着白展讪讪地笑了笑，“白主任，您今儿个来，有何贵事啊？我们温主任请假了……”
老温这是被气坏了啊……
白展眼角抖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冲着小刘笑道：“哦，我今儿个不找温主任……我想进一批布——和上一批一样，耐磨的卡其布，卡其色，黑色两种，数量的话……”
白展把要求和小刘说了一遍，小刘异常配合地帮忙填完了单子。
“白主任，卡其色的，咱们厂仓库里就有，黑色的也很快，估计有一两天就能运来。”小刘谄媚笑道，“我亲自帮你盯着，你放心吧！”
“好。”白展谢过小刘，离开计财处，朝着生产计划处走去。
计财处和生产计划处就在同一个楼层，一个在楼左边，一个在楼右边。
白展走了没几步，就到了生产计划处门口。
还没推门，隔壁，计划处主任的办公室，门开了。
计划处的王主任，陪着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客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人笑容可掬地说着客套话。
白展听到，那个个头不高的中年男人，操着一口极为古怪的，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的普通话。
白展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又是香江人？
第四十七章 侯晓琳的老同学
这天下班之后，紧接着是个周末。
晚上回家的时候，侯晓琳买了一条鱼——她想给奶奶做一顿红烧鱼。
老人很爱吃鱼，但爷孙二人生活贫苦，大鱼大肉吃不起，只有偶尔可以改善一下。
厂里渐渐忙活起来，自己手里也不像之前那么窘迫，侯晓琳花钱也不用像之前那么抠抠搜搜的了——之前那次发工资之后，她自己的工资，果不其然被母亲搜走了。
好在她还有另外两个工资信封，藏在别处，没有被母亲发现，这才留下一些钱。
有了钱，爷孙二人的日子好过了不少，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宽裕了许多，到了周末，也敢吃条鱼了。
侯晓琳回到家里，和奶奶聊了几句之后就去了厨房，她手脚麻利地处理好鱼。
翻炒，葱姜，加汤，小火慢炖。
鱼的香气很快传遍了屋子里。
“奶奶，很快就能吃饭了。”侯晓琳冲着奶奶甜甜一笑。
老太太温和地摸了摸侯晓琳的脸颊。
“真是奶奶的小棉袄啊……”老人笑容慈祥，神情地看着侯晓琳，“奶奶老了，多亏了有你这个小棉袄，不然奶奶的晚年生活可太难了……”
侯晓琳眼圈红了一下，她蹲在奶奶身边，握紧了老太太枯树皮一样的手，“奶奶，您别这么说……”
“孩子啊，陪着我这个老太太，委屈你了……”老人又自言自语似得唠叨了一句，她拍拍侯晓琳的手，“奶奶老了，活不了几年了，你就让奶奶唠叨唠叨……”
侯晓琳眼圈更红了：“奶奶，您别……您肯定能长命百岁呢！”
“奶奶呀，不指望自己能长命百岁……不过你放心，奶奶肯定会好好活着，奶奶要看到你嫁个好人家，奶奶才能放心走……”
“奶奶，您取笑我！”侯晓琳故意嗔怪了一句，这下她不禁眼睛红，脸也红了。
“奶奶可没取笑你，奶奶是真想见你能嫁个帅气小伙子……哎，你们厂里，有没有长得好看的男娃？”
“有啊，我们车间主任就长得可好看了……”侯晓琳随口说道，紧接着摇摇头，“可是不可能……人家才看不上我呢……”
“怎么看不上你了！我家晓琳这么漂亮！”奶奶声音高了一些，“等礼拜一，奶奶陪你去厂里，给你说亲去！”
“奶奶，您别呀！”
爷孙俩正聊着，忽然门被人一把推开了。
侯母的声音响了起来：“呦，呦呦……生活条件这么好啊，还能吃得起鱼！”
侯晓琳紧张地站了起来。
侯母进厨房转了一圈，出来后，打量了一番侯晓琳和奶奶。
她皱着眉头低声唠叨了几句，然后冲着侯晓琳伸出手：“钱呢？”
“什，什么钱？”侯晓琳摇头道。
“你少装傻，你有钱吃鱼，没钱接济你弟弟？你弟弟可还长身体呢！”侯母手又朝前伸了伸，“赶紧的！”
“妈妈，我没钱。”侯晓琳低着头，一边摇头一边后退了一步。
“死丫头，你有钱吃鱼没钱接济你弟弟？你哄谁呢！”侯母一下子掐住了侯晓琳胳膊上的肉，用力一拧，“你学会撒谎了啊你！”
“妈妈，真的没钱了，上次把工资都给你了，我自己一分钱都没留……我和奶奶也得生活呀！”侯晓琳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那你的鱼哪来的！”
“我的钱！”奶奶这时候站出来了，她高声道，“你把我孙女放开！怎么，我不能用我的钱，和我孙女吃顿鱼吗？”
侯母慢慢把手放开了，她盯着老太太：“你又没退休金，你哪儿来的钱？”
“我捡破烂换的！”老太太高声道，“我那不孝儿子一分钱不给我，你又要把晓琳的钱全抢走，你们准备饿死我们爷孙俩，我们爷孙俩捡破烂不行吗！出去！”
“谁说我把她钱全……上次不是还给她留了十几块吗？”侯母咕哝了一句，朝着厨房就溜进去了。
“妈，你要干什么？”侯晓琳连忙问道。
“干什么？你弟弟还饿着呢……我找个盆把这鱼带回去给他尝尝……”
“这是我和我孙女的鱼，你敢动它一下，我宁可砸了锅！”老太太继续高声道。
侯母的脚僵在了厨房门口。
约莫几秒后，她转身，朝着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嘴里咕哝着：“小气鬼，偏心眼，只管孙女，不想着孙子……”之类的话。
走到门口，她看了侯晓琳一眼，但最终什么都没说，甩上门走了。
侯晓琳松了口气，扭过头抱住了奶奶。
老太太叹着气，拍了拍侯晓琳柔软的头发。
……
次日，周末。
服装厂北面，大约四站地之外，有一条街上，有个类似于赶集的周末百货早市。
这是并城，在城市里的最后一处类似于赶集的地方了。
想要买些便宜东西，就必须来这个早市上。
侯晓琳赶了个大早，不到七点就到了这个早市上——她需要给家里补点生活用品，但又想省钱，所以必须来这里。
在早市上漫步了约莫一个多小时，约莫八点多的时候，她感觉肚子有点饿了。
早市上有卖早点的摊子，侯晓琳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早点摊吃点东西——之前有一段时间，她为了省钱总是不吃早饭，后来胃落了毛病。
“老板，我要一碗豆腐脑，一根油条。”她和老板说完，接着摸出几毛钱。
刚准备把钱递过去，身边一个有点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
“侯晓琳？”
侯晓琳扭头一看，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青年。
他个头不高，不到一米七的样子，圆脸，寸头，架着一副很大的黑框眼镜。
侯晓琳楞了一下才想起他是谁：“张小石？”
“侯晓琳，真是你，没想到能在这见到你啊！”张小石冲着早点摊老板高声道，“老板，她那份儿，从找我的钱里减掉！”
“啊，这怎么行……”侯晓琳刚想拒绝，张小石已经帮她把早餐端到餐桌上了。
他很是高兴地看着侯晓琳：“咱们班的同学，都说你在服装厂工作，我也在服装行里，但咱俩这些年也没啥联系……”
侯晓琳点了点头：“我在国营服装厂的一个缝纫车间里，你呢？”
“我在咱西山省本地的一个服装企业，阳光服饰，当服装设计师。”张小石呼噜噜喝了几口豆腐脑，一边回答道。
“哦，那你干的很好啊！”侯晓琳很为老同学高兴，“我比你差远了，我是普普通通一个工人……”
“嗨，好什么呀……”张小石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们那公司业绩一天不如一天，感觉随时会破产的样子，我们好几个月都只能发基本工资了，这个月据说基本工资都要减半发……”
“啊，你们也这么难啊？”侯晓琳有点惊讶，“我们厂业绩也一直不好，前面好几个月给我们发不出工资，要不是我们车间主任能干，带着车间赚了点钱，我现在说不定都离开厂子，出去打工了。”
张小石点点头，语气沉重：“唉，今年服装行，被外面的企业冲击的太严重了。香江的，东瀛的，欧美国家的……全都来大陆抢食吃，本地小服装企业，做出来的东西，根本就没人喜欢……”
他顿了顿，话音一转：“不过，今年，服装行出了个稀罕事儿，你知道吗？”
侯晓琳好奇道：“什么稀罕事？”
“咱本地市场上，出现一款肥腿裤，叫什么‘我型我酷’的，卖疯了！年轻人都抢着买，据说现在是有价无市！”
侯晓琳的嘴张得老大，眼睛也瞪圆了：“啊？那就是我们车间主任弄出来的啊！”
这下，轮到张小石瞪眼了。
“啊？”
第四十八章 没排生产计划？
周一。
白展坐在设计室里。
他坐在年轻的设计室绘图员旁边，一边看着绘图员在电脑上调整自己的设计图，一边教他如何更好的使用绘图软件。
“腰的位置差不多就是这样，但是大腿的缝线要再收回来一点……你不如重新画一个长方形，这样比较快……快捷键是rec+空格……”
“对，然后x空格，然后……算了你让开，我自己来吧。”
年轻的制图员，有点羡慕，又有点委屈地让开了座位。
白展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他位子上，噼里啪啦敲打起了键盘。
没多久功夫，一款微调过的裤子，就出现在屏幕上。
“白主任，你的电脑操作的真溜啊。”绘图员羡慕道，“这款裤子要送去剪裁车间吗？”
“不用，给我拷贝下来就行了——这是下一款裤子的草图，而且还没定稿。”白展说道，同时在心中暗自思索，干脆还不如自己买一台电脑比较方便……反正这小伙操机水平也实在是太差了点……
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失去利用价值的年轻人，犹豫了片刻，一脸认真地对白展道：“白主任，您可以收我为徒吗？我愿意申请调动到你们车间去！我什么都可以学，只要您愿意教我！”
白展思索了片刻，微微摇了摇头：“这件事随后再说吧，最近比较忙，我暂时想不出该如何安排你。”
天地良心，白展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
不过在年轻的绘图员眼里，这就成了白展婉拒他的借口。
年轻的绘图员一脸失望：“哦，那好吧。”
他把3.5寸软盘递给白展：“已经拷贝好了。”
白展点点头，把软盘夹在一本书里，拿着书出了绘图室。
没到办公楼门口，就看到李多多喘着气跑了过来。
白展的目光飞快地在李多多身上停留了一下，就挪到了她脸上：“多多，怎么了？”
“我早上找剪裁车间要布去了，但他们没给！”李多多的声音听上去气呼呼的，“他们根本没给咱们安排生产！”
“知道了。”白展脸色平静了许多，他迈开大步朝剪裁车间走去，“你跟我一起去。”
剪裁是老车间，编号比较靠前。
给白展他们做剪裁的，通常是第八车间——这是个大车间，车间里有几百个裁布工人。
白展到了车间，直接找到了剪裁车间的主任。
“呦，白主任！”剪裁车间的主任姓张，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高个子，寸头，嗓门很高。
见白展亲自来了，他立刻一脸堆笑地凑了上来：“什么风儿把你吹来了？”
“老张，明人不说暗话，为什么没给我们车间裁布？”白展开门见山道，“我们都是按规矩下的计划！”
“呦，白主任，您可千万别和我发脾气！”老张举起双手，摆了个投降的姿势，“这计划，你们下是下了……但你们的计划前脚刚到，后脚计划处就又来人了，要求我们换计划，开始裁……裁另外一个活儿。”
李多多探头往车间里看了一眼，眉头立刻皱起来了。
她拉了一下白展胳膊：“白主任，你看那些……”
白展的目光，往车间里看去。
见两人目光看向车间里，老张连忙挪了一步，想堵住白展的目光。
但机器那么大，传送带又对着门口，哪里挡得住？
白展已经清清楚楚看到了机器上的内容——剪裁机上传送下来的，赫然是某种裤子。
而且，是和他们的新裤子，我型我酷的第二代肥腿裤，非常类似的一款裤子！
白展眉头皱了起来，他想起了自己在计划处门口，看到计划处王主任和那个矮个子香江人：“你们这裤子……是给香江人裁的？”
“呦，白主任，这您可就难为我了，我们只管干活，具体这布是给谁裁的……我还真不大清楚！”张主任喊着冤，“说实话，这活儿真没给你裁布痛快，我听说，这批活儿的报价，比白主任你给咱厂派活的价格都低！”
白展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没事，你忙你的……多多，咱们走了！”
他拉着李多多出了剪裁车间。
一出车间没多远，李多多就气得喊起来：“太欺负人了！不给咱们生产就算了，还帮外人，还帮外人抄袭咱们！”
“没事，他们赢不了。”白展拉着她，“生气没有用，眼下，最当务之急的，还是要尽快恢复生产……跟我一起去生产计划处。”
两人又再度回了生产计划处。
走到计划处门口的时候，一个之前接待过白展的干事，刚好在楼道里。
“白主任，有事吗？”他问道。
“找你没事，找你们王主任有点事。”白展面色冷酷，直接绕过那个干事，朝着主任办公室走去。
“哎哎哎！”那个干事急忙拦住了白展，“白主任，您有啥事跟我说就是了……”
“我说了，这事儿找不到你，让开！”白展扒拉了一下那个干事，没想到对方力气还挺大，这一下没扒拉开。
“呵？”白展诧异了一下，又扒拉了一下，这次对方晃了晃，但还是没让开。
“白主任，不是我不让您见他，是我们计划处的王主任，现在不在！”那个干事对白展陪着笑脸，“要不，等王主任回来，我去请您？”
白展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这个干事。
“你说，你们王主任，现在不在？”
“哎，对。”计划处干事陪着笑脸，“我只是个无名小卒，这种事儿，我哪儿敢骗你啊……您还是先回吧，我回头去请您。”
“行。”白展扭头就走。
“白主任，咱就这么走了？”李多多紧跟在白展身后。
“当然不。”白展眯着眼，“我像是这么好骗的人吗？跟我来。”
他带着李多多，直接进了对面计财处的大办公室。
小刘站了起来，满脸堆笑：“白主任，有什么事吗？”
“你电话借我用一下。”白展直接抄起了小刘桌上的电话。
他对着小刘桌上的，厂里各科室电话号码表，拨通了计划处王主任办公室的电话。
响了几声后，电话被人接了起来。
一个中年男人在电话里道：“生产计划处，我是王康明。”
咔嚓，白展挂断了电话。
他直接出门，朝着计划处主任办大步走去。
那个干事急忙又上来拦他：“哎哎哎，白主任，您怎么又回来了……哎呦！”
白展一把把他推到了一边儿。
然后，他哗啦一把推开了王主任办公室的门。
他眯着眼走进了王主任的办公室。
“王主任，我听说你不在啊……”
第四十九章 你会明白的
服装厂生产计划处。
计划处主任办公室里，王主任刚刚挂断电话。
那年月，市场上的固定电话，已经有“来电显示”这种时髦功能了。
但对于国营服装厂这样的老国企里的一个办公室，想配置这样的高级货，显然太过奢侈了些。
最起码，在生产计划处的主任办里，桌上仍然只是一台老式的固定电话机。
还是红色的。
王主任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愣了几秒，随即摇摇头，暗骂一句，挂断了电话。
他刚挂断电话没过几秒钟，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有些粗暴地一把推开了。
王主任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然而当他看到推门进入办公室的人时，他额头顿时渗出汗滴，双腿也微微打起了摆子。
他急忙堆起一脸笑容，朝着白展迎了上去。
“咳，白主任，什么风儿把你……哎，哎哎！白主任，你干吗！干吗啊你这是！”
王主任一句话没说完，白展直接薅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办公室拖出来了。
王主任是个三十多岁，将近四十岁的男人，虽然不算胖，但也已经开始发福。
白展这一把薅着他领子，把他揪出办公室，整个人顿时极为狼狈，高声喊叫起来。
整个走廊里顿时传来像杀猪似得声音。
很快两个部门的人全都跑出来了。
一看是厂里有名的混不吝车间主任：白展，拖着生产计划处的王主任，周围一群本想上来帮忙的人，顿时都退缩了。
一群人簇拥在白展周围。
“白主任，您这是干什么呀……你先放开王主任！”
“白主任，别冲动啊！冷静点，可以吗？”
“白主任……”
一旁的李多多也呆住了，她完全没有想到，白展会用这么直接粗暴的方式对待王主任，她亦步亦趋地跟着白展，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劝说道：“白主任，要不你先放开王主任？”
王主任被白展薅着领子，整个人像一只胖乎乎的龙虾一样弯着，嘴里的声音像杀猪一般：“啊！白主任，放开放开……有话好好说，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我之前跟你们有话好好说的时候，你们都听不进去，所以我只好用直接一些的方法了……”白展拖着王主任，已经快走到楼道口了，“跟我去一趟剪裁车间，至于去干什么……”
他冲着王主任笑了一下，那笑容让王主任如坠冰窟：“你猜，你知不知道我让你去干什么？”
“啊！白主任！我知道你想让我去干什么，但我也没办法啊！”王主任高喊起来，“我也是执行命令啊！”
白展拖着他，脚下丝毫不停：“哦？那你觉得我应该去找谁？”
“找谁……白主任，你找谁也不应该为难我啊，我只是个办事的！哎，停停停！”
眼看白展已经快把他拖到楼梯口、再拖就要咕噜下去了，王主任喊叫声更高了。
白展停下，看着满头大汗的王主任，他蹲下去，眯着眼：“告诉我，这件事儿，你计划怎么办？”
“我……这又不是我们计划处能……”王主任刚想拒绝，就看白展手又朝他领子伸过去了，他立刻改了口，“协调！能协调！我马上给你协调！”
白展立刻换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把手收回来了。
“王主任，刚才不好意思，用力太大了……”他把王主任一把拉起来，满脸和善的笑容，一点都看不出刚才才试图拖着对方下楼梯。
就这还不好意思……你刚刚差点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你造吗……
王主任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扭头冲着楼道里围观的职工们一瞪眼：“看什么看，你们手里没事干吗？”
哗啦一声，围观的职工们轰然散去。
王主任一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
白展和李多多跟着他，再次进了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王主任就转过身，双手握住白展的手，满脸哀求的神色。
“白主任，您就是我活爹！”王主任握着他手，“这生产计划，确实能给你们车间协调，但是……”
王主任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措辞，又对着白展挤出笑脸：“但，您也别为难我，我就是一马前卒，炮灰！我最多给你协调一个批次的生产！”
接着又压低声音：“白主任，真不是兄弟不想帮你，你也不能逼兄弟去死对不对？一个批次，就已经是我的能力极限了！不然……”他用手指了指天花板，“上面人，饶不了我啊！毕竟，我也只是个听命令的！”
“一个批次……”白展沉吟了片刻。
一个批次的布，差不多够做一千五六百件衣服，以十六、十七两个车间的产能，差不多够忙活将近一星期的。
“一个批次就一个批次。”白展点了点头，“你什么时候调整？”
“我现在就安排！”王主任刷的一下拿起了电话。
……
从生产计划处出来，白展对李多多道：“多多，你先回车间吧，我还得上楼去一趟。”
李多多明白白展的意思：光靠在计划处闹腾，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那些抄袭他们裤子的人，把厂里的生产计划全排满了，但自己这边只得到了可怜巴巴的一个批次的生产。
真拉开栓开始造货，对方用两个星期就可以造出几十倍甚至上百倍于他们的货物。
到时候，这些货到了市场上，对他们的冲击……
李多多不敢想。
她点点头：“行，那我先回车间了。”
白展朝着李多多点点头，一个人朝着张副厂长办公室走去。
敲门，推门。
张副厂长抬起头，看到是白展进来，立刻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
他站起来，大步走到白展面前，用力摇了摇白展的手：“白展同志，我代表全厂职工，感谢你留下来！”
“可我觉得，我留下来也没什么用武之地……”白展眯着眼，丝毫没有和张副厂长兜圈子的意思，“现在，所有剪裁车间，都在生产……某种其他东西，我的计划，一点都排不进去。”
张副厂长打着哈哈：“嗨，白展同志，生产计划排队而已，等这批活儿完事，就可以排你的了啊！”
“可我才是那个被插队的。”白展直接开口了，“本来是我的计划在前……足足能产一万条裤子的计划，被‘某些人’插队了。”
张副厂长叹了口气，一脸的公事公办：“唉，这个事……你来找我，也没什么用啊，白展同志——香江客户的活儿，多少应该照顾一二的，咱总不能把香江客户的活儿排在你后面吧？要先照顾外面的客户……厂子历来是这个规矩。”
“哪怕我的活儿，给厂里交的钱，比香江人多，也是这样吗？”白展眼睛眯的更细长了。
“那也没办法，毕竟香江人的业务，总量更大——咱们厂需要大活。”张副厂长哈哈一笑，拿起了茶杯，递给白展，“想喝什么茶？自己倒！”
“不用了。”白展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看了张副厂长一眼，“不过，张厂长，你……真的想明白了了吗？”
张副厂长脸色一冷：“白展同志，你在说什么，我……不大明白啊。”
“你会明白的，告辞。”
白展说着，关门走了出去。
张副厂长看着白展的背影，表情阴晴不定了一会儿。
接着，他拿起了电话。
第五十章 老同学，抱歉了
同一天。
并城，阳光服饰公司。
阳光服饰公司，是西山省的一家本土服饰公司。
在它辉煌的年代里，一度是西山省民营轻工业企业中的龙头和明星企业。
在张小石的记忆力，阳光服饰最辉煌的那些年，阳光服饰所在的办公楼里，像是随时闪耀着璀璨的光芒一般。
整个楼里，所有人说话时声音都很高、很急促，因为总是很忙碌。
每个人脸上都充满自信，仿佛整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们一般。
那时候，张小石也是那样想的。
那时候的张小石，觉得阳光服饰公司，一定会成为全国一流的服装品牌，甚至走出国门，成为国际服装品牌！
但，短短几年时间，几场不大不小的商战，就让阳光服饰公司西山省明星企业的神坛上跌落下来。
不仅元气大伤，公司实力也是一落千丈。
张小石站在公司设计部所在楼层的楼道里，看着已经空了许多的楼层。
楼层里，虽然人少了不少，但是光线却昏暗压抑，偶尔有几个员工在楼道里穿行，也是低着头，眉头紧锁，行色匆匆。
楼道里，还有部门的地上，一些碎纸屑和烟头，扔着无人打扫。
许多已经离职员工的工位上，凌乱的图纸和书本，横七竖八在桌上。
张小石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把手里的袋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条裤子。
他看着裤子，发起了呆。
面前的这条肥大的黑色裤子，上面写了许多个性的词句，膝盖的位置用一根黑带子连接着，裤子上到处都是口袋，显得极为个性。
裤腰的位置，绣着一个小小的商标：“我型我酷。”
张小石沉默且纠结着。
他一直认为，在设计行业里，可以借鉴，不能山寨。
更何况，山寨的还是自己老同学厂子里的产品。
然而公司的现状，让他必须尽快想出帮助公司破局的办法——也就是，他必须得想办法搞一款爆款出来，否则公司很难在惨烈的竞争中获胜。
阳光服饰的杨总，对张小石有知遇之恩。
当年离开学校，所有人都找到了工作，只有张小石非常不顺利——他父母早亡，家里没条件帮他“走关系”，所以进不了工厂，吃不上铁饭碗，只能让他自己到社会上去闯荡。
但，张小石形象没优势，性格也偏内向软弱，找工作屡屡碰壁。
而他也没力气——去车站扛大件儿都没别人抗的快。
后来没了辙，找了个饭店里切肉的活，每天的工作就是把杀掉的鸡剁成大小均匀的块——那种鸡是白开水汤过一次的，有一股刺鼻的腥味，闻上去特别让人作呕。
张小石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干了三四个月，一直到有一天，饭店里来了个客人：张小石后来的老板，杨总。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杨总起身去厕所，刚好张小石从厕所出来，两人擦肩而过。
杨总扭头，把张小石叫住了：“小伙子，你等一下。”
张小石楞了一下，扭头看着杨总：“您好，您是叫我吗？”
“对，我是叫你，没错。”杨总指了指张小石的咯吱窝，“你那是本什么书？”
他问这个话的时候，张小石身上穿着的是一身脏乎乎的厨师服，并且因为常年剁鸡块，胸前还挂着一块有很多油污和血渍的脏围巾。
“我吗？”张小石楞了一下，低头拿出自己咯吱窝里夹着的那本书，“这本……服装设计教材。”
“你为什么要看这个书？”杨总挑了挑眉。
“我中学是学的服装制作，现在想多学点，学点服装设计方面的。”张小石憨厚地笑了一下，“虽然我找工作不顺利……但人总得有点目标吧？”
“你手里这本书，是我参与编纂的。”杨总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他从张小石手里拿过那本书，随意翻了翻，“不过，如果你想深入学习，你应该看《服装演变史》《服饰风格》和……”
杨总一口气说了四五本书，接着，他冲着张小石笑了笑：“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明天上午来阳光服饰顶层找我，我叫杨福明，我可以给你一份工作。”
“啊！”张小石吃了一惊，立刻意识到自己遇到贵人了，但他生性缺乏自信，难以想象这样的机会竟然会落在自己头上，“杨……杨老板，我能问一下，为什么是我吗？”
“如果一个人，在这种环境下，在上厕所的时候，都要坚持看书学习……哪怕他能力和天赋再差，就凭借这种劲头，也值得换一份更好的工作。”杨总冲着张小石笑着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记忆点碎片渐渐散去，张小石看看周围少了七成的，空荡荡的办公室，又看看手里的裤子，他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他把裤子在桌上展开，拿起一把小剪子，一点点，顺着裤子的缝线，把那条裤子拆开了。
他把裤子拆成一片片的布片，展开，摆在一个完整的平面上——这个工作，就是服装设计里的逆向还原了——通过把裤子拆开，重新展开在一个完整的平面上，然后根据展开的结果，在服装设计软件里重新制图，就可以得到和原版图纸几乎毫无区别的设计图了。
只要自己再重新缩放一次即可。
很快，张小石就把布片摆好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嘴里轻声咕哝了一句。
“侯晓琳，对不起啊。”
他启动了电脑，打开了服装设计软件。
他开始画图了。
……
另一边。
西山省大酒店的一个雅座里。
张副厂长和卓一梵坐在雅座里，面前的茶水冒着雾气。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张副厂长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看着眼前的卓一梵，“卓先生，我可以按照你的要求，把这个刺儿头留下来的。现在，他恐怕对厂里插队排计划的事非常不满……卓先生，我们的工作，很难做啊。”
“以白展的设计水平和天赋，如果让他离开厂子出去了，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巨大的威胁。”卓一梵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我让他留在厂里，是为了防止这个巨大的威胁失控……这也是为了更利于咱们两家的合作啊，张先生。”
恐怕还能方便你抄他的设计稿子吧……
张副厂长在心里暗自说道，同时看着卓一梵：“卓先生，这些都是后话，我现在就想知道，关于白展对生产计划不满的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想要知道如何应对白展，首先得知道白展在做什么……”卓一梵放下手里的咖啡杯。
他拿起一块放糖，轻轻扔进自己的咖啡杯里。
放糖在咖啡上荡起一片小小的涟漪。
“我们，需要在他身边安插个人，方便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张副厂长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我会给你一份名单。”
第五十一章 我，喜欢有嚼头的对手
同一天。
这天，白展没有在厂里。
他去了一个地方。
南城的金光服装厂。
金光服装厂在1994年完成了它的私有化——这家厂，前身是一家军工企业的三产，主要生产物资是军装和被服。
和平年代，这样的厂子需求量其实并不大，所以金光服装厂顺理成章地转成了私企。
当然，这家服装厂的主要订单，还是各季的军装。
白展和保安打过招呼后，走进了厂区的院子。
这家厂，比起白展所在的并城国营服装厂，要小很多。
总共八个车间，每个车间的面积大小，都比国营服装厂要小一些——老旧的车间外墙上，墙皮斑驳脱落，墙上长爬墙虎的区域，新的爬墙虎和前一年的旧爬墙虎藤蔓扭成一团。藤蔓后面，白油漆刷的标语，依稀可见。
“军民共建……安全……模范……”
厂区路两旁种着两排很高的大槐树，巨大的树冠遮蔽出了一条漂亮的林荫路。
白展走在厂区路上，他要在这条路上一直走到第五车间。
虽然这厂子落后了一点，但这条厂区路还是挺漂亮的……
白展在心里念叨了一句。
顺着路走了一小会儿，他到了第五车间。
“我找你们车间的一个班组长，叫胡涛。”白展对一个工人说道。
那个工人打量了他几眼：“噢，稍等一下啊。”
转身进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中等个头，但肤色很黑的男青年跑出来了。
“白展？”男青年一愣，随即乐了，“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白展露出微笑，“我要外包给你们厂一批剪裁业务。”
这个男青年是胡涛，是白展的老同学，也是服装专业的，现在在金光服装厂第五车间当班组长。
“剪裁……你是给我打电话来着，但我这不是没当真吗？”胡涛挠挠头，“你们厂那么大，你还要把业务外包给我们厂……这说出去谁信啊？”
“事实上，还真的是要外包给你们……”白展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种种原因，我们厂的生产计划……轮不到我。”
“啊？”胡涛楞了一下，“你家和厂里这关系，你居然会排不到生产计划？”
白展耸了耸肩。
“我知道了……到饭点儿了，咱俩先吃饭去吧，下午我带你去见厂领导，我们厂现在空余产能很多，厂领导知道你的事，肯定会很欢迎！”
两人随即到了厂门口，找了个干净的小饭馆。
点几个小菜，开两瓶啤酒。
“所以，白展，你们厂为什么不给你排计划？”胡涛打开两瓶酒，和白展碰了一下杯，“按道理来说，以你家在厂里的关系，你在你们厂想办点事，应该非常方便。”
“道理归道理，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你知道有一个香江的服装公司，叫苏氏服饰的吗？”
胡涛的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苏氏服饰？你怎么会和他撞上？”
“就是这家公司，把我们厂的产能计划全抢了，导致我现在只能把剪裁外包给你们。”白展挑了一下眉毛，“你好像知道些什么？”
“如果是苏氏服饰，那这事儿就不奇怪了。”胡涛喝了一口酒，有些用力地把酒杯顿在桌上，发出“豋”的一声。
酒洒到桌子上一些。
“我们金光厂，几年前私有化之后，一直想进军民营服装领域，不想仅仅做一个接订单的服装厂……这件事，你是知道的。”胡涛看着白展，沉声道。
白展点了点头：“嗯。”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一直到现在，还是以订单为主吗？”胡涛又道。
白展在脑海中思索了一下原主关于这件事的记忆，斟酌着语气道：“我好像听班里同学说过一些……说你们厂，好像是失败亏损，所以又退回来了？”
“嗯，同学们传言也不完全准确。”胡涛点点头，“当时的真正情况是，我们厂私有化的那年，刚好是牛仔裤在全国开始时髦，我们厂，做了一款喇叭裤样式的牛仔裤。”
胡涛抓了几颗花生，丢进嘴里：“我们厂长当时认为，货造出来，不应该在家门口卖，所以他拿着裤子，去其他省份卖……于是就去了东广省，因为那边的服装业比较发达，而且辐射全国。”
“然后你们就遇到了，当时还没有进军国内计划的苏氏？”白展看着胡涛。
“对。”胡涛皱起了眉头，“这帮家伙，做事好绝啊……咱们虽然是内地服装厂，但那裤子的款式，确实很好，一推到市场上，就非常受欢迎。厂长很高兴，给厂里打电话，要求加大生产量。”
说到这里，胡涛紧皱着眉头，沉默了十几秒。
“但我们刚加大生产量，忙了没几天，东广市场上的经销商，就突然没人要我们的货了。”
“我们去问，才得知，市场上突然出现一款商标是苏氏服饰的裤子，款式和我们的，几乎一模一样！并且，所有经销商都认为，苏氏才是这裤子的正主，我们这些北方佬，是不可能做出这么好的裤子的！”
“当时，我们厂已经造出了很多裤子，库房里堆积如山，经销商这一个不要货，我们这刚刚私有化的小厂子，马上资金就紧张起来了。”
“而且，我们这部队出身的厂子，性子又比较直，一下子就气得病倒了。”
胡涛叹了口气：“我们当时去东广的，除了领导外，还有七八个人，大家都是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还有那么多货积压着，真的是山穷水尽，一点办法都没有。”
“后来，还是副厂长从并城给我们汇来一些钱，我们才有回去的路费。”
“回了厂里，我们用了很久，才把那些库存消化掉，之后，厂里的领导，就一心只接外包订单，再也没有自己做货自己卖货的想法了。”
胡涛说完这些话，有点担忧地看了白展几眼。
“白展啊，咱俩老同学一场，有些话，我得告诉你……”
“这些香江佬，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你遇到他们，千万得小心啊！”
白展眯着眼微笑起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
“我，喜欢有嚼头的对手。”
第五十二章 李多多的新任务
和胡涛吃过饭，白展不费什么力气就和金光服装厂签订了外包合同。
白展甚至觉得，当金光厂的领导，听到白展是要对抗苏氏服饰后，他们的动作还快了几分……
办完手续，回到厂里。
当白展走进车间的时候，顿时被眼前发生的事情吓了一跳：女工们分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彼此对峙着。
人数少的一方，是以柳冬梅为首的十几个人，虽然人少，却是这场对峙中，占优的一方。
而人多的一方，人群中间，侯晓琳正蹲在地上，呜呜地哭着。
一群姑娘围在她周围，有些人脸上带着不忍的神情正在安慰她，有些姑娘则带着不忿的神色，斥责着柳冬梅。
“冬梅姐，不管晓琳是因为什么原因，你也不该这样骂她啊！你的话，太伤人了！”
“是啊，晓琳平时多老实一个姑娘，你这太欺负人了！”
柳冬梅寸步不让：“我欺负人？咱车间现在什么规矩你们不懂？记！件！记！酬！她凭什么占？她有什么资格占？”
自从白展开始组织车间生产，为了鼓励大家努力做，立了个规矩：计件计酬。
除了固定工资外，每个人，每做一件货，都会有额外的计件酬劳。
这个规矩一定，大大提高了人们的工作积极性，几个之前做活很慢，比较懒散的姑娘，现在做事也积极了许多。
但，侯晓琳占货？
白展眯了眯眼，继续往下听。
“晓琳不是说了嘛，是给念筱姐留着的……”
“是啊，这也不是她自己要占，你也太……”
姑娘们七嘴八舌的争吵后，白展挺明白了：金念筱上午请假出去了一趟，走的时候拜托侯晓琳帮她留两件，她想趁中午的时候赶着做一下，能让自己别被别人拉下太远——这种事很常见，姑娘们也都能理解。
侯晓琳和金念筱关系好，答应了。
她和李多多说了这个事儿，然后多领了几套原料，放在自己桌旁，就忙活着干了起来。
之后不久，柳冬梅去领原料，想多领点，李多多说原料不多了，得控制着点，所以只给了她三套。
柳冬梅手快，只拿到三套原料有点不满，路过侯晓琳的时候，看到她旁边高高堆着五六套，顿时就炸锅了。
可巧的是，她们吵架的时候，李多多去剪裁车间了，也没能拦住两人的争吵。
于是就有了先前的一幕。
都是没事儿啊……
白展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摇摇头，分开人群，走了进去。
“都回自己岗位上去。”白展把围观的姑娘们驱散了，然后看向柳冬梅：“柳组长，你……”
“行，我知道了，我是组长，是干部，所以应该发扬风格，对不对？”没等白展说话，柳冬梅已经主动开口了。
她斜着眼看向白展：“说什么照顾普通职工，还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又会写东西……唉，咱没那命啊！”
说完，居然丝毫不给白展回话的机会，转身走了。
……怼人果然不是我擅长的……
白展嘴角抖了一下，也没太把这件事往心里去——团队里不可能每个人都是乖宝宝，柳冬梅虽然嘴皮子厉害，但不管怎么说，在班组长这个位置上，干的是合格的——她们组的人，干活都很麻利，而且出活的质量也让人很放心。
他摇摇头，把柳冬梅的事甩到脑后，从地上把侯晓琳拉了起来：“好了，没事了，回去干活吧。”
“谢谢白主任。”侯晓琳擦着眼泪站了起来，她可怜巴巴地看了白展一眼，又看看自己缝纫机旁堆着的原料，“要不，我把这些原料还回去？等念筱姐回来了，让她分我的……”
“不用。”白展乐了，“咱们厂给咱们排了点计划，虽然不多，但这几天够你们做的——之后的剪裁，我已经安排好了。”
刚好这时候李多多回来了，白展把李多多叫到一旁：“一会儿你辛苦一下，跑一趟金光厂……这是合同，你拿着合同和图纸，去金光厂，他们厂会给咱们安排剪裁，我一会儿去计财处，让人把布给他们送去。”
“金光厂？剪裁？”侯晓琳先是一愣，接着脸色微微变了变，“白主任，这……合适吗？咱们自己就是服装厂，还要外包任务……”
“没事，你按我说的做就是了。”白展挥了挥手。
“白主任，可这事儿万一被厂里发现了……”李多多满脸写着担心。
“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白展对李多多笑了笑，“假设，咱现在是一家汽车制造厂，你的轮胎是轮胎厂造的，刹车是零件厂造的，玻璃是玻璃制造厂造的……你唯一的任务，就是把这些东西，组装起来……没错吧？”
“嗯。”李多多点点头。
“那咱们这样做，有什么错？”白展两手一摊，“而且，咱们又没违法。”
“……那好吧。”李多多叹了口气，“反正你是我们头儿，你说了算……”
她转身要走，白展在身后叫住了她：“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凑到李多多耳边，低声对她说了几句。
李多多明白了白展的意思，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原来你是这样的计划啊……难怪呢……”
说完，两人一起出了车间，李多多要替白展去办事，而白展自己，则朝着厂办公楼的方向走去。
“白主任，你去厂办干嘛啊？”李多多推出来一辆自行车，一边问道。
“我去演一场戏。”白展眼睛微眯，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既然咱们自己也知道，厂里知道咱们外包的事情后，恐怕会不同意……我总得做点什么吧？”
李多多听到白展要去“演戏”，噗嗤一下乐了：“白主任，你想法是好的，但这没有用啊，咱们这么大张旗鼓地生产，厂里肯定会知道的。”
“知道和知道，不能一概而论。”白展冲着李多多挥了挥手，声音越来越远，“咱们现在，是在和时间赛跑……哪怕能多争取一天，也是胜利。”
第五十三章 你们为什么还在生产！
下午晚些时候。
张副厂长的办公室里。
张副厂长和卓一梵坐在沙发上，生产计划处的主任站着，一只手擦着有些谢顶的头顶上的汗，另一只手挥舞着。
“我说的都是真的！白主任下午去我那儿吵的很厉害！之前已经去过一次了，今儿下午人又去了，让我给插队排计划！”
“我当然不能答应啊，白主任就很生气，他暴跳如雷你知道吗，要不是我英勇反抗，就要被他揍扁了……我当时一个左勾拳你知道吗……”
“得得得得……打住。”张副厂长喊停了王主任的自吹自擂，“说正经事！”
“哦，好的。”王主任，“正经事是，白展因为对咱们排计划的事儿不满意，下午去我那儿大吵大闹来着，折腾了好长时候才走。”
张副厂长看了一眼卓一梵。
卓一梵露出笑脸。
他冲着张副厂长举起了茶杯，脸上笑容灿烂：“白展这是急了……”
张副厂长挥挥手，示意王主任出去。
等王主任走后，张副厂长端起茶杯，和卓一梵虚空碰了一下：“卓先生，为了配合你，我们厂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啊……”
“张先生放心，你们会得到应有报酬的。”卓一梵喝了一口酒，微笑道，“这下，白展没法生产……市场，就是我们苏氏的了。”
“你们苏氏得到了市场，在接下来的收购谈判中，应该就更有话语权了吧？”张副厂长往卓一梵跟前凑了凑，“我这块……”
“放心吧，我会去和老板说的。”卓一梵勾起嘴角，显得心情很好，“张先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要多相互帮助，相互扶持啊……”
张副厂长如释重负，脸上露出笑容：“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卓先生……”
但同时，他在心里暗自腹诽了一句：为什么这么大的苏氏服饰公司，什么事都任由这个设计师做主？
但这话，张副厂长注定只能在心里腹诽一句，表面上，他是一脸和气笑容。
卓一梵站起了身，第一次主动朝张副厂长伸出手：“张先生，我先告辞了——公司还有很多事。”
张副厂长立刻站了起来：“不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吗？”
“今天不了，改天吧。”卓一梵摇摇头，转身出了张副厂长的办公室。
张副厂长一直把他送到了厂办公楼门口，并目送他的小汽车离开。
卓一梵喝张副厂长挥手告别后，扭头摇起了车窗。
他看着年久失修的厂办公楼前景观带，生锈的喷泉、脏乎乎的雕塑和堆着落叶的绿化带，嘴角勾起微讽的笑容。
车开出厂办公区后，卓一梵看着路两边的车间厂房，以及形形色色的工人，脸上讥讽的神色丝毫不加掩饰。
好土的厂房，好图的女工们……
一想到，自己堂堂卓一梵，居然要在这样的地方忙碌十几个月，卓一梵就觉得自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车路过第十六、十七车间的时候，看着车间里，姑娘们忙忙碌碌的身影，卓一梵脸上嘲讽的神色更重了。
“这些蠢女人，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无事可做了……”他对自己的司机笑道。
司机是个熟悉卓一梵的，听到后者的声音，微侧着头，对卓一梵笑了一下：“是啊，和其他国营工厂的下岗工人一样，马上就要下岗了！”
“我这是在帮他们，赶上形势啊……”卓一梵大笑起来。
司机也附和着他，大笑起来。
汽车在大笑声中开出厂区，在路上走了一阵后，卓一梵忽然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
思索片刻之后，卓一梵拍了拍司机靠背：“刚才，咱俩路过十六和十七车间的时候，你看到里面的情况了吧？”
“看到了啊，一梵哥，怎么了？”司机问道。
“你看到，那两个车间里的人，在做什么？”卓一梵语速有些急促地问道。
“在……在干活吧？我开着车没看清楚，但应该是在工作，我看到有好些姑娘都在缝纫机前忙活着。”司机的语气有点不确定。
“不……你没有看错。”卓一梵的脸色阴沉下来了，“她们，确实是在忙活。”
司机没有说话，而是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卓一梵。
“我问你，一个车间，如果在没有生产原材料的情况下，她们……会在缝纫机前忙活什么呢？”卓一梵脸色阴沉的可怕。
“没材料就没事做啊，那就不应该在缝纫机前了！”司机恍然大悟，“哥，你是说，她们不应该在生产！”
“扭头，回去！”卓一梵用力拍了一下司机靠背。
“好嘞！”司机在路口猛然掉头，开足马力杀回了厂里。
门卫老胡早已认识这台香江人的座驾，一看它开进来，也不多问，直接开门放行了。
汽车咆哮着冲到第十七车间门口，没等车停稳，卓一梵就推开车门冲了出来。
他飞奔进车间，离车间门口比较近的几个姑娘有些吃惊地看着闯进来的男人。
李多多的工位靠门口比较近，她站起来对卓一梵说：“先生，你找哪位……”
卓一梵根本不理她。
他的目光落在姑娘们的缝纫机前——一块块剪裁好的布，正在姑娘们的缝纫机下，飞快地变成一条条的裤子。
赫然正是肥腿裤！
“先生，您到底要……”李多多又往卓一梵跟前走了一步，想要弄明白这个男人到底要干什么。
卓一梵一扭头，一把抓住了李多多的胳膊。
他手上极为使劲，李多多疼得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我问你，这是什么？”卓一梵双眼通红，表情狰狞，抬手指着李多多的缝纫机，“这，是！什！么！”
“你，放手啊！”李多多疼得流出了眼泪，使了很大力气才把卓一梵的手甩开，“你是什么人啊！我为什么要给你解释！”
“你们明明已经没有原材料了，明明已经没有剪裁了，为什么你们还在生产！为什么你们还可以生产！”卓一梵暴跳如雷，“你们不可以生产！不！可！以！”
“啊，我明白了，你是香江人！”李多多听到卓一梵的口音，又结合他的反应，想明白了这个男人的来历，她马上指示身旁的一个女工，“去，快去叫白主任！”
第五十四章 有事，但不完全有事
卓一梵在车间里闹腾了没几分钟，白展就接到了消息。
白展当即起身，带着报信的姑娘，飞快地朝车间跑去。
然而，当他跑到车间的时候，却发现，事情和他想到不大一样。
原本，在白展的想象中，应该是卓一梵气势很足的，在车间里大吵大闹，车间里的姑娘们，多少会吃点亏。
然而，当他到了车间的时候，却发现，事情和他想的，不大一样……
当他进入车间的时候，卓一梵蜷缩在车间一个墙角，蹲在地上，抱着头，发出极为女性化的尖叫。
他身上雪白的西装蹭的到处是脏，一向一丝不苟的油头也凌乱着。
他的面前，那个瘦小的，不足一米七的司机，张开双手，把卓一梵挡在身后，一脸慌张的样子，表情要多绝望有多绝望。
而更靠外一点的位置，李多多和几个班组长，正努力阻止愤怒的女工们冲上去殴打这两个可怜人。
那些愤怒的女工们，手里挥舞着各种扫把拖把之类的东西，白展甚至看到，有不止一个姑娘，手里抄着她们剪布料用的大剪子……
乖乖，那剪子比一般家里用的剪子起码大一半！
白展连忙走上去，喝止了姑娘们。
见是白展来了，这些姑娘们乖乖分成两排，让开一条通道。
白展走了进去。
墙角的卓一梵一看是白展来了，立刻跳了起来：“你们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我要投诉你们！”
“哦，你确定要投诉我们吗？”白展顿了顿，很是认真地看着卓一梵，“你真的确定吗？”
“我确定！我一定要投诉你们！”卓一梵一边整理衣服和发型，一边气急败坏地叫道，“我要让你们全都失业下岗！”
“你们继续。”白展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冲着姑娘们一挥手，自己直接朝着人群外走去。
那群愤怒的姑娘呼啦啦又围了上去。
卓一梵嗷的一声，又蹲下了：“白先生！白先生，有话好说，有事商量！”
好家伙，连内地口音都吓出来了……您这香江人，感情还是个套皮的啊……
白展嘴角抖了一下，转过身，看着卓一梵：“卓先生，还有什么指教吗？”
卓一梵刚想发作，看到周围那些愤怒的女工，脸抽搐了一下：“白先生，能不能……先让你，先让您的手下散开？咱们有话好好说？”
白展笑了一下，冲着李多多点点头，李多多示意姑娘们散去了，但还是带着魏步静、金念筱和另外几个姑娘，站在他身旁，寸步不离。
卓一梵整理好发型和衣服，吸了口气。
他看向白展的时候，再次恢复了之前那种高傲的神态。
只不过，因为衣服上的污渍，和比白展低不少的个头，破坏了他的气势。
“白先生，你……”卓一梵刚想撂狠话，想到刚才被那群女工包围的事，顿时气势消了一半，他咽了一下口水，强行梗着脖子，“你们明明已经没有生产计划了，为什么还有原材料进行生产？”
“哦，这个啊。”白展挑了一下眉毛，“你是我们厂的人吗？”
“不是，怎么了？”卓一梵不解道。
“那关你屁事。”白展一本正经。
噗嗤一下，李多多就笑出了声，周围其他几个姑娘憋了一会儿，没憋住，也都噗嗤笑出声来。
“……”卓一梵一脸便秘的表情，差点被白展一下子憋死。
他憋了好几秒，才又开口道：“可你这样……”
“关你屁事。”
“你这个人！……我要……”
“关你屁事。”
“……够了！”卓一梵胸膛飞快地起伏着，像一台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
半响，他脸憋得通红，喊出一句话。
“我是你们厂请来的香江客商！你们厂长看到我也要彬彬有礼对待的！”
“哦？是吗？”白展听到卓一梵的话，眉头挑了一下，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如果是这样的话……”
卓一梵看到白展的神色，以为他对自己的身份产生忌惮了。
他立刻得意起来，抖了抖西装，往前走了一步，脸上露出笑容：“对！我是香江客商，所以，你应该马上……”
“关我屁事。”
“什……什么？”
白展一句话，把卓一梵接下来的话全堵住了。
卓一梵一脸不可置信，他瞪眼看着白展：“你居然敢这样和我说话？和你们厂的贵客说话？”
“我们厂当你是贵客，我们厂领导当你是贵客，与我何干？”白展两手一摊。
“你不怕你们厂长处罚你吗！”卓一梵咆哮道。
“不怕啊，是厂里求着我留下来的，要不你和厂里说说，让他们开除我？”白展笑出了声，“兴许我一高兴，就同意了呢？”
“……”卓一梵已经半疯了，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了一下司机的后背，“走！”
说完，带着司机两个人，连走带跑的出去了，一直到车跟前，白展和姑娘们，还能听到卓一梵喋喋不休的叫骂声。
“给我等着！总有人来收拾你！”
白展乐呵呵地看着小汽车一溜烟跑远，他冲着姑娘们笑了笑：“没事了，忙你们的去吧。”
李多多担忧道：“可是，这个人如果是厂里的贵客，厂里领导会不会……”
“不会的，放心吧。”白展没等她说完，就摆了摆手。
“他看上去气势汹汹的样子，万一真的把厂里领导叫来怎么办啊？”魏步静也担忧道。
“如果他真把厂里领导叫来……那我们只好服从他们喽。”白展眯着眼，笑眯眯地看着李多多，“你懂的。”
李多多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白展在说什么，她恍然大悟道：“啊！白主任，你好坏啊！”
白展大笑起来。
一旁不远处，魏步静偷偷凑到金念筱跟前：“你觉得多多姐看白主任的表情……他俩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以我观察男人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肯定是有事。”金念筱嘴里叼着烟，耷拉着嘴角，“但不完全有事。”
“这是啥意思？”魏步静一愣。
“意思是，你还有机会。”金念筱拍了拍魏步静的肩膀，“走了，回去干活了！”
“喂！”
第五十五章 他在笑什么？
几分钟后。
张副厂长的办公室里。
张副厂长刚给自己倒上一杯好茶，还没来得及喝，办公室门被卓一梵咣当一下撞开了。
张副厂长手一哆嗦，半杯茶洒到了自己衣服和裤子上。
“……”他一脸悲愤地看着自己裤子上那摊水渍，又抬头看看卓一梵。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张副厂长在心里恨恨地念叨着，脸上却硬挤出和善的笑容：“卓先生，有什么事吗？”
卓一梵看到张副厂长的动作，也有点不好意思，但他心里又急又怒，忽略了张副厂长的表情，而是直接冲到张副厂长面前，吼了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在生产！”他冲着张副厂长就是一顿咆哮，“你不是都安排好了么！”
张副厂长被卓一梵喷的一愣：“什么？什么还在生产？”
“白！展！！”卓一梵已经有点歇斯底里了，“他们车间，还在生产！十六车间，也还在生产！那么多人！那么多货！那么多原！材！料！”
卓一梵每喊一声“那么多”，就拿双手比划一个大大的圆，等喊道“原材料”的时候，他都恨不得要跳起来了。
张副厂长被他吼得头昏脑涨，好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白展？你是说白展？他还在生产？”
“对！而且有那么多原材料！”卓一梵又想上去揪张副厂长的领子了，“你不是说，厂里已经断掉给他排计划了吗！”
“确实断了啊……小王绝对不敢在这种事上骗我！我跟你去看看！”张副厂长当机立断站起身就要往出走，走到门口他停住脚步了，“……卓先生，你在门外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就来。”
“……好。”卓一梵嘴角抖了一下，还是默默地走到门外，把门关上了。
几分钟后，张副厂长换了一身衣服，从办公室走出来了——因为工作需要，他时常在办公室里备着衣服的。
两人跑下楼，做进卓一梵的汽车。
小汽车又轰鸣着疾驰出了办公区，很快，他们再度出现在第十七车间外。
两人下车，脚步飞快地冲进车间。
白展就站在车间里，离入口不远的位置。
他早就听到了汽车的轰鸣声。
见到两人走进来，他微笑着转过身，看向张副厂长：“张厂长，有事吗？”
“白……白展同志，我能问一下，你……你为什么还在生产？”张副厂长顺了一下气，问道。
“我在生产难道有错吗？”白展摆出一脸震惊和不解的神情，“这难道不是我们车间努力工作，表现优秀吗？”
白展一句话，就把张副厂长堵的不会了，他表情很是便秘：“……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咱们厂明明没给你安排裁剪车间的生产计划，你们车间和十六车间，怎么会有裁剪好的原材料？”
“哦，这个啊。”白展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既然咱们厂解决不了原材料，我又不能让车间的同志们闲着，那我只好把剪裁的业务外包了啊。”
然后，他故意装作很痛心的样子：“太可惜了，我给的价格很高的，明明这钱，可以让咱们自己厂赚到……”
“……外包了？”张副厂长张大了嘴巴。
为了配合好苏氏服饰，他们给苏氏服饰的报价非常低，接近于成本价。
上万条裤子造下来，厂里也赚不到几个钱——全是成本。
而白展那边，之前给厂里的报价，比卓一梵给厂里的价格，至少高了一成半——按照白展给的价格，如果那业务厂里全做下来，起码能赚几万块钱的毛利。
张副厂长之前的算盘是，先压着白展，等到给卓一梵那边交了工，再扭头做自家活儿——反正都是自己厂里的事儿，还能飞了不成？
现在，真飞了！
张副厂长只觉得，自己心痛到无法呼吸。
他又张了张嘴，斟酌了一下词句，开口对白展道：“白展同志，这……这是不合规矩的啊！咱们自己就是服装厂，你还外包，那像话么？”
“那我们两个车间八十个同志，没活干，没钱赚，难道就像话吗？”白展故意声音很高地说道。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顿时全车间所有姑娘都齐刷刷地扭过头来了。
其中有几个胆大的姑娘干脆直接站了起来。
“这……”张副厂长只觉得，自己瞬间被好几十道利剑一般的目光刺的千疮百孔，他顿时缩了缩脖子。
卓一梵也被吓得，往张副厂长身后缩了缩。
张副厂长咽了一下口水，走到白展身边，压低声音，急中生智道：“白展同志，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你想想啊，万一你外包这个事儿传出去，咱们厂十几个车间，个个都随意外包自己的业务，那咱们厂还怎么管理啊？”
“哦，张厂长说的……也有道理。”白展点了点头，“那行吧，我停掉和对方的合作，不再外包了！”
“而且，你外包这个事儿……呃？”张副厂长还准备继续劝说，却听到白展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他的要求，顿时大喜，“白展同志，你这话当真？”
“当然了，我像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吗？”白展表情极为认真地点点头，“我一会儿就去他们厂，把外包停掉。”
“很好！你是个很有觉悟的干部！”张副厂长大喜。
他扭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一直红着眼，一言不发的卓一梵。
见卓一梵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同时微微点头，张副厂长重重地松了口气。
同时夹在两个阎王中，实在是太难了啊……
他心里暗自感慨一句，冲着白展点点头，又冲着卓一梵笑了笑：“卓先生，咱们走吧？”
“嗯。”卓一梵盯着白展看了七八秒，这才转身，朝车间外走去。
张副厂长跟在他身后。
“慢走啊！”白展笑呵呵地看着两人往出走，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张副厂长转身时，看到了白展嘴角的弧度。
……他在笑什么？
第五十六章 照你说的办吧
阳光服饰的办公楼里。
办公楼里，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
昏暗的光线有气无力地照射在走廊里，照射在走廊里的尘土上，在空气中拉出一道道不甚显眼的光束。
楼道里一片安静，偶尔有人走过，也是低着头，行色匆匆的样子。
这栋建筑，就像是一颗苍老的大树，要么渐渐枯朽，要么在某次雷火中轰然倒下，却从根部重新钻出新芽。
哗啦！
服装设计部的门发出一声巨响，张小石手里捧着一份手稿冲了出来。
他飞快地冲出楼道，冲向楼梯尽头。
那一瞬间，楼梯尽头的窗户照射进来的光，似乎明亮了许多。
张小石冲到楼上一层，冲到一个双扇实木大门前，拍了几下大门。
大门的上方，铭牌上写着：“总经理办”
张小石拍到第三声的时候，里面一个男人声音响起：“进来吧。”
张小石推门进屋。
巨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圆脸，有些发福的中年人。
这个人相貌有几分喜感，加上已经发福的圆脸，本应该是个一脸喜气，为人和善的人。
但此时，这个中年人，眉头紧锁，胖脸上有两道明显的眼袋。
身旁的烟灰缸里，塞满的烟头已经从里面溢了出来。
房间里烟雾弥漫。
“杨总……”张小石开口道。
胖乎乎的中年人抬起头，看了张小石一眼，冲他勉强笑了笑：“小石来了啊，坐！”
他示意张小石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到张小石对面的沙发上：“小石，有事吗？”
张小石看着胖男人的状态，忍不住开口道：“杨总，您瘦了好多啊。”
杨总低头，摸了摸自己依然高耸的肚皮：“确实，我最近起码瘦了六七十斤……没办法，咱公司这个现状，吃不下去饭啊。”
张小石鼻子一酸：“杨总，咱公司……”
“咱公司是很困难，但放心，咱公司垮不了。”杨总摆了摆手，“咱公司这么多大风大浪都经过了，这次也一定能迈过去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当然，如果真撑不过去……我就变卖家产，给你们发工资！再动用我所有人脉，给你们找下家！”
张小石感觉胸口堵得慌，他语气甚至有点哽咽了：“杨总，我……”
“嗨，不说这个了。”杨总笑了笑，“小石，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哦，是！”张小石这才回过神来，他把自己手里的稿子双手放在茶几上，“杨总，请您过目。”
“这是……你的新设计方案？”杨总好奇了一下，拿了起来。
只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就凝重起来了：“你这裤子……”
张小石低下了头：“没错，是模仿的我型我酷那款爆款。”
“小石，你知道的，这和咱们公司的规矩……不太符合啊。”杨总眉头皱了起来，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杨总！我知道，咱们公司有规定，市场上的款式，除非没有专利权纠纷，否则绝对不可以模仿别人的款式！”张小石忽然大声道，“可，此一时彼一时啊！咱们公司现在的问题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他情绪有点激动，甚至站了起来：“一个人，如果连活都没办法活下去，还有功夫考虑别的吗？”
杨总不说话了，他胖乎乎的脸上，眉头紧锁。
足足一根烟的时间，他都紧盯着手里的图纸，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直到把那根烟抽完后，他动了。
他用力把烟头按进烟灰缸里。
然后，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对张小石道：“照你说的办吧。”
张小石重重地松了口气。
但与此同时，他心里忽然闪过侯晓琳那略显单薄的身影，和那张精致的娃娃脸。
他有些慌张地摇了摇头，强行把脑海中的倩影驱逐出去。
“杨总，我先出去做事了。”
他有些慌张地逃离了老板的办公室。
……
同一时间，国营服装厂，第十七车间。
一辆卡车停到了车间门口，开车的司机跳下车，冲着车间里喊了一声：“叫一下你们李副主任，我们是金光服装厂的，来给你们送原材料！麻烦签收一下！”
李多多走到车跟前，熟门熟路地在对方的交接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个司机冲李多多点点头，招呼几个人把货卸进车间，然后开车走了。
李多多朝白展办公室走去。
进办公室的时候，她看到白展正在聚精会神画着一款她从没见过的裤子。
那款裤子有一个很瘦的腰身，和灯笼一样的裤管。
她好奇地问道：“白主任，这是什么啊？”
“这个叫哈伦裤，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是咱们车间的第三款产品。”白展笑了笑。
李多多注意到了白展话里说的是“咱们车间的第三款产品”，而不是“我型我酷”的第三款产品。
她更好奇了：“这款产品，不用我型我酷的话……用什么品牌卖啊？”
“具体用什么品牌，到时候再说，眼下，咱们先把手里的工作做好。”白展看向李多多，“找我什么事？”
“金光厂又送原材料来了，但你不是答应厂里不弄了吗？”李多多问白展，“我就想问一下，那咱们到底还继续生产吗？”
“当然？生产怎么能停呢？”白展笑呵呵地拍了拍自己左手边的一个抽屉，“听我的，继续就是了。”
李多多静静地看了白展几秒，最终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李多多走后，白展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工作里——第三款裤子。
哈伦裤，一条曾经在时尚领域，打到过不亚于喇叭裤高度的裤子。
对于目前阶段的白展来说，这才是真正的王炸。
他又画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张副厂长有些气急败坏的叫门声。
“白展同志！白展！开门！”
来了啊……
白展笑了笑。
他把图纸塞进抽屉里，锁好。
然后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
一开门，他看到张副厂长站在门外，身后跟着的，是同样气急败坏的卓一梵。
张副厂长瞪着眼，声音很高：“白展同志！你不是答应我，不再外包剪裁了吗！为什么你们还在生产！”
白展乐了：“张厂长，瞧你这话说的，我答应的事儿，我能不办吗？”
“这次，我没外包啊。”
第五十七章 你该跳舞了
第十七车间的车间旁，车间主任的小办公室门口。
张副厂长和卓一梵站在办公室门外，两人都是一头大汗，脸上带着愤愤不平、气急败坏、猫急跳墙……等等之类的表情。
办公室旁的大槐树，把树影洒在两人脸上，照得人脸上充满了斑驳不定的明暗。
就凭这俩人的表情，不说话都够演一场相声的……
白展在心里默默地乐呵了一下，冲着两人摆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张厂长，我这次，真的没有外包啊。”
“没外包，为什么你们车间，还有第十六车间，还在生产！”张副厂长气急败坏之下，冲着白展怒吼出声。
他脸上的表情，就像大写的两个大字“悲愤”。
身后的卓一梵，也用愤怒的表情瞪着白展。
听到张副厂长开口咆哮，他也抬起了胳膊，指向卓一梵：“你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白展忽然一脸震惊、好奇地看向卓一梵：“你们香江人，也会说‘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句话吗？我以为这是内地人才会说的话呢！”
卓一梵浑身一震，表情立刻尴尬起来：“你，你在说什么啊！这话……这是我来了内地后，从内地人口里学到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白展像是明白了似得，点了点头。
“那当然，我当然知道这句话是内地人的口头禅……”卓一梵擦了一下额头。
“可我前面那句话是编的。”白展话音一转。
“……”卓一梵的表情剧烈地扭曲了几下，随后装作咳嗽，转头看向其他方向，不再言语。
只要我不说话，你就无法让我更加尴尬.jpg。
张副厂长咳嗽了一下：“白展同志，请你严肃点！我在问你的，是很严肃的事情！”
“我在说的也是很严肃的事情啊！”白展也露出严肃的表情，“我已经说过了，我这次没有外包。”
“那你怎么解释你们两个车间在生产的……”
“我们是接包方。”白展两手一摊，“你总不能让我们连外包都不能接吧？”
“什，什么？”张副厂长楞了一下，甚至结巴起来了，“什么叫接外包？”
“我型我酷是我的品牌吧？”白展问道。
张副厂长点点头，但语气有点不耐烦：“是你的，但你别掰扯这些……”
“我让我的品牌，我型我酷，把剪裁委托给别的厂，然后把剪裁外包给第十六、十七两个车间。”白展两手一摊，“所以我们是在接外包——我的外包。”
“白展同志，你这是在偷换概念！”张副厂长气的嘴都哆嗦起来，“你这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事儿没区别，但道理和法理上，区别可就大了。”白展语气认真。
“白展！你这样没有意义！你这只是在耍小聪明！”卓一梵也被白展的操作惊道了，他又惊又怒地冲着白展叫道，“哪怕是法律上，你这也说不通！”
“说不通？”白展忽然冲着卓一梵古怪一笑，“要不要咱们打个赌？”
“赌就赌！”卓一梵一句喊出口，又有点警惕，他立刻问道，“你想赌什么？”
“就赌，我能不能证明我说的话。”白展眯起了眼睛，露出微笑。
“如果你输了能呢？”
“如果我不能证明我的话，我就乖乖让车间停工，当着你们的面销毁所有已经造好的裤子，还有原材料。”白展静静地开口道。
“这个可以！”卓一梵立刻点头，“那就赌吧！”
“卓先生，你都不用听听，如果你输了该怎么办吗？”白展笑眯眯道。
“我怎么可能会输！”卓一梵一抹油头，脸色又傲然起来“不过，既然是打赌……你说吧。”
“如果你输了……你就要在我们两个车间，八十个姑娘面前，给大家跳支舞。”白展微笑了起来。
张副厂长刚想阻止两人打赌，卓一梵却已经开口了：“好，一言为定！”
张副厂长见状，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冲白展挥挥手，示意他证明自己。
白展没说话，转身进入办公室，不一会儿拿着两张纸出来了。
他把纸递给张副厂长：“喏，您自己看。”
张副厂长接过来一看，人顿时又是一愣。
【外包合同】
【甲方：西山省展风服饰有限公司】
【乙方：并城国营服装厂第十七车间】
下面是一些合同细节内容。
大意上来说，这份合同的意思就是，一家叫展风服饰的公司，把一些剪裁好的原材料交给服装厂的第十六、十七两个车间，外包委托他们缝纫。
张副厂长哑口无言。
这种事，厂子确实是允许的——在厂子效益不好的年头，厂里允许车间主任们出去“捞食”，不管是接外包还是开发，都是允许的。
也允许车间主任直接在外面签合同。
所以，白展现在接活，没有任何问题。
张副厂长张了张嘴：“这个展风服饰……”
“我的公司，有什么问题吗？”白展静静地看着张副厂长，“我有自己的品牌，我自己注册个公司运作我自己的品牌，不犯法吧？”
张副厂长说不出话来。
“我运作自己品牌的过程中，把一些生产环节，外包给自己的车间，不犯法吧？不违规吧？”
张副厂长仍然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本来想把更多业务环节外包给自己厂，可惜……我排不到产能，所以只能把一部分业务交给厂里了……真遗憾。”白展耸了耸肩。
他静静地看着张副厂长和卓一梵，没有继续说话。
张副厂长看着手里的合同，表情极为复杂，身体微微颤抖着。
他下意识地把合同折起来，就往自己口袋里塞。
白展开口道：“想拿就拿走吧，反正给你们看的也只是复印件。”
张副厂长嘴角一抖，讪讪地拿出合同，还给了白展。
白展接过合同，看向卓一梵。
“卓先生，你该不会认为，我这份合同复印件，是伪造的吧？”白展眯着眼看着卓一梵，“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你可太让人瞧不起了……”
卓一梵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许久，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就算这合同是真的，那又如何！”
“不如何，不过，请你先兑现一下你的承诺。”白展卷起了嘴角。
“你该跳舞了。”
第五十八章 舞后和烟
“我这个人，相信两个东西。”
“第一个，是公平——我认为，公平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道理，远远比厂规重要的多。”
“我，作为第十七车间的主任，在这段日子里，帮厂子解决了库存危机，开发出了爆款商品，还把大量订单交给厂里做，让厂里有充沛的现金流……我觉得，以我的成绩，到了年底，哪怕不能评个先进，起码也能评个优秀吧？”
“但我没感受到任何公平。”
“厂里的领导们，为了维护几个外来客商，对我做了什么事，不用我多说吧？”
“我相信的第二个东西，是人，要先帮亲，后帮理。或者说，帮亲不帮理。因为只有自己身边的人，可以在哪怕洪水滔天的情况下，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身边。”
“但，最近这段时间，厂里的领导们，宁可帮几个外来客商，也不帮我这个‘亲’……属实让我很寒心呐。”
“所以，张副厂长，从您说出，禁止我把裁剪业务外包的那一刻起，我就有了今天这个计划——您不至于连我们车间接外包的权利，也要剥夺吧？”
“如果您真想那么做，麻烦您好好想想后果——我是无所谓的，大不了一走了之。但这八十个姑娘，可就要过苦日子了——而且您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太好。因为我一走，我这点事，恐怕马上就会传遍全厂。”
白展静静地说完这些话，看着脸色铁青的张副厂长，还有旁边脸色同样难看的卓一梵，淡淡地笑了笑。
“张厂长，我的话说完了，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张厂长脸色铁青，一句话说不出来，他看了卓一梵一眼。
卓一梵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然而他没走两步，就听到白展在背后高喊了一句。
“卓兄，你不能走！”
卓一梵脚下一顿，扭过头，表情狰狞：“白展！你已经赢了，何必奚落我！”
“我没准备奚落你，但我们内地人讲究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既然赌输了，你就跳支舞再走吧！”
白展一挥手，车间里一群姑娘呼啦啦全涌了出来，很快把卓一梵喝张副厂长包围了。
更远的地方，第十六车间的姑娘们也跑了过来
早就有班组长把这事儿告诉了姑娘们——每个姑娘脸上都是一脸兴奋。
一大群姑娘们叽叽喳喳着。
“白主任说，那个香江商人要给咱们跳舞，是真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西洋景够大的啊！”
白展冲大家拍拍手：“各位，咱们厂的这位客人，来自香江的卓先生，为了鼓励大家的努力工作，要给大家跳支舞……大家鼓掌！”
哗啦啦……
周围的姑娘们拼命鼓起掌来，有几个不嫌事儿大的甚至还在人群里吹气了口哨。
卓一梵脸都白了，这一支舞下去，他以后在服装行里，这脸就算是丢光了。
他眼神飞快寻找着人群的漏洞，想从漏洞里钻出去。
然而周围早就被黑压压的人群包围起来了，别说一个大活人了，一只猫都不可能钻出去。
甚至还有几个胆大的姑娘在人群里起着哄：“快点啊！卓先生！需要我们选几个身材好的姐们儿给你伴舞吗？”
“我们厂里可多漂亮的裙子啦，要不要给你来一条？”
卓一梵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求助似得望向张副厂长。
张副厂长没法子，手捏成拳，凑到嘴边，轻轻咳嗽了一下。
然而他刚准备说话，十六车间的人群里，有个姑娘也大声咳嗽了一下。
张副厂长立刻不说话了。
他扭过头，冲着卓一梵嘿嘿干笑了几声：“卓先生，我们国企干部，平时最注重团结基层……这事儿，我没法帮你了。”
卓一梵脸抖了几下，看看周围的女工，又看看站在一旁，眯着眼微笑着的白展。
他咬了咬牙，终于在巨大的屈辱中，双手抱着自己，极为委屈地扭动了起来。
周围的女工们，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张副厂长听着周围的欢呼声，脸色也不禁有点发白。
卓一梵只跳了几下，就硬挤出人群，发疯似得跑远了。
接着，张副厂长也急急忙忙挤出人群，飞快离开了。
两个车间的姑娘们聚集在一起，人群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张蕾蕾混在欢呼的人群里，看着自己二叔的背影，表情有点复杂。
白展挥挥手，示意姑娘们回到自己岗位上去。
姑娘们闹哄哄地散去了，许多姑娘走后还意犹未尽地谈轮着刚才那场“演出”。
白展看向李多多：“抓紧时间安排生产吧，咱们后面这段时间，会很忙。”
“明白，我去组织生产了。”李多多第一次，没有像之前一样，对他表示担忧和质疑，而是干脆利落地点头，转身进车间去了。
还怪不习惯的……
白展摇摇头，准备转身回自己办公室。
刚一转身，一根烟递到了他面前。
拿烟的，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白展扭头，看到金念筱站在他旁边不远处，手里捏着一根烟，保持着递给他的动作。
见白展看自己，她还把烟往前凑了凑。
“干嘛？我不抽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白展下意识地摇头拒绝。
“拿着吧，这根烟是不能拒绝的。”金念筱仍然是一副没睡醒的表情，但语气却是不容拒绝，“这不是我平时的烟……我给你看看。”
她掏兜，摸出自己的烟盒，在白展面前打开。
那个三块钱的“红河”烟盒，里面有两种不同的烟。
一种是普通的红河烟，一种是比较贵的“芙蓉王”。
“我平时给人们发烟，发的都是这种‘红河’，只有对特别重要的人，才会给他一根‘芙蓉王’……”金念筱不由分说把烟塞进白展手里，还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你知道这些年下来，我认为有资格抽我‘芙蓉王’的，有几个人吗？”
“不超过一巴掌。”金念筱张开一只手，“所以，你怎么能拒绝呢？”
“这是一个普通女工能干出来的事儿？”白展愣愣地接过烟，像第一次认识金念筱一样，好奇地打量着她。
“我也没说过我是普通女工啊。”金念筱耷拉着眼睛，懒洋洋地笑了笑，“跟你说个正经事儿——那个叫卓一梵的家伙，肯定还有别的坏水儿，你得多加小心……两个车间，几十个姐妹，加上背后的家庭，少说也是上百口子人呢！”
“你这谈吐和见识……确实不像是普通女工啊。”白展看着金念筱，对她的好奇愈发浓重了。
“我说了啊，我不是普通女工。”金念筱夹在耳朵上那根烟取下来，叼在嘴里，但没有点燃。
“不过，还没到该告你的时候，到了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第五十九章 阳光服饰，出货
阳光服饰的配套服装厂里。
包装车间里，几十个上了年纪的工人，正在把一条条已经生产好的裤子，叠好，装进包装袋，然后再放进代表不同尺码货号的箱子里。
他们的工作非常有序——一个长条桌上，就代表着一种色号尺码。
例如张小石面前的这张桌，就是专门装黑色中码的。
几个工人熟练地分着工：第一个工人将黑色中码的肥腿裤折叠整齐，然后甩给第二个工人；第二个工人把裤子飞快地塞进包装袋，又甩给第三个工人；第三个工人立刻把包装袋封了口，递给第四人。
这个工人会在袋子上贴上标签，然后扔到旁边的包装箱里——包装箱旁的工人，会把扔进来的衣服摞好，最后把箱子封装了。
这些箱子会发往全省，甚至更远的地方。
在这些地方，裤子会被摆上每一个和阳光服饰合作的服装店的货架，然后出现在消费者的面前——等待它们的，会是一张真实又残酷的考验：要么卖掉，要么亏损。
装配车间更远处，是阳光服饰的配套服装厂的裁缝车间：车间里，许多女工正飞快地踩着缝纫机，一条条崭新的肥腿裤，从她们手里被制作出来。
这些肥腿裤，和市场上之前的爆款，“我型我酷”的经典肥腿裤，看上去高度类似，只有一些很小的细节做了修改，如果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张小石甚至连裤子中间那根袋子都复制了过来。
张小石看着这些裤子，心里涌起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沉默地挥了挥手，示意工人继续工作。
“小石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杨总的声音，在张小石身后响起。
张小石连忙转身，看到了杨总那张胖乎乎的脸——他看上去比前阵子，精神状态要好不少：脸上红光满面，眼底的黑眼袋也消散不见了，头发也是洗过的，不像之前那样油腻。
“杨总，您什么时候来的？”张小石连忙道。
“来一会儿了……生产顺利吗？”杨总一边
“顺利。”张小石点点头，“我现在担心的是，上了市场以后，究竟会如何……”
“小石，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好做的生意是什么吗？”杨总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已经打包好的无数箱子上。
“是什么？”张小石问道。
“是……”杨总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是跟着别人已经走过的路，继续走。”
他指指那些箱子：“你这些裤子，已经经过了市场验证，接下来，我们只要大力宣传，就可以了。”
杨总转过身，朝公司办公楼的方向走去。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已经安排公司宣传部门，把所有预算，包括我借来的钱，都砸在这款裤子的宣传上了……我们的目标是……”
“一炮走红！”
……
张小石看着杨总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激动。
他能够有今天的地位，全是因为杨总。
他一直努力工作，也是希望自己能报答杨总。
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他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公司经济回转后，办公楼里重新人来人往起来时，忙碌的景象。
以及，公司的办公楼，重新散发出璀璨光芒的景象。
甚至，还有公司几年后，真正杀出西山省，杀向全国的盛景！
张小石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然而，在激动之余，他心里某个地方，又猛然闪过一个瘦削的，娃娃脸的姑娘的身影。
那身影单薄又无助，揪得他喘不过气。
……
周日的时候，张小石再次去了之前去过的那个早市。
以他的收入，其实完全可以不用去那个早市购物了。
但穷过的人，总会保留一些穷过的习惯——张小石家里很多生活用品，他还是习惯在这里补充。
而且，也许张小石想“巧遇”什么人，也说不定。
“张小石！又碰到你了啊！”
张小石刚走进早餐摊儿，忽然身后有个声音很是开心地响起，一只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张小石转身，表情先是一僵，接着露出开心的表情：“侯晓琳？”
“你怎么又来早市了啊！”侯晓琳很高兴，“最近老能遇到你。”
“我要给家里买点东西……”张小石挠了挠头，“你想吃什么？”
“今天我请你！”侯晓琳不由分说摸出零钱，朝着早餐摊老板跑去。
“我吃……”张小石犹豫了一下，却没有追上去，只是说了自己想吃的东西。
不一会儿两人面对面坐在早餐摊儿上，吃起了热乎乎的早餐。
“唉，小石，你们最近忙吗？”侯晓琳问道，“上次听你说，你们公司效益好像不太好。”
“我们公司……”张小石脸抖了一下，含糊其辞道，“还好吧，最近还挺忙的。”
“你们也忙起来了啊，真好！”侯晓琳表情很是高兴，“我很希望你们公司忙起来的！我记得听你说过，是这个杨总，慧眼识英才，把你从饭店挖走的，如果你能帮到他，你们能好起来，那可真好！”
“……”张小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好讪讪笑了笑，低头猛着扒拉了几口豆腐脑。
这期间，他一直低着头，听侯晓琳一个人在说。
“我们厂，上个星期可忙啦。”
“而且，不光是我们车间和十六车间——整个厂子，上个星期都可忙啦。”
“厂里接了一大笔外包订单，只有我们十六、十七两个车间，是在做我们白主任的任务，其余的车间，都在忙外包订单……”
“唉，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搞的，因为那些外包订单，厂里和我们白主任还闹矛盾了呢。虽然最后是白主任赢了……”
张小石被侯晓琳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他表情很是震惊：“你们车间主任，因为外包订单的事，和厂里闹矛盾，而且还赢了？这么牛？”
侯晓琳呼呼点着头：“是啊，我们车间主任厉害着呢！就连那些香江人，哦，就是外包业务给我们厂的那些人——他们都在抄我们车间主任的创意！”
张小石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了。
“晓琳，你是说，那些香江人，也在抄你们车间……白主任的设计？”
侯晓琳眨巴眨巴眼睛，点了点头：“对啊！”
第六十章 那个日子快到了
同一天。
为了让接下来马上就要开展的销售活动能够顺利，白展也亲自下场了——他带着李多多，开始一家一家和经销商进行谈判。
对于菜鸟商人来说，把货交给经销商，就算是工作完成了。
但对于优秀的商人来说，把货交给经销商，一切才刚刚开始。
这就像一场战争：菜鸟指挥官，把士兵扔到战场上，然后让他们自生自灭——这完全是让士兵去送死。
但优秀的指挥官，在士兵送到战场上开始，会展现出他们优秀的指挥艺术，他们会充分发挥自己能利用的每一寸优势，获得一个又一个胜利，并最终带着士兵们活着回家。
商人也一样——货上了市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同样的货，在商人的店面里，摆在什么位置，商家用什么宣传策略，推广策略配合销售，全都是销售中的细节。
而细节，决定成败。
前世的白展，是个纯粹的服装设计师，这些是，他是不参与的。
但前世，白展无数次在门店里，观察自己的作品在橱窗里的样子，也无数次听他的合作伙伴讲起门店销售的各种知识。
所以，虽然他“没吃过猪肉”，但奔跑的猪，可真见过不少了。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这一世，他并不能以一个单纯的服装设计师要求自己。
和前世不同，现在的白展，要对销售负责。
“我们的裤子，要在店里比较显眼的位置上，最好是店里第一个用户停留点附近。”
“要在店外摆放我们的宣传展板……一会儿，李多多会把图样给到大家。”
“另外，我们要合作搞一波活动，具体思路是……”
白展一条条把自己的思路告诉了所有的经销商。
经销商们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他的要求——白展并没有提出什么不合理要求，都是很正常的，供货商会提出的要求。
而且，有之前那批爆款裤子珠玉在前，谁会在这个时候对白展的要求“说不”啊？
哪有人会对财神说不。
经销商们答应了白展的所有要求后，白展冲着李多多点了点头，李多多拿出一张图样，递给诸位经销商。
“各位老板，这是我们这款产品的宣传版面，一会儿我会把印好的宣传板交给大家，麻烦大家到时候把它摆在店门外，显眼的位置上。”
经销商们凑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裤子的宣传画：画面上，一个扮相很酷的长腿姑娘，穿着第二版肥腿裤，摆着狂野的pose，带着桀骜不驯的眼神，直盯着画面外的人们。
那裤子，在这个姑娘身上，仿佛多了一丝莫名的野性，那种张扬、狂野的气息，简直要从纸面上跳跃出来。
画面的一角，有一个狂野有力的书法体签名“怀特.詹”。
经销商们议论纷纷。
“这个广告拍的好啊！比我平时看到的广告模特漂亮多啦！”
“是啊，平时的广告模特，都是四平八稳的，哪像这个姑娘……好家伙，感觉她都快蹦出来了！”
“是啊，这裤子往她身上这么一穿……嘿，真像那么回事！我感觉好卖！”
“不过这个设计师签名……”
说到这里，一群经销商都沉默下来了。
其中一个肤色发黑、留着小胡子的经销商抬头看向白展。
他挤出笑容：“白主任啊，这个签名……”
“有什么问题吗？”白展笑了笑。
“签名是没什么问题，就是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在服装宣传广告上，写设计师的名字。”这个姓耿的小胡子经销商，指着广告道。
“那现在不就有了吗？”白展笑眯眯地回答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胡子经销商摆了摆手，“我是想说……”
“老耿的意思是，这样是不对的！”另外一个经销商大声道，“大家来买衣服，是冲着你款式来的，你在旁边儿弄个设计师签名，这不是添乱吗！”
“是啊！我们卖衣服这么些年，还没听说过有谁在宣传板上写设计师名字的！”
李多多脸变了变，抬头看了白展一眼。
关于在宣传页上加设计师签名，她和白展讨论过很多次，但白展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意见——设计师的名字，必须有。
“这件事很重要，没得商量。”白展这样对她说道。
“那……好吧。”李多多说不过白展，只要同意了。
现在，见这么多经销商都对这件事提出质疑，李多多又有些慌了。
她看向白展。
白展笑了一下，正准备说话，经销商队伍里，忽然一个人大声叫道。
“这就是你们不懂了！这个签名，才是白主任在宣传室高明的地方！”
呵？居然遇到野生的助攻队友？
白展一挑眉，扭头朝经销商人群里看了一眼。
人群里，有一个打扮比较时髦的经销商，正用很高的声音对周围其他经销商说道：“我今年出国旅游了一趟！许多发达国家的服装店，都是这样干的——在某件衣服旁边，写上设计师是谁谁谁……人家那些地方的人啊，根本不买牌子，都是认设计师的！”
周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见他的话起了作用，这个打扮时髦的经销商更得意了：“服装行未来的趋势就是这样！靠着设计师的名气，才能卖好衣服！”
“所以啊，这根本不是国营服装厂弄错了，是咱弄错了！”
这个人转过头，一脸认真地看向白展：“白主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车间请来的这个设计师：怀特詹先生，一定是个很有来头的设计师！”
他满脸自信：“我说的没错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说的也没什么错……
白展脸抖了一下，冲着这个经销商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低头拿起了自己手里的本子：“我们来说下一件事……”
李多多在他背后，弯着眼睛，抿着嘴微笑着。
等到和所有经销商讨论完销售的细节，把人们送走，已经是几个小时候。
白展从厂办的会议室里走出来，看了一眼渐渐发红、落下的日头。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前世的一些事，又问了李多多一句：“今儿几月几号了？”
“七月十一号，怎么了？”
“没什么。”白展摇摇头，笑了起来。
“那天，快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