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独家合作协议？
经销商们得到通知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全都聚集到了南城宾馆的会议室里。
会议室是白展租下来的——他现在有足够的财力办这件事了。
虽然厂里有免费的会议室可以用，但出于某些原因，白展还是决定花钱在外面租一间会议室。
白展走向会议室——他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会议室里闹哄哄的，激烈的争执声。
“这事儿，我敢用人格担保，肯定是苏氏服饰干的！”
“我也觉得是，那个卓一梵，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儿，你看他上次组织开会，那一肚子坏水儿！我就是因为这，才不和他合作的——准没好下场！”
“但现在的问题是，苏氏如果继续这样做，咱们的生意做不下去了啊！”
会议室里的争论声，猛然安静了下来。
几秒后，又一个声音高声道：“确实，虽然我们很讨厌卓一梵，但眼下，似乎只能选苏氏了，不然以后生意怎么做？”
“唉，似乎也没什么好办法，阳光也不争气……之前那么强的老服装公司，现在沦落至此……”
“别说阳光了，先说眼下的事吧，咱们和我型我酷还合作吗？”
一个声音高喊道：“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我是死也不会和苏氏合作的！咱们西山省人，被人们成为倔老西儿！为什么？就是这股子倔劲儿！让我和一个打了我店员的人合作？呸！我死也不和他合作！”
“那他要是再派人捣乱，打砸你的店怎么办？”
“那我宁可改行！我就是回家种地卖红薯，我也不向那狗日的屈服！”
这个男人的话，像一个导火索，顿时，屋子里有许多人都高叫起来。
“老耿说得对！我就是死也不和卓一梵那狗日的合作！”
“是啊！怎么着？离了那混蛋，地球不转了吗？”
“对啊！香江货怎么了？我就觉得白展主任的货，设计的不比那些香江人差！能设计出肥腿裤的人，设计别的东西，也不会差！”
白展听着里面的争论，微笑起来。
他推门进了会议室。
呼啦啦一下子，会议室里的人全都站起来了。
白展扫视了一圈会议室。
会议室里的人们，有好几个都是鼻青脸肿的，每个人神色都很激动。
白展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他径直走到会议室正前方——这个中型会议室没有主席台，他只能走到会议室的一端去说话。
人们安静了下来。
白展看着经销商们，沉默了几秒：“诸位，感谢大家这段时间，对展飞服饰，对我型我酷品牌的支持。”
“我，感谢大家。”
白展说着，深深地朝着众人鞠了个躬。
“今天，请诸位来，是想和诸位加深一下合作。”白展一挥手，李多多带着几个姑娘，把早就复印好的合作方案，给众人发了下去。
经销商们拿过方案看了起来。
半响，有人不解地抬头看向白展。
“白展主任，我耿国业文化程度低……你这‘独家经销商’是什么意思啊？”耿老板举起了手。
白展看了一眼耿国业，他对这个经销商印象很深——之前那一拨合作，他就是坚定和自己合作的经销商之一，这次，又是他，在刚才的众人中，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
这个老兄够仗义，可以合作……
白展冲着耿老板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众人开口道：“诸位，所谓的独家经销商，意思就是，从今天起，我型我酷的货，除非自己开门店卖，否则，只供应给诸位，我型我酷以后不会和诸位以外的任何经销商合作。”
“啊？这样啊！”
人群里发出一阵骚动。
一个经销商举起了手：“白展主任，大家都很感谢你对我们的重视，愿意和我们签订独家协议……但问题是，这样做，对事情没有帮助啊！”
“是啊！现在我们要解决的，是苏氏服饰咄咄逼人的问题！”
“对，还有苏氏找社会青年打砸店面的问题！”
站在一旁的李多多，神色也有些古怪——她也觉得，白展这样做，对事情没什么帮助。
关键是要扩大销售合作面儿，顺便解决苏氏服饰咄咄逼人的问题。
现在呢？
白主任搞了个独家合作，这相当于把自己的合作之路，彻底封死了！
但她想起白展每次都能神奇地实现自己的目的，便没有多说什么。
白展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他笑着说道：“大家说的有道理，但，请大家想明白一个根本点——这件事，最根本的矛盾，在于哪？在于苏氏服饰！我们的根本目的，是要对抗，和击败苏氏服饰！”
白展重重把手往手心里一砸：“和大家达成独家，目的就是为了击败苏氏服饰！”
经销商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耿老板直接站了起来：“我不管别人，我是决定签！反正我也决定要和苏氏服饰死磕，签和不签也没差别！”
他问李多多要过来一张协议，刷刷刷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啪！
他把笔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白展主任，以后咱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白展走到耿老板面前，双手握住了耿国业的手：“耿老板以后一定不会后悔，和我们合作的！”
其他经销商们，互相对视一眼，也纷纷举起了手。
“给我那一张合同，谢谢。”
“我也要！”
“我也决定签了！”
李多多和姑娘们忙着把合同发给每一个经销商。
那一瞬间，她虽然不明白，白主任究竟准备怎么击败卓一梵。
但，她从这些经销商们的决定中，明白了一个道理——起码，人心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
事情传得很快。
当天下午晚些时候，卓一梵就收到了消息——白展和那些支持他的经销商们，签订了独家合作协议。
卓一梵的办公室里，传出一阵张狂的大笑声。
笑声足足持续了几分钟才停下来。
卓一梵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白展啊白展，你终于还是出昏招了啊……”
“服装行业，渠道为王！你把自己的渠道，锁死在这么几个经销商身上，以后你靠什么和我们斗？”
“白展，这一仗，你输了！”
……
正当卓一梵在办公室里大笑的时候，白展也已经回到了厂里的办公室里。
他眯着眼看了一眼桌面上的台历，喃喃自语道：“离那一天，只差四十八小时了啊。”
第七十七章 游戏店
下班的时候，并城市的天边，出现了小小的奇观——天边出现了一大片连绵翻滚的红云，红云被高空的气流卷成一个壮丽的红色漩涡。
夕阳把红色留在云上，又把金色的光从云的缝隙里射出。
巨大的红色漩涡在空中盘旋着，仿佛有火焰在空中盘旋燃烧一般。
许多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就跟火星人要降临似得……
白展看着天边的红色漩涡，心中感慨了一句。
他看看表，到了下班时间，便转身朝自己办公室走去，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一扭头，看到李多多一脸幽怨地站在自己身后，跟个委屈的小媳妇似得。
白展：“……李多多，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怪渗人的……
李多多皱着眉，扁着嘴：“白主任！你明明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白展笑了：“我都说了，时间到了，这件事肯定赢，你还担心个什么劲啊！”
李多多重重一跺脚：“哎呀！白主任！你不能总是这样藏着掖着啊！咱们两个车间的姐妹都快急死了……”
“多多，你应该理解，我为什么要对这件事保密？”白展换了一副严肃的神色，“咱们厂里，现在有多少人在帮苏氏服饰？不清楚。所以，我们现在属于是敌我不明，我只能对这件事保密！”
其实我只是懒得解释而已……
李多多信了白展的话，她露出恍然的神色：“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咱们车间的姐妹，又不是外人，你还不放心她们吗？”
白展摇头：“这种时候，任何人都有可能泄露机密，我只能谁都不告。”
李多多晃着白展的袖子：“白主任，我保证不到处乱说，你告诉我吧！”
白展拒绝。
李多多不依不饶地要求了半天。
白展被她晃的没办法，只好对她说：“除非你保证，你不告诉任何人。”
“魏步静、侯晓琳也不能告吗？”
“说梦话都不能说！”
“那……好吧！我保证，说梦话也不说！”李多多拍拍胸脯，“我睡觉可瓷实了！从来不说梦话！”
谁说的，你睡觉的时候梦话老多了……
白展飞快地在她胸前扫了一眼，挪开了视线：“那你跟我走吧。”
“去哪儿啊？”
“游戏店。”
白展带着李多多出了厂门。
他带着李多多在厂门外走了十几分钟，到了一家叫“时光游戏”的小店面外。
那是一家面积不大的店面，门窗上乱七八糟贴着一大堆贴纸。
龙珠里的孙悟空，贝吉塔和浦饭幽助、星矢站在一起，背后是高大的户愚吕弟和沙鲁。
隔着门帘，白展都能听到里面乱哄哄的游戏BGM，以及各种声嘶力竭的日语游戏角色的喊叫声。
白展掀开门帘，一股烟味混着汗味的味道扑面而来，比车间里做毛毡料的时候味道还刺鼻。
白展面不改色，领着李多多进了店里。
李多多微微皱了皱眉头，捂着鼻子跟着白展近了店。
店里面光线昏暗，左面是一间大约二十多平米的客厅，摆着几台电视，每台电视前都放着一台或者更多台各种游戏机。
许多年轻人，甚至还有穿校服的半大小子，大呼小叫地拿着游戏手柄，坐在游戏机前，操纵着自己的人物，用各种歇斯底里的方式，干掉一个又一个敌人。
电视屏幕里的颜色在他们的脸上和眼睛里闪烁着。
店里，右面是一个一米左右的玻璃柜台，里面堆满了各种游戏卡带和游戏机的零部件，玻璃柜台上一个很大的烟灰缸，里面的烟头几乎要溢出来。
柜台后面，一个花裤衩，二股筋背心、一脸胡子拉碴的邋遢男人，嘴里叼着一根烟，聚精会神地拿着手柄——他玩的居然还是老式红白机的《魂斗罗》。
一个拿枪的肌肉猛男在他的控制下，上蹿下跳，冲着对面的小人倾斜着火力。
白展敲了敲柜台玻璃。
“世嘉四块一小时，索尼五块一小时，买碟说游戏名儿。”邋遢男人头也不回。
白展直接走到邋遢男人旁边，拿过手柄，在上面按了一下。
另一个肌肉猛男从天而降——白展和邋遢男人“借”了一条命。
“哎我曹，你谁啊你……荷？白展？”邋遢男人刚一脸恼怒准备骂人，看到是白展，表情立刻变了，他十分兴奋地把手柄一扔，站起来重重拍了一下白展的肩膀，“兄弟，你不仗义啊！多久没来了……呦！这位美女是谁啊？好小子，你这是泡到女朋友了啊！难怪这么久不见你！”
李多多闹了个大红脸，却没有去纠正邋遢男人的话。
“整盘儿碟。”白展也没纠正他的话，而是微笑着直接开开口了。
“行啊，你想要啥碟？”邋遢男人没二话，点了点头。
在白展原主的记忆里，他和这个店老板非常熟，经常来这里淘碟——这个老板是个有门路的，可以淘换到很多好货。
“拳皇97。”白展微笑道。
“好家伙，你的消息真够灵的啊！你咋知道我有货？这游戏在海外也是刚刚发售啊！”邋遢男人挑了挑眉。
但他好奇归好奇，还是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儿，拿着一盘用没有外包装的塑料膜包着的光盘，出来了。
光盘上，用记号笔歪歪扭扭写着“拳皇97”几个字。
“按道理，新货刚上，我翻刻风险大，得贵点……但白展你来的话，就没这规矩了，自己人，二十块！”邋遢老板伸出两根手指。
白展也没废话，直接摸出二十块钱递给他，接过光盘，拉着李多多转身出门了。
“唉！啥时候请兄弟喝喜酒啊！”邋遢老板在背后喊了一嗓子。
……
李多多脸红扑扑的，跟在白展身后：“白主任！你不是要和我说，对付卓一梵的办法吗？为什么要带我来游戏店啊！”
“因为对付卓一梵的办法，就在这盘游戏光碟里啊。”白展冲她晃了晃光盘，“这可是个好东西……走吧！”
“去哪儿啊？”
“去我家啊，我请你吃完饭，顺便请你玩游戏！”白展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脚步飞快。
“哎？”
PS：感谢灰猫警长的打赏，感谢九歌、天羽的打赏
第七十八章 电视屏幕里的红发帅哥
当白展带着李多多，走进服装厂职工小区的时候，天边那团红色的漩涡，渐渐从如火的金色云团，变成了一种深沉的暗红色云团。
云层的下端已经变成了深邃的黑红色。
金色的光变得极暗，但依然从漩涡中倔强地照射出来。
白展带着李多多走进职工小区，立刻吸引了无数目光。
许多充满八卦的目光不停地照在两人身上。
时不时还有人上来和他打招呼。
“白展，回来了啊！这位姑娘是……”
“呦，小白主任，这是带女朋友回来见老爹了啊！”
“好家伙，小白主任，你这女朋友长得可俊！你俩够般配！”
白展神色如常，应付着来自周围人的八卦——他没有解释自己和李多多的关系，因为他很清楚，这些邻居们，并不想知道真相——他们只相信他们看到的。
解释再多也没用，还不如让他们去胡思乱想。
反正时间会证明一切。
李多多脸红扑扑地跟在白展身后，她现在已经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李多多啊李多多……你好奇个什么劲儿！反正还有两天就要真相大白了，非要这时候搞这个幺蛾子！
被人们说成是白主任的女朋友……丢死人了！
她现在只想快点进白展家……不是急着想去白展家，是想躲开尴尬！
但，白展像没事人一样走在前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周围的街坊领居们打招呼。
路过一个楼角时，他甚至还停下来，看了一会儿两个老头下棋……
他甚至还指点那俩老头！
李多多恨不得对着白展的腰狠狠拧一圈。
终于，在白展帮着其中一个老头，击败了另一个老头后，他背着手，笑眯眯地领着李多多往家走去。
上楼，推门，进屋。
老白今天没有在下棋，而是穿着个破二股筋背心，撅着屁股在捣鼓家里的老缝纫机。
毕竟是搞服装的家庭，家里放台缝纫机，就和一般人家里必须有电视机一样重要。
老白一边捣鼓，一边头也不回地对白展道：“儿咂？回来啦？稍等会儿啊，老爸给这台缝纫机换个皮带……马上就去做饭！”
“老爸，我买了些熟肉和菜……咱家来客人了！”白展看着老白的姿势，嘴角抖了一下——老白身上穿着的，是一条已经磨破了的大裤衩，加上那个撅着腚的姿势，实在是有点辣眼睛……
“咱家？没来客人啊？你为啥这么问？”老白依然头也不回……
“我是说，我领来家里客人了！”白展声音高了点。
“啊？哦！”老白这才慌忙站起来，转过身，“你这孩子，不提前给家里来个电话……姑娘，坐！”
老白把手往裤子上用力蹭了蹭，猛然一步窜到茶几前，动作飞快地把几个水果递给李多多：“姑娘，吃水果吃水果！哎呀，小展这孩子，带女……带朋友来家里，都不说一声的，我这当爸爸的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你们坐着聊，我去给你们做饭！”
李多多拘谨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她一边浑身僵硬地坐下，一边冲老白摆摆手：“老白主任，您……”
“哎，还叫什么主任！叫叔叔！”老白重重一摆手。
“哦，白叔叔……”李多多脸更红了。
白展嘴角抖了一下：“爸，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多多是我们车间的副主任，今天来家里是有事——她要和我打游戏！”
“副主任好啊！工作离得近，容易交流感情！”老白大声道，还一边用一种“老子什么都懂”的眼神，冲白展挤了挤眼睛，“打游戏也好啊！这又不是什么不良嗜好！老爸支持！”
“……算了，解释不清。”白展翻了翻白眼，看向李多多，“多多，跟我到我屋里来。”
“哦。”李多多低着头，红着脸，跟在白展后面，进了他的房间。
“这孩子，终于开窍了……虽然是一起打游戏……但也是”老白一脸欣慰，乐呵呵地转身进厨房去了。
……
李多多跟着白展进了他的卧室。
让她有点吃惊的是，白展的卧室，朴素到有些惊人——墙上没有任何装饰，桌上也只有一个厚厚的绘图本，摊开的页面上，是一件画了一半的衣服。
除此之外，就只有几本和服装设计有关的书了。
墙角斜着一台电视，上面用黑布苫着，从灰尘看，应该有些日子没打开了。
白展掀开苫布，从电视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台PS一代游戏机，熟练地接上。
然后，他抽出两把小凳子，把一个手柄递给李多多，示意她坐下。
“白主任，我还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你非要让我来打游戏？”李多多接过手柄，在小凳子上坐下，一边不解地问道，“咱们现在这么多事要做……”
白展没说话，打开游戏机的光碟仓，把那盘翻刻的“拳皇97”放了进去。
随即出来游戏界面，一大堆造型各异的武术家出现在两人面前，白展飞快地随便选了自己用的武术家。
然后，他指着电视屏幕：“你随便选两个人……第三个人选他，必须选他！”
他的手指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红发帅哥。
那个红发帅哥，在电视屏幕上，摆出各种张狂，充满野性力量感的pose。
“这是谁啊？”李多多笨拙地控制着游戏手柄，选择了那个红发帅哥。
红发帅哥跳到屏幕前，耍了几个pose。
“他啊？他叫八神庵。”白展嘴角露出了微笑，“你注意到他的裤子了吗？”
李多多的眼睛瞪圆了：“这……这是！”
电视屏幕前的八神庵，腿上穿着一条个性十足的裤子——两腿膝盖的位置，有一条长长的绑带，把裤子连在了一起。
“这款游戏，叫拳皇97，现在已经在国外发售。然后，再有不到两天时间，就会在全国正式发售了……到时候，会成为风靡全球的游戏。”白展静静地指着电视屏幕，“而这个叫八神庵的游戏角色，会成为全世界年轻人，最喜欢模仿的偶像。”
顿了顿，白展指着电视屏幕上的八神庵，指着他裤子上的绑带：“你猜猜，到时候，这条绑带，会有多少人追捧？”
他语气平静：“别忘了，外观专利，已经在我手里了。”
李多多渐渐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第七十九章 销量要爆？
那天夜里下了一阵雨，第二天，并城的早晨格外凉爽。
没有了空调的白展，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也因此，到厂里的时间，比平时晚了一会儿。
不过他也没太着急——反正车间的生产是按部就班的，而他也没着急推出新款。
所以，多睡一会儿也没什么。
想必，这个点儿，车间里的姑娘们，应该都忙得热火朝天了吧……
白展心中这样想着。
然后，他走进车间，就愣住了。
车间的门开着，车间里空无一人。
“……人呢？都哪儿去了？”
白展整个车间绕了一圈，一个人都没看到。
女工们的个人物品都放在缝纫机旁，白展甚至看到一个姑娘的缝纫机旁边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水。
“……闹鬼了……”
白展走到第十六车间。
同样，第十六车间里，也是空无一人。
“这什么情况啊？”
白展走出车间，准备到紧挨着他们的第十五车间去打听一下情况。
走出十六车间没多远，他就看到一大群姑娘，乌泱泱地从厂办的方向回来了。
白展好奇地迎上去。
近了，他看到，两个车间的姑娘们，押着一个年轻男人往车间的方向走。
几乎每个姑娘脸上，都是义愤填膺的表情。
那个押着的年轻人，衣服被撕扯的乱七八糟，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还有许多血道子——一看就是被挠的。
眼镜儿也不知道掉在哪里了。
白展定睛一看——呵？这不是设计室那个绘图员，小王吗？
“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怎么感觉和斗敌人似得……”白展示意姑娘们把小王放开。
两个膀大腰圆的姑娘又瞪了小王一眼，才稍微松开他一点，但仍然抓着他的肩膀，防止他逃跑。
小王胳膊一松，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下来了：“白主任……”
“停！停！先说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李多多和韩玥往前走了一步。
“白主任，今天早上的时候，车间里的姑娘们说，抓到一个刺探咱们车间机密的贼！”李多多杏眼瞪圆，用力推了一下小王的后脑勺，“就是这个家伙！”
就连韩玥这种性格温和的姑娘，也用力拧了一下小王的胳膊。
白展清晰地看到，韩玥那一下拧的极为用力——小王胳膊上的肉被揪起来一团，拧成了红紫色。
小王倒吸凉气的声音特别响亮：“嘶……齁……”
他眼角的泪刷的一下就流出来了。
白展隔着那么远，都觉得自己胳膊隐隐作痛。
他有些同情地看了小王一眼，又好奇地问姑娘们：“呃……大家干的很好，但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或者说，你们是怎么抓到他的？”
“这个坏蛋，正在追求十车间的一个女生，这个坏蛋为了显摆自己能干，把卓一梵找他的事，和那个姑娘全说了——那个姑娘和小玥的关系不错，她也很不喜欢这种行为，就把事情告诉了小玥。”李多多又掐了小王一下，“她说话的时候，小王刚好鬼鬼祟祟在咱们车间附近闲逛，我带着人就出去啦！”
真够惨的……各种意义上都是……
白展嘴角抖了一下：“那你们为什么是从厂办那边抓到他的？”
“我看到他鬼鬼祟祟在咱们车间附近晃悠，我就让魏步静带几个姑娘绕过去抓他。”李多多指指小王，又指指魏步静（魏步静很兴奋地朝白展挥了挥手），“然后，不知道怎么搞的，全车间的姑娘都知道我们要去抓小偷，大家就都跑出来啦。”
“那十六车间的人们为什么也……”
韩玥微笑着开口了：“当时，十七车间的姐妹们全冲出来，这个坏蛋吓的扭头就朝厂办的方向跑过去了，十七车间的姐妹们在后面追，我也在人群里，路过十六车间的时候，我朝着车间里喊了一声，大家就一起去抓他了。”
“然后，在跑到厂办外那个花园的时候，他摔了一跤，我们就上去把他抓住了。”
她一边说，还一边不忘记拧一下小王。
小王哭丧着脸，一动都不敢动——很显然，之前肯定吃了不少亏。
白展点了点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看向向往。
小王哭丧着脸：“白主任！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本来是想拒绝的，但追女朋友花销太大了，我真的很缺钱……而且卓先生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他身后，那两个按着他的，膀大腰圆的姑娘中的一个，用力推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就你这样的还想追老娘！你臊不臊！老娘花你的钱都觉得丢人！”
白展面色古怪地看着那个姑娘——她五官倒是挺标志的，但看那体型……
白展很想对她说一句：“壮士，你辛苦了。”
小王哭丧着脸：“白主任，求你原谅我吧，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他往前迈了一步，双手合十，摆出一个拜托、祈求的手势。
“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做这种蠢事，求你了，给我个机会吧，不要报警抓我……”
白展看着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之前一直想拜自己为师的年轻人，沉默了几秒。
“我可以不报警抓你，但问题是……”
他指了指身后的几十个姑娘：“你觉得，你以后在咱们厂，还能混得下去吗？更重要的是，你喜欢的姑娘，还会像以前一样看待你吗？”
小王沉默了。
许久，他扭头，看了一眼那个自己追了很久的，五官姣好但膀大腰圆的姑娘。
那个姑娘冷冷地看着他。
小王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我一会儿就去人事处办理辞职……这样你们可以放我走了吧？”
白展看了那个“结实姑娘”一眼。
她默默地松开了手。
同时，旁边另外一个同样结实的姑娘也松开了手。
小王低着头，微微佝偻着身子，挤出人群，往远处去了。
他的背影特别寂寥。
人群里，侯晓琳和柳冬梅看到这一幕，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但两人都没有说什么。
白展让姑娘们散去了，李多多和韩玥，还有几个班组长簇拥上来。
“白主任，接下来的工作，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吗？”韩玥问道。
“要说调整……还真有。”白展看着周围几个干部，“大家需要抓一下产量，咱们的裤子，马上要销量暴涨了。”
第八十章 蜂拥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两天后的早晨。
耿国业拉开了店面的卷闸。
他一丝不苟地把自己店面前打扫干净，又洒上了水。
他看着干净、凉爽的店面，微微点了点头。
但随即，他又叹了口气。
同样的景象，同样的店面。
窗户玻璃是新的，门口的模特人偶也是新的——但耿国业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如果不是前几天那群社会青年的攻击，他也犯不着换新玻璃和新模特——那天，那群社会青年跑后，耿老板忙着带店员去医院，等从医院回来后，他才发现，自己店里的模特被砸坏了，玻璃也被砸出了裂痕。
耿国业心疼的不得了——他的店铺是专门挑选的一个临街拐角位置，窗户也是改造过的，是很排场、明亮的大落地玻璃。
被砸裂了，当然也能用胶带黏贴一下，继续凑合用——有些节俭的商家就是这样干的。
但耿国业不行。
耿老板是个体面人，他绝对无法接受，自己这么漂亮排场的店面，会用到胶带黏贴的玻璃。
所以他当时就联系玻璃商，把整个那扇玻璃全换掉了。
只是，心在滴血——那么大的玻璃全部换掉，实在是太贵了。
至少要卖五十条裤子才能赚回来……万一这个过程中，那些混蛋再来砸一次，我就要承担不起了……
耿老板给自己点了根烟，沉默地看着店门。
“老板。”一个店员在他身后叫他。
耿国业转身，看到一个头上缠着纱布的年轻店员——那个店员那天被打倒时，额头有点擦伤。
耿国业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不多歇几天？”
“嗨，老板，没事儿，我年轻人，身体结实！”那个店员冲耿国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板，模特今儿穿什么？”
“老样子，我型我酷的裤子，上衣你看着陪，最好是短点的，再打个结，把肚脐露出来！”耿老板用力吸了一口烟，把烟头摔在地上，踩灭。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捡起烟头，捏在手里，往店里走。
身旁，年轻的店员答应了一声，又欲言又止。
“怎么了？”耿国业看到了他的眼神。
“老板，虽然我也很讨厌苏氏服饰，但……咱们这样硬和他对着干，真的行吗？”店员有些担忧，“老板，我不是傻子，咱店里现在什么处境，我也很清楚……”
耿国业没有说话。
年轻店员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自从上次被那群社会青年打砸后，他的店里，生意就一直不太好——一家被打砸过，有问题的店，总会有很多顾客对它产生顾虑。
而且，我型我酷的宣传力度，也比阳光服饰和苏氏要小很多——这进一步影响了销量。
耿老板在心里叹了口气，但随即，之前被卓一梵逼迫，和之后被那些社会青年打砸的怒火，又在他心里燃起。
【我宁可回家种地卖红薯，也不愿意和卓一梵那狗日的合作！】
耿老板想起了那天，自己在会议室里，面对众多同行，怒吼出的话语。
他捏了捏拳头，转身拍了拍小店员的肩膀。
“我这个人，是个倔老西儿。苏氏服饰那群狗日的，打了你，我还选和他们合作？那我还是人吗？还配给你们当老板吗？”
耿老板一挥手：“甭想太多了，好好干！这店要是干不下去了，我就带你们一起，改行干别的！总不至于让你们饿死！”
他说完，转身朝店里走去。
身后，几个店员的神色，都有点感动。
耿国业走进店里，走向自己平时坐的椅子。
与此同时，他又微微叹了口气。
虽然嘴上喊的响亮，但其实他心里明镜似得——想击败那么大一个厂商，根本不是他这么一个小小的经销商能办到的——能击败厂商的，只有厂商。
而在耿老板内心深处，虽然他选择了站在白展一方，但其实，他认为自己是那个“悲壮的殉道者”，他不觉得白展有实力、有希望击败卓一梵。
不知道我这小服装店，还能撑多久……
他随手抓起了椅子旁边的一份报纸，刚看了一眼，他就皱起了眉头。
这份报，不是他平时爱看的《都市生活报》，而是一份《华国电子期刊报》，他记得，这是店里某个店员爱看的报纸。
耿国业咕哝了一句，还是随手张开了手里的报纸。
紧接着，他的眼睛就瞪圆了。
报纸上，用很大的篇幅，刊载着一条消息。
“著名游戏公司……发布旗下拳头产品新作……”
“格斗之王97（俗称拳皇97）……”
“引发游戏爱好者……”
让耿国业震惊的是，在那张黑白报纸的这则消息的旁边，印着一个很大的游戏人物。
那是一个瘦高个子的长发格斗家，他一脸的桀骜不驯，张扬的头发飞扬着，腿上穿着一条有很多口袋的，样子非常酷的裤子。
最显眼的是，那条膝盖位置，连接着两条腿的绑带。
“这……这是！”
耿国业的呼吸急促了一些。
他飞快地扔掉报纸，走到店门口，冲着几个店员高声道：“来！动作麻利点！把我型我酷之前那个宣传板，给我摆外面去！摆在明显的位置！”
之前的时候，白展曾经给每个经销商，都做过一个宣传板。
但经销商们全都是只摆了两天不再摆出来。
此时，这个版面，派上用场了。
一个店员不解：“老板，为啥要把那玩意儿摆出来啊……”
“少废话！听我的！”耿国业喊道，“抓紧时间！”
几个店员不解，但还是把那宣传板面搬出来，摆在了模特旁边。
耿国业干脆把宣传板摆到了街上——大不了有人查的时候再拿回去。
刚摆好板面，耿国业的目光就看到，不远处有几个穿中学生校服的少年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为首的一个少年高声道：“就是这家！我之前就见过他们家有那个裤子！老好看了！”
另外几个少年飞快地跳下车——耿国业甚至看到其中一个少年连支架都没顾上支，任由自行车咣当一声倒在路边。
少年们冲到店里，指着那款裤子就喊叫起来。
“老板，就这个裤子！有货吗？我们要买这个裤子！”
耿国业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脸：“有！货源充足！你们算是找对地方了！这裤子啊，全城也没几家卖！”
更远处，还有更多少年的身影，正在蜂拥而来……
第八十一章 卓一梵的舞蹈
并城，苏氏服饰租的办公楼里。
卓一梵在自己办公室里，打开了一瓶洋酒。
同时按下了录音机的开关。
悠扬的音乐从录音机里流淌而出，办公室里，熏香和酒的香气混杂在一起。
卓一梵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老巴黎夜总会”。
那是他在香江的时候，最喜欢去的夜总会。
里面有每秒的音乐，优良的洋酒，还有他最喜欢的姑娘……
现在，他深陷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
好在，他终于把手里的烂摊子摆平了，接下来，只要老板那边，把工厂和地的事情解决，他就可以回去了！
心情大号的卓一梵端着酒杯，在办公室里扭动着身子跳起了舞。
“这夜~太令人心醉~”
“那灯影~似梦堆~”
“缠绵夜曲这夜……”
“今夜~不准唏嘘~”
正跳着舞，忽然他的办公室门被人推开了。
是苏总的秘书。
卓一梵举着酒杯，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样，尬在了原地。
“苏总请你去一趟，卓一梵总监。”苏总的秘书冷冷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对他说出这段话，而且是带着全名在称呼他。
卓一梵一下子感觉自己从头到脚，像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似得，瞬间就凉了下来。
他讪讪地放下酒杯，刚想跟上苏总的秘书，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对方却已经摔上门，一个人先走了。
卓一梵只好一个人朝苏总办公室走去——心里忐忑不安。
走到苏总办公室门口，发现门没关。
敲门，进屋。
苏总背着手，看着窗外。
光透过玻璃招进来，苏总的背影看上去很暗。
“老板，您……您找我？”卓一梵缩了缩脖子，问道。
苏总转过身，指了指沙发。
卓一梵一步一步，慢悠悠地挪到沙发前，夹着腿坐下去。
他只坐了半个屁股——没敢坐踏实。
苏总把一叠资料扔到了茶几上：“你好好看看这个。”
啪！
一声脆响，吓的卓一梵哆嗦了一下。
他战战兢兢地拿起了那几张纸。
那是几张手抄的消息——这是苏总的习惯，为了保证消息的时效性，许多第一手消息，他都会派人在当天搜集，然后抄成这样的消息，第一时间传给自己。
只是，让卓一梵没想到的是，苏总居然在并城也安排了这样的人！
卓一梵看了一眼报道，立刻瞪圆了眼睛。
“这……这怎么可能！”卓一梵拿着那几张纸，霍然站起，“这不可能！我明明已经安排人骚扰了他的经销商，而且，他只有那么几个经销商，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会热销？怎么会销量超过咱们？”苏总冷笑了一下，又啪的一下，把几张报纸摔在茶几上，“你再看看这个。”
卓一梵拿起那几张报纸。
那是一份电子、电脑、程序有关的报纸。
他随便翻了几页。
他随即瞪圆了眼睛。
一则篇幅巨大的，关于一款游戏的报道，占据了报纸的一个完整版面。
一个很大的八神庵，站在报纸的一边，摆出张扬的pose。
八神庵的膝盖部，那条绑带，显得那么刺眼。
“这……这是！”
“这就是我型我酷的裤子，爆卖的真正原因——你抄袭了白展设计里所有不重要的东西，唯独把最重要的东西躲过去了。”苏总的语气十分冷淡，“现在，白展已经把这条绑带，放进他的外观专利里了，你就是想加，也来不及了。”
卓一梵的额头冒出冷汗，他使劲儿拿西装袖子擦了几下汗，但他头上的汗滴丝毫不见减少。
“老板，我……”
“西山省这边的事，不用你再操心了，你回头写一封辞职报告，我亲自给你批。”苏总转过身，背对着他，“念在你对公司这些年，贡献不少的份上，我会给你一份满意的辞职补偿的。”
卓一梵浑身一震。
猛然间，他想到了自己在香江供着的公寓房，还想到了自己在夜总会结识的女子，又想到了自己还准备换一辆豪华轿车……
他冲着苏总大喊道：“老板！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拜托了！”
“我，给你的机会，已经够多了。”苏总的声音很冷，“你连几个土豹子一样的内地人都斗不过……咱们在内地要拿很多地，要做很多事，我怎么能信得过你呢？”
“苏总！我真的有办法！”卓一梵急中生智，猛冲到苏总面前，指着手里的报纸，“他们的缺点非常明显！非常容易解决！请您再相信我一次！”
他哗啦啦地抖动着手里的报纸：“现在，和白展合作的经销商，一共也没有几家！而且之前我已经找人打砸过他们了！他们现在，一定是那根绷紧了的皮筋！”
“一碰就断！”
卓一梵双手一拍，又一下子松开，那几张报纸哗啦啦落在地上。
他瞪圆眼睛，语气急促：“只要我们对着那些经销商这么一拍！这些经销商就定然像遇到火的蚂蚁一样，四散而逃！”
苏总沉默了一会儿，又看了卓一梵一眼。
“你之前已经用过的招数，对手会对你没有提防吗？”
卓一梵心中一喜。
苏总能问他，说明苏总对这个方案，是认可的！
他急忙回答道：“老板，您说的有道理！但我可以让这个方案进一步！”
卓一梵压低了一点声音，在苏总耳边低声道：“我这些天，认识了一个人……他可以……”
他低语了足足七八句，然后后退了半步，低下头，等待苏总对他的“审判”。
苏总沉吟片刻，扭头看了卓一梵一眼：“你说的，都是真话？”
卓一梵心中一喜：“没错！老板，我绝对不敢在您跟前说谎话！”
“既然如此的话……”苏总又看了卓一梵一眼，沉声道，“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卓一梵大喜，重重地低下头去：“是！老板！我这次一定……”
“你别急着谢我，也别急着乱承诺。”苏总打断了卓一梵的话，“我有要求。”
苏总竖起两根手指：“两星期，我只给你这么多时间，如果你办不到的话，你就从我的公司滚出去。”
“另外……”停了几秒，苏总又补充了一句，“老规矩，如果有人发现，这件事和你有关，那你就和公司无关，懂吗？”
卓一梵低下了头：“是！老板！”
第八十二章 侯晓琳的纠结
次日，国营服装厂。
昨晚又下了一阵雨，早上起来的时候，天空是一种极其纯粹、澄澈的蓝色，没有一丁点的云层。
白展迎有许多年没有看到过这样纯粹的蓝色了——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蓝。
看着那样的蓝，白展忽然对“蓝色”产生了许多灵感。
天空湛蓝澄澈，他看了一会儿天空，拿出一个小笔记本，把脑海中转瞬即逝的灵感，记录下来。
等到他到了厂里的时候，发现张副厂长和温主任，还有厂办的几个工作人员，刚刚从车间走出来。
白展不想和他们打照面，就在十六车间（十六车间离厂门近一点）的拐角，站着等了一会儿。
等张副厂长一行人走后，他才从拐角出来，走到自己车间前。
李多多刚把张副厂长一行人送走，见白展来了，她冲着白展露出一个有些无奈、又有些疲倦的笑容。
“他们干什么来了？”
“还能干什么啊？老一套，慰问呗。”李多多耸耸肩，咕哝道，“上次送的米面还没吃完……还是给晓琳吧。”
“他们说别的什么了吗？”
“嗨，都是虚的……看咱们裤子又卖爆了，而苏氏的订单估计要跌，老张想让咱们把一些订单交给厂里呗。”李多多罕见地翻了个白眼，“切，早干什么去了……”
“你怎么回答的？”白展乐了。
“我能怎么回答啊？我做不了主呗。”李多多撇撇嘴，“反正就是，东西留下，事儿一概推给你……”
“好家伙，你这太极拳打的可真溜啊！”白展大笑起来。
“反正，以老张的性格，肯定还会再来找你。”李多多微笑着——她此时的心情很不错。
“还真未必。”白展眯了眯眼。
“为什么啊？”李多多不明白。
“因为……”白展顿了顿，“以卓一梵的性子，他这个时候，一定正在怎么和咱们对抗，所以……”
李多多明白了：“所以，老张马上就又要变脸了？”
“我认为是这样的。”
“……好家伙。”李多多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白展转移了话题：“有统计，咱们这波收入如何吗？”
听到白展的问题，李多多精神振作起来一些：“有！”
她和白展到了白展的办公室里，李多多取出一个本子，打开。
“第一天的总销量是七百多条，考虑到这毕竟是第一天，消息还没完全传开，这个数据是很不错的——按照规律，之后，应该有半个月的销售增长，然后才会趋于平稳……”顿了顿，李多多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不过，咱们这款裤子，还有一个比较有趣的事儿。”
她嘴角勾了起来：“有不少之前和咱们断掉合作的经销商，试着和咱们联系，打听咱们的裤子呢——我按照你之前告我的，和他们说了独家经销商的事儿，他们都急啦！”
白展微笑起来：“很好，之后，这些经销商再打听，告诉他们，他们只能和独家经销商合作，咱们不会和他们合作的。”
李多多眼睛亮了一下，明白了白展的意思。
她点头：“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李多多走后，白展坐在办公室里，陷入了沉思。
他清楚：自己的穿越，像一只小小的蝴蝶震动了翅膀，改变了国营服装厂的命运。
他依稀记得，在本来的时空里，此时的国营服装厂，应该已经开始了他堪称悲壮的改制，并且最终被香江人欺骗，落得个血本无归。
眼下来看，香江人，应该对国营服装厂这块地，仍然没有死心。
自己这个穿越者，有可能改变这一切吗？
正思索间，白展听到有人敲门。
“请进！”
门开了。
白展一抬头，看到侯晓琳怯生生地站在门外，双手紧紧地捏着衣服的下摆，那下摆已经被她揉搓的像一团破抹布似得。
白展冲她招了招手，她慢慢走进办公室里，在白展面前坐下了。
“白主任……”
声音也是很柔弱、犹犹豫豫的。
“怎么了？”白展冲她微笑了一下，“是有关劳保品的事儿吗？别多想，大家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不，不是那个事儿。”侯晓琳摆摆手，“我是想问一下，问一下……”
她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道：“我看到咱们的裤子卖爆了……那是不是就算打败苏氏服饰了？”
“还不能算打败他们……你有什么问题？”白展看着侯晓琳，语气温和。
“我是想问一下，咱们打败苏氏后，会怎么处理阳光服饰……会和阳光服饰也这样打一次吗？”她的语气有点纠结。
“你是希望我对付他们，还是不希望呢？”白展乐了。
“我……我也不知道。”侯晓琳语气很纠结，“白主任，说实话，张小石剽窃你的设计方案，我是很生气的，但我和他毕竟是同学，要是听到他失业，我也不会高兴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白展点点头，“咱们现在，还很弱小，在击败苏氏服饰之前，是不可能去进攻阳光的——同时给自己竖立两个敌人，肯定不行……所以，在击败苏氏之前，咱们都不可能同时和阳光为敌。”
“哦，这样啊。”侯晓琳点点头，“那咱们击败苏氏后，会怎么对付阳光服饰啊？”
“这个不一定。”白展实话实说，“这些，只有真正到打的时候，才会去考虑——商战也是战场，战场总是瞬息万变的。”
“哦。”侯晓琳明白了，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白主任，你可千万别因为我的话，对他们手软啊！我只是，我只是……”
她一连“只是”了几次，都没说出后面的话，然后就十分害臊地跑掉了。
……我当然不会对阳光服饰手软……不过，到时候，我连苏氏都能打败，阳光服饰，还会是我的对手吗……
这时候，他腰间传来一阵“滴滴”声。
他低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寻呼机在响——寻呼机，是老白刚刚给他买的，为的是方便他做业务。
这是一台很高级的“汉字显示”寻呼机。
不过白展知道，即使是这么高级的寻呼机，也就还有两三年的寿命而已——用不了多久，小巧精致的手机就会蜂拥入市场，手机的价格也会一落千丈。
到时候，寻呼机的时代就会彻底结束。
新时代，会像一头蛮不讲理的犀牛一样，一下子撞进每个人的生活里，把慢节奏的时代，彻底撞个粉碎。
白展看了一眼寻呼机上的内容，是老白发来的。
“家里有客，尽量早归。”
第八十三章 阳光服饰的计划
周末。
张小石再一次去了早市。
不过，这天，他到早市的时间，比平时晚了几分钟。
走到早餐摊前，他专门停在远处，确定早餐摊上没有哪个洋娃娃一样的姑娘的身影后，他才有些慌张地走到早餐摊前。
他点了一份早餐，飞快地把早餐吃下去，之后，起身离开。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早餐摊稍远一点的位置，侯晓琳看着早餐摊上的张小石，咬了咬嘴唇，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苦着一张小脸。
“唉，肚子好饿……”
……
张小石吃过早餐，在早市上买了些东西后，没有回家，而是拎着东西去了公司——他想抓紧时间，确定一下后续的款式。
我型我酷的肥腿裤，借着拳皇97突然爆火，给了他很大的心理压力。
但，侯晓琳肯定已经知道他的抄袭了，他现在既没有脸去见侯晓琳，也不好意思再抄白展的下一个款式——所以，下一款，得他自己动手了。
张小石进了公司，他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开始绘制自己脑子里想出来的一些款式的草图——这些日子，他积累了很多想法和草图。
他的眉头渐渐皱起来了，额头也冒出汗滴——他发现，自己脑海中那些精彩绝伦的想法，落实到纸面上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丑……
可以说是钟离国母回娘家——丑到家了。
张小石十分恼火地把手里的纸一下子揉成纸团，朝办公室门口的垃圾桶扔去。
纸团吧嗒一下，掉在垃圾桶旁边，一个胖乎乎的男人把纸团捡了起来。
张小石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杨，杨总！抱歉，我本来想扔垃圾桶里……”
杨总冲张小石微笑了一下，把手里纸团打开了。
他一脸微笑地看着这张纸，准备挑一个画的不错的画儿，指点张小石几句。
然后他看着手里的纸，嘴角抽了一下，又不露声色地把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张小石：“……。”
杨总咳嗽了一下：“小石啊，你也不用压力太大……毕竟，像白展这种天赋，万里挑一了属于是……”
老板，您气人的时候，真的很气人……
张小石很是幽怨地看了杨总一眼。
杨总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小石啊，我找你是另外有件事……这段时间的财报出来了，咱们公司，确实被你这款裤子，救了。”
他的声音有些振奋：“所以，公司决定，除去提成外，另外给你一笔奖金……同时，从现在，一直到秋季结束，咱们都会主打这款肥腿裤，争取利用它多赚点流动资金。”
“也就是说，你还有一个半季度的时间，好好设计下一款。”杨总拍了拍张小石的肩膀，“加油吧，虽然你比白展……慢一些，但一个半月，总能出来一两款能卖的吧？”
张小石更委屈了。
他刚准备说话，忽然想到杨总话里隐含的一个信息，不由得楞了一下。
“老板，您的意思是，接下来的几个月，咱们都要主打这款肥腿裤？”
杨总点头：“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苏氏服饰和我型我酷……”
杨总拉着张小石走到楼道里，给自己点了根烟。
他喷出一口烟雾，烟雾遮挡了他的表情：“我就是因为他们两家打的不可开交，才选择使劲卖这条裤子的……这就好比三国，蜀国和吴国打的头破血流，但魏国却使劲儿发展壮大自己。”
张小石听杨总把自己比作魏国，他没有吭声。
杨总拍了拍张小石的肩膀：“所以，接下来的计划就是这样了——他们两家打的越激烈，咱们就越安全——所以要趁着这段时间，把公司重新发展壮大。”
顿了顿，杨总拍了拍张小石的肩膀：“小石，虽然抄袭不大好，但我觉得，既然咱们……”
说到“咱们”的时候，杨总加重了一点语气：“……咱们，和国营服装厂这么近，有这种先天条件……”
顿了顿，杨总拍了拍张小石的肩膀：“虽然咱们不提倡抄袭，但有这么好的先天条件……你完全可以借鉴一些白展的创意嘛！总比自己设计，成功率要高得多，对吧！”
张小石抬起头，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杨总一眼。
但杨总的脸，被烟雾遮住了，看不清他的表情。
张小石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他认为老板的分析是对的。
而且，这也是最符合公司利益的方案。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个地方，似乎堵着什么……
那个洋娃娃一般的漂亮姑娘的身影，总在他眼前晃动……
……
一天前。
接到老爹的消息后，白展就准备早早回家了，反正厂里的事情按部就班，生产上的事，有李多多和韩玥就足够了，有他没他一个样。
踩缝纫机这事儿，他再怎么本事大，也不可能踩得过这些姑娘们。
所以，白展就心安理得地翘班了。
他到菜市场买了些熟肉、酒水和水果，拎着往家走——其实以老白的性格，这些事，肯定都张罗好了。
但白展还是会买一些，这是他的习惯，也是礼数。
他拎着东西走进小区，在走到自己家楼前的时候，他微微楞了一下。
楼前，停着一辆红旗牌小轿车——那种官方大佬才会选择的座驾，外表看上去朴实无华，除了车头那面红旗，其余的，都不如那些进口小轿车高级。
但只有坐在车里，才会知道，这车究竟有多高级。
而且有多结实。
这种车，怎么会开进这种小区？
白展微微愣神。
他注意到，车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但魁梧的汉子。
虽然是一身便服，但那种冷峻、彪悍的气息，依然暴露无遗。
那个年轻汉子看到了白展，他警惕地打量了一番白展，目光在他身上，和他手里拎着的食物袋子上停留了两秒，但没有说话。
……警卫员？
莫非，是自己家的客人？
什么样的客人，会带着警卫员？还坐着这种车？
白展好奇地挑了一下眉头。
第八十四章 家里的客人
白展上了楼，到了自家门口的时候，他又看到了另外一个汉子。
这个汉子比楼下那个更魁梧、更彪悍。
他的身高几乎和白展一般高，但双臂却比白展粗很多，肌肉几乎要撑破那件朴素的白T恤。
果然是老爹的客人……什么来头？
白展走向自家门口，那个汉子往白展家门上横了一步，挡住了门。
“……。”白展无奈地撇了撇嘴，“麻烦你让一下，这是我家。”
那个警卫员脸抖了一些，似乎有些尴尬，但他还是一脸严肃地对白展摇了摇头：“请你稍等，我要问一下！”
接着，这个警卫员后退到门前，把手背在身后，敲了敲门。
还挺专业……
白展在心里吐了句槽。
很快门被打开了，是一个白衬衫，戴眼镜、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
“什么事？”
“这位同志说，这里是他家，他要回家。”警卫员说道。
那个戴眼镜男人缩回了头，冲着里面说了几句话，约莫半分钟后，他把门打开了。
“请进吧！”
离谱……什么时候回自己家，也得靠“请进”了……
白展不动声色地走进屋子。
他看到，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自己的老爹，另外一个，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相貌雍容的女子。
她冲着白展，态度和气地点了点头：“是白主任的儿子吧？真是虎父无犬子……白主任，你儿子长得，和你年轻的时候一样好看。”
“嗨，我儿子可比我年轻的时候帅多啦！”老白很是得意地挥了挥手，又冲着白展说道，“儿子，这位是苏阿姨……你先把东西放厨房，我和你苏阿姨聊一会儿，咱一会儿就吃饭！”
老白说完，又看向“苏阿姨”：“苏梅，一会儿在我家吃饭？我买了东西，待会儿给你们整两个拿手菜……”
“白主任，别那么见外，叫我小梅就行了。”
苏阿姨，也就是苏梅，冲着老白温和地微笑了一下，看了白展一眼。
白展冲着“苏阿姨”点了点头，把东西拿去了厨房。
“苏阿姨”的目光，只在白展身上停留了两三秒，就又回到了老白身上。
“白主任，我这次拜访，是希望白主任能出手，给我做一件衣服——这些年，我拜访了很多所谓的名家、大师，但做出来的衣服，总感觉缺点什么。”
“苏梅啊。”老白还是坚持叫她苏梅，他给苏梅面前的茶杯里，续了点茶，微微摇头道，“我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动手做过衣裳啦，我现在的手艺啊，还没我儿子做的好……”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起码两三年，没有自己亲自动手做衣服了。”
老白最后这句话，语气有点深沉。
苏梅看着老白：“是自从您爱人……”
“对。”老白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不叨扰了。”苏梅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款款起身，冲着老白微笑了一下，又冲着站在客厅和厨房门口的白展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那个戴眼镜的男人立刻走到门口，手伸向了门把手。
“等等。”老白叫住了她。
苏梅转身看向老白。
“不在我家吃口饭再走？”老白也站了起来，“我记得年轻时候，你来我家蹭饭，特喜欢吃我炒的土豆丝。”
那个戴眼镜的男人皱了皱眉头。
苏梅微笑着摇摇头：“下次有机会再来吧，今天事情比较多。”
老白思索片刻，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扭头看了白展一眼：“儿子，你行不行？”
白展微笑了一下：“可以试试看。”
老白露出了放心的神色，他扭过头看着苏梅：“苏梅，我儿子愿意出手，帮你做一件，你可以把要求告诉他了。”
“是一场接待外宾的晚会上用的……”苏梅说了半句，有些狐疑地看了白展一眼，“白主任，我不是不相信你儿子，可他实在太年轻了……”
“放心吧，我儿子点了头，就一定可以。”老白微笑着，信心十足。
白展没有说话，他直接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戴眼镜的男人皱了皱眉头：“这小伙子怎么回事？我们首长在这儿呢，话也不说完就走？”
苏梅一抬手：“周秘书，安静。”
戴眼镜的男人立刻不说话了。
苏梅坐回了沙发上，和老白又聊了起来。
周秘书扶了扶眼镜，仍然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白展房间的方向。
老白也坐回了沙发上。
两人又聊了约莫十几分钟，大多数时候，两人都是在聊些叙旧的事。
在房间里的白展，一边在纸上画着草图，一边听到客厅里传来的聊天声——他约莫弄明白了。
这个叫苏梅的女子，早年住在服装厂附近。
她家当时和老白家关系不错。
当初的苏梅家很穷，经常在老白家里蹭饭，并且，几乎每年的衣服，都是老白帮她和她家人做的。
后来，她嫁人，和老白离得远了，但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找老白做件衣服。
原来老白还有这么一段儿……幸亏看起来没有背着老妈犯错误……
不过……当初穷日子里做的衣服，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多半是当年的情感有加分……
白展摇摇头，把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面前的草稿上。
……
客厅里，聊了十几分钟后，苏梅再次站起身告辞：“白主任，那我先告辞了，等你儿子设计的差不多了，给我来电话，我派小周来取。”
“哎！说好的在我家吃饭呢？”老白站了起来，“你别急着走啊，小展最多再有几分钟就画好了！”
“他是去设计衣服了？”苏梅这才明白，白展刚才回屋是干什么去了。
她摇了摇头：“白主任，设计衣服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记得当初你帮我设计衣服，每次都要构思好久——这些年，我也找了很多服装设计的名家、大师帮我设计过衣服，无论哪个人，想要设计好一件衣服，都需要很多天的时间，你说白展只需要不到半小时？这也太夸张了。”
她转身，朝门口走去。
“白主任，我没有质疑你儿子的意思，我也希望他能帮我设计一件好看的衣服……我还是等你消息吧。”
周秘书拉开了门。
这时，白展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画着一条长裙。
第八十五章 白展老师？
苏梅停下了脚步。
她转身看向白展。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白展身材匀称，眼眸修长，身上带着一种沉静淡然的气质。
这孩子长得这么好看……
苏梅看着白展，竟然陷入了一瞬间的恍惚。
这一愣神的功夫，白展拿着纸，走到了苏梅面前。
“苏姨，您要的衣服，我设计好了。”他把纸递给苏梅。
苏梅微微愣神，下意识地接过了那张纸。
然而这时候周秘书却不满了。
他推了一下眼镜，皱起眉头对白展道：“年轻人，你知道你面前的人是谁吗？首长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全世界最顶级的服装设计师，她也见过不少！十几分钟能设计出什么好衣服？你太冒失了！”
“住口！”
苏梅语气严厉地打断了周秘书的话。
周秘书后面的话，噎在了嗓子眼里，脸一下子憋得通红。
他飞快地看了苏梅一眼，发现苏梅语气严厉，脸上的表情也是极为严肃。
他立刻明白了——察言观色是一个合格秘书必要的本领。
首长和这家人关系好，我不能把他们当平常人对待，得对他们态度好点……
不，不仅如此！
首长还想在这家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和蔼和平易近人的一面！
我懂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立刻变了脸，冲着白展十分和善地笑了一下，又对着苏梅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种头快点到腰部的点头。
“是！首长，我明白了！我以后会注意的！以后和人说话，一定会注意态度！”
周秘书说话时，偷偷观察了一下苏梅的表情。
然后他就愣住了。
此时的苏梅，定定盯着白展递给她那张纸，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有几分欣喜，又有几分忧伤，呼吸微微急促，脸颊微红。
那表情，跟个刚谈恋爱的少女似得。
白展给首长看了什么？
周秘书一皱眉，下意识地就要呵斥白展，但猛然想到刚才首长的态度，又硬生生地憋住了嘴。
苏梅看了他一眼：“道歉。”
周秘书懵了：“？？？首长，您是……让我……道歉？”
我，西山省排名前几名的首长身边的大秘书，让我和一个平头小民道歉？
他表情十分委屈：“首长，我保证以后对任何群众，都不会用那种口气道歉……这道歉就不必了吧？毕竟，我也算是您的脸面……”
“不，周秘书。”苏梅正色道，“在必要的情况下，用严肃的口吻，维护首长的权威……你做的，虽然有点过激，但总体上不能算是错。”
她看了白展一眼：“但，你对白展老师这样做，那就是错了。”
？？？
啥玩意儿？
白展老师？
老师？
比我小十几岁的老师？
周秘书惊呆了。
苏梅痴痴地看着手里那张纸：“能在短短十几分钟里，做出这种设计的人……叫他一声老师，也不为过吧？”
苏梅手里，那张纸上，画着一条黑色的裙子，有红色的点缀、样式雍容的同时又不失高雅。
衣服上，还有一些淡淡的金色点缀。
“真好看……怎么会这么好看……”她看着那张纸，喃喃道。
周秘书立刻往前迈了一步，伸出双手，握住白展的双手，用力上下晃动了几下：“白展老师！”
白展脸抖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和对方握了握手。
“把我的包拿来。”苏梅一边第三次坐回沙发上，一边接过周秘书递过来的包。
她从包里摸出厚厚的一沓钱——那种银行刚取出来的，纸条还在上面的那种。
她把钱摆在茶几上，看着白展微笑了一下：“白展老师，这钱肯定是不够的——这钱只是订金，等衣服做好后，我会另有重谢。”
白展指了指老白：“做衣服是我老爸的事儿，我踩缝纫机可不如他。”
老白哈哈大笑了几声，眼里全都是宠溺，丝毫没有因为白展的话感到不高兴。
苏梅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反而觉得，这样的白展更真实。
最终她还是没有留下来吃饭，说完衣服的事儿后，她便带着人离开了。
她刚走，白展就一下子凑到老白跟前，揶揄道：“老爸，老实交代，你跟苏姨……是不是有问题！”
“你小子！少跟老爸开这种玩笑，我这辈子心里就只有你老妈一个人！”老白没好气地弹了一下白展脑门，又有些心虚地说，“不过，你苏姨当年是挺想和我相好的……”
“那你后来为啥没和她好上？”
“她没你老妈漂亮。”
“……”
吃饭的时候，老白给白展夹了几筷子菜，对他正色道：“小展，玩笑归玩笑，但这件衣服，老爸还是希望你多上点心。”
白展点了点头，看着老白没有说话。
老白继续道：“你也看出来了，你苏姨在西山省的官府里，是个能量很大的人物，你和她关系好，对你很有帮助。”
白展心中一动。
他想起了国营服装厂最终的结局。
也许，可以借着这一波……解决这个问题？
但他随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白展一向不是一个喜欢钻营人脉的人，如果能水到渠成那便最好，但让自己削尖脑袋去钻营这个人脉？那还是算了。
正吃着饭，家里电话响了。
白展走过去，接起电话。
是李多多的声音。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焦急。
“白主任，刚才咱们一个经销商打来电话，说又有社会青年跑去打砸他的店了！”
“我马上过去。”白展眯起了眼。
……
与此同时，苏梅坐着的红旗车，已经缓缓开进了省干部大院。
车停稳后，坐在前座的周秘书扭过头来：“首长，有什么要指示的吗？”
苏梅拿起手里的纸，看了看上面的衣服，她思索片刻，对周秘书道：“查一查白展。”
“是！”周秘书立刻点头，又接着问道，“首长，重点查哪个方向？”
“先查他的社交关系和工作关系，工作单位。”苏梅的语气清冷，“白主任那个人我知道，如果不是有事求我，他不会那么刻意让白展卖给我这个人情……”
“所以，白展虽然没有求我，但他一定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让我还他这个人情的……查！”
“是！我明白了！”
第八十六章 倒地的模特和金念筱的烟
模特倒在地上。
模特周围，碎玻璃渣散落一地，橱窗里的衣服和玻璃混杂在一起，落在地上。
模特断裂成两截，那个妩媚的塑料头颅陷下去一半，样子凄惨又怪异。
模特的下半身，黑红相间的肥腿裤，被某种锋利物劈了一下，撕开一个大口子，那条连接膝盖位置的绑带，掉落在地上。
耿国业蹲在店门口。
他叼着一根烟，死死盯着自己再一次被砸碎的玻璃，和倒在地上的模特，嘴唇不住地哆嗦着。
双眼里充满血丝。
不远处，几个店员沉默地打扫着现场，其中一个店员，正在回答警察的问题。
耿国业用力吸了一口烟，从地上把那条被劈了一个口子的肥腿裤抓在手里，站了起来。
同时，把那个已经被砸成两半的模特人偶，也抱了起来。
耿老板是个面子人，不仅店里有漂亮的玻璃，模特也是花大价钱进口的漂亮模特。
他店里那个模特，比整条街上任何一家店的服装模特都逼真，都漂亮。
他甚至见过店里的小年轻，在给模特换衣服的时候，冲着模特偷偷咽口水的。
而现在，这个模特，也坏了！
“卓！一！梵！你个狗日的！”耿国业把模特扔回仓库里，再转身出来的时候，录笔录的警察已经走了。
“去！买点能防身的家伙来！下次这些混蛋再来，我就要抄家伙和他们干了！”耿国业红着眼，冲自己手下吼道，“欺负人欺负的没完没了了？”
“好！”几个同样怒火中烧的年轻男店员，高声叫嚷起来。
当白展到现场的时候，正好看到耿国业手下的店员，买了许多“武器”回来。
他看到，耿国业站在店门口，正在给店里的男店员们“发装备”。
大多数店员都拿着球棒，卓一梵甚至看到，耿国业把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小刀，别在了后腰上。
李多多和金念筱站在他们不远处。
当他们发装备的时候，李多多在一旁神色焦急地劝说着：“耿老板，别冲动啊！你们这样做，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耿国业一边把几顶摩托车头盔发给店员，一边头也不回地对李多多说道：“李副主任，你就别劝了，这事儿，已经不是你劝说就能解决的了……我必须要让那群狗日的，吃点教训！”
唉，冲动了啊……
你是商人，又不是社会人……
白展走了过去。
耿国业见是白展来了，稍微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冲着白展微微点了点头：“白主任，你来了。”
但眉眼间的阴霾，并没有散去太多。
白展上前，不由分说把耿国业后腰上那把刀拽了过来，随手递给了身旁不远的金念筱。
“哎，你这……”耿国业一下子急了，瞪着眼看着白展，伸手去抓金念筱手里的刀。
金念筱后退了一步，刀还在手里挽了个刀花。
白展拦住了耿老板：“耿老板，这事儿，你这样做，只会让卓一梵更得意——他恨不得看到这一幕呢。”
耿老板瞪着眼：“那咋？我就任由他欺负？任由他在我头上屙屎？”
他抬起手，指着路的尽头——那是刚才警察离开的方向。
“你也看到了，我报警了！咱们的公安同志，不能说不尽力，但那些地痞流氓，打完就跑，想抓到他们并不容易！”耿老板的声音更高了，“等把他们抓到，我这店，已经开不下去了！”
“但你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你被抓紧监狱，以后你的店，照样开不下去！”白展寸步不让，“你的老婆孩子怎么办？你的父母怎么办？你店里的店员们怎么办？”
耿国业一下子泄了气，站在店门口的台阶上，蹲了下去。
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佝偻着身子蹲在地上，双手捂住了脸。
他捂着脸，发出一声像狼嚎一样的嚎叫声。
白展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耿老板，这种事儿，得找对口的人办，他们用地痞流氓对付你，你也得找社会青年对付他们。”
耿老板抬起头，叹了口气：“我只是个普通小商人，我怎么会认识那些人？”
“你不认识，我认识啊。”白展指了指自己。
“你？”耿老板愣了一下。
白展认真地点点头：“我还真认识一些这种人。”
白展指的是，自己穿越前，正主混不吝的日子里，认识的一些社会人。
在他的记忆里，其中有几个，属于是相当有“江湖地位”的了。
如果是这些家伙的话，应该能解决这件事吧……
白展又拍了拍耿国业的肩膀：“耿老板，请你相信我一次——我先试着解决这件事。”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另外，你店里所有的损失，都由我来承担。”
卓一梵是冲着他白展来的，让经销商承担损失，白展自己心里过不去。
而且，白展现在已经不缺钱了，几块玻璃和模特的钱，再贵能贵到哪里去？
不如用来收买人心。
耿国业头摇的和拨浪鼓似得：“这怎么行？这钱怎么能让白主任你出？我自己来就行了！”
白展按住了耿国业：“耿老板，别推辞了。”
耿国业喉咙动了动，最终没有再坚持，但他扭过头去的时候，白展清晰地看到，他的眼圈红了一些。
安顿好耿老板的事儿之后，白展带着李多多和金念筱，找了个银行，取了钱。
交代李多多去把钱交给耿老板后，白展自己叫了一辆出租车，朝着南城驶去。
出租车呼啸着开走了。
李多多和金念筱站在银行门口，目送出租车离开。
等出租车走远后，李多多对金念筱说道：“念筱，咱俩走吧？”
金念筱点了点头，但脚下却没有动，而是仍然看着出租车离去的方向，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念筱？”
“念筱！”
李多多叫了好几声，金念筱才回过神来。
她冲着李多多，微眯着眼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让李多多愣了一下：“念筱，你……你笑什么？”
“没什么，刚刚想到一些有趣的事儿。”金念筱给自己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
她点燃了烟。
第八十七章 你觉得，我长得像不像八神？
城南，并城铁路机械厂。
机械厂旁边，有一所铁路机械技术学校。
学校和机械厂中间的位置，是一座处于半废弃状态的铁路机械修理厂。
这所机修厂，本来是学校的项目——通过帮铁路上修理机械，让学校里的学生们得到更好的锻炼，也能给学校创汇、帮机械厂省钱。
然而，重重原因下，事情并没有设想的那么好。
机修厂在运转了几年后，渐渐进入了半荒废状态。
于是便成了许多不学无术的年轻人的乐园。
机修厂里，道路两旁长满杂草。
红砖墙砌成的修理车间，许多玻璃已经碎裂。
各种生锈、损坏的机械堆积在车间外的空地上。
一群年轻人聚集在空地上，或站或蹲，还有几个骑在摩托车上。
这群年轻人中间，为首的是一个瘦高个的年轻人，留着齐肩长发。
他蹲在空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面无表情地盯着厂子的入口处。
虽然是蹲着的，但周围的年轻人，却丝毫不敢低头蔑视他。
时不时有人走到他面前和他说话，一定会蹲在他面前。
“东子哥，城东那头儿，最近冒出个叫熊三的家伙，挺狂的……”一个胳膊上有纹身的青年，走到长发青年面前，恭恭敬敬地蹲下去，“咱有几个哥们，在城东都吃了亏，咱要不要报复回去？”
长发男青年吐掉嘴里的草，冷冷道：“不是咱地头儿，吃亏不是很正常的？让他们自己长点记性！”
“可是，东哥，咱不能丢这个人啊！”纹身青年有点愤愤不平。
长发男青年摇摇头，冷笑了一下：“如果是在城南，咱的兄弟吃了亏，那是咱丢人。但不在咱地盘儿上，那怎么能叫丢人？”
纹身青年仍然愤愤不平：“可熊三的人，笑话咱们啊！”
“嗯？”被称为“东子哥”的长发青年皱了皱眉头，“他怎笑咱们了？”
“他说咱们只是些小混混，西山省地面上，真正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他熊三哥……”
东子眯着眼思索了一会儿，站了起来。
“那，就不能这么善罢甘休了……我这个人，脾气虽然好，但也是要脸的。”
他抬起手：“兄弟们，有事儿干了！”
一群年轻人立刻呼啦啦围了上来。
东子刚准备说话，人群外面有个年轻人喊了一声：“东子哥！来人了！”
人群分开，一个瘦高个、眼眸修长的男青年，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
东子一挑眉，迈步迎了上去：“白展！”
来人，正是白展。
白展微笑着走了过去，重重地拍了长发男青年胳膊一下，甚至拍得他晃了一下。
“二货东！”
这一下拍下去，周围所有的社会青年全都眼皮子直跳——东子哥，可以算得上是南城一带所有社会青年们的带头大哥了。
现在，居然有人叫他“二货东”？还重重地拍他肩膀？
那一下子拍下去，声儿都出来了……
这家伙，怕是要被东子哥打死了吧……
但，他们紧接着就震惊起来了。
他们的东子哥，不仅没有打人，甚至没有生气。
他们震惊地看到，东子哥很是开心地笑起来，也重重地还了白展一下：“你小子最近忙什么呢！这么长时间不来找兄弟我！”
白展微笑道：“厂里比较忙。”
这个叫东子的男青年，是正主记忆中，他自己的一个朋友。
虽然他是城南一带社会青年们的“带头大哥”，但他本人，其实对这样比较亲近的打招呼方式，一点都不反感。
反而，因为身边这些跟随他的青年们，对他十分敬畏，让他感觉很是不爽。
所以，白展选择这种打招呼方式，恰好对了东子的胃口。
东子一把揽着白展肩膀，和他走到一旁：“你不是一直不咋管厂里的事儿吗？怎么会忙厂里的事儿？”
“种种原因吧。”白展不太愿意在东子面前多说，“我今天来找你，也是和工作上的事，有关系……事情是这样的。”
让白展没想到的是，他一说完，东子就重重拍了一下大腿。
“正好儿啊！正好儿我有点小恩怨，想要找那些家伙呢！”
东子一边揉大腿，一边问白展：“你们的服装市场，应该是城东朝阳街一带……那伙人带头的，是不是一个叫熊三的家伙？”
白展摇头：“这我就不大清楚了。”
东子一挥手：“行，你甭管了，这事儿，我答应你了！这群孙子之后肯定不会再惹你们的经销商了！”
见事情这么顺利，白展很高兴：“好，事成后，我怎么感谢你们？”
“咱自己兄弟，说什么感谢！请兄弟们吃顿饭就完事了！”东子满不在乎地一挥手，然后又揽着白展脖子，压低了声音，“另外，再想办法给兄弟我，整一件儿八神庵那裤子，方便不？”
白展：“……？？”
“咳。”东子咳嗽了一下，冲着白展嘿嘿一笑，指着自己的鼻子，“白展，你不觉得……我长得，和八神庵很像吗？”
白展沉思了几秒，果断地摇了摇头：“不觉得。”
东子很不高兴：“我和他哪儿不像了？”
“你没他帅。”
“……”东子的表情很是受伤，“我这么帅气，这么拉风的人，怎么就没他帅了？”
“可你确实没他帅。”
“好吧。”东子叹了口气，忽然又恶狠狠地勒了一下白展的脖子，“但你也得给我想办法弄一件儿那裤子！现在，市场上，只有很少的几个店在卖，实在是太难买了！”
“行啊，没问题啊。”白展点了点头，“这事儿不难，那裤子，就是我们车间出的。”
“啥？你刚才说啥？”东子一愣。
“那裤子，就是我们车间出的啊。”白展道，“那些城东的不良青年打砸我的经销商，也是因为这件事——我的竞争对手指派他们去的。”
“好家伙，那这件事，我就更得管一管了！”东子大叫一声。
紧接着，他又勒紧了白展的脖子，左手在白展面前比了一个“二”。
“太可恶了，我都不知道那裤子是你做的，我要是知道，我早就找你去了！”他表情咬牙切齿：“那裤子，你得给我两条！”
第八十八章 金念筱的烟，掉在了地上
忙完后已经不早，白展没再外面逗留，直接回了家里。
老白得知发生的事后，也是一脸的义愤填庸。
但老白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爷俩聊了一会儿后，白展就回屋去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
考虑到经销商的事必须尽快解决，白展赶了个早，在车间刚开门，就到了厂里。
到车间的时候，车间门刚开，轮值的班组长正带着一群姑娘们打扫卫生——因为厂里很长时间效益不好，基本上所有车间都没有了打扫卫生的规矩。
即使有，也没人执行。
唯有第十七车间，一直在坚持轮值——哪怕是韩玥带领的十六车间，也是在白展开始帮她们，才恢复的轮值。
李多多这姑娘，在管理和组织上，确实干的不赖……
不过，车间里，应该是有人帮她的……
那个假小子魏步静，应该是会帮她的……
还有……
正思索着，一个身材高挑，手上有纹身的姑娘朝他走了过来。
那姑娘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一脸懒洋洋、没睡醒的样子。
金念筱？
她耷拉着眼睛走到白展面前，把一张纸递给白展：“白主任，麻烦你一件事儿。”
白展接过纸一看，是一组身材数据，旁边还画着一个女人，把尺寸标了上去。
那个人画的……
除了挺丑的以外，其他部分还挺美的。
金念筱看到白展在看那张纸，她脸红了一下：“我随便画的！”
我也就是随便看看……
白展嘴角抖了一下，目光从纸上收回，看向金念筱：“念筱，什么事？”
“白主任，这个人是我一个很重要的长辈，我欠她很多人情。”金念筱脸仍然有点发红，但神色已经严肃了起来，“另外，我最近有件事，想请她帮忙……所以，白主任，你可以帮我，给我的这位长辈，做件衣服吗？”
白主任明白了金念筱的意思，他点点头：“你想找这位长辈办的事，很重要吗？”
听到白展的话，金念筱挑起睫毛，幽幽地看了白展一眼：“对啊，很重要。”
“既然如此，那我会用心给你设计的。”白展点了点头，非常认真地答应了金念筱的请求——这姑娘虽然平日里，像个女混混头子似得，打架的时候还喜欢拿一把大得离谱的扳手。
但总体来说，是个好姑娘，不仅对车间十分照顾，也是比较坚定地支持自己的人之一。
这样的好姑娘，自己能帮到的时候，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帮一把。
而且她之前还给过自己一根烟……
想到这点，白展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你这位长辈，多大年龄？”
“四十多岁。”
白展明白了。
他冲着金念筱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在办公室里打开了那张纸。
从纸上的数据来看，那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女人，和金念筱、韩玥这种长腿姑娘是完全两种不同的类型。
四十多岁的女性长辈吗……怎么感觉最近总在给四十多岁的女性长辈设计衣服……
白展摇摇头，笑了一下。
他脑海中出现了一件，大约在千禧年前后，一个瘦小的朱姓香江女明星身上穿过的连衣裙。
那是一件看上去样式比较简单的连衣裙，胸前的位置有一些点缀的镂空花纹，肩膀处做了不太显眼的垫衬。
虽然样式简单，但却异常彰显气场，可以让一个瘦小女人显得更加有气场。
更重要的是，还能让人显得年轻不少。
白展觉得这件衣服，应该很符合这个金念筱的长辈。
他微笑了一下，开始动笔了。
……
“嗡！”
一条裤子的缝线，不小心绷断了。
金念筱低头看了一眼裤子，面无表情地把它从缝纫机下面抽出来，拿起小剪刀，把坏掉的线剪掉，挑出来，又把它推回缝纫机下面，重新踩起了车。
这是她今天第三次踩断线了。
缝纫机的线是自动续的，只有忘记换线轴，或者忘记推裤子，才会出现断线，或者线扎堆的情况。
对于这些常年和缝纫机在一起的姑娘们来说，这种事，就和突然忘了怎么用筷子一样不可思议。
金念筱深呼吸了一下，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现在，经销商们被那些社会青年折腾的喘不过气，她想帮白展解决问题，就必须用到这件衣服。
但问题是，设计一件衣服，需要的时间并不短。
不知道白主任，会设计出一件什么样的衣服……不知道白主任需要用多久才能设计好这件衣服……
要是消耗的时间太长，经销商们可能就要失控了……希望他能快点……
可设计衣服，哪有快的……
唉，我还是乱了……
万一设计出的衣服不好看，三姑那边……
算了，还是先干活吧，这么断线太丢人了。
她摇了摇头，把注意力重新回到缝纫机上。
踩车的声音又嗡嗡地响了起来。
下班的时间到了。
金念筱收拾好缝纫机，拿起东西站起身。
在站起身的一瞬间，她又恢复了那种没睡醒的表情。
她把夹在耳朵伤的一根烟取下来，叼在嘴上，但没点燃，就这样跟着车间里的人群慢慢往出走。
走了没几步，听到不远处有个女工在喊自己。
“念筱姐，念筱姐！”
金念筱看了那个姑娘一眼。
“念筱姐，白主任让你去一趟！”
“找我？”金念筱一愣，随即朝白展的办公室走去。
敲门，进屋。
金念筱一进办公室，白展就站了起来。
他把一张纸递给金念筱，笑道：“幸不辱命。”
“什么幸不辱命？”金念筱懵了。
“你要的衣服啊。”白展把纸又往前递了一下，“不是你早上，让我给你的重要亲戚，设计一件衣服吗？我设计好了。”
“啊？这么快？”金念筱惊了，“怎么会这么快的？”
一定是白主任随便画了点东西，糊弄我吧……
金念筱在心里哀叹了一下，但“来都来了”，她还是把那张纸接了过来。
同时，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礼貌地和白主任道个谢，然后转身就走，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反正衣服不好看，这事儿她也办不成。
但她也不怪白主任，毕竟她自己也清楚，短时间，是不可能设计出好东西的。
但时间长了，经销商的问题，只会更加恶化。
抱歉了，白主任，这次，我帮不上你了……
金念筱在心里这样想着，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纸。
只看了一眼，她就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嘴里的烟，也掉到了地上。
“这……这么好看？”
第八十九章 熊三的生意
同一时间，东山砖厂。
熊三坐在砖厂里，一间很大的办公室里。
他的几个手下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或坐或躺，没个正形。
砖厂老板站在办公室外，一副想敲门又不敢敲门的样子，在外面犹豫着。
几个砖厂员工跟在砖厂老板身后，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熊三坐在老板椅上，眯着眼，叼着烟，两只脚搭在桌子上，两脚晃悠着，一副惬意的姿态。
熊三是个个子不高的瘦削男人，眼睛很大，颧骨很高，看人的时候会瞪圆眼睛，显得十分凶恶。
他的一个手下歪着身子，瘫在沙发上，手里的烟灰直接掉落在真皮沙发的扶手上也不管。
这个手下冲着熊三笑道：“三哥，你这也太厉害了，直接把老板赶出去，待人家老板办公室里了！”
熊三把烟灰随手弹在地上，嘿然一笑：“谁让那蠢货不识时务？东山一带，哪有厂子不给我熊三活儿做的？今天，给这傻货上一课！这就是我熊三，教他怎么做生意和做人了！”
几个手下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候，熊三的大哥大响了。
熊三接起电话。
“喂！哪个？”
听着电话另一头的声音，熊三一下子把双脚从桌上放了下来。
他一手叉腰，一手拿着大哥大，身体前倾，露出兴奋的神色。
“哦！是卓先生啊？行！当然！熊某，当然要赏脸！”
“好！行！一言为定！”
挂断电话后，熊三冲着自己的手下大笑着一挥手。
“走！兄弟们！中午有口福了！”
一群歪七扭八在沙发上的家伙们，一下子全都精神了。
“熊哥？什么情况？”
“熊哥，咱中午去哪儿啊？”
熊三一边往办公室中间走，一边跺了跺脚上的土，哈哈笑着：“就那个香江佬儿！那傻小子求咱们拾掇服装市场那几个经销商，还记得吗？现在这傻货又求咱来了！”
熊三咧着嘴：“嘿！香江佬儿的钱真他娘的好赚！上次赚的太痛快了！这次，听他的口气，求咱的事儿，比上次只大不小，我这次起码得从这傻小子身上赚台车出来！兄弟们，咱们走！”
一群人乌泱泱出了办公室，熊三瞪着砖厂老板，给了对方一个警告的眼神。
接着，他带人离开了，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砖厂人。
快中午的时候，熊三带着一群手下，到了卓一梵指定的饭店里。
一进包间，他的手下就大呼小叫起来。
有的喊着要喝酒，有的喊着要吃肉。
“酒呢？先来十二瓶啤酒！”
“没出息！来这种地方和啤酒？得和老白汾酒！”
“先整两只烧鸡！再切二斤牛肉！”
卓一梵坐在包厢最里面，他仍然是一身纯白西装，油头一丝不苟地背到后面。
听到这群人闹闹哄哄的声音，卓一梵微微皱了皱眉头。
但他还是很好地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冲着熊三笑了笑：“三哥好。”
“好，好！懂事儿！”熊三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卓一梵旁边，黝黑的，长满手背毛的大手，重重地在卓一梵雪白的西装上拍了几下。
西装上清晰地出现几个手印。
卓一梵的额头，青筋都鼓起来了，但他还是强忍着，冲熊三笑了笑：“三哥，这次来，还是有事儿要求你办……”
“办事儿，好说啊，钱到位，西山省地头上，啥事三哥都能给你办。”熊三看着卓一梵，两根手指头在他跟前搓了搓，“老规矩，懂吗？”
“是，懂！”卓一梵咬着牙道，“这次，我是希望三哥能把那些经销商，干到彻底退出西山省的服装界！”
熊三盯着卓一梵，眼珠转了转。
他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说话的语调也慢了不少：“卓先生，你要知道，你想做的这件事，价格，可不便宜啊。”
“卓某明白。”卓一梵一咬牙，从怀里摸出一个很厚的信封，推到了熊三面前。
熊三眯着眼看了一眼那个信封，没有去接，又扭头看向卓一梵。
他没有说话。
卓一梵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咬了咬牙，又摸出一个厚度相等的信封，压在前一个信封上。
并且说道：“三哥，这是定金，事情办成后，还有同样数目的报酬……”
熊三这才咧开嘴，笑起来。
他笑呵呵地把信封一把抓起来，胡乱塞进自己口袋里。
接着，他冲着门口大喊一声：“服务员！”
“开瓶二十年的老汾酒，再整两条你们这最有名的黄河大鲤鱼！”
……
酒足饭饱之后，熊三带着人从饭店里出来了。
他对手下人安排道：“去！把全城东所有胆子大，够激灵，跑得快的小子们，全召集起来，老子晚上要请他们吃英雄宴！”
所谓的英雄宴，其实就在城东的郊区找个村子，摆上流水席。
这种流水席，其实饭菜很简单，但也算有肉有菜。
不过，并城这些社会青年们，有个规矩——吃了这流水席，就得帮带头大哥做点事。
事儿不大，事后腿脚利索的，也不一定会被抓起来。
事后，带头大哥还会给这些不学无术的社会青年们，每人百十来块的辛苦钱。
所以，这“英雄宴”在当时，还是挺受人欢迎的。
吃了流水席，这些“该溜子”，就要为带头大哥，做点事了……
晚上。
熊三摆下了流水席，到场的约莫有五六十人，坐在五六张桌上，一边互相吃喝，一边彼此吹捧着，也有人时不时地举起酒杯，冲着熊三致敬。
熊三的“英雄宴”，比平时的英雄宴多了几道菜，还专门让厨子在每道菜上都多滴了几滴香油。
所以这些“该溜子”们，吃的极为尽兴。
但……
“只有这么点人？”
熊三皱了皱眉，对这个人数不大满意。
他的一个小弟凑到他跟前：“三哥，不错了，这年月，咱们这号人，随时都有可能被抓起来……”
“……算逑，这些人也足够了！”熊三一挥手，冲着来吃饭的社会青年们高声道，“兄弟们，老规矩，吃了熊三的饭，有件事儿，得帮熊三办！”
“好！”
下面的人轰然喊道。
“三哥的面子，我们肯定给！”
“三哥说吧！什么事！”
熊三对这样的反应很满意，他舔了舔嘴唇：“有几个不开眼的商店，得罪了我的一个朋友……”
正当熊三冲着这群人说话的时候，稍远点的一张饭桌上，一个年轻人无声无息地从饭桌前溜走了。
他溜到村口的小卖铺，拿起公用电话，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东哥……是！熊三准备动手了！”
第九十章 三姑
并城城北靠东的位置，有一大片连绵不绝的明清风格古建筑，把并城的孔庙、关帝庙和一座古刹囊括其中。
每天前来上香、祭拜的人，络绎不绝。
紧挨着这片建筑的，是一大片古色古香的四合院。
这些四合院，无一不是面积惊人，内饰豪华。
在这片四合院区域的一角，有一栋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有点简陋，但内里却雕梁画栋，陈设极为奢华。
四合院里摆着老杏树，树下一张竹躺椅，一个小鱼池，一个石桌。
石桌上一台录音机，里面播放着的，是一段佛经。
一个衣着朴素、身材瘦小的女子，搬着一把小椅子，坐在鱼池旁，正在往鱼池里洒鱼食。
这个女子相貌柔和，但右脸颊上的一道疤痕，让她平平无奇、十分柔和的面貌，显得有了几分凶相。
此时，这个相貌柔和，却带着几分凶相的女子，却听着佛经，在一脸平静地喂鱼。
敲门声响起。
随即，一个黑色中山装的老者，无声无息地走到她身后，低声对她说了几句话。
她点点头，把最后一把鱼食洒进鱼池里：“让她进来吧。”
那个老者点头，又转身出去了。
老者出去的时候，一只脚在前，一只脚拖在身后，看起来像是瘸了腿，但走路无声无息，而且速度极快。
老者出去后，很快脚步声再度响起。
一个身材高挑，耷拉着眼睛，嘴里叼着烟的姑娘，走进了小院。
她朝瘦小的女子走去。
一边走，她的神色一边严肃起来，并且把嘴里叼着的烟也取了下来。
她走到瘦小女子身边，低头道：“三姑。”
被称为三姑的女人，冲着金念筱微微点了点头，微笑起来：“这么长时间也没回来看看三姑……又漂亮了啊。”
金念筱，平时那么混不吝的一个姑娘，此时在三姑面前，竟然有点不好意思。
她脸颊微红，冲三姑微笑了一下：“三姑，我这次回来……”
三姑一抬手：“你的事放一放，先喂喂鱼吧。”
金念筱把那张纸摸了出来：“三姑，您还是先……”
“不，规矩不能坏。”三姑打断了金念筱的话，“先喂喂鱼。”
金念筱一窒，只好老老实实把纸收起来，跑过去喂了喂鱼。
三姑喂鱼是有规矩的：要先洗手，然后喂鱼。等喂好鱼之后，要到后面的祠堂里，给祖宗排位上香。
这才是完整的“全套手续”。
金念筱喂了鱼，又去祠堂里上了香，之后规规矩矩给祖宗牌位磕了几个头。
三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祠堂里。
见金念筱磕头，她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只是笑起来的时候，那道疤痕让她的笑容有点狰狞。
她温和开口：“你这丫头，跑回来看三姑一趟，开口就是求三姑办事……你这样，让三姑心里多难过啊。”
金念筱站起来：“三姑，您别这么说，我……”
“别在祖宗面前乱说话，到我屋里去。”
三姑带着金念筱回到自己房间里。
沏茶。
等给金念筱倒好茶，两人落座，三姑才看着金念筱，微笑着问道：“让三姑猜猜……你是想求三姑办事吧？”
金念筱点头。
三姑笑容更明显了：“那……这件事，一定是帮一个男人吧？”
金念筱脸红了：“是，不过，不是您想的那样……”
三姑仍然微笑着：“念筱，真不是未来丈夫？”
金念筱摇头：“他是我们车间主任。”
“如果是这样的话。”三姑一抬手，脸色忽然变冷了：“念筱，你应该知道，三姑的规矩。”
“三姑从来都是，只帮自家人，不帮外人的。”三姑神色微冷，语气很坚决，“这个规矩，从来都没改变过。”
“三姑，可是这次不一样！”金念筱有些急了，她把那张纸拿出来，“这是我们车间主任，帮您设计的衣服，起码您先看一下……”
三姑摇摇头：“念筱，你三姑我，在西山省地头上，是什么地位，不用我多说吧？我怎么可能为了一件衣服，改变自己的态度？”
她这样说着，却随手把金念筱手里那张纸接了过去，瞥了一眼：“三姑这么多年大风大浪走过来，什么好看衣服没见过……嗯？”
她愣了一下。
接着，她把那张纸，拿到自己跟前，又仔细看了几眼。
金念筱这时候站起来了：“三姑，既然我们白主任这件事，您不打算帮忙，那我就先走了，我还得回厂里……”
“等等！”三姑看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说不帮忙了？”
金念筱懵了：“您不是说，您的规矩，是只帮自家人吗？”
“能设计出这么漂亮衣服的设计师，当然是自家人了！”三姑双眼一动不动盯着那张纸，“真好看……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金念筱：“……”
好久，三姑才从纸上挪开视线。
她看了金念筱一眼，正色道：“说吧，想让三姑帮忙做什么事？”
……
正当金念筱和三姑在喝茶聊天的时候。
国营服装厂里，第十七车间的电话，响了起来。
很快，白展就得到了消息：一群气势汹汹的社会青年，朝着东山的服装市场去了！
白展立刻冲出厂子，拦了一辆出租车，朝东山赶去。
当白展赶到的时候，却发现，经销商们，并没有遭到打砸。
他看到，一家白展的经销商门店外，两群社会青年对峙着。
其中一方，带头的是一个个头不高、瘦削的中年人，鼓着一双很凶的大眼睛。
另一方，为首的是一个长发期间的男青年，腿上穿着一条，膝盖处有绑带的裤子。
瘦削的中年人鼓着眼睛瞪着对面的青年：“我说，你小子什么来路？跑到东山来撒野，你是不是想死啊？”
长发男青年，也就是东子，冷笑了一下：“我，城南的，曲二东，你没听过吗？”
“我踏马哪儿记得每一个小瘪三？”熊三鼓着眼睛，“孙子，我警告你，甭管你在南城是什么蛤蟆，你到了我熊三的地盘儿，你就别想蹦跶！麻溜点，赶紧带着你的人滚！”
东子沉着脸：“城东是谁的地盘，我不管，但这些小老板，我罩着！你想动他们，就必须先过我曲二东这关！”
熊三沉着脸，盯着二东看了十几秒。
终于，他狠狠地点了点头：“好你小子，有你的，今天这事儿没完”
他指了指东子：“小子，我看你能不能护的了他们一辈子！……兄弟们，咱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