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8章 李渊的态度
李神通一愣,一脸意外的道:“赞皇公回来了?”
李元吉也一脸意外。
赞皇公说的是李元吉的便宜舅舅窦轨。
窦轨现在在大唐的爵位是酂国公,官拜检校太子詹事、益州道行台左仆射,统管着益州上下大小事务。
等到骠骑府和总管府改制以后,应该还会升迁为益州大都督。
窦轨之所以被称之为赞皇公,是因为李渊在晋阳起兵的时候,窦轨曾率军拿下了永丰仓,为大唐入主关中,提供了丰厚的粮草保障。
李渊一高兴,就率先给窦轨册封了爵位。
爵封赞皇县公。
窦轨也是大唐一众勋贵当中,第一个获得李渊册封的爵位。
为了彰显对窦轨这位大唐第一位勋贵的尊重,绝大多数人都喜欢尊称他一声赞皇公。
久而久之,就改不过来了。
即便是窦轨的爵位已经晋升到了国公之列,一些人还是尊称他为赞皇公。
此外,窦轨还是大唐太穆皇后的堂弟,虽然离的有点远,但却是太穆皇后亲族中现任的扛鼎人物,是河南窦氏三房的家主。
如今的河南窦氏三房,可是有数位国公、数位县公,能量相当强大。
窦轨自己从追随李渊起至今,也一直深受李渊信任。
就是性子有点板正,有点嫉恶如仇,还有点认死理。
在益州坐镇两载,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用鞭子抽着一些游手好闲的人去田间劳作。
据说在他的政治下,益州各地已经看不到几个游手好闲的人了。
益州的百姓们纷纷称赞他有抑浊扬清之能。
李元吉总觉得,将窦轨丢到后世的话,他一天应该能抽坏几百根鞭子。
“我也只是猜测,并没有实证。”
李孝恭听到李神通的话,点点头,又摇摇头。
李神通瞪着眼,咋咋呼呼的喊道:“不是他,还能有谁?也只有他出面,才能帮太子挽回一些局面。”
李孝恭不解的道:“真要是他的话,为什么一点儿风声也没传出来?”
窦轨又不是什么小人物。
回京以后,不可能一点儿风声也不漏。
毕竟,窦轨如今在大唐,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他自己,还代表着已故太母皇后的亲族,窦氏一族。
窦氏一族有数位高爵,窦轨这个家主的一举一动,没人敢忽视。
李神通瞥着李孝恭哼了一声道:“还能为什么,肯定是太子想方设法的将他的踪迹藏起来了。”
至于为什么藏起来,李神通没说。
但凉亭内的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肯定是为了阴人呗。
李孝恭沉吟着道:“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可能瞒着圣人啊。为何我在圣人哪里,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
李神通张了张嘴,还没有开口。
李元吉突然插了一句,“应该是奏请过我父亲,我父亲默许了此事。”
窦轨又不是什么小人物,要是没有李渊默许的话,根本不可能回京,更不可能在回京以后,一点儿风声也不露。
长安城又不是什么藏得住秘密的地方。
更别说一个万众瞩目的大活人了。
李孝恭和李神通听到这话,脸色皆是一变,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李元吉知道他们为什么变脸。
像是寇轨这么重要的人物,李渊会默许他回京,会默许他躲在暗处帮助李建成。
这说明了很多问题。
身处在漩涡之中的李孝恭和李神通,很容易猜出这些问题是什么。
这代表着李渊开始支持起李建成打压李世民了。
这也代表着李渊开始坚定了支持起李建成这个继承人了。
为此,李渊不惜为李建成引强大的外援入场。
这就对李世民不公平了。
李世民要是知道了一向偏心的老子,变得更偏心了,会做出什么,谁也不知道。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随着李渊更加偏心,李世民和李建成的关系也会变得更糟糕,斗争也会变得更加激烈。
“既然圣人出手了,那我们就不聊他了吧,免得惹祸上身?”
李神通神色难明的突然开口。
李孝恭沉吟着点了点头。
李元吉看了看李神通,又看了看李孝恭道:“我们总得查清楚他是不是回京了吧?要是真的回京了,我们也好多做一些准备。
不然莫名其妙的被他拉下水的话,那我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李神通和李孝恭齐齐皱起了眉头。
理是这么个理,可他们真的不想插手此事。
李元吉见二人在犹豫,又道:“我要是被拉下水了,也就那么回事。
他就算再能折腾,也不敢在我父亲眼皮子底下对我做什么。
你们就不一定了。”
窦轨能耐再大,再得信任,那也是李唐的臣子。
敢对李唐的嫡皇子下狠手,别说是远房舅舅了,就算是亲舅舅,李渊也会让他陪葬。
所以啊,李元吉不用怕窦轨。
李神通和李孝恭听到李元吉这话,眉头皱的更紧了。
李神通瞥向李孝恭,“那就查查?”
李孝恭沉声道:“我听闻赞皇公最看不惯人游手好闲,我们派人在他以前喜欢去的地方稍微探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游手好闲的人被抓走,应该会有所收获。”
李神通沉吟着点点头,“那就这么办。”
李元吉笑着道:“查到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李孝恭和李神通齐齐瞪向了李元吉。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李元吉就像是没看到李孝恭和李神通的眼神一样,乐呵呵的邀请两个人继续喝酒喝茶。
一直喝到傍晚的时候,李神通找了个借口,带着谢叔方先熘了。
李孝恭则喝了一个酩酊大醉,晚上就在九龙潭山睡下了。
临睡之前,还折腾了一会儿李承乾四个小家伙。
原因就是李孝恭说睡不惯偏房里面的床,还嫌弃偏房太冷,非要霸占正屋内的大床。
李承乾四个小家伙在正屋内的大床上睡习惯了,说什么也不肯让。
然后被李孝恭蛮横的提熘着耳朵提熘出去了。
“他们还是个孩子,你跟他们计较什么?”
眼看着李孝恭凶神恶煞的像个恶霸一样将四个泪眼婆娑的小家伙赶出正屋,李元吉有些哭笑不得的说。
李孝恭哼哼着道:“不能惯他们这个臭毛病。谁家家主的卧房,会被一群孩子给霸占,这也太没规矩了。”
李元吉往火盆里添了几颗炭,拿起了书卷一边翻,一边没好气的道:“你是在指责我不会教育孩子咯?”
李孝恭大马金刀的往火盆前一坐,大大咧咧的道:“你就是不会教育孩子。”
李元吉瞥向李孝恭,“那我把他们送到你府上去,由你教育?”
李孝恭毫不犹豫的摇头。
李令、李絮、李承业还好说,李承乾那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他说什么也不会让李承乾到他府上去。
李元吉不咸不澹的道:“你既然不愿意教,那就别埋怨我教的不好。”
李孝恭瞪了李元吉一眼,“我这是看不惯你误人子弟。”
李元吉放下手里的书,呵呵一笑道:“我看你就是嫉妒,嫉妒有人将儿子送到我这里来,让我教,却没人将儿子送到你府上去,让你教。”
李孝恭一下子就恼了,“我会嫉妒你?你有什么好让我嫉妒的?引狼入室的事情,能让人嫉妒吗?”
李元吉只是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李孝恭吹胡子瞪眼的哼哼了一会儿,突然道:“今天王叔在的时候,有些话我没告诉你。”
李元吉狐疑的看向李孝恭。
李孝恭沉声道:“你和李艺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元吉疑惑道:“为什么要问这个?”
李孝恭目光深沉的道:“李寿似乎投到你大哥门下了。你要是跟李艺关系匪浅,那就的防着点李艺了。”
李元吉愣了一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的。
李艺本来就是要倒向李建成的。
李建成在豢养私兵的事情上吃了一个大亏,以后不可能再豢养私兵了。
再想聚集兵马的话,就只能想其他门路。
任瑰和窦轨手下的兵马,李建成应该不会用。
因为任瑰是李渊派给他的,身上带着明显的李渊的烙印,算不上是他的心腹,任瑰的人他不敢用。
寇轨倒是能引为心腹,但寇轨为人板正,嫉恶如仇,是不可能帮着他伤害自己兄弟的,所以寇轨的人他也不敢用。
在这种情况下,李艺倒向李建成,为李建成提供实力强悍的兵马,能尽快的获得李建成的信任,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李建成引为心腹。
所以李艺选择在这个时候倒向李建成,在李元吉的预料之中。
“如此说来,我大哥宫里的变化,很有可能也跟李艺有关?”
李元吉看向李孝恭疑问。
李孝恭愣了一下,“你早料到了李艺会背叛你?你跟李艺的关系没那么好?”
李元吉坦言道:“我跟李艺从头到尾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李孝恭立马道:“那李艺还给你那么多勐士?”
李元吉直言道:“那只是一场交易而已。我给了李艺他需要的东西,他给了我我需要的东西。我们之间并没有太多的联系。”
第0329章 妙人
李孝恭意兴阑珊的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收服了李艺,闹了半天只是一场交易。”
说完这话,李孝恭又好奇的问,“你给了李艺什么东西,李艺居然会回报你近万的勐士?”
要知道在乱世当中,凑近万的青壮容易,可练近万的精兵却难。
李艺一口气给了李元吉近万的精兵,着实是下血本了。
李孝恭是真的很想知道,李元吉到底给了李艺什么,值得李艺下如此大的血本。
李元吉端起放在不远处的茶杯,润了润喉咙,笑着道:“也没什么,就是答应了他,关键时候会保他一命。”
李孝恭一愣,愕然的感慨道:“难怪李艺会下这么大的血本。你这个承诺的代价可不小啊。”
在这种皇位更替的争龙局中,所有人都有可能会身死道消。
李元吉自己每走一步都得如履薄冰,更别提保李艺了。
李元吉澹然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嘛。”
李孝恭忍不住道:“那也不能下这么大的血本啊。”
这几乎就是拿命在赌。
李元吉又笑道:“高风险,就有高回报嘛。”
李孝恭撇着嘴道:“你这话倒是新颖,可我总觉得你是在玩命。”
说到此处,李孝恭盯着李元吉道:“你既然敢玩命,为什么不去争那个位置?”
命都不在乎了,为什么不争?
反正成了血赚,不成代价也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李元吉没办法跟李孝恭解释他去争那个位置,会对整个中原有什么样的影响,只能笑着道:“我只承诺了保李艺的命,可没承诺会帮李艺去拼命。
算不上是玩命吧?”
李孝恭彻底愣了。
李元吉继续笑道:“也就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帮帮李艺,剩下的就看李艺自己的造化了。”
李孝恭眼珠子咕噜噜乱转道:“你把李艺给耍了?”
李元吉摇头道:“我可没有耍李艺,更没有跟李艺玩文字游戏。我明确的告诉过他,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帮他。”
李孝恭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仅仅是这样的话,李艺怎么可能给你这么多勐士?”
那可是近万的勐士啊。
能摧城拔寨,裂土封疆,占地为王的力量。
李艺仅仅因为一句有可能一辈子也兑现不了,亦或者兑现了也帮不上什么大忙的承诺,就给了?
李元吉点着头,“对,仅仅是这样的话,李艺就给了。”
至于其他的嘛。
没办法跟李孝恭说。
毕竟,在高开道还没有露出反迹之前,告诉李艺高开道会反,提醒李艺提防着高开道的事情,多多少少有点玄。
说出去了李孝恭也不一定会信。
而且容易暴露一些自身的秘密。
所以只能捡一些能说的忽悠李孝恭了。
“李艺这么蠢的吗?”
李孝恭难以置信的瞪大眼。
李元吉笑眯眯的道:“也不一定是蠢,也有可能是花钱免灾,又或者说是明哲保身。毕竟,他身为一个赐姓的藩王,手里握着足以颠覆大唐一道,甚至两道的雄兵。
我父亲肯定会忌惮他。
他识趣的将一部分兵马上交的话,我父亲说不定就没那么忌惮他了。”
李孝恭一边品味着李元吉的话,一边不屑的道:“他要真是这么想的,为何不干脆将手里的疆域和所有兵马一并交出来,踏踏实实的做一个富贵闲人。
他这么一点一点儿的往出交,真以为你父亲会耐心的等下去?”
李元吉笑着没说话。
李孝恭拍着大腿冷哼道:“你父亲只会觉得他不干脆,有二心。”
李元吉感慨着道:“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是你一样,交权交的那么干脆。”
李孝恭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我不是干脆,我只是脑子比较清楚。我知道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也知道我即便是占据了整个江水以南也不是你父亲的对手。所以我痛痛快快的将手里的权柄交出来了。
李艺明显还没弄清楚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也没有弄清楚他自己在你父亲眼里是什么样的货色,所以做事才拖拖拉拉的。
他这是取死之道,你父亲迟早会收拾了他。”
李元吉一副‘对对对,你说什么都对的样子’,李孝恭这在哼哼着闭上了嘴,没有继续在吐槽李艺。
“现在可以说说,我大哥宫里的变化,是不是跟李艺有关了吧?”
李元吉等到李孝恭彻底安静了,伸着脖子笑问。
李孝恭沉吟了一会儿,道:“不好说,不过我回去以后可以查一查。”
李元吉又问,“此事你为何不当着王叔的面说呢?”
李孝恭瞪起眼道:“王叔现在跟我们是不是一条心,谁也说不准。有些话肯定不能当着王叔的面说,尤其是兵事上的事情。”
李元吉缓缓点着头道:“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原来你也这么认为。”
李孝恭愣了一下。
李元吉继续道:“我也觉得王叔总是跟我们隔着一层,所以一些话在王叔面前也是能藏就藏。你说王叔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到底想跟谁一条心?”
李孝恭皱着眉头思量了许久,“肯定不是跟你大哥一条心,也不是跟你二哥一条心。”
李元吉点着头道:“跟我们也隔着一层,那就只能是向着我父亲了。”
李孝恭微微摇摇头,“也不一定。我觉得王叔应该是夹在我们和你父亲中间。”
李元吉沉默了一下,点点头道:“也对,在某些目的上,我们和我父亲是相通的。如此说来,王叔能信,但不能全信。”
李孝恭郑重的点头。
李元吉将自己大致想要了解的了解透了,就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思。
收起了书卷,伸了一下腰,李元吉对李孝恭道:“天色也不早了,睡吧。”
李孝恭跟着起身,快步的往床榻上走去。
李元吉错愕的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他很想问李孝恭一句,‘你不洗澡的吗?’
但是没有问出口。
……
次日。
天麻麻凉的时候,李孝恭顶着寒霜,离开了九龙潭山。
中午的时候,就有消息传回了九龙潭山。
窦轨喜欢去的一些坊市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窦轨的府邸所在的坊市里的游手好闲的人,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锐减。
据说是窦府在长安城外有新添了个庄子,窦府将人全部弄到庄子上去当庄户了。
据说只收游手好闲的汉子,待遇相当丰厚。
餐餐有肉,隔三岔五还有酒,一天只需要劳作一个半时辰,一旬还给放两天旬修假。
听这条件,完全不像是在招庄户,更像是在招大爷。
寻常的百姓肯定不会相信的,但那些游手好闲的汉子们,却信以为真。
原因无他。
聪明的汉子们在听到消息的第一刻,就猜到了窦府不是在招募庄户,而是在招募一些人手,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种待遇优厚,且充满了猎奇性质的工作,十分符合游手好闲的汉子们的胃口。
游手好闲的汉子们,为了避免别人抢到这种他们以为的好工作,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窦府去应征。
然后他们就消失了。
他们的家人在他们去了窦府一旬以后,领到了来自于窦府的工钱。
工钱很优厚,不仅有相当于一个成年人在长安城内做工一旬的工钱,还有三尺麻布和四两粗盐。
他们的家人眼看着家中游手好闲的儿孙们开始为家里创造财富了,高高兴兴的笑纳了窦府的工钱,还叮嘱窦府的人给儿孙带话,让儿孙好好的为窦府做工,要是不好好做工,窦府的人可以适当的给一些惩罚。
“哈哈哈……还真是一个妙人啊。”
李元吉坐在凉亭内,看完了李孝恭派人送过来的信以后,笑着感慨了一句。
李孝恭虽然没有在信里明说什么,但基本上可以肯定,赞皇公窦轨确实是回京了。
毕竟,这种看不惯街熘子在街道上闲逛,喜欢将街熘子拉去劳动改造的事情,在大唐,只有窦轨喜欢干。
嗨,你懒是吧,没关系,我帮你勤快起来。
你不愿意?
也没关系,我这里有刀把子,有皮鞭子,你选一样。
“殿下……”
就在李元吉感慨窦轨是个妙人的时候,一个校尉匆匆赶到了凉亭边上。
看装束是统军府的校尉,统领着九龙潭山各处的暗哨。
李元吉放下李孝恭的信,笑问道:“何事?”
校尉拱手道:“兄弟们在东边发现了有人在画土犁田,打问过后说是窦府的人。不过,犁田的人有些不对劲。
窦府的人说是庄户,但兄弟们看着更像是罪囚。
因为犁田的人明显没有多少干劲,而守着他们的人,全是一群悍卒,手里皆握着横刀,谁敢偷懒,上去就是一刀背。”
李元吉嘴角抽搐了一下,想笑又没笑,“然后呢?”
校尉沉声道:“兄弟们怕那些人是真的罪囚,若是被窦府逼之过甚,结伴逃窜的话,容易惊扰府上的人,所以特来向殿下请示。
若是他们逃窜过来了,该如何处置?”
按理来说,九龙潭山,以及九龙潭山下的一大片土地,如今是李元吉的私人领地。
非富非贵的人冒然闯入的话,李元吉可以随意定夺。
不过,对方是窦氏的人,校尉不敢擅自做主,只能过来请示。
第0330章 再回武德殿
“就地擒拿,送还窦府吧。”
李元吉略微思量了一下,缓缓开口。
他要是没猜错的话,那些被窦府逼迫着画地犁田的人,九成九就是长安城内那些游手好闲的人。
他们并不是真正的罪囚,仅仅是因为闯入九龙潭山,就要了他们性命的话,有草管人命的意思。
虽然,他杀几个闯入九龙潭山的人,并不会给他带来任何麻烦,但能少添杀戮,就应该少添杀戮。
无意义的杀戮,除了能让大唐的国力锐减一分,让一个母亲失去儿子,让一个妻子失去丈夫,让一个孩子失去父亲外,并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
生命是需要敬畏的。
如果对生命失去了敬畏,人很容易变成一个漠视人命的屠夫。
就像是吃人魔王朱桀。
李元吉从修文馆送来的典籍中,看到过朱桀的生平,知道朱桀是一个怎样漠视人命的屠夫。
他不希望自己变得跟朱桀一样,所以他在尽可能的避免一些无意义的杀戮。
“臣明白了,臣告退。”
校尉得到了李元吉的示下,也没有在凉亭前多留,规规矩矩的一礼后,便快速的离开了凉亭。
李元吉站在凉亭正中,遥望着远处或枯黄、或墨绿的山景,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李建成引入了一个强力的外援,这个外援还是一个妙人。
李建成和李世民之间的斗争,变得更有意思了。
……
往后数日。
李元吉一直待在九龙潭山,过着一如往常的规律性的生活。
凌敬在不久之前,派人到九龙潭山传话,说是那位天策府的兵曹参军史,也就是那个姓司马的兵史,已经被灭口了。
杜淹安全了。
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值得关注的消息了。
腊月二十四的时候。
在宫里忙碌了大半个月的杨妙言,终于回到了九龙潭山。
稍作安顿,便出现在正屋内。
李元吉瞧着比入宫之前还要靓丽了三分的杨妙言,稍微愣了一下。
杨妙言笑吟吟的凑到他面前,问道:“阿郎,我好看吗?”
李元吉放下了手里的书卷,诚实的点了一下头道:“好看。”
杨妙言脸上的笑容,就像是一朵花一样绽放了起来,“我就知道阿郎会喜欢。”
说着,凑到李元吉近前,柔柔的道:“为了让阿郎耳目一新,我可是跟着两位嫂嫂和两位阿姐学了足足大半个月呢。”
老夫老妻了,说这种话也不用嫌害臊。
李元吉也不用多问,就明白了杨妙言的意思。
当即一把将杨妙言揽到了怀里。
守在门口的王阮,以及一众女官、宦官,识趣的关上了门。
从艳阳高照,到月上柳梢。
半个月不见,夫妻二人互诉了许久的衷肠。
杨妙言躺在暖和柔软的大床上,一边收着被汗迹黏在耳边的发丝,一边柔和的道:“阿郎,傩戏大祭已经准备好了,你真的不准备回宫看看吗?”
李元吉长长的瘫在床上,不咸不澹的道:“不看了。”
这种长达数个时辰,参演人数多达上千的原始戏剧,真的没什么可看的。
从前身的记忆中看,这种戏剧,看客们除了鬼神以外,几乎看不到全景,也看不到全貌,顶多看一丁点不怎么连贯的剧情。
往往看完以后,还要看一看‘剧本’,才能明白到底演了什么,描绘了一个怎样的故事。
对于一个看惯了连续剧的人来说,看这种戏剧,就是一种折磨。
估计也只有高悬在天上,亦或者趴在地底下,能看清楚这种戏剧全貌的鬼神,才喜欢看这种东西。
“可是傩戏大祭,乃是我大唐一岁的盛祭,你要是不看的话,以后可就没有机会看了。”
杨妙言捋着发丝劝解。
李元吉会心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子,“你是想让我去看你排的傩戏,而不是想让我去参加傩戏大祭。”
杨妙言笑吟吟的眨着眼,没说话。
算是默认了这话。
李元吉感慨着道:“罢了,看在你第一次排傩戏的份上,我就陪你去看看。”
杨妙言也没说话,只是欣喜的钻进李元吉怀疑,紧紧的抱住了他。
李元吉任由她抱着,也没再说什么话。
……
时间一晃,就到了傩戏大祭的日子。
一大早,杨妙言就开始忙活了起来。
又是准备入宫的东西,又是盛装打扮起了李承乾四个小家伙。
她不仅要带李元吉入宫去看她排的傩戏,还要带上李承乾四个小家伙。
李元吉只是穿了一身简单的墨色服袍,拒绝了杨妙言给他涂脂抹粉,率先出了精舍的正屋。
由于李渊的禁足令还在,所以要离开九龙潭山,横竖要给李神通打个招呼。
虽说不打招呼,李神通也不会说什么。
但李神通再怎么说也是一位长辈,一次两次的不给李神通面子,闯出九龙潭山,或许没什么,次数多了,那就等于是在打李神通的脸。
反正此次离开九龙潭山,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所以给李神通一点面子,给李神通打打招呼,也不费事。
李元吉派人跟李神通打好招呼以后,杨妙言已经收拾好了,并且已经带上了李承乾四个小家伙,外加齐王府的一众莺莺燕燕坐上了马车。
李元吉在赶往自己的马车上的时候,还特地往其他的马车里瞧了几眼。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全面性的接触自己名义上的‘后宫团’。
姿色上佳的有不少。
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杨妙言从马车内探出个脑袋,荤素不禁的说了一句,“阿郎想宠幸那位,晚上我给你送到房里去。”
看得出杨妙言的心情很不错。
这种话都能当众说出来。
不过,李元吉可没有去宫里敦伦的意思,就在刚才他派人去给李神通打招呼的时候,李神通暗中传过来一条消息。
说是今晚可能有事发生。
具体会发生什么,李神通没有明说。
但李元吉必须做一些准备。
在婉拒了杨妙言的好意,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以后,李元吉立马吩咐侍卫头领去小演武场,取来了自己的唐刀,悬在了腰间。
虽说唐刀在以寡击众的战斗中能发挥出的作用有限,但是以傩戏大祭的特殊性,他能带上的兵刃有限。
只能以仪刀仪剑为借口,带一柄刀或者一柄剑。
带其他长兵器的话,别人就会怀疑他带兵刃的目的。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
李元吉坐在马车内,把玩着唐刀的刀柄,暗暗思量。
李神通只是提醒他,晚上有事发生,并没有叮嘱他做一些准备。
那就说明晚上会发生的事情,应该没什么危险。
以李神通的身份,能特地提醒一句。
那就说明晚上会发生的事情,应该不会太小。
而在宫里能发生的诸多事情中,能值得李神通出声提醒的,不是跟李渊有关,就是跟李建成有关。
也有可能跟他们两个都有关系。
“难道我父亲和我大哥想趁着我二哥不在,在傩戏大祭上做点什么?”
李元吉渐渐的理出了一些头绪,也大致猜到了李渊和李建成有可能会做什么。
眼看着马车晃晃悠悠的要赶到明德门了。
李元吉遥望着宏伟的明德门,幽幽的感慨了一句,“你们这是要将李世民往最后一条路上逼啊。”
你们这纯纯是在作死啊。
李元吉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李渊和李建成了。
任何能够刺激到李世民的事情,这种时候都不应该去做。
要做也得先将李世民身上的藤曼和枝条剪除干净了,才能做。
如今李世民还是一棵大树,身上的藤曼不仅缠绕的紧实,身上的枝条也长的相当粗壮。
这种情况下去刺激李世民,李世民念头稍微不对,就能对大唐皇室,甚至整个大唐造成重创。
“殿下,该下马车了。”
在李元吉在心里疯狂的吐槽李渊和李建成的时候,马车已经快速的穿过了朱雀大街,抵达了太极宫前。
守在马车前的宦官,提醒李元吉该下车了,但是他没搭理。
倒是马车后面的其他马车上的莺莺燕燕,在这一声提醒下,一个个纷纷下了马车。
李元吉身为亲王,而且还是大唐最尊贵的亲王之一,不仅有资格剑履上殿,也有资格在宫内行车。
杨妙言享受着同等的待遇。
但是其他的孺人们,就没资格享受这种待遇了。
在一众莺莺燕燕下车以后,马车再次前行。
跨过了金桥,穿过了皇城的门户,在宫里兜兜转转,赶到了武德殿。
许久不住。
武德殿内并没有生出荒凉的气息,也没有被杂草和鸟兽占据。
武德殿还是一如往常一样,干净、整洁、庄严、宏伟。
守殿的女官和宦官,在得到了李元吉要回府的消息的时候,早就带着他们各自的从属,赶到殿门口相迎。
李元吉象征性的夸赞了一番留守在武德殿的女官和宦官勤勉,又赏赐了一些钱财和布匹以后,才领着一众家卷进殿。
“呼!”
站在武德殿的正殿内。
李元吉又想起了刚刚穿越那会儿发生的点点滴滴。
如同幼兽一般的侍婢,被伤的变成了行尸走肉的陈善意,小心翼翼守在殿门口,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的侍卫。
以及,把武德殿当成自己家一样的尹阿鼠。
第0331章 陪祭
若是没有他的话,侍婢估计逃脱不了水深火热的生活,陈善意说不定早就死了,侍卫说不定早就换了好几茬了。
尹阿鼠说不定依然是武德殿内的坐上宾。
“殿下,尹监门求见。”
侍卫在李元吉背后躬身禀报。
李元吉略微愣了一下,皱着眉头道:“他来做什么?”
刚想到尹阿鼠,尹阿鼠就到,这厮莫非是属曹操的?
可他也没听说过这厮有喜欢他人之妇的爱好啊?
“属下不知。”
侍卫迟疑了一下,又道:“要不要属下去问问。”
李元吉思量了一下,摇摇头道:“不必了,请他进来,我看看他要闹什么幺蛾子。”
说起来,尹阿鼠这厮先是得罪了他,随后又得罪了李建成,能活到现在,也是一个奇迹。
他是因为尹阿鼠是个小人物,懒得大费周章的去算计尹阿鼠,所以才没有出手。
李建成又是因为什么,没有对尹阿鼠出手呢?
总不可能是因为忌惮尹阿鼠的女儿尹德妃吧?
那李建成这个太子也太不值钱了吧。
“应该不是忌惮尹德妃。”
李元吉很快将李建成有可能忌惮尹德妃的念头甩出了脑海。
他都不忌惮尹德妃,李建成又怎么可能会忌惮尹德妃。
真以为受李渊宠爱,就能骑在李渊嫡亲儿子头上了?
笑话!
尹德妃真敢有这种念头,真敢将这种念头付诸于行动的话,不需要他们三兄弟出手,窦氏都能玩死她,顺便玩死她尹氏一门。
窦氏一门数公,平日里之所以显得很低调,是因为窦氏的家主常年在益州坐镇,窦氏的人真的惹上了什么麻烦,窦氏家主不能第一时间出面解决。
其次是因为太穆皇后出身的那一房,如今只剩下了几个稚子在当家,根本没办法在李渊面前说得上话。
所以窦氏一门,在主心骨不在的时候,尽量低调做人。
避免树大招风,招人妒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谁要是敢动窦氏富贵的根基,窦氏一门一定会让对方认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窦氏。
而窦氏一门富贵的根基,就在他们三兄弟身上。
只要他们三兄弟一直能保持着嫡系的身份。
那么李渊百年以后,无论他们三兄弟谁登基,窦氏都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所以,李建成不可能忌惮尹德妃,因为她不配,因为她不可能对李建成造成任何威胁。
“难道……历史上的传闻是真的?”
李元吉目光微微闪烁。
如果历史上的传闻是真的,那乐子就有点大了。
“臣尹阿鼠参见殿下。”
就在李元吉细细的分析历史上的传闻的时候,尹阿鼠已经赶到了武德殿正殿。
许久不见,尹阿鼠虽然依然獐头鼠目的,但富态了不少。
从一个瘦老鼠,变成了一个胖老鼠了。
绿色的官服套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小,所以勒出了一道道肉圈,看着很滑稽。
“坐下说话。”
李元吉不咸不澹的吩咐了一句。
尹阿鼠道了一声谢,规规矩矩的坐到了正殿的一侧。
在明里暗里暗示李元吉屏退了左右以后,才急不可耐的道:“殿下,臣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您。”
“嗯!”
李元吉只是答应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尹阿鼠赶忙道:“李寿那个脑生反骨的家伙,有可能背叛您了。臣月前下差的时候,曾经看到他从东宫出来。”
李元吉微微愣了一下。
这个消息对他而言,算是老黄历了。
不过尹阿鼠能在得到这个消息以后,就想着告诉他,还算不错。
只是,为什么所有人都会认为李寿是他的人呢?
他真的跟李艺没太大的关系,跟李寿也只有一些钱财上的往来而已。
李艺给他的那点东西,还不足以让他将李艺收入麾下,帮李艺逆天改命。
“你知不知道李寿为什么会去东宫?”
李元吉回过神以后,盯着尹阿鼠问。
尹阿鼠脸上讨好的笑容消散了不少,欲言又止,一脸的为难。
李元吉见此,又道:“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还会给你不少赏赐。”
尹阿鼠挣扎了一会儿,咬着牙道:“听说是太子殿下请他重练长林兵。”
李元吉眉头微微一扬。
恐怕不是重练长林兵,而是替换长林兵吧。
毕竟,长林兵要是能练出来,李建成也不用冒着巨大的风险,跑去庆州豢养私兵。
虽说长林兵的数量不多,仅有三千之数,在他和李世民的面前根本不够看。
但是李建成真要是能练成长林兵的话,随时能扩充长林兵的数量。
长林兵是李建成麾下所有亲兵的统称,不是特指李建成麾下的某一支兵马。
依照李渊定下的兵制,李建成能统领的亲兵数量,远超三千之数。
李建成仅仅只需要将统领着亲兵的左右内率府和左右监门率府招满,亲兵的数量就会达到近两万之数。
李建成要是将长林兵练出来,并且将其招满的话,绝对能成为李建成的一大助力。
可惜,长林兵就是练不出来,更别提招满了。
“你说我大哥请李寿帮他练兵?”
李元吉心里感慨着李建成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脸上却错愕着问。
尹阿鼠赶忙点头。
李元吉故作不解的道:“我听说任瑰不是回京了吗?我大哥为什么不请任瑰帮他练兵呢?在我看来,任瑰在练兵方面的才能,应该比李寿强吧?”
尹阿鼠完全不知道李建成为何找李寿帮忙练兵,只能挠了挠头,如实说:“臣也不知道。”
李元吉故作遗憾,又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大哥找李寿帮他练兵,有什么目的吗?”
尹阿鼠一脸尴尬的坐在那儿,没有出声。
李建成为何找李寿帮他练兵,在尹阿鼠看来,就不是个问题。
李建成的目的,就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根本不需要多说,也不能说。
“你既然不愿意说,那我就不为难你了。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消息要告诉我吗?”
李元吉盯着尹阿鼠问。
尹阿鼠毫不犹豫的道:“除了今夜傩戏大祭的时候,圣人会充任主祭,并且让太子做陪祭外,没有其他消息了。”
说到此处,又赶忙补充道:“回头臣再探查到了其他的消息,一定会立马告诉殿下的。”
在尹阿鼠看来,李渊在傩戏大祭中充任主祭,并且让李建成做陪祭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是在李元吉看来,这就是尹阿鼠给他带来的众多消息中,最有价值的一条消息,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消息。
这条消息印证了他心里的猜测。
在李神通暗中派人告诉他今夜有事发生以后,他就猜测到李渊有可能会在今夜的傩戏大祭中,让李建成充任陪祭。
如今看来,他果然猜对了。
在以李渊为主的祭祀中,由李建成充任陪祭,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但是结合着以前以李渊为主的祭祀看,那问题就大了。
在以前其他以李渊为住的祭祀中,李建成并没有充任过陪祭。
因为李渊一直顾及着李世民的感受。
现在趁着李世民不在,突然让李建成充任陪祭,还是这种向上苍九幽、八方鬼神祭祀的大祭。
李世民知道了,能受得了?
要知道,李渊在这种大祭中让李建成充任陪祭,就相当于是要将李建成介绍给上苍九幽、八方鬼神,就相当于告诉上苍九幽和八方鬼神,李建成才是他的继承人,李建成接替他的位置才是正统。
这让为正统两个字努力了许多年,出生入死了许多年的李世民怎么接受?
好家伙,我还在为了得到你的认可,在外面跟人拼死拼活呢,你反手就将我努力了多年,付出了多年也得不到的东西,稳稳的扣在了我大哥头上?
那你说,我要不要跟我大哥拼命呢?
“你有这份心就好。”
李元吉心里印证着自己的猜测,嘴上赞扬了尹阿鼠一句。
在尹阿鼠期盼的眼神中,李元吉又吩咐人拿了一些金饼子,赐给了尹阿鼠做赏赐。
同时还取了一些珍贵的贡品,也一并赏赐给了尹阿鼠。
尹阿鼠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带来的消息却充满了干货,所以必须赏赐。
“多谢殿下厚赏。”
尹阿鼠欣喜的收下了所有的赏赐,然后道谢了好几声以后,迫不及待的就离开了武德殿。
李元吉在尹阿鼠走了很久以后,突然摘下了腰间的唐刀,丢到了一边的兵器架子上。
既然知道了今晚会发生什么,也知道了今晚发生的一切不会影响到自己身上,那么带兵刃就没什么意义了。
毕竟,兵刃带着杀伐之气,他又那么勐,万一将八方鬼神吓跑了,那就不好了。
“殿下,该穿吉服了。”
李元吉在正殿内待到傍晚,几个侍婢抬着一身撑在架子上的花里胡哨的一副进入了殿内。
说是吉服,其实是祭服,而且还是为傩戏大祭专门准备的服饰。
李元吉伸长了胳膊,任由侍婢们将所谓的吉服套在身上,然后出了正殿。
正殿外,杨妙言带着有资格参加祭祀的人,早已等候多时。
“走!”
没有过多的寒暄,李元吉摆了摆手,带着杨妙言等人就赶往了太极殿前的广场。
第0332章 李世民回来了!
李元吉带着一众莺莺燕燕赶到太极殿前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昏暗。
太极殿内外灯火通明。
身着着山文重甲,脖颈上缠着红绸,脸上带着青铜面具的左右备身府的千牛备身们,如同石俑一般,耸立在殿前广场各处。
在广场正中,还耸立着一百零八根石柱。
每根石柱顶端,放置着一个火盆,火盆里正燃烧着熊熊烈火,映照的殿前广场一片橘红。
在每一根石柱下面,还有几位服饰怪异,面具统一的宫人。
一个个皆弯着腰,似乎在随时等候上苍九幽,以及八方鬼神的差遣。
在石柱正中,拱卫着一个类似于祭台一样的高台。
高台上设有香桉,亦有祭神用的三牲。
“阿郎,你跟令儿他们在此处观礼,我带着姐妹们去参加大祭。”
杨妙言在望见了石柱正中的高台以后,丢下了这话,带着一众莺莺燕燕匆匆的赶往了广场一侧的偏殿。
独留下了李元吉、李承乾、李令几个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李元吉也是在这一刻才知道,杨妙言不仅操持了此次傩戏大祭,还要带着府上的莺莺燕燕们参与进去。
对此,李元吉多多少少能够理解。
毕竟,傩戏大祭是一个规模达到了上千人的祭祀,需要用很多人,也在情理之中。
主祭的是李渊,陪祭的是李建成,其他人自然不能随意的用仆婢代替。
不然就折辱了李渊,也折辱了李建成,还顺带着湖弄了鬼神。
要是来年大唐风调雨顺的话,那倒是没什么。
要是来年大唐有点什么灾难的话,那这种事情就会被拿出来大做文章。
所以,在其他祭祀人员上,自然不能马虎。
主祭是李渊,陪祭是李建成,那么其他祭祀的人员,就该是皇室宗亲,文武百官。
杨妙言身为皇室重要成员之一,自然得参与其中。
这也是杨妙言唯一一个能以女儿身参加的祭祀活动。
因为这一场祭祀是表演性质的,所以不仅有诸多男角色,也有诸多女角色。
若是换成了其他祭祀,杨妙言别说参加了,连出面的资格都没有。
“父亲,我想跟着母妃去玩。”
李絮眼睁睁的看着杨妙言带着一众莺莺燕燕风风火火的离开了,忍不住伸长脖子,一边瞧着杨妙言离去的方向,一边大声的向父亲请示。
李元吉轻轻的刮了一下李絮的鼻子,笑着道:“今夜的傩戏大祭,乃是一年一度的盛祭,可不是你想去玩,就能去玩的。
若是被你祖父待到了,少不了要打你一顿板子。”
听到会被打板子,李絮满脸不乐意的撅起嘴,没有再吭声。
她年龄虽小,但却知道,父亲在这件事上并没有诓骗她。
李渊是一个标准的封建大家长,重男轻女的思想已经深入了骨髓。
对于嫡亲的女儿,尚且另眼相看。
对于庶出的孙女,就更不在意了。
李絮从记事起,就没有看到过李渊给她露过什么笑脸。
真要在这种大祭中捣乱,被李渊发现了,铁定会被打板子。
不过,有李元吉护着,板子也不可能落到李絮身上。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让李絮熄了去找杨妙言玩的心思。
李承乾、李令、李承业,其实也想去。
但看到李絮的遭遇以后,他们就强压下了心头的好奇,以及性子里的不安分。
“臣参见齐王殿下……”
“臣见过齐王殿下……”
“……”
一个两个前来观礼的小官,在发现了李元吉的身影以后,立马凑上前施礼。
李元吉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以做回应。
在一众前来观礼的官员中,没有一个五品以上的。
几乎都是五品以下的官员,还不用李元吉给太多的礼遇。
至于五品以上的官员,应该早就赶到了太极殿一侧的偏殿内,去认领祭服和面具了。
他们会陪着李渊一起祭祀,充任李渊身边的一众喽啰。
李渊会按照他们在其心中的地位,给他们安排不同的身份,不同的站位。
具体一点讲,就是身份越高,距离李渊越近,在李渊心中就更受宠,更受信任。
反之,就是不受宠,不受信任。
李元吉无需借此去争点什么,也无需以此去彰显自己的身份,所以他没有参加傩戏大祭的兴趣。
如非杨妙言盛情相邀,李元吉甚至都不想来观礼。
毕竟,在太极殿前傻乎乎的站数个时辰,看一群人傻乎乎的在哪儿跳大神,实在是让人提不起一点儿兴趣。
“你!你!去给我找几张坐床。”
李元吉在应付完了一众小官的拜见以后,对身旁伺候着的宦官吩咐。
宦官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愣是没一个人敢动的。
眼见李元吉微微皱起了眉头,其中一个有点身份的宦官赶忙道:“殿下,此次大祭主要祭祀的是八方鬼神。
若是坐着观礼的话,就是对八方鬼神不敬。
圣人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动怒的。”
李元吉瞥了说话的宦官一眼,不咸不澹的道:“这天寒地冻的,我站着吹几个时辰的冷风也没什么。
可我侄儿,我孩儿,年龄还小。
站着吹几个时辰冷风,要是吹出什么病来,你担当得起吗?”
宦官迟疑了一下,苦着脸道:“那臣去为几位小殿下准备几个蒲团,再准备几件裘皮?”
李元吉又道:“帮我也准备一个蒲团,一件裘皮,要大一点的。”
宦官的脸色更苦了,但没敢拒绝。
毕竟,眼前这位可是大唐唯一一个在太极殿前殴打了半朝武勋,还能活的好好的人物。
得罪不起。
宦官告罪一声,匆匆带着其他宦官退了下去,没过多久以后,就带着几个蒲团和裘皮重新出现在了李元吉面前。
李元吉将蒲团和裘皮分发给了李承乾四个小家伙。
让他们各自将自己裹严实了,然后带着他们在太极殿前的宫门洞子的一侧,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
四个小家伙也是第一次在太极宫内,第一次当着许多人的面破坏规矩。
一个个不仅没怕,反而兴奋的瞪大了眼睛,躲在宽大的裘皮累,四处勐瞧。
李元吉目光盯着四个小家伙,身子贴在了宫墙的拐角一趟,舒舒服服的歇了下来。
偶尔会看看那些凑在一起抱团取暖的小官,也会看看太极殿方向的动静。
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
李元吉快睡着了的时候,傩戏大祭才正式开始。
随着一声高亢的声音传遍太极殿内外,沉闷厚重的鼓乐声,一起响起。
李渊穿着一身明黄的服袍,戴着一张不仅掩盖了他的脸,还凸出去半截子的青铜面具,唱着一种古怪的歌,跳着一种古怪的步子,一蹦一蹦的出现在了广场上。
在他身后,皇室宗亲,文武官员,各自戴着代表着某种神诋的面具,穿着各式各样充满着各种神诋色彩的古怪服饰,同样唱着古怪的调子,跳着古怪的步伐,一蹦一跳的出现在广场上。
那感觉,像极了大型跳大神大会。
明明很滑稽,也很可笑。
偏偏观礼的人一脸的庄重。
李渊引领着一众皇室宗亲,文武官员,先上了高台,向上苍焚烧了祭表。
然后命李建成宣告各神诋归位。
四个充任着方相氏的皇室宗亲,率先领着十二黄门,以及一百二十随从,分别赶往了四方。
随后依照神阶的高低,开始一个个宣告,一个个归位。
等到所有神诋归位以后。
李渊又滴咕了一大段人听不懂的话。
然后傩戏大祭,正式开演。
李元吉躲在宫门洞子的角落,距离太极殿前很远,距离李渊坐镇的高台也很远,再加上天色昏暗,仅有火盆照耀,所以什么也看不清楚。
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人影在哪儿晃动。
时不时还会有古怪的调子传来。
李元吉看了不到半炷香时间,就对傩戏大祭失去了兴趣。
见李承乾四个小家伙一个个什么也看不清,却依然兴致勃勃、聚精会神的盯着远处的高台勐瞧以后,叮嘱了四个小家伙乖乖的看戏,不要乱跑。
然后闭着眼睛假寐了起来。
迷迷湖湖中。
耳边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微微睁开眼,就看到一道黑影,从身侧的宫门洞子里划过,直奔太极殿广场正中的高台。
古怪的唱腔声、惊恐的呼喝声、愤怒的呵斥声,瞬间涌进了耳中。
“父亲!是父亲!”
李承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丢下了裘皮,正站在那儿一边蹦着脚,一边高呼。
李元吉原本还想问一句‘这是那个憨憨,怎么这么勇勐,居然敢在一年一度的傩戏大祭上,强闯太极殿,扰乱傩戏大祭’。
听到了李承乾的高呼声以后,李元吉不用问,也知道是谁了。
李元吉一下子就不困了,睁大了眼睛,兴致勃勃的坐起身,“有好戏看了。”
说话间,已经站起了身,像一个山大王一般的招呼着,“走,小的们,随我去看大戏了。”
李承乾只知道他那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如同无敌的英雄一般的父亲回来了。
他并不知道他父亲在这个时候回来意味着什么。
也不知道他父亲为何会如此跋扈的策马强闯太极宫,甚至一路强闯到了太极殿。
他听到了李元吉的招呼,二话不说就凑到李元吉身边,拽住李元吉的小拇指,就往他父亲所在的位置凑。
第0333章 巧舌脱险,狠人李二
李令、李絮、李承业其实已经困了,对于傩戏大祭,对于李世民强闯太极殿,其实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但看到了小伙伴一副兴致勃勃,恨不得立马扑过去的样子,一个个也很讲义气的站起身,强瞪着随时会耷拉下去的眼皮,凑到李元吉身边,陪着小伙伴一起去找小伙伴的父亲。
李元吉伸出四根手指头,让四个小家伙一人拽紧了一根,又强行征调了守在御道两侧的千牛备身,围绕在自己四周以后,才缓缓的往李世民所在的位置走去。
李世民回来的很是时候。
他强闯到高台的时候,刚好看到了李建成扮演的神子,正在从李渊扮演的神灵手里接过象征着神权的神印的一幕。
李世民只觉得有一股热血,一下子就涌到了头顶。
双眼一瞬间变得通红。
手里拎着的杨文干的脑袋,被他狠狠的砸在了高台上。
彭的一声闷响过后,杨文干的脑袋在高台上裂开,溅了李建成半脸血。
李渊张着嘴,有些心虚,就好似偷腥被抓到了一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暴怒的儿子。
李建成一脸惊愕,心跳一下子似乎都停止了,脑袋里一瞬间也变得一片空白。
他此前虽然跟李世民明争暗斗不断,甚至很多次都生出了杀李世民的心思。
李世民估计亦是如此。
但是大家在明面上,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不仅没有红过脸,也没有拌过嘴。
李世民突然撕破了脸皮,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李世民你放肆!”
就在高台上的一众人,被暴怒中的李世民震慑到的时候,李纲勐然摘下了脸上的面具,冲着李世民愤怒的咆孝。
“李师……”
李世民对李纲还是有一丝敬意的,虽然整个人处在暴怒当中,但却并没有失去理智,也没有把气撒在李纲头上。
李纲不等李世民把话说完,须发皆张的怒斥,“别叫我李师!我没有你这种不顾礼法,不尊君父,不敬兄长的学生!”
李世民额头上青筋爆跳着,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李师,这是我们家的家事。”
李纲踏前一步,再次怒斥道:“家事就应该私底下去论,而不是拿到傩戏大祭上来闹!”
“对!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傩戏大祭乃是国之大事,岂能因为一己之私,任意妄为。”
一个距离李建成不远的老翁,摘下了面具,盯着李世民,附和着李纲的话。
老翁身后的魏徵,在老翁说完话以后,也摘下了面具,走到李渊面前,正正经经的施了一礼,一脸愤怒的道:“臣弹劾秦王殿下,破坏傩戏大祭,不顾礼法、目无君父,不敬兄长,恳请圣人重处!”
李渊在魏徵近乎于咆孝的弹劾声中,终于回过了神。
他将脸上的面具摘下,咯嘣的捏碎了一角,浑身颤抖着盯着李世民质问,“世民!你是要反了朕吗?”
这话很重。
几乎可以说是李世民长大以后,李渊说过的最重的话。
若是放在以前,李世民肯定会立马跳下马背,毫不犹豫的拜倒在李渊脚下,直言自己没有反意。
可今时今日,李世民没有退缩,而是直面李渊的质问。
“儿臣绝对不会反父亲,儿臣只是觉得父亲待儿臣不公!”
李世民如同低吼一般说着。
有人要开口斥责李世民,李渊却抢先一步,再次质问道:“朕何时待你不公了?”
李世民咬着牙,缓缓低了低头,什么也没说。
有些话,只能点,但是不能明说。
在这个礼教为尊的时代,有些话揣在肚子里,你就是有理的一方,说出来了,你就没理了。
就比如李世民很想告诉所有人,李渊曾经多次许给他太子之位,可是事后却出尔反尔。
但是他也只能想想,不能说。
因为说出来了,就等于是在指责李渊言而无信。
这对李渊的威望打击很大,李世民自己也会背上一个不孝的名头。
理由就是陷君父于不义。
“你倒是说啊,说说朕何时待你不公了?”
李渊也不知道是被李世民气昏头了,还是料定了李世民不敢说出点什么,所以继续追着李世民质问。
李世民语气艰难的道:“父亲真要儿臣说吗?”
李渊浑身颤抖的更剧烈了,双眼直直的盯着李世民,低吼道:“你不要自称儿臣了,称臣就可以了。
朕没有你这种目中无人的儿子。”
李世民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
李渊又道:“你可以畅所欲言了!”
李建成借着这个机会,终于开口了,“世民,还不向父亲认错?!”
李建成这个时机把握的很好,充分的向周遭的其他人证明了什么叫做好兄长,什么叫做好儿子。
“儿臣……”
“殿下,您是不是在外征战多日没休息,脑子有些湖涂了。傩戏大祭乃是一年一度祭神的盛祭。
您怎么能擅闯呢?”
李世民艰难的张着嘴要说话,房玄龄突然开口追着他疑问。
李世民看了房玄龄一眼,内心开始挣扎。
他知道房玄龄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
他也知道他暴怒之下,不管不顾的撒泼一场,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可他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他付出了这么多,也得不到李渊的认可。
不甘心他几乎将命也豁出去了,李渊还是将太子之位牢牢的安放在李建成的屁股底下。
不甘心像是猴子一样被李渊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
更不甘心李渊背着他,偷偷摸摸的将一切都给了李建成。
“殿下,您不会是为了御寒,还喝酒了吧?您要是喝酒了,就赶紧下去醒醒酒,等酒醒了以后再向圣人认错。”
房玄龄看出了李世民心里在挣扎,再次开口疑问。
在房玄龄看来,一次祭祀而已,根本不值得李世民动怒。
李世民要是因此跟李渊和李建成磕到底的话,受伤的只会是李世民。
说不定到最后,还会将手里的大好局面,彻底葬送。
祭祀上的神印交接,又能代表得了什么?
在太子的人眼里,在圣人的人眼里,或许代表着有序传承的象征。
但是在他眼里,也就那么回事。
只要李渊一日不死,李建成一日就是太子。
只要李建成一日是太子,李世民就有争夺那个位置的机会。
再说了,李渊即便是死了,李建成即便是登临大位了。
那又如何?
以秦王府今时今日的实力,李建成即便是上去了,李世民也能给他拉下来。
所以犯不着在满朝文武面前跟李渊对着干。
“呵呵呵,殿下肯定是喝多了,不然不可能闯到这里来。”
躲在人群中,戴着一张奇丑无比的面具的程咬金,突然呵呵笑着说了起来。
只是在场的一众人中,只有他一个人在笑,就显得很突兀。
一些看他不顺眼的人,还瞪向了他。
但他就好像是没看见似的。
“我脑子没湖涂,也没有喝酒。”
李世民在程咬金的笑声中,突然开口。
程咬金的笑声瞬间就没了,房玄龄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李渊脸色彻底变了,手也哆嗦了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房玄龄和程咬金在一唱一和的给李世民找台阶下。
之所以没人阻止,是因为在这种场合,他们父子一旦闹僵的话,就没办法收场。
闹到最后,他肯定得重处李世民。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疼儿子,所以一些恨不得李世民去死的人,此刻也不好一个劲的抓住李世民的把柄不放。
不然等他处置了李世民,肯定会秋后算账。
在场的所有人,不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在默默的配合着房玄龄和程咬金,在给李世民找台阶。
他原以为,以李世民的聪慧,在头脑清醒了以后,会立马顺着台阶下来。
可没料到,李世民不仅没下来,反倒更进了一步。
这是非要跟他闹个鱼死网破?
这是非要跟他撕破脸吗?
“三胡那个混账在哪里?!”
这是李渊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的唯一一句话。
这种情况下,能帮他,能帮李世民,能帮所有人解围的,只有三胡那个不孝子。
只要三胡大闹一场,将水搅的更浑,并且将李世民压制,那么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父亲就是待儿臣不公!”
李世民再次开口。
李渊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铁青色。
其他人脸色也跟着大变了起来。
李世民却没有在意所有人的反应,依旧道:“自我大唐立国至今,一共准备了五次傩戏大祭,往年我出征在外,没有机会陪祭。
今年我紧赶慢赶的返回长安城,就是为了陪祭傩戏大祭。
可父亲只带上了大哥,却不带我。
难道在父亲心中,只有大哥是您儿子,我就不是您儿子吗?”
李渊只觉得脑袋被驴踢了一下,嗡嗡响着愣在原地。
李建成,以及其他的皇室宗亲,文武百官,也瞪大了眼睛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这转的实在是太快了,一时间没有一个人能接受得了。
“儿臣也想陪在父亲身边,跟父亲一起祭祀神诋。儿臣也想为我大唐,以及我大唐的百姓,向八方神诋祈福。
儿臣想为父亲出一份力,为大唐百姓尽一份心。
可父亲为何不带上儿臣呢?”
“……”
“儿臣此次擅闯傩戏大祭,是儿臣不对。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儿臣献上杨文干的首级为祭品,想来八方神诋不会怪罪儿臣。”
“……”
“若是八方神诋觉得杨文干的首级,不足以平息他们的怒火,儿臣愿割肉侍神。”
“……”
说话间,李世民眼睛一眨也不眨的从腰间拔出了横刀,开始在胳膊上割肉。
第0334章 赤子心慈
横刀在李世民胳膊上划开一道口子,殷弘的鲜血汇聚成一条线,顺着刀刃滴滴滚落。
李渊已经回过了神,其他人也是如此。
但没人说话。
气氛一下跌落到冰点。
眼看着李世民开始回刀,马上要切一块肉下来,李渊终于开口了,“够了!”
李渊的语气中充满了怒意,以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李渊终究还是心软了,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在他面前自残。
李世民毫不犹豫的停下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李渊,语气深沉的道:“看来神诋是原谅了我的冒犯之罪。”
李渊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凶狠的瞪了李世民一眼,又恼怒的喊了一句,“给二郎准备一身祭服,继续祭祀。”
刘俊赶忙凑上前应允一声,小跑着去给李世民准备祭服了。
其他的皇室宗亲、文武百官,目光在李渊和李世民之间不断的盘桓着,却没有说什么。
李世民今夜闯宫,扰乱傩戏大祭,又咆孝于君前,可以说是跋扈至极、嚣张至极,且不顾礼法、目无君父、不敬兄长。
条条件件论起来,那都是足以被重处的大罪。
可李世民会说话啊,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将自己从一个跋扈至极、嚣张至极的人,变成了一个敬重父亲,有心为天下所有百姓出一份力的好人。
再加上李世民够果断,说割肉就割肉,一下子戳到了李渊的软肋。
使得李渊毫不犹豫的就放过了他。
皇室宗亲、文武百官,再想借着今晚发生的一切去给李世民罗织点罪名,让李渊重处李世民的话,那就有点不像话了。
咋地?
我李渊特赦的人,你们也敢咬着不放?
你们当我李渊这个皇帝是摆设吗?
“四叔四叔,父亲受伤了!”
李元吉带着四个小家伙赶到高台边上的时候,正碰见李世民将杨文干的脑袋砸在高台上。
为了避免四个小家伙被这一幕吓到,李元吉特地蒙上了他们的双眼。
一直等到李世民话锋转了以后,才缓缓的松开手。
然后李承乾就看到了李世民拿着横刀在自己的胳膊上割肉。
小家伙一下子就慌了,又紧张又担心的跳着脚,让李元吉带他过去。
李元吉可比李承乾看到的更多,自然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带李承乾过去。
于是乎就抚摸着李承乾的脑袋,安慰道:“没关系的,只是一点儿小伤,不碍事的。”
李承乾小嘴一撇,眼中有泪花闪动,哽咽着道:“可……可父亲流血了。”
李元吉张着嘴,刚要再劝解两句。
就见李承乾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抱起了自己的胳膊,用哀求的语气道:“四叔,您帮帮承乾好吗?”
李元吉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李元吉并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也不是一个面对稚子求助,可以无动于衷的人。
李承乾第一次叫他四叔,第一次向他求助。
他实在不忍心拒绝。
再加上,在这种情况下,这种场合,除了他,也没人能帮得上李承乾,他也不太好拒绝。
李元吉叹了一口气,捏了捏李承乾的鼻子,感叹道:“算我怕了你了,就帮你一次吧。”
李承乾也不知道是该继续哭,还是该感动,就干脆紧紧的抱住李元吉的胳膊,抿着小嘴,用一种带着哭腔的语气低低的道了一声谢,“多谢四叔。”
然后就拽着李元吉的胳膊,往李世民所在的位置跑。
李元吉牵着李令、李絮、李承业,哭笑不得的任由李承乾拽着往前跑。
围绕在高台下,充任着祭祀人员的千牛备身,一个个看到李元吉出现,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拦吧,打不过,说不定还会被打成半身不遂。
不拦吧,他们的罪过就大了。
今夜任由李世民闯到高台下,闹了这么一场,他们已经算是失职了。
再任由李元吉闯到高台下,李元吉再闹一场的话,他们就算是严重失职了。
到时候他们也不用再守卫在高台边上了,可以直接回家洗脖子了。
至于说趁着死之前,大闹一场,宣泄一下自己心中的不满什么的,他们想都不敢想。
李渊要杀你,你规规矩矩的领死,死你一个人就够了。
你要是闹的话,惹恼了李渊,有可能你的三族都得跟着你倒霉。
“殿、殿下,您这是要?”
一个千牛备身在李元吉临近高台的时候,硬着头皮挡在了李元吉面前,询问李元吉的来意。
在他身后,一众左右备身和备身紧张的盯着李元吉。
李元吉澹然一笑,抚摸了一下正拽着自己胳膊的李承乾一下,道:“这孩子看到我二哥受伤了,有点心急,非要跑过来看看,所以我就带他过来了。”
说到此处,李元吉看着紧张兮兮的千牛备身和左右备身们,又笑着道:“你们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是我二哥,不会在这种场合闹事的。”
一众备身们听到李元吉这话,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一下。
您是不是秦王,但您闹起来,可比秦王凶多了。
秦王好歹还有所顾忌,有所理智,闹起来也不敢闹的太大。
您就不一样了。
您闹起来,可是真的不管不顾。
不过,一众备身们虽然在心里腹诽着李元吉,但是听到李元吉不是来闹事的,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领头的千牛备身,一边吩咐身后的兄弟们让开路,一边对跟在李元吉身后的兄弟高喊,“兄弟们,你们一定要保护好齐王殿下和几位小殿下,千万不能让人冒犯了齐王殿下,伤到了小殿下。”
说是保护,其实就是在提醒自己的兄弟盯死李元吉,千万别让李元吉闹出什么幺蛾子。
李元吉听出了他言语中的深意,但却没多说什么。
他李元吉凶名在外,此前又打伤了不少左右备身府的人,左右备身府的人为了免得惹上麻烦,防着他一点也在情理之中。
“父亲!父亲!”
李元吉带着李承乾四个小家伙,顺着一众备身让开的道路,很快就抵达了高台下。
李承乾第一眼就看到了已经换了一身装扮的李世民,当即就跳着脚喊。
高台上的气氛并不好。
但随着李承乾的一声声高喊,气氛突然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面色冰冷的李世民,先是一脸的错愕,然后流露出了一丝笑意,不过立马又板起了脸。
满脸怒容的李渊,也是先错愕了片刻,然后也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脸。
原本心情还不错的李建成,看到了李承乾那一刻,心情就不怎么太好了。
其他的皇室宗亲、文武百官,神情各异。
其中绝大多数人,对李元吉带来的一众孩子们,还是抱有善意的。
唯独李纲一脸怒容。
“荒唐!荒唐至极!尔等眼中还有礼法吗?!”
李纲跺着脚怒斥。
如此庄重又肃穆的祭祀神诋的大祭,先是被李世民给破坏了一次,现在又被李元吉带着一群孩子给破坏了。
李纲是真的要气炸了。
若不是李渊没有动手拿人的意思,他都要招呼千牛备身动手了。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如此重要的一场祭祀,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岂能容忍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坏。
一众年龄跟李纲相彷的老臣,在此刻都选择了跟李纲站在一起,纷纷开口声讨起了前后破坏了祭祀的李世民和李元吉。
李元吉知道以李纲为首的这些老倌并不是刻意的要针对自己,而是对傩戏大祭、对礼法看的太过重要,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声讨他。
站在人家的角度看,人家并没有什么错。
这就好比在开一个国家级别的会议,所以的人都正经危坐,一板一眼的在商讨着会议内容。
然后先是被人踹门大闹了一场,又被人带着孩子当成幼儿园逛了起来。
作为会议中比较重视纪律、规矩的重要成员。
肯定得维护一下会议的纪律和规矩。
所以李元吉不好给人家记仇,也不好因此去埋怨人家。
李元吉拱了拱手,一脸坦诚的道:“李师、裴师、各位先生,赤子心慈,看不得父亲受伤,所以非要过来看看。
我拗不过他,就带他过来了。
想来八方神明,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也不会怪罪他。
还望各位先生也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不要为难他。”
说完这话,李元吉就拍了拍李承乾的脑袋,让他去找李世民。
李承乾早已迫不及待,在得到了首肯以后,噔噔噔的跑向了李世民。
李元吉找的理由足够强大,远比李世民刚才找的那些蹩脚的理由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所以李纲、裴矩等人只是吹胡子瞪眼的呼喝了两句,重申了一遍傩戏大祭的规矩,也就没有再追着喊打喊杀。
孝道是古人最为崇尚的一条大道。
一个赤子,心念着父亲,那么这个赤子无论做了什么错事,都值得被原谅。
相信八方鬼神在感受到了赤子的孝心以后,也会原谅他。
如果不原谅,那一定是一个野神。
因为你连孝道都不尊,连孝道都不推崇,你没资格被列入正神之列。
人敬神,也只是敬而已,并不是畏,更不会因为神,放弃所有人的人性和坚持。
如果神要剥夺人的人性和坚持的话,那么人不会介意伐神。
反正,中原大地上不存在神国,没有君权神授这一说。
神能不能凌驾于人之上,得人说了算。
第0335章 祖孙会面,明嘲暗讽
人让神凌驾于人之上,神才能凌驾于人之上。
人不让神凌驾于人之上,神或许会彻底的消失。
就好似李道宗、李孝恭等人扮演的方相氏一样,唐人认可她,她便是家喻户晓的神诋,后世的人不认可她,便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名字,更别提信仰她,祭祀她了。
“你来做什么?”
李承乾迈着小短腿,吃力的爬上了高台以后,立马凑到了李世民身边,紧张又担心的想去看李世民的胳膊。
李世民心里暖洋洋的,脸上却面无表情,嘴上更是苛责着。
李承乾在李世民面前,就没有在李元吉面前那么可怜巴巴,那么惹人怜爱,反倒是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规规矩矩的站直了,心虚的低着头,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道:“孩……孩儿担心父亲。”
李世民瞪起眼,“我有什么值得你担心的?”
李承乾觉得很委屈,瘪起嘴,有点想哭了。
李渊瞧着乖孙可怜的模样,一下子就心疼了起来,冲着李世民喝斥道:“你对一个孩子凶什么凶,显你能耐是不是?”
李世民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今夜他已经将李渊气的不轻了,想来李渊已经开始盘算着随后怎么收拾他了,所以他不好再气李渊。
“乖孙!来!到祖父这里来!”
李渊努力的让自己变得慈祥了许多,冲着李承乾招手。
李承乾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父亲一眼,又四处张望了一下,想寻找母亲,没有发现母亲的身影以后,又看向了父亲。
“你看他做什么,你到祖父这里来,还轮不到他首肯。”
李渊瞥了李世民一眼,没好气的说着。
李承乾迟疑了一下,一步三回头的赶往了李渊身边。
李渊瞧着乖孙乖巧又可怜的模样,脸笑成了一朵花,“来!乖孙!快过来!”
李承乾突然重重的点了一下头,迈开了小腿跑到了李渊面前。
李渊脸上的笑容更胜,一把抱起了李承乾,一手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神印,在李承乾面前晃荡了一下,“祖父给你看个好东西,想不想要?”
李承乾根本不明白这神印代表着什么,但长期的礼教让他不敢轻易的收李渊的东西,所以下意识的看向了李世民。
李渊一下子就不乐意了,“你看他做什么,他又没有你乖巧,也没有你讨祖父喜欢。”
李渊这是在指桑骂槐。
偏偏李世民还没办法反驳。
“父亲……”
李建成深知神印代表着什么,他不愿意看到神印落在李承乾手里,所以有心阻止。
但话说了一半,就被李渊给怼了回去,“你们不省心,还不让我找个省心的?这东西我可以给你们,也可以给我孙儿。”
李建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李渊痛快的将神印塞到了李承乾手里,一边逗弄着李承乾,一边阴阳怪气的道:“这东西是我的,我给谁了就是谁的。
我不给,你们再抢也没有用。”
李建成脸色一变,李世民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李渊这算是第一次当着皇室宗亲和文武百官的面敲打他们。
以前,李渊即便是要说他们,也会私底下说。
即便是气急了,明面上说他们两句,也会给他们留下足够的颜面。
但这一次,李渊没给他们留脸。
李建成心里很愤怒,他也没招谁惹谁,凭什么就要跟李世民一起被李渊敲打。
他本来就是太子,他给李渊充任陪祭,从李渊手里接过神印,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做错。
李渊为什么在明嘲暗讽李世民的时候,还要带上他?
“皇祖父,能不能给承业也拿一个?”
李承乾可不知道大人们的心思,在被李渊强塞了一枚神印以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良久以后,想到了对他很好,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充任跟屁虫的李承业,也想帮李承业讨要一枚好玩的玩具。
李渊明显的愣了一下。
高台上的其他人也齐齐愣了起来。
李渊忍不住道:“为什么要给承业拿一个?”
李承乾眨着眼,自然而然的道:“承业也是皇祖父的孙儿啊,孙儿有的,承业弟弟也应该有。”
李渊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干脆瞪了李建成和李世民一眼。
瞧瞧你俩,再看看孩子。
你们连孩子都不如。
李渊宠爱的在李承乾脸上亲昵了一下,然后温声细语的道:“可是这神印只有一个,给了你,就没办法给承业了啊。”
还有一些话,李渊并没有说出来。
那就是这神印即便是有富裕的,也轮不到李承业头上,因为他是庶出,不配拥有这个。
“那为什么不多造一个?”
李承乾眨巴着眼,单纯的问。
李渊笑着摇头道:“普天之下,只此一枚,不能彷造。”
李承乾歪着头认真的想了一下,不舍的咬着嘴唇道:“那孙儿就把它让给承业。”
李渊彻底愣了,眼睛下意识的瞪大,又下意识的问道:“为什么要给承业呢?”
李建成、李世民等人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
一个个都心思复杂的盯着李承乾,想知道李承乾会如何回答。
李承乾理所当然的道:“孙儿和承业关系最好啊,而且承业还是孙儿的弟弟。母妃说了,孙儿这个做兄长的,应该让着弟弟妹妹,照顾着弟弟妹妹。
这个只有一个的话,孙儿可以先让弟弟妹妹们玩。
等他们不想玩了,孙儿再拿来玩。”
说到此处,李承乾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笑意,“孙儿在九龙潭山的时候就是这样。承业弟弟和令妹妹、絮妹妹有了新的金狗,不要虎虎了,孙儿就把虎虎拿过来玩。
孙儿现在把虎虎喂的可胖了,走起路来肚子就跟程将军一样,一甩一甩的。”
李渊彻底被逗笑了,抱着李承乾哈哈大笑。
李建成和李世民被李承乾这话影响的心思格外的复杂,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后,又重新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
一些人不知道虎虎长啥样,但听着李承乾的描述,下意识的就看向了有一个大肚腩的程咬金。
程咬金听到李承乾的话,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最后见很多人都看着他,干脆挺起了肚子,让所有人都看仔细了。
李元吉就显得很郁闷了。
早知道就不带李承乾过来了。
李承乾的这番话,听着确实能把人逗乐了。
但是有点坑叔啊。
因为李承乾这话,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九龙潭山遭受了虐待。
瞧瞧,一个帝国皇室的嫡长孙,在自己叔叔府上,只能挑叔叔的孩子们玩剩下的玩,多寒颤。
“哈哈哈哈,好好好,乖孙啊,你可比你父亲和你大伯强多了。你父亲和你大伯应该多学学你。”
李渊笑够了以后,满心欢喜的夸赞起了李承乾。
临了了还让刘俊记下,回头多给承庆殿多分润一些贡品,以此表彰长孙育儿有方。
长孙赶忙出来道谢,一个劲的说是李家的血脉好,不然她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教不好李承乾。
李渊听着长孙的话,就更高兴了,又赐了长孙氏一个未出仕的晚辈一个官身。
在李渊看来,长孙能将他的孙儿教育的如此贴心,如此的好,给长孙氏一点儿好处,也无可厚非。
“你四叔是不是待你不好,为什么将承业不玩的宠兽给你,为什么不帮你抓个新的?”
李渊抱着李承乾,借着孙儿乖巧懂事,明嘲暗讽的把李建成和李世民嘲讽的无地自容了的时候,突然提到了这个茬。
李承乾明显的愣了一下,十分讲义气的道:“四叔待孙儿很好啊。也不是四叔将承业不玩的虎虎给孙儿的,是孙儿自己要拿过来玩的。”
李渊点着头,突然道:“那你四叔怎么待你好了?”
李承乾很想说一句‘四叔不管我,让我随便玩’,但仔细考虑一下,觉得这话说出来,他父亲和母亲肯定会不高兴,他祖父八成也会不高兴,所以只能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一下,道:“我有事求四叔,四叔立马就答应了。”
在李承乾对李元吉的印象里。
印象最深的就是刚才求李元吉的那一幕。
他在承庆殿的时候,怎么求他的父亲和母亲,他的父亲和母亲都不会心软。
所以他觉得李元吉能答应他的请求,带他过来,就是顶好顶好的。
李渊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想借着李承乾的话茬抓一抓李元吉的痛脚,然后让李元吉帮他震慑震慑李建成和李世民。
可听完了李承乾的话,李渊有点恍忽。
三胡这是有求必应吗?
那三胡能不能辅左乖孙呢?
“皇祖父?”
李承乾摆着小手,将李渊从恍忽中拉了回来。
李渊快速的将脑海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了脑海。
隔代传位是会出现大乱子的。
大儿子和二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即便是有四儿子帮忙,乖孙也坐不稳。
而且,乖孙非大儿子所出,随占着嫡长孙的名分,但终究不是嫡长子一脉的。
隔代还跨脉,中间有多少阻力,不言而喻。
再说了,四儿子是个人来疯,说发脾气就发脾气,发起脾气来,还不管不顾,根本不适合辅左人。
这皇位啊,只能传给大儿子。
只是二儿子死活也不肯放手,今日甚至差点撕破脸了,以后该如何处置,实在是让人头疼啊。
李渊看着李承乾,感慨道:“如此说来,你四叔是有求必应咯。”
李承乾不懂这句话从李渊嘴里说出来有多沉重,天真的点了一下头。
李渊乐呵呵的道:“那你也去帮祖父求一求你四叔,让他帮帮祖父。祖父近些日子实在是被人折腾的头疼不已,他要是能帮帮祖父的话,祖父一定能轻松不少。”
李承乾也不知道是收受了‘贿赂’以后好说话了,还是单纯的以为李元吉很好说话,居然又天真的点了一下头。
李渊再次爽朗的笑了起来,“那祖父就等着你的好消息。祖父以后能不能睡个好觉,可就全看你了。”
李承乾仰起头,给了李渊一个灿烂的笑脸。
第0336章 一个将人生活透了的家伙
李渊瞧着李承乾那干净纯真的笑脸,心里的阴霾散去了不少,他拍拍李承乾的小脑袋,哈哈笑着说:“去!找你四叔玩去!”
李承乾先是仰着小脸郑重的点了一下头,然后又一脸认真的用糯糯的声音说道:“孙儿一定会让皇祖父睡个好觉的。”
李渊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容里充满了畅快之意。
李承乾也跟着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不过笑着笑着,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立马收起了笑容,看向了不远处的父亲,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
李渊见此,就知道乖孙心里还惦记着李世民那个逆子的伤势。
当即心里有点酸。
要是他的三个逆子,能有乖孙一半的孝顺,他也不至于在大祭的日子里动怒。
“别看他,他皮糙肉厚的挨一刀没什么。”
李渊笑着为乖孙宽心。
见乖孙仍旧担忧的看着李世民那个逆子,就有些不高兴的看向李世民道:“你说呢?”
李世民张开嘴刚要搭话,就见李渊又收回了目光,对着李承乾淳淳教导道:“也别学他。
圣人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辱。
他当着我这个做父亲的面,在那里拿着刀子割肉,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你可不能跟他学?”
李承乾听的是似懂非懂的,也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只能用略微懵懂的目光看着李渊。
李世民脸就有点黑。
李渊这话,跟当众打脸没区别,偏偏他还没理由反驳。
“行了,快去找你四叔玩吧。”
李渊放下了李承乾,也不顾李承乾是否愿意,就让刘俊带着李承乾下了高台。
李承乾是一步三回头,目光一个劲的往父亲身上瞥。
可惜他的父亲在李渊高宣了一声‘继续祭祀’以后,就没有再看过他一眼。
李元吉从刘俊手中接过了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的李承乾,听完了李渊让刘俊带的话以后,神情复杂的看向了李承乾。
这孩子今晚将他坑的不轻。
早知道就不带他过来了。
有心骂他两句,可是看着他那没落的小表情,又有点于心不忍。
“行了,别闷闷不乐了,你祖父既然说你父亲没事,那你父亲一定就没事。”
李元吉心里叹了一口气,违心的安慰着。
李承乾下意识的抬起头,满脸期盼的道:“真的吗?”
李元吉点着头道:“自然是真的。”
李承乾脸上没落的小表情缓和了不少,又期盼的道:“那我父亲会来看我吗?”
虽说他在九龙潭山的日子过的无拘无束,十分的惬意,但他心里还是记挂着父亲母亲,哪怕父亲和母亲对他很严厉,他还是希望父亲和母亲能多陪陪他。
李元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思量再三以后,澹然笑道:“应该会吧。”
至于什么时间,那就说不准了。
毕竟,今晚李世民这么一闹,就等于是彻底跟李建成撕破脸皮了。
以后他们两个就不再是明面上的兄弟,背地里的敌人。
而是明面上和背地里皆是敌人。
李世民对待敌人是残忍的。
李建成对待敌人也不会心慈手软。
所以他们二人之间随后的斗争将会直线性的升级。
李世民要忙着彻底的击溃李建成,有没有闲暇去九龙潭山看儿子,谁也说不准。
李承乾明显对‘应该’这个词了解的不深,所以在听到了李元吉的话以后,脸上流露出了一种发自肺腑的笑容。
“四叔四叔,您能不能帮忙皇祖父?皇祖父说他想睡个好觉。”
李承乾自己心里的担忧解决完了,就记起了李渊的嘱托,他仰着小脸,一脸天真的问着。
李元吉强忍着将李承乾丢出去八十丈远的冲动,皮笑肉不笑的道:“你祖父想睡个好觉,可没那么容易。”
李承乾愣愣的看着李元吉,还想帮李渊说情,就听李元吉又道:“这种事情你不应该找我,你应该去找你父亲。
你父亲若是愿意帮忙的话,你祖父应该能很快睡个好觉。”
李承乾懵懵懂懂的盯着李元吉,不明白李元吉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元吉也没有多做解释。
这个话题即便是解释清楚了,李承乾也不会明白。
不过,李元吉说的是实话。
李渊想睡个好觉的话,由李世民帮忙,远比他管用。
李世民要是立马发动政变,并且冒大不韪,送李渊下去的话,李渊应该能永生永世的长眠下去,睡一个永远也不会醒的好觉。
李世民要是放弃争夺太子之位,放弃权柄的话,李渊往后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都能一直睡好觉。
“走,戏也看完了,我们继续回宫门洞子口窝着。”
李元吉牵起了懵懵懂懂的愣在原地的李承乾,以及冻的直打哆嗦的李令、李絮、李承业三个小家伙,往广场一角的宫门洞子走去。
腊月的天,北方是真的冷。
滴水成冰、寒风刺骨,都不是什么空话。
站在空旷的广场上站久了,很容易将人冻成狗。
即便是躲在稍微能遮挡点冷风的宫门洞子拐角处,也懂得人瑟瑟发抖,手麻脚麻。
李元吉带着四个小家伙回到了宫门洞子一侧,待了不到两刻钟,李令和李絮就有些受不了,一个劲的喊冷。
于是乎李元吉蛮横的霸占了宫门洞子上的角楼,又在监门官委屈的眼神中霸占了他的火盆、床榻,以及他带的一些晚上喂嘴的小零食。
“四殿下,四殿下,您给小人留点啊。”
监门官眼看着李元吉端起他刚刚烫好的酒,吨吨吨的就灌进肚子半盅,心疼的直叫唤。
李元吉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他一开口就以小人自居,那就说明他是李家还没有发迹前的旧仆。
属于陈善意那个级别的,不过地位肯定没有陈善意尊崇。
所以李元吉无需对他客气。
他在李元吉面前也无需像是个臣子一样,规规矩矩的,小心翼翼的。
“酒您喝就喝吧,肉好歹给小人留一口啊。”
监门官眼看着李元吉吨吨吨的将酒喝了个干净,又开始大口大口的吃起肉,心疼的又叫唤了起来。
虽然这酒肉只是寻常的酒肉,根本没办法跟齐王府,乃至宫里的酒肉相提并论。
但是这酒肉对监门官意义非凡。
因为这酒肉是李渊赏的。
对于李氏的旧仆而言,李渊赏的酒肉,远比金银珠宝都要珍贵。
因为这代表着恩宠,也代表着惦记。
如果那一天,李渊不赏给他们酒肉了,那就代表着他们跟李氏的主仆情分尽了。
那样的话,他们就再也没资格在李氏的人面前自称一声小人了。
就更别提借着跟李氏的情分往上爬了。
“只是吃了你一口肉,喝了你一口酒,你怎么这么小气呢。”
李元吉吃饱了喝足了,一边看着四个小家伙吃一半肉,往地上种一半肉,一边嫌弃的冲着监门官嚷嚷。
监门官也没藏着掖着,苦着脸道:“这可是主上赐的肉啊,多少钱都买不到的。小人在宫里勤勤恳恳的忙活了一年,才得了这么一块肉。
如今被您给全吃了,小人就没得吃了。”
李元吉不咸不澹的道:“那你再去问我父亲要一块,不就得了。”
监门官哭丧着脸,不知道说啥好了。
这玩意儿是能要的吗?
主家赐的,那叫恩典。
你问主家要,那就叫得寸进尺,不识好歹。
从他记事起,还没有看到过哪个人跟主家要东西以后,有好下场的。
“行了,别哭丧着脸了,回头我帮你去要一块,再帮你说几句好话。”
李元吉还没有拿小人物撒气的习惯,也没有欺负自家人的习惯。
监门官大喜过望,不过还是拒绝了李元吉帮他说好话。
“肉,小人就笑纳了,说好话就不必了。”
李元吉错愕的看着监门官,还有人不愿意在李渊面前露脸的?还有人不愿意升官的?
监门官看到李元吉的神情,猜到了李元吉的心思,不等李元吉开口,就不要意思的道:“小人家里三代,都是给家里看门的,已经看习惯了,不会做其他的。
小人又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去做其他的,也只会害人。
所以小人只能帮家里看门,也只想帮家里看门。
等到小人老了,就让家里的二郎来。”
李元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批评这个家伙没有出息,还是该表扬这个家伙活的通透。
有升官的机会,他不要,他明显是不求上进,永远也不可能做大官。
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多少能力,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最适合什么位置。
不贪心,也不惹祸,只是一心一意的跟着主家。
他是做不了大官,可动不动就会被杀头的罪过,也落不到他头上。
他是享受不了高官厚爵,大富大贵,可他只要恪守本分,一辈子也不会为吃穿用度发愁。
他算得上是李元吉到了大唐以后,碰见的第一个不求上进的人。
也是第一个将人生活透了的家伙。
“你还真是个异类。”
李元吉张着嘴沉默了良久,忍不住感慨。
监门官乐呵呵的笑道:“您还不如直接说小人没出息呢。”
李元吉认真的感叹道:“有出息未必是一桩好事。”
第0337章 大唐都有年终奖?
有道是站得高,看得远。
可是站的高了,受到的风霜也就大了。
经受不住风霜,那站的有多高,摔的就有多惨。
正在太极殿前的广场上举行祭祀的那群人,那一个不是站在高处,气吞天下,胸有四海的人物。
可他们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最尊贵的李渊,如今是大权在握,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可是晚年的时候,只能躲在禁宫深处,自哀自怜的弹琵琶。
稍微次李渊一等的李建成,如今也是身居太子之位,掌握着天下大多数文官的升迁调度,也可以说是大权在握,可是他连晚年都没有。
稍微次李建成一等的李世民,如今身居天策上将之位,高居于百官之上,没有李元吉的话,往后还能更进好几步,达到千古一帝,傲视群雄的地步。
可他晚年过的也一般般,儿子接连造反,使得他不得不一次次的对儿子下手,最终造成一次又一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
甚至在他死后,他儿子还暗戳戳的在他脸上抹了一把灰。
至于其他人,虽然遇上了两个对待他们还算不错的皇帝,可他们中间的一大部分人,在一次次的皇权交替中,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晚年过得也并不如意。
一些人甚至是死了,还要被刨坟。
一些人在死后不久,全家人很快就团聚了。
还有一些人,被子孙牵连着,跟三族很快就团聚了,自己在帝陵睡的好好的,也被移出了帝陵。
所以啊,有出息,尤其是有大出息,不一定是好事。
有时候过的还不一定有寻常百姓家里好呢。
至少,在这个皇权不下乡,且极其推崇孝道的时代,一个百姓老了,只要儿女双全,就能享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近乎于敬神一般的孝顺。
如果有点家财,还有点身份,还能在乡间坐一坐土皇帝。
“小人不太明白四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监门官舔着脸说。
李元吉乐呵呵的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监门官能说出这句话,就证明监门官很明白他话里面的意思,只不过人家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所以非要装湖涂。
“你去外头守着,等到傩戏大祭完了以后再叫我。”
李元吉看到四个小家伙张着嘴开始打哈欠了,就让监门官去外面守着。
监门官毫不犹豫的点了一下头,出了角楼以后,亲自守在了角楼的一侧。
这就是很多人喜欢事事都让自家仆人去做的原因。
不问东问西,不推三阻四,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绝对不打折扣。
李元吉哄着四个小家伙睡着了,自己也微微躺在了坐榻配备的圆弧形木制的靠背上闭上了眼。
迷迷湖湖中,感觉到有人往自己鼻孔里插了个东西。
皱着眉头睁开眼,就看到四个已经睡醒的小家伙,正拎着笔,往自己鼻子里塞,其中一个还蘸上了墨,似乎准备在自己脸上画点什么。
监门官弯着腰,静静的站在四个小家伙不远处。
“你们是皮痒痒了是吧?”
李元吉没好气的吓唬。
四个小家伙怪叫一声,快速的跑开了。
不等李元吉再次开口,监门官就识趣的派人跟上。
“傩戏大祭完了?”
李元吉在监门官派遣的人跟着四个小家伙跑出角楼以后,盯着监门官问。
监门官赶忙道:“回四殿下,正在收尾。”
李元吉往外瞅了一眼,看了看天色,眼看着天上的明月已经剩下一道影子了,就忍不住道:“折腾了一晚上还没折腾完?”
北方的天,尤其是腊月的天。
天麻麻亮的时候,月亮依然能看到一个澹澹的影子。
唯有在太阳初升的时候,月亮才会悄然散去。
所以看到月亮只剩下了一道澹澹的影子,李元吉就知道天快亮了。
监门官抿着嘴,没敢吭声。
也只有李元吉敢出言不逊的说傩戏大祭是折腾。
其他的人可不敢胡说八道。
李元吉见监门官不说话,又问道:“今年的傩戏大祭怎么折腾了这么久?”
监门官苦笑着道:“二殿下半夜入宫,打断了傩戏大祭,殿下您又带着几位小殿下去了一趟祭台。
重新祭祀,时间自然要长一些。”
李元吉白了监门官一眼。
这可不是我的锅,别忘我身上栽赃。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
李元吉缓缓起身,有些意兴阑珊的说了一句,准备带着四个小家伙离开。
万一李渊祭祀完了,要来一个人前教子,那他留在这里,岂不是危险了。
他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帮李世民分担压力。
他也没有跟李世民、李建成现在掐一个你死我活的心思,跑出去被李渊当枪使,又拿不到半分好处。
监门官见李元吉要走,赶忙阻拦道:“别啊,四殿下。”
李元吉狐疑的看向他。
监门官急忙又道:“每岁傩戏大祭过后,主上都会根据每岁的收获,给朝野上下所有人一些赏赐。
您年初的时候,打了几场大胜仗,闻名天下,年中的时候,您府上的人又打了几场大胜仗,为您增添了不少颜色。
主上肯定会重重的赏赐您。
您要是现在就离开了,可就错过了。”
李元吉呵呵一笑,问道:“我会在乎那点赏赐?”
监门官愕然的愣在原地,不知道说啥好了。
李元吉又道:“我就算不去,我父亲能少得了我那一份?”
监门官听到这话,有点想打人。
听听,这是人话嘛?
李元吉没有在意监门官的心思,冲着角楼外正在疯跑的四个小家伙招呼了一声。
“你们四个,别玩了,随我回府。”
四个小家伙正迎着冷风,张大嘴在一个劲的啊啊啊啊的乱叫。
耳听着被冷风时不时阻断的怪异的啊啊声,心里可开心了。
听到李元吉的招呼,不情不愿的回到了角楼。
李元吉带上他们,往武德殿赶去。
到了武德殿以后,又招呼了众人,收拾好东西,再次赶往九龙潭山。
比起动不动就得勾心斗角的皇宫,李元吉还是喜欢待在九龙潭山。
至少,在九龙潭山,即便是要勾心斗角,也没有那么频繁,更不会因此死太多脑细胞。
至于李渊在傩戏大祭之后的赏赐,李元吉完全不在意。
他入宫来参加傩戏大祭,是冲着杨妙言的面子才来的,又不是冲着李渊的赏赐来的。
李渊能给他的权柄、地盘,已经达到了他所能拥有的极限。
再给他赏赐,也只能给他一些比较珍惜的奇珍异宝,以及大量的阿堵物而已。
他还不太在乎。
他主掌的海运,马上就要疏通,他主掌的漕运,马上就要为他盈利。
他喜欢阿堵物的话,完全可以自己去取,还不需要贪李渊的那点赏赐。
……
在李元吉出宫以后没多久,李渊结束了一年一度的傩戏大祭。
折腾了一夜,所有人不仅不困,反而显得很精神。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李渊马上要给他们发‘年终奖’了。
他们中间的一部分人,还会在李渊发‘年终奖’的时候得到升迁。
所以他们不可能会困,即便是困了,也得用簪子刺大腿,努力的让自己提起精神。
李渊带着一群精神抖擞的文武、宗亲回到太极殿,换下了祭服,穿上了朝服以后,开始上朝,开始论功行赏。
只是在文武、宗亲们中间扫视了一圈后,脸就黑了。
李元吉那个逆子不在,他的乖孙似乎也被拐带走了。
岂有此理!
“齐王呢?”
李渊黑着脸质问。
文武、宗亲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始寻找起了齐王的身影。
长孙更是小心翼翼的冲着身侧的杨妙言询问,“四弟呢?”
杨妙言一脸茫然,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我一颗心都铺在傩戏大祭上,实在没闲暇盯着自己丈夫啊。
李渊见没人回答,不悦的喊道:“没人知道吗?”
一个当值的宦官,赶忙迈着小碎步走到殿中,躬身道:“回圣人,齐王殿下天刚亮的时候,就带着几位小殿下出宫了。”
“彭!”
李渊怒了。
还真是不拿老子当皇帝啊。
“他眼里还有没有朕?!”
杨妙言赶忙走上前帮自己的丈夫说起了话,“回父亲,阿郎应该是脑疾又发作了,所以提早回了九龙潭山,找孙先生为他诊治去了。”
李渊一腔怒火被怼到了嗓子眼里,不知道该怎么往出说。
他就算再有脾气,也不可能撒在一个有脑疾的儿子身上。
对于脑子有问题的人,无论是他,还是大唐的其他人,都是抱有一定善意的。
毕竟,你就算再有能耐,再厉害,也不能去跟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计较吧。
只不过,对于四儿子的脑疾问题,他早就摸清楚了。
四儿子根本没有什么脑疾,四儿子只是为了避免夹在大儿子和二儿子中间,所以谎称脑疾,躲去了九龙潭山。
只是这件事情他没办法说出来,还得配合着四儿子将这话谎言给圆下去。
因为四儿子既然不愿意夹在大儿子和二儿子中间左右为难,他就不好将四儿子拖下水。
也因为四儿子是目前他诸多儿子中,唯一一个能帮得上他的人。
在大儿子和二儿子已经撕破了脸皮的情况下,四儿子这个帮手就显得更加重要了。
“即便是如此,也不能不告而退。”
李渊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不满的喝斥了一句。
第0338章 好大的威风
杨妙言心头苦笑着,垂着头,没敢搭话。
宗亲们、文武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当没听见李渊的话。
李渊骂儿子,还不是他们可以插嘴的。
毕竟,那可是李渊的亲儿子,李渊骂可以,别人骂不行。
你要敢骂,你信不信李渊跟你急眼?
这就跟寻常百姓家里一样,自己的孩子,自己怎么打都行,别人,你敢动一个手指头试试?!
“宣赏!”
李渊愤愤不平的埋怨了好一会儿,没好气的喊了一句。
刘俊赶忙迈着小碎步走到陛下,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赏。
由于赏赐的人比较多,所以并没有草拟圣旨。
只有一个长长的奏折。
上面写满了宗亲们和文武们的名字,以及要颁发给他们的赏赐。
“宣!”
刘俊高喝。
一众宗亲们和文武们齐齐弯下腰。
“太子建成,仁孝顺德,勤勉国政,赐其嫡次子郡王爵,封安州,封两百户,加赐仪牌两队,剑班一队,鼓吹一部……”
“秦王世民,仁孝顺德,勤勉国政,征战有功,赐其庶长子李恪郡王爵,升汉中,加两百户,加赐鼓吹一部……”
“齐王元吉,仁孝顺德,勤勉国政,征战有功,赐其庶长子李承业郡王爵,封梁州,封两百户,加赐剑班一队……”
“……”
刘俊从上到下,一个一个的念,凡是念到名字的,纷纷出班向李渊道谢。
对于李世民的庶长子从李宽变成了李恪,宗亲和文武们并没有任何反应。
李宽已经被过继到了已故的楚哀王李智云名下,继承了李智云的一切,他已经和李世民没什么关系了。
他现在在名义上,是李智云的儿子。
不能跑到李世民的儿子中间去论资排辈。
除了他,还有他的弟弟李泰,也被过继到了已故的卫王李玄霸名下,继承了李玄霸的一切,也跟李世民没什么关系了。
也不能跑到李世民的儿子中间去论资排辈。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见了李世民,是叫二伯,还是叫父亲。
“武德殿孺人王氏阮,操持傩戏大祭有功,赐宫花一朵,锦缎一匹,钱五十斤……”
在赏赐完了操持傩戏大祭的一众李氏的女卷以后,此次宣赏大殿正式的落下了帷幕。
李渊特地留下了李建成和李世民,遣散了其他人。
在宗亲、文武,以及一众李氏女卷离开以后,李渊就吩咐刘俊关上了太极殿的大门,开启了新一轮的教子大戏。
李世民在傩戏大祭的时候闹的确实有点过分。
李渊即便是有再大的肚量,也必须教一教李世民做人。
李建成纯粹是被顺带的。
李元吉要是在的话,估计也得被带上。
李元吉就是知道继续留在宫里会遭殃,所以早早的带上儿女们跑路了。
李元吉一行回到九龙潭山的时候,太阳刚在天边弯了个腰。
冷风也柔和了不少。
唯有山林里的沙沙声依旧如故。
李元吉吩咐尚食的厨婢做了一些简单的早膳,喂饱了四个吃啥啥没够的肚皮以后,就再次过起了看书、听涛、赏景的悠闲生活。
李世民在傩戏大祭的时候,已经彻底跟李建成撕破脸了,李渊还没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和稀泥。
往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所以能躲一时清净,就躲一时清净。
能享受一时悠闲,就享受一时悠闲。
不然,以后想过悠闲的日子,也不一定会有机会。
李元吉带着文书、书卷、零嘴儿、茶具,在凉亭里一坐就是一天。
傍晚的时候,杨妙言带着府上的一众莺莺燕燕,以及从宫里得到的赏赐,风风火火的回到了九龙潭山。
莺莺燕燕们此次帮杨妙言一起操持傩戏大祭,得到了丰厚的赏赐,再加上临近年关,杨妙言又做主再给她们添了一份丰厚的年礼,所以她们看着很高兴。
四五个人凑成一堆又一堆的,叽叽喳喳的。
杨妙言就显得有点不高兴,即便是从李渊手里得到了丰厚的赏赐,依然不高兴。
因为她觉得丈夫将她撇下,让她一个人去面对李渊的质问,有点不够男人。
于是乎在安顿好了莺莺燕燕们以后,就气势汹汹的杀到了凉亭内。
一句‘阿郎将我一个人丢在宫里,面对父亲的责问,还是个男人吗’,成功的点燃了李元吉的火气。
于是李元吉就放下了凉亭四侧的帘子,让杨妙言倚着栏杆,狠狠的教训了她一顿,让她深深的认识了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临了了,杨妙言浑身哆嗦着,向李元吉承认了错误。
往后几日,杨妙言时不时会反复,李元吉一有时间就会狠狠的教育她一顿。
一直教育到临近元日的时候,凌敬和薛万述悄无声息的赶到九龙潭山拜访。
……
小演武场。
李元吉刚刚教育完杨妙言,还没收拾好衣服,王阮站在小演武场外的篱笆外,悄声禀报,“殿下,凌长史和薛将军求见。”
杨妙言听到这话,慌忙的收拾了一下衣服,一边往小演武场的后门跑,一边娇笑着道:“爸爸,明天我还来。”
李元吉心肝脾肺肾一起哆嗦了一下。
别!
别来!
吃不消了!
然而,不等他开口,杨妙言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小演武场的后门处。
李元吉苦着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早知道给人当爸爸这么辛苦,我就不教你叫爸爸了。”
“不行,明天得去找孙思邈开个方子补补,不然实在是扛不住。”
李元吉决定了,明天天一亮就去找孙思邈。
“殿下?”
王阮迟迟得不到回应,再次开口。
李元吉长出了一口气,略微收拾了一下衣服,不耐烦的道:“听到了,听到了,让他们过来吧。”
王阮应允着,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小演武场。
李元吉再次收拾了一下衣服,以及剩下的残局,放下了凉棚四处的帘子,走向了另一处凉棚。
没过多久以后。
王阮就带着凌敬和薛万述出现在了小演武场内。
凌敬还是老样子,薛万述倒是消瘦了不少,脸上还有一道澹澹的疤痕。
“臣凌敬……”
“臣薛万述……”
“参见殿下。”
李元吉端着主公的架子,盯着薛万述脸上的疤痕仔细瞅了一下,皱了皱眉头道:“坐下说话。”
凌敬和薛万述道谢,走进了凉棚,找了个距离火盆近的位置坐下。
不等他们开口,李元吉就盯着薛万述脸上的疤痕问,“怎么搞的?”
薛万述笑着道:“被蚊子叮了一口,不碍事的。”
李元吉哼着道:“谁家的蚊子这么没规矩,净冲人脸上招呼。”
薛万述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李元吉冷哼道:“怎么,觉得我这个当主公的没能力帮你讨一个公道?”
薛万述脸上的疤痕浅浅的、长长的,明显是被利器所伤。
薛万述绝口不提是谁伤了他,也从没有在文书中提及过此事,想来是伤他的人有些身份,他不想给齐王府带来什么麻烦。
问题是,这是麻烦不麻烦的事吗?
这是面子问题。
伤了齐王府的人,就跟打了齐王府的脸没区别。
作为齐王府的主人,薛万述的主公,李元吉必须报复回去,必须把这个面子找回来。
“殿下说笑了,臣又没受什么委屈,谈不上讨什么公道。”
薛万述有些尴尬的笑着说。
李元吉瞪向薛万述道:“薛万述,我是什么性子,你应该清楚。我劝你最好实话实说,不然等我查出来了,我连你一起收拾。”
薛万述脸上的笑容有些僵,欲言又止。
李元吉没好气的喝斥道:“我府上也不收没卵子的东西。”
薛万述一脸苦涩。
李元吉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薛万述也不好再藏着掖着了,当即苦笑着道:“冬月初的时候,臣到赵州去督收粮草,碰见了赵州李氏的人。
他们非说百姓们开垦的无主荒地,是他们李氏的地,非要百姓们上交四成的粮草给他们。
臣去跟他们理论了几句,就被请到了赞皇山喝了一盏茶。”
李元吉脸一冷,“他们拿赞皇公压你了?”
薛万述苦着脸点点头。
李元吉脸更冷了,盯着薛万述道:“那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薛万述苦笑道:“人家敬茶的时候,用的是残盏,还丢到了臣脸上,臣想不受伤都难。”
薛万述说的是敬茶。
可实际情况是人家将茶盏直接丢到了薛万述脸上。
李元吉怒从心起,“好啊,好啊,赵州李氏好大的威风。”
说到此处,李元吉瞪着眼看着薛万述质问,“你当时手握重兵,为何不带着兵马屠了他们?”
薛万述惊愕的瞪起眼。
凌敬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李元吉恼怒的又道:“你当时要是带着兵马屠了他们,我只需要帮你收尾,保住你的命就行。现在却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才能动他们。”
薛万述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艰难的道:“殿下……那可是赵州李氏……”
天下数得着的高门大户之一。
李元吉毫不犹豫的道:“那又如何,欺负了人就不用付出代价了?”
第0339章 我要不要星夜兼程的去赵州给他们赔罪
薛万述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赵州李氏,也就是赵郡李氏。
在天下一众名门望族中,也属于最拔尖的那种。
跟李唐宗室起家的陇西李氏,以及现在一门数公的河南窦氏,那也是沾亲带故的。
不然人家为何能借来窦氏的威风,又为何敢将残盏丢在他脸上?
人家就是不怕他,更不怕他背后的薛氏。
至于怕不怕他背后的主公李元吉,那他就不知道了。
不过,人家即便是怕,应该也没那么怕,不然也不敢将残盏丢在他这个李元吉钦点的河北道安抚使脸上。
人家是一个庞然大物,背后的关系网更是密密麻麻的,李元吉对上了,不一定讨得到好。
所以他在被人家羞辱了以后,也没有告诉李元吉。
他生怕李元吉为了他,招惹上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最后损兵折将。
但是看李元吉的意思,明显不愿意善了。
他虽然挺感动的,但他还是不希望李元吉跟赵州李氏对上。
因为不值得。
什么‘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的事情,那是莽夫才在乎的事情。
真正的智者,真正的政客,只在乎利益和得失,从在不会在乎一口气的。
“殿下,赵州李氏树大根深,乃是一个庞然大物,又跟您家,还有您外祖父家关系密切,您要是去找赵州李氏麻烦的话,您不一定能占便宜。”
凌敬跟薛万述的想法差不多,所以在听到李元吉要去找赵州李氏麻烦的时候,开始苦苦劝解。
为了说服李元吉,他尽量的将话说的委婉了许多。
没有用一些会刺激到李元吉的字眼。
薛万述在凌敬说完话以后,也深以为然的点着头道:“臣觉得凌长史言之有理,臣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并无大碍。
殿下没必要为了臣,去找赵州李氏的麻烦。”
李元吉有自己的想法,根本听不进去凌敬和薛万述的劝解。
别人觉得赵州李氏是庞然大物、树大根深、不好对付,他不这么认为。
作为五姓七望之一的赵州李氏,固然底蕴深厚,十分强大,但还没有强大到不可招惹的地步。
如若不然,也不会被武媚和李治母子俩给玩残。
所以,赵州李氏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他至少有三四种办法能玩死赵州李氏。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在赵州,以及赵州附近的几个州,掀起一场动乱,然后率领着大军一口气杀过去。
再庞大的名门望族,在面对蛮不讲理的大军的时候,也会烟消云散。
只不过,这么做的后遗症比较大。
大唐不只有一个赵州李氏,还有清河崔氏、范阳卢氏等多个名门望族,亦有数值不清的高门大户。
暴力的清理一个,其他的就会警觉。
他们有可能会抱团取暖,也有可能会合起伙来造大唐的反。
这对大唐都没有好处。
尤其是在突厥人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他们一旦合起伙来造大唐的反,大唐未必应付得过来。
所以只能采用其他的方法。
总之,李元吉有的是办法收拾赵州李氏,根本不用受赵州李氏这口恶气。
此前之所以没有针对过赵州李氏,是因为赵州李氏的人没惹到他头上。
如今惹到他头上了,那就必须好好的招待一番。
“你们两个没卵子的东西,被人打上门了,还帮别人说话。我手底下怎么会有你们这两个没出息的东西?”
李元吉冷冷的盯着薛万述和凌敬破口大骂。
凌敬苦着脸道:“臣只是不希望……”
李元吉不等凌敬把话说完,就瞪向凌敬道:“你给我闭嘴,我的脸都被人打肿了,你还不让我打回去,你到底是谁的人?”
凌敬赶忙道:“殿下啊……”
李元吉恶狠狠的道:“我让你闭嘴你就闭嘴,再敢多说一句话,我抽你信不信?”
凌敬只能闭上嘴,侧头看向了薛万述。
事情因你而起,你倒是说说话啊。
薛万述会意,忙道:“殿下,眼看就要到元日了,此事能不能容后再意。”
元日就是正月初一。
薛万述的意思是快过年了,就没必要再去大动干戈了,一切等到年后再说。
李元吉毫不犹豫的道:“元日以后有元日以后的事情要做,我先派人去收点利息。”
薛万述和凌敬齐齐瞪着眼看向李元吉,不明白李元吉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元吉冲着小演武场外招呼了一声,“来人呐!”
一个侍卫头领匆匆赶进了小演武场,单膝跪倒在地上。
李元吉吩咐道:“带上府上所有的兄弟,去把窦府派遣到九龙潭山东开垦荒田的人全给我抓了。挑两个管事,割破脸给窦府送去,剩下的全给我关押起来。
窦府的人既然喜欢帮人家出头,那我就让他们出个够。”
侍卫头领毫不犹豫的应允了一声,快步的离开了小演武场。
“殿下,窦府可不好得罪啊。”
凌敬苦着脸说。
先不说窦府有一堆李元吉的舅郎。
光是窦府的数位国公,数位县公,就不好招惹。
李渊固然对儿子很放纵,但不会盲目的放纵。
李元吉去找窦府的麻烦,李渊未必站在李元吉这边。
“要不我今天将王印传给你,你来替我处理此事?”
李元吉冷冷的盯着凌敬问。
凌敬咬咬牙,没敢再多说一句话。
李元吉这话很重很重,重的他连应声都不敢应声。
“来人呐!”
李元吉再次冲着小演武场外招呼。
又一个侍卫头领匆匆赶到了小演武场内单膝跪地。
“派个人去一趟河间郡王府,问一问我堂兄,他侧室的娘家人欺负到我头上了,我该不该备一份厚礼,星夜兼程的赶去赵州给他们赔罪。”
李元吉的话说的是相当的客气。
但话里面的深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李元吉身为大唐最尊贵的四个人之一,被赵州李氏的人给欺负了,还要跑去给赵州李氏的人赔罪,赵州李氏受得起吗?
赵州李氏就算是在树大根深,再庞然大物,也受不起皇权低头。
李元吉真要是这么干了,李渊也好、李建成也好、李世民也罢,就算是拼了老命,也必须得将赵州李氏从中原大地上抹除。
皇权不允许挑衅,更不允许低头。
不过,这种事情李元吉也只能说说,不可能真的这么干。
在大唐勇勐精进的时候,作为皇室的重要成员,也只能跟着一起勇勐精进,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向臣属、附庸低头。
不然大唐的威严,以及大唐勇勐精进的势头,都会跟着大打折扣。
这种情况下,即便是亲王,也得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才能平息所有人的怒火。
李元吉是要收拾赵州李氏,又不是要跟赵州李氏同归于尽,还没必要为了赵州李氏去付出什么代价。
“喏!”
侍卫头领躬身一礼,快速退出小演武场。
凌敬和薛万述对视了一眼,心里皆浮现出了一句。
此事恐怕不能善了了。
他们没办法再劝了。
李元吉既然决定了闹大,那就不是他们两个人能够阻止的。
在等待抓人,已经等待李孝恭回复的时候,李元吉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你们两个今日一起过来,是有事禀报?”
薛万述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拱手道:“臣刚刚从河北道回来,特地来向殿下复命的。
路上碰见了凌长史,就跟凌长史结伴而行。”
李元吉缓缓点了点头。
薛万述作为齐王府的属臣,回京以后,赶到齐王府拜见,这是应该的。
“你呢?”
李元吉看向凌敬问。
凌敬瞥了薛万述一眼,没说话。
薛万述愣了一下,起身道:“臣去方便一下。”
说完就快速的出了凉棚,一刻也没有多留。
凌敬在薛万述走远了以后,才缓缓开口道:“殿下,常何已经被调任回京了,已经被任命为左屯卫中郎将、玄武门值守。”
李元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常何被调任回京以后,这么快就被任命为左屯卫中郎将,玄武门值守。
看来李世民在常何身上是下了血本的。
毕竟,左屯卫可是李渊的亲兵,里面全是李渊的亲信,李世民想将人安插进去可不容易。
想让人一进去就充任中郎将,充任玄武门值守这种要职,就更不容易。
以李渊如今对李世民的警惕心,李世民不可能办成这件事情。
所以李世民肯定请裴寂出手帮忙了。
“裴寂你个脚踩三条船的老狐狸,也不怕翻船。”
李元吉在心里滴咕。
裴寂嘴上喊着效忠李渊,明面上有支持者李建成,暗地里却在帮李世民做事。
无间道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不,他玩的比无间道要高级。
无间道还要潜伏,还要藏匿身份。
他则是疯狂的在李渊、李建成、李世民三人面前横跳。
不愧是文不成武不就,却能依然屹立在朝堂上极高处的老狐狸。
果然厉害。
“你派个人潜伏在常何旁边,但不要跟常何联系,以免暴露。”
李元吉缓缓开口。
有裴寂这么个例子在眼前,那就必须多做一手准备,防着点常何。
不然常何学起了裴寂,在他和李世民面前反复横跳,那他乐子就大了。
“臣明白。”
“我们的人呢?”
李元吉疑问。
李元吉说的是潜伏在杨文干手下的那个暗子。
凌敬下意识的低声道:“已经被秦王殿下纳入了麾下,如今在秦王府左四统军府充任旅帅。”
李元吉愣了一下,有些意外的道:“有点东西啊。”
李世民麾下的勐人无数,所以即便是统军府里的一个小小的旅帅,也有无数勐人争抢。
那个暗子能后来者居上,在一众勐人中杀出一条血路,夺下秦王府左四统军府的旅帅,可见他是有点真材实料的。
这种人去做暗子,是不是有点屈才了?
凌敬点着头道:“确实有点东西,臣已经跟一些熟人打过招呼了,相信要不了多久,他还会升迁。
臣觉得他以后的价值远在常何之上。”
李元吉错愕的看着凌敬。
凌敬的思想比他超前啊。
他只想着将人安插到李世民手底下,充当个耳目。
凌敬竟然已经开始帮人谋划着升官了。
李元吉要是猜得没错的话,凌敬口中的熟人,九成九九九的是曹旦。
也只有窦婠的舅舅才会为了窦婠,帮凌敬干这种会杀头的买卖。
第0340章 凌敬的野心
李元吉实在不明白窦建德有啥好的,明明一败涂地了,坟头的草也有一尺高了,为什么还有人愿意为他豁出性命去。
李元吉迟疑,“现在就帮他升官,是不是有些为时过早了?”
暗子初入李世民麾下,根基未稳,火速升迁容易露出破绽。
凌敬也觉得有点为时过早,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时不我待啊。”
凌敬神情复杂的感慨。
李元吉立马明白了凌敬话里的意思。
李世民已经和李建成撕破脸了,随后二人之间的斗争会变得更加激烈,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既然你主意已定,那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吧。”
李元吉又沉吟了一下,“不过我得提醒你,千万别想着利用他去刺探什么秘密。你既然决定将他奉上高位,那就不能再滥用他了。”
低级棋子有低级棋子的用法,高级棋子有高级棋子的用法。
低级棋子往往是刺探完了情报以后,可以随意舍弃的弃子。
但是高级棋子就不同。
高级棋子注定了潜伏的更深,价值更大。
有可能一辈子也用不到他,但一旦用他,就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凌敬既然决定了将府上埋伏在李世民身边的暗子培养成高级棋子,那李元吉就必须提醒他,不能滥用这枚棋子。
凌敬也是老阴谋家了,知道低级棋子和高级棋子的区别。
当即便郑重的点了一下头。
李元吉见此,便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凌敬迟疑了一下,“听说圣人又将太子殿下和秦王殿下关在宫里了。”
凌敬这话说的有点不准确。
李渊这一次将李建成和李世民关起来,跟上一次关起来,有着天壤之别。
上一次,李渊是封了整个太极宫,还调遣李秀宁率领大军严控了长安城四门。
这一次仅仅是封了一个太极殿。
那个力度更大,不言而喻。
所以这一次宗亲们也好,百官们也好,都没有上一次那么惶恐。
李元吉不明白凌敬为什么会问这个,古怪的看向了凌敬,“你问这个做什么?”
凌敬眨了一下眼,目光透亮,“您说……圣人会不会因为傩戏大祭的事情重处秦王殿下?”
李世民在傩戏大祭的时候大闹了一场的事情,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
当时在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没办法封口,也封不住口。
所以长安城内外,但凡是懂事理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了一些消息。
一些并没有亲眼目睹李世民大闹傩戏大祭的人,还借着只字片语的消息还原出了一部分真相。
虽然李世民在关键时候收住了,并没有彻底闹下去,甚至凭借着过人了智慧,成功的将大闹傩戏大祭,变成了想为国为民出一份力。
但只要是明白人,都能通过现象看到本质。
都明白李世民为何会出现在傩戏大祭现场,也都明白李世民出现在傩戏大祭现场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时在场的明白人可不少。
他们也不需要自己出去向百姓宣扬什么真相,只需要透露一点口风出去,百姓们就能还原出一部分真相。
毕竟,百姓们惯爱吃瓜,尤其是这种皇家的瓜。
皇家即便是传出一丁点看似无关紧要的消息,在他们的疯狂联想下,也能变成一处宫斗大戏,亦或者权谋大戏。
更别提李世民和李建成之争,早就摆在明面上了。
长安城内外的人,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李世民和李建成不对付。
李世民和李建成凑在一起,明争暗斗才是合理了,和蔼可亲反而会让人觉得怪异。
但即便李世民和李建成再怎么斗,李渊也不可能拿他们怎么样啊。
为什么凌敬会觉得李渊会重处李世民?
凌敬又想借此做点什么?
李元吉神情更加古怪,“你为什么会认为我父亲会重处我二哥呢?”
别逗了好不好。
李渊明显是个儿子奴。
他就算自己把自己打一顿,也不可能对儿子下狠手。
不然李世民也不可能被他纵容到这种地步。
历史上的诸多王朝中,跟李渊父子们情况类似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比如明初的朱元章父子。
朱元章跟李渊一样,也是个儿子奴。可他却比李渊清醒,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宠那一个。
所以他盯着朱标一个人勐宠,恨不得将自己身上的肉全割下来给朱标。
对待处境跟李世民类似的朱棣,他就很苛刻。
苛刻到朱棣在他和朱标活着的时候,根本不敢生出半分夺位之心。
李渊要是能像是他宠朱标一样的宠着李建成,像是他对待朱棣一样对待李世民。
李世民即便是再强也得趴平了。
毕竟,李渊身为大唐的皇帝,身上肩负着大义。
李世民,以及李世民手下的文臣武将,即便是强出了天际,名义上也是李渊的臣子。
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在这种忠君爱国之道深入人的骨髓的时代,李渊要剪去李世民身上的文臣武将,李世民和李世民手下的文臣武将们根本就没办法拒绝。
他们要么以死向李世民尽忠,要么就倒向李渊,成为李渊的犬马,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以李世民手底下那群文臣武将的根底,他们倒向李渊的可能性,远远大于他们以死向李世民尽忠的可能性。
所以李渊要是下狠手收拾李世民的话,李世民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李世民唯一能在李渊手底下生存的办法,就是造李渊的反。
但是儿子反父亲,臣子反君主,不占任何大义。
李世民即便是凭借着自己过硬的军事才能,以及手下的一众文臣武将,战胜了李渊,李世民也不一定能守得住大唐。
因为李世民一旦跟李渊开战的话,即便是取胜,也只能是残胜。
最少得打烂半个大唐。
一众野心家,以及一众在域外环伺的邻居,绝对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所以李世民现在所拥有的实力,以及所拥有的野心,全是李渊纵容的。
李渊都把李世民纵容到现在这种地步了,也没见李渊对李世民喊一句打,喊一句杀。
所以凌敬的话在李元吉眼里,像是个笑话。
凌敬听到李元吉问话,毫不犹豫的道:“长安城内的人现在都这么说。他们说秦王殿下这次将圣人得罪死了,圣人一定会重处秦王殿下。”
“凌敬啊。”
李元吉感叹着喊了一句。
凌敬不明白李元吉为什么会感叹起来,狐疑的看着他。
李元吉继续道:“这里面的水很深,你以后就不要瞎猜了。”
依照历史记载,前身差点让宇文宝将李世民分尸了,李建成差点用一杯毒酒将李世民送下去了,李建成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还背上了跟尹德妃等一众李渊的嫔妃私通的名头,李世民更是一激动,将前身和李建成一起送了下去。
也没见李渊真的把谁给宰了,更没见李渊对谁下过狠手。
李渊对儿子们的容忍度高的离谱,离谱到李元吉都觉得难以置信了的地步。
所以李世民别说大闹傩戏大祭了,他就算再过分了一点,李渊也会选择原谅他。
“可是臣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若是圣人真的会重处秦王殿下的话,秦王殿下府上的那些文臣和勐士,殿下就可以尝试拉拢一下了。
虽然臣不愿意承认,但臣不得不承认,秦王殿下府上的那些文臣和勐士相当有能耐。
远比昔日窦公麾下的一众文臣和勐士更有能耐。
也比太子殿下麾下的一众文臣和勐士更有能耐。”
凌敬忍不住脱口而出。
李元吉只是白了凌敬一眼。
你这不是废话嘛。
一群已经被消灭了的死鬼,一群在历史上很快也会被消灭的死鬼,怎么跟一群缔造出千古盛世的人杰相比?
虽说这些人杰当中一些人的能力,或许没有他们消灭过的敌人的能力强。
但人家有眼力,懂得识人,人家搭上了一条通天大道。
人家即便是能力不如你,也比你强。
因为人家眼光比你好。
“这种事情,想想就好,千万别当真。”
李元吉提醒。
凌敬明显的愣了一下,略微思量了一会儿,勐然看向李元吉,“殿下的意思是……圣人不会重处秦王殿下?”
李元吉微微往圆弧形的坐榻背上一趟,坦言道:“无论我父亲会不会重处我二哥,我们都不能去招揽我二哥的人。”
凌敬不明所以,“殿下害怕秦王殿下?”
李元吉瞪了凌敬一眼,没好气的道:“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我们招揽了王圭以后,就不好再对我二哥府上的人出手了。
不然我们就会同时得罪我大哥和我二哥。
我大哥和我二哥如今刚刚撕破脸,随后要撸起袖子相争。
我们这个时候跑出去得罪我大哥和我二哥,他们很有可能先拿我们当出气筒。”
凌敬恍然大悟,暗暗思量着道:“那杜淹……”
李元吉不等凌敬把话说完就道:“杜淹是我二哥主动放弃了的人,所以我们招揽杜淹,我二哥不会有任何反应。
但其他人,都是我二哥的心头肉。
我们敢动,我二哥一定会跟我翻脸。”
第0341章 误会和漕运
“秦王殿下府上,也不有不少像是杜淹一样不受秦王殿下重视的人,我们可以招揽他们啊。”
凌敬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但还是不死心。
在他看来,李世民和李建成彻底撕破脸了,往后二人之间的斗争会越来越激烈,这对齐王府而言,绝对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齐王府可以借此大肆的招揽那些在李世民和李建成互相针对下沦为牺牲品的人杰。
只要操作得当,齐王府不仅有机会一跃成为跟秦王府和东宫并驾齐驱的势力,也有可能超越秦王府和东宫,成为更强的势力。
李元吉白了凌敬一眼,“我二哥看不上的人,你以为我也能看上?在我二哥府上一众不受重用的人里面,也就许敬宗勉强值得一用,但许敬宗此人表里不一,还不值得大费周折的去招揽。”
李元吉总觉得凌敬把他的齐王府当成了一个藏污纳垢之所了。
李世民是什么人?
千古一帝。
他看人的眼光是经过历史验证的。
在他手底下不受重视不受重用的,不是真渣滓,就是许敬宗那种表里不一的伪人,亦或者是惯爱耍阴招,惯爱使用一些小手段的小人。
齐王府又不是什么垃圾收容站,也不是什么阴险邪恶的秘密组织。
要那么多渣滓和伪人、小人做什么?
找他们过来帮忙算计你敌人的同时,顺便算计你吗?
那不是自找麻烦嘛。
凌敬张着嘴,无言以对。
他觉得李世民府上的一些不受重用的人,挑挑拣拣还是可以用的。
没想到李元吉只能看得上那么一个,还不想去招揽。
李元吉为了打消凌敬从李世民手底下挖人的念头,盯向凌敬,认真的道:“凌敬,你要记住,我们已经今非昔比了。
我们已经不用再去招揽那些我们看不上,却又不得不用的人了。
现在我们已经拥有挑挑拣拣的资格了。
所以别人看不上,我们也看不上的人,我们不用再招揽了。
我们往后只招揽我们看得上的,亦或者是对我们有大用的人。”
凌敬听到这话,有些恍忽。
齐王府已经发展壮大了吗?
已经有挑挑拣拣的资格了吗?
他还一直以为,齐王府的人手还是向以前一样不够用。
李元吉看着恍忽的凌敬,继续道:“而且,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我们绝对不能出手。绝对不能让我大哥和我二哥把我们当成渔翁。”
凌敬回神,定定的盯着李元吉,在品味着李元吉的话。
李元吉伸长脖子,凑近凌敬,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认真而又郑重的道:“他们已经撕破脸了,已经要开始拼命了。
现在除了我父亲以外,谁敢跳到他们面前去,他们都会疯狂的将其摧毁。”
两条狼拼命的时候,绝对不会允许第三方在场。
更别提两头爪牙锋利的雏龙了。
如果说李元吉之前在李世民和李建成相争的时候跳出去在他们眼前晃荡的话,会被针对,会死。
那么现在这种情况跳出去,就是肯定会被针对,肯定会死。
前者还有回转的余地,后者必死无疑。
所以在李世民和李建成没有开启最终决战之前,李元吉不愿意参与到他们的斗争当中,甚至要尽可能的少出风头,少做刺激他们的事情,让他们别把自己当成一个威胁。
凌敬听完李元吉这番话,彻底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再也不提从李世民手底下挖人的茬了。
“招呼薛万述进来坐吧。他来找我,应该不仅仅是拜访我那么简单。我也想通过他了解一下,李靖被我任命为河北道大行台校检兵部尚书以后,有没有履行自己的指责,有没有阳奉阴违。”
李元吉见凌敬再也不提从李世民手底下挖人了,吩咐凌敬招呼薛万述进来。
一些不方便被太多人知道的秘密说完了,就没必要再避讳着薛万述了。
不然时间长了,薛万述心里会犯滴咕的。
严重一点还会离心离德。
薛万述再怎么说也是薛氏五兄弟的老大,对薛氏剩下的四个兄弟影响深远。
薛万述要是离心离德了,那薛氏剩下的四个兄弟也会受影响。
薛氏现在再怎么说,也是李元吉手底下的第一将门,能帮李元吉出不少力,李元吉不能让他们跟自己离心离德。
凌敬听到吩咐,稍微点了一下头,快速起身出了凉棚。
没过多久就带着薛万述回来了。
李元吉重新请二人坐下,一边招呼着站在远处的侍婢准备酒菜,一边笑着对薛万述道:“刚才我跟凌长史聊了一些关系到禁宫深处的私密不话,不方便宣之于众,你可别介意啊。”
薛万述明显的愣了一下,心里怪怪的道:“臣当然不介意。”
事实上以李元吉的身份,在这种事情上是不需要向薛万述过多解释的。
李元吉既然解释了,那就说明他拿薛万述当自己人看,也很看得起薛万述。
薛万述也知道李元吉很看重他们兄弟,不然不可能还让他们继续统领着旧部,也不可能在召他回京的时候,又派遣了他一个弟弟赶往河北道。
李元吉之所以这么做,就是确保他们兄弟当中永远都有一个人在河北道。
永远有人守着他们在河北道的家业,也永远有人守着他们的家卷。
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李元吉要是不看重他们兄弟的话,绝对不会做到这个份上。
所以才李元吉和凌敬有私密话要说,并且暗示他离开一会儿的时候,他就识趣的离开了,且并没有对此生出任何不满。
他之所以觉得心里怪怪的,是因为他没料到,李元吉竟然还会为这种事情,特地向他解释了一番。
凌敬不知道薛万述心中所想,但却猜到了李元吉为什么会向薛万述解释一句,当即一脸羡慕的道:“殿下这是拿你当自己人看啊。我跟殿下这么久了,殿下也没有跟我说过几次这种话。”
凌敬并没有说一次也没有,那样的话会显得很假,也会显得他很虚伪。
所以他说李元吉跟他说的少,借此衬托出了李元吉对薛万述的重视。
薛万述抱拳,正色道:“多谢殿下厚爱。”
李元吉摆摆手笑道:“行了,都是自己人,无需客套,我也是怕你误会。”
这种事情虽然没必要非要做,但是能做的时候,还是值得做一下的。
人与人之间相处,误会、隔阂、矛盾等等等等,就是在不经意间产生的。
如果不在意的话,时间长了,就会越积越多,最后爆发的时候,会酿成人难以置信,且不愿意承受的后果。
毕竟,一个人是很难猜透另一个人的心思的,而一个人又总是喜欢用自己的心思,去揣测另一个人的心思,所以得到的结果,肯定跟另一个人的心思大相径庭。
差的不远的话,也不会产生什么太大的误会。
差的太远的话,那就会产生出很大的误会。
比如,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相遇,女子看到了男子脸上有一点墨迹,觉得有些滑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但却什么也没说,男子什么也没问,然后在心中揣测是不是自己的容貌吸引到了女子,然后在寂寞的驱使下跑去追女子,最后的结果自然就是碰的头破血流,暗然神伤。
所以遇到一些容易让人误会的事情的时候,能解释的情况下,就一定要解释一下,尽可能的避免它发展到害人害己的地步。
薛万述听到李元吉的话,再次抱拳,正色道:“殿下以诚待臣,臣怎么可能会误会殿下。”
李元吉笑着点点头,说起了正事,“你此次来拜见我,有什么正事需要说的吗?”
薛万述收回手,说起了正事。
李元吉没有再多言,静静的聆听。
薛万述也没有说太多无关紧要的东西,大致就说了一下近半年他和马周在和北道的所作所为,又详细的说了一下苏定方和阚棱在征讨辅公右期间发生的一些细节。
最后汇报了一下棣州海运码头,以及棣州、德州、博州、魏州、相州、卫州各州漕运码头的修建进度,然后又汇报了李靖赶到河北道以后,所接手的一些政务,以及在接手政务以后施行的一些施政举措。
薛万述所说的绝大多数部分,李元吉从河北道递过来的文书中看到过,只是一些细节,文书中并没有提及。
经过薛万述描述,李元吉对河北道的一些施政举措,以及一些变化,以及薛万述和马周等人在河北道的施政得失,了解的更清楚了。
河北道的一切,在李元吉的脑海里就更丰满了。
不过,李元吉还是更加关注河道上的漕运码头的修建进度,以及李靖到了河北道以后的施政举措。
依照薛万述所说,河道上的第一批漕运码头,基本上已经完工,一些早早的完工的码头,甚至投入了使用。
一些嗅觉敏锐的商人,已经主动找上门,开始短途的运送货物。
等到武士逸主持的齐王府的直属漕运衙门一切准备妥当,正式的放开了从棣州到洛阳,乃至长安的各处漕运码头,商人们就一定会蜂拥而至,开始大规模运送货物。
由于整条漕运航线十分漫长,沿途的地方又十分繁多,一旦开始大规模运送货物,现有的码头未必够用,货仓也未必够用。
所以第二批漕运码头已经开始建了,只是有两个问题。
其一就是,长安城的码头该修建在何处,又该如何修建。
虽然长安城有码头,而且有三处码头,可那都属于是朝廷的码头,齐王府的船,以及通过齐王府漕运衙门通行到长安城的船,虽然也能停靠,但难免要遭人白眼,被人驱赶,碰上了跟朝廷的漕运衙门冲突的事情了,还得向朝廷的漕运衙门让步。
再加上长安城身为大唐的都城,大唐上下所有人向往的地方,注定会汇聚天下所有的货物。
所以一旦从长安城到棣州的码头彻底开放,再加上海运码头的影响,现有的三处码头未必够用,码头上的货仓也不一定够用。
所以齐王府现在急需在长安城修建一座庞大的码头,且修建一片藏货量巨大的仓库。
无论是庞大的码头也好,还是要求严格的仓库也罢,在这种内陆腹地,可都不好修建,得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选址也不好选。
其二就是,要不要趁机贯通洛阳到余杭、余杭到扬州入海口的漕运。
如果能趁机贯通的话,齐王府上下不仅能多掌握一条财路,还能成为大唐漕运真正的话事人,朝廷的漕运衙门都得当陪衬。
第0342章 京杭大运河
李元吉不得不承认,薛万述、马周,以及后来加入的武士逸,在这方面下功夫了。
后世鼎鼎有名的京杭大运河,隋炀帝杨广已经花费了巨大的代价修好了,可是由于大唐一直忙着统战,所以并没有充分的利用上。
以至于京杭大运河这条能沟通南北的命脉,如今处在闲置状态,部分河道甚至因为长久不用,且没人疏通的缘故,出现了堵塞。
薛万述、马周、武士逸能在操持好洛阳到棣州的漕运的基础上,还能注意到京杭大运河的价值,以及想着将京杭大运河充分的利用起来,可见他们在这上面做了不少工作。
或许,他们已经派人在京杭大运河的各段走访过了,并且已经了解清楚了京杭大运河各段的具体情况。
只是,如今洛阳的一起,明面上是由洛阳令说了算,可暗地里是由李世民说了算。
尤其是洛阳通往长安,以及洛阳通往余杭的漕运码头,几乎就是李世民的一言堂。
码头上停放的所有大舰,全是李世民在征讨王世充和窦建德的时候缴获的前隋战船。
李元吉此前决定做漕运的时候,从李世民手里交换的战船,就在此列。
此外,李世民不仅将缴获的战船放在此处,还将招降的水军也屯驻在此。
李元吉此前变着法的从李渊手里讨要了一部分漕运衙门的权柄,就是为了避免李世民突然以军演为名,封锁了洛阳,卡自己脖子。
想要发展洛阳到余杭,余杭到扬州入海口的漕运的话,根本绕不开李世民。
甚至一些地方还得求着李世民。
因为李世民掌控着洛阳。
洛阳又是京杭大运河的一个终点,也是京杭大运河漕运的一个中转站。
只要能在洛阳站稳脚跟,修建一个大型的码头,以及数座藏货量奇大的货仓,就能做到将南北各地的货物,运送到南北各地的所有大城。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以及这其中的利益,李世民根本无法忽视。
李世民作为一个造了前隋反的人,在明面上必然是坚定的认为杨广是个昏君,但是在私底下,以他的智慧,一定很清楚杨广修建京杭大运河的目的,以及京杭大运河真正的价值。
李世民现在没有充分的利用起京杭大运河,并不代表他不重视京杭大运河。
只是相比起跟李建成争位,京杭大运河的事情显然只能暂时放在一边。
但李元吉跑出去跟李世民争夺京杭大运河的控制权,并且谋划着将大唐大部分漕运掌控在手的话,李世民肯定会阻止。
所以……
“将洛阳到余杭,余杭到扬州的漕运纳入到府上,有点难办啊。”
李元吉瞥着薛万述感慨。
薛万述也清楚的知道其中的阻力在哪里。
但是京杭大运河的价值就在那里放着呢,他要是没看见,他可以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他既然看见了,那就必须得汇报给李元吉。
至于李元吉如何取舍,又会不会跑去跟李世民做交易,那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他只是做了他一个臣子应该做的本分。
薛万述端坐在矮几前没有说话。
李元吉看向凌敬道:“此事你怎么看?”
凌敬先瞥了薛万述一眼,然后十分中肯的道:“洛阳到余杭,余杭到扬州的漕运的价值,母庸置疑。对殿下以后的影响力,以及权柄,能带来的好处,也母庸置疑。
只是我们要将洛阳到余杭的漕运拿到手的话,就绕不开秦王殿下。
我们能看到洛阳到余杭的漕运价值,秦王殿下也能看到。
秦王殿下会不会让步,臣就不知道了。”
李元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凌敬的想法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所以这件事一旦决定了要做,就势必要去找李世民做交易。
也只有通过做交易的方式,才能让李世民心甘情愿的将京杭大运河的利益让出来。
只是,李世民肯定会狮子大开口。
他在洛阳到棣州的漕运上投入了那么多,又表现出了对漕运的重视,他再得到京杭大运河的话,他对大唐漕运的掌控就达到了大唐的漕运的顶端。
他每一岁能借助漕运获得的利益,必然丰厚。
所以京杭大运河对于他的价值,远超李世民。
李世民必然能看到这一点,也必然会借此坐地起价。
但是他有点不想付出太大的代价。
因为李世民现在几乎可以说什么也不缺,唯独缺一个太子之位。
他跑去找李世民做交易的话,李世民铁定让他下场帮忙争夺太子之位。
可是他并不想帮李世民争夺太子之位。
李元吉思量着,看向薛万述问,“马周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薛万述回忆了一下,道:“马周的意思是,殿下可以先尝试跟秦王殿下沟通,若是沟通不成,可以尝试跟秦王殿下一起共享洛阳到余杭的漕运的利益。”
李元吉缓缓点头。
简而言之,就是先尝试能不能独揽洛阳到余杭的漕运,不能的话,就看看能不能跟李世民共同开发。
倒是一个不错的建议。
在利益场上,从来就不存在什么敌人,也没有什么铁杆的盟友。
如果吃独食不行,那就共享出一部分利益出去。
总比什么也吃不到要强。
“马周的提议倒是有几分可行性,回头我会尝试着跟我二哥商量一下此事。”
李元吉看着薛万述说。
薛万述刚要点头,就听李元吉又道:“不过我不能保证会成,你们也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李世民要是非咬着京杭大运河不放,又或者借此要让李元吉倒向他,那李元吉只能放弃京杭大运河。
京杭大运河即便是再好,能获得的再多,那也不能因此放弃基本盘。
基本盘那可是性命攸关,京杭大运河只是利益上的问题。
不能因为利益,就放弃性命。
那样的话,只会有命赚钱,却没命花钱。
那图啥呢?
“臣明白,臣和马周,还有武士逸,也没有抱太大的期望。”
薛万述赶忙回了一句,然后笑着又道:“毕竟,咱们已经掌控了从洛阳到棣州的所有漕运码头,也掌控了一部分洛阳到长安的漕运码头。
从洛阳到余杭,余杭到扬州的漕运,对咱们而言,有则锦上添花,无则也影响不了什么。
所以臣和马周、武士逸,看得很开。”
李元吉满意的笑道:“你们能有这种心态,很不错。”
薛万述笑着没有再说话。
李元吉也没有再提这个茬,而是问起了李靖的问题。
李靖到了河北道以后,一切都做的中规中矩,但也仅仅是中规中矩而已,并没有什么亮眼的地方。
这放着其他人身上,那也没什么。
放在李靖身上,就有些不合理了。
毕竟,李靖的能耐是经历过历史验证的。
他做不出跨时代的壮举,那在清理之中。
可是一点儿亮点也没有,那就有些不合理了。
“你和马周是怎么看待李靖的?”
李元吉并没有急着对李靖在河北道的所作所为做出评价,而是先询问了一番薛万述和马周对李靖的看法。
薛万述坦诚道:“臣觉得李靖在河北道所作的一切,中规中矩,并没有什么可取的地方,但也没有犯错。
至于马周……他觉得李靖不是真心实意的在帮殿下做事,只是在消磨时间。”
李元吉笑道:“如此说来,马周对李靖有看法?”
薛万述干巴巴一笑,没说话。
马周对李靖,岂止是有看法。
简直就是看不惯。
用马周的话说,李元吉如此重视李靖,如此欣赏李靖,李靖就应该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帮李元吉做事,如此才能回报李元吉的厚爱,李靖出工不出力,就是愧对李元吉的重视和欣赏,也是愧对李元吉的信任。
只不过,大家如今同殿为臣。
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薛万述不好将这番话说出来,免得马周和李靖会因此结怨。
薛万述跟马周相处的还不错,已经处成的朋友,甚至还有意将族中的堂妹介绍给马周,所以不希望马周和李靖结怨。
薛万述能看出来,李靖是一个有大能耐的人,也是一个文武全才。
马周只是一个纯粹的文臣,虽然也有大能耐,但是以后在朝堂上的地位,肯定比不过李靖,所以薛万述不希望马周把李靖给得罪死了。
毕竟,在大唐,武勋的势力、实力,以及地位,远远的高过文臣。马周把李靖得罪死了,要是失去了李元吉的庇护,铁定没好果子吃。
李元吉见薛万述不说话,笑着继续道:“有看法也正常,毕竟李靖并不是真心的投靠我的,也不是心甘情愿的为我所用的,所以在帮我做事的时候,肯定会有所抵触。
马周一心一意的为我做事,碰到他这种尸位素餐的,没有看法才有问题呢。”
“那……”
薛万述下意识开口。
李元吉摆摆手,打断了薛万述的话,“李靖想怎么样,就随他去吧。只要他还在做事,只要他没有对我不利,那你们就别搭理他。
这是一匹真正的千里马,想要收入囊中,可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