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冷餐会和签约
周日。
并城，国宾大酒店。
大宴会厅里，灯光温馨，音乐悠扬。
穿着白沙长裙的少女在宴会厅中间的高台上弹奏着钢琴曲。
两排长长的冷餐台上，各种食物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许多穿着西装、礼服的男女在里面，端着餐盘来回走动着。
偶尔，一些人会停下脚步，彼此碰杯，然后亲切地低声交谈几句。
如果不是他们口中偶尔冒出的北方口音，人们甚至会以为，这里是某个英伦的顶级餐厅了。
张副厂长和陈厂长，两人都穿着崭新的西装，穿行在人群里。
不过，这个时代的内地，基本上没有量体裁衣这一说，哪怕他们是搞服装的，身上的西装，也多少因为不合身而显得有点滑稽。
张副厂长一手端着一杯酒，一手拽了拽身上的西装，低声对身旁的陈厂长说：“老陈，你说这些香江佬，吃东西怎么是这么个吃法？这让人怎么吃啊！”
他身材微微发福，所以身上的西装显得有点瘦小。
而他身旁的陈厂长，则是个高瘦身材，身上那件西装，又显得有点肥。
陈厂长敞着西装，一手端着个餐盘，把几只虾捞进自己餐盘里：“我听说啊，那边的很多人，都是这个吃法，你不吃吗？这里面东西挺好吃的，哪怕是咱们这些当厂领导的，也没多少机会吃这么好的东西！”
“我哪儿吃的下啊！”张副厂长一脸愁容，“虽说今儿是要签约了，但越到跟前，我这心里越放不下啊。”
“老张，你弄的自己压力太大了。”陈厂长依然是一脸淡定，继续从冷餐台上捞东西吃，“吃好喝好才能好好签约啊，你说不是？”
“再说，苏氏已经同意和咱们厂签约了，你还担心个什么？”陈厂长拍了拍张副厂长的肩膀，“事儿，已经成了，我得给你立个大功，要不是你这段时间鞍前马后的和香江人衔接，咱们这事儿，也不那么容易成功。”
顿了顿，陈厂长又摇摇头，自嘲地笑了一下：“嗨，我说什么给你立功呢，以后咱是同级别的同事了……”
他拍了拍张副厂长的肩膀，又朝着另外一处冷餐台走去。
张副厂长在他身后愣了愣，又跟了上去。
他听了陈厂长的话，心里的不踏实感稍弱了一些。
似乎，自己成为新的服装公司股东，然后顺利卖掉股份，致富，享受富裕的退休生活的日子，已经离自己不远了。
他心中的不安感终于压了下去。
张副厂长嘴角勾起笑容。
他朝着酒水台走去。
“给我来一杯香槟。”
“我也来一杯好了。”一个略显苍老的香江口音在张副厂长耳边响起。
张副厂长一扭头，惊喜道：“哦？苏总？”
苏总冲他微笑了一下：“张先生好，幸会，幸会。”
张副厂长立刻放下杯子，十分热情地和对方握了握手。
苏总握着他的手：“不用这么客气，以后就是同僚了，一家人，一家人。”
他说话的时候，态度儒雅随和，像是一位十分和蔼的上位者。
张副厂长听到苏总的话，心里更放心了，于是露出微笑。
“是啊，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苏总笑容极为和蔼：“对啊，对啊。一家人，一家人。”
饭后，他们到了旁边的休息室里。
苏总让秘书拿出两份合同的草稿，递给陈厂长和张副厂长。
“二位，请看。”苏总伸手示意，“这是我司，给二位准备的合同，前半部分是收购的条约，后半部分是给二位分别的股份回报和待遇。”
苏总笑眯眯地道：“不过，二位手里的是草案，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出，我们协商修改，如果没问题，今天就可以签署了。”
两人接过手里的合同，各自看了起来。
张副厂长翻开手里的合同，粗略翻了翻，并没有细看——里面的条款，之前的时候，已经看过，并且讨论过很多次了。
并且，他和陈厂长还专门在外面花钱请律师看过合同（这个事儿，他们不想用厂里的法务），也表示没什么问题。
所以，当他再次拿起这份合同，也并没有细看，只是草草浏览了一遍，就对苏总点头道：“这合同，我之前都看过，没什么问题。”
苏总笑眯眯地接过他手里的合同草案，微笑道：“那好，等陈先生看完，一会儿咱们一起签。”
他把手里的合同随手递给自己那个身材妖娆的女秘书，又看了陈厂长一眼。
陈厂长没有张副厂长那么着急。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副眼镜戴上，眯着眼，微微皱眉，仔仔细细看着合同，足足看了二十多分钟，才把手里的合同看完。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手把茶杯压在了合同下面，冲着苏总笑了笑：“我对合同，也没有什么意见了……并且，我对给我定的条件待遇，也很满意。”
苏总笑眯眯地冲着女秘书点点头：“那么，就准备签约吧。”
秘书起身，冲着两人一伸手：“二位请移步，咱们到会议室去签约……我去给诸位准备合同。”
她说完，扭着腰款款出去了。
苏总冲着两人又一伸手。
张副厂长急匆匆地跟着秘书走在前面。
苏总和陈厂长跟在身后，陈厂长走了两步，一拍脑袋：“包忘拿了。”
又扭回去取了一趟东西，这才转身跟上他们。
苏总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他们到了会议室，没多久秘书带着几个工作人员进来了。
合同摆到了众人面前。
大家坐下来开始签约。
一时间，会议室里只有安静的沙沙声。
签字、盖章、按手印。
十几分钟后，苏总冲两人伸出手：“合同签完了，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
身材妖娆的女秘书，把两人的合同递给二人，把苏氏那份合同抱在怀里，冲着两人甜甜一笑，转身出去了。
张副厂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擦擦额头的汗，心想：这么久的折磨，终于有结果了……
苏总把两人送到会议室门口，冲两人微笑道：“接下来，咱们会有一个合并仪式，对社会公布此时，再接下来，我们要马上启动和西山省官方的谈判，仍然有很多事需要二位配合……”
苏总压低了声音：“我需要二位帮忙做一些事……”
第一百零七章 张小石，胃疼
同一时间。
因为是周末，张小石在公司忙了一会儿之后，就骑车朝家赶去。
他不是要回自己在公司不远处的出租屋，而是准备赶回自己位于城西北的家。
他家并非本地人，但因为张小石这些年，已经在城里扎了根，很多家人还是跟着进了城。
他在路上买了些熟食水果之类的东西，提着进了家。
他家在并城的住处，是一个工厂的职工小区里，有一套面积不大的平房小院。
标准的北方民宅小院，灰墙灰瓦，院门口一颗大槐树，院子里，墙上挂着大蒜和辣椒。
那年代，城市里的民宅小院里，也是这样一副农村气息。
张小石走到小院门口，闻到小院里传来的饭菜香气。
一阵高声大气的聊天声响起。
是张小石的三姨，以及几个其他的亲戚。
“小石妈，听说你儿子现在可出息了！设计的裤子，都是成千上万条的卖！”
“是啊，据说阳光服饰那么大的公司，你儿子都当设计总监了！”
“那得多大官儿？跟个科长差不多吧？小石出息了啊！”
张小石站在院门口，听着里面的声音，露出自嘲的苦笑。
我算是什么出息啊……都是靠抄袭剽窃……
他摇了摇头，调整了一下情绪后，迈步进了家。
“爸、妈，三姨，四姨，大舅……”
他和家里亲戚打了一圈招呼。
顿时，全家人都热闹起来，开始和他打招呼了。
“呦，是小石啊！咱家现在最出息的就是小石了！”
“小石，坐！喝水不？姨给你倒杯水！”
“小石，待会儿上饭桌，你得跟舅舅整两杯！舅舅小时候最疼你了！”
张小石手足无措，觉得自己不像是回了家，而像是进了什么嘈杂、奇怪的地方。
他感觉害怕极了。
“我……我没有大家说的这么好，我只是……”
然而，他越这样，家人对他的赞赏和吹捧越强烈。
越强烈，他就越害怕。
越难受。
越手足无措。
越想逃离这一切。
晚饭后，亲戚们各自回家，只留下张小石的父母。
老两口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和张小石温和地说话。
张小石可以从父母脸上看到骄傲、快乐和自豪。
然而，越这样，他心里越不是滋味。
这……这不是我应得的！
不应该是这样！
我怎么能享受我偷来的东西？
带着这种情绪，张小石沉沉睡去。
第二天，他想逃命一样，从家里逃走，朝公司赶去。
他感觉自己快撑不下去了。
……
快到公司的时候，一个同行的员工冲着张小石挥了挥手，很是兴奋地叫道：“小石哥！”
张小石一愣，随即和对方点了点头：“哦，你好啊。”
这是一个新招募来的员工。
此时，张小石已经被提拔成了设计部的新设计总监。
在一家服装企业里，设计总监的地位非常高。
而且，公司里也在疯传，张小石通过自己一己之力，帮助公司扭亏为盈的故事。
所以这个员工见到张小石，对他态度极为热情。
“小石哥，我叫XXX，我在公司听说好多你的故事了！你真的太厉害了，我得跟你多学学！”
“小石哥，以后在公司里，有什么事儿就指挥我，我保证指哪儿打哪儿！”
“小石哥……”
张小石感觉自己浑身都有蚂蚁在爬，他实在忍不住了，一捏车闸，停住自行车，冲着那个员工硬挤出一个笑容。
“兄弟，抱歉啊，我想起自己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拐了个弯，朝另外一个方向骑去。
他发现自己情绪很糟糕，如果这一路上无数人和他打招呼，他可能会疯掉。
所以他准备从公司后面，公司配套服装工厂的入口进公司。
张小石骑着车，进了阳光服饰的服装厂。
阳光的服装厂，规模当然没有国营服装厂那么大，甚至没有金光厂规模大——阳光的服装厂，只做成衣组装，其余的工序，是全部外包加工的。
毕竟是私营企业，要尽可能节省成本。
当张小石进厂子的时候，工厂里已经是一片忙碌。
许多卡车停在厂门口的空地上，无数刚做好的成衣正在打包装车。
张小石一看到这些裤子，顿时更难受了。
他低着头，骑着车朝办公楼后门赶去。
然而没走几步，一个声音喊住了他：“小石！张小石！”
听到这个声音，张小石浑身一震。
他扭头，冲着身后那个胖乎乎的男人，极为艰难地笑了一下。
“杨，杨总……”
杨总走过来，很是关心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张小石：“小石，这是怎么了，感觉你脸色不大好？”
“谢谢杨总关心，我没事的，可能是没睡好。”张小石勉强冲杨总笑了一下。
“小石，你先不急着去办公室，停下自行车，跟我来。”杨总没再多关心张小石的健康，而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走。
张小石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还是停了车，低着头，跟着张总朝一个车间走去。
这个车间是包装车间，所有成衣都要在这里打包，然后装车。
杨总走进车间，随手从一个工人身旁抓起一条还没打包的裤子，递给张小石。
就是张小石“设计”的那一款肥腿裤。
“咱这裤子，卖的真好啊……”杨总深情地拍拍裤子，接着话音一转，“但，最近，它销量开始下滑了……小石，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小石摇摇头，猜测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猜……是因为快过季了？”
他这纯属胡乱猜测了，这种夏季上市的长裤，在秋季都是销售旺季，按道理，现在销量应该上涨才对。
而且阳光还打了那么猛烈的广告。
“是因为，白展做了一场活动，抢走了咱们的份额！”杨总声音高了许多。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报纸，塞到张小石手里。
“看看。”
张小石一看。
文章里有一张插图，是一个裤子位置有一条绑带的桀骜卡通男子，面对着一个同样穿着带绑带裤子的年轻模特的图片。
下面还写着：裤子的设计师，是展风服饰的著名设计师：怀特詹先生。
杨总一把揽住了张小石的脖子，凑到他面前。
张小石几乎可以闻到，杨总嘴里的烟味。
杨总低声道：“小石，我觉得，咱是不是可以，动作幅度更大一些？”
张小石感觉自己的血液，凝固了一些。
第一百零八章 老胡的笑容和苏梅的咖啡
保安队长老胡，站在国营服装厂里。
夏末微凉的风从他身边吹过。
四周，不仅是第十六、十七两个车间。
所有的车间都传来忙碌喧闹的声音，运输材料的卡车在车间中间的道路上往来穿梭，运送成品的车辆也是络绎不绝。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几年前。
那时候的国营服装厂，也是这样一副忙碌的情境。
那时候的服装厂，正处于如日中天的状态中。
哪个厂，想要找服装厂做一批一副，还得靠“批条”。
每天，老胡都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夹着公文包，拿着礼物，上面求“批条”；也能看到许多车辆进进出出。
把材料运进来，把成品送出去。
不过，现在的服装厂，虽然和当时一样忙碌，却没有了批条。
十几个车间，全都生产着第十七车间的白主任定制的货物。
老胡摸摸口袋，心里感激很满意：最近，厂里把欠薪给他们补发了不少——据说，这钱都是靠白主任的订单，才能有钱给他们补发工资。
这白主任真厉害啊……靠一己之力把一个几千人的大厂拉活了……
要是他能在厂里，再上一个台阶，这日子该多好啊……
他家那位退休的老爷子，老白主任，也是个厉害的主。
当年，那位老白主任……
老胡的思绪，被一辆自行车的铃铛声打断。
他一看，乐了：这不正是白主任吗？
白展骑着一辆自行车，从车间的方向过来，正冲他按铃铛呢。
老胡连忙往白展的方向迎了几步，同时十分热情地冲着白展打招呼：“白主任，嘛呢？”
“胡队长！我出去一趟！”白展冲老胡打了个招呼，“你帮我开下厂门！”
“好嘞！”老胡跟着白展，朝厂门口的方向走去，“白主任，可多亏你了啊！”
“多亏我啥啊？”白展没明白老胡的意思。
“我可都听说了，多亏你，我们才能补发工资……”老胡表情十分真诚，不似作伪，“我老胡啊，向白主任你表个态，以后，在咱们厂，我第一个听你指挥，二才听厂领导指挥！我姓胡，但这话，不胡说！”
“噢，那可太好了。”白展拍了一下老胡的胳膊，冲他温和地笑了笑，半开玩笑地道，“我可记下来了啊！”
老胡十分激动：“白主任，我老胡从来不乱说话，你可放心吧！”
说话的空，老胡已经把厂门的小侧门打开了，白展冲老胡摆摆手，跨上车子出了工厂。
离自己记忆中的，卖掉工厂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得抓紧时间了。
白展这段时间，已经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多的和一些人脉关系上的人联络过了。
但服装设计师，在人脉这方面毕竟是弱项：他能结实的人，实在是有限。
而且，正主那几年也尽干不着调事儿了，认识的，都是二东这类人，在“收购一家国企工厂”这种级别的事儿上，帮不到什么忙。
想来想去，也只有尽力而为了。
白展骑着车，在城里赚了一大圈。
他先去报社，见了葛记者，给了葛记者一个牛皮纸袋，然后在葛记者一脸震惊中离开。
接着，又去了文庙的小四合院，见了金念筱的三姑。
他和三姑坐着聊了半个多小时，之后笑眯眯地从三姑的小四合院里出来了，只是三姑送他出来的时候，笑容里还带着些莫名的意味。
之后，白展又骑了一阵子车，到了省府大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他点了一杯咖啡，开始坐下等人。
这个正主的身体素质还真好……如果是前世的我，这样骑自行车，早就累的受不了了……
白展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响起。
苏梅和周秘书，还有一个警卫员，一起出现在他面前。
白展站了起来，冲苏梅笑了一下：“苏姨，几位，想喝点什么？这杯我请。”
苏梅冲周秘书使了个眼色，周秘书立刻弯着腰走开了。
不一会儿，周秘书端着一杯咖啡回来，摆在苏梅面前，又拉着警卫员走到了另外一个雅座里坐下了——那个雅座的位置，离他们不远不近，既能保证听不到苏梅的说话声，也能保证万一发生什么事，他们可以第一时间冲到苏梅面前。
“我一直认为，茶是咱们国家，老祖宗留下来的最好的东西……没想到，小展你居然喜欢咖啡？”苏梅拿起咖啡勺搅拌了几下，“当然，我也不讨厌咖啡，只是很好奇而已。”
“我做服装设计，经常是晚上灵感会更多，所以就养成了喝咖啡的习惯。”白展笑道，“当然，我也很喜欢茶就是。”
“我那儿有不少好咖啡，回头我让周秘书给你送去。”苏梅说完，看向白展，“小展，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苏姨，我想请您看看这个。”白展说着，把一个牛皮纸袋推到苏梅面前。
苏梅打开袋子，抽出文件，看了几眼。
文件上的内容，其实和她调查的东西，基本一致。
但对于苏氏，还有厂领导，下一步会做什么；在不同时间点会发生什么事，则有着更准确的判断。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苏梅不动声色地合住文件，也没有问白展是怎么拿到的这些情报（其实都是白展脑海中的记忆，和现实对照的推论），她有些严肃地看着白展：“小展，如果你这份文件上的信息是错的，会害了很多人。”
“苏姨说的对，但我有九成的把我，这上面说的东西，是对的。”白展语气很诚恳，“苏姨，我不会拿这么大的事情开玩笑。”
苏梅深深地看着白展，许久，她又问道：“那你这份文件里说到的时间，有多大把握是真的？”
“同样是九成。”
苏梅沉默了几秒，冲着白展展颜一笑：“好，我答应帮你了，不过……小展，你希望苏姨怎么帮你？”
“苏姨，我只是个服装设计师，一个车间主任。”白展也笑起来，“我保证做好我这部分事儿，至于您这部分该怎么做，我相信，不用我说，您一定比我做的更好。”
“小滑头。”苏梅说着站了起来，“如果事情真像你说的这样，并且我们成功阻止了对方，苏姨给你记一功。”
她把文件塞进袋子里，转身朝外走去。
走了两步，她又转过身：“对了，苏姨那杯咖啡一口都没动，你喝了吧，别浪费。”
第一百零九章 张小石，挨打？
国宾大酒店。
苏总带着陈厂长和张副厂长，拐进了酒店的一个小洽谈室。
落座，倒茶。
苏总给自己点燃了一根雪茄：“苏某请二位来，是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二位配合。”
两人连忙答应道：“苏总，有什么事，请说就是了。毕竟以后，你就是我们的领导了。”
苏总微笑挥手：“不要这样说，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领导不领导的……我想请二位做的事，有两件……但其实，也可以说是一件。”
陈厂长和张副厂长坐正了身子。
“其一，既然咱们两家合并，很快，财务上，也应该同意起来——那，苏某认为，我们公司，我们厂，不需要几千个职工——成本太大了，你们以为呢？”
陈厂长微微皱眉。
张副厂长心中一颤，他点了点头：“我明白苏总的意思了，这件事，我们可以办好。”
陈厂长扭头看了他一眼，但什么都没说。
张副厂长被陈厂长那眼神看的有点不舒服，他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冲着苏总笑了笑：“苏总，请说第二件事吧。”
“第二件事，说起来，和第一件事可以一起办。”苏总微笑道，“我听说，我们公司，还有贵厂，都和你们厂的一个年轻人，白展，关系处理的不大好。”
“苏某认为，咱们双方的合作，接下来要进入关键时刻了，绝对不能让这个白展，影响到咱们……所以，苏某希望，当我真正开始进入服装厂的时候，白展和他的车间职工，已经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他停了足足七八秒，盯着陈厂长和张副厂长，一字一顿地说道：“办得到吗？”
……
“办得到吗？”同样的话，在张小石耳边响起。
杨总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一手抖着手里的裤子：“你看，只是膝盖位置这条小小的绑带，白展就把咱们打趴下了……明明裤子的差距没那么大的。”
他盯着张小石：“你能办到的，对不对？”
张小石感觉胃里仿佛有一台洗衣机在转动，他用力咽了一下口水：“如果只是在膝盖位置加一根绑带的话……可以的。”
“加根绑带，我就不用和你商量了，直接安排工人加就是了。”杨总一挥手，“我是说，你能不能再出一个款……和他们这个款式，更接近一些的。”
张小石一时间没有说话。
杨总以为是他没明白自己意思，把那条裤子，拿近了一些，又举起另外一只手，晃动报纸，把他们的裤子，和八神庵腿上那条做了些比较：“你看啊，虽然同样是肥腿裤，但其实，他这个款的裤腿，没那么肥了。”
“相比较而言，对瘦一些的人，更友好，而且你看这些口袋，还有绑带的细节……我觉得……”
杨总本身也是搞服装的，说起这些来滔滔不绝。
但张小石越听越难受，腹部也翻江倒海起来。
终于，他忍不住了。
他忽然一把推开杨总，对着他大吼了一声：“你住口！”
杨总被张小石这么以后，顿时一脸震惊。
他嘴唇张了张：“小石……张小石！你怎么说话呢？你居然吼我？”
张小石往后退了几步，和杨总拉开一些空间。
他胃里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终于弱了很多。
他冲着杨总大吼出声，吼的时候，还带着一些哭腔：“对不起！杨总，我拒绝！我拒绝！我真的不能再这样做了！”
“是，没错，一开始提出来，要抄袭白展设计的，是我！但现在，这么久过去了，咱们公司最严重的危机，已经过去了！”谷
他张开双臂：“杨总，咱们明明可以正当做生意！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法呢？”
张小石情绪激动之下，声音非常高。
他这一顿大吼大叫下来，周围许多工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这里。
杨总的脸黑了下来。
他沉着脸看向张小石：“张小石，你是准备拒绝我的命令吗？我把你从小饭店捞出来，给了你工作，提拔了你，让你赚到高薪……你现在，要拒绝我？”
张小石噎了一下，他又换成诚恳的语气对杨总道：“老板，我不是想拒绝您，是咱们危机已经过去了！咱们可以正当做了，就不要再用这种方法了吧？”
“既然，你准备拒绝我的生意……那你就不能再叫我老板了！”
杨总忽然表情狰狞，一拳砸到张小石脸上。
张小石倒在了地上。
……
服装厂里。
此时的白展，正在自己办公室里，在一张纸上梳理着接下来的一些工作细节，以及该如何化解工厂的被卖危机。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门外是侯晓琳的声音：“白主任，白主任！”
白展见她着急，起身把门打开：“晓琳？怎么了这是？”
“白主任，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我那个在阳光服饰的同学，张小石吗？”她语气急匆匆的，“就是那个抄袭你设计的……”
“记得啊，怎么了？”白展点点头，“他又弄什么幺蛾子了吗？”
“不是！”侯晓琳使劲摇摇头，“他被打了！”
“啊？”白展愣了，“是因为抄袭咱们设计，所以被经销商，或者消费者打了吗？”
“都不是！”侯晓琳再次用力摇头，“他是被他们老板打了，现在人在医院呢！”
“啊？”哪怕是白展这么见多识广的，听到这个消息，也愣住了。
“刚才我同学打电话告诉我这个消息，我也很吃惊。”侯晓琳一拉白展胳膊，“但更让我吃惊的是，张小石在病床上，第一个开口要见的人，是你！”
……
并城市商业职工医院。
白展和侯晓琳进入病房的时候，病房里，除了躺在病床上的张小石，就只有一个他的同学。
“只是些皮外伤，医生说躺几天就没事了，所以我就没告家里人。”病床上的张小石，看到白展的目光，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苦笑着回答道。
“白主任，我这次请你来，是专门向你道歉的。”张小石看着白展。
“最初的时候，是我提议，抄袭你的设计——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公司一直亏损。”张小石说道。
“但那之后，我们公司缓过来了，杨总还让我继续抄，我心里就越来越不是滋味了。”
“所以，今天杨总让我抄袭你新款时，我拒绝了。然后我就被打了。”张小石苦笑了一下，“白主任，你能原谅我吗？”
白展刚准备回答，寻呼机响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一眼寻呼机，顿时皱起了眉头。
“温主任退休了？”
第一百一十章 吞噬命运的旋涡
虽然秋天还没到，但此时的白展，已经感觉到了，什么是“多事之秋”。
张小石被自己老板暴打住院，自己和苏氏服饰激战正酣，服装厂随时有可能被变卖……
温主任，居然在这个时候，办了退休？
白展感觉到了一丝不可思议。
同时，也感觉到，一个庞大的旋涡，正在缓慢地旋转着。
要吞噬很多人的命运。
……
同一时间，服装厂里。
张副厂长和陈厂长，正在温主任的办公室里。
张副厂长正在暴跳如雷。
“老温！你这是干什么！干什么啊！你对我和老陈有什么意见，你可以直接说啊！你在这个节骨眼上搞这个，你这不是给我和老陈上眼药吗！”
陈厂长也在旁边劝说：“是啊，老温，咱们几个老兄弟，搭班子这么久了，你突然办退休，我和老张很难做的。”
温主任是计财处主任，如果他退休的话，厂里的资产和财务方面的工作，会非常麻烦。
所以两人才会竭尽全力想把温主任留下来。
张副厂长往前走了一步：“老温，咱们这么多年的老战友了，难道说，到了这最后关头，你要抛弃我和老陈吗！”
“老张，你和老陈也不用在我跟前唱这苦情戏。”温主任淡淡地挥了挥手，表情平静，“你们在捣鼓什么，我全都知道。”
“我说过，如果说咱们厂是一艘大船，哪怕它要沉，咱也应该是最后一批下船的人。”温主任表情平静，一边不急不缓地收拾东西，“但，既然你们准备把船卖掉，然后自己下船，那我就没必要和你们同行了——咱们不是同路人。”
张副厂长和陈厂长，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他把自己的东西塞进一个袋子里，像个退休老头刚买了菜似得，拎在手上，还掂了两下。
抬起头，温主任冲着两个老战友笑了笑：“江湖路长，希望你们以后能好，我走了。”
他绕过站在自己办公室里，像雕塑似的两人，走到办公室门口。
拉开门的同时，温主任扭头，表情温和地冲着两人说道：“最后，奉劝二位一句：咱们厂几千个职工，加上背后的家庭，那就是上万个人。”
“你们这么一弄，相当于自己身上，要背负上万个罪孽……你们真背得动吗？”
办公室里的两人，脸色全都变了。
温主任冲他们笑了笑，拉开门出了办公室，又把门轻轻关上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奋战了半生的办公室，眼神里充满留恋。
“走喽。”
温主任提着兜子，一个人慢慢从厂办，朝着厂门外走去。
他走过自己亲手刷的墙报，走过自己亲手种下的银杏树。
这工厂，每个角落，他都无比熟悉。
他走出厂子的时候，老胡还很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温主任，今儿早走？”
“是啊，早走，早走一会儿。”温主任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提着兜子，像个退休的买菜老头一样，微微佝偻着身子，出了工厂。
走出工厂，走了一段路之后，温主任突然停住了脚。
他转身，再一次看向自己奋战了一生的工厂，他老泪纵横。
“我的老兄弟呦，老兄弟呦……”
……
计财处主任的办公室里。
张副厂长和陈厂长对视了一会儿。
张副厂长有些烦躁地摸出烟，点上。
“老陈，接下来怎么办？”他把一根烟给陈厂长递过去。
“接下来……你去处理啊。”陈厂长接过烟，眯着眼看了张副厂长一眼。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张副厂长一愣，“老陈，这是咱们厂的事儿，你撇的一干二净，让我一个人干？你这不仗义啊，坏人我一个人当？”
陈厂长吐出一团烟雾：“老张，当时在苏总面前，我就不想答应他这些事儿，是你抢在我前面承诺的……那我又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儿拆你的台……所以，你自己去干吧。”
张副厂长一下子愣住了。
陈厂长前后的态度大变，是他没想到的。
他困惑地看着陈厂长：“老陈，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陈厂长呵呵笑了笑，“我随口说说而已……你去办吧。”
说完，叼着烟离开了温主任的办公室。
张副厂长困惑了一会儿，死活想不明白陈厂长为什么会是这个态度。
他摇了摇头，回到了自己办公室。
既然想不通，就不去想了。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把苏总的委托完成。
他拨通厂里的内部电话，让人事处的主人，和办公室主任，一起来一趟他的办公室。
很快，二人都进了他的办公室。
张副厂长请两人在沙发上落座。
他坐在两人对面，神情严肃地对两人道：“二位都是咱们厂久经风雨和考验的老同志了，我也废话不多说。眼下，有一个极为重要和严肃的任务，要交给二位。”
“这个任务是这样的……”
“需要你们……”
“给厂里所有车间的工人……”
“尤其是第十六、十七两个车间……”
“我要求你们……”
“具体的分工如下……”
“时间方面，我的建议是……这样的好处是……”
“还有两点细节……”
足足二三十分钟，张副厂长才把这份方案讲完。
而随着他的讲解越来越深入，两个主任脸上差异、不解的神色，也越来越浓郁了起来。
不仅是不解，他们的脸上，同时还带着浓浓的难过神色。
秦主任颤抖着看向张副厂长：“老张……真的，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你们去办就是了，别问那么多。”张副厂长扭过了头，装作没看见他们的神色。
……
正当张副厂长在厂里安排工作，同一时刻，白展的寻呼机响了。
【白先生您好，苏女士正在工厂门口等您】
苏姨？
白展放下手里的工作，走到了工厂外。
一辆国产的红旗牌轿车，静静地停在路边。
走到车门口，拉门上车。
苏梅冲着白展微笑了一下：“小展，苏姨给你送礼来了。”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下岗潮？
次日一早。
如同往常一样，服装厂的工人们，踩着上班点儿到了厂里。
工人们一边推着自行车进厂，一边高声大气地互相打着招呼——这些天，因为厂子里效益不错，每个车间的工人，都补发了几个月的工资，这让他们的生活压力瞬间缓解了很多。
一些性格乐观的，甚至重新对未来燃起了希望。
“我这几个给我孩子，和我公婆都买了几件儿新衣裳……”
“我给我儿子报了一个书法班，我对他没别的要求，就希望他字儿写的好看点，别像我……”
“我想带闺女出去玩几天……”
工人们议论议论纷纷，其中也有不少人，对白展大加褒奖。
“哎，你们听说了没？据说，咱们最近能补发工资，全都是因为，第十七车间的白主任！”
“我听说了！据说，现在所有车间都这么忙，全都是在做十七车间的订单！这个款式，就是十七车间做出的爆款！”
“那前阵子咱们厂回来钱，不也是十七车间的一个爆款吗？这么说，白主任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做出两个爆款来了？”
“好家伙，白主任这么年轻，就这么厉害啊？”
“谁说是两个？其实，仔细算下来，应该是三个！”
正当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一个男工高声道：“最早的时候，白主任是把咱厂那批肥又丑改了一下，弄成爆款卖掉了！”
“再之后，这不是没得卖了吗？他又在肥又丑的基础上做了一款裤子。”
“现在，这是第二代了！所以呀，严格意义上，一共是三款！”
工人们一阵哗然。
“这么短的时间，三个爆款？以前老白主任在的时候，也没这么离谱吧？”
“三款！十七车间这个主任太离谱了！”
工人们正议论间，忽然有一个工人在布告栏前喊了一句：“大家快来看，这什么意思啊！”
布告栏的位置，在厂区的入口位置。
平日里，厂里有什么通知、消息，都会通过这个布告栏发布。
平日里，人们已经习惯了，上下班的时候，要看一眼布告栏。
这时候，听到有人在布告栏前高喊，人们纷纷朝布告栏涌了过去。
站在人群最里面，那个识字的工人，已经愤怒地大喊起来了。
“进入工厂时间不满三年者，全体去人事处报道，办理离职手续？为什么啊！”
工人们顿时炸了锅！
“为什么啊！”
“凭什么！”
“我们哪里错了！”
“勤勤恳恳干了这么多年，现在说让我们走，就让我们走，凭什么！”
有些工人直接流出了眼泪：“我全家老小都指望着我这点儿钱呢……怎么这样啊？前面的钱没法完，现在又要赶人走？”
“厂子的效益不是已经好起来了吗？为什么还要赶我们走啊？”
一群工人喧闹起来。
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去办公楼！找厂领导要个说法！”
顿时所有工人都山呼海啸起来。谷
“去办公楼！”
“找厂领导！”
他们呼喊着，渐渐汇聚成一股洪流，朝着厂办的方向汹涌而去。
等到所有工人都离开布告栏后，只留下五六个姑娘，还站在布告栏前。
脸色苍白，神色忧虑。
是十六、十七两个车间的姑娘们。
“为什么会这样啊……”一个姑娘一脸担忧，抹了一把眼泪，“咱们也要离职下岗了吗？”
“不一定吧，我觉得咱们两个车间，可能不一定。”另一个姑娘说道，“咱们两个车间，说白了是受到白主任直接指挥的，哪怕出这种事，也应该先找白主任问清楚，不能人云亦云。”
“说得对。”一个肤色较深，身材很好的姑娘，第十七车间的一个班组长，周婉，对周围其他姑娘们，勉强笑了一下：“咱们和其他车间情况不一样，咱们一直是在受白主任指挥，厂里说的，不一定是对的！走，咱们先回车间，等白主任来了，就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周围的几个姑娘仍然一脸忧虑。
周婉拉了身边一个姑娘一把：“走吧，在这儿杵着也没用啊！”
她连拉带拽忙活了半天，姑娘们终于全跟着她，回车间去了。
而此时，在厂办公楼外的空地上，已经挤满了人群。
喧闹的声音响彻云霄。
“请厂领导出来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让我们离职！”
“我们犯什么错了！”
“明明厂子效益这么好，却要赶我走？居心何在？”
张副厂长站在自己办公室里，他靠着墙，稍微探出一点头，看着下面喧闹的人群。
每当人群齐声高喊，他办公室的玻璃就会簌簌发抖。
张副厂长看着那块簌簌发抖的玻璃，感觉它随时都有可能被震碎似得。
他忍不住了。
他快步走到桌前，拿起电话，拨通内线：“让保安部的老胡，带几个保安来一趟我办公室！”
很快，老胡带着几个保安进了张副厂长办公室。
老胡对着张副厂长弯了弯腰：“张厂长，您找我？”
“外面那么多人，你也看见了，我现在命令你，组织起保安，护着我离开咱们厂！”
“哦，这个事儿啊。”老胡一挑眉，“我明白了。”
张副厂长这时候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拎着包急急忙忙往出走：“赶紧的，我担心一会儿事情控制不住……”
“等等！”老胡在张副厂长身后喊了一声，挑着眉，慢条斯理地对张副厂长说，“张厂长，您要想走，您自己走好了。赎罪，您这要求，老胡我办不到。”
张副厂长浑身一颤：“老胡，胡队长，你说什么？”
“我说……办！不！到！！！”老胡一个字比一个字声音大，等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呸！”他冲着张副厂长一口口水吐了过去。
张副厂长猝不及防，被那一口吐在了脸上。
张副厂长无比狼狈地后退了几步，疯狂地用袖子擦着脸：“啊！混蛋！姓胡的，你疯了吗！”
“我就是疯了！”老胡平时一向佝偻的身子，这时候挺直了，他抬手指着张副厂长，“你个老东西，算计了全厂人，现在还要求我保护你？那我以后还怎么抬头见人？”
他昂着头，招呼了保安队扭头离开办公室：“老东西，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保护你，你今儿啊，甭想从办公室里出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厂办前，是一片海洋
老胡带着保安走了。
临走的时候，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张副厂长（现在应该叫他张德勋了）明白了一个道理——眼下这个节骨眼，人人自危，哪怕拿开除威胁老胡，恐怕也是一点用都没有。
但，当张德勋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呼喊声，他明白——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不然当这些丧失理智的工人冲进办公楼的时候，万一冲动之下对他做点什么，他的晚年生活恐怕就只能靠轮椅和尿管度过了……
张德勋没敢多犹豫，他再次拿起了电话。
“老秦？把咱们厂办所有人都叫上，到我办公室来！要快！”
过了大约三四分钟，秦主任带着厂办的十几个人，乌泱泱进了张副厂长的办公室。
“我现在正式宣布，这波下岗，咱们厂办，所有人都可以留下！没有一个人需要离开！”张德勋冲着厂办的人们，很有气势地挥了挥手，“咱们厂，非常重视你们，认可你们的工作！所以做出了这个决定！”
厂办的这些职工们，包括秦主任在内的人，全都搞不清楚为什么张副厂长会对他们来这一出，但他们还是稀稀拉拉鼓起了掌——这个关头，能被留下来，毕竟是件好事。
见人们鼓起掌，张副厂长心中暗自松口气：这步棋，总算是下对了。
他把秦主任拉到窗前，凑到秦主任跟前，压低声音：“现在，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要派给你们厂办所有人……”
……
服装厂办公楼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厂办的十几个人簇拥成一团，护着一个人往出走。
此时，厂办外，簇拥的工人已经多大七八百人了，而且还有更多人在不断赶来。
冬晓艺也在护送张副厂长的人群里。
此时的她，感觉自己是一个孱弱的水手，正操纵着一条吱呀作响的破船，在惊涛骇浪里颠簸。
刚才，在办公室里，当张副厂长宣布她也可以留在厂子里的时候，那一瞬间，她心里的情绪十分复杂。
然后，她就在浑浑噩噩中，被其他同时带着，簇拥成一团，护着张副厂长出了厂办。
此时的她，感觉自己身边，全都是愤怒而狂暴的工人，他们高声呼喊着，疯狂叫骂着。
冬晓艺感觉，自己这条小小的船，仿佛随时会翻一般。
冬晓艺大气不敢喘，低着头，跟着厂办的男职员，艰难地往出走。
他们的人群中间，是低着头，用包挡着脸的张副厂长。
此时的他，恨不得把头塞进脖子里，生怕周围愤怒疯狂的工人们发现他。
一个工人注意到了他们，指着厂办的人怒吼道：“你们要去哪儿？你们护着的，是谁！”
秦主任推了那个工人一下：“和你没关系，让开！”
工人们本就怒火中烧，被秦主任这一推，顿时喊叫起来。
一个眼尖的工人从人缝里看到了张副厂长，立刻一声大喊：“张厂长在这！抓住这个老东西！”
工人们都听到了。
瞬间，疯狂的海浪，朝着他们汹涌过来！
“大家动作快点儿，护着领导走！”秦主任大喊一声，带着厂办的人们，死命往外挤去。
工人们乱成一团，有人想挡住他们，有人想让开，有人不知道情况，拼命往里挤。
这么乱了一阵之后，竟然被他们挤出一个缺口，只要再有二十多米，他们就要挤出厂办前的小广场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葛记者的人墙
天阴了下来。
厂办的上空，一片漆黑的云在翻滚，空气变得炎热又粘稠。
偶尔有寒风刮过。
即使是初秋季节，下雨的时候，空气仍然沉闷压抑。
冬晓艺跟在人群里，很快到了厂办前广场的出口。
她心里很清楚，只要再往前走几米，张副厂长就会挤出去，逃出生天。
此时的冬晓艺，心里无比混乱。
从她跟着秦主任进张副厂长办公室开始，她心里就一直是乱的。
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是该站出来，留住他，还是该任由他离开？
正犹豫，他们已经到了门口。
只要再有一步，张副厂长就要跑掉了。
秦主任一把拉开小铁门，冲着身后，用皮包挡着脸的张副厂长一挥手：“领导，快走！”
这附近的工人们还乱着，都在朝厂办的方向汹涌过去，没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然而，就在这时，一票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为首的，是一个戴着记者证的年轻姑娘，她的身边足足跟着七八个年轻力壮的男记者。
这些人一下子把他们挡住了。
那个年轻的女记者，拿着话筒走到他们面前。
“几位好，我是并城晚报的记者，葛若雨。”她把话筒往张副厂长面前一伸，“我有事，想要采访您一下，方便吗？”
秦主任一下子就不会了。
他愣在原地。
办公室主任，一辈子受的教育，就是要对媒体的人，客客气气的。
因为对方会报道和宣传自己，如果和对方态度不好，有时候比得罪官府的人还要麻烦的多。
所以，当葛记者把话筒往他面前这么一伸，秦主任一下子就不知道如何处理了。
张副厂长有些粗暴地一把把秦主任扒拉到一边，对着葛记者语气不大好地叫道：“你想采访我可以，但是要换个日子，我现在有事必须走！”
说完往旁边挪了一步，想要从葛记者身边窜过去离开。
葛记者立刻往旁边一步，继续挡在他的面前。
“你这位小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张副厂长爆发了——可不是得爆发嘛，身后几百号工人正暴怒着呢。
“张厂长，您想走，我能理解，但我也有我的采访任务，也请您理解……”葛记者笑吟吟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还是说，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必须立刻走？”
“你这话什么意思！”张副厂长瞪圆眼，抬手指着葛记者，“我可告诉你，你是记者，但记者也不能诬告人！不然你要倒霉的！”
“既然您知道我是记者，也请您理解我，我们是有知情权的。”葛记者既然是寸步不让，“我来之前，可是接到消息，说您这边，传统好了香江人……想要变卖掉国家资产，甚至要忽视掉几千个厂里职工的生活！”
“你！你这消息从哪里来的！”张副厂长脸变了，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消息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人知道的。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你这都是一派胡言！我顾不上跟你瞎掰扯，你也没资格知道我们厂的机密！你立刻给我让开！”
“对不起，张副厂长，今天呀，您要是不给我一个准话，这路，我是绝对不会给您让开的！”葛若雨冲着自己的同伴们点点头，那几个年轻的男记者，立刻摆成了一道人墙。
“您要质疑要走，那就从我们身上踩过去！”
她高声冲着张副厂长说道，同时在心里暗自心想：白展，希望你快点，我也不知道，还能挡他多久……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人事处的人，来了又走了
当厂办门口，聚集了大批工人，正在愤怒喧闹；而张德勋在秦主任的带领下，正想方设法离开工厂的时候。
第十六、十七两个车间的女工，全都聚集在十六车间外的空地上。
她们的对面，人事处的主任，和随他一起来的两个干事。
两个干事在空地上摆了一张桌子，摊开名册。
人事处主任对两个车间的姑娘们招招手：“来，过来签字，签了字，就表示你们同意离职，之后厂里会给你们补工资，还有离职补偿款……”
没有一个姑娘过去签字。
几个姑娘愤怒道：“为什么要让我们离职？我们不同意！”
人事处主任推推眼镜：“这不是你们同不同意的事儿，是规定，是命令！懂吗？不签字？也可以，但你们就一分钱拿不到了！更惨！”
“少来这套，老娘最近几个月，就没见过厂里一毛钱！领的都是白主任的工资！”一个大嗓门姑娘叫了一声。
“对，我们不同意离职！我们要让白主任出来说话！”
人事处主任脸上一僵，表情不大好看了：“你们找白主任？找他也没用！你们白主任，这次也要跟你们一起离职！懂吗！”
听到这话，姑娘们的人群里，顿时一阵骚动——她们顿时都慌了。
“白主任也要走？”
“那以后谁管我们呀？”
“这该怎么办……”
人事处长推了推眼镜：“明白了吧？现在乖乖过来签字……”
“签你个头！”
不远处，白展的声音响了起来。
人事处长哆嗦了一下：“白，白展，你怎么……”
“我怎么这么快？”白展眯着眼，朝着人事处长一步步走过来，“我就说，为什么刚才我刚到厂门口，就有人事处的人来通知我，说有人要找我，让我在厂门口等……原来是你这这搞幺蛾子啊……”谷
姑娘们喊叫起来。
“白主任！厂里要你也走，是真的吗？”
“白主任，我们不想走啊！能不能不走！”
“白主任……”
白展抬起一只手，示意姑娘们安静下来。
他冲着人们笑了一下：“放心，有我在，没人会走。”
人事处长站了起来，指着白展：“白展同志，你这话可不能乱说……这安排人们离职，是厂里的决定，你怎么能……”
咣！
那张干事们摆好的，用来让姑娘们签字画押的小桌子，被白展一脚踢翻了。
桌子上的东西散落一地。
两个干事无比狼狈地跳起来，后退了几步。
人事处主任也吓得后退了一步，他脸色发白：“白展，你这是要干什么！”
“滚。”白展眯着眼看着他们，“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人事处长怒气冲冲的，还想继续说话。
但他一抬头，看到几十个姑娘已经围了上来，他顿时一缩脖子，叫上两个干事，扭头就走——这些车间女工们究竟有多彪悍，他这个当人事处长的，比谁都清楚。
“白展！这是厂里的命令！你就是赶我走，也没用！”
李多多从人群里出来了，她一脸难过：“白展，这件事，该怎么办啊？”
如果按照那个规定，整个车间里，只有她和韩玥，还有寥寥无几的两三个女工能留下，其余的，全都要离职。
“放心吧，一个人都不用走。”白展一挥手，“都跟我来，咱们去厂办！我给你们要个说法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他和他，终于在人潮中相遇
当白展带着几十个女工，乌泱泱到了厂办的小院门口时，他们被堵住了。
此时的厂办门口，一大群工人围在外面（他们已经发现外面是张副厂长了）。
厂办的人和一群车间主任、班组长，努力堵着工人们，不让工人们做出过激的行为。
人群里，晚报的葛记者，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男记者，围成一个圈，把张副厂长围在里面。
张副厂长头发凌乱，脸色难看，抱着头蹲在地上。
但，无论葛记者问什么，他都是一言不发。
像极了刻画失意男子的雕塑作品。
“白主任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见到白展来了，周围许多工人自发地让开一条路。
白展分开人群走了进去。
走到最中间的时候，葛记者也看到了他。
她示意自己的几个同僚把人圈分开。
于是白展看到了人圈最里面的张副厂长。
如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张副厂长一看到白展，一下子跳了起来，朝着白展就扑了过去。
“白展！都是被你害的！”他朝着白展的领子薅了上去。
白展一只手抓住张副厂长的胳膊，另外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他比张副厂长各自高得多，这一下子抓住张副厂长，后者就只能在空中胡乱挥舞胳膊了。
“张厂长，冷静，我是来解决问题的，如果你想打架，厂里现在有差不多三千人愿意和你打，你每天找一个对手，可以挨揍到七十岁。”白展神色十分平静。谷
张副厂长一下子就把胳膊松开了。
“白展……你究竟想怎么样？”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开口道。
“我想知道的是，让我们两个车间所有人办离职，是你的意思吗？”白展看着张副厂长。
“没错，就是我的意思！怎么样！”张德勋已经豁出去了，“这厂子，马上就要卖给香江人了，香江人的要求是，在他们接手工厂前，要把成本压下来！”
“同时，他们还要求，等他们入主工厂的时候，这厂里不能有你！”
白展一下子笑了：“好端端的人不当，您非要给香江人当狗啊？”
“白展！你少说风凉话！我想给自己多赚点退休金，何错之有！”张德勋脸色变了。
“就因为，你做这件事，是站在损害全厂所有人利益，还有国家利益的基础上，我也有资格这么说你。”白展冷眼看着张德勋，“你这个行为，叫罪犯，懂吗？”
没等张副厂长说话，白展抽出一个文件袋，转身递给了葛记者：“葛记者，这里面的东西你拿好，这些东西足够劲爆，足够让我们敬爱的张副厂长，在里面安享晚年了。”
张副厂长一看到那个牛皮纸袋，立刻瞪圆了眼睛朝葛记者扑过去。
然后他就被那七八个身强力壮的男青年挡住了。
葛记者冲着白展笑笑：“这么劲爆的新闻……我怕是发不出来啊……但还是谢谢你了。”
白展冲她笑了一下，又扭头看着张副厂长。
“至于你，张副厂长……”
白展看着他，顿了顿，又一字一顿地缓慢说道：“你真的仔细看过，你和香江人签的合同了吗？”
“白展，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副厂长的脸色变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次是进击的张副厂长！
“你真的仔细看过，你和香江人的合同吗？”
当白展说出这句话后，张德勋的脸色彻底变了。
从签合同那天开始，陈厂长的种种怪异表现，和香江人奇怪的行为，像幻灯片一样在他脑海中闪过。
咔嚓！
压抑的天空，一道闪电劈下来。
同时，一道闪电在张副厂长脑海中也劈响了。
不对劲！
他们，确实不对劲！
张德勋脸白了。
他大汗淋漓。
难道说……香江人真的把我骗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时候，天上开始有雨点落下。
四周的工人们，虽然还有些不愿意走，但也有些已经陆续散去。
秦主任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只好对葛记者陪着笑脸：“记者同志，不管有什么事，也别在雨里说……咱们换到会议室里继续？”
葛若雨她们是带着设备的，在雨里待久了也不好，于是她点点头，带着几个记者往厂办方向走去。
白展让车间的姑娘们也都回去了，自己带着李多多和韩玥一起往厂办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然而，刚走了两三步，异变突生！
张副厂长跟在人群里，见人们松懈，他逮了个空猛然一个箭步窜出去。
厂办前，停着一辆小汽车，是张副厂长的座驾。
他一步窜进自己车里，发动着汽车，汽车咆哮着朝外面冲去。
周围的人纷纷避让开来。
厂办前的铁门是半开着的，张副厂长冲过去，汽车结结实实撞在铁门上。
铁门一声凄惨的吱呀声，其中半扇门被一下子撞开，另外半扇门干脆一声巨响，倒在了地上。谷
张副厂长的车，车头凹陷下去一大块，他开着车呼啸着朝工厂大门口冲去。
留下其余人大眼瞪小眼。
葛若雨跺了跺脚：“哎呀！折腾半天，还是让这家伙跑了！”
“没事，他跑了也没关系，我还布置了后手，他跑不远的。”白展眯着眼笑了笑，“咱们先去厂办里坐一会儿，喝杯热茶……这些厂领导的办公室里，好茶可不少。”
葛若雨好奇地看了白展一眼：“除了我，你居然还布置了别的后手？你究竟一共布置了几道后手？”
白展打了个哈哈，没有回她的话，而是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不知道这雨停了以后，会是什么光景啊……”
……
张副厂长的车，一直冲到了厂子门口。
老胡不在，没人给他开厂门。
于是张副厂长跳下车，冲到保安室，自己动手把小侧门打开了。
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厂子，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他双眼通红，表情狰狞地对出租车司机吼出了地址。
出租车司机吓了一跳，一脚油门，车朝着苏氏在并城的办公地点呼啸而去。
路上，他从自己包里抽出一份合同，颤抖着打开。
只看了几眼，张德勋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合同，和之前他看的草稿，几乎完全不一样。
这份被苏氏服饰掉了包的合同上，清清楚楚写着：等双方合并完成后，张德勋不担任任何职务，并且没有一丁点股份！
张德勋的表情变得极为狰狞。
姓苏的……卓一梵……你们敢耍我，敢耍我！
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他拍了一下司机的靠背：“司机，换个目的地！我要去另外一个地方！”
香江人，你们等着瞧！
我没钱，我也绝对不让你们好过！
第一百一十七章 苏总要逃！
苏氏服饰，并城分公司。
苏总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压抑低沉的乌云，和渐渐下大了的大雨。
他嘴里叼着雪茄，一言不发。
“老板，您的茶。”
苏总转身看了一眼那杯茶，他那张面无表情的方脸忽然皱了皱眉头。
“今天不想喝茶，给我倒杯咖啡。”苏总一挥手，语气有点不耐烦。
秘书二话不说，把那杯茶倒掉，换了一杯咖啡过来。
她小心翼翼地把咖啡放在桌上：“老板，李局长那边的人还没来……”
“应该是下雨耽搁了，不然不会拖延这么久。”苏总貌似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他皱了一下眉头。
怎么这么苦？
今天的咖啡，比平时的要苦不少。
苏总知道，自己的咖啡，一直是秘书亲手给他弄的。
他的口味如何，秘书清楚无比，绝不可能出错。
那……
就是自己情绪出问题了。
他对秘书挥了挥手说：“再检查一遍合同，还有一会儿的冷餐会的布置。”
秘书张了张嘴。
她很想提醒自己老板，合同已经检查了几十遍，而且冷餐会也已经布置好很久，甚至彩排都不止一次了。
但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退了出去。
苏总眼里一片阴霾。
他的心里开始涌起淡淡的不安感。
出差池了？
不……不可能。
自己的布置天衣无缝——上面已经安排好了，厂里的事儿也已经摆平了，自己从头到尾都是符合官府政策的……会出什么差池？
他再一次拨通了对方的电话，然而电话仍然是无人接听。
等了十几分钟，秘书回来了：“老板，都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谷
苏总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一口把剩下的咖啡全倒进嘴里，“李局长的秘书怎么说？”
“半个小时前打电话，他说，他们已经出发，在路上了。”
苏总沉默了一会儿，又一挥手：“再接着打。”
秘书直接拿起了苏总办公桌上的电话。
她不到一分钟就又挂断了电话。
“老板……”秘书的声音有点古怪，“他说，他们已经出发，在路上了……预计需要半小时。”
一股寒意从苏总的脚，直接涌上了他的头顶。
从“李局长”的办公地点，到苏总公司，最多只需要二十分钟。
如果说，因为某些原因，用半个小时，尚属情有可原。
但第二个半小时……
苏总毫不犹豫：“只带最必要的东西，不要告诉任何人，咱们走！”
秘书马上动了起来。
两人飞快地收拾好了最简单的东西，推门朝着公司外走去。
然而刚走到公司前厅，一大群穿着制服的捕快就汹涌起来了。
带头的捕快头子把一张逮捕令给苏总看了一眼：“现在查明你们有窃取国家物资，财务诈骗，合同诈骗等多项嫌疑，跟我们走一趟！”
苏总还想负隅顽抗：“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香江人！你们敢抓我？”
那个捕快冷笑一声：“香江？已经回归了！现在都归国家管！带走！”
咔嚓！咔嚓！
两幅冰冷的手铐，把苏总和他那个性感妖娆的小秘书，全铐住了。
苏总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
几分钟后，苏氏服饰的办公楼下。
苏梅坐在车里，看到苏总和他的秘书被大批捕快押送着，进了一辆警车。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首长，您要去亲自盘问那个家伙吗？”周秘书问道。
苏梅轻轻摇了摇头。
“他？他不够格。”
第一百一十八章 求生之路！
正当大群捕快冲进苏氏的办公楼里抓人的同一时刻，有几辆面包车，也呼啸着停在了苏氏服饰不远的路口。
张副厂长一马当先从车里跳出来。
他的身后，几辆面包车里连绵不绝跳出来二十多个汉子。
这些汉子全都拿着棍子之类的家伙，外表粗犷，气质彪悍。
虽然不像之前熊哥手下那样，充满“江湖气息”，但身上的彪悍之气，却只多不少。
这群人，是张副厂长请来的，他准备带着他们冲进苏氏的办公楼里。
他准备强迫苏总把自己合同改正，否则这些汉子就要派上用武之地了！
敢框我？
谁也别想框我！
张德勋用力一挥手：“跟我上！进办公楼！！”
一群壮汉呼啦啦奔跑起来。
然而，他们只跑了几十步。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汉子，跑到路口，就像是撞到一堵无形的墙一样，猛然停住了脚步。
“为什么停脚！”张德勋大喊起来，“不要停，冲进去！”
“张老哥，不是我想停脚！”那个汉子使劲儿招手，“你自己过来看！”
张副厂长跑到路口，刚一探出头，就马上把头缩回来了。
外面，乌泱泱一大片警车。
警车旁，几个膀大腰圆的捕快，正把苏总往车里按头呢。
大雨磅礴中，远处没人注意他们。
最前面那汉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悄悄指指那边：“老张哥，你真让我们冲他们？”
“冲个屁！”张德勋一脸不甘心。
大雨中，他满脸雨水，双眼通红地瞪着那些警车，直到身后的汉子们催他四五次之后，他才咬着牙一转身：“走！”
他们朝面包车跑去。
他低着头，雨水糊了他一脸。
我……错了吗？
这事儿，真的没希望了吗？谷
但他的纠结并没持续多久，眼下不是纠结的时候。
事情败露，苏总被捉，他在厂里也声名狼藉，现在最重要的，是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他迈步钻进面包车，冲着那群汉子里的领头人沉声道：“把我送出城，找个安全的地方，我得躲一段时间……之后拜托你，把你嫂子也找个机会带出来。”
那汉子点头，沉声道：“放心吧，老张哥，咱半辈子交情，又收了你钱，这点事我肯定办到。”
面包车启动了。
车队在大雨中沉默地行驶着，张副厂长看着车窗外的大雨，一时间沉默不语。
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他一时间想不出答案。
自己怎么就会一败涂地的？
他也一直想不明白。
只是……他不甘心！
自己在并城还有些人脉，等到这个风头过去，他一定会回来，想办法，重新把自己应得的，全都夺回来！
张德勋紧紧握住了拳头。
那一瞬间，他不像是一个快要退休的老者，更像是一个年富力强的壮年男人。
吱~~！
面包车猛然停住了，坐在车里的张德勋猛地往前倾了一下。
他抬头。
他看到，此时，面包车队在一个窄窄的巷子里。
面前，是三个站立的人，他们一排展开，挡住了车队。
为首的，是一个瘦小的女子，她穿着一件样式很别致的连衣裙，那条连衣裙让这个女子，显得气场十足。
她身旁，是一个佝偻的老者，和一个高大的壮汉。
老者佝偻着扇子，打着一把黑伞，帮他自己和瘦小女子挡住了雨水。
那个高大的壮汉，根本没有打伞，就这么浑不在意地站在大雨里。
大雨中。
三个人，挡住了整整一只车队。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雨中，一条死狗
大雨，陋巷，纸伞，女子。
三个人，挡住二十人。
张副厂长感觉自己的心脏，不争气地跳动了几下。
对面那个女人，虽然瘦小，但却如同一头雌虎一般横在路上，任何人都无法越过她。
张副厂长身边的壮汉，带着一群人下了车。
没有打伞的意思，他就那样走到了雨帘里。
身后的二十来个汉子，也一样跟着，走进来雨中。
领头的壮汉一脸凝重，往前走了几步。
走到足够近的地方，他冲着瘦小的女子抱拳抬手，拱了拱手。
“三姑。”
对面的瘦小女子，也就是三姑，冲着他微笑了一下：“刀子，有些年没见你了。”
“我已经不在江湖上了，现在开个汽修店，赚钱糊口而已。”被称为刀子的男人，态度十分恭敬，同时还带着点警惕。
“既然你已经不在江湖上了，为什么还要蹚这趟浑水？”三姑看着刀子。
“回三姑的话，张老哥和我是多年朋友，而且这次的事儿，他使足了钱。”刀子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这个当弟弟的，不能让老哥的脸跌地上。”
顿了顿，刀子十分谨慎地看着三姑：“另外，据我所知，三姑也很多年不在江湖上行走了吧？不知三姑今天为什么要拦我和我的兄弟们？”
“和你的目的一样。”三姑挥了挥手，语气轻描淡写道，“你车里那个人，我要带走，你和你的人散了吧。”
刀子皱了皱眉头：“三姑，哪怕以您的地位，这样强行要把我的‘客人’带走，也有点过了吧？”
“我欠你一个人情。”三姑语气软绵绵的，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另外，刀子，既然三姑我敢站在这儿，就说明，我有足够的把握，把你留下来。”
那个站在三姑身后的，一直在淋雨的壮汉，狞笑着往前踏出一步。
脚下一团水花溅起。
刀子一看到他，脸上立刻露出凝重的表情。
“蒙武……”刀子脸色十分紧张，后退了一步。
他看向三姑：“三姑，我十分清楚，有蒙武和四爷两个人在，您可以轻而易举把我们这二十多人全留下。”
“但……”刀子神色严肃起来了，“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如果就这么把张老哥撇下，以后我刀子，在西山省，就立不住了。”
他一抱拳，往前一步踏出，脚下同样踩起一团水花。
“三姑，得罪了！”
那二十多个汉子，同样沉默地往前卖出一步。
“小姐，一会儿恐怕需要您自己撑会儿伞了。”三姑身边的老者，把伞朝三姑递过去，“老头子，估计得活动个几分钟筋骨……”
“不用，这样的小场面，不需要你们动手动脚。”三姑轻轻挥了挥手，看着刀子，“两个人情。”
“什，什么？”正准备动手的刀子，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停住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三姑：“三姑，您是说……你的人情？”
“对，我的人情，而且是两个。”三姑举起两根手指，“我的两个人情，什么分量，什么价格，你应该很清楚。”
刀子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扭头，冲着自己兄弟一招手：“把人抓住！”
张副厂长大喊起来。
然而他一嗓子还没喊完，肚子上就被人重重锤了一圈。
他跪倒在雨水里。
大雨倾倒在他身上。
他感觉自己像一条死狗。
第一百二十章 你想要这个工厂吗？
大雨倾盆。
二十斤穿着黑衣的汉子站在漆黑如夜的雨中，沉默不语。
曾经的国营服装厂副厂长，张德勋，倒在雨中。
他身上是一件档次很高的白衬衫，但此时，这间白衬衫彻底湿透，泥泞不堪地帖在他身上。
他觉得无比寒冷。
刀子沉默地走到他身边，一把提起他：“抱歉了，张老哥，哪怕三姑给我一个人情，今儿我也会背叛你。更何况是两个。”
张德勋没有说话，他腹部剧痛，体内翻江倒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刀子把张德勋拖到蒙武跟前，扔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蒙武嘿然一笑，拖着张德勋朝着一辆“子弹头”商务车走去。
在和三姑擦肩而过的时候，蒙武停了一下脚步。
“三姑，只是一件衣服而已，换出去两个人情，真的值得吗？”
“你不懂。”三姑淡淡微笑了一下，“女人一辈子，能美多少天？”
“一件能让我多美几个月的衣裳……几个人情算什么？”说着，她转身，冲着身后的刀子等人挥了一下手，“走了，有用到人情的地方……你知道怎么找我。”
“子弹头”商务车，消失在雨幕中。
刀子和二十多个汉子，齐刷刷地冲着雨幕拱手：“恭送三姑！”
车，消失在雨幕中。
很快，服装厂的会议室里，白展和葛记者，同时接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香江人伏法了，之后过了不到一小时，张副厂长就被人扔到了抓捕香江人的那个警局门口——和他一起被扔在门口的，还有一个袋子，里面装满了他的罪证。谷
葛记者挂断电话（她是用的一台小巧的数字寻呼机，电话是厂里的）后，用一种吃惊中带着好奇的神色打量着白展：“白主任，我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顿了顿，她对白展道：“你之前不是说过，你有后手吗？你们副厂长被捉，就是你的后手办到的吗？”
她十分好奇，又有几分兴奋地问白展：“哎，给我讲讲呗？我可好奇了！”
你可是记者，我给你讲完，你下一小时就写成文案发报纸上了……我又不傻……
白展冲着她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茬。
“切~”葛若雨猜到了他的想法，不满地撇了撇嘴，“看在你帮我老妈设计衣服，还有给我这么大新闻的面子上，这次就放过你了……不过，还有一件事。”
白展静静地等着她后面的话。
“现在，这么大的工厂，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以后怎么办啊？”
“张副厂长倒了，陈厂长还在，应该问题不大吧。”白展不太确定，“我只是个小小的车间主任，这么大的事儿，也轮不到我来管啊。”
“陈厂长也被捉进去了。”他话音刚落，苏梅推门进了会议室。
“苏姨？您怎么来了？”白展站了起来。
葛若雨一下子认出了苏梅：“首长，您……”
“我今天不是首长，只是小展的长辈。”苏梅微笑着挥了挥手。
葛若雨听到苏梅的话，又是一脸震惊地看了白展一眼。
“小展，这件事，苏姨给你记一功。”苏梅冲着白展微笑道，“我在这个时候赶来你们厂，也是因为厂子里的事，需要快刀斩乱麻地处理，不然拖的时间长了，麻烦事会很多……所以苏姨就开门见山了。”
她看着白展：“小展，苏姨问你，你想要这个工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