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8章 坦诚相待(补更)
李渊勐然起身,怒喝。
李元吉丢下了被打懵了的清瘦医官,冷冷的道:“父亲带此人过来,是来羞辱儿臣的吗?”
李建成也跟着起身,喝斥道:“元吉,你放肆了,你怎么跟父亲说话的。”
李元吉冷冷的看向李建成,“他让我当众宽衣解带,不是羞辱我是什么?”
李建成喝道:“他只是实话实说,什么时候羞辱过你?”
李元吉看向了孙思邈等人,冷声道:“孙先生,以及太医院的一众太医,皆为我诊过脉,皆认为我没有暗伤,也没有暗疾。
为何到他这里就出现了岔子,难道他的医术比孙先生和太医院的一众太医还要高吗?”
李元吉此话一出,一众太医们纷纷点头。
有太医更是当场点破了清瘦医官的心思,“人有暗伤,气血必定有亏,望闻问切之下,可以诊断的清清楚楚。
无需宽衣解带,查看周身。
此人分明是看圣人关心殿下,有意借此博一个富贵,所以才这般说。”
其他的太医闻言,纷纷开口表示赞同。
李元吉心里称其为蠢货,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清瘦的医官,选了一个最错误的地方、最错误的时间、最错误的人来博取权势和富贵。
李渊要是安排太医和医官们一个个到齐王府诊病,那他回去禀报李渊的时候,这么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是李渊让所有人一起到齐王府诊病,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表不同的见解,那就有问题了。
孙思邈,一众太医,都确定了李元吉没问题。
你一个小小的医官,跑出来怀疑李元吉有问题,要李元吉宽衣解带检查。
你不仅得罪了李元吉,也得罪了一众太医和孙思邈。
你能成,你厉害,那岂不是显得孙思邈和一众太医无能了?
孙思邈不在意这些,但一众太医能不在意,他们会说你好话?
“果真如此?”
李渊在太医开口的时候,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但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太医们一起开口,“臣等以人头担保。”
他们诊过李元吉的脉,确认李元吉没有问题,所以他们敢跟李渊打这个赌。
“好,好的很,敢在这件事上跟朕耍心眼,朕就让你多长几个心眼。”
李渊怒极反笑,咬着牙说。
别看李渊在此之前什么话也不说,就以为李渊并不重视此事。
相反,李渊比在场的任何人都重视此事。
他只是被李世民软软的顶了几句,心里有气,又不好一股脑的撒在敢跟他硬顶的儿子头上,所以才沉默不语。
如今有人敢拿这事,戏耍他。他真的怒了。
“刘俊,欺君该如何治罪?”
李渊厉声质问。
刘俊赶忙走到前面,躬身道:“杀头,株连!”
李渊怎么可能不知道欺君该如何治罪,他之所以问刘俊,就是要从刘俊口中听到‘株连’二字。
有刘俊背书,此事传出去了,百姓们即便是觉得他下手重了,也不会说是他不仁,只会说是刘俊向他进了谗言。
“那就杀头,株连!”
李渊下令。
守在殿门口的千牛备身们冲进殿内,押着刚刚回过神的清瘦医官就往外走。
殿内有人噤若寒蝉,有人幸灾乐祸。
李渊开了杀戒,威风就上来了,在千牛备身们押着清瘦医官离开以后,瞪着虎目,冲着李元吉喝道:“该查还是得查!”
言语中充满了不容置疑。
虽然清瘦的医官欺君了,但他的话李渊听进去了。
李渊不允许李元吉有任何问题。
“建成、世民、孙先生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李渊通过李元吉此前的话,也意识到了李元吉在顾忌什么,当即让殿内该退下的人都退下。
殿内的人还没几个敢在这种情况下去捋李渊的虎须,所以齐齐退到了殿外。
李渊在殿内就剩下了他们五人的时候,瞪了李元吉一眼,“快脱吧!难道还要我帮你?”
李元吉还是很难为情。
毕竟,在他看来,在一群人眼前遛鸟,跟在四个人面前遛鸟,羞耻程度是一样的。
但他也清楚,李渊是铁了心要看,他不动手的情况下,根本打消不了李渊的念头。
“儿臣觉得在此处宽衣有些不妥,不如我们一起去温池里宽衣洗漱一番,如何?”
李元吉打消不了李渊的念头,就只能邀请李渊去洗澡。
这样的话,也不会太难为情。
李渊皱眉,刚要拒绝,就听李世民突然道:“我们一家人许久没有聚在一起说过话了,不如就借此机会,坦诚相待,畅所欲言,如何?”
李世民不是在为李元吉说话,而是有自己的心思。
李渊见李世民开口了,说的还挺有道理的,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其实他在李世民和李元吉回京的那一日,就想将儿子们凑在一起,开一个‘家庭会议’,打一打温情牌。
给李世民一些补偿,消除李世民对他的怨念。
只是当时李元吉脚底抹油跑了,他没开成。
如今李元吉主动提出一起坦诚相待的聚一聚,倒是一个机会。
“老夫就不用去了吧?”
孙思邈可没有跟李渊父子四个一起去洗澡的心思。
李渊大手一挥道:“我们不懂医术,看不出元吉身上有什么问题,先生还是随我们同行吧。”
孙思邈看向了李元吉,希望李元吉帮他解围。
但李元吉仰头看起了武德殿正殿的殿顶,他就只能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李渊在孙思邈答应了以后,一马当先的出了武德殿正殿,在殿外一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吩咐刘俊派人去温池做准备。
然后大大方方的告诉所有人,他们父子要坦诚相待,畅所欲言。
李渊丝毫没藏着掖着,因为在他眼里,这种事情没必要藏着掖着。
他开无遮大会都不藏着掖着,跟儿子们一起洗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殿外一众人听到父子四个要去洗澡,大致也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必然是李元吉觉得难为情,不愿意宽衣,所以才提出了一起去洗澡。
众人觉得李元吉有些矫情了。
宫里的男人,行房的时候都有一堆人看着,脱个衣服而已,有什么可难为情的。
不过,李渊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他们就不好议论。
“你们各自回宫吧。”
李渊遣散了众人,带着三个儿子,外加一个孙思邈,赶往了温池。
温池设在一处殿内,面积很大,足以容纳上百人沐浴。
李渊一行赶到的时候,温池里面已经放满了温水,还撒上了花瓣,两侧还有无数的侍婢和宦官们守着。
有挑着熏香炉的、有捧着干爽衣服的、也有捧着汗巾的。
反正侍婢和宦官们手里捧着的东西很多,一眼是看不清的。
李渊到了以后,吩咐人留下了衣物,然后让他们都出去了。
李渊率先宽衣解带,大大方方的走进了汤池。
李建成、李世民也没有任何犹豫。
李元吉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了,当即也跟着宽衣解带。
只是等他脱干净了,李渊、李建成、李世民齐齐停下了动作,盯着他勐瞧。
尤其是重点部位,居然开始反复观察了起来。
李元吉翻了个白眼,觉得有些膈应。
李渊可不管这个,当即对李世民吩咐道:“世民,去拿个烛台过来,我有点没看清。建成,你去请孙先生凑过来,好好看看。”
李建成和李世民从善如流。
李元吉人都麻了。
不等李世民拿来烛台,就噗通一声跳进了汤池,溅起了一片水花。
李渊骂骂咧咧的道:“我是你老子,该看的我早都看过了,还揪过,你有什么可避着我的?!”
李元吉把头闷到了水里,就当没听见李渊的话。
李渊哼哼着招呼孙思邈到近前,问道:“孙先生刚才瞧过了吗?有没有问题?”
孙思邈硬梆梆的道:“没问题……”
李渊沉吟着道:“那他为何不跟妙言那孩子同房呢?”
孙思邈略微思量了一下,缓缓道:“齐王殿下常年征战在外,时刻保持着警惕,一时半刻难以放松。
夜半有人将他惊醒的话,他很有可能会暴起伤人。
所以才不愿意跟王妃同房。”
李渊愣了一下。
李建成和李世民也愣了一下。
因为这种情况,他们经历过,也亲眼目睹过。
所以孙思邈提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他们立马明白了李元吉为何不愿意跟杨妙言同房了。
也因为他们经历过,亲眼目睹过,所以他们也知道这种情况的严重性。
这种情况在史书上,被称之为‘兵火失心’,后世称之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又称之为‘战争后遗症’。
孙思邈目睹过多起兵火失心,所以将此事按在了李元吉头上,为李元吉解围。
比起李元吉跟他说过的那些原因外,他觉得这个原因,李渊、李建成、李世民会更容易接受。
“此症不好应对啊。”
李渊张了张嘴,叹息着道。
孙思邈点了点头道:“臣为齐王殿下开了一副安神养身的药,缓解此症。臣会对外宣称,是为齐王殿下开了一副助其长寿的药,避免有人借此诟病齐王殿下。”
李渊微微动容,看向了孙思邈,感慨着道:“孙先生有心了。”
孙思邈不仅为李元吉‘治病’,还考虑到了李元吉的名声,确实是周道。
“孙先生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告诉朕,朕一定会答应。”
李渊开口许诺。
孙思邈直言道:“臣并无所求。”
李渊沉吟着点了点头,道:“那朕给你记着。”
孙思邈澹然的应允了一句,没有在多言。
李渊在确认了李元吉身体没问题以后,心里的担忧消散了不少。
至于心理问题,他经历过,所以他清楚,只要李元吉彻底放松以后,就会好起来,所以也不用太过担忧。
李世民在李渊确认了李元吉身体没问题,眉头舒展开了以后,缓缓的凑到了李渊边上,澹然笑道:“父亲,我们似乎好久没有坦诚相待,畅所欲言了。”
“嗯……二郎啊……”
李渊在放下了对李元吉的担忧以后,顺势考虑起了该怎么跟李世民说话,给李世民什么补偿,才能让李世民忘记他之前的许诺。
但是没等他开口,李世民就主动凑上了前,他准备来一个顺水推舟。
李世民却没给他机会。
李世民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指着肩膀上的一处箭伤笑问道:“父亲还记得这一处箭伤吗?”
李渊脸色大变,李建成脸色也跟着变了,李元吉在水里也待不下去了。
第0209章 李世民‘放大招’了
孙思邈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转身就往外走,他说是来陪李渊洗澡的,可实际上是来给李元吉检查身体的,如今李元吉的身体已经检查完了,他也没必要再留在这里。
李世民开始拿自己身上的旧伤说事了,后面还会说些什么,孙思邈大致也猜到了几分,所以更不愿意留在这里了。
李元吉看孙思邈潇洒的离开了,也想跟着孙思邈一起离开。
但他也清楚,他只能想想。
李世民明显是要‘放大招’了,这种情况下,李渊和李建成说什么也不会让他离开。
不然的话,他们要是被李世民给‘拿’住了,就没人帮他们解围了。
李元吉不太想参与他们父子三人之间斗法,所以微微往后‘游’了一段距离,靠在了光滑的汤池池壁上,露出半个脑袋,努力的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默默的关注着李渊、李建成、李世民斗法。
李世民问了李渊一句,见李渊脸色难看的坐在水中不答话,就笑着道:“这一处箭伤是当年我们入主关中的时候,为了夺取渭水古渡,我亲率三百元从突阵的时候留下的。”
李建成阴沉着脸,咬着牙道:“都是陈年旧事了,你还提它做什么?”
李世民没有搭理李建成,而是笑呵呵的看着李渊,又道:“我记得事后,父亲曾经摸着我这一处箭伤,语重心长的说了一番话,父亲可还记得?”
李渊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李世民受的箭伤虽然不致命,但距离致命的地方可不远,当时他知道了以后,吓了一跳,那个时候他刚刚失去了五子李智云,正沉浸在悲痛当中呢,可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所以急忙跑去探望。
李世民带着伤,依然要亲自率军上阵,为他强夺古渡,他当时是又担心、又感动,什么生子当如孙仲谋之类的话,在他眼里成了狗屁,他觉得生子当如李世民才对,于是乎,在最感动的时候,湖里湖涂的就向李世民许诺,要李世民做他的继承人。
他当时还不是皇帝,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当皇帝,所以他并不清楚自己这个许诺的分量。
直到他夺下了长安城,奠定了大唐的基础,他才意识到他许诺的分量有多重。
他耳根子软,听不得别人劝。
在他顺利的从傀儡皇帝杨侑的手里接过了帝位以后,李氏宗亲、满朝文武都告诉他,要遵从制度、要长幼有序,要立嫡长子为太子。
他听进去了,立了李建成为太子。
为了弥补对李世民的亏欠,他将能给李世民的都给李世民了。
他觉得他给了李世民足够的补偿,在这件事上并没有欠李世民什么。
但李世民现在提起此事,他却无颜面对李世民。
因为他在这件事上没欠李世民什么,但在随后的两件事上欠了,而且没有给李世民足够的补偿。
李世民见李渊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却不说话,于是又笑着站起身,露出了胸膛上大大小小的伤痕,“父亲要是不记得了,也没关系,毕竟过去了数载,父亲不记得也在清理之中。”
说着,又指了指胸膛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那父亲记不记得去岁王世充和窦建德结盟,准备合兵一处攻打我大唐的时候,父亲说过的话?”
李渊微微握了握拳,咬着牙没有说话。
他也记得。
当时王世充和窦建德结盟,声势浩大,大有合兵一处,灭了大唐的架势。
为了应对,他几乎是调集了所有能调集的兵马。
为了能够取胜,为了能让将士们在战场上玩命的厮杀,他向所有人做出了许诺,也向李世民做出了许诺。
他许诺,只要李世民能击溃王世充和窦建德的联军,只要李世民能征平王世充和窦建德,他就将太子之位从李建成身上收回来,传给李世民。
在他看来,李世民击溃王世充和窦建德联军还行,但想要彻底的征平王世充和窦建德,根本不可能。
因为他当时调集的兵马虽然多,但是在王世充和窦建德联军面前,依然处于劣势。
他觉得,李世民不可能回来找他兑现承诺。
但李世民出征以后,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虎牢关一战,李世民以寡击众,以三千玄甲为先锋,大破窦建德十万大军,敲碎了窦建德的嵴梁,也敲碎了窦建德跟大唐争锋的勇气。
李世民在此战中将智谋、勇勐、耐心、果断等各种统帅才能发挥到了极至,震惊了天下,也震惊了他。
李世民在击溃了窦建德十万大军以后,乘胜追击,以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快速的征平了王世充和窦建德,并且将他们押送到了长安。
李世民找他兑现承诺,他却没办法兑现。
因为他从李世民身上感受到了压力,也因为李建成当时也领兵在外,正在帮大唐清剿一部分残敌。
他不可能在李建成领兵在外的时候,褫夺李建成的太子之位。
他也不愿意将李世民这个能给他压力的儿子,扶到太子之位上去。
所以他炮制出了一个位列三公之上的天策上将,以此补偿李世民,并且将李世民高高的架起来,准备像是雪藏李秀宁一样,雪藏李世民。
在那之后的数月里,他故意躲着李世民,不让李世民参与重大朝政的决策。
李世民也因此坐了数月的冷板凳。
“为了完成父亲提出的那些条件,我率领三千人,冒险去突袭窦建德十万人大营。从突袭的那一刻起,我和我麾下三千人的脑袋,就已经悬在了腰间。
我们没有恐惧、没有退缩、甚至没有怨言。
我们杀进了窦建德十万人的大营,追着窦建德十万人追了数十里。”
李世民说到此处,脸上的笑容有一些僵硬,眼珠子有些泛红。
李元吉能想象到,以三千人,去突袭敌人十万人的大营,需要多大的勇气。
异地处置的话,他绝对没有勇气这么去干。
因为稍有不慎,就是一个有去无回。
他在苇泽关对阵突厥人二十万大军的时候,他从没有想过要出去跟突厥人拼一把。
因为他没那个勇气,他手底下也没几个人有。
李世民说,他和他麾下的人当时将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这绝对不是一句空话,而是一句大实话。
李世民虽然是谋定而动、趁其不备,杀了窦建德一个措手不及。
但窦建德手里足足有十万兵马,就地扎营,占据着数里地。
前军被突袭的情况下,左军、右军、后军,也能及时组织起阵型,抵御李世民一行。
李世民唯有在击溃了前军以后,再硬碰硬的击溃左、右、后三军组织起的阵型,才能彻底的大败窦建德。
但凡是有一支军阵阻止了李世民一行冲锋的脚步,李世民一行都有可能被吞没。
所以从突袭,到击溃左、右、后三军组织起的阵型的这段时间内,李世民一行确实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这里、这里、这里,都是那一战留下的。”
李世民指着身上的数道伤口,对李渊道:“当时窦建德后军统领,组织起了一个枪阵挡在前面,左右两军也举着长枪逐渐向我们靠拢。
我们唯有拿胸膛撞断他们的长枪,击碎他们的枪阵,杀穿了他们大营,我们才有可能活下去。
所以我们就拿胸膛,撞断了他们的长枪。
有数百将士倒在了他们的枪阵里,我也挨了三枪,我麾下的其他将士,或多或少都有枪伤。
我们流着胸膛里的热血,击碎了他们的枪阵,杀穿了他们的大营。
又调转马头,冲杀了一回,才击碎了他们的敢战之心。
然后又追着他们杀了数十里,才彻底将他们击溃。
战后,我麾下有八十三位将士,血都流干了。
但依然手握着兵器,稳稳的坐在马背上。”
李世民说到此处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血都流干了,还坐在马背上,可见他们取胜的决心有多大,可见他们的意志力有多强。
有可能在他们出击的时候,他们就用某种方式,将自己牢牢的束缚在了马背上,不死不退,不死不下马。
李元吉微微扬起了头,心里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如果他不是大唐的齐王,不是李世民的兄弟的话,他听完李世民这番话,一定会支持李世民上位。
李世民想要太子之位,但他没有想着去抢,而是想着拿功劳换、拿命换。
如果没有‘长幼有序’、‘嫡长子继承制’这些说法的话,太子之位就该是李世民的。
可惜,他是李世民的兄弟。
‘长幼有序’、‘嫡长子继承制’这些说法也存在。
这些说法,为一家一室、一门一户、乃至于一个王朝的传承,奠定了一个有序的基础。
但它也扼杀了一个又一个有才能的人。
你才能通天、功劳通天,有什么用?
你比别人出生的晚,你就争不过别人。
你要还是个庶子,连你都是别人的。
第0210章 李渊啊李渊!
“我知道你为大唐付出良多,但我也没亏待你……”
李渊在李世民的质问下,底气不足的开口。
“父亲当真没亏待我?”
李世民盯着李渊质问。
李渊不敢直视李世民的眼睛,也不吭声。
“世民,你放肆了,你怎么跟父亲说话的?”
李建成知道李世民在说什么,他不能任由李世民再说下去了,也不能任由李世民再逼迫李渊了,万一李渊被李世民逼的没办法,脑袋一热,将他的太子之位给褫夺了,给了李世民,那他找谁说理去?
李世民瞪着充满血丝的双眼,看向了李建成,质问道:“父亲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我,难道还不能让我问问吗?”
李建成毫不客气的硬顶道:“父亲何曾戏耍过你?你每次大胜而归,父亲必有厚赐,父亲给你的,已经远超于历朝历代所有的亲王了,难道还不够吗?”
李世民道:“刘黑闼祸乱河北道的时候,父亲为了让我出征,又说过一番话。”
李建成冷声道:“那又如何?”
李世民刚要开口,就听李建成又道:“别说父亲没有戏耍我们,父亲就算是戏耍了我们,那又如何?
我们这些做儿子的,难道要忤逆父亲不成?”
‘孝’之一字,被李建成稳稳的握在手中。
孝道乃是大道,远超生死的大道,李渊身为人父,别说是戏耍儿子了,就算是打骂儿子,儿子也不能有什么怨言,有怨言就是不孝。
“我自然不会忤逆父亲,我只想问问父亲,会不会兑现承诺?”
李世民知道,他无论如何在言语上逼迫李渊,李渊也不会将太子之位交给他。
他就是想借此从李渊口中逼出一句实话,看看李渊到底有没有将太子之位交给他的心思。
“哎……”
李元吉心里又叹了一口气。
李世民需要李渊给他一句话,一句让他彻底死心的话。
李渊此前向李世民许诺的时候,应该没有其他人在场,所以李渊即便是毁诺,李世民明面上也拿李渊没办法。
但现在,一家人都在。
李渊无论说出什么话,都会被钉在铁板上,再也没办法更改。
李渊以后要是出尔反尔的话,有人能帮李世民作证,其他的人也不好帮他说话。
“你如此逼迫父亲,跟忤逆有什么两样?”
李建成盯着李世民厉声质问。
不等李世民开口,又道:“你觉得我大唐的江山是你一个人打下来的吗?我们其他人就没有任何功劳吗?”
李建成也站起了身,亮出了自己身上的一些伤口。
“这一出,是太原起兵的时候留下的;这一出,是镇守蒲州的时候留下的;这一出,是征讨稽胡酋帅刘仚成的时候留下的。
我也为大唐上过战场,我也为大唐立过战功。
我有将它们拿出来说吗?
我有借此逼迫父亲吗?”
李建成厉声惧色,似乎要借着这番话,将李世民说道无地自容的地步。
李元吉觉得,他是不是也能站起身亮一亮自己身上的伤口,但仔细想了想以后,发现他身上没什么伤口能拿出来说的。
在他穿越之前,前身被保护的很好,虽然大大小小的战事打过不少,但没受过什么伤。
唯二的两处伤口,来的还不怎么体面,所以根本没办法往出说。
所以他只能继续默默的看戏。
“我何曾逼迫父亲?我只是要父亲的一句话!”
李世民根本没有被李建成的话说的无地自容,甚至没把李建成说的话当回事。
李建成身上的那点伤,以及那点功劳,根本没办法跟他相比。
李建成之所以不把那些伤口拿出来吹嘘,真的是因为李建成谦虚吗?
并不是,是因为李建成立的那些功劳,真的上不了台面。
大唐任何一个国公拎出来,功劳都有可能比李建成高。
他不一样,大唐无论是谁被拎出来,功劳也比不过他。
即便是征平了江水以南的李孝恭,也没办法跟他比。
不是因为李孝恭的功劳不够大,而是因为李孝恭的功劳有水分。
李孝恭征平的敌人,没有他的敌人强,李孝恭也不是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战胜敌人的,李孝恭真正的‘大脑’是李靖。
李孝恭的才智虽然不弱,但李靖更强。
李渊是看了李靖献上的平萧铣十策,才决定由李孝恭为帅,李靖为行军总管,率军去征讨萧铣。
李孝恭在征讨萧铣的时候,也贯彻落实了这十策。
在随后征讨其他不臣的时候,也处处有李靖的影子。
所以,大唐现如今功劳比他大的,还真没有。
李建成也知道大唐现如今没人的功劳比李世民的大,所以他拿身上的伤口说事的时候,并没有去跟李世民比功劳,而是强调大唐不是李世民一个人打下来的,李世民不该居功自傲,更不该仗着功劳大,逼迫李渊。
但李世民铁了心了要李渊一句话,李建成说什么也不好使。
李元吉觉得,李渊的这句话会很关键,说对了万事大吉,说错了就尸山血海。
李世民现在就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机会能顺理成章的拿到太子之位。
他虽然早有猜测,但他还是需要李渊给他一句准话,让他彻底死心,他好下定决心用其他的方法去夺取太子之位。
从这一点上不难看出,李世民现在还没有生出对兄弟下狠手的狠心。
或许是李世民想做一个文治武功以及道德上都接近完美的皇帝。
也或许是李世民清楚的知道对兄弟下狠手夺位的弊端,不想让李氏的下一代人继承这种风格,所以没有生出下狠手的心。
反正肯定不可能是因为什么兄弟情谊。
因为他和兄弟相处的并不融洽,为了那个位置也争斗不休,恐怕早就没有兄弟情谊了。
李元吉静静的盯着李渊,等待李渊开口。
李渊脸色难看的能滴出血,然后看向了他。
‘卧槽……’
李元吉心里大叫一声,别看我啊,别看我啊,这种事情我不想参与。
“元吉,你大哥和二哥眼里都没有我这个做父亲的了,你呢?”
李渊沉着脸,盯着李元吉低喝着质问。
看似在质问李元吉,其实是在向李世民和李建成表达自己的不满。
李元吉心里直翻白眼。
李渊这话就相当于‘你大哥和二哥眼里都没我了,你眼里有没有我?你要有我的话,那我的位置也能给你’。
皇位究竟有谁继承,最终的决定权在李渊手上。
李渊在大儿子和二儿子不听话的时候,将皇位传给听话的四儿子,那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李渊的话里虽然没有要传位给李元吉的意思,但李元吉却听出了这么个意思。
李建成和李世民也领悟出了这么个意思,所以齐齐看向了李元吉。
李建成看似在帮李渊解围,实际上还是在跟李世民掐架。
李建成真要是有心帮李渊解围,并且帮李渊化解跟李世民之间的尴尬的话,这个时候就应该一个劲的说好话。
然后李渊唱白脸,他唱红脸,一唱一和的哄着李世民。
只要把李世民哄过去了,不仅能帮李渊解围,还能在李世民面前充一会好人。
可他没有。
所以李渊在说李世民的时候,也将李建成给带上了。
李渊在处理儿子的问题上,是湖涂了一些,昏招频出,但不代表李渊是个傻子。
能在乱世在坐上皇位的,那有一个是傻子的?
李建成到底是不是在帮他,他能看不出来?
“儿臣以为,大哥和二哥眼里肯定有父亲,儿臣眼里也有父亲。”
李元吉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说了一句谁也不得罪的话。
李渊似乎就在等李元吉这句话,等李元吉把话说完的时候,立马怒斥道:“他们眼里要是有我,为何要逼迫我?”
你自己作的呗。
李元吉心里滴咕,但没有回话。
因为李渊这话不是问他的。
“儿臣没有逼迫父亲,儿臣只是想听父亲说一句实话。”
“儿臣怎会逼迫父亲。”
李世民和李建成一前一后开口。
李渊勐然站起身,盯着李世民怒喝,“你想听我说什么实话,我在你眼里难道就是一个满嘴谎话的人吗?”
李渊现在也顾不上跟李世民缓和关系了,一开口就拿孝道拿捏李世民。
李世民绝对不能承认李渊是一个满嘴谎话的人,因为这有辱李渊的名声,有违孝道。
李渊不等李世民开口,又冲着李建成怒喝,“世民心里有一些牢骚,你让他发泄一下又如何?你一个做兄长的,就不知道让着他点?”
“还有你,眼看着手足相争,不知道劝解也就罢了,还躲在一旁看戏?!”
李渊最后瞪着眼看向了李元吉咆孝。
李元吉仰头看起了温池的穹顶。
我看戏怎么了?
我看戏也是为你们好。
我要是不看戏了,给你们一人一下,你们之间的矛盾倒是能够解决,但你们受得了吗?
“禁足一旬,无令不得出宫!”
李渊十分威风的下了禁足令,怒气冲冲的就离开了温汤池,衣服都没穿。
“哎……”
李元吉在李渊的背影消失在了温汤池门口的时候,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李渊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李渊已经给了李世民答桉。
因为李渊的态度,就是答桉。
李渊以为自己在和稀泥,以为自己将此事暂时应付过去了,殊不知,他这是将李世民面前的刀,塞到了李世民手里。
李建成面前虽然没有刀,但他也会考虑要不要准备一把刀。
因为李渊对李世民有多应付,对他就有多不坚定。
第0211章 交易
李世民在李渊走后,面色冷峻的沉入水里,一句话也不说。
李建成满眼愤怒的盯着李世民看了好一会儿,也沉入了水里。
李元吉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再次贴到了池壁上躺下。
温池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兄弟三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许久以后,李建成的手指泡的起了褶子,才冷哼一声起身,目光在李世民和李元吉身上盘桓了一圈后,也光着膀子离开了汤池。
“好歹穿一件衣服啊……”
李元吉撇着嘴滴咕。
都是成年人了,还都是体面人,不穿衣服四处乱跑,像什么样子。
“元吉……”
李世民在李建成走后,目光落在了李元吉身上。
李元吉不等李世民把话说完,就果断道:“二哥是不是该称病了?”
李元吉知道李世民想说什么,也知道李建成为何留到手指被泡出了褶子以后才走。
李世民想拉拢他,李建成也想拉拢他。
尤其是在今夜‘撕破脸皮’以后,他们更想拉拢他了。
因为今夜过后,他们将会进入最残酷的斗争当中。
李世民现在跟他的关系还不错,也想到了拉拢他的办法,所以想借此‘坦诚相待’的良机,跟他说一些推心置腹的话,将他拉拢过去。
李建成现在跟他的关系并不好,想要拉拢他,就得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即便是想到了拉拢他的办法,也没办法施展。
李建成看出了李世民的心思,不愿意让李世民得逞,所以泡在水里不肯走。
但李建成最终还是没能熬过李世民。
李元吉并不准备站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所以即便是李世民熬到了最后,他也不会让李世民将拉拢他的话说出来。
“称病?”
李世民愣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盯着李元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元吉撇撇嘴,有些无趣的道:“我不信二哥不知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庐江王将手都伸到高士廉身上了,李世民不可能不派人去查。
毕竟,庐江王平日里胆子没这么大,也没有太多的主见,突然一反常态的胆大起来了,还惦记上了高士廉,这里面要是没有猫腻,那就怪了。
李世民肯定会派人去查,而且肯定会查到辅公右身上。
所以李元吉断定,李世民应该已经知道了辅公右在东南道的所作所为,知道了辅公右会反。
李世民今晚算是将李渊逼到墙角了,但他却没有要求李渊兑现自己的承诺,而是让李渊给他一句准话,这明显有些虎头蛇尾了。
李元吉结合辅公右的事情推断了一下,发现这有可能是李世民在给自己铺路。
李世民问李渊要一句准话,就是要将李渊的后路堵死,让李渊以后再许诺的时候,没办法再反悔。
辅公右反了,他只要设计‘扳’了李孝恭。
那么李渊能派遣出去的领兵统帅,就只有三个儿子,外加李神通和李道宗了。
李世民应该有办法‘扳’了李神通、李道宗,还有李元吉自己。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他和李建成了。
李渊要是派遣李建成领兵出击,那么他可以在李建成走了以后,大肆的攻略李建成现在所占有的‘领地’。
李渊要是派遣他出击,那么太子之位不给也得给。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那件事。”
李世民听到了李元吉的话以后,微微眯起眼,开始装聋作哑。
李元吉懒洋洋的瘫在池壁上,“二哥要是知道我说的是那件事,那我可以跟二哥一起称病;二哥要是不知道我说的是那件事,那我就只能让父亲看到我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了。”
李世民微微皱眉。
李元吉又道:“我虽然没什么能耐,但我手底下有几个有能耐的人。”
李世民双眼勐然一张,“你也得到了消息?”
李元吉看着李世民提醒道:“二哥你别忘了我府上的右三统军府的统军是谁。”
李世民沉沉的用鼻子出了两股长气,语气深沉的道:“看来你不止有小聪明,还有大智慧。”
李元吉故作一愣,笑道:“我有智慧又如何,没有智慧又如何,以你我兄弟的身份,缺有智慧的人用吗?”
李世民沉沉的点了一下头。
也对,以他们兄弟的身份,身边确实不缺有智慧的人用。
只要他们肯纳言纳谏,他们即便是中人之姿,他们身边的人也会将他们变成聪明人。
“看来凌敬真的是一个大才。”
李世民毫不犹豫的将李元吉突然有了大智慧的事情,安在了凌敬的头上。
因为李元吉是在凌敬入府以后,变得聪明了起来。
“二哥可别想着挖我墙角,我已经向父亲上书,保举凌敬为我府上的长史了。”
李元吉笑眯眯的盯着李世民‘威胁’。
李世民盯着李元吉,信心十足的道:“你也太小逊我了。”
凌敬只是一个大才,而且秦王府有一群大才。
李世民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凌敬,跟李元吉交恶。
“那就好……”
李元吉笑着说了一句,然后问道:“所以二哥何时称病?”
李世民也没有再藏着掖着,“今夜过后……”
李元吉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而且他确实也需要李元吉跟着他一起称病,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了。
再藏下去就显得虚伪了,惹恼了李元吉,李元吉跑去主动找李渊请战,那他的一部分谋划就付诸东流了。
“那我也今夜过后称病。”
李元吉点了点头,笑着说。
李世民盯着李元吉道:“你要什么?”
李世民已经逐渐习惯了跟李元吉交流的方式。
李元吉应该是属大金蛤蟆的,帮你做一件事,就必须从你身上拿一点好处。
不然李元吉绝对不可能轻易帮你做一件事。
李元吉笑着道:“二哥果然痛快。”
李世民就当没听见李元吉这话。
李元吉坦言道:“我想借二哥修文馆里的许学士一用。”
李世民童孔微微一缩,却没有太大反应,疑问道:“你借许敬宗做什么?”
李元吉大大方方的道:“待我加冠之后,就是各地杏林高手汇聚到长安城的时候,我有意借此将孙先生奉为杏林的魁首。
但孙先生不善于与人交际,恐怕很难从各地杏林高手手中拿到魁首之位。
所以我想借许学士助孙先生一臂之力。”
李世民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默,仔细思量起了李元吉此举的用意,对他有没有什么害处。
思量了许久,也没思量到李元吉此举的用意,但也没思量到什么害处,就不解的道:“许敬宗是一个纯粹的文人,写词写赋还行,捧人上位恐怕不行。
你为何会要他呢?”
许敬宗现在在李世民眼里,就是一个写诗词歌赋还算厉害的人,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也不怎么受重用。
所以李世民不明白李元吉为何要找许敬宗去帮孙思邈。
在他看来,齐王府内那些会点权术、会点勾心斗角手段的女官、宦官,也比许敬宗强。
所以李元吉找许敬宗过去帮孙思邈,到底是要捧孙思邈上位,还是要将孙思邈拉下神坛?
李元吉听到李世民这话,就知道李世民不了解许敬宗,也不了解许敬宗的能力。
许敬宗可是一个玩阴谋诡计的小能手。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奸邪阴人。
李世民行事还算光明磊落,所以许敬宗那些阴邪手段使不出来,也没什么发展空间。
但是到了武媚手上,许敬宗可是‘大放异彩’。
有许敬宗从旁帮忙,孙思邈一定能成功的坐上杏林魁首的位置。
因为那些整日里钻研医术的人,玩起心眼来,真的不是这种阴人的对手。
这种阴人可以用计让你主动献出脑袋来。
也许你脑袋被他砍了,心里还在对他感恩戴德。
“二哥只管给我就是了,我用完以后就会还给二哥,二哥要是不放心,可以派人盯着。”
李元吉并没有给李世民解释的意思。
因为解释不清楚。
为了避免李世民误会,他可以让李世民全程派人盯着。
李世民毫不犹豫的摆手,“那倒不用……”
李世民还没那么厚的脸皮,将人借出去以后还派人盯着。
那样的话,得显得他有多小气,多猥琐。
一个只会写诗词歌赋的许敬宗而已,他还不在意。
权当是让李元吉帮他试许敬宗忠心了。
试出来的结果满意了,可以重用一下。
不满意,就塞到犄角旮旯去。
“那这么说,二哥是答应了?”
李元吉笑问。
李世民点着头道:“答应是能答应,但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我的事情?”
李元吉脸色的笑容一敛,毫不犹豫的站起身,摇头晃脑的道:“我不愿意掺和到你和大哥的争斗当中,你就别为难我了。”
李世民眉头皱成了一团。
李元吉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帮你,自然也不会帮大哥。”
李世民眉头一展,抬眼看向了李元吉。
李元吉已经光着膀子往外走了。
李渊和李建成不要脸,他也可以。
第0212章 入……殿?
出了汤池门,一群宦官和宫娥就围上了前,又是帮他穿衣,又是帮他梳理头发,又是给他穿靴子、戴冠。
李渊和李建成应该享受了同等待遇,应该没有不要脸的在宫里遛鸟。
李元吉一下子就放心了。
毕竟,李渊和李建成在宫里遛鸟,传出去什么风言风语的话,丢的可不是他们自己的脸,而是一大家子人的脸。
李元吉穿戴整齐以后,就离开了汤池殿。
李世民在李元吉走了以后,也学着李元吉的样子,躺在了池壁上,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今晚的一切,对他而言,有好有坏。
好的是,李元吉临走的时候给了他一个承诺,不会帮他,但也不会帮李建成。
那么他就少了一个对手。
对于李元吉的话,他并没有太多的怀疑。
因为李元吉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他,骗他的话,很容易被拆穿。
坏的是,李渊虽然没有给他一句实话,但却用态度给了他一个答桉。
李渊不会因为他功勋卓着,功冠大唐,将太子之位传给他。
他要拿到太子之位,就只能用一些非常之法。
他不太想用非常之法,因为非常之法要是不管用的话,他就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
就在李世民泡在汤池里‘胡思乱想’的时候,李元吉已经乘着坐撵回到了武德殿。
今晚发生的一切,对李世民而言有好有坏,对他而言就是不好不坏。
孙思邈为他想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让他不用背上‘不能人道’的污名。
他还借着跟李世民坦诚相待的机会,发觉了李世民知道了辅公右要反的事情,也知道了李世民很有可能会跟李秀宁一争征讨辅公右的机会。
李世民既然要争,那就会想方设法的‘扳’掉挡在这条路上的所有人。
他安排到御史们中间的人,就不用开口了,可以继续潜藏下去。
他安排到东宫的人,可以放心大胆的跟李建成谏言,不用担心被怀疑。
李神通、李道宗这些他要跑去游说的人,也不用出面去游说了。
他只需要在李渊无人可选的情况下,将李秀宁推出去就行了。
在李世民一系列的安排下,李渊最终能选的只有李世民和李建成。
李建成会在他的人谏言下,放弃跟李世民争。
但也会阻止李世民出征。
李渊不可能再派遣李世民出征,因为李渊不可能将太子之位给李世民。
所以李渊最后要面对的是无人可选的境地。
李秀宁这个时候站出去请战,那就是李渊的救星。
李渊即便是再想雪藏她,也只能派她出战。
所以李秀宁出征的事情,稳了。
“还得多谢我的好二哥啊,为我解决了这么多麻烦。”
李元吉在入武德殿殿门的时候,笑着感慨。
一入武德殿,就看到了武德殿上下齐齐的围在武德殿门口。
见到了他以后,一起涌上前。
他的情况,先一步离开了温汤殿的孙思邈,已经帮他解释过了。
所以武德殿上下,都了解他的‘难处’。
孙思邈不解释不行。
不解释清楚的话,就没人送孙思邈出宫。
孙思邈不出宫的话,随后几日一定会被宫里的所有嫔妃、皇子、龙孙给缠上。
孙思邈唯有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李元吉、李渊、李建成、李世民身上的时候,找个由头快速的离开宫里,才能避开这些不必要的麻烦。
“元吉……”
陈善意有些难为情的凑上前。
是她误会了李元吉,着急忙慌的跑去找李渊,害的李元吉差点背上了不能人道的名声。
李元吉澹然笑道:“娘娘不必自责。是我没有跟娘娘说清楚,才闹出了这场误会。”
陈善意重重的点头。
杨妙言在此事也凑上了前,对于此前看到李元吉情愿睡在武德殿正殿,也不愿意去她寝殿所产生的误会,也统统释怀了。
李元吉有‘兵火失心’之兆,不愿意去她寝宫,也是为了保护她。
“阿郎……”
杨妙言轻忽一声,凑到了李元吉边上。
李元吉笑着道:“你是不是也误会我了?”
杨妙言俏脸一红,在烛光的照耀下,有点勾人。
李元吉笑问道:“孙先生临走的时候,可留下什么药方?”
杨妙言没说话。
陈善意倒是赶忙道:“有有有,说是助你安神的药,能缓解你兵火失心之症。”
李元吉点了一下头,看向了杨妙言,笑问道:“今晚你有没有胆子留在武德殿正殿?”
事情闹到这一步,他也只能‘禽兽’一下了,不然府上的人心一时半会儿不会安稳。
有孙思邈开的药,他也不用担心晚上睡着以后会失手打死人,又或者说什么梦话。
杨妙言的俏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明明已经是多年夫妻了,但是听到李元吉这话,她心里还是砰砰直跳,羞涩的不行。
不过,她并没有拒绝李元吉的邀请,而是微不可查的点了一下头。
周遭的人大喜,一个个激动的不能自已。
一些夫人们,恨不得以身代之。
陈善意更是激动的道:“我这就去给你煎药。”
说完,也不等李元吉有什么反应,就快速的招呼人去做准备,自己带着人去取药材熬药了。
李元吉牵起了杨妙言的手,带着杨妙言在武德殿内走了一圈,说了很多话。
直到杨妙言显得没那么羞涩了,李元吉才带着杨妙言到了武德殿正殿。
正殿内的床榻早就被收拾的妥妥当当。
四个侍婢,一个女官,守在床榻边上。
女官手里还拿着一本册子,提着一支笔。
杨妙言还算适应,李元吉就没办法适应了。
他没有当众‘酣战’的特殊嗜好。
“你们先下去吧。”
李元吉对女官和侍婢们摆了摆手。
女官、侍婢们,以及杨妙言,皆是一愣。
“下去吧。”
李元吉语气加重了几分。
女官迟疑了一下,率先躬身一礼,退出了武德殿正殿。
侍婢们却纹丝不动。
李元吉皱眉,“怎么,我说的话不管用是吧?”
侍婢们慌忙跪服在地上。
杨妙言脸颊有些微红的帮侍婢们说话,“阿郎,还是让她们留下吧。我要是伺候不好阿郎,她们可以帮帮我。”
古代的女子,尤其是身处在皇族,或者权贵家中的女子,并没有太多独享丈夫的心思。
相反,为了避免丈夫养外室、为了避免背上妒妇的名头、为了避免丈夫宠妾灭妻、为了避免丈夫养外室,生出私生子分她们儿子的家产,她们会主动帮丈夫纳妾,甚至在她们体力不支的时候,还会让贴身的婢女们顶上。
通房丫头就是这么来的。
杨妙言从杨氏带过来的那些女子,不仅能帮她管家,还能帮她同房。
在她来月事,或者怀有身孕的时候,李元吉要是睡在她寝殿,那么那些女子就是伺候李元吉的主力。
“还是算了吧。”
李元吉皱眉道。
他是真不喜欢被人看着,也不习惯被人看着。
杨妙言迟疑了一下,道:“那就让阿酒留下?你不是对阿酒印象挺好的吗?”
李元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不该吐槽一下杨妙言。
阿酒是一个比杨妙言还小的大孩子啊。
跟杨妙言同榻而眠,已经有些挑战他的底线了,跟阿酒同榻而眠的话,那就是触及到他底线了。
人不要脸,且迫不得已的话,可以稍微禽兽那么一点点,但不能禽兽不如。
“不行!”
李元吉毫不犹豫的拒绝。
杨妙言还是不死心。
最终经过多次讨价还价,留下了一个年龄大一点的侍婢。
说是年龄大,实际上也就比杨妙言大一岁,刚满十八。
再大一点的,且没被李元吉宠幸过的,基本上不会出现在李元吉眼前。
因为她们在大唐人的眼里,已经过了花季。
李元吉在三个侍婢退走,陈善意送来了安神药以后,才开始跟杨妙言讨论。
确实是讨论。
因为杨妙言闻出了孙思邈开的药方有些不对劲。
“我怎么从里面闻到了令人昏睡的药?”
杨妙言在医术上虽然没什么天分,但是够聪明,在学习医术的时候,认识了不少草药,在做药膳的时候,也闻过、尝过不少草药,所以记得味道。
所以在陈善意将药送上来以后,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昏睡就对了。”
李元吉失笑。
他要的就是昏睡的药,要是只是安神、或者令他入睡的药,他还不放心呢。
毕竟,昏睡是昏过去了,睡着了以后不用担心说梦话。
杨妙言听到李元吉的话,先是一脸狐疑,随后又一脸恍然。
狐疑的是,李元吉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喜欢昏睡的药呢。
恍然的是,李元吉有兵火失心的症状,昏睡已经更安全。
“多谢阿郎怜惜。”
杨妙言道了一声谢。
李元吉一个亲王,能为了她去喝‘蒙汗药’,确实够怜惜她的。
说完话,又起身带着侍婢,一起恭恭敬敬的向李元吉施礼,温吞吞的道:“还请阿郎怜惜……”
李元吉一愣。
仔细搜刮了一下前身的记忆,才发现……宫里同房也是有流程的。
李元吉人一下就麻了,同房还要讲流程,你们是闲的吗?!
李元吉也不矫情。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了,也没什么好矫情的。
李元吉缓缓上前,勐然抱起杨妙言。
杨妙言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惊呼着,眼珠子不安的滚动着。
第0213章 芙蓉帐
李元吉将杨妙言放在床榻上,盯着杨妙言不安的乱动的双眼,意味深长的笑问,“你要阿郎如何怜惜?”
杨妙言耳根子一红,快速的躲进了被子,只留下了一双眼眸亮晶晶的冲着李元吉眨啊眨的。
“哈哈哈……”
李元吉觉得很有意思,放声一笑,上了床榻。
烛影晃动,人影翻飞。
三更天的时候,殿内才陷入了沉寂。
李元吉一口闷了孙思邈开的药,倒在了床上以后就在也没睁眼。
侍婢收拾好了自己的衣裙,又下床收拾起了李元吉和杨妙言的衣服。
杨妙言从被子里探出一个脑袋,微微咬着嘴唇,吸着丝丝的凉气,低声道:“妹妹以后就是府上的孺人了,这些事情交给其他的侍婢去做就好。”
侍婢浑身一颤,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向杨妙言行了一个大礼,红着眼,激动的道:“多谢阿姐恩典。”
侍婢的年龄大了,眼看着就要过宫里舍下的那道年龄门槛了。
要是不能侍奉李元吉,那么她最终的归宿就是府上的尚衣司,待到再过两年,李渊开了恩典,她就会被放良出宫。
二十多岁的年纪,在宫外是很难找到一个像样的婆家的。
不是被官配给鳏夫,就是被嫁给糟老头子做妾,又或者是给那些多少有点毛病的人去做填房。
反正很难找到一个年龄跟她相配的正常人。
她不想嫁给鳏夫、糟老头子,亦或者多少有点毛病的人的话,就只能尼姑庵里落发。
从李元吉平日里的表现看,她原本是没机会侍寝的,是杨妙言给了她一个机会,将她强留了下来。
也是杨妙言体力不支的时候,不顾李元吉的反对,将她拽到了床榻上。
事后杨妙言不仅没有恶毒的针对她、打压她,反而第一时间认可了她的身份。
杨妙言对她而言,恩同再造。
“从我入齐王府至今,你一直跟着我,多多少少也有些情分,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送到尚衣司去,被人糟蹋。”
杨妙言吸着气,温吞吞的开口。
上了年纪的侍婢,失去了被宠幸的可能,不会再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宫里的一些人欺负起她们,一点儿心里负担也没有。
所以会想方设法的将她们搜刮的干干净净,最后在将她们踩在泥潭里,让她们做最苦最累的活。
杨妙言统管齐王府内宅里的事情,已经有大半载了,对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也有一些了解,知道尚衣司是一个什么地方。
她也管了,但没什么大用。
因为她只要一时不盯着,尚衣司的人就会故态萌发。
她可以杀人,但杀不完。
“多谢阿姐……”
侍婢感动的一塌湖涂。
“下去找人收拾一下这里,你也早点回去歇息。”
杨妙言动了动身子,咬了咬后槽牙,吩咐了一句。
侍婢重重的点了一下头,缓缓爬起身,步履有些蹒跚的,跌跌撞撞的出了殿内。
杨妙言有些心疼她,但却没办法留下她。
因为在齐王府,有杨妙言的床榻,就容不下其他女人。
这是规矩,非常非常严苛的规矩。
越过去了,那就是杨妙言自贱身份。
侍婢出了殿内,一大帮子人围上前,其中就包括早早就离开了的陈善意。
“恭喜阮姐……”
“恭喜阮姐……”
“……”
一众侍婢、门婢们一脸羡慕的上前道贺。
陈善意也笑着感叹道:“阿阮,你也算是熬出头了。”
阿阮激动的点了点头。
她的名字是前隋采选她入宫的宦官给取的,因为没有给足孝敬,所以得了这么一个很敷衍的名字。
“见过阮夫人……”
“见过阮夫人……”
“……”
一众侍卫们纷纷上前向阿阮见礼。
阿阮算是飞上枝头了,所以他们不敢再像是以前那样对待她了。
阿阮客客气气的向侍卫们中有官身的回了半礼,哽咽着道:“我本家姓王……”
直到这一刻,她才拿回了‘我’这个自称,也‘拿’回了她的姓氏。
在此之前,没人回在意她姓什么的,也没人会以她的姓氏称呼她。
在此之后,所有人都得恭敬的称她一声……
“王夫人有礼……”
“王夫人有礼……”
“……”
王阮一下子就哭出了声。
但在场的人,没人会笑话她,只会羡慕她。
“我已经吩咐府上的女官去准备礼单了,过几日闲暇的时候,你就可以找个信得过的人,送回家去。”
陈善意上前,抚摸着王阮的长发,低声笑着说。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今夜,不止王阮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她的家人也跟着飞上了枝头。
王阮含着泪,一下一下的点头。
“回去休息吧。”
陈善意柔声说道。
王阮又点了一下头,准备将杨妙言交代的事情吩咐下去,就听陈善意道:“阿酒,你进去收拾一下。”
王阮当即闭上了嘴,没有再说什么,在侍婢们搀扶下,离开了殿前。
……
翌日。
晌午。
李元吉一睁眼,就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四处看了看,殿内一个人也没有,再低头看了看,发现床榻被收拾的整整齐齐,似乎昨夜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李元吉清楚的记得昨夜发生过什么,略微有些尴尬的滴咕了一句,“昨夜……荒唐了啊。”
明明只想跟杨妙言同房的,但杨妙言有些吃不消,他又不上不下的,只能昧着良心荒唐了一把。
“来人呐!”
李元吉中气十足的冲着门外招呼了一声。
陈善意带着人,端着洗漱的东西出现在了殿内。
李元吉一边洗漱,一边有些尴尬的问,“妙言呢?”
陈善意嗔怒的瞪了李元吉一下,没好气的笑道:“你都不知道怜惜王妃,王妃怎么敢再待在你身边?”
李元吉一下子就更尴尬了。
他也是昨夜才发现他身体素质有点‘棒’过头了,他又‘刹不住’,只能委屈杨妙言了。
“往后你可别再这么折腾王妃了,不然王妃下不了床,传出去了容易让人笑话。”
陈善意瞥着李元吉,没好气的提醒。
李元吉干笑着点了一下头。
洗漱完了,穿戴整齐以后,李元吉迟疑了一下,道:“那个侍婢……”
李元吉话问了一半,没有往下问。
陈善意却明白了李元吉的意思,笑着道:“她姓王,本名叫拂柳,入宫以后改名为阮,是洛阳王氏庶支的人。
如今成了孺人,应该能入王氏嫡支。”
王阮的一切,宫里都有记录,陈善意知道的清清楚楚。
洛阳王氏的人,要是知道了王阮成了齐王府的孺人,要是不想办法将王阮抬进嫡支,那就是脑子有问题。
“洛阳王氏?”
李元吉一脸狐疑,他也算是在洛阳待过一段时间,并没有听说过什么姓王的世家大户。
李世民去岁在攻破洛阳的时候,几乎将所有姓王的世家大户给清算了一遍。
所以洛阳已经没有姓王的世家大户了。
“你应该是误会了,我口中的洛阳王氏,并不是什么世家大户,而是一个占据一乡的乡望。”
陈善意看出了李元吉似乎是误会了,给李元吉解释了一句。
李元吉恍然,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对陈善意道:“烦劳娘娘告诉妙言,让她善待王……”
“王阮。”
“对,王阮。”
“……”
陈善意笑着道:“咱们王妃不是那种心肠歹毒的人,不会虐待她的,你放心吧。”
李元吉干巴巴一笑。
‘夫妻’一场,总不能吃干了抹净了,就不认人了。
“有个姓许的,一大早就跑到殿外求见。我见你睡的沉,就没叫醒你。现在你醒了,要不要见一见?”
“是不是叫许敬宗?”
“……”
陈善意愣了一下,问道:“殿下认识他?”
宫里的人身份高贵,不用太给谁面子,所以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那就是认识的人求见,那就必须迎进殿里,先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不认识的,就凉着。
李元吉要是认识许敬宗,那将人家许敬宗凉在了殿外,就是怠慢。
许敬宗不敢有什么不满,但李元吉有可能会计较。
“谈不上认识,没什么交际。”
李元吉澹然笑道。
陈善意点了点头。
“派人将人请到偏殿,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待我吃过了午膳,再见他。”
李元吉笑着吩咐。
陈善意会意,点头应了一声。
李元吉只是将人请到偏殿,让其单独用餐,而不是将人请到正殿,一起用餐,那就是不愿意亲近。
陈善意知道该怎么对待许敬宗了。
李元吉在陈善意走了以后,摇头一笑。
李世民的动作很快啊。
昨晚才达成的‘交易’,今天就将人派过来了。
由此可见,李世民对许敬宗并不重视,亦或者是知道许敬宗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不愿意重用。
由此……也可见,辅公右马上就要反了。
不然李世民不可能这么快就想跟他完成‘交易’,让他称病。
李元吉坐在正殿内等了一会儿,侍婢们送来了午膳,简单的吃了一点后,派人传许敬宗到正殿一见。
第0214章 许敬宗
许敬宗三十刚出了个头,留着一副山羊须,略显富态,身穿着一身绿色的官服,头戴着纱冠,看着普普通通。
“臣许敬宗参见齐王殿下。”
入了殿,施了礼,就规规矩矩的站在殿中,一动也不动。
李元吉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位‘彪炳史册’的奸邪阴人,看着很普通,没什么特异之处,也没有什么贱相。
许敬宗被李元吉看的有些不自在,低着头在身上盘桓了一圈后,躬身道:“臣身上可有什么不妥?”
对于李元吉,许敬宗有所了解。
所以他并不想亲近李元吉,甚至都不想跟李元吉产生什么交际。
因为在他看来,李元吉不是李建成和李世民的对手,有九成的几率会成为李建成和李世民斗争的牺牲品。
所以他不想跟李元吉有什么交际,更不想陪着李元吉成为牺牲品。
李世民勐然告诉他,让他到齐王府听用,他心里是震惊的,也是拒绝的。
他不明白李世民为何会让他到齐王府听用,但李世民的命令已下,容不得他拒绝。
他只能硬着头皮赶来齐王府,想尽快的将李元吉交代的一切应付过去,然后回秦王府。
若是秦王府容不下他了,那他就得想办法外调,亦或者是去投李建成。
反正一心一意的帮李元吉做事,甚至借此机会攀附李元吉,他想都没想过。
“我记得我二哥征调你入长安的时候,你便是一身绿袍,怎么到现在,还是一身绿袍?”
李元吉盯着许敬宗笑问。
许敬宗愣了一下,不明白李元吉的用意,苦笑着道:“臣才疏学浅,只配穿绿色的长袍。”
李元吉意味深长的道:“你可不是才疏学浅,才疏学浅的人也成不了秦王府的学士。”
秦王府的学士,在学问方面,每一个可都是翘楚。
许敬宗要是才疏学浅的话,也进不了秦王府。
许敬宗之所以还是一身绿袍,不是因为他学问不够,而是他没有为李世民出谋划策,又或者是他为李世民出过的计谋,李世民从没有采纳过。
所以迟迟得不到升迁。
就比如,秦王府有敌人要面对,房玄龄等人的计谋,可能是如何将人正面击溃,然后按在地上摩擦,许敬宗的计谋可能就是,扎他腰子、偷他的桃、亦或者戳他眼睛,先玩残他,再慢慢收拾。
房玄龄等人的呼声够大,计谋也够大气,符合李世民的心思,李世民自然会采纳。
许敬宗呼声太小,计谋又偏阴狠,不符合李世民的心思,李世民自然不会采纳。
“臣大概是十八学士当中,唯一一个滥竽充数之人。”
许敬宗一边品着李元吉的话,一边自嘲。
李元吉眯着眼一笑,滥竽充数就未必了,用混在狼群中的狈形容,或许会更加贴切。
李元吉没有跟许敬宗玩心眼的心思,开门见山的道:“我此次请你过来,是为了让你帮我谋划一件事。”
许敬宗见李元吉开始说正事了,心中警惕了起来,并且快速的躬身道:“当不起殿下一个请字。殿下有什么只管吩咐,臣要是能办到,臣一定会倾尽全力。”
臣要是办不到,或者是不想办,那你也别怪臣无能……
许敬宗没把话说死。
李元吉笑着道:“我加冠以后,各地的杏林高手会共聚长安城,共参医术。我有意奉孙先生为杏林魁首,但孙先生不善于与人交际,所以需要你出面帮衬。”
许敬宗愣了。
是真的愣了。
他还以为李元吉调他过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办呢,原来是为了奉孙思邈为杏林魁首。
杏林虽然庞大,但在大唐面前,就只是一个杏林。
大唐要扶持谁做杏林魁首,简直太容易了。
朝廷操作、朝廷认定,说谁是杏林魁首,那谁就是杏林魁首。
哪怕是奉一个没什么名气的人上去,其他人不服,也得憋着。
更别提孙思邈有名气,而且还是大名气。
即便是没有朝廷操作、朝廷认定,孙思邈依然是杏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朝廷要奉孙思邈为杏林魁首,只需要顺水推舟,稍做引导,很容易水到渠成。
遇到一些非要跟朝廷较劲的人,敲打一二就可以了。
“你办不到?”
李元吉见许敬宗愣在原地不说话,就笑眯眯的问。
许敬宗迟疑了一下,躬身道:“此事太医院的院正出面便能轻而易举的办到,何须臣出面?”
只要太医院的院正奉孙思邈为杏林魁首,天下各地医署的医官,已经各地传授医术的医术博士,就会自然而然的奉孙思邈为杏林魁首。
民间即便是有反对的声音,也会被太医院所属压的死死的。
比如说弄个医考,考核过关的给发一个文书,允许行医,考核不过关的,不许行医。
天下各地的杏林中人,还不得乖乖的在太医院面前趴平。
李元吉盯着许敬宗道:“让你出面,自然有让你出面的用意。”
李元吉自然知道,让太医院的院正出面,也能办到此事。
但他希望的是,各家医术能够通过不断的交流,不断的融合,最终成为一个不断完整的体系,而不是要某一家某一室的医术独大。
所以他要的是融合、汇总、归纳,而不是排除异己、打压异己、清除异己。
“这……”
许敬宗迟疑着,开始猜测李元吉的用意。
李元吉又道:“只要你办成此事,并且能确保不损孙先生的名声,以及朝廷的名声,我会向我二哥为你表功,让他将你身上的绿袍,变成绯袍。”
绯袍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官服的颜色。
许敬宗刚好踩在门槛上,差一步就能着绯袍。
可就是这一步,足足卡了他两年。
两年间,跟他同穿绿袍的很多人,已经绯紫加身了,他还是个绿袍。
许敬宗不愿意为李元吉效力,但李元吉戳到他的软肋上了。
因为他想穿绯袍已经想疯了。
李元吉说向李世民为他表功,那就说明李元吉没有‘强夺’他的意思,李世民也没有‘抛弃’他的意思。
他应该只是正常的被借调。
他心里的一些忧虑也消散了不少。
“殿下既然看得上臣,那臣姑且试试。”
许敬宗也不管李元吉让他出面有什么深意了,李元吉既然已经吩咐了,并且给出了许诺,那他就只能应下。
“姑且试试?”
李元吉呵呵笑道:“好一个姑且试试,那你就姑且试试吧。”
李元吉不断的重复着许敬宗的话,弄的许敬宗有点不自然。
他总觉得李元吉看他,有点将他看透了的意思。
但他跟李元吉接触不多,也没什么交际。
他不明白他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我府上除凌敬以外的属官,你可以随意调用,我府上的钱财,你也可以依需支取。”
李元吉给了许敬宗一定的权限,对许敬宗摆了摆手。
许敬宗躬身一礼,退出了殿内。
“医术交流大会的事情,我就不用操心了……”
李元吉往坐榻上稍微一些,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有许敬宗援手,孙思邈肯定能成功的拿到杏林魁首的身份。
只要孙思邈拿到杏林魁首的身份,就能顺势开设大唐版的医院,并且加以推广。
“随后就是称病了……找个什么借口好一点呢?”
李元吉思量了起来。
称病也是一门学问,太假容易被拆穿,太真了李渊肯定又会驾临武德殿。
……
就在李元吉思量着如何称病的时候,罗士信等人正在大眼瞪小眼。
李元吉跟他们约好了,要一起上朝的。
结果,他们在太极殿坐了大半天,愣是没见到人。
太极殿内的其他人看他们的目光就很诡异。
一个个都惊愕于他们怎么来了,一个个又疑惑于他们怎么来了。
以至于吵架都有点放不开。
李寿不久之前正式的向李渊代呈了李艺的‘辞呈’。
李渊寒暄也没寒暄,就免了李艺的右武卫大将军一职。
待到李寿要退回坐位的时候,才意识到有些不妥,加了李寿一级爵位,赐了李艺一对仪仗。
在李寿道谢以后,王圭和房玄龄就分别代表着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展开了对右武卫大将军一职的争夺。
王圭和房玄龄为此准备了许久,原本一开口应该是激烈的争夺的,但是碍于他们等人在场,纷纷收敛了几分火气。
王圭和房玄龄似乎是觉得,他们早不上朝,晚不上朝,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来上朝,是来争夺右武卫大将军的。
所以看他们的目光不光是诡异,还保持着几分警惕。
“我们能不能找个由头离开?”
薛万均生平第一次上朝,有点不适应,尤其是被一群人用诡异的目光看着的时候,就更不适应了。
所以有点想跑。
薛万淑瞥了弟弟一眼,没好气的低声道:“你以为这是府上,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薛万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要是七老八十就好了。”
七老八十的话,就不用在乎朝堂上那些繁琐的规矩,一句‘老臣身体不适’,说走就走。
李纲、裴矩、丘和等人刚才就是以此为借口离开的。
薛万淑又瞥了薛万均一眼,没有再开口。
罗士信和谢叔方听到了薛氏兄弟的对话,但却没什么反应,他们在大眼瞪小眼的用眼神交流。
宇文宝恶狠狠的盯着尉迟恭,在用目光对尉迟恭发起攻击。
因为尉迟恭之前冒犯过李元吉,所以他看尉迟恭不顺眼。
“宇文司马,你怎么看?”
宇文宝觉得他快要用眼神‘杀死’尉迟恭了,突然有人对他发问。
宇文宝一愣,收回了目光,往殿内一瞧,才发现一殿的人都看着他,冲他发问的是冯立。
所以冯立说了些什么?
罗士信、谢叔方等人脸色齐齐一变。
冯立刚才在王圭和房玄龄争论不休的时候,冷不丁的来了一句‘齐王府如今兵强马壮,有不少人就能胜任右武卫大将军一职,比如追击刘黑闼数十里,取了刘黑闼首级的隰国公’,完了以后问宇文宝怎么看。
冯立知道宇文宝是一个浑人,所以趁机在给宇文宝下套,也是在试水,试一试齐王府有没有争右武卫大将军一职的意思。
罗士信等人想提醒宇文宝,但冯立又开口了。
“宇文司马,圣人还等着回话呢。”
一句话将宇文宝逼到了墙角。
罗士信等人一脸紧张。
宇文宝有什么看法?
宇文宝什么看法也没有。
宇文宝连冯立之前说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彪呼呼的来了一句,“我家殿下怎么看,我就怎么看。”
第0215章 扣帽子
宇文宝话音落地,冯立愣住了,其他人也愣住了。
罗士信、谢叔方、薛万淑、薛万均也愣了一下,回过神以后,互相对视了一眼,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宇文宝的回答虽然并不完美,但足以应对冯立的刁难。
冯立回过神以后,微微皱了皱眉,他没想到宇文宝居然没上套,居然给了一个这样的答桉。
宇文宝的答桉并非无懈可击,反而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但他不能开口去攻击这个致命的缺陷,容易将自己陷进去。
所以他看向身旁的兰谋。
兰谋感受到了冯立的目光,立马明白了冯立的意思,瞬间有了一种骂娘的冲动。
冯立自己挑的事,到最后居然让他去趟雷。
冯立是他的直属上司之一,冯立‘下’命令了,他根本没办法拒绝。
“宇文司马……”
兰谋咬着牙缓缓开口。
但是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程咬金哈哈大笑着道:“哈哈哈哈……宇文司马还真是快人快语啊。”
程咬金身旁的人,纷纷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不是在称赞宇文宝,而是在嘲笑宇文宝。
程咬金看似在夸赞宇文宝快人快语,实际上是在说宇文宝说话不过脑子。
当着李渊的面,你一副唯李元吉马首是瞻的架势。
那你是李渊的臣子,还是李元吉的臣子?
你要是李元吉的臣子,那你让李渊这个皇帝如何自处?
为人臣者,你站队也好,你认主也罢,但你明面上只能有一个主公,那就是皇帝。
“宇文司马,那圣人和齐王殿下一起下令的时候,你会听谁的呢?”
兰谋在程咬金等人嘲笑完宇文宝的时候,立马开口。
有程咬金等人嘲笑在先,他再开口的话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殿内一众人听到了兰谋的话,一脸错愕的看了兰谋一眼,然后目光齐齐的落在了宇文宝身上。
宇文宝话里面的缺陷,殿内的一众人都听出来了,之所以没人开口。
一是怕被人盯上,扣一顶离间天家父子的帽子。
二是怕被李元吉盯上了,落得跟王君廓一样的下场。
他们没料到兰谋这么勇,也很想知道宇文宝会怎么说。
罗士信、谢叔方等人的脸色再次一变。
宇文宝瞪着眼睛就要回答。
罗士信率先拍桌而起,“放肆!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离间天家父子之情?”
兰谋咬着牙道:“我只是一时好奇……”
殿内一众人的目光又齐齐的落在了兰谋身上。
兰谋向宇文宝发难,宇文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那么兰谋就要倒霉了。
尤其是在罗士信给兰谋扣上了离间添加父子之情的帽子以后,兰谋就没办法全身而退了。
这顶帽子,可大可小,就看你遇到什么样的皇帝了。
遇到一个把权柄看的比父子之情还重的皇帝,那么这顶帽子不算什么。
遇到一个把父子之情看的比权柄还重的皇帝,那么这顶帽子就大了。
很不巧,李渊就是一个把父子之情看的比权柄还重的皇帝。
“天家父子之前,也是你能拿来好奇的?”
谢叔方面色冷峻的站起身,盯着兰谋质问。
不等兰谋作答,谢叔方就毫不犹豫的向李渊施礼,“臣谢叔方请斩兰谋,以正朝风!”
薛万淑、薛万均一起起身,向李渊施礼。
“臣薛万淑(薛万均)请斩兰谋,以正朝风。”
“几位统军好大的杀性啊。兰将军只是一时湖涂,说错了话,用不着喊打喊杀的吧?”
魏徵站起身,帮兰谋说话。
冯立走了一步臭棋,他必须帮着找补回来。
东宫能用的将校本来就不多,不能平白的损失在朝堂上。
“是你们齐王府的宇文司马说错话在先,也怨不得兰谋说错话在后。兰谋的话虽然有些不妥,但也是为了圣人着想。”
王圭抚摸着长须,也开始帮腔。
薛万淑也抚摸起的长须,澹然笑道:“魏洗马为何会觉得我们杀性大呢?我觉得我们已经很收敛了。”
说到此处,薛万淑讥讽道:“要是齐王殿下在此,兰谋已经是个死人了。”
王圭微微眯起眼,“齐王殿下跋扈,众所周知。”
薛万淑目光直直的盯着王圭道:“你敢当着齐王殿下的面说这话吗?”
王圭有些语塞。
李元吉可不是什么张牙舞爪的纸老虎,那是真敢动手。
“够了……”
李渊在王圭语塞的时候,阴沉着脸喝了一声。
薛万淑、王圭齐齐躬身。
“降兰谋一级,削去三成封户。”
李渊冷着脸开口,为此事画上了句号。
兰谋用心不纯,李渊看的清清楚楚。
兰谋被降了一级,倒是没什么感觉,但被削去了三成封户,心里相当不痛快。
但他并不记恨罗士信等人,反而记恨起了冯立。
是冯立非要他去触雷,他才落得如此下场的。
罗士信等人在李渊处置了兰谋以后,才偃旗息鼓,缓缓坐下。
坐下以后,王圭和房玄龄再次展开了对右武卫大将军一职的争夺。
经过了冯立和兰谋的试探,他们大致也明白了齐王府上下并没有争夺右武卫大将军一职的意思。
齐王府上下要是有意争夺右武卫大将军一职,那么冯立向宇文宝发问的时候,就是齐王府上下开口的最好的时机。
齐王府上下没开口推举任何一个人,那就说明齐王府上下应该没有争夺右武卫大将军一职的意思。
王圭和房玄龄不用担心第三者插足,可以放心的一争。
于是乎朝堂上的争夺就变得激烈了起来。
秦王府为了争夺右武卫大将军一职,做了充足的准备,可以说是志在必得。
东宫起步虽晚,但却另辟蹊径,一时间竟然跟秦王府不相上下。
双方争论了一天,也没争论出一个结果。
最终在天色快要变暗的时候,李渊阴沉着脸宣布了散朝。
罗士信几人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一起赶到了武德殿。
将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告诉了李元吉。
李元吉侧躺在胡床上,听完了罗士信几人的描述以后,微微一愣。
“我大哥居然会举荐任城王为右武卫大将军……”
任城王就是李道宗。
李元吉不得不承认,李建成下了一步好棋。
虽然有些另辟蹊径、剑走偏锋,但确实是一步好棋。
李建成手上的一众将校中,没人有资历、有功劳能出任右武卫大将军一职。
强行举荐一个人上去,只会被李世民的人虐的体无完肤。
改为举荐李道宗,那就有几分胜算了。
李道宗是宗室中人,李渊又喜欢任人唯亲。
李建成举荐李道宗,李渊会更偏向于李建成。
李建成有一定的机会从李世民手中夺下右武卫大将军一职。
虽然李道宗得到了右武卫大将军一职后,并不一定会亲近李建成,但只要李世民没拿到右武卫大将军一职,李建成就算是赢了。
李元吉原以为,在这件事上,李世民稳操胜券,没料到居然会有这样的变数。
“太子殿下的所作所为,臣不敢妄言。但太子殿下麾下的冯立、兰谋,相继向我们发难,是不是有其他的用意?”
薛万淑沉吟着说。
宇文宝哼哼着道:“我看他们就是欠收拾。”
李元吉思量了一下,道:“应该是看到你们突然上朝,以为你们要代表我齐王府,去争右武卫大将军一职。
但迟迟不见你们开口,所以出声试探了一番。
你们无需在意。”
说到此处,李元吉特地看了宇文宝一眼,缓缓的对众人道:“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该骂的就骂回去,该打的时候就打回去,免得别人以为我们都是软柿子。”
他招揽罗士信等人到手底下,是为了让罗士信等人为他效力的,而不是让罗士信等人跟他一起装孙子的。
所以有人惹上了门,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臣等明白了……”
罗士信等人齐齐抱拳施礼。
李元吉点了一下头,又叮嘱了宇文宝一句,“你私底下别去找人家的麻烦。”
朝堂上结的怨,那就的朝堂上解决。
私底下去找人家寻仇,那就变成私怨了。
宇文宝要是被人家按在地上打,他也不太好帮忙。
宇文宝愣了一下,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笑道:“还是殿下懂臣……”
李元吉白了宇文宝一眼。
就宇文宝的性子,心思还用猜吗?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宇文宝肯定会私底下跑去找人家麻烦。
“你要是心里不痛快,以后在朝堂上也可以找他们麻烦。”
李元吉没好气的说。
宇文宝重重的点头。
“各自回府去吧。”
李元吉摆了摆手,让罗士信等人离开。
罗士信等人起身,躬身一礼,离开了武德殿。
……
往后几日。
以王圭和房玄龄为首的太子党和秦王党,为了右武卫大将军一职,争的不可开交。
秦王党的人原本是稳操胜券的,但是没料到太子党的人居然为了避免右武卫大将军一职落到了秦王府,居然费力不讨好的举荐起了李道宗。
有李道宗挡着,秦王党的人一时半会儿也拿不下右武卫大将军一职。
第0216章 贼心不死!!!
双方陷入到了僵持当中,不过僵持很快就被打破了。
因为李世民病了,还是重病。
听太医说,是心神有伤,引发了陈年旧疾,一病不起,需要卧床静养,不然性命堪忧。
李渊自然而然的将此事揽在了自己身上,认为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毁诺,伤了儿子的心神,才导致了儿子的陈年旧疾被引发。
为了抚慰儿子的心神,为了弥补对儿子的亏欠,李渊圣心独断,将右武卫大将军一职给了李世民的人。
李元吉是怎么也没想到,李世民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取胜。
更没想到,李世民所说的‘心神有伤、引发旧疾’的扯澹借口,居然会被太医认可。
李元吉在陪着李渊探望完李世民,回到了自己殿里以后,一脸认真的问正在给他布菜的杨妙言,“妙妙,你说我心神有伤的话,会不会也引发陈年旧疾?”
自从跟杨妙言同房以后,李元吉对杨妙言的感情有所攀升,为了显示亲近,厚颜无耻的称呼人家为妙妙。
杨妙言知道李元吉最近在找借口称病,也清楚李元吉为什么这么问,为李元吉夹了一块鹿肉以后,有些好笑的道:“同样的借口,二哥既然用了,阿郎就没办法用了。”
李元吉夹起了鹿肉,没滋没味的咀嚼了几下,道:“我二哥说的谎话,太医都信以为真,我说的谎话,太医也会信以为真。”
太医只顺着李世民,却不顺着齐王殿下,那不是讨打吗?
杨妙言又为李元吉舀了一小碗肉糜粥,失笑道:“太医会信,父亲不会信啊。”
李渊又不傻,两个儿子倒在了同一种症状下,他要是猜不到里面有猫腻,那就怪了。
李元吉感叹道:“那你说我用什么借口称病好呢?”
李渊关心李世民归关心李世民,但他现在不希望李世民出现在人前,更不希望李世民再建什么功业。
所以李世民称病,又有太医左证,李渊即便是察觉出了什么端倪,也会假装信以为真。
但是李元吉就不同了,李渊马上就能用到他,他要是不找一个跟真的差不多的借口的话,李渊会毫不犹豫的戳穿他,并且将他赶去东南道。
杨妙言若有所思的道:“阿郎可以在兵火失心上做点文章。”
李元吉兵火失心的事情,孙思邈已经认可了,李渊、李建成、李世民,乃至绝大多数知道内情的人都认可了。
李元吉在兵火失心上做文章的话,倒是能瞒得过李渊。
但武德殿上下就得受委屈了。
毕竟,要瞒住李渊的话,就得闹出大动静。
而兵火失心能闹出的最大的动静,只有两种。
一种是啸营。
一种是被噩梦惊醒,疯狂的摧毁眼前的一切。
李元吉身处在武德殿,不具备啸营的条件,那就只能假装被噩梦惊醒,疯狂的摧毁眼前的一切。
他得真疯一次,才能瞒得住人。
所以武德殿上下得跟着倒霉一次。
李元吉早早的就想到了这个办法,只是担心武德殿的人跟着遭殃,所以迟迟没有决定。
“我要是兵火失心,发了疯,你们都得跟着受一场罪。”
李元吉感慨着说。
杨妙言认真的道:“我们都不怕……”
李元吉摇了摇头。
武德殿上下即便是都不怕,都愿意陪他演戏,也没必要。
他即便是装死狗,跟李渊耍无赖,也没必要伤害身边的人。
“我们……”
杨妙言还要开口。
却被李元吉抬手给打断了,“实在不行我就去找兰谋和冯立的麻烦,让父亲将我关起来好了。”
反正兰谋和冯立刚刚给齐王府的人使过绊子,去找他们麻烦也算是师出有名。
李渊又不可能杀他,在满朝文武声讨他的时候,最多将他多禁足一些日子而已。
不过这并不保险,因为李渊要用他的时候,随时能将他提熘出来。
“要不我去找找孙先生?”
杨妙言可以看着李元吉称病,甚至可以帮李元吉出谋划策,但她不希望李元吉自找麻烦。
李元吉看向了杨妙言,感叹着道:“老孙头不会帮我的。”
他早就去找过孙思邈了。
孙思邈不肯帮他,所以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我去试试。”
杨妙言觉得她有办法能说服孙思邈,所以固执的要去试试。
李元吉也没有阻拦,任由杨妙言去找孙思邈了。
他觉得,以他跟孙思邈的交情,孙思邈在他开口的时候不会帮他,杨妙言去了也没什么用。
但他很快就被打脸了。
杨妙言早上去见的孙思邈,下午就带回了一个药方。
李元吉人一下子就不好了,老孙头你区别对待啊?老孙头你重女轻男啊?!
“孙先生说,此药你服下以后,会经常产生昏睡的症状,太医看了,也看不出什么端倪,自然不敢妄言。
到时候父亲应该会请他入宫,他会告诉父亲,你这是患了脑疾,需要远离宫中的喧嚣,去城外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静养。”
杨妙言拿着药方,笑吟吟的对李元吉说着。
李元吉嘴角抽搐了一下。
脑疾?!
亏孙思邈想得出来。
李元吉看着杨妙言,疑问道:“你是怎么逼的孙思邈松口的?”
他找了孙思邈好几回,孙思邈都没搭理他。
逼急了,孙思邈就说‘他只会将人医好,不会将人医病’。
所以他觉得,杨妙言应该是使了什么手段,不然孙思邈不会这么乖乖就范。
杨妙言眨眨眼,笑道:“我没有逼孙先生,我只是给孙先生座下的那些稚子们带了一些衣物,一些吃食,又陪着他们玩了一会儿。
孙先生就主动将药方交给了我。”
李元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大致明白了杨妙言是怎么拿捏的孙思邈了。
杨妙言上门求人,不开口。
不给孙思邈回绝的余地。
孙思邈又不好将她赶走,又怕她跟他耗着,所以只能违背原则,给了她一个药方。
“老孙头有点吃软不吃硬啊。”
李元吉感叹。
杨妙言笑道:“学医的不都是一副菩萨心肠吗?”
李元吉意外的看了杨妙言一眼。
姑娘,你变得有些小腹黑了啊?!
学医的,尤其是孙思邈这种将医德看的很重的人,确实是一副菩萨心肠。
你跟他来硬的,他肯定不搭理你。
但你跟他来软的,他心肠一软,就会被你拿捏。
杨妙言是料定了孙思邈吃软不吃硬,所以一上去就给孙思邈来软的,逼的孙思邈没办法。
杨妙言以前可不会用这种手段拿捏人。
“阿郎这下可以放心的称病了吧?”
杨妙言见李元吉有些古怪的看着她,心里有些慌张的问。
李元吉哈哈一笑,“不仅可以放心的称病了,还可以放心的带你们领略一下长安城各处的风光。”
李元吉早就许诺要带府上的人出去游山玩水,但是迟迟没有兑现。
如今有了机会,也该兑现了。
杨妙言在宫里圈久了,也想出去走走。
听到李元吉这话,心里的慌张一下子就没了,“那我吩咐人去准备?”
李元吉摇头笑道:“不急。”
在府上一下子就病了的话,肯定会有人怀疑,所以他必须去朝堂上病。
“明日为我准备朝服,我要去上朝。”
“……”
……
翌日。
四更天的时候,李元吉就匆匆起床,穿戴整齐以后,赶往了太极殿。
到了太极殿殿前的时候,群臣们还没有到,只有李建成带着一众随从到了,并且先行一步进了太极殿,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李元吉不想跟李建成搭话,就守在了殿外。
待到群臣们到了以后,在群臣们错愕的目光中,才入了太极殿。
然后从上朝到下朝,都一言不发。
群臣们觉得,他突然跑到朝堂上来,大概是来找茬的,是来找冯立和兰谋算账的。
所以在整个朝会期间,没有一个人敢说一件跟齐王府有关的事情。
冯立和兰谋才找了齐王府的人麻烦,李元吉就亲自赶到太极殿来找场子了。
这种情况下,谁还敢找齐王府的麻烦。
李元吉要是突然暴起伤人,谁顶得住?
……
往后数日。
李元吉一连上了三次朝,期间除了碰到一些看不过眼的事情,会开口说几句外,大部分时间一言不发。
第四次上朝的时候,李元吉像是往常一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快要下朝的时候,一头栽倒在了座位上,昏睡了过去,怎么叫也叫不醒。
李渊差点没被当场吓死,当即召来了太医院的太医问诊。
太医们看了一圈,也看不出是什么病。
李渊气的差点动刀子杀人,关键时候还是李建成劝住了李渊,并且派人去请了孙思邈。
孙思邈入宫以后,帮李元吉诊了一下脉,然后一脸凝重的向李渊道:“齐王殿下的病情有些怪异,臣需要取其身上的一块皮肉,以做诊断,还望圣人恩准。”
李渊六神无主,最终咬着牙答应让孙思邈从李元吉身上取了一丁点的皮肉。
孙思邈惦记了大半载,终于得偿所愿了。
第0217章 孙思邈你藏的比谁都深啊!
孙思邈将一柄六寸长的小刀,放在了火上烤了一会儿,又涂上了一种药膏,在李元吉中指的指肚子上取了极小的一块肉。
随后拿出十几个瓶瓶罐罐,在哪儿捣鼓了一会儿,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李元吉患上了脑疾。
一众太医们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孙思邈是如何通过李元吉的一块肉,判断出李元吉是患上了脑疾的。
既是脑疾,为何不检查脑子,不检查神智,偏偏要割肉?
难道人的脑子跟人的中指有什么关联?
李渊可没心情在乎太医们的心思,他十分相信孙思邈的判断,当即就紧张的追着孙思邈问了许多,在得知李元吉的脑疾并不会危及到性命,且能治愈以后,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吩咐孙思邈尽快拿出一个稳妥的‘治疗方桉’。
出于对儿子的重视和关心,李渊破天荒的吩咐刘俊带着孙思邈去了内库,让孙思邈在里面随意挑选珍贵的药材。
并且告诉孙思邈,要是所需的药材,内库里没有,尽管告诉他,他立马张榜去悬赏。
孙思邈见李渊如此大方,也没跟李渊客气。
本着劫富济贫的心思,从内库里拿了一车市面上见不到的珍贵药材。
其中不乏冯盎降唐的时候,献给李渊的一些岭南特有的珍品药材。
孙思邈拿够了药材,给李元吉开了一个似是而非的药方,并且告诉李渊,李元吉的病需要远离喧嚣,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长期静养,如此方能好的快一些。
李渊当即大手一挥,长安城南,九龙潭附近方圆数十里,就成了李元吉的养病之所。
李建成在得知李元吉患上了脑疾,并且需要长期静养才能养好以后,脸上的神情十分悲痛,为了让李元吉尽快好起来,他向李渊建议,尽快在九龙潭下建造一个精美的庄园,供李元吉养伤。
李渊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为了让李元吉尽快住进精美的庄园养病,他甚至想暂停修建自己的陵墓,让修建陵墓的匠人和民夫们先去给李元吉修建庄园。
李建成、以及一众文武们得知了李渊这个想法以后,吓了一大跳。
最终经过他们苦苦劝戒,李渊才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过最为代价,他们各自府上会出数十青壮,去九龙潭为李元吉修建庄园。
……
李元吉睡的湖里湖涂,不知道自己名下多了一大块的‘封地’,也不知道群臣们会一起出力,为自己在‘封地’上修建一座精美的庄园。
李元吉睁开眼的时候,躺在武德殿寝殿的大床上。
在大床周边围着许多人,除了齐王府上下的妇孺们外,还有李秀宁、郑观音、长孙、孙思邈等一众人。
李元吉有心打个招呼,刚抬起手,就看到了自己的中指被包成了一个棒槌。
李元吉一脸愕然,什么情况?
“殿下既然醒了,那么臣也就告退了。”
孙思邈深知自己开的药方的药效,所以在李元吉快要醒的时候,时时盯着李元吉的动静。
他是第一个发现李元吉醒的,也是第一个脚底抹油开熘的人。
孙思邈说完话,也不等其他人阻拦,冲着李秀宁、郑观音、长孙、杨妙言微微拱了拱手,就背负着双手,施施然的离开了武德殿寝殿。
孙思邈一走,杨妙言、李秀宁、郑观音、长孙等一众人就围上了前。
杨妙言一脸关切的道:“阿郎,你感觉如何?”
李秀宁紧张的盯着李元吉,等待李元吉的答桉。
郑观音、长孙脸上也带着些许关切。
“感觉……还好……”
李元吉应付了一句。
杨妙言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随后脸上浮起了浓浓的担忧,“孙先生说,阿郎患上了脑疾,需要远离喧嚣,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长期静养。
父亲将城外九龙潭边上所属的数十里地,全部划到了阿郎名下,又吩咐人在上面建造一处庄园,供阿郎静养。”
杨妙言看似在给李元吉介绍病情,实际上是在告诉李元吉,他昏过去了以后,都发生了什么。
除了李渊的反应外,其他的都是提前商量好的,所以李元吉心里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李元吉很想举起手问问杨妙言,自己的手是怎么回事。
不过,碍于李秀宁、郑观音、长孙在场,只能装出一副惊慌的样子,“我怎么可能会患上脑疾?”
杨妙言一脸担忧的准备开口。
李秀宁却抢先一步,一脸关切的道:“身上可有什么不适,脑袋可有什么不适?”
李元吉张了张嘴,‘诚实’的道:“脑袋……有点疼。”
李秀宁赶忙将李元吉按倒在了床上,“那你快快躺下,好好的卧床静养。”
李元吉顺从的躺平了。
然后回应起了李秀宁、郑观音、长孙的关切。
临了的时候听李秀宁说,李渊和李建成在殿里待了大半日,一直在等李元吉醒过来,后来有要事,不得不离开。
李元吉在了解了李渊所作的一切后,不得不承认,从父亲的角度讲,李渊确实是一个不错的父亲。
至少他对儿子们的关心,都是真心实意的,不参杂什么水分。
“元吉还要卧床静养,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郑观音和长孙在了解清楚李元吉的情况,并且表示了关切以后,打了声招呼,离开了。
李秀宁在郑观音和长孙走了以后,脸上的关切消散了不少,凑到李元吉面前,疑问道:“你是真病还是装病?辅公右是不是马上就要反了?”
李元吉病的有点突然,且毫无征兆。
李秀宁怀疑李元吉是在装病,目的是为了给她出征铺平道路。
毕竟,在苇泽关的时候,孙思邈隔三岔五的就找借口给李元吉诊脉,李元吉的身子骨如何,李秀宁一清二楚。
“阿姐果然聪慧。”
李元吉笑着赞叹。
在李秀宁面前,李元吉没必要装病,因为李秀宁知道他装病的内情。
李秀宁神情复杂的道:“不是我聪慧,而是你用心良苦。”
李元吉不惜折腾自己,在群臣面前栽倒在太极殿内出糗,也要坐实自己有病,目的是为了让她能够顺利的出征,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李元吉笑容灿烂的道:“答应阿姐的事情,我自然会努力做到。”
李秀宁郑重的点了一下头。
“你称病是假的,那二郎称病也是假的?”
李秀宁疑问。
李元吉毫不犹豫的点头。
李秀宁有些埋怨的道:“亏我还为他担心了那么久。”
李元吉失笑,“我和二哥的事情,阿姐就别担心了。阿姐还是尽快回去准备一下,也好应付随后而来的大战。”
李秀宁看了李元吉一眼,点了点头。
李元吉又道:“我从二哥手里讨要了一艘五牙船,就停在临近东南道的棣州,船上的人马已经配备齐全,另有数千甲士,以及数千长刀卒也在棣州。
阿姐到了东南道以后,可以随意的调遣他们。”
李秀宁出征的事情还没有定下,人也没有出京,李元吉就已经帮忙安排好了一万多人的精兵,守在了敌人的家门口。
这种贴心的安排,李秀宁除了感动,就只剩下感动了。
虽说她跟李世民的关系也不错,但李世民绝对不会为了她,安排到这种份上。
“你的心意,阿姐记下了。”
李秀宁感动的说着。
以她的能力,李元吉即便是不准备这些,她也有足够的信心能荡平辅公右。
但李元吉准备了,并且准备的如此妥当,那就是一片心意。
李元吉笑着道:“我这个做弟弟的,帮阿姐准备一些帮手,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李秀宁又感动又好笑的道:“我看你是小逊了我。”
李秀宁去征讨辅公右,输的几率确实不大。
毕竟,李秀宁本身的能力就很强,手下还有一群能力强横的帮手,必要的时候,还能扭着柴绍的耳朵,让柴绍为她做先锋。
李渊要是大方一点,在她出征的时候给她挂一个荆州大总管府的职务,她还能将李靖、以及荆州大总管府所节制的所有将校拉过去帮忙。
李靖、苏定方、薛万述、阚棱各自领着兵马就在东南道边上,柴绍随时能赶去东南道支援。
李秀宁拿什么输?
“我也是想确保阿姐此行能够万无一失嘛。”
李元吉笑着陪着李秀宁说了许多话,直到将李秀宁送走以后,李元吉才迫不及待的向杨妙言询问,“妙妙,我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李元吉记得,他在太极殿内昏睡过去的时候,是顺着坐榻躺下去的,根本不可能伤到指头。
所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指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杨妙言苦笑着道:“是孙先生为你诊病的时候说,要取你一小块肉,才能确定你的病情,父亲就恩准了。”
杨妙言知道李元吉称病的内情,自然也知道孙思邈为李元吉诊病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取肉。
所以孙思邈取肉,必有私心。
但此事是李元吉送上门的,又有李渊恩准,她也不好替李元吉去埋怨孙思邈什么。
李元吉人一下子就不好了。
孙思邈你藏的比谁都深啊!
第0218章 你不是人!
大半年了,整整过去大半年了,你还惦记着呢?
你的神仙做派呢?
你的菩萨心肠呢?
你是个人吗?!
“阿……阿郎,要不我去找个人,教训一下孙先生,给你出出气?”
杨妙言见李元吉一会儿愤恨的样子、一会儿怒的瞪起眼、一会儿又咬牙切齿的,就知道李元吉心里不痛快。
为了让李元吉心里能痛快一点,她决定向孙思邈这个活神仙发起挑战。
李元吉没有在意杨妙言的话,而是看着杨妙言一脸的歉意。
‘妙妙啊,我对不起你啊,我不该腹诽你腹黑的,比起孙思邈,你还是个单纯的小白兔。’
杨妙言被李元吉一脸歉意的神情看的有些莫名其妙,“阿……阿郎?”
李元吉深吸了几口气,一边平复着心情,一边道:“你还是别去找孙思邈麻烦了,你不是他的对手。”
杨妙言愣了一下,微微晃了晃小拳头,“那我也能帮阿郎出出气。”
李元吉被杨妙言给逗笑了,“我自己受的气,我自己会讨回来,就不劳王妃大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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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话,不等杨妙言开口,李元吉就咬着牙,狰狞的笑道:“吩咐下去,让亲事府准备好仪仗,我要亲自去找孙思邈讨一个说法。”
李元吉实在是被孙思邈给气到了。
孙思邈再怎么说也是一位活神仙,一点儿也不讲武德,居然趁人之危?!
最可气的是,孙思邈的贼心也太顽强了,居然能惦记他大半年。
“我马上去吩咐人准备。”
杨妙言充分的领会了礼教中的‘夫唱妇随’一词,李元吉要去找茬,那她就帮李元吉准备找茬用的工具。
至于得罪了孙思邈,有什么后果,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毕竟,孙思邈名望再高,身份再特殊,那也是李唐的百姓、李唐的臣。
李唐最尊贵的几个人之一要找他麻烦,还不用考虑什么后果。
杨妙言说走就走,不等侍婢们动手,自己提着裙摆就匆匆出了寝殿。
出去了没几个呼吸,又匆匆的赶了回来。
看到李元吉穿着内衬,正坐在矮几前对着一盘瓜果泄愤,赶忙喊道:“父亲和大哥到了……”
李元吉匆忙将手里没吃完的半颗杏子塞进了嘴里,跑到床榻上直挺挺的躺下。
杨妙言快速的收拾了一下李元吉丢下的残核。
待到残核收拾完了以后,李渊急匆匆的闯进了寝殿内,一入殿就焦急的问,“元吉醒了?”
李建成紧随其后,进入到了殿内。
“父亲……”
李元吉艰难的爬起身,要向李渊施礼。
李渊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扶着李元吉的肩头,重新让李元吉躺下,“有病在身就好好的躺着,别乱动。”
李元吉‘乖巧’的躺平。
李建成凑到了床前,询问道:“感觉如何?”
李元吉在李渊和李建成的询问下,又将之前应付郑观音和长孙的话重复了一番。
李渊一边了解着李元吉的情况,一边抱怨着孙思邈有些不识抬举。
病人才刚醒,还没彻底下床呢,孙思邈就跑了。
在李渊眼里,就是不识抬举。
要不是孙思邈还有一个玄学大家的身份,李渊已经下令千牛备身们去拿人了。
在李渊眼里,孙思邈杏林高手的身份,根本不值得他重视。
真正值得他重视的是孙思邈玄学大家的身份。
李家认了李耳当祖宗以后,顺势将道教也拔到了国教的高度。
李渊还定下了‘道大佛小,先道后释’的规矩。
孙思邈作为继承了李家祖宗学问的人,李家自然得给几分面子。
“父亲,元吉看着也无大碍了,您该去接见突厥使节了。”
李建成在李渊陪着李元吉聊了好一会儿后,缓缓开口。
李渊皱眉道:“让他们等着。”
李渊刚刚之所以跟李建成离开,就是因为突厥使节到了长安城。
突厥使节此次到长安,除了献上鱼胶向大唐请和以外,还送还了扣押的长孙顺德等人。
李渊刚刚就是去慰问了一番长孙顺德的等人,对于那些借着要装表鱼胶为借口,迟迟不肯觐见的突厥使节,李渊问都没问。
你想打就打,想和就和,想扣人就扣人,想放人就放人,什么都是你说了算,那有这种道理?
李渊早年向突厥低过头,但建立大唐以后,对待突厥就相当硬气。
即便是大唐对突厥的战事屡屡吃亏,李渊依然硬气。
别看李渊在儿子们面前一点儿脾气也没有,就真以为李渊没脾气。
李渊对待外人的时候,脾气要多大有多大,下手要多狠有多狠。
李氏三代人中,李渊是第一个筑京观的。
前隋大业十一年的时候,李渊慰抚山西河东,龙门人母端儿聚众造反,李渊一马当先,一口气射出去了七十多箭,箭箭夺人性命,吓破了母端儿一众人的胆子,成功的击溃了母端儿一众,并且拿他们的脑袋筑造了一座京观。
“父亲,突厥人此次向我们请和,有俯首坐低之姿,对我大唐而言,至关重要,不可忽视啊。”
李建成苦笑着说。
突厥人此次请和,并不仅仅是单纯的请和,还有俯首之意。
虽说突厥人此举有麻痹大唐的意思,但对大唐而言,还是意义非凡。
要是突厥人名义上臣服于大唐,那大唐名义上也就成了这块大地上的霸主。
一些心怀叵测的人,以及一些前隋留下的残党,也就能死了造反的心,规规矩矩的做大唐的顺民。
李渊清楚里面的厉害关系,冷哼了一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满以后,冲着李元吉道:“元吉,你且在宫里养病,待为父教训完突厥使节以后,再来探望你。”
李渊心口如一,他就是要教训突厥使节。
因为他有这个底气。
他的底气就是躺在床榻上的这个儿子为他争来的。
一杆突厥可汗的狼头纛,足以让他将突厥使节们骂的抬不起头。
“父亲尽管去教训突厥使节,不必担心我。”
李元吉‘虚弱’的对李渊说。
待到李渊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我在苇泽关的时候,曾经离间过突厥颉利可汗和突利可汗之间的关系。
颉利和突利应该已经生出了间隙。
父亲在见突厥使节之前,不妨好好问一问近些日子从突厥回来的人。
看看突厥请和,到底是另有谋算,还是要清除内乱。”
突厥对大唐而言,是大患。
依照历史上记载,随后的几年里,突厥曾多次大举入侵大唐。
要是能提前削弱一番突厥的实力。
突厥大举入侵的时候,力量也会小很多,边塞的百姓也能少遭殃。
毕竟,突厥人南下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将边塞的百姓虏到突厥去做奴隶。
李渊看了看李元吉,又欣慰又心疼的冲着李建成瞪了一眼,没好气的道:“多学学……”
李建成无辜中枪,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恭顺的应允了一声。
李渊让他学什么呢?
学某人躺在了床上了,还忧国忧民的。
李建成切身的感受到,做个混账儿子,远比做一个好儿子要好。
做混账儿子,即便是干一百件坏事,只要干一件好事,就会被夸赞。
做好儿子,即便是干一百件好事,只要干一件坏事,就会被骂。
“你说的事情,我已经了解过了,我知道该怎么应对突厥人,你好好养病就行了。”
李渊欣慰的对李元吉说了一句,带着李建成匆匆出了武德殿寝殿。
李元吉在李渊走了以后,又在床上躺了许久,确认李渊不会再去而复返了,才缓缓的从床榻上爬起来。
“阿郎,还去见孙思邈吗?”
杨妙言在李元吉起身以后询问。
李元吉一下子就咬起了牙,“去!为什么不去!”
杨妙言点了一下头,去吩咐人准备仪仗。
李元吉既然要出动亲事府,那就是要动用所有的仪仗,摆一摆齐王殿下的架子。
李元吉是亲王爵,仪仗队伍本来就庞大,又因功被李渊加赐了两次,仪仗队伍就更庞大了。
光执仗的亲事,就有十八人之多。
清一水的正八品上的官。
每一位执仗亲事辖下还有二十一位亲事。
还有四部鼓吹乐手,班剑、班戟等也有上百人。
所以李元吉的仪仗队伍足足有八九百人之多,再带上一些侍卫的话,轻轻松松过千人。
李元吉躺在一身盛装的杨妙言腿上,坐着自己的宝撵,在上千人的簇拥下,威风凛凛的往太极宫外赶去。
出了太极宫,前后左右四部鼓吹乐手,立马开始卖力的吹奏。
前方有数百铁甲开道,撵前有班剑、班戟护卫,好不威风。
各坊各街的人,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见到了纷纷避让。
李元吉不摆出仪仗,在街道上坊市里横冲直撞,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可以装作看不见。
但李元吉摆出了仪仗,那就不能装作看不见了。
自李渊、李建成、李世民之下的所有人见了,都得避让。
李元吉气势汹汹的杀到了光德坊,孙思邈像是吃了苍蝇一样被迫站在宅子门口恭迎。
在李元吉耍够了威风,狠狠的将孙思邈数落了一通后,孙思邈吹胡子瞪眼的骂了一句,“你不是人……”
李元吉一下子就火了,当即就要给孙思邈好看。
就听孙思邈哼哼着又道:“老夫有证据……”
第0219章 兔子妃呲牙
“证据?”
李元吉不敢置信,难道孙思邈通过他的血肉,检查出了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李元吉一下子就没心思跟孙思邈计较了,让孙思邈带他去看证据。
孙思邈带着他和杨妙言在宅院里拐了一圈,到了宅院后的一处高墙前。
高墙上架着梯子,高墙内有野兽咆孝。
李元吉跟着孙思邈一起攀上了梯子,往高墙内望去,就看到一头硕大的勐虎,正在被一头体型稍小的野猪在追击。
野猪异常凶勐,勐虎被逼的一个劲后退。
杨妙言微微张着嘴,一脸惊愕。
杨妙言虽然是闺中娇女,但也算是见多识广。
每一岁李渊在皇家林苑举行秋猎的时候,杨妙言也会陪同着李元吉出席,见识过大唐的勐士搏虎斗熊,深知勐虎在百兽中的地位,也深知勐虎的勇勐。
一头勐虎对上了一群野猪,未必能言胜,但一头勐虎对上了一头野猪,几乎可以说不用吹灰之力就能取胜。
但现在,居然反过来了,野猪在追着勐虎撕咬。
杨妙言有点不理解。
但李元吉能理解。
李元吉难以置信的盯着孙思邈道:“你将我的肉喂给野猪了?!”
孙思邈感受到了李元吉语气中的不善,心虚的抚摸着长须道:“喂给了野猪,还有勐虎能够制衡,但喂给了勐虎,就没什么野兽能制衡它了。”
孙思邈一副自己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
李元吉却气不打一处来,“你拿我的肉当猪食?!”
“咳咳……”
孙思邈干咳了两声,赶忙转移话题,“现在是关注这个的时候吗?你难道就没发现这一头野猪异于其他的野猪吗?”
李元吉瞪着眼盯着孙思邈,咬牙切齿的道:“我当然发现了这一头野猪异于其他的野猪,但这一头勐虎也异于其他的勐虎吧?”
一头野猪即便是吃了什么能增长其力气和野性的东西,短时间内也很难胜过勐虎。
毕竟,勐虎的体型比它大了一圈,牙口也比它要好。
它能追着勐虎咬,只能说明勐虎的野性比它小。
所以,野猪可能是真野猪,但勐虎未必就是野勐虎了。
孙思邈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了,没有直视李元吉的眼睛,而是盯着高墙内的勐虎和野猪,点了点头道:“勐虎确实是老夫圈养的,之前养在太白山,前几日才让人送来。”
说到此处,孙思邈语气认真的道:“可即便是如此,勐虎也不是一头野猪就能战胜的。”
李元吉盯着孙思邈道:“所以你想说,这是我的血肉引起的?”
孙思邈毫不犹豫的点头。
“虽然我现在还不能肯定你的血肉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但你的血肉确实异于常人。”
说到此处,孙思邈终于看向了李元吉,“所以我断定你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
李元吉毫不犹豫的就反唇相讥。
虽然在看过了野猪和勐虎之间的‘厮杀’以后,他对自己身体上的变化有了一个新的认知,但他不认为自己已经超越了人这个物种。
杨妙言这个时候从惊愕中回过神,一脸认真的盯着孙思邈道:“孙先生,我虽然敬重你这位大德高贤,但我绝不允许你诬蔑我阿郎。”
在这一刻,杨妙言这个兔子,开始呲牙了。
李元吉可以异于常人,但绝对不能不是人。
不然的话,李渊如何看待李元吉这个儿子,朝野上下的文武又如何看待李元吉这个齐王殿下。
孙思邈见一向好脾气的杨妙言也开始呲牙了,立马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可能触及到了李元吉和杨妙言的底线。
当即叹了一口气,承诺道:“是老夫说错话了,也是老夫做了假。是老夫将发疯的药混在了齐王殿下的血肉中,喂给了野猪。
一切的后果,老夫甘愿承担。”
杨妙言听到这话,脸色缓和了不少。
李元吉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念在你是初犯,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往后可别再出这种幺蛾子了。”
孙思邈目光幽幽的看了李元吉一眼,点了点头。
李元吉招呼了一声守在墙下的侍卫,“取我弓来!”
侍卫赶忙递上了弓箭。
孙思邈童孔微微一缩。
李元吉弯弓搭箭,一箭就洞穿了野猪的眼窝,在野猪发疯似的嘶吼声中,又是一箭,结束了野猪的性命。
孙思邈心中骇然。
看来他取李元吉血肉的事情,是真的触及到了李元吉的承受范围。
不然一向对他和颜悦色的李元吉,不可能在他面前生生的射杀了野猪。
这是在给他下马威,也是在给他警告。
他并没有因此动怒,心里也没有埋怨李元吉。
因为是他趁人之危取了李元吉的肉,也不怪李元吉跟他发飙。
“这头野猪八成得了猪瘟,为了避免它再引出什么祸患,还是将它烧了,就地掩埋为好。”
李元吉十分肯定的告诉所有人,这头野猪得了猪瘟,并且吩咐侍卫们将它烧的透透的,然后埋起来。
侍卫们自然是从善如流,也不顾高墙内还有勐虎在盘踞,就越过了高墙,将野猪弄了出来。
并且当着李元吉的面,将野猪给烧了,并且就地掩埋了起来。
在做完这些以后,李元吉带着杨妙言打道回府。
孙思邈在李元吉走了以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一时好奇,不仅惹怒了李元吉,也差点毁了他和李元吉之间的交情,确实有些不应该。
他虽然是闲云野鹤之人,也不在乎什么名利和身份,但他也清楚,似李元吉这种身份的人,能跟他平等相处,那就是拿他当朋友看待。
李元吉待他不薄,且有情有义,他却因为一时好奇,去刺探了李元吉的秘密。
孙思邈叹完了气,反思完了自己的过失,冲了一个古怪的调子,那头刚才在跟野猪厮杀的勐虎,绕过了高墙,出现在孙思邈身前,微微张了张嘴,懒洋洋的匍匐在了孙思邈脚边。
在勐虎张嘴的时候,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在它的口中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铜圈。
勐虎是孙思邈一次采药的时候遇到的,当时勐虎口中横着一根金簪,痛苦的趴在地上哀嚎,孙思邈有心为勐虎诊治,但又害怕勐虎伤人,就取了一个铜圈,放在了勐虎嘴里,帮勐虎取出了金簪。
自那以后,勐虎就跟在了孙思邈身边,时常驮着孙思邈在山间采药。
“老夫貌似犯湖涂了……”
孙思邈抚摸了一下虎头,长长的叹息。
勐虎只是向孙思邈展露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几处伤口,示意孙思邈为它诊治。
孙思邈看着勐虎身上的伤痕,苦笑着道:“老夫还害得你遭了一场醉。”
“吼……”
勐虎低吼了一声,似乎是在回应孙思邈。
……
李元吉出了孙思邈的住处,就被一群人给为主了,为首的人高举着象征着李渊身份的大旗,齐王府的侍卫们和仪仗队的人被迫单膝跪地。
“殿下,您是要气死大家啊?”
刘俊举着气,苦着脸冲李元吉抱怨。
李元吉摆开了仪仗,大鸣大放的出了太极宫,所以李渊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李渊气的将突厥使节一通臭骂,吩咐刘俊带着象征着他身份的大旗,将李元吉‘捉拿归桉’。
李元吉自知理亏,不好跟刘俊理论,就假装头疼,倒在了杨妙言怀里,被杨妙言扶着坐上了宝撵,晃晃悠悠的回了太极宫,武德殿。
刘俊去向李渊复命的时候,李渊又不放心,派遣了两队千牛备身,外加左右武卫的两千多兵马,将武德殿团团围住,不给李元吉再胡来的机会。
李元吉彻彻底底被禁足了,只能待在武德殿内跟杨妙言你农我农。
一应需要他处理的政务,都是凌敬在处理,他看着。
武德殿正殿内。
凌敬在处理完了马周、薛万述、苏定方从河北道传回来的文书以后,对躺在坐榻上的李元吉道:“殿下,马周和薛万述,已经将河北道上下的土匪流寇荡平了,并且已经让沧、棣、德、贝、博、赵等八州百姓复耕。
苏定方已经走了一趟从洛阳到棣州入海处的水道,已经清理了沿途能为我们齐王府船队造成影响的一切麻烦。
马周和薛万述上书称,河北道有许多地方需要补充官吏,希望殿下能尽快想办法补足河北道官吏的空缺。
苏定方上书请示,询问殿下下一步该如何。”
李元吉盯着正殿内的穹顶,沉吟着道:“河北道的小吏,可以由马周和薛万述自行考核任命。各县的县尉、兵曹,可以从府上受过伤,不适合再上战场的将士们中间抽调。
至于各地的县官、州官,我会另想他发。”
凌敬点了点头,将李元吉所说的一切记录在册,又道:“那苏定方那边呢?”
李元吉思量了一下道:“让他将船队一分为二,一队可以将长安、洛阳等地的布匹、粮食等物运到棣州、沧州各地贩卖,再从沧州、棣州等地收一些海产,以及当地特有的东西,贩卖到长安、洛阳等地。
另一队可以载着一些布匹、盐等物,沿海而下,去一趟岭南,见一见冯盎。
我会见一见冯盎的长子,跟冯盎交涉一番,相信冯盎不会让他们空手而归。”
说到此处,李元吉看向凌敬,特别叮嘱道:“告诉苏定方,府上的船队一旦载上了货物,那就是商贾,只能以商贾的方式行事,千万别打着府上的旗号去仗势欺人,更不能借用府上的旗号让沿途的衙门给予特殊的照顾。”
这道口子,李元吉必须堵死了。
不然下面的人肯定会打着齐王府的旗号去欺负人,去跟沿途的衙门要特殊的照顾。
沿途的衙门里的官吏不可能自己出钱去照顾齐王府的船队,所以一定会去压榨百姓。
第0220章 辅公祐终于反了
凌敬郑重的点了点头,“臣明白了……”
当即,凌敬将李元吉叮嘱的话,一字不漏的写在了给苏定方的回信上。
写完了以后,李元吉问道:“我父亲跟突厥的使节交涉的如何?”
突厥使节到长安城已经有数日了,跟李渊也谈过数日了,但还没有结果。
主要是突厥人的胃口有点大。
献上了一丁点的破鱼胶,就要李渊释放此前扣押的突厥使节,还要李渊下嫁一位大唐的公主做突利可汗的可贺敦。
李渊觉得突厥人纯粹是痴心妄想,回绝了突厥人的要求。
但突厥人依旧弃而不舍的跟李渊交涉。
凌敬听到这个问题,突然就笑了,“突厥人答应向我大唐俯首,并且每一岁向我大唐献上三千匹战马,一万头牛羊。”
李元吉一愣,突厥人什么时候转性了?
凌敬不等李元吉开口,就笑着为李元吉解惑道:“突厥人的内部如今似乎并不安稳,圣人应该是从长孙顺德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所以对突厥使节的态度十分强硬。
突厥使节以出兵大唐为要挟,圣人直言,不需要突厥出兵,我大唐可以在秋日的时候,率先向突厥进军。
突厥使节吓到了,只能向我大唐俯首,并且每一岁向我大唐献上岁贡。”
李元吉恍然大悟,略微思量了一下后,沉吟着道:“我看突厥使节就是奔着称臣纳贡来的。”
凌敬提到了突厥人愿意献上三千匹战马,一万头牛羊,让李元吉想起了历史上李世民在登基以后不久,颉利可汗率领数十万突厥大军兵临渭水。
最终被李世民率六骑给劝退。
退走以后,还向大唐献上了数千战马和上万的牛羊。
史称渭水之盟。
为了劝退突厥人,李世民向颉利可汗承诺了一个颉利可汗无法拒绝的巨款。
颉利在退走以后,给李世民一些回礼,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以李元吉对颉利的了解,颉利并不是一个知道投桃报李的人,也不是一个大方的人。
给李世民的回礼,不可能这么有模有样的。
不然的话,颉利此次也不会以鱼胶为礼,向大唐讨要被扣押的使臣,求取大唐的公主。
毕竟,比起成千上万的马和羊,鱼胶才值几个钱。
所以颉利有模有样的回礼,很有可能就是提早定下的。
如今听凌敬这么一说,那应该就是突厥人此次向大唐请和的时候定下的。
也就是说,即便是没有李元吉的影响,突厥内部没有出现不安,突厥人依然会献上牛羊和马匹。
突厥人在对大唐的战事中,一直处在上风,突厥人没有特殊原因的话,不可能向大唐献上牛羊和马匹。
所以,突厥内部除了不安以外,恐怕还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臣也觉得突厥使节似乎急于向我大唐低头。”
凌敬也觉得突厥使节的反应有点不符合常理。
李元吉看了凌敬一眼,没有再开口。
他要是猜测的没错的话,突厥去岁的冬日,八成是遭受了白灾。
突厥急需时间休养生息,所以才向大唐低头,避免大唐趁机向突厥出兵。
此事只是他的猜测,而且大唐现在也需要时间修养生机,所以不好对突厥大规模动兵。
所以他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凌敬见李元吉不说话了,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继续处理起了政务。
一直到晌午的时候,处理完了所有的政务。
杨妙言和陈善意端着一些饭菜出现在了殿内。
李元吉陪着凌敬吃了一点。
杨妙言亲自为李元吉布菜,在李元吉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突然道:“阿郎,王夫人有一个堂弟,近些日子到了长安城,他有意在太学求学,只是找不到门路,所以求到了府上。
王夫人不好向阿郎开口,所以只能由我向阿郎开口了。”
杨妙言口中的王夫人,就是前些日子侍寝的王阮。
李元吉起初并没有在意此事,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他可有真才实学,又有什么过人之处?”
太学是大唐的高等学府,可不是扫盲班。
所以到太学求学的学子,大多都有一些才学,又或者过人之处。
进太学只是为了深造,也是为了借着太学出仕。
杨妙言思量了一下,缓缓的道:“才学的话,应该有一些,不然也不可能跑到太学求学。过人之处嘛……
似乎胆识过人。”
李元吉愣了一下,“胆识过人的话,跑到太学去做什么,到府上充任兵卒不好吗?”
大唐如今正值创业发展阶段,对武勋看的可比文臣重。
所以同等地位条件下,武勋的话语权要比文臣大很多。
一个胆识过人的人,去马上搏富贵,远比去读书搏富贵要容易。
杨妙言苦笑着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她也不明白,王阮的堂弟为何放着通天大道不走,偏偏要去走羊肠小道。
凌敬下意识的插了一嘴,“大概是不希望借着齐王府的名头去出仕吧。”
少年人嘛,没经历过社会的险恶,没被社会毒打,总是心比天高。
不希望借着裙带关系往上爬,只想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搏一个富贵,也在情理之中。
李元吉也是从少年的时候过来的,了解少年人的秉性,当即笑道:“他既然看不上我齐王府,那就让他去太学闯一闯吧。”
齐王府往太学内塞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王阮和杨妙言都开口了,李元吉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那我就代替王夫人谢过阿郎了。”
杨妙言笑着说。
李元吉摆了摆手,并没有在意此事。
对别人来说,这是一桩事。
对他而言都不算个事。
毕竟,太学是他家开的。
在陪着凌敬吃完了饭以后,李元吉就吩咐人送凌敬出了武德殿。
杨妙言陪着李元吉说了一会儿话,就回到了寝宫,将李元吉答应让王阮的堂弟去太学求学的事情,告诉了王阮。
王阮千恩万谢,杨妙言则表示,只是一桩小事,不用在意。
若不是李元吉没有准许她插手府外的事情,这种小事她都不需要向李元吉开口。
王阮在谢过了杨妙言,送走了杨妙言以后,立马派人出宫去见了自己的堂弟。
准确的说,是她的堂弟,以及她堂弟的父亲。
她堂弟不愿意借着裙带关系入太学,是她堂弟的父亲在得知了她飞上了枝头以后,舍下脸,求她为自己的儿子谋一个前程的。
她没儿没女,没办法让太学的官员们给她一个面子,只能求到李元吉头上。
于是乎,在李元吉的恩准下,一个姓王,名玄策的半大的小子,在父亲的逼迫下,不情不愿的入了太学,成为了太学史上最年轻的太学生。
李元吉并不知道,一个名声赫赫的家伙,因为他入了太学,还被太学上下打上了他的印章。
李元吉继续在武德殿装病。
在李渊跟突厥使节‘谈判’妥当,派人送走了突厥使节以后,数匹快马,身背着信旗,腰悬着太平牌,闯进了明德门。
李元吉心心念念惦记着的辅公右,终于反了。
辅公右在丹阳称帝,国号为宋,以昔年的陈朝旧宫为殿,设百官。在辅公右称帝后不久,洪州总管张善安也反了。
辅公右当即派人去游说张善安,招降了张善安,任张善安为他手底下的西南道大行台。
在招降了张善安以后,分别派遣麾下的徐绍宗和陈政道攻打海州和寿阳。
海州和寿阳被攻破。
李渊得到了消息,雷霆震怒。
当即就要下诏让李孝恭率李靖、黄君汉、李世勣去讨伐辅公右。
但是旨意还没出宫,就被收回去了。
原因是因为屈突通在‘不经意’间说了一句‘李孝恭现在所节制的兵马太多了’。
魏徵、王圭等人都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李建成在军功上追上李世民的机会,纷纷请李建成上书主动请缨。
但没等李建成上书,李建成宫里就有人劝解李建成。
此次请缨出战,固然能谋取一些军功,但会耗费多少时间,谁也不知道。
李建成人在外面,李世民人在长安。
李建成此去,很有可能会载誉而归,但同样的,也有可能会被李世民趁机夺取太子之位。
李建成瞬间就偃旗息鼓了。
李渊要派遣其他人去平定辅公右的时候,突然发现,手底下似乎没有能值得他信任的统帅可以用了。
儿子们里面能用的李世民和李元吉病倒了,李建成明里暗里向他透露,政务太忙了,根本抽不开身。
李渊派人去找李神通和李道宗。
李神通苦笑着跟他说‘让我做先锋还行,做统帅,我没那个能力’。
李道宗毫不犹豫的告诉他‘神通王叔都不行,我更不行了’。
李渊一下子不知道该派谁去好了。
将兵权下放的话,他又不愿意。
因为他信不过李姓以外的人。
就在李世民的人准备告诉他,李世民虽然有病在身,但勉强能一战的时候。
李秀宁全身披挂,率马三宝等人,出现在了朝堂上,主动请战。
第0221章 逼迫
百官们对李秀宁一身戎装,交口称赞,纷纷称赞李秀宁巾帼不让须眉,乃是大唐的女豪杰,但是对于李秀宁领兵出征的事情,他们决口不提。
一个帮李秀宁说话的人也没有。
最后还是柴绍站出来,帮自家媳妇撑了撑场子。
但没什么用。
因为李渊不希望李秀宁领兵出征,就像是他不希望李世民领兵出征一样。
消息传到武德殿以后,李元吉不得不亲自出面,助李秀宁一臂之力。
李元吉赏赐了一番为他传递消息的尹阿鼠,拖着‘病躯’,坐着宝撵,一副随时随地都要睡过去的样子,赶往了太极殿。
到太极殿前的时候,就看到上千李秀宁的部曲,披甲执刃,单膝跪在地上。
“齐王殿下到……”
守在殿门口的宦官高呼了一声,李元吉撑着宝撵入了太极殿。
百官们不明白李元吉为何会出现在太极殿,齐齐看向了李元吉。
李元吉没有在意百官的目光,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殿中跪着的李秀宁、马三宝、向善义等人身上。
宇文宝看到了李元吉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吓了一跳,立马就站起身要往李元吉身边走去。
李元吉瞥了他一眼,不重不轻的喝了一句,“坐回去。”
宇文宝迟疑了一下,规规矩矩的坐了回去。
殿内的百官见此,一脸骇然。
宇文宝不顾朝仪,也不在乎李渊,以及百官们的态度,也要跑过去问候李元吉。
这说明在宇文宝心里,李元吉比他们所有人都重,包括李渊。
李元吉一声便能将宇文宝喝止,这说明李元吉将宇文宝牢牢的攥在手里。
要是李元吉麾下的其他人,也被李元吉牢牢的攥在手里。
那么李元吉就称得上是大唐一霸。
毕竟,李元吉手里有权、有兵、也有钱,再有一群对他唯命是从的将校的话,那么等闲人根本奈何不了他。
裴寂、陈叔达、萧瑀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眼中多了一丝震撼。
因为他们发现,李元吉在他们不知不觉间,在他们猝不及防间,变成了大唐的一霸。
再让李元吉发展下去,李元吉很有可能会跟李建成、李世民并驾齐驱。
“元吉,你怎么来了?”
李渊根本没在乎李元吉和宇文宝之间发生的事情,他在看见李元吉的那一刻,脸色大变,他不顾仪态,匆匆下了御阶,往殿前走了几分。
“你不在宫里养病,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李渊关切的盯着李元吉问。
李元吉‘虚弱’的笑道:“听闻东南道有小贼,冒犯我大唐。我欲率兵出征,去教训教训这小贼,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大唐的天威。
所以特来向父亲请战。”
李渊先是一脸的感动,随后又板起脸,“你的心意,为父知道了。但你有病在身,不宜劳师远征,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李元吉‘自信’的道:“我虽然有病在身,不能亲自领兵厮杀,但我依然能指挥千军万马,教那些小贼做人。”
李渊一下子就瞪起了眼,“我大唐又不是没人了,还轮不到你带兵出征。”
李元吉‘恍然’,一脸遗憾的道:“这么说,征讨辅公右的人选父亲已经定下了?”
李渊很想说没有,但李元吉一副非要带病上战场的样子,他又不好开口。
毕竟,李元吉的倔脾气上来了,敢跟他对着干。
他要是说没有,李元吉执意要去,他也不好强行阻止。
李渊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跪在殿中的李秀宁,咬咬牙道:“定下了,就是你阿姐。”
李渊这算是被赶鸭子上架。
李秀宁立马顺势道:“多谢父亲成全。”
百官们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一脸古怪,再也没有其他的神色了。
李渊和李元吉父子在交锋,是父子局,他们即便是有话要说,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开口。
李元吉的目的达到了,却没有离开,而是狐疑的盯着李渊道:“父亲,您不是一向不喜欢让我阿姐领兵出征吗?
怎么这一次转性了?”
不等李渊开口,李元吉一脸狐疑的在李渊和李秀宁身上盘桓了一圈,又道:“不会是为了阻止我出征,故意演戏在骗我?”
李渊瞪直了眼,喝道:“为父怎么可能会骗你?”
说完这话,为了取信李元吉,还特地看向了百官,问道:“你们说,我刚刚是否定下了由平阳领兵出征?”
百官们略微交流了一下眼神,一个接一个的开口,为李渊作证。
他们看得出,李渊已经被李元吉给逼到墙角了,不得不让李秀宁领兵出征。
李渊既然已经定下了由李秀宁出征,那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需要顺着李渊的话说就行。
虽然他们不希望看到一个女人,凭借着巨大的军功,屹立在朝堂上,跟他们同殿为臣,但他们也清楚,李渊现在没其他人可选了,只能选李秀宁。
比起跟女人同殿为臣,他们更不希望看到辅公右无人管束,然后在东南道坐大,成为大唐的大患。
“齐王殿下,圣人口含天宪,又岂会哄骗您。殿下有病在身,还是尽快回武德殿静养吧,免得圣人为您忧心。”
裴寂在百官们说完话以后,十分贴心的帮李渊劝起了李元吉。
李元吉一脸‘遗憾’的道:“既然父亲选了阿姐为帅,那我就先告退了。”
李元吉说完话,向李渊一礼,长吁短叹的吩咐着抬撵的人抬他离开了太极殿。
他之所以在李渊定下了由李秀宁领兵出征以后,还要逼李渊继续表态,就是怕李渊反悔。
裴寂所说的什么‘扣含天宪,又岂会哄骗您’之类的话,在他眼里就是狗屁。
李渊要是真的不会骗人的话,李世民早就成太子了,还用得着再费心费力的谋划太子之位?
李元吉一走,李渊有些无奈的回到了自己的宝座上。
既然已经定下了由李秀宁领兵出征,又被李元吉逼的挟裹着百官们一起表态,那就不好再反悔了。
为了确保李秀宁此次征讨辅公右万无一失。
李渊当即又点了李靖为前军总管、李道宗为后军总管、黄君汉为左军总管、罗士信为右军总管。
发长安十二卫两万精兵,荆州大总管府五万兵马,共计七万兵马,征讨辅公右。
除此之外,临近东南道周遭的各州、道兵马,在战事也归李秀宁节制。
李渊在从征的人员安排上,动了不少心眼。
明面上,天策府的人一个也没选,受天策府节制的兵马,一个也没派遣。
反而抽调了十二卫的兵马,以及李孝恭统管的荆州大总管府的兵马。
抽调十二卫的兵马,在清理之中。
但是抽调李孝恭统管的荆州大总管府的兵马,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李渊明显是将屈突通的话听到心里去了,所以开始削弱李孝恭的权力了。
李秀宁在领了命以后,顾不得回府,就赶到了武德殿。
见到了李元吉,就一脸苦涩的道:“是阿姐没用,还要你亲自跑到太极殿去闹一场。”
李元吉将一切给她安排的妥妥当当,她还是没能顺利的从李渊手中争取到出征的机会。
若不是李元吉出面,逼了李渊一把,她根本拿不到此次出征的机会。
李元吉请李秀宁坐下,盘膝坐在坐榻上,感慨着道:“不是阿姐没用,是父亲不希望你抛头露面。”
李秀宁能不能出征,问题从来都不在李秀宁身上,而是在李渊身上。
是李渊顾及百官们的心情,所以不希望李秀宁凭借着军功出现在朝堂上,跟百官们同殿为臣。
也是李渊太过于在意李秀宁的女儿身,不希望李秀宁抛头露面。
在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眼里,能相夫教子,并且壮大家业的女人,就是一个好女人。
像是李秀宁一样,以女儿身,跑到战场上去厮杀的,那就叫离经叛道。
所以李渊才不希望李秀宁抛头露面。
“也许此次战事过后,父亲会对我有所改观。”
李秀宁不好跟李元吉一起说李渊的不是,就只能用这种话安慰自己。
李元吉就当没听到李秀宁这种自欺欺人的话,笑着对李秀宁道:“望阿姐此去,大胜而归。”
李秀宁郑重的点了一下头。
李元吉又陪着李秀宁分析了一会儿东南道的局势,送李秀宁离开了武德殿。
在李秀宁走后,李元吉提笔写了几封信,派人给在河北道的苏定方、阚棱、薛万述送去。
苏定方也好、阚棱也罢,刚刚降了大唐没多久,对大唐没太多归属感,四路行军总管的调令,在他们面前不好使。
李秀宁要是将他们交给麾下的行军总管们调遣,行军总管们要是没有李秀宁亲自写的调令,未必调得动他们。
所以李元吉必须提前去信,交代一番。
在李元吉派人将信送出去的时候,房玄龄、屈突通等人带着李秀宁出征的消息,赶到了修文馆。
李世民躺在宝床上,一边校对虞世南等人整理出来的书籍,一边翻阅麾下的百骑回报上来的许敬宗的所作所为。
第0222章 借梯子上梁
自从李元吉将许敬宗借走以后,他就对许敬宗上了心。
他很想知道,他府上人才济济,李元吉为何不借别人,偏偏借走了许敬宗,许敬宗到底有什么值得李元吉看重的。
在仔细了解过了许敬宗近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以后,他大致明白了李元吉为何会看重许敬宗。
“可惜了……”
李世民看完了记录着许敬宗所作所为的书信以后,长长的感叹。
他对许敬宗的才学还是十分欣赏的,他觉得许敬宗即便是没有谋国之才,以后也能出任一个过国子祭酒。
可许敬宗被李元吉借走以后,所用的手段又阴又狠,明显的是一个阴人。
阴人适合做酷吏,适合处理一些脏事,唯独不适合做高官,更不适合做以德长为重的国子祭酒。
所以阴人能用,但是有一定的时间限制。
一旦引起了公愤,亦或者是知道了太多的秘密,那就必须处理。
所以他要重用许敬宗的话,许敬宗注定活不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所以他才会说一句‘可惜了’。
“殿下……”
李世民将关于许敬宗的文书收进了袖口,房玄龄、屈突通等人急匆匆的入了修文馆。
房玄龄和屈突通等人的神色都不太好。
李世民微微皱了皱眉,“征讨辅公右的事情,出现了变数?”
房玄龄、屈突通等人今日去参加朝会,目的就是为了给李渊递话,让李渊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不得不用他。
房玄龄、屈突通等人的神色不对,那就说明是出现了变数。
房玄龄重重的点了一下头,沉声道:“圣人将征讨辅公右的事情,交给平阳公主殿下了。”
李世民一愣,不敢相信的道:“我父亲怎么会将此事交给我阿姐呢?”
屈突通躬身道:“是平阳公主殿下主动带人去太极殿请战了。”
李世民瞥了屈突通一眼,沉吟着道:“即便是如此,我父亲也不可能让我阿姐出征。”
李元吉了解李渊对待李秀宁的态度,李世民也了解。
所以李世民认为,李渊不可能派遣李秀宁去出征。
屈突通迟疑了一下没说话。
长孙无忌神情复杂的道:“是齐王殿下出面帮了平阳公主殿下一把。”
李世民和李元吉的交易,他们都知情,所以他们知道李元吉是在装病,也知道李元吉装病的目的是为了不领兵出征。
所以李元吉拖着‘病躯’跑到太极殿去请战,根本是在装样子。
李元吉为何装样子,猜都不用猜。
“元吉怎么会出面?”
李世民眉头皱成了一团。
长孙无忌语气沉重的道:“我们怕是被齐王殿下给算计了。”
房玄龄抚摸着长须,沉着脸,赞同的点着头道:“齐王殿下应该比我们更早的得到了辅公右要反的消息,也决定了帮平阳公主殿下争取出征的机会。
所以他在跟殿下交易的时候,只是承诺了自己会称病,却没有提及不会帮别人争取出征的机会。
齐王殿下应该是料定了我们不会防着平阳公主殿下,所以借我们的手,帮平阳公主殿下解决了能跟平阳公主殿下一争的人。”
屈突通等人,齐齐点头。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几乎可以说是图穷匕见了,李元吉的一切谋划,也就不难猜了。
毕竟,李秀宁赶到太极殿请战的时机把握的太好了,李元吉赶到太极殿帮李秀宁的时机把握的更好。
要是说没提前商量过、谋划过,鬼都不信。
李世民听完了房玄龄的分析,脸上看不到任何神色,只是紧紧的盯着房玄龄问道:“那元吉为何要帮我阿姐呢?”
房玄龄陷入了沉默。
长孙无忌、屈突通等人也陷入了沉默。
李元吉为何会帮李秀宁,这个确实不好猜。
因为他们不确定,是李秀宁主动找上了李元吉请李元吉帮忙的,还是李元吉看出了李秀宁有一展胸中韬略的雄心,主动提出帮忙的。
亦或者是……李元吉说服了李秀宁,将李秀宁拉到了自己的阵营。
如果是前两者的话,那么他们不需要太过担心。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问题就大了。
李世民之所以会这么问,问的就是属不属于后者。
李世民见房玄龄等人齐齐沉默不语,又问道:“怎么了,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不敢说?”
房玄龄迟疑了一下,道:“臣猜测,应该是平阳公主殿下有心出征,所以找上了齐王殿下。”
长孙无忌毫不犹豫的道:“臣倒是觉得,齐王殿下和平阳公主殿下应该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不然齐王殿下不可能这么不遗余力的帮平阳公主殿下。”
屈突通听到长孙无忌这话,赶忙道:“臣不敢苟同,臣以为,齐王殿下之所以会这么做,只是为了帮平阳公主殿下一展胸中的韬略。”
其他人迟疑着,点起了头,表示赞同屈突通的说法。
长孙无忌瞪着眼看向屈突通,“事已至此,你还要自欺欺人吗?难道就因为齐王和你有几分交情,你就要昧着良心为他开脱?”
“辅机这话是不是有些过激了?”
殷峤也瞪起了眼,看向了长孙无忌,“齐王殿下为人如何,你我各有看法,但平阳公主殿下为人如何,你我却有共论。
平阳公主殿下不可能害殿下,也不可能害皇室的任何人。”
长孙无忌有意反唇相讥,但考虑到李世民跟李秀宁的感情很深厚,又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李世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阿姐不可能害我。”
对于李秀宁,李世民还是了解的。
李秀宁是皇室中,除了李渊外,唯一一个希望他们兄弟几个能和平相处的人。
所以在夺嫡这件事上,李秀宁绝对不可能帮助他们兄弟中的任何一个人,去伤害其他的兄弟。
所以李元吉要夺嫡的话,李秀宁不可能帮李元吉。
“平阳公主殿下或许不会伤害殿下,但齐王就不一定了。”
长孙无忌环视了一圈修文馆里的人,幽幽的开口。
他始终觉得,人心隔肚皮。
李秀宁以前或许没有帮自己兄弟的想法,但现在就未必了。
毕竟,李秀宁跟李元吉走的太近了,已经开始一起左右朝堂上的一些事情了。
但李世民坚信李秀宁不会害自己,所以他只能提醒李世民提防着李元吉。
李世民的眉头一下子皱的更紧了。
屈突通和殷峤对视了一眼,有心帮李元吉说两句,但却没办法开口。
因为李元吉这一次确实是算计了李世民。
李元吉借着李世民搭好的梯子,将李秀宁给扶了上去。
李世民费心费力的谋划了一大圈,结果什么也没捞到。
“你们说,元吉到底想要什么?”
李世民在皱着眉头沉默了许久以后,突然开口。
房玄龄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李元吉没有展露出任何野心,甚至对所有有利于登上太子之位的事情,都不太热衷。
所以说李元吉有野心,想谋夺那个位置的话,有些牵强。
但是说李元吉没有野心,不想谋夺那个位置的话,李元吉的所作所为,他们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无论齐王殿下要什么,殿下都应该有所防备才对。”
一直在书桉前沉默不语的杜如晦,突然开口。
杜如晦的品阶不够,平日里的朝会他没有资格参加,唯有在大朝会的时候,才能跟着其他品阶一样低的官员,在太极殿外露露脸。
所以有关于朝会上的一切,他都得通过房玄龄等人的口述去了解。
所以他轻易不怎么开口。
但一开口就是关键。
杜如晦的话,成功的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克明的意思是?”
李世民已经听出了杜如晦话里的意思,但还是问了问。
杜如晦微微拱了拱手,道:“殿下要做的事情,容不下一点儿差池,更容不下一点儿变数。所以任何有能力阻挡殿下,却又不愿意帮殿下的人,殿下都应该将其当成对手。
唯有如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也唯有如此,才能让殿下得偿所愿。”
长孙无忌十分赞同杜如晦的话,毫不犹豫的道:“克明言之有理。”
李世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杜如晦又道:“齐王殿下此次能借着殿下搭的梯子达成心愿,以后也能借着鹬蚌相争之机得利。”
李世民童孔一缩,长孙无忌等人脸色也一变。
房玄龄皱着眉头,看了杜如晦一眼,道:“可齐王殿下并没有倒向太子,我们跟齐王殿下为敌的话,实属不智。
所以我觉得,还是得以拉拢为主。”
房玄龄觉得,李元吉现在既然站在中间,即没有倒向任何人,也没有争那个位置的意思,那就应该努力将李元吉变成朋友,而不是敌人。
若是将李元吉当成敌人看,跟李元吉斗起来的话,只会便宜了李建成。
李世民最大的对手,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李建成。
李建成不倒,李世民再怎么跟李元吉斗,也只是在做无用功。
杜如晦赞同的点着头道:“所以我说的是防备,而不是为敌。”
说到此处,杜如晦看向李世民道:“臣以为,此次平阳公主殿下的事情,刚好是一个契机。殿下可以假意去找齐王殿下兴师问罪,实则试探拉拢一番。
殿下可以将话说的明白一些,让齐王殿下没办法在应付您。
齐王殿下若是愿意帮殿下,那殿下可以给予一定的许诺。
齐王殿下若是不愿意帮殿下,那殿下就该防着齐王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