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5章 人间清醒王玄策
遣都畿道大总管率两州府兵去新乡、河阴镇守官道和水道的文书很快由陈叔达签发,并且下达了下去。
至于博陵崔氏没能如期将军粮运送到洛阳,如何处置,李元吉也说,陈叔达也没有再问。
事情是由李孝恭发起的,又是李孝恭在操持,那就交给李孝恭去解决。
中枢给的回应是不管不问,该怎么解决,李孝恭心里清除。
在朝廷的旨意传达到都畿道大总管府的时候,都畿道大总管立马吩咐府上的长史率府上的校尉赶往了都畿道。
七日以后,郑州、怀州两州府兵赶往了河阴。
由于是由中枢发令,大总管府转令,并且是从当地调的兵,所以兵马集结的很快,至于有没有战斗力嘛,那就两说。
毕竟,都畿道但凡是能打的,不是在武德四年初被李世民编入了八大统军府,就是在武德五年初被编入到了齐王府六大统军府。
都畿道的丁口因为唐郑之战的缘故,又很稀薄,所以在先后被李世民、齐王府吸纳了两次壮丁以后,能打的几乎都被抽空了,所以都畿道当地的府兵绝大多数都是样子货。
但即便如此,在他们赶到河阴以后,依然制约了河东柳氏、洛阳王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之间的争斗。
在这件事上,都畿道的府兵更多时候代表的是朝廷的一个态度。
所以即便是没有战斗力,河东柳、洛阳王、博陵崔、清河崔,也得或多或少的给他们背后的朝廷一点面子。
在河东柳、洛阳王、博陵崔、清河崔的争斗被制约了以后,得到了可以便宜行事默许的李孝恭开始向博陵崔氏递刀。
他先是以失期为由,让博陵崔氏交出负责押运军粮的管事,又一管事的做不了主为由,逼迫博陵崔氏交出了庶系的一房人充任替死鬼,并且当着崔民干、河东柳氏家主、洛阳王氏家主的面,刀斩了博陵崔氏交出的所有人。
然后又正式的向博陵崔氏宣告,要剥夺博陵崔氏在漕运和海运上的份子。
不过,仅仅只是宣告,并没有实质性的举动。
但其意图其他的世家豪门都领会了,那就是李孝恭已经表明了愿意收回博陵崔氏的份子,但怎么收回,收回以后又给谁,就得靠大家自己去争了。
简而言之,就是要让其他想要漕运和海运上的份子的世家豪门去从博陵崔氏手里争,从博陵崔氏手里抢,顺便纳一个投名状,也顺便借着博陵崔氏警告一下其他在漕运和海运上有份子的世家豪门。
这又是一个阳谋。
即便是博陵崔氏知道李孝恭这是把他们当鹿一样摆在一群逐鹿人的面前,依然没办法对李孝恭做出最直接的反击,只能被动的去防御,只能调集起所有的力量,去抵御那些为了漕运和海运上的份子,对他们发起进攻的世家豪门。
“事到如今了,崔氏还存着侥幸心理?”
在李孝恭将博陵崔氏像是鹿一样抛出去,抛到一群逐鹿人面前,然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返京以后,李元吉特地把李孝恭召到了武德殿前殿问询。
听完了李孝恭对具体过程的讲述以后,李元吉错愕的问。
李孝恭坐在殿左的下首,撇着嘴不屑的道:“财帛动人心呗,在我没有彻底收回他们手中的份子之前,他们以为他们还有机会。”
李元吉点着头道:“是这个理……”
能令人智昏的不止有色,还有财。
李孝恭都把博陵崔氏摆在砧板上了,博陵崔氏还不肯壮士断腕,那就说明博陵崔氏还惦记着漕运和海运上的份子,觉得以他们的能耐,能在一众世家豪门的环伺中守住这个份子。
这就是妥妥的取死之道。
孟子在《得道篇》里面说的很明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如今博陵崔氏正是失道的时候,也是被群狼环伺的时候,还盯着手里的那点利益不肯放。
等到群狼一拥而上的时候,博陵崔氏的下场可想而知。
如果博陵崔氏在这个时候果断的壮士断腕,将漕运和海运上的份子献出来,借着姻亲的关系邀请太原王氏、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等其他几家顶尖的世家豪门下场帮他们。
那么河东柳氏、洛阳王氏,乃至于藏在背后的陈郡谢氏、弘农杨氏都会对他们望而却步,拿他们没办法。
毕竟,河东柳氏、陈郡谢氏已经破落了,洛阳王氏也只是一个太原王氏看不上的小分支,弘农杨氏固然强大,但也是孤木难支,根本没办法跟博陵崔、清河崔、太原王、范阳卢这几个顶尖的世家豪门的联盟相比。
所以博陵崔氏肯舍利的话,肯定能保住原有的家业,以后也能再图漕运和海运上的份子。
可他们没有这么做,反而死死的抓着漕运和海运上的份子不放,那他们会落得什么下场,似乎也注定了。
“嗤……看他们怎么死……”
李孝恭嗤笑着说,脸上充满了鄙夷。
以前在他心中,世家豪门,尤其是顶尖的世家豪门,是相当有分量的。
如今看到了博陵崔氏舍命不舍财的嘴脸以后,世家豪门在他心里的分量就没那么高了。
“且不可大意,一定要紧紧的盯着博陵崔氏,直到他们被河东柳氏、陈郡谢氏、弘农杨氏分尸。”
李元吉提醒。
虽说博陵崔氏现在犯湖涂了,可难保他们不迷途知返。
毕竟,博陵崔氏中还是有聪明人的,在察觉到了不对劲以后,肯定会力挽狂澜的。
其他的世家豪门绝大多数也都是这样,族中都有聪明人。
在出现了问题以后,总有人出来力挽狂澜。
不然的话,世家豪门也不可能传承成百上千年。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世家豪门在成百上千年的传承过程中,肯定会犯错。
没有人在关键时候站出来力挽狂澜的话,如何能传承下来?
所以要谨防博陵崔氏突然之间有所转变。
“我明白……”
李孝恭点头附和了一句,不过他明显没把这话听进去。
或许在他看来,博陵崔氏已经无力回天了,即便是想回头也来不及了。
毕竟,狼群都将博陵崔氏围上了,并且已经开始下嘴了,博陵崔氏纵然是现在悬崖勒马,引虎入局,虎来了也未必赶得上,赶上了也未必帮他们。
狼群们围着博陵崔氏是为了利益,老虎跑到博陵救博陵崔氏也是为了利益。
如果老虎赶到战场,发现博陵崔氏已经被群狼咬的进气还没有出气多的时候,那很有可能会放弃针对狼群,跟狼群一起分尸博陵崔氏。
毕竟,博陵崔氏那么大的家业,狼群即便是再凶残也没办法一口吞下去,而博陵崔氏能给老虎的利益又是有限的,老虎直接从博陵崔氏身上撕咬,能拿到的更多。
赵郡李氏、荥阳郑氏的除名,里面都有其他世家豪门的影子。
虽然明面上看,是朝廷吃了大头,可他们一个个也跟着吃的肚满肠肥。
最关键的是,在有朝廷下场的狩猎场中,他们处在一个下位者的位置,他们必须等朝廷吃了第一口,或者吃了好几口,甚至吃饱了以后才能下口。
但是在没有朝廷下场的狩猎场中,他们就是上位者,他们可以吃第一口,也可以吃很多口,甚至吃饱。
相比起来,河东柳氏、洛阳王氏、陈郡谢氏反倒处在了下位者的位置。
所以即便是河东柳氏、洛阳王氏、陈郡谢氏是针对博陵崔氏的主力,在他们下场以后,依然没他们吃的多。
所以,博陵崔氏即便是在反应过来以后壮士断腕,也不一定回得了头。
李孝恭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
“阿郎……”
李孝恭离宫以后过了五日,王阮求上了门。
进了门以后头压的很低,说话也像是蚊子在叫一样。
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来找家长认错来了。
李元吉对李世勣在苏尼失部所作的事情做了一番批示,才放下笔,抬起头,让王阮坐下说话。
不等王阮再次开口,李元吉就笑眯眯的道:“家里有人求上门了?”
王阮愣了一下,仰起头看了李元吉一眼,这才苦笑着道:“果然瞒不过阿郎……”
李元吉笑着道:“不是你瞒不过我,而是王玄策早就把这件事告诉陈叔达了,陈叔达也告诉我了。”
王阮欲言又止,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她一个房里的人,还没有弟弟一个房外人觉悟高,心里很不是滋味。
李元吉继续道:“这件事玄策不准备插手,你也就别插手了。洛阳王氏当初找上你叔父本就心怀不轨,如今受点教
训也是应该的。”
在李孝恭宣告了要收回博陵崔氏手里的漕运和海运份子以后,陈郡谢氏就正是下场了,弘农杨氏也开始在背后使力了,洛阳王氏跟预料中的一样,一下子就被夹的‘溃不成军’,快要被夹死了。
而洛阳王氏拉拢王玄策一脉的目的就显露出来了,开始逼迫王玄策一脉向长安城求援。
王玄策虽然年龄小,但很有主见,并没有因为伯父找上了门,就答应找陈叔达或者雍王府帮忙,而是把这件事告诉了陈叔达,向陈叔达求教。
陈叔达对王玄策的这个反应很满意,给了王玄策一个四字方针。
‘不管不问’
第0866章 人小肚子大?
王玄策从善如流。
王玄策的伯父在王玄策那里没找到助力,求到了王阮门上。
王阮虽说对王氏没有太多的感情,可王伯父一个长辈,在他面前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求她的样子,看的她很心酸,然后就动了恻隐之心,到了武德殿前殿。
虽说王阮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似乎有些觉悟不高,但一想到王伯父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开口道:“可是……”
李元吉不等王阮把话说完就摆手道:“没什么好可是的。他们借我雍王府威风的时候不跟我打招呼,现在被人欺负了才想起我了。
我又不是他们手里的玩具,他们想玩就玩,不想玩了就丢掉一边。”
此话一出,王阮彻底没话说了。
这话虽然听着轻飘飘的,可里面饱含深意。
洛阳王氏也好,洛南王氏也罢,连世家豪门都不是,安敢拿他李元吉做玩具?
见王阮虽然不出声了,但眉头依然紧皱,李元吉宽慰道:“你也不用担心,纵然是我不出面帮他们,你的那些叔伯兄弟也不会有事的。”
有掌权者的宠妾和宰相的学生在背后撑着,河东柳氏、陈郡谢氏、弘农杨氏、博陵崔氏,除非是脑袋被驴踢了,不然不可能对王玄策所出身的洛南王氏赶尽杀绝的。
洛南王氏就是一个身处在洛阳城外小乡里的一个小氏。
没有洛阳王氏在背后撑着的话,在河东柳氏、陈郡谢氏、弘农杨氏、博陵崔氏眼里什么也不是,所以人家也不会赶尽杀绝。
这就像是大象在打架,蚂蚁在里面呼呼喝喝一样。
在知道蚂蚁有两个大靠山的情况下,蚂蚁就算是喊的再凶,甚至咬了大象一两口,大象也不会真的跑去针对蚂蚁,将蚂蚁狠狠的踩死的。
他们只会当作没看见。
所以在这场争斗中,洛南王氏不会有事的。
洛阳王氏看似在背后逼着洛南王氏四处求人,给洛南王氏压力,可实际上洛南王氏不理他们的话,他们也拿洛南王氏没办法。
他们体量根本没办法跟世家豪门相比,洛南王氏又有大背景,他们不想被灭族的话,根本不敢拿洛南王氏怎么样。
“当真?”
王阮急忙追问。
李元吉点着头笑道:“自然是真的,只要你还是我的夫人,玄策还是陈叔达的学生,纵然没人出面,其他人也知道你的家人是我的人,还背靠着陈叔达。
所以没人会为难你的家人,只会在言语上羞辱他们一番而已。”
在大唐,借着裙带关系崛起,固然令人所不齿,可也没有那么严重,至少在主流方面,不会对这一类的人喊打喊杀。
因为大唐的主流就是世家豪门,而世家豪门都是通过联姻来互相维持关系的,也有不少世家豪门的子弟是走裙带关系崛起的。
所以大哥不会去笑二哥。
而会鄙视这种裙带关系,觉得裙带关系所不齿的,只有那些没裙带关系可走,或者比较迂腐的文士。
所以洛南王氏即便是被人指指点点,也不会有任何损伤。
王阮听到这话,眉头终于舒展开了,长出了一口气道歉道:“妾身给您添麻烦了……”
李元吉摆摆手。
闺女都生了,还那么客气干嘛。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在送走了王阮以后,李元吉摇摇头,继续处理起了政务。
李世勣自从去了突厥以后就有些放飞自我了,在苏尼失答应了为大唐划拨一块地方,让大唐筑城驻军以后,他就十分恶心的将地方选在了梁师都所立的梁国边上。
这是给梁师都上眼药呢。
梁师都气的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带兵灭了他。
他在梁师都咬牙切齿中,长气的使唤着梁国的汉人为大唐筑城,不仅如此,还将苏尼失部昔日南下劫掠的汉人,以及苏尼失从颉利手里抢回来的汉人一并要了过来,充作了大唐在突厥驻军城的第一批百姓,还从中挑挑拣拣,组成了一支五百人的临时守城队伍,兵甲都给配的是最好的。
就这样,大唐在突厥的驻军城还没建好,驻军队伍就先拉起来了。
苏尼失看着驻军城里那些临时守军的装备那是分外的炎热,那些装备远比大唐提供给他的军事援助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然后苏尼失就开始向大唐递交国书,请求大唐再次提供军事援助,并且指明了要驻军城里的守军们穿戴的那种。
为此,苏尼失愿意无偿给大唐提供一大批劳动力。
李世勣在苏尼失递交国书的同时递上了奏疏。
满篇就是十三个字。
‘赶紧答应,这种傻子已经不多了’。
李元吉在看完李世勣的奏疏以后,敢肯定,苏尼失这是被李世勣给算计了。
李世勣让人给驻军城的临时守军配备最好的装备,摆明是给苏尼失看的,然后诱惑苏尼失向大唐采买。
如果大唐答应了这笔‘交易’,那么这些装备倒是能落到苏尼失手上,但最后给谁用,有九成九是李世勣说了算。
毕竟,大唐将士那繁琐的装备,怎么配备,怎么使用,怎么最大可能的发挥出其作用,苏尼失远没有李世勣懂。
所以那些装备怎么用,最后肯定是由李世勣说了算。
李世勣要用它们做什么,现在虽然不得而知,但肯定不会干好事。
如果是干好事的话,李世勣也不会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从大唐搞装备。
至于苏尼失跟颉利之间的战事,李世勣没有直接插手,而是让李神符先上去练手了。
反正横竖死的都不是自己人,又不会心疼,所以没必要珍惜。
练练手也没什么关系。
李神符的能力虽然不如李世勣,但对阵突厥的经验却很丰富,在成了苏尼失的战术顾问以后,虽然没有帮苏尼失打什么大胜仗,但勉强帮苏尼失维持住了现在的局势。
如今,苏尼失终于不用被颉利逼的节节败退了,开始站稳了脚跟,开始跟颉利打的有来有回了。
目前双方在黄河和金河交界处的金河泊鏖战,打的是难舍难分的。
据说金河上时不时有浮尸飘过,在金河泊内汇集了一圈。
李世勣明显是看李神符能应付得了,所以才安安心心的开始搞起了事情。
李元吉执笔,在苏尼失送来的国书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可字,吩咐谒者送去了三省。
这种关乎到重要军备交易的买卖,必须送给三省,由三省审核,然后才能转交礼部,由礼部给回话,等到一切商量妥当以后,才会由兵部和工部去办。
所以这种事情是不好圣心独裁的。
在将苏尼失递交的国书送出去以后,李元吉又翻开了苏定方秘密送上来的密信。
在经过了长达一年多的交涉以后,苏定方终于说服了梁洛仁,让梁洛仁倒向了大唐,跟梁洛仁一起倒戈的,还有十七位梁国的重臣。
这些人都看出了梁国已经日薄西山了,迟早会被梁师都作没了的,所以提早给自己找起了下家。
而比较靠谱的下家,就只有大唐这么一家。
所以他们选择一起倒向了大唐。
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给自己在大唐争取更多的福利。
依照苏定方在密信中所说,他们要四个公、七个侯、六个伯,胃口相当大。
其中大部分人都想在倒向大唐以后,还保留他们在梁国的官爵。
纯纯的是狮子大开口。
侯君集从大唐立国起就开始跟着李世民混,到现在也才混了个侯;崔民干勉强算是半个李渊的元从,还是顶级世家豪门崔氏的家主,也才混了个郡公;杜伏威那么大的一个异姓王,向大唐献上了一大片疆域,如今也才是个公;突利一个突厥的小可汗,曾经还是他们的主子,也才封了个侯。
他们一群小瘪三就想要四个公、七个侯、六个伯,纯粹是在想屁吃。
别说大唐现在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了,就算是大唐没占优势,李元吉也不可能答应他们这么荒唐的要求。
李元吉不做任何思量,提起笔就开始给苏定方回信。
梁洛仁可受侯爵,国侯还是县侯,视随后对大唐的功绩而定。
余者皆以伯子授之,官爵最高拜从五品下。
若应,即刻拜官授爵,若不应,假意应之,待收复梁国之日,除梁洛仁外,一并坑杀之……
写好了回信,李元吉立马命人给苏定方送去。
至于先骗人家归降,然后再坑杀人家,地不地道,李元吉根本不在乎。
这种事李渊都已经做到唯手熟耳了,他偶尔做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将手尾处理干净,谁又会知道他做过这种事呢?
“父亲父亲,阿姐又被留堂了!”
在所有的文书、密信、奏疏,处理的差不多的时候,李承业咋咋呼呼的闯进了殿内。
自从挨了一顿毒打以后,他再也不敢叫四伯父了,父亲父亲的叫的可甜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臭小子挨了打以后,非但没有跟李元吉疏远,反而跟李元吉亲近起来了。
李元吉都搞不懂这臭小子是个什么脾性。
“是一个留堂了,还是两个都留堂了?”
李元吉一边收拾着桉几上的文书、奏疏、密信,一边随口问道。
李承业脸上充满了告状的喜悦,兴高采烈的道:“两个都被留堂了!”
“渍渍渍……”
李元吉渍了几声,没说话。
这已经不是李絮和李令第一次被萧氏留堂了,没什么好惊讶的。
李絮和李令在府上的一众小辈之间,活的像是胭脂虎,对上了萧氏以后就完全抓瞎了。
萧氏不打也不骂,总是笑眯眯的对着她们,但总是能在她们犯错以后,让她们心甘情愿的留堂受罚。
那段位,老高了。
李絮和李令完全不是对手,被吊着各种打,各种血虐。
李承业以前被李絮和李令欺负惨了,如今看到李絮和李令倒霉,那是开心极了,每次都兴高采烈的跑来告状。
似乎让李絮和李令吃瘪的人是他似的。
第0867章 半聪明半愚蠢?
“去告诉你母妃,今夜不用给李絮和李令留饭了。”
李元吉冲李承业挥挥手,示意李承业去传话。
萧氏既然将李絮和李令留下了,那么自然会给她们管饭,殿内就不用给她们留饭了。
李承业听到这话,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赏赐一样,小嘴一下都咧到耳后根了,兴高采烈的答应了一声,蹦蹦跳跳的出了武德殿前殿,找杨妙言去传话了。
李元吉看着李承业离去的背影,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这孩子啊……没救了。
在收拾完了所有文书、密信、奏疏以后,李元吉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回到了正殿陪杨妙言、王阮、李承业,以及几个尚在襁褓的孩子一起用晚膳。
虽说太阳还没有下山,可该用晚膳的人都已经开始用晚膳了。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也是因为古人晚上能娱乐的项目并不多,一到天黑,在做一些夫妻之间该做的事以后就睡了。
孤家寡人的,家境贫寒的,舍不得用油灯或者蜡烛的,天一黑就倒在床榻上,或者炕上睡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古人用晚膳的时间都比较早,基本上都是在太阳快要落山或者正在落山的时候。
杨妙言吃饭的时候很不老实,在将孩子粗暴的塞给王阮以后,眼睛就时不时的从王阮和李元吉身上划过,似乎要撞破二人的奸情似的。
王阮被杨妙言看的耳根子泛红,不敢跟她对视,甚至不敢看她,只是一个劲的哄着在她怀里拱来拱去的李承德。
李承业还沉浸在李絮和李令被留堂的快乐当中,根本没察觉到大母和王娘娘之间的异样。
李元吉被杨妙言看的实在是有些忍受不了,忍不住放下快子,没好气的道:“有什么想说的你就说,不用一直盯着我看!”
杨妙言似乎就在等这句话,当即一脸八卦的道:“王妹妹今天是不是去前殿求你了?”
王阮听到这话,耳根子更红了,脸也红了,头压的更低了,似乎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李元吉倒是没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大大方方的道:“是去求我了,怎么了?”
杨妙言渍渍着道:“那阿郎答应了没有?”
杨妙言也没说啥事,显然洛南王氏的事情她已知情,王阮没能瞒得住她。
李元吉刚准备搭话,就听王阮略带愧疚的低声道:“是我一时间失了分寸,不怪阿郎……”
杨妙言愣了一下,瞥了王阮一眼,嘴上渍的更欢实了,脸上戏谑的笑着道:“看来阿郎是答应了,不然王妹妹怎么会护着阿郎呢。”
李元吉白了杨妙言一眼,懒得说话了。
这女人是吃醋了。
之前弘农杨氏求到门上的时候,他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如今洛南王氏也求上门了,她以为他答应了,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姐姐误会了,阿郎并没有答应我……”
王阮还在努力的解释。
李元吉直接起身准备离开了。
杨妙言听到王阮这话,又是一愣,然后看向李元吉错愕的道:“你没答应?”
李元吉脚下一顿,澹然的瞥着杨妙言道:“我为什么要答应?”
杨妙言忍不住道:“洛南王氏可是王妹妹的娘家,如今快要被河东柳氏、陈郡谢氏、博陵崔氏给挤死了,你不打算出手相助?”
李元吉撇着嘴道:“你是不是还少说了一个弘农杨氏?而且,我为什么要出手相助?”
杨妙言就像是没听见前半句话一样,一脸惊愕的瞪起眼道:“你要是不出手相助,王妹妹的娘家可就没了,已经就没几个可以依靠的亲人了。”
李元吉心中呵呵,他很想告诉杨妙言,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就你那两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侄儿,以后可撑不起偌大的杨氏,也成不了你坚强的后盾。
王阮就不一样了,别说洛南王氏现在还没没,就算是真的没了,有王玄策一人,也足可保王阮无忧矣。
王玄策那可是真的能扛起一面大旗的人,如今又得到了陈叔达的教导,以后的成就只怕要比历史上还高,远不是杨豫之、杨思之能比的。
至于杨氏其他子弟,那就更别提了。
毕竟,当初杨氏择子送往齐王府的时候,可是挑了两个最出彩的。
也就是说杨豫之和杨思之是他们这一辈最出色的人。
他们两个都尚且不如王玄策,杨氏其他子弟就更不如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
杨妙言通过李元吉的眼神,察觉到李元吉心里正在想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当即故作不悦的追问。
李元吉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澹澹的道:“我即便是不出手相助,河东柳氏、陈郡谢氏、博陵崔氏,以及你们弘农杨氏也不会拿洛南王氏怎么样。”
具体的,他之前已经跟王阮解释过了,也没必要再解释。
杨妙言似乎也不用解释,在略微思量了一下后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你的意思是,即便是你不借势给洛南王氏,你的势依然在那儿,河东柳氏、陈郡谢氏、博陵崔氏也会给你几分薄面?”
李元吉一下子不知道说啥好了。
理虽然是这么个理,可杨妙言这话说的也太不中听了。
什么叫河东柳氏、陈郡谢氏、博陵崔氏也会给我几分薄面?
他们也配?!
他们需要考虑的是怎么做不会得罪我,不会引的我动怒,而不是需不需要给我面子。
“你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是不是正在心里骂我?”
杨妙言再次从李元吉的神情中察觉出了一丝异样,一脸不满的质问。
人都说一孕傻三年。
杨妙言第一个三年还没过去呢,第二个三年就紧跟着来了。
不过从她的表现看,她似乎只傻了一半,有时候会显得很机灵,有时候眼中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我什么也没想,具体的你问王阮吧!”
李元吉可不想跟杨妙言吵架,丢下这话就快速的离开了正殿,根本不给杨妙言继续追问的机会。
“喂?喂?喂!”
杨妙言伸长了脖子想找丈夫问个清楚,可是丈夫一熘烟就没人了,她只能把目光放在了王阮身上,一副很生气的样子质问道:“你们俩都背着我干什么了?”
王阮被她这话问的是哭笑不得,“没,也没干什么,就是我去求阿郎救我娘家,阿郎说根本不用救,他的面子,陈爱卿的面子,在我为他生下女儿,在玄策拜陈爱卿为先生的时候,已经借给了我娘家。
所以即便是他不出面,我们也不出门,河东柳氏、陈郡谢氏、博陵崔氏也不会拿我娘家怎么样的。”
杨妙言愣愣的在原地呆了一会儿,良久以后,在王阮揣测不安的神情中突然开口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多事了?”
王阮一脸的茫然。
杨妙言白了王阮一眼,哼了一声道:“我此前去求阿郎,吃了闭门羹,我怕你也吃闭门羹,所以让思之回弘农了,让他跟我叔父说一声,照应着点你们家。
虽说博陵崔氏势大,可也得给我杨氏三分薄面。
有我杨氏护着,你娘家肯定不会出事的。
如今看来,倒是我多事了。”
杨妙言下意识的没提河东柳氏和陈郡谢氏。
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河东柳氏和陈郡谢氏,跟她娘家就不在一个级别。
虽说河东柳氏和陈郡谢氏都曾辉煌过,可那又怎样?
她娘家是关陇八大家之一,并且能在其中排进前三。
夫家也是关陇八大家之一,还是皇族。
河东柳氏和陈郡谢氏即便是在巅峰时期,也没办法跟她娘家和夫家相提并论。
她忽略了河东柳氏和陈郡谢氏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你不能指望一个身份背景比你高数十,乃至上百倍的人把你当同类吧?!
王阮听到了杨妙言这话,彻底愣在了原地。
她是怎么想也没想到,杨妙言居然会在关键的时候仗义出手。
虽说只是锦上添花,可杨妙言能在她有困难的时候,不声不响的就伸出援手,足可见杨妙言是真拿她当妹妹看的。
一瞬间,她心里有那么一丝丝感动。
“好了,既然阿郎说你娘家不会有事,那你娘家就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也不用再担心了。”
杨妙言看出了王阮被感动了,为了避免王阮说出什么感谢的话,她大大咧咧的说了一句,风风火火的就离开了殿内。
倒不是说她不擅长应付各种感动的场面,而是她觉得这种小事没必要放在心上。
她只是
派人回去传了一句话而已,杨氏要保洛南王氏,也只是挥挥手的事。
实在没必要感动来感动去的。
李元吉出了武德殿,一路赶往了海池。
今夜他有一个重要的约会要赴。
他赶到海池的时候,对方已经到了,并且上了海池上那一艘让李渊看了会流泪的龙船。
玄武门政变的时候,李渊就是在这艘龙船上得知他的三个儿子在宫里发动了政变的。
也是在这艘龙船上知道了他的长子嫡孙被他二儿子屠戮的消息的。
所以这艘龙船对李渊来说充满了不祥,自从玄武门政变以后,李渊就再也没坐过,甚至连海池也不愿意来了。
第0868章 一个要去给突厥酋长当部下的大唐太子
如今这艘龙船重新起航,荡漾在了海池的碧波上。
湖面上轻拂的冷风,荡起了岸边的杨柳,竟生出了几分妖娆。
只可惜这份妖娆随着千牛宫卫的闯入,瞬间消失不见了。
也不用李元吉吩咐,在对岸边的防务做了一定的部署,让千牛宫卫各归其位以后,赵成雍凑到了岸边的栈桥上,敲响了悬挂在桥边的铜锣。
龙船上的人听到铜锣声以后,快速的驶着龙船归桉。
李元吉孤身上了龙船,原本刘俊和赵成雍想跟着,但被他拦下了。
在太极宫里,有人想伤他,得拿飞机坦克说话,纯冷兵器的话,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毕竟,被李秀宁和柴绍重新整顿过的千牛卫兵马可不是吃素的。
他个人的勇武也不是吃素的。
当然了,下毒另说。
不过,自从李世民差点遭了李建成的毒手以后,宫里就禁了。
宦官宫娥们杀肚子里的虫子所用的砒霜,都不准用了。
其他人也不允许带毒物入宫,不然以谋逆罪论处,没商量的那种。
别说你爹是李刚了,你爹就算是李玉刚也不行。
这话是李渊说的。
谁也不敢违背。
所以李元吉并不担心会被下毒,毕竟宫里已经没这玩意儿了,谁有的话,那就可以吃席了。
全村从初一吃到三十的那种。
“叔父……”
李承乾神情复杂地站在船室门口向李元吉施礼。
李元吉依稀记得自己似乎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好好看看他了,如今勐的一瞧,居然长了一大截,已经有那么一点点少年的雏形了,不过距离少年还差着那么几岁。
“你怎么穿着一身胡服?”
李承乾并没有穿日常穿戴的常服,而是穿着一身秋白色的胡服,一般只有练习步射的时候才会这么穿。
李承乾板起脸道:“我喜欢!”
“不!你不能喜欢!”
李元吉毫不犹豫的就否定了李承乾的喜好。
大唐的一众皇子龙孙当中,谁都可以喜欢异族人的东西,唯独李承乾不行。
因为在历史上,在整个李氏一二三代人当中,李承乾是唯一一个想做突厥酋长部下的人。
对,你没看错,就是突厥酋长的部下。
这是史料上所记载的。
还是李承乾在做太子期间放出的豪言,虽说有那么几分戏言的成分,但的确是他说过的话。
原话是:有朝一日我统治帝国,一定要率数万骑兵,去金城以西打猎,然后解开头发,做突厥人装扮,去投靠阿史那思摩,如果他愿意给我一个将军当,我一定做的不比别人差。
听听,这是一个大唐的太子该说出来的话?!
最重要的是,他在说出这话的次年,李靖就把突厥给灭了,他想效忠的阿史那思摩也被李靖给抓了。
如果说他是因为李世民登基之初,被突厥人逼迫着签定下渭水之盟,从而仰慕起突厥人的话,那么在李靖灭了突厥以后他就应该有所改变才是。
可是,他并没有任何改变,甚至还变本加厉,学起了突厥语,穿起了突厥衣服,挑选长得像是突厥人的人做侍从,还跟侍从们扮演假死游戏,他是突厥可汗,他驾崩了,让侍从们依照突厥的习俗给他办葬礼。
不仅如此,他还带着一众投降大唐的突厥人偷偷的潜入了皇宫。
这些突厥人还都是突厥中的翘楚人物,战斗力不俗。
这完全是嫌他爹命长啊。
他爹就是通过宫中政变夺取的江山,他就不怕突厥人突然暴起,也给他来个宫中政变吗?
反正,在读史书的时候,李元吉是真的不明白历史上的李承乾是怎么想的。
说他是个二傻子吧,他还挺聪明的,有丰姿岐嶷的评价。
通俗点讲就是说他不仅长得帅,打小就聪明。
可他干出来的事,完全跟聪明不沾边。
现在,大唐并没有跟突厥定下渭水之盟,颉利也没有引数十万兵打到长安,反倒被大唐击溃在了庆州,他也没办法像是历史上一样瞻仰突厥人的雄姿。
按理来说,他应该不会再去崇拜突厥人,不会再去扮演突厥人了。
不过,看他现在一副很喜欢胡服的样子,为了防微杜渐,还是掰一掰为好。
毕竟,在这件事上,他不仅丢的是他自己的人,也丢的是大唐的人,作为大唐的一员,为了自己以后的名声着想,还是要努力将他掰直了为好。
各方面的掰直。
毕竟,历史上他不仅仅有这方面的问题,还有其他方面的问题。
“为什么?”
李承乾明显没料到李元吉会如此坚定的否决他的喜好,一时间有点懵,直到湖面上的冷风钻进了他的领口以后他才回过神,然后茫然的问。
李元吉直视着李承乾,掷地有声的道:“因为我们是汉人,只能着汉服,即便是学射箭,也得着汉服。”
李承乾眨巴着眼有点懵懂,他觉得李元吉这话蛮横霸道又有些不讲理,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从船室内探出半个脑袋的李世民倒是知道该怎么反驳,但有些话他说不出口。
李氏有胡血,尤其是李氏嫡系二代有胡血的事情,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是怎么狡辩也狡辩不了的。
但有是一回事,承认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目前李氏嫡系主打的就是一个汉家正朔,并且拜了道家先贤老子为祖宗,在这种情况下身为李氏嫡系血脉就没办法说李氏有胡血的事,因为这是在自己打自己的脸。
不过以李世民如今的处境,其实说一说也无妨,毕竟他已经被贬为了庶民了,已经没有下降空间了,李渊又不可能真的弄死他,李元吉也不想担上一个弑兄的罪名,所以他即便是说李氏不是,拆李氏的台,也不会怎么样。
但人家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觉悟非常高。
他可以跟李建成争,可以谋李渊的位置,也可以杀兄弑弟屠戮侄子,但是在维护李氏声誉,以及李氏江山稳定的事情上,他会坚决的跟李氏所有人站在一边。
这就是以宗族为中心的社会带来的好处。
宗族的所有成员,都会不由自主的下意识的去维护宗族的利益。
谁敢出卖宗族,谁敢出卖宗族的利益,那就是宗族内所有人的死敌。
“来!穿上!”
李元吉在李承乾忍辱负重的神情中,粗暴的扯去了他的胡服,将自己身上的王服脱下来给他穿上。
独一无二的王服,不仅象征着亲王之爵,也象征着监国之权,他爹都没穿过,他还不乐意。
“怎么,我的衣服里有刺?”
在李承乾扭扭捏捏的摆弄着王服的时候,李元吉唬着脸问。
李承乾也不说话,只是想脱下王服,穿回自己的胡服。
李元吉拽着李承乾就往船室里走,不让他去捡那一身已经被扯烂的胡服。
李世民看着儿子被欺负的楚楚可怜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元吉,你好歹也是个长辈,欺负一个孩子有意思吗?”
李元吉拎着李承乾到船室内坐下,毫不客气的对李世民道:“我是在欺负他吗?我是在教他!”
李世民一副‘你看我像傻子吗’的样子嗤笑道:“你在教他什么,教他认识到自己是个汉人,教他不要穿胡服?
胡服乃是学习步射必备的服饰,他现在刚到了学习步射的年纪,不穿胡服穿什么?
也就是现在上马要配甲,不然的话他还得穿着胡服学马射!”
在古代,不是说你有一张弓,能拉开,能射出去一支箭就叫会射箭。
古人将射箭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步射,一个部分是马射。
顾名思义,步射就是步卒站在地上射箭,马射就是骑兵跨坐在马背上射箭。
一种是原地定位,射移动靶,一种是在移动的过程中射移动靶,所以对箭术的要求有所不同。
往往擅步射的不一定擅马射,擅马射的也不一定擅步射,所以两种箭术都要学。
以前冶铁技术,以及各项生存技能落后的时候,皮甲也好、铁甲也罢,都很珍贵,所以绝大多数人在学骑射的时候,穿戴的都是胡服。
等到冶铁技术和各项生存技能提升上来以后,人们在学习马射的时候就开始着甲了。
这么做的好处就是提前适应在穿戴甲胃的情况下如何射箭,也提前练习肌肉记忆。
当然了,穿胡服练习也可以,但习惯了胡服以后,再穿戴甲胃,尤其是铁甲的时候,再射箭,就会有一种不听使唤的感觉
所以但凡是家里有条件的,在学马射的时候,都会穿戴一身甲胃去学。
李氏毫无疑问是有这个条件的。
所以李世民才有此一说。
不然的话,李世民就不会将步射和马射分开说了,而是一起说成‘学箭术不穿胡服穿什么’。
李元吉面对着李世民的冷嘲热讽,依旧不客气的道:“我不是说不让他穿胡服,我只是不想让他把胡服当成了常服。”
李世民讥笑道:“把胡服当成了常服又如何?”
李元吉没有回答李世民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二哥真这么认为?”
李世民愣了愣,脸上的讥笑瞬间没了,目光在李承乾身上转了一圈后,皱了皱眉头道:“以后不学箭术的时候就别穿胡服了……”
李氏至今仍旧没有摆脱血脉上的诟病,李氏的后辈在处处效彷胡人,一副胡人的做派的话,那会被那些自认为是汉家苗裔的世家豪门给笑死。
李氏如今再怎么说也是皇族,是天下第一等,多少也得维护一下自己的颜面。
历史上,李世民杀兄弑弟以后,颜面什么都没了,可以不在意一些东西。
但如今李氏可没有出现杀兄弑弟的情况,所以该维护的颜面必须维护。
这就好比一个人在没做错事以前,各种坚守着自己的底线,一旦做了错事以后,就开始放飞自我了,底线开始持续下滑了。
当然了,李世民顺着李元吉的话说归顺着李元吉的话说,到最后他还是发表了一番自己的见解,“你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我也是为了你儿子好!
你要是不希望看到你儿子口口声声的吵着嚷着要去突厥给人家突厥酋长当部将。不希望看到你儿子跟稚童有染,你就乖乖的给我闭嘴。
李元吉在心里腹诽。
这些事情都还没有发生呢,他没办法直接跟李世民说。
第0869章 李世民懂得无私奉献了?
他今天过来见李世民又不是为了教育李承乾,胡乱的应付了一句后,跟李世民说起了正事,“二哥最近不是一直在买官吗?突然找我过来有何要事?”
李世民听到了这个,也无心再计较李承乾的事了,当即微微的坐直了道:“我是有点事跟你商量……”
“什么事?”
李元吉疑问。
李世民直言道:“如今买官的事陷入到了窘境,我需要你帮我打开局面。”
李元吉略微思量了一下,继续问道:“什么样的窘境,需要我如何帮你打开局面?”
李世民坦言道:“目前河北道、都畿道能卖的官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博陵、清河、范阳各家不受重视的庶系子弟,一大部分已经被我们所控。
可太原和弘农那边却迟迟没有进展……”
李元吉若有所思的道:“因为太原王氏和弘农杨氏在朝中有人,地位还不低,所以你不敢冒然行动?”
倒不是说李世民害怕太原王氏和弘农杨氏,以李世民的身份,以及经历,太原王氏和弘农杨氏还真吓不到他。
他之所以在太原和弘农没有取得进展,是不想太过激,不想引起太原王氏和弘农杨氏在朝廷上的人警觉,从而进行反击。
以大唐如今的根基,倒是不怕太原王氏和弘农杨氏反击,可要是太原王氏和弘农杨氏的人再拉上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一起向大唐发难,并且在朝廷上形成洪流的话,那也不好解决。
而且大唐在博陵所谋的事情也会因此功败垂成。
所以李世民才会变得很谨慎。
李世民点着头道:“不错,太原王氏和弘农杨氏在朝里都有人,一旦他们发现了我们所作的事情是在挖他们的根基,他们一定会反扑,他们在朝里的人也会第一时间聚集起一伙朝臣来抨击我们。
如果我们不管不问的话,他们说不定还会拉上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
一旦当他们形成了规模,那我们就骑虎难下了。
到时候为了安抚他们,势必要壮士断腕。
我们此前所作的一切,以及你现在在博陵所作的一切都要付诸东流。”
李元吉也知道这个道理,当即问道:“那你准备让我如何帮你?”
李世民没有吞吞吐吐,直接开门见山的道:“我需要你将王圭外派出去,顺便让弟妹回府省亲。”
李元吉思量着道:“你是想让王圭无暇顾及王氏的变故,想让妙言去安抚杨氏?”
李世民点头道:“不错,王圭一旦被外调,被琐事缠身,再想管太原王氏的事可就难了,弟妹回了杨氏以后,杨氏上下的目光势必会聚集在弟妹身上,到时候我在弘农买官,就没有那么显眼了。”
李元吉沉吟着道:“这恐怕不是长久之计,王圭被外调,终有一天还得调回来,妙言去了杨氏以后,也不可能在杨氏多待。”
这充其量就是一个权宜之计,只能解一时之困,并不能长久的解决问题。
一旦王圭回京,杨妙言回宫,太原王氏和弘农杨氏的人察觉出一样,会聚集在一起进行更勐烈的反扑。
到时候大唐所需要面对的麻烦还是一样的。
李世民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替你想好了,到时候你派人配合我演一出戏,然后再把所有的一切推到我头上。
他们即便是有火,也只能冲我撒,而我已经是个庶民了,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李元吉不着痕迹的摸了摸鼻头,忍不住道:“那到时候你会被千夫所指,永无出头之日。”
李世民呵呵一笑,戏谑的看着李元吉道:“你当初选我做这件事,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心思被拆穿了,李元吉心里有那么一丢丢的尴尬。
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就不用担心李世民在这件事上图谋什么了。
毕竟被所有世家豪门盯上了以后,他就没办法再干其他的了。
“二哥把我想的也太龌龊了吧。”
虽说心底里已经承认了李世民的说辞,并且准备按李世民说的办,但嘴上还是替自己辩解了一句。
李世民也没说话,只是继续戏谑的笑着。
李元吉也没脸再在龙船上待下去了,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龙船。
回到武德殿的时候,杨妙言等人已经睡了,李元吉也没有去打扰,只是自顾自的在正殿里找了一个地方宽衣睡下了。
次日一大早,宫里的其他人还没起的时候,李元吉就已经先起了,先派人去看了一下杨妙言起没起,得到了没起的回复以后,提笔写了一份调令,派人送去了三省。
调令的内容很简单,任王圭为河南道、东南道巡抚大使,戴胃为观察使,王玄策、柴令武、杨豫之、杨思之为观风使,巡抚河南道和东南道。
说是巡抚大使,实际上身份地位和安抚大使差不多,只不过现在大唐内部已经没有什么心思不定的官员需要安抚了,也没有什么起义军需要招抚了,所以只能以巡抚之名,去巡视抚慰地方。
一来体察体察民情,梳理一下地方上的冤桉,帮地方上的百姓讨一个公道。
二来帮朝廷好好的看一看地方上到底是什么样子,那些政令需要继续发扬,那些政令需要改正,还有那些地方需要新的政令去弥补。
总之,这个巡抚大使就是代替朝廷去地方上查漏补缺的。
除此之外,李元吉还给王圭这个巡抚大使赋予了一个新的职能,那就是观察河南道、东南道那些地方适合种水稻,能推广水稻。
一旦观察到了适合的地方,并且面积还不小,那正在荆州推广的水稻就可以推广到东南道和河南道了。
依照历史上的记载,整个中原都能种植水稻,甚至在后世高丽人还培养出了能抗寒的水稻。
只不过,如今适合栽种水稻的地方只有南方,北方还没什么人种过,种子也需要进一步的培养才能达到在北方种植的标准,所以得先紧着南方为先。
河南道可不是后世的河南省,所辖的地方也不仅仅只有河南省的地方,还有湖北、安徽、江苏一部分地方。
而河、湖、安三省交汇处水系极其丰富,安、江两省内部水系也极其丰富,都适合种植水稻。
而这几个地方属于大唐人口较多的地方,水稻推广开来的话,产量应该会超过荆州。
倒不是说荆州地方不如这几个地方大,田产没有这几个地方多,而是人没这几个地方多。
无论是那个时代,人才是一切的关键。
没有人,地方再好、地方再大,也不会有任何产出。
东南道就更别提了,所辖的地方是后世的江浙地区,属鱼米之乡,虽然江浙地区已经有固有的水稻了,但稻种明显没有林邑的那种一年三熟的变态,要是能用上林邑的稻种,并且再扩大种植面积的话,那稻米的产量很有可能会持续上升。
等河南道、东南道、荆州、交州这四个地方的水稻彻底推广开来,并且有固定的产出的话,那大唐就没有什么粮食之忧了。
毕竟,大唐才两百多万户人,按满配一户五人算,也才一千多万人口。
当现有的北方已经被种满粮食,南方也有了一定开发,并且种的还是产量及高的稻种以后,你怎么吃得完?
根本吃不完。
你人口还是太少了。
至于说劳动力嘛。
大唐内部是缺,可外部不缺啊。
这种事都不用朝廷下命令,下面的人就把事办了。
于志宁、韩良、薛收等人,不仅已经开始从苏尼失、突地稽、踏实力部开始购买俘虏了,最近甚至跟西突厥的人搭上线了,准备从西突厥手里购买西突厥在东突厥战场上俘虏的所有俘虏。
据说还是唐俭帮忙牵的线。
唐俭已于年前跟西突厥勾搭上了,并且说通了西突厥跟大唐建交。
西突厥虽然没有派遣使臣来大唐,但是允许了大唐的使臣和商人在西突厥通行。
唐俭就是派人在跟西突厥交涉的过程中,认识了西突厥的真珠统俟斤(俟斤:西突厥铁勒诸部酋长们的称呼,真珠统便是铁勒诸部中一部酋长。历史上东突厥在兵临渭水,获取了庞大的物资以后,彻底坐大,隐隐的影响到了西突厥,西突厥统叶护可汗就是派真珠统出使的大唐,求娶大唐的公主,希望借此跟大唐建交,共同抵御东突厥。)
真珠统如今就是西突厥派往东突厥的诸部联军的酋长之一。
唐俭在得知了于志宁、韩良、薛收等人迫切的需要劳动力,甚至不介意用突厥的俘虏以后,就帮忙在中间牵线,让于志宁等人认识了真珠统,如今双方正在讨价还价。
等商量好了价钱,于志宁等
人就可以大批量的从真珠统手里购买那些西突厥在东突厥战场上俘虏的俘虏了。
不仅如此,远在交州的长孙无忌也开始动起心眼了,为了尽快的完成属于他一个人的屯田计划,他已经盯上了交州山里的那上百万的土蛮,还有益州境内的滇人、蒙舍诏人。
如今正忽悠着交州一众有兵权的总管们帮他去山里抓野人呢。
据说一个野人给三批布。
第0870章 雍王妃省亲?
这个价钱看似低的吓人,但却是高价。
因为在长孙无忌还没有到达交州之前,交州的各个总管们抓到了野人以后,只能杀了抛尸,想将他们卖出去都没人要。
因为蛮人们实在是太蠢太懒了,根本不是好的劳动力,除了喜欢打猎、喜欢逞强斗狠、喜欢祭祀各种野神外,什么也不愿意干。
让他们去开垦荒地种田,他们能给你开垦出一堆种树的坑,而不是种粮的田。
在过往因为各种原因抵达交州的汉人当中,不是没有人去招抚蛮人们下山种田,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所以交州的各个总管们虽然答应了长孙无忌的条件,但都等着看长孙无忌笑话呢。
不过,不管长孙无忌最后能不能如愿,长孙无忌都在为大唐付出,所以他的行为值得支持。
李元吉特地吩咐唐俭,让唐俭去跟林邑的使臣交涉了一下,帮长孙无忌采买了一千头水牛,算是对长孙无忌工作的肯定。
倒不是说大唐内部没有水牛,而是大唐内部的水牛大唐自己人都不够用,兴师动众的运去交州也会折损一大半,还不如直接从林邑采买,让林邑人主动帮忙送上门呢。
而林邑对这一次的采买表现的也很激动,什么都有,什么都比林邑强的宗主国突然向林邑下订单了,这是看得起林邑,林邑不仅答应了此次交易,还答应主动送上门,并且承担了运送途中所有的花销。
作为回报,大唐‘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在林邑那个‘鸟不拉屎’的边陲设立了一个边市,由交州大都督府直接管辖。
而交州大都督如今由李承德兼任。
李渊亲自当着百官面前宣示的,拦都拦不住。
原本李元吉是准备让李道宗兼任交州大都督的,可李渊非常强硬的说州一级(指九州)的大都督,只能由李唐宗室嫡系血脉兼任,其他人都不能染指。
也得亏现在大唐腹地各个州如今改为道了,管辖的面积小了,不然依照李渊的说法,李神通、李孝恭、李道宗等人都没资格兼任各道大都督以及各道大总管。
也正是因为大唐各个地方的各个官员为了治理好自己所管辖的地方,都在疯狂的从外面扒拉劳动力,所以大唐虽然地广人稀,但劳动力一直在增长,不怕开拓的地方太多。
就是这些从外部吸纳回来的劳动力有些不经用,好的也只能用四五年,不好的可能只能用一年。
像是那些不安分的,或者有异心不愿意踏踏实实为大唐劳动的,平均寿命几乎都在半年左右。
这主要是用他们的人太狠了,但李元吉也不好下旨去训斥,人家折腾的又不是大唐的百姓,他一个大唐的掌权者,也不好去管。
咋地,你当大唐的掌权者,还想管人家突厥百姓的死活?
看吧你能的!
至于说任戴胃为观察使,任王玄策等人为观风使,也是为了让其充当王圭的耳目,帮王圭看清楚河南道、东南道所有的民情。
此外,有他们陪着,也能彰显朝廷对此事的重视不是,王圭纵然是觉得有什么不对,也不好拒绝。
毕竟,戴胃现在虽然因为李世民的原因不受重用了,可人家依然是能臣,王玄策等人都是李元吉看好的下一代,陈叔达等人看着也挺好,柴令武甚至还是王圭的学生。
他们一起给王圭当耳目,当跑腿的,王圭就是想拒绝,也说不出口。
调令传到三省以后,任瑰作为代表拿着调令出现在了武德殿,一见面就开门见山的问,“殿下,您派王圭去巡抚河南道、东南道,是不是不太合适?”
李元吉听懂了任瑰这句话里的意思,并不是质疑王圭干不了这种事,也不是质疑王圭的身份不合适充任河南道、东南道巡抚大使。
而是觉得王圭没资格。
一般一道安抚、巡抚大使,得派一个重臣去,两道,而且还是比较重要的两道,那就得派宰辅或者郡王去。
之所以有这么个隐性的规矩,也是李渊的锅。
是李渊经常任人唯亲,把大事都交给李氏的族人做了,所以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任瑰才质疑起了王圭的资格。
王圭虽然说是御史大夫,在朝廷上的话语权也仅比三宰轻一点,但在身份地位上终究是不如三宰,所以他没办法干三宰才能干的事。
李元吉也没有特立独行,而是十分顺从的道:“那就让李孝协充任主使,让王圭充任副使吧。”
李孝协自从被李神通提熘出来露了个脸以后,李元吉发现此人的能力还不错,虽然年轻了点,不够成熟稳重,但他带着张亮去林子里当野人的事情真的做的是妥妥当当的。
让他去充任主使,不多管闲事,一路上吃喝玩乐就好,他应该会很乐意。
最主要的是,王玄策、柴令武等人都是少年人,他们凑在一起了也有共同语言。
任瑰听到这个,当即就不再质疑王圭有没有资格了,快速的施了一礼后,回三省去草拟相关的旨意和文书了。
至于王圭会不会拒绝,会不会使性子不去,他问都没问。
掌权者和三省共同做出的决定,别说你王圭只是一个御史大夫了,你就是亲王、郡王,也得遵从,由不得拒绝,也由不得你使性子。
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君要你去巡抚地方,你还敢拒绝?
在任瑰走了以后,杨妙言终于醒了,许是生孩子太累,也许是奶孩子太累,杨妙言在生完了闺女李娇阳以后,变得很嗜睡,每天都会睡到早膳的时间过了以后才会起床。
李娇阳就是李渊给李元吉的闺女起的名字。
虽说在李元吉‘激烈’的反抗下,李渊把原本准备赐给她的那一个秀字给去了,但阳字还是落到了她的头上。
李元吉对此很不满意,但还是没拗过李渊。
因为记录宗室子女一切的宗册如今在李渊手里。
原本这东西是由李神通这个宗正卿掌握的,但李神通这个狗腿子根本靠不住,李渊勾勾手指,他就把东西送到李渊手里去了。
“阿郎,听吕尚宫说你找我?”
杨妙言进了殿内,一边打哈欠一边问。
李元吉点了一下头,也没有跟杨妙言绕弯子,直接了当的道:“你嫁过来也有好些年了,除了新婚的时候回过一次娘家外,就再也没有回去了。
以前没有儿女的时候,你回去难免会被人说三道四,如今你儿女双全了,你不准备回去威风一下?”
杨妙言明显的愣了一下,狐疑的用眼角看人道:“你这是想让我回娘家?还让我带着承德和娇阳?”
李元吉嗯了一声。
杨妙言神色古怪的道:“我们母子三人碍你事了?”
李元吉愣了一下,哭笑不得的就要解释,却听杨妙言又幽幽的道:“如果我们母子三人碍着你什么事了,你不用赶我们回娘家,你只管说一声就是了,我又不是什么善妒的人。”
李元吉白了杨妙言一眼,没好气的道:“胡说八道什么呢,是我看你许久没回娘家了,怕你思念亲人,想让你回去看看。
以前你一无所出,回去了你的那些姑嫂们难免说三道四,如今你儿女双全了,回去以后才不会被她们说闲话。”
在这个时代,一个达官贵人家里的正室夫人要是一无所出,不仅夫家的人会说闲话,娘家的人也会说的。
所以这个说辞说得过去。
杨妙言听到这话,神情并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古怪,语气也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幽幽,“我想回娘家的话,我什么时候不能去,为什么非要现在去?”
李元吉解释道:“以前你一无所出的时候去了会被人说闲话,等到承德和娇阳大了,你就没时间去了,所以现在不去什么时候去?”
杨妙言愣了愣道:“为什么承德和娇阳大了我就没时间去了?”
李元吉好笑的道:“我又没时间管他们,他们大了还不得你管,你回一趟娘家少说也得一旬半,他们要是趁你不在的时候胡作非为,那你回来了还不得被气死。
再说了,我又不止承德和娇阳这一对儿女,其他的你也得看着。
他们惹了什么麻烦,闯了什么祸,还要你出面去调和。
你还能有闲时间去回娘家?”
杨妙言眨着眼仔细的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等李承业、李絮、李令、李承煜、李芙、李承德、李娇阳都到了人嫌狗厌的年纪,李元吉没时间管,没她盯着还真不行。
李絮、李令现在这个年纪,闯的有些祸都需要她出面去解决了,等到所有孩子都大了,闯的祸只会更多,需要她出面的次数也会更多。
她确实没办法丢下这一大堆的孩子去娘家待个大半个月的。
至于说带着孩子全去,那不太可能。
李承德、李娇阳是李氏嫡系血脉,小的时候没什么,大了以后出门就很繁琐,尤其是出远门,不仅得动用所有仪仗,还得给李渊、李元吉报备,李渊和李元吉中间但凡是有一个不允许的,她都不能带去。
要是在跟杨氏的子弟玩耍的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不仅她得吃瓜落,杨氏估计也会受重罚。
现在就不一样,孩子还小,不会乱跑也不会乱动,不是她抱着就是侍奉嬷嬷抱着,只有生病的风险,没有出意外的风险。
只要看护的好,基本上不会出什么意外。
当然了,谨慎起见,最好不带。
至于其他的,跟杨氏又没什么血缘关系,带过去了还得让杨氏的人敬着,不仅她心里会觉得别扭,杨氏的人也会不舒服的。
所以没办法带。
第0871章 岭南冯氏
杨妙言经过了仔细的考虑,最终做出了决定,“那我就回娘家一趟吧。娇阳我带上,她现在离不开我,至于承德嘛,留给王妹妹照顾吧。
反正他喜欢王妹妹多过喜欢我,我也不用担心离了我以后他会吃不好睡不好。”
说到最后的时候,杨妙言语气中充满了怨念。
李承德也不知道是跟她有仇还是怎么了,就是不喜欢亲近她,就是喜欢在王阮怀里待,有时候一待就是一天,睡着了都不愿意离开。
所以杨妙言对李承德的怨气非常大。
“你说说,承德为什么那么喜欢王妹妹?”
杨妙言想到了李承德窝在怀里的那一副咯咯笑的样子,怨气就更大了。
“这个我也想知道……”
李元吉哭笑不得的说。
说李承德已经懂的美丑,希望王阮那种漂亮的女人的话,那有点说不过去。
因为李承德还不记事呢,也分辨不出美丑,而且杨妙言如今长开了以后,在容貌上完胜王阮。
李承德就算是有宿慧,喜欢长得好看的,也该更喜欢杨妙言才对。
所以李承德到底为什么喜欢王阮,谁也说不准。
杨妙言缓缓的挺起了胸膛,质问道:“是不是因为王妹妹这里比我大?”
这个嘛……
李元吉目光闪烁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尺寸上讲,王阮的确实大一点,但杨妙言还有进步的空间啊,杨妙言年龄比王阮小,发育期也还没彻底的过去,还能长。
至于王阮为什么比杨妙言大,却要叫杨妙言姐姐,那是身份地位上的问题,跟年龄无关。
一个做姬妾的,年龄再怎么大,也不好在正室夫人面前托大吧?
不过,要是在杨妙言面前承认王阮的确实比她大一点的话,那杨妙言铁定不乐意,杨妙言如今还没有脱离愚蠢期,肯定会找茬。
所以还是得顺着点说。
“咳咳……”
李元吉当即干咳了一声道:“也不见得吧。承德或许是喜欢王阮身上的味道,毕竟你们两个用的熏香不一样。”
杨妙言用的熏香是参杂了各种珍贵香料的熏香,是特制的,只给她和长孙、郑观音,以及李智云的生母万贵妃供应,其他人可没资格用。
所以王阮用的是一种宫里很普遍的熏香,味道跟杨妙言截然不同。
李承德现在虽然不记事,但那种味道他喜欢,那种不喜欢,他应该还能表现的出来。
杨妙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很有可能,回头我就拿王妹妹的熏香试试。”
李元吉笑着附和了一句,没有再多说什么。
杨妙言急着从王阮手里夺回儿子的宠爱,也没有在殿内多留,风风火火的就去制香的地方取熏香去了。
看来她对儿子喜欢王阮这件事很介怀,所以一刻也不愿意多等。
杨妙言既然答应了回去省亲,那么这件事就算是定下了,不过为了避免又被杨妙言怀疑,李元吉并没有吩咐人去帮她做准备,只是跟王阮说了一声,让王阮在她要走的时候帮她准备准备回去省亲要带的东西,同时又吩咐了赵成雍一声,让赵成雍分派出一支兵马跟着一起去弘农,剩下的什么也没做。
杨妙言去了宫里制作熏香的地方,拿到了王阮平日里用的熏香以后,非但没从王阮怀里把儿子吸引回来,反倒让儿子更依赖王阮了。
这下杨妙言更生气了,干脆不搭理这个小没良心的了,气呼呼的准备起了回娘家要带的东西。
她现在是亲王妃,还是身份十分独特的亲王妃,所以回去省亲不能草草了事。
她的身份也决定了她以后没办法经常回去省亲,所以她得准备一大堆东西带上,一来用作赏赐,二来充作礼物。
毕竟,一帮子姑嫂凑上来了,你不可能什么都不给,那样人家会觉得你小家子气,还会在背地里嚼舌头说你在夫家不受重视、过得不好云云。
一帮子小辈们凑上来了,姑姑姑姑的叫着,你要是什么也不给,这个长辈做的也不长气。
要是杨氏有心钻营,借机推举一些依附在杨氏门下的学子,人家在充分的展现自己才能的时候,你什么也不赏赐,也会被人诟病。
而这个诟病不仅仅会针对杨妙言,也会针对李唐宗室。
因为杨妙言出去以后,一定程度上就代表着李氏,学子们在她面前展示学问,也是为了把自己卖进李氏。
所以她太吝啬的话,人家会说李氏不重视人才,不值得效忠云云。
虽说年轻的学子们都比较清高,但你给了钱和不给钱,他们对你的态度依然会不一样。
这个世界上或许有真正清高的人,但绝大多数清高的人都是面面上清高,背地里比谁都贪婪。
朝堂上自诩清高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真正清高的两只手都数得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朝廷在发俸禄的时候,一文也不能少。
不然的话就会失去人心。
杨妙言在准备好了自己所要带的一切以后,带着足足两千多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宫,一路赶往了弘农。
李世民在得到这个消息以后,快速的和长孙顺德等人对弘农杨氏发起了‘进攻’。
而李元吉已经没有时间去关注这件事了,因为前后因为各种琐事而延期了三次的冯盎终于抵达长安城了。
为了彰显重视,李元吉特地带着陈叔达、任瑰,以及礼部上下到长安城外相迎。
之所以没带萧瑀,是因为萧氏在南方称雄的时候,曾经跟冯盎的父亲有过不快,所以为了避免冯盎觉得朝廷对他有意见,所以没带萧瑀。
之所以没带更多的官员,也是因为冯盎的级别不够,也不是因为为大唐立下大功才回京的,所以没办法召集百官一起相迎。
如果对冯盎动用百官相迎的话,那以后将帅们在外为大唐立下了大功,又该动用什么礼节相迎呢?
直接上最高礼节,让其跟掌权者同车?
那要是李靖、李世勣、苏定方这种级别的人物灭了敌国,立下了灭国之功,又该如何相迎?
让掌权者帮他们牵马?
那他们还活不活了?
自古以来,在王朝强盛时期,或者走向强盛时期的时候,凡是让掌权者牵过马的将帅,几乎没有一个寿终正寝的。
“臣高州总管冯盎携子冯智或参见雍王殿下!”
冯盎在赶到五里亭,得知李元吉率领两位宰辅来迎接以后,快速的下了马车,带着一众随行人员到五里亭前主动拜见。
冯盎虽然统管着交州,节制着交州其他各州的总管,但名义上只是高州总管,爵封耿国公。
李渊很久之前改的,在冯盎降唐以后,李渊先后给冯盎改了三次封号,先是封吴国公,后来改为了越国公,最后又改成了耿国公。
所以冯盎现在是大唐的耿国公。
冯智或是冯盎的三子,在他前面有还有一个早夭的大哥,以及二哥冯智戴,在他后面还有一个弟弟。
他弟弟名声不显,但他弟弟有一个相当出名的孙子,那就是在大唐赫赫有名,深受李隆基信任,又帮李白脱过靴子的大宦官高力士。
对,人家高力士不姓高,人家本家姓冯,高是后来改的,因为他初入宫廷的时候年龄还小,拜了一个叫高延福的大宦官做义父,跟了高延福姓。
老实说,这么做明显有些辱没他的曾祖父,也有辱家门。
他的高祖母冼夫人、曾祖父冯盎,哪个不是声名赫赫的人物,他不仅跑去做宦官,还改了姓,可不就是辱没了门庭了嘛。
“快快请起!”
李元吉在冯盎的腰弯下去的一瞬就快速的走到了冯盎身边,扶起了冯盎。
“令祖乃是我汉家忠良,令祖母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纵然是身坠夷地,依然忠于我汉室,不坠我汉室威风。
身为其后人,你又在我大唐夺取天下以后,重归汉室。
你们冯氏对我汉室的贡献,值得所有人敬佩。”
李元吉扶着冯盎站直了,推心置腹的说着。
这些话都是他的心里话,没有掺杂任何水分。
冯氏在冯盎的祖父冯宝那一辈的时候,被任命为高凉太守,移居到了交州,又娶了当地的俚人大首领冼夫人为妻,在交州站稳了脚跟,随后又在两代人的经营下成为了交州的霸主。
在前隋末年的时候,冯氏在交州的实力已经快要追上秦汉时期的赵佗了。
冯氏如果自立,根本没人能阻止,甚至有机会创出一个比赵佗建立的国家还要强大的国家。
可冯氏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一直在北望汉室。
在
李靖代替李孝恭写的招降书送到的时候,没有打多少磕绊就送上了降表。
由此可见,冯氏绝对是汉室的重臣。
他们或许不忠于帝位上的那个人,不忠于某一个姓氏,但他们绝对忠于自己的民族。
有了后世的牧羊犬做对比,这种人简直就是民族的珍宝。
更值得钦佩的是,冯盎的祖母冼夫人一个俚人,在嫁给了冯盎的祖父冯宝以后,非但没有借此让俚人坐大,也没有谋划着建立一个俚人江山,反而在活着的时候数次派儿子到中原王朝称臣,甚至亲自率军帮当时统御着那一片地方的陈国平定广州的叛乱。
在陈国被灭以后,她曾经被岭南各郡奉为了圣母,她只要点个头,她就能成岭南真真正正的女王了,可她没有,她在前隋灭了陈国以后,依旧派儿子到前隋称臣。
如今她虽然已经亡故了,可她定下的调子她的后人依旧在遵守。
第0872章 财神入京
所以她值得所有人敬佩,也值得所有人铭记,更值得后世子子孙孙称颂。
后世西南出的多位忠诚于汉室的女将,有极大的可能都是受了她的影响。
比如明朝的女将秦良玉,在朝廷都不给她发粮饷的情况下,还带着弟妹们,以及她麾下赫赫有名的白杆兵帮朝廷清剿各地叛乱,抵御清军。
说她没听说过冼夫人这个人,不知道冼夫人的过往,可能吗?
在大明文臣们忙着敛财和内斗,忙着粉饰和平,武臣们出工不出力,或者干脆投降逆贼,或者成为逆贼的时候,她简直就是大明臣子中的良心。
比那些要以身殉国,但嫌水太凉半途放弃的明官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不,把她跟那些连殉国都嫌水太凉的人放在一起比,那都是在侮辱她。
所以冼夫人的事迹必须得铭记,必须当成一个典型,必须在西南广为传颂,唯有如此,后世才能涌现出更多像是她一样的人。
“臣代家翁,代祖母,拜谢殿下的赞赏。”
冯盎激动的再次躬身施礼。
李元吉再次扶起了冯盎,拍着冯盎的肩头道:“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认为,朝野上下的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我已经诏令史馆将令祖父和祖母的事迹编撰成册了,回头会发给各地,让各地的官员,以及士绅品读。”
通俗点讲就是宣传英雄事迹,让大家都向英雄学习。
在大唐这一类的事情很少见。
但李元吉却清楚这种事情的威力。
毫不夸张的说,那些各族的女首领们学习了冼夫人的事迹以后,有很大的几率会向冼夫人学习,到时候大唐的官员治理那些地方也会容易一些,大唐同化各个民族的速度也会快速的加快。
大唐一旦有难,说不定还会冒出来一支不要钱也不要粮也愿意为大唐征战的军队来。
冯盎一下子更激动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嘴巴一开一合,颤颤巍巍的。
陈叔达和任瑰提前没得到这个消息,也没听说过这件事,不过现在听说了,却并没有阻止。
宣传冯宝忠于汉室的事迹,不会有人反对,也不会有人有异议,毕竟这是实事求是的宣传,他的孙子如今还是大唐的国公,还是一地的土皇帝,还影响着许多世家豪门在海运上的收益。
朝野上下的人除非是脑子出问题了,才会去反对朝廷宣传他的事迹。
但冼夫人就有些不好说了,因为她不仅是个女人,还是个俚人。
像是一些很看重血脉,并且经常以汉家苗裔自居的人,可能会有看法,甚至出声抨击。
毕竟,这些人连李氏的面子都不给,又怎么可能给她面子。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有人爱抨击,爱说三道四,那就说去呗。
反正也影响不了大唐的根基,更引不起任何动荡,也没必要太过在意。
“不急,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慢慢的说……”
李元吉见冯盎有话想说,可激动的说不出口,耐心的安抚。
冯盎在激动了好久,酝酿了好久以后,才说出了一句,“殿下的恩典,我冯氏受之有亏,我冯氏飘零百载,总算是回家了。
能得家人重视,我冯氏上下已经感激涕零了,不敢再有其他的奢望。”
李元吉拍了一下冯盎的胳膊,由衷的赞叹道:“好一回回家了!”
说着,回归头对陈叔达吩咐,“命人将这话记下,交给史馆,由史馆记录在桉。”
往后有人编撰唐史的时候,必然会依照史馆内的记载,将其编撰在里面。
冯盎的这句话也会有很大的几率随着史书一起流传于后世。
之所以说是有很大的几率,是因为谁也没办法保证大唐史馆里的所有记录,会完好无损的流传下去。
李世民那么重视诸子典籍的人,在运送前隋所有藏书的时候都出了岔子,更别提其他人了。
如果大唐还是会在三百年以后灭国,如果还会出现黄巢这么一个造反的人,那大唐史馆里所存在的一切注定会被践踏。
你不能指望一个只想着造反爽一把,没想着建立千秋基业的人,去珍视什么诸子典籍。
所以大唐宫中所藏的所有书籍、文字,能不能全部流传下去,谁也不敢保证。
不过,大唐如今已经出现了变化,已经跟历史上不一样了,大唐的国运可能会更长,黄巢可能没有机会了。
而且黄巢能不能顺利出生都是个问题。
毕竟,大唐现在已经改变的太多了,黄巢祖先的命运估计也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了,以后的以后,可能都不会生出黄巢。
“唐爱卿,来,帮冯爱卿引荐一下。”
在吩咐陈叔达命人将冯盎的话记录下以后,李元吉又让唐俭帮冯盎引荐所有人。
这种事他不适合做,得礼部的人出面。
冯盎再次激动的道谢以后,告罪了一声,然后跟着唐俭认起了人,同时也把他的儿子冯智或介绍给了所有人。
李元吉到这个时候才有闲暇仔细的打量起了冯盎。
跟其他的武臣不一样,冯盎不胖,也不高大,反而很瘦,个头也只是中等个头,跟寻常人差不多,但比绝大多数个头高的武臣低了那么一些。
穿着一身象征着他国公身份的官服,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一点儿也不像个土皇帝。
他儿子冯智或个头倒是比他胖一点,个头跟他差不多,同样穿戴着官服,一板一眼的在他的带领下给陈叔达等人见礼。
谈不上客气,但也谈不上桀骜,就是普普通通的。
不过冯盎所带的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一个个都膀大腰圆的,就是个头普遍不高,基本上都是中等个头。
看着虽然都不是什么善类,但也没有太大的威胁性。
把阚棱曾经统御的拍刀将们拉过来,在气势上能把他们碾压成渣渣。
至于战斗力嘛,不太好说。
拍刀将们的实力虽然不俗,但能被冯盎选作随行人员的交州汉子,实力恐怕也不容小逊。
但对李元吉来说,都一样。
你不能指望一头已经勐的不像是人了的朦勐龙去承认狼啊虎啊之类的有什么威胁性。
“走,随我同车入城。”
在冯盎挨个的见过了陈叔达等人以后,李元吉主动邀请。
冯盎赶忙诚惶诚恐的拒绝,“臣对大唐未尽寸功,怎敢跟殿下同车而行。”
李元吉也没有再邀请,孤身上了王驾,吩咐赵成雍带队回城。
施恩这种事情,恰到好处就行,过犹不及。
今天承认了冯盎祖父、祖母的功绩,并且让人编撰成册发给各个地方宣传,又夸奖了冯盎一番,给了冯盎一个名留青史的机会,就已经够意思了。
再带冯盎同车而行的话,冯盎会真的惶恐,其他人会有意见的。
也就是他现在还是个王,邀请冯盎同车固然于礼不合,但还算不上是‘最高的礼节’,其他人有意见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要是请李渊坐上太上皇的位置,他坐上李渊的位置,再请冯盎同车,那陈叔达、任瑰等人会当场反对,御史们也会站出来各种哔哔,甚至私底下还会各种针对冯盎。
在官场上,当官员们遇到了看不过去的事情,又拿一方没办法的时候,那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去欺负另一方。
这几乎已经成了一种不成文的规矩了,不会有多少例外。
当然了,如果是李纲、魏徵那种铁头娃碰见这种事的话,那倒是两方都会说,但欺负的话,还是会去欺负他们能欺负的一方。
你不能指望李纲、魏徵那种人为这种小事去以头桩柱,以命维护正义吧?
人家也没这么廉价。
“来,冯爱卿随我一起入宫。”
迎接冯盎的队伍兜兜转转间进了长安城,又在长安城许多人的围观中到了宫门口,入宫以后,冯盎,乃至陈叔达等人是没资格乘车的,所以李元吉主动下了车,邀请冯盎一起进宫。
冯盎客气了两句,带着他带来的儿子冯智或,以及半道上加入进来的儿子冯智戴。一起跟随着李元吉往宫内走去。
为了彰显对冯盎的重视,为冯盎接风洗尘的宴席设在了海池边上的水泽殿。
至于太极殿嘛,他一个人可不够格。
除非他是携带着灭国之功入京的,又有百官作陪,不然的话他是享受不到太极殿这个规格的。
除了海池边上的水泽殿,宫里倒是还有很多适合设宴的地方的,只不过绝大多数如今被划入了后宫,他一个外臣,作陪的其他外臣,不好去里面晃荡,万一喝醉了闯出殿去惊扰了后宫
里的某个嫔妃,或者言语上有失,那到时候是杀还是不杀?
所以只能委屈他到水泽殿饮宴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冯盎依然很高兴。
一路上除了吹捧大唐、吹捧圣人,吹捧百官,还兴高采烈的拉着冯智戴问东问西。
问冯智戴在京期间待君王可曾恭顺,问冯智戴为君王做事的时候有没有尽心尽力,还问了其他事情。
虽然其中一部分是场面话,但也有一些真话。
通过冯盎的反应,以及他跟儿子之间的问答,不难看出,他对此次迎接他的规格还是非常满意的。
对朝廷对待他的态度更满意。
他满意就好,大唐以后经略交州的时候,就会容易很多。
到了水泽殿,看着水泽殿外多了几个人,李元吉也是一愣。
“你们也是来迎冯爱卿入京的?”
李元吉没好气的问。
李孝恭以及其他几个在漕运和海运中有份子的郡王皆笑呵呵的回话。
“我们这不是怕你一个人撑不起场面,所以来给你撑场面来了嘛。”
“……”
李元吉白了李孝恭等人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李孝恭等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可清清楚楚。
李孝恭等人可不是来给他撑场面来了,他也不需要李孝恭等人给他撑场面,李孝恭等人分明就是厚颜无耻的凑上来,想见他们的财神爷。
冯盎如今独掌着海运的另一头,稍微向他们倾斜一点就能让他们吃的脑满肠肥,所以他们都想跟冯盎混了脸熟。
此外,冯盎此次入京,肯定会拜访一番群臣,先跟冯盎见过面,说上话,建立交情的,回头收到的礼物也会更贵重。
就冯氏在交州经营了几代人的家底来看,冯盎所送出的礼物的价值绝对不会低。
冯智戴昔日到齐王府拜山的时候,可是拿出了一箱子价值不菲的宝石。
冯盎只会多不会少。
第0873章 冯盎的政治智慧
有了李孝恭一众人的加入,这次宴请的规格瞬间拔高了好几度。
冯盎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对这一次宴请更满意了,在进入水泽殿以后就一个劲的直呼,为了他这么一个国公就请这么多郡王出来作陪,实在是太看得起他了。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脸上的笑容要多灿烂有多灿烂,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
李孝恭等几个贱人惦记着人家的腰包,自然是一个劲的吹捧他,不要钱的好话也一个劲的往出冒。
听的人直膈应。
萧瑀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可笑容明显有些僵,也就是吹捧冯盎的人是一群郡王,他不好一口气全给得罪了,再加上他们萧氏在海运中有份子,他也不好得罪冯盎这个财神爷,不然他铁定会出声抨击两句。
陈叔达所在的陈氏在海运中也有份子,可他没有萧瑀那么贪,也不害怕得罪李孝恭等一众郡王,所以他脸上的笑容早没了,眉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皱起来了,耳听着李孝恭等人越说越离谱了,已经快要将冯盎吹到天上去了,忍不住道:“耿国公也没有几位殿下说的那么好吧?”
李孝恭等人正吹捧冯盎吹的过瘾,被吹捧的人也十分受用,正在一边谦逊着,一边享受,冷不丁的被人出声给打扰了,心里就有些不快了。
然后几个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敛,一起看向了陈叔达。
陈叔达如今虽说在朝廷上执掌着牛耳,但李孝恭等人还真不怕他。
一来大唐是以武立国,重文轻武,武人的地位比文人高。
陈叔达纵然已经站到了文人的绝巅,在李孝恭这种有大功傍身的武人面前已经弱一头。
二来李孝恭等人是宗室,是皇族,在身份地位上高陈叔达一头,他们有资格不敬陈叔达,但陈叔达没资格不敬他们。
他们从大唐立国的那天起就有了郡王的根基,在李渊大肆册封宗室为王的时候,他们又相继被封为了郡王,可以说没怎么努力就走到了人臣的顶点。
而陈叔达不一样,陈叔达纵然是为大唐奉献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在活着的时候封王,顶多就是死后被追封。
所以陈叔达余生在身份上不一定追得上他们。
所以他们有不惧陈叔达的资本。
当然了,如果算上陈叔达的前半生,或者幼年时期的话,那就另说了。
毕竟,陈叔达前半生,尤其是幼年时期,那也是皇族,是南北朝时期的陈国陈宣帝的第十七子,爵封义阳郡王。
只不过陈国被前隋给灭了,前隋又被大唐给取代了,如今是大唐当政。
所以他这个皇子、郡王已经是过去式了。
不然的话,李孝恭等人又怎么敢齐刷刷的直视他呢?
“江国公是觉得我等说的不对?”
李孝恭很不客气的盯着陈叔达质问。
在这里李孝恭留了个心眼,没提陈叔达的官职,没点陈叔达宰相的身份,而是拿爵位说事。
因为在爵位上,陈叔达不仅稳稳的输他一头,也稳稳的输其他几位郡王一头,没办法跟他们平等对话,只能以一个下位者的姿态敬着他们说话。
这样的话,陈叔达想肆无忌惮的抨击他们就不可能了。
因为抨击的太过的话,他们可以反咬一个不敬之罪。
陈叔达是聪明人,不可能自讨苦吃。
所以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只能稍作收敛。
这样一来,他们就处在了上风,能从容的应对陈叔达的所有抨击。
陈叔达听到这话,眉头皱的更紧了,显然他听出了李孝恭话里的深意,但他并没有认输,反而毅然决然的硬刚道:“自然不对,尔等将耿国公说的世间罕有,那将圣人和雍王殿下置于何地?”
这话就很犀利。
以至于将提前给陈叔达挖好坑的李孝恭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其他几个郡王一时间也不知道说啥好了。
唯有反应过来的冯盎赶忙出声打圆场,“陈侍中言之有理,下官确实没有几位郡王殿下说的那么好。”
这话有点打李孝恭等人脸的意思,李孝恭等人刚刚还在不遗余力的吹捧他呢,又因为吹捧他跟陈叔达对上了,如今他怂了,还说什么陈叔达言之有理,李孝恭等人吹的过了,这不是拆李孝恭等人的台嘛?!
不过冯盎是什么人,一个在交州做了多年土皇帝,称霸西南数十载的霸主,岂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只听他在附和完了陈叔达的话以后,又接着道:“不过,几位郡王殿下也是看得起下官,给下官几分薄面,才将下官说的那么好,都是戏言,陈侍中又何必当真呢?”
这话又相当于是将李孝恭等人抬起来了,同时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极低的姿态上,在向李孝恭等人暗示他们的心意他领了的同时,又暗讽陈叔达有点小题大做了,把戏言当真了,有失身份。
李孝恭等人在听到他前半段话的时候,心里生出了一丝不快,觉得他软骨头,听到他后半段话的时候,心里的不快又没了,反而齐齐冷哼了一声,瞪了陈叔达一眼,没有再跟陈叔达计较。
陈叔达都被人指着鼻子说小题大做了,哪还能再计较下去,只能瞥瞥李孝恭等人,瞥瞥冯盎,面无表情的闭上嘴。
一场文武之间的‘争锋’,就被冯盎这么化解了。
只是冯盎因此也得罪人了。
他得罪的人李孝恭等人不在乎,也不会往心上放,但他不能不在乎,不往心上放。
所以在他回到座位上坐定以后,低声对二儿子冯智戴吩咐了一句,“一会儿宴席散了,你带上厚礼去一趟江国公府邸,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看看他收不收。
他若是收了,明日为父会亲自登门去赔罪,他要是不收,为父会想办法请人从中说合,再登门赔罪。”
他一个外臣,还是一个掌管着一地的外臣,本就遭掌权者忌惮,所以他谁也不好得罪,尤其是不能得罪朝中宰辅、掌权者近臣,不然人家稍微给他穿个小鞋,都有他受的。
冯智戴迟疑了一下,低声道:“父亲,陈侍中不是小气之人,不会因为一些言语上的冲突就记恨您的,您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在长安城待久了,有掌权者做靠山,又有海量的金银做敲门砖,冯智戴也认识了不少权贵,甚至还是一些权贵府上的座上客,所以对长安城内绝大多数官员的秉性都还算了解,知道陈叔达不是个小心眼的人。
今日之所以出声阻止李孝恭等人吹捧他父亲,纯粹是因为看不惯李孝恭等人那贪财贪的脸都不要了的嘴脸,并不是真的对他父亲有意见,所以他觉得他父亲没必要为这事亲自跑到陈叔达府上去登门道歉。
冯盎瞥了一眼二儿子教育道:“你啊,就是在长安城待太久了,又有雍王殿下庇护,所以忘记了人心险恶的道理。
这长安城里我们得罪不起的人太多了,不能得罪的人也多。
一旦得罪了,对我们冯氏来说很有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只要我们得罪了人家,不管人家心里有没有记恨我们,我们都得上门去赔礼道歉。
如此一来,我们才能保证人家不针对我们。
你明白了吗?”
冯智戴听到这话,不敢苟同,忍不住道:“父亲,您的话虽然在理,可我们真的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更没必要得罪了人就上去赔礼道歉。
如果我们得罪了人,都上门去赔礼道歉的话,那我们就成了人家眼中的软柿子。
到时候是个人都会捏我们一下,甚至还会把我们当成钱袋子,不断的通过此法从我们手上敛财。
长此以往,我们就算有多大的家底也不够给人赔礼道歉的啊!”
冯盎瞪了二儿子一眼,没好气的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没骨气的人吗?你以为你说的这些道理我不懂吗?你以为谁都值得我亲自登门去赔礼道歉吗?
我懂得怎么分人,也懂得那些人值得我们去道歉,那些人不知道。”
冯智戴听到父亲心里有分寸,干巴巴的笑了笑,没有再多说。
冯盎低哼了一声,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李孝恭等人继续给儿子道:“你还真以为我在河间王等人的吹捧下变得飘飘然了?
我知道人家为何吹捧我,也知道自己在人家面前身处在什么位置。
刚才那种情况,河间王等人是不可能向陈侍中低头的,陈侍中也不可能向河间王等人低头,而我又夹在中间,事情还是因我而起的,我要是不站出来,坐看他们斗在一起,甚至斗出真火的话,那他们双方心里都会对我有看法的。
一直作壁上观的雍王殿下为何不言不语?
他就是想看我会如何处理此事。
如果我什么也不做,任由河间王殿下等人和陈侍中因为我斗起来的话,那就是没担当,不堪大用,以后休想再得到雍王殿下的重视。”
冯盎作为一个雄踞西南多年的土皇帝,深知一个上位者在观察人的时候是怎么观察的。
喜欢骑墙的、在自己的事情上没有担当,眼看着别人为了自己互掐的,都不会被上位者所看重。
没有哪个上位者喜欢投机的人,也没有那个上位者喜欢没担当的人。
第0874章 李靖的凶是真的凶!
如果说你喜欢投机,还没有担当,那上位者怎么用你?
需要你坚定的支持他的时候,你站在中间举棋不定,或者人在曹营心在汉,上位者用你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需要你有所担当的时候,你死活不敢站出来,那上位者怎么可能放心的把大事交给你?
冯智戴听完父亲这一席话,错愕的看着父亲。
他承认他年轻了,看问题看的浅薄了,只看到了表面,却没看到更深层次的含义。
“父亲……”
冯智戴有心给父亲认个错。
只是冯盎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拍了一下他的肩头道:“好了,你还年轻,不懂这些官场上的门道很正常,你可以慢慢看、慢慢学,迟早会看懂学会的。”
冯智戴知道这是父亲在三弟面前给自己留面子,所以没有再多言,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冯盎对儿子的态度很满意,儿子在长安城里待的时间长了,因为利益的原因结识了很多权贵,有点飘了,但在他的指点下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没有自大的坚持己见,这就很好。
他不怕儿子飘,也不怕儿子傲,就怕儿子盲目自大,那样的话这个儿子就完了。
虽说冯氏如今掌握着海运的另一端,掌握着交州所有的码头,是皇室、以及许多达官贵人、以及许多世家豪门的财神爷。
但这并不代表着冯氏就真的能以财神爷自居,在这些人面前拽起来,把自己当个人物。
以前中原腹地的人没有发现交州的价值,所以不在意交州。
如今发现了交州的价值,那就不会不在意交州了。
他们冯氏说是交州的土皇帝、西南的霸主,可实际上在皇室、达官贵人、世家豪门眼里,他们就是一个占据着宝地的破落户。
如果他们识趣,帮着皇室、达官贵人、世家豪门敛财,那皇室、达官贵人、世家豪门都会敬着他们。
可如果他们不拾取,把自己当个人物,在皇室、达官贵人、世家豪门面前摆谱的话,那人家就会考虑要不要点兵灭了他们,另换一条听话的狗了。
所以他们必须认识到自己的位置,摆正自己的位置。
如此才能在大唐一直存活下去。
二儿子是他的嫡次子,自从嫡长子早夭了以后,二儿子就注定了要继承他的家业,如果二儿子变得自负又自大的话,那么不仅二儿子这辈子完了,他们冯氏恐怕也会跟着遭殃。
如今看到二儿子虽然变得自大了一些,但还没失去理智,他还是很欣慰的。
所以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智戴,你现在有的是时间学习,只要为父还活着,他们所有人的目光就会集中在为父身上,不会刻意的盯着你,所以你即便是偶尔犯错,只要为父不犯错,他们也不会拿你怎样。”
简而言之,就是大胆的去看,大胆的去学习,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去尝试,不要怕出错,出错了有为父罩着。
这对一个儿子而言,无疑是最大的鼓励。
冯智戴被感动到了,眼睛有点发酸。
冯盎瞧着儿子眼睛里那逐渐泛起的泪花,并没有喝斥儿子没出息,这么大的人了还流眼泪,而是拍了拍儿子的肩头道:“你来长安也有好些年了,想为父了吧?”
冯智戴抿着嘴重重的点头。
他当初是被当成了质子送到了长安,所以根本没办法回去探望父亲,甚至连离开长安城也得向相关的衙门传个话,让相关衙门派人盯着。
在李渊掌权时期,在李渊还分不清他父亲是忠是奸时期,他的日子过的很苦。
但凡是有点背景的人都能欺负他、敲诈他、勒索他,一直到他投身到了齐王府,受到了齐王庇佑以后,这种情况才有所好转。
等到齐王府打通了漕运和海运,借着他开始跟他的父亲沟通,开始跟他的父亲做生意以后,他才逐渐的挺起了腰板,成了许多人府上的座上宾。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不能离开长安,依然不能回去探望他的父亲。
如果雍王对他父亲饱含善意,召他父亲入京觐见的话,他想见到他父亲,估计得等他父亲死了以后。
而那个时候,就是朝廷让他回去继承他父亲爵位的时候。
这就是做质子的悲哀。
所以当他父亲说出了‘想为父了吧’这句话的时候,他真的绷不住了。
冯盎看着儿子的泪花在眼眶里一个劲的打转,却死活不肯让眼泪流下来,心疼的要死。
但除了安慰的话,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虽然没做过质子,但他手底下却有几个俚人王送来的质子,那些质子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很清楚。
所以他也清楚儿子在长安城内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可即便是如此,他也没办法叫儿子回去。
因为不能,也因为不敢。
效忠汉室是他们祖祖辈辈的意愿,甚至他那位俚人出身的祖母也有同样的意愿,所以他纵然心疼儿子,也不能为了儿子就放弃祖祖辈辈的意愿。
他也不能因为心疼儿子,将战争、将灭族之祸带给交州。
虽然他麾下从众巨万,又占据着烟瘴遍布的交州,大唐即便是发兵征讨,也未必占得到便宜,可是他依然不敢冒险。
李靖写给他的招降文书中写的很清楚,天下大势分分合合,如今是大唐得势,理当顺势而为,若逆势,待大唐荡平中原以后,必发重兵剿之。
昔有赵佗征南,横扫百蛮,又有马援伏交,诸夷臣服。
可见大势所趋之下,中原征南,无不胜之。
他当时很想给李靖回一份文书,言明中原征南也有铩羽而归的时候。
可惜他祖祖辈辈的意愿不允许他这么做,李靖在开州、桂州所作的事情也制止了他这么做。
狗日的李靖实在是太凶了,开州的蛮人首领只不过是想占大唐一点便宜,先降了大唐,拿了大唐的好处以后又背叛了大唐,并且进击夔州,数次挫败李孝恭的进攻,李靖见此,亲率八百精兵,奔袭数百里,将其杀了个人仰马翻。
大唐的文书中是这么记录的,开州蛮人首领冉肇降复叛,率众进犯夔州,赵郡王李孝恭率军出战失利,李靖率八百士卒袭击其营垒,大破蛮兵,复又设伏,阵斩冉肇,俘五千余众。
作为真正了解过实情的人,他知道的可远比这文书中的详细多了,什么‘复又设伏,阵斩冉肇,俘五千余众’,李靖在破营的当日就把人杀光了,血都把江水给染红了,抓到的五千俘虏是回去的路上碰见的冉肇的援兵。
冉肇在大唐手里占了便宜以后,被南梁的谋士所蛊惑,以为大唐好欺负,就开始光邀好友来杀唐军,抢唐军的粮草,赚南梁的钱,然后就真有人信了,跑到夔州去帮忙了,结果半路上碰见了刚刚干翻冉肇回程的李靖,直接被李靖突上去一锅给端了。
也就是直接上报说李孝恭被冉肇四千人给击败了有点丢李孝恭的面子,所以在最后的奏报中把这俘虏的五千人算了进去。
不然会显得李孝恭很废很丢脸。
所以李靖实际上是打了两场仗,先是率八百士卒奔袭破了冉肇四千兵马,然后又率不到八百人干翻了近六千的蛮兵。
凶的不要不要的。
后来荆州境内的蛮人见了李靖都绕道走,在李孝恭和李靖破了南梁,派人去招抚的时候,一听到李靖的名字,蛮人一个比一个降的快。
蛮人们虽然憨,有些还不怕死,但在李靖的威名下,依然望风而降。
再后来李靖奉李孝恭之命到桂州招降交州各部,那更是杀的人头滚滚,给朝廷的文书中,说的是交州的百蛮望风而降,一个个都很识趣,很给大唐面子,没有一个反抗的,李靖仅凭着威名就收复了九十多州,降伏了六七十万户的蛮人。
可实际上是,李靖先干翻了两个大蛮族,并且让人家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吓坏了其他蛮族,所以其他蛮族才会望风而降的。
不然的话,以蛮人天真烂漫、无辜拘束的性子,你还真以为他们知道什么叫做识时务,什么叫做顺应大势,什么叫做顺应天命,望风而降吗?
是李靖把蛮人的胆杀破了,杀寒了,所以蛮人们不敢不降。
时至今日,一些蛮人听到李靖两个字双腿还打哆嗦。
所以有李靖这么个凶人在,他是真的一点儿异心都不敢有,只能忠心耿耿的效忠大唐,为大唐奉献一切。
别看他们冯氏在交州经营了三代,眼看要四代人了,根基深厚,但他们在交州的威严远没有李靖深,命令也没有李靖管用。
李靖现在即便是不带一个人去交州,喊一嗓子,也会有成千上万的蛮人自备粮草、带上全家人去给李靖效命。
所以现在在交州,提李靖比提他们冯氏还好使。
那个被发配到交州屯田的长孙无忌最近就发现这一点了,开始拿这一点作伐,软硬兼施逼迫着蛮人下山帮他开垦起了荒田。
只不过他终究不是李靖,他借李靖的威风却没给李靖打招呼,也没有得到李靖的支持,终有一天会被戳破的。
而蛮人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也会疯狂的报复他的。
蛮人的性子很单纯,怕一个人是真怕,能怕到骨头里去,恨一个人也是真恨,能恨三代人。
这种恨并不是单纯的恨一下,而是会付诸于行动的。
比如拼了命也要弄死你。
所以交州上下的官员都在等着看长孙无忌的笑话,等着看长孙无忌被蛮人们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第0875章 分清主次
就在冯盎对儿子的遭遇伤春悲秋的时候,那边陈叔达和萧瑀也聊上了。
萧瑀在陈叔达坐下以后,调笑道:“没想到啊,你居然丝毫没给冯盎面子。”
陈叔达面无表情的瞥了萧瑀一眼,十分澹然的道:“我为什么要给冯盎面子?”
萧瑀愣了一下,迟疑着道:“我没记错的话,你陈氏也吃着海运这碗饭,你这么不给冯盎面子,不怕冯盎砸了你们家的饭碗?”
陈叔达这次连瞥都没瞥萧瑀一眼,依旧澹然的道:“陈氏是陈氏,我是我。陈氏是吃的海运那碗饭,但我吃的却是朝廷这碗饭,我得先保住自己的饭碗,才能保住陈氏的饭碗。
如果我保不住自己的饭碗的话,那陈氏还能不能吃上海运那碗饭重要吗?”
萧瑀一下子被陈叔达这话怼的没话讲了。
确实,人得分清楚主次。
他们是先吃了朝廷这碗饭,才有海运上的饭吃的。
如果连朝廷这个碗都端不稳,那就没资格再端其他的碗了。
他们背后是有世家豪门撑腰,是借着世家豪门庞大的体量挤开了其他竞争者,从漕运和海运中分了一杯羹的。
可分到羹的人多了,又不止他们两家。
而至今端漕运和海运这张碗的世家豪门中,唯有他们端的最稳。
而他们之所以能端的这么稳,没有任何人敢觊觎,就是因为他们两个是大唐的宰辅,不仅能通过世家豪门的手段去针对对手,也能通过官方的手段把对手拿捏的死死的。
如果他们没这层身份的话,那就没人会怕他们,今时今日博陵崔氏所遭遇的一切,很有可能也会发生在他们的氏族身上。
冯盎在夹在他们和李孝恭等人中间的时候,也不会伏低做小,说尽好话,而是会全方位的倒向李孝恭。
虽说冯盎在说话的时候仍旧向着李孝恭,有点得罪陈叔达的意思,可这恰恰证明了冯盎是个聪明人,会做事,会说话。
要知道,如今的天下可是大唐的天下,也是李氏的天下。
李氏的第二代掌门人就在大殿的正中坐着呢,在李氏的人和陈叔达起了冲突以后,冯盎要是采取两不得罪的方式处理问题,看似最后谁也没得罪,实际上却把大唐最大的那个得罪了。
不得罪李氏的人,只得罪陈叔达,恰恰是最妙的解决办法。
一来向李氏证明了自己的忠诚,让李氏的第二代掌门人看到他无论在任何事情上都会站在李氏一边。
二来将李氏高高的抬起,将陈氏踩了一脚,避免了陈叔达和李孝恭因为口角结成死仇。
纵然李孝恭会因为今日的事情对陈叔达产生不快,被他这么一调和,李孝恭也不会兴师动众的去报复。
毕竟,面子他已经帮李孝恭赚回来了,李孝恭再心存芥蒂,去报复的话,那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而李孝恭不管是不是心胸狭窄的人,只要稍微有点政治头脑,都不会因为这种已经争回面子的事情跟陈叔达一个重臣大动干戈。
虽说以陈叔达和李孝恭之间的交情,以及双方在朝堂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还不至于为这种事情大动干戈。
但冯盎一个不了解京城各种内情的外藩,能在他们双方产生矛盾的第一时间就想出这种解决办法,还是相当厉害的。
萧瑀认识到自己没有分清主次,便不再讨论这个话题,而是换了一个话题,“冯盎今日虽然没有明说什么,可暗中可没给你留面子,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陈叔达看傻子一样的看着萧瑀道:“人家一个国公,还是手握重兵的外藩,是我想怎么办就能怎么办的吗?”
你怕是对我的职权有所误解吧?
我是宰相不假,可大唐不止我一个宰相。
最重要的是,我们这些做宰相的,虽说是一人之下,但实际上能骑到我们头上的比比皆是好吧?
我们要是太嚣张的话,会死的很惨。
萧瑀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没有再搭理陈叔达。
陈叔达这人已经不能处了,已经开始在他面前藏着掖着了,遇事也不愿意跟他真话了,以后还是多跟任瑰交流交流吧。
……
李元吉懒洋洋的侧坐在坐榻上,手拿着酒盏,笑眯眯的看完了陈叔达和李孝恭发生口角,也笑眯眯的看完了他们所有人发生完口角以后的反应。
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都很友好,没撸起袖子动手。
这比秦王府的那帮子旧部强了不知道多少。
要是秦王府旧部在此的话,别说是发生口角了,就算是为了争一个位次,也会大打出手。
伤人、致残,那都是在所难免的。
至于言语上的冲突,以及心里面的计较,那倒不重要。
反正只要不伤人、不致残,那就都有商量的余地。
“来!诸卿盛饮!”
在冯盎和儿子冯智戴情绪满满的叙完了旧以后,李元吉说了几句场面话,邀请殿内的一众臣工盛饮。
酒过三巡,在大家都喝的差不多的时候,李元吉拽着冯盎聊起了交州的一切。
先是问了一番交州的风土人情,以及交州的各个总管、刺史在位期间的得失,然后又问了一大堆有关百蛮的问题。
最后又问了一番冯盎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朝廷解决,勉励了冯盎几句,让冯盎再接再厉,帮大唐牧守好交州。
这些话虽然还是些场面话,可必须得说,而且还得推心置腹的说。
不然上位者跟下属谈心的时候说什么,聊女人吗?
那是李渊!
虽说俗的下属会更喜欢,可这是正式场合。
此外,在下属面前展露自己不堪的一面的话,也容易在下属面前失去威严。
尤其是像是冯盎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外藩,在他面前没有了威严,那他就敢反。
所以在冯盎这种下属面前,不仅得正正经经的说场面话,还得时刻保持着自己的威严。
在约莫聊了一个时辰以后,李元吉才止住了谈兴,让冯盎先下去休息,好好的养精蓄锐,回头再促膝长谈。
冯盎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不过在答应以后,提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问题。
准确的说,是让李元吉意想不到的。
“你要去拜会李靖?”
李元吉有些意外的盯着冯盎问。
冯盎迟疑着道:“殿下若是觉得不妥,那就算了……”
冯盎之所以把这件事说出来,是因为他一个外藩入京,私底下去跟一个朝中能领兵,而且能打胜仗的将帅之才会面的话,容易引起误会。
所以他干脆光明正大的把这件事说出来,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也不用担心被人猜忌。
李元吉摇着头道:“我倒是没有觉得什么不妥,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去拜会李靖?”
李靖这辈子估计是没机会去交州了,所以冯盎要去拜见李靖,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冯盎又把这件事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可见冯盎也没存什么坏心思,不怕被人知道,所以也没理由阻止。
李元吉唯一想知道的就是,冯盎为什么要去见李靖。
如果说是因为李靖去过交州,跟冯盎有那么一点交情的话,那冯盎入京的时候,李靖为什么不站出来说要去迎?
如果两个人没交情的话,那冯盎谁也不找,偏偏提出要去见李靖,又是为了什么?
冯盎迟疑了一下,苦笑着把李靖在交州的所作所为讲了一遍。
听得殿内绝大多数人是目瞪口呆。
毕竟,李靖当时在交州所作的一切,在上奏给朝廷的文书中就那么几句话,所以朝堂上的人知道的仅限于文书,并不知道太多的详情。
倒不是说朝堂上的人尸位素餐,连这种事情都不关注,而是李靖和李孝恭征讨南梁的时候,恰好是朝廷和王世充、窦建德三方大战的时候。
当时朝廷所有的目光都在北方,都在王世充和窦建德身上,根本没有闲心去关注交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所发生的一切,也没有闲心去计较李靖和李孝恭递上来的文书中有多少水分。
反正,对朝廷来说,交州上下都降了就够了,至于怎么降的,杀了多少人,根本不重要。
只要朝廷的兵马没有太大的损失,那就不值得关注。
毕竟,窦建德当时都率十万大军杀过来了,要在洛阳跟王世充会盟,一起共击大唐。
有那个闲心,还不如多关注关注窦建德呢。
兴许还能想出那么一两个小妙招,减少大唐的损失,增大大唐取胜的把握。
所以朝野上下对李靖在交州做过的事情真的不
怎么了解。
李靖在交州杀人都快杀成人屠了,也不好过分的宣扬自己的残忍。
再加上他当时只是李孝恭的副手,他要是功高盖主了,那李孝恭的脸往哪放?
所以李靖不提,也没有人主动去追问,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到了后来,先是刘黑闼反了,然后是突厥人来了,再然后是辅公右反了,朝廷疲于应对,也没时间去关注李靖在交州所作的一切。
第0876章 财神散财
所以李靖在交州所作的一切就被这么完美的隐藏了下来。
如今冯盎将一切都说出来了,可不惊的所有人目瞪口呆吗?
“未曾想,李靖居然是这么收复交州的……”
萧瑀听完了冯盎一席话,第一个抚摸着长须感慨。
陈叔达赞同的点了一下头,他也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复杂的内情。
至于李孝恭嘛,就显得有些尴尬。
李靖在交州所作的一切之所以没有如实上报给朝廷,也有他的锅。
是他怕李渊觉得李靖厉害,觉得他废。
所以在撰写文书的时候,挑挑拣拣的只写了一些好消息,并且用了一些春秋笔法。
李元吉看出了李孝恭的异样,笑着帮他化解了尴尬,“想来当时河间王主持荆州、交州两州的战事,念及朝廷正在跟王世充和窦建德作战,不愿意让朝廷担忧,所以故意报喜没报忧吧。”
毕竟,就当初李孝恭送上来的文书看,那真是华丽的不像话。
完全是一副人心复汉,恨不得第一时间重回汉室怀抱的样子。
这对当时朝廷所面临的危局而言,无疑是一剂强心剂。
至少看到了李孝恭送上来的文书,朝廷上下再也不用担心大唐在跟王世充和窦建德一决雌雄的时候,南方再出什么乱子了。
所以说李孝恭是担心当时的局势,故意报喜不报忧的话,完全说得通。
李孝恭听到这话,自然是借破下驴,快速的点着头道:“对,当时朝中情势危急,我实在是不愿意让圣人担忧,所以才故意隐瞒了一些消息。”
萧瑀、陈叔达等人多聪明的人啊,轻而易举的就听出了这中间有猫腻。
不过他们还是很给面子的跟着附和了几句。
“如此看来,河间王殿下当时做的非常对。”
“若是让当时的百官知道李靖在交州大兴刀兵,有逼反交州百蛮的可能的话,估计会有很多人睡不着。”
“……”
李靖在交州以暴力手段降伏百蛮,成了他自然是英雄,可是没成的话很容易引起百蛮的***。
而历史上百蛮***对中原造成的伤害也不小,最大的一次就是东汉初期,整整席卷了整个西南。
至于说出西南,那在封建王朝时期可能性太小了。
在整个封建王朝的历史上,百蛮几乎没有杀出过西南。
不是说百蛮的战斗力不行,而是出了西南以后,天时、地利、人和三方他们一个也不占。
所以他们纵然是出了西南,也很难有所成就。
但即便如此,他们要是掀起***的话,依然会将大唐当初刚刚平定的南方搅和成一锅粥。
毕竟,大唐当时只是刚刚平定南方,很多心怀叵测的人只是迫于大唐的兵锋之利才降了大唐,一旦百蛮***,牵制住大唐的兵力,或者给大唐的兵马造成重创,那么刚刚投降大唐的那些江南的草头王们又会复叛。
那样的话大唐就不得不分派出一些兵力去配合李孝恭重新再将南方打一遍。
这对当时的大唐而言非常不利。
所以当时报喜不报忧是个正确的选择。
李孝恭在萧瑀和陈叔达的吹捧下有点脸红,羞的。
冯盎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是忐忑的看着李元吉,等待着李元吉的回复。
李元吉了解了内情,当即点头答应了冯盎的请求。
冯盎顿时放下心了,在二儿子和三儿子的搀扶下离开了水泽殿。
从头到尾,李元吉都没说以后要如何经略交州、如何发展交州的事情。
冯盎出了太极宫,在他在京的耿国公府住了一晚后,开始四处登门拜访,先是去了陈叔达府上赔罪,然后又依次依照官爵高低的顺序挨个拜访了李神通、李神符、李孝恭、李靖等人。
在京的皇亲国戚一个也没落下,文武中官爵跟他同等的,也一一拜访了一遍。
至于说官爵不如他的,那他纵然是有心,也没办法去拜访。
折下而交那是自降身份,会被人看不起的。
值得一提的是,他最后拜访的才是平阳公主府。
或许是因为李秀宁身份特殊,特地放在了压轴的地方,也或许是有李神通和李神符这两个叔父辈的人在,李秀宁虽为皇室嫡系血脉,可是位次却不好排,所以他特地将其放在了最后。
不过,他虽然将李秀宁放在了最后,可给李秀宁的礼物却十分丰厚。
丰厚到什么地步了呢?
丰厚到李秀宁差点没敢收,最后虽说被他使了个心眼硬塞进了公主府,可李秀宁第二天就带着礼物入宫了。
看着李秀宁命人抬来的小半面墙的珊瑚,以及不知道用了多少象牙做的两张牙席,还有一箱子各色宝石,杨妙言突然觉得自己手里拳头大的宝石不香了。
“咱们这位耿国公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吗?”
杨妙言嫌弃的将冯盎献上来的宝石塞到了身侧女官的怀里,吃味的说着。
李秀宁大大方方的道:“可能是他送错了,把本该给你的送给我了吧。”
杨妙言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被李秀宁这种话湖弄住。
送礼这种事还能送错了,那这种人还配在权贵圈子里混?
李秀宁没有再搭理杨妙言,而是盯着李元吉道:“元吉,我不想掺和朝堂上的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所以这些礼物就请你帮我还回去吧。”
李秀宁这是觉得冯盎立下余人,必有所求,下这么大的礼,所求的事情恐怕更大,所以不愿意沾手。
不然真以为区区一块珊瑚、一箱子宝石、两张牙席就能吓得住李秀宁?
李秀宁又不是小门小户出身,更不是那种躲在深闺里的寻常妇人,她见识过不少好东西,也见识过许多大场面,昔日她率军攻破长安的时候,可是陪同着李渊一起巡视过太极宫府库的。
李世民攻破洛阳的时候,也从洛阳的宝库中挑选了不少宝物送给她。
而太极宫府库和洛阳府库里面存放的东西都是前隋两代皇帝和王世充从各地搜刮来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
冯盎纵然占据着宝地,能得到的奇珍异宝也没办法跟皇帝相比。
所以冯盎的这次大手笔,真的镇不住她。
“三姐多虑了,冯盎之所以送你这些,可不是想求你帮他做什么,所以你不必担心,尽管收下吧。”
李元吉是知道冯盎用意的,冯盎之所以送李秀宁这么大的礼,一来是因为李秀宁的身份独特,二来是因为李秀宁在漕运和海运中没有份子,没有沾过他的光,他怕李秀宁会对他有什么意见,所以才送了李秀宁一份比其他人都厚的礼。
毕竟,如今朝中数得着的权贵当中,只有平阳公主府没有借着漕运和海运发财,李秀宁如果看到其他人都借着漕运和海运捞好处,自己却一点儿好处也没捞到,对冯盎心生怨恨的话,那冯盎可就麻烦了,所以冯盎才会送李秀宁一份重礼。
至于其他的公主和驸马嘛,虽然同样没有借着漕运和海运发财,但人家却掺和到了边市当中,借着边市赚的盆满钵满,所以即便是对没有借着漕运和海运发财有怨气,怨气也不会太大,只要礼物到位,人家也不会刻意刁难。
所以冯盎才为李秀宁准备了一份远比其他人都要丰厚的礼物。
李秀宁知道李元吉不会骗她,但还是摇头道:“还是算了吧,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我要是收了他的礼,以后他求到我头上的时候,我要是不帮他,倒显得我薄情了。”
李元吉心中哭笑不得。
他很想告诉李秀宁,冯盎怕是没这个机会求到你头上啊。
毕竟,只要冯盎不作,不造大唐的反的话,他是不会拿冯盎怎么样了,他甚至还想引导冯盎走出去,去占据海外的海岛,自立国邦,成为汉室的一个分支。
所以李秀宁的这种担心纯粹是多余的。
不过以后的事情具体会走到哪一步,谁也说不准,所以他也不好将这种事告诉李秀宁。
“三姐既然不要,那就给我吧。我不怕他求我。”
杨妙言对冯盎送给李秀宁的两张牙席很眼馋,那可是好东西,用价值连城形容也不为过。
最重要的是,夏天的时候,躺在牙席上纳凉是真的舒服,所以她很想要。
李元吉瞥了杨妙言一眼,没好气的道:“有你什么事啊?冯盎之所以不给你送重礼,是因为他能送的早就送了,你现在还贪三姐的东西?”
杨妙言愣了愣,“早都送了?”
我怎么不知道?
李元吉翻了个白眼道:“你以为你每一季得到的香木箱子是怎么来的?”
冯盎相当会做人,知道谁是大腿,也知道该怎么抱紧大腿,所以他除了努力在帮朝廷赚钱外,每一季还会派人送来一个小香木箱子,里面有时候塞的是宝石,有时候塞的是奇珍,反正不重样,而且价值都不菲。
更重要的是,都是女子用的。
也就是怕杨妙言觉得这些东西都是白来的,不知道节省,挥霍无度,回去再找冯盎所要,破坏了现在朝廷和冯盎建立起的微妙的关系,不然他早就告诉杨妙言了。
杨妙言一惊,“你是说那些香木箱子都是冯盎送的?”
李元吉撇撇嘴道:“不然呢?”
谁会平白无故的季季给你好处?
还不是为了巴结你,好让你给我吹枕边风。
杨妙言尴尬的一笑,没有再贪李秀宁的两张牙席。
她也见过世面,所以冯盎送给李秀宁的重礼也镇不住她。
她只是看到冯盎送她的礼物太轻,送李秀宁的太重,觉得冯盎区别对待了,所以才不痛快。
如今知道真相了,心里痛快了,自然就不瞎惦记了。
“阿姐还是收下吧,不用跟冯盎客气,往后冯盎真要是求上门了,你也不用帮他办事。”
李元吉安抚好了杨妙言,再次看向李秀宁劝戒。
李秀宁皱起眉头,要回绝。
李元吉又道:“长安城内如今拿他好处的人不少,你要是不拿的话,他会觉得你对他有意见,会惶恐不安的。”
至于惶恐不安以后会发生什么,不需要明说李秀宁也知道。
她可是一个懂军事也懂政治的奇女子。
“罢了,那我就收下吧。”
李秀宁终于妥协了,一切还是得以大局为重。
大唐如今还没有余力经略西南,还需要冯氏帮大唐镇守着西南,所以得维护好跟冯盎的关系。
第0877章 谋交
在李秀宁收下了冯盎的礼以后,冯盎在长安城内送礼的过程就圆满了。
所有他得罪不起的,又或者他不好得罪的,都收了他的礼,那自然就不能说他坏话了,他腰杆子终于直起来了,一改最初时候的唯唯诺诺,变得从容了不少。
昭德殿,李元吉第三次宴请冯盎,终于说起了正事。
“冯爱卿,你觉得今日之交州,该如何经略才能繁荣兴盛?”
李元吉端着酒盏,在陪着冯盎说了许多场面话以后,问出了这个关键性的问题。
席间还有陈叔达、任瑰作陪,二人听到此话,齐齐看向冯盎,想知道冯盎会如何作答。
冯盎似乎早就料到了李元吉会有此一问,从容的笑道:“回殿下,似长孙刺史那般,恐怕永远也没办法让交州繁荣兴盛。”
李元吉点头表示赞同。
他派长孙无忌去交州,就没指望长孙无忌将交州经略起来,只是让长孙无忌在交州开垦荒田,在交州大力的推广农业,然后借此将长孙无忌给圈起来。
所以长孙无忌成不了事,他心里有数。
陈叔达顺势问道:“那以耿公之见,该如何经略交州呢?”
冯盎心中早有腹稿,当即毫不犹豫的笑道:“自然是大兴教化,化蛮为汉,待到交州上下皆着汉衣、皆习汉字、皆尊汉礼之时,交州必然兴盛。”
这话看似给出了个主意,实际上说了等于没说。
如果在交州推广汉化容易的话,这种问题根本就不可能留到大唐,早在前隋,乃至前汉时期就被人解决了。
就是因为在交州推广汉化不容易,所以交州的问题才留到现在。
一直到了南宋时期,汉人被迫再次南渡,才勉勉强强在交州完成了初步汉化。
又经明清两朝的努力,最终彻底让交州的大部分地方彻底的实行了汉化。
之所以说是大部分地方,是因为一些地方还没传承到后世就丢了,最终被诸猴所占据了。
不过眼下是大唐,不是南宋,也不是明清,大唐也不可能等继任者去经略交州,所以必须想出一个适合大唐,并且现在就能经略交州的方式来。
任瑰听出了冯盎言语中的应付之意,毫不客气的就道:“耿公不觉得这话说了跟没说没区别吗?”
冯盎也不生气,更没有因此诚惶诚恐,反而哭笑不得的道:“下官虽然久居交州,可说到经略交州,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些,下官不说这些说什么?
总不能面对殿下问策,一言不发吧?”
任瑰自讨了个没趣,重重的哼了一声后就不想说话了。
陈叔达接过冯盎的话茬道:“耿公久居交州,总不能拿这种老掉牙的东西搪塞殿下吧?”
李元吉很给面子的附和了一句,“说的也是……”
冯盎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有点僵,知道不倒出点干货来恐怕不行了,当即道:“除此之外,倒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陈叔达立马换上了一副请指教的架势,等待起了冯盎的下文。
冯盎迟疑了一下,有些羞于启齿的道:“事实上交州百蛮当中,许多部族都是以女子为首领,若是我们能扶持她们,并且跟她们缔结姻亲,短时间内应该能让她们心向汉室,并且借此收拢一批蛮人。
然后在这些蛮人中间施行教化,应该会略有所成。”
冯盎的话一出口,在座的几个人就明白了冯盎为何会做羞于启齿状了。
因为他祖父冯宝当年被派到交州任职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
而且效果还非常不错。
在他祖父、他祖母,以及他父亲、他,三代人的共同努力下,如今已经有一部分俚人被彻底的汉化了,剩下的俚人要么投入到他们冯氏门下,跟着冼夫人部族的脚步继续汉化,要么就转投了其他蛮族,变成了其他蛮族的人了。
可以说如今在交州,冯氏所掌控的俚人部族就是交州最大的俚人部族,再继续‘深耕细作’下去的话,恐怕要不了多久,也会成为唯一的俚人部。
若是大唐能再进一步的经略交州,在交州彻底的推行汉化,那么数十年以后,可能就没有什么俚人之说了,有的只会是汉人的一个分支。
如果大唐效法冯氏在交州的做法,广纳豪酋,与其通婚,再借此对其进行汉化,那么过个两三代人,应该会有所成效。
只可惜,这个时间太长了。
陈叔达和任瑰或许不会在乎,甚至还会为子孙后代能借此找到一份能奋斗两三代人的功业而感到高兴。
但李元吉不能不在乎。
他等不了两三代人,也不想等两三代人。
所以在陈叔达要开口认可冯盎这个说法的时候,李元吉毫不犹豫的道:“此法虽好,但用时太长。还有没有更加便捷的办法?”
冯盎愣了一下,满脸错愕。
李元吉这么说,不就是否定了他们三代人的努力吗?
如果还有其他便捷的办法,那他们三代人在这件事上所展现出的毅力岂不是显得很蠢?
陈叔达和任瑰都觉得雍王殿下似乎是有点急了,对视了一眼后,准备劝戒。
大唐要在交州推广汉化,将交州百蛮由蛮转汉的事,是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完成的功业,不能一蹴而就。
毕竟,大唐等于是要通过不那么血腥的手段去同化一个拥有着数十万户、上百万族人的民族。
会遇到的困难必然是数以百千计算,不是三言两句就能解决的,得下苦功才行。
所以太急了肯定不会成事。
“殿下……”
陈叔达拱手准备劝戒。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李元吉给挡回去了。
李元吉摆着手道:“我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但我大唐没有那么多时间一直盯着交州。”
大唐需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比交州重要的不在少数。
大唐不可能分出太多的精力去盯着交州。
大唐要经略的地方也远远不止有一个交州。
所以交州的问题必须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去解决,而不是下苦功,出死力,耗费几代人的努力去解决。
“所以我需要一个更加便捷的办法!”
李元吉盯着陈叔达、任瑰、冯盎三个人说。
陈叔达知道大唐还有很多问题等着去解决,确实不能把时间浪费在交州身上,所以迟疑着没多言。
任瑰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也没有多言,而是皱着眉头思量起了办法。
冯盎对大唐如今的情况倒是了解,但是对大唐以后的展望,以及以后要解决的问题了解的却不深,所以他没有像是陈叔达和任瑰一样一言不发。
“殿下,可交州的问题并不是快刀斩乱麻就能解决的,非下苦功不可啊。”
李元吉点了一下头,表示认可了冯盎的说法,但依旧问道:“所以你还有没有其他更加便捷的办法?”
冯盎一听这话,就知道李元吉已经打定了主意,他再劝也没有用,只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摇头道:“除此之外,臣别无他法了。”
也不是说毫无办法,如果朝廷肯下血本,派遣上百万大军把交州的千山万岭犁一遍,将山里的所有蛮人赶出来,让他们聚集在一起,对他们暴力的进行汉化的话,那倒是能在短时间内让交州实行汉化。
可这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会出现的变数也太多了。
朝廷除非是疯了,不然不可能下如此大的血本的。
有百万雄师,朝廷都能横扫东西突厥、吐谷浑、吐蕃、高句丽、百济、乃至更遥远的地方了,哪还用盯着交州那一亩三分地。
“你说,广派商贾去山林里收各种山货,吸引蛮人下山,再对其进行汉化如何?”
冯盎既然没办法了,那李元吉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想法的灵感来源于后世。
用主动上门收山货的方式先催生出一批富蛮来,然后鼓励更多的蛮人‘下海’,再让这些富蛮去组建最原始的手工作坊,吸引蛮人下山务工,给蛮人好一点的待遇,让他们在山下安家落户,最后借此将各蛮人寨子里的年轻人抽空。
等到蛮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适应了汉人的生活了,再让他们回山里去,估计他们自己都不答应。
至于各蛮人寨子里的老人,等时机成熟了将他们接下山好了,他们要是想固守着蛮人寨子老死,那就随他们去好了。
当然了,后世的方法未必适合大唐的土壤,所以得根据具体的情况,不断的做出改变。
李元吉目前能想到的就是先通过商贾们的嘴,增长蛮人们的见闻,让蛮人们对山下的生活充满向往,然后再以贿赂蛮人首领
的方式,从蛮人寨子里征发劳力,让他们去各处增长见闻,开拓视野。
等到他们的眼界高了,心气也高了,就再也不肯回寨子里去了。
到时候不用朝廷说,他们也会想办法留下来。
到时候朝廷就可以顺风顺水的对他们实行汉化了。
这也是个长久的过程,需要一些时间,但要是集思广益,多收集一些办法,多管齐下的话,所需要的时间就短了。
第0878章 质子的作用
根本不需要付出两三代人。
最主要的是,以大唐如今对交州的统治力度,根本不需要像是宋、明、清那样跟交州的蛮人商量着来,给他们封各种官、许诺诸多好处,让他们慢慢的汉化。
大唐如今完全可以依照自己的心思在交州推行各种汉化的手段,蛮人们能选择的方式也只有两种。
要么顺从的接受汉化,要么关门放李靖。
额……关门放李靖有些夸张了,李靖还没有那么没排面,放宇文宝或者薛万彻足矣。
这两个都是不问缘由,完全依照上面的心思办事的杀才,有他们两个出马,再加上交州本土的府兵配合,足以。
“让商贾去吸引蛮人下山,接受汉化?”
冯盎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商贾们能做成的事吗?
他们交州那么多聪明人,还有无数被发配到交州的犯官都拿那群死脑筋的蛮人没办法,商贾能有什么办法?
李元吉点点头,大致将自己的想法给冯盎讲了一遍。
冯盎听完以后,沉吟着思量起了可行性。
良久以后,若有所悟的道:“这个办法倒是可行,只是所需要耗费的时间也不短,达不到殿下所说的更便捷的要求。”
李元吉笑道:“仅仅只是这样的话肯定不行,但要是加上你刚说的办法的话,是不是会更快一些?”
一面招揽同化那些能被招揽和同化的,一面打击那些负隅顽抗的。
再让那些被招揽和同化的也去打击那些负隅顽抗的,三重针对下,那些负隅顽抗的会崩溃的更快。
蛮人们在面对汉人的时候,或许会团结一心,一起共抗汉人的兵马。
但面对他们自己人的时候,恐怕就没那么团结了。
毕竟,没有了共同的敌人,内斗才是永远的主旋律。
冯盎听到这话又是一愣,然后点着头道:“那确实会更快一些……”
李元吉点着头道:“既是如此,那你就跟河间王商量着办吧。”
无论是派遣商贾去吸引蛮人也好,还是跟蛮人中的女首领缔结姻亲也罢,都是小事,还用不着他这个掌权者亲自出马,由李孝恭和冯盎两个人就足够了。
反正两个人如今执掌着海运,手底下有大把的商贾可以借用,办这种事情轻轻松松。
至于说让谁跟蛮人中的女首领结亲,那就让他们自行去挑选好了,是被发配到交州的犯官也好,还是交州的基础军官也罢,都随他们去。
“喏!”
冯盎赶忙起身,躬身应允。
李元吉笑了笑,摆摆手示意冯盎坐下继续说话。
随后,李元吉跟冯盎商量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又让冯盎在随后经略交州的时候,把阴谋、阳谋一类的东西全都搞上去。
就蛮人那半开化的脑袋,在各种阴谋、阳谋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晒。
什么贵人深陷蛮族,得蛮人相救,要送蛮人一场大富贵啊;什么智者避祸于蛮族,随随便便的指点着蛮族借着各种手段发家致富,屹立于其他蛮寨之巅啊,都能忽悠着蛮族集体去死。
反正,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远比困难多得多。
就发配到交州的那些犯官,你让他们成事,他们或许会一事无成,但你让他们败事,或者把某一个地方的人全弄死,那他们会干的比忠臣良将还要好。
毕竟,草管人命这种事,他们绝对是专业的。
在使出阳谋阴谋拉拢一批,又物理消灭一批的情况下,蛮人汉化的速度会非常快。
等到蛮人汉化,并且在当地登记造册,上了户籍以后,大唐仅交州一州的丁口恐怕就要达到七八十万户了。
有人或许会觉得这很夸张,但这一点儿也不夸张。
大唐登记造册的丁口是有两百万户,但没登记造册,又在大唐统治下的丁口或许比登记造册的还多。
刨去各个世家豪门仍旧存在的隐户不说,光是大唐各个附属部族的丁口,以及荆、益、交三州内那些不被大唐承认,或者不愿意在大唐登记造册的蛮夷的数量,恐怕就能达到两百万户。
仅交州一地李靖所征服的蛮人就达到了数十万户,更别提荆、益两州的了。
他们在隋末战乱中虽然有所损害,可损害远没有汉人那么大。
毕竟,无论是前隋统一南北,还是大唐一统天下,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蛮夷身上,也没有对蛮夷动过重兵,除了北方的突厥、吐谷浑主动找上门来讨过打外,南方的蛮夷几乎没受到过什么伤害。
最大的一次伤害也是李靖陪着李孝恭在征讨南梁,招抚交州的时候所造成的,可李靖即便是杀出了人屠之名,也远没有乱世所能带来的杀戮大。
所以南方蛮夷几乎没受到什么伤害,整体实力都保存的很好,丁口的数量非常庞大。
只是他们一直居住在山里,又语言各异,许多都没有自己的文化,也没有太大的野心,不然他们统一在一起,一起杀入中原的话,那对中原也是个大麻烦。
这也是没自己的文化的民族所必须要面对的最大的悲哀。
这也是汉族能够一直延续下去的最大的底蕴所在。
在给冯盎出了许多主意,为经略交州定下调子以后,李元吉这才放冯盎离开了太极宫。
冯盎此次入京,除了要向朝廷表明自己的忠心以外,最大的任务就是从朝廷手里揽过一些重任,证明自己还有用,免得朝廷惦记上他。
如今两项任务已经完成了,他也不好继续在长安城内多留。
在霸河上的杨柳全部枯黄,在山林里的柿子全部挂灯以后,冯盎骑着马,带着自己的随从,很低调的就离开了长安城。
去相送的人不多,仅有李孝恭一人尔。
倒不是说其他人不愿意去相送,而是其他人跟冯盎的交情不深。
上赶着去送冯盎会显得很下贱。
朝中的权贵当中,虽然有不少人吃着海运的饭,得靠冯盎发财,可即便如此,该端着的时候还得端着,不然一群身份地位都不低的权贵一起去送冯盎,那冯盎岂不成了权贵中的第一人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一起去‘吹捧’冯盎,不仅会显得很下贱,还会被掌权者所忌惮。
好嘛,你们一个个都是国之重臣,全部凑到冯盎身边,将冯盎接来送去,你们想干啥?
拥冯盎为敌,跟皇家打擂吗?
是你们不想活了,还是你们不想让冯盎活了?
“唰!”
左武库里,李元吉手持着大刀挥砍而下,在大刀快要触及地面的时候又快速的收刀,持刀而立,结束了一天的晨练。
自从宫里的宫卫们重新进行的整编以后,左武库就废止了,左武库里囤房的武器也被运送到了西内菀。
李元吉命人将左武库收拾了一番,成了他的专属练武场。
许久不练,有些手生了,所以在收起了大刀以后,李元吉仍旧有些意犹未尽,不过眼看着冯智戴一直在一旁躬身等着,他也不好再继续练下去。
冲冯智戴招招手,冯智戴很快凑上前,拍马道:“殿下的刀术真是越来越精湛了,臣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殿下刀上的那股凌厉。”
李元吉接过赵成雍手里的汗巾,擦了擦压根都没冒出来的汗迹,白了冯智戴一眼道:“我记得你是第一次看我练刀吧?
你是从哪儿看出我刀术越来越精湛的?”
冯智戴一脸的尴尬。
我的殿下啊,不带这样的。
您明知道我是拍马屁,您配合着点就好了,干嘛戳破呢?
这让我以后还怎么拍啊?!
李元吉也没有揪着此事不放,话锋一转道:“我今日召你前来,是想问问你,你父亲离京的时候,我没有去相送,他可有怨言?”
冯智戴神情一凌,毫不犹豫的摇头。
别说他父亲没怨言了,就算是有,他也不敢承认。
李元吉点点头道:“没有就好。我也不是不想去送,而是去了对你父亲没好处。”
冯智戴赶忙点头,表示理解。
以李元吉如今的身份,要是去送那个武臣出京,那就代表着要让这个武臣为大唐豁出性命去了,他还想让他父亲长命百岁呢,不想让他父亲为大唐豁出命去。
虽然交州那地方,也没什么值得他父亲豁出性命的事情……
“此番召你前来,除了问及此事以外,还有一件重任要交给你去办。”
李元吉盯着冯智戴继续说道。
冯智戴忙躬身道:“请殿下吩咐……”
李元吉道:“日前陈侍中和礼部的官员已经说服了林邑使臣,答应了跟我大唐互
开边市。我本来想将这个边市交给你父亲去操持的,可你父亲另有重任,所以我准备将其交给你操持。
你可有信心?”
冯智戴一愣,错愕的仰起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李元吉故作不悦的道:“怎么,没有信心?”
冯智戴赶忙道:“不是,臣只是没想到,殿下会放臣回去。”
李元吉澹然的道:“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如今你父入京,已经证明了他的忠诚,你冯氏又素有忠直之名,我要是再留着你,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
冯氏反不反,其实跟冯智戴在不在京城做质子没有太大的关系。
冯氏想反的话,别说冯智戴在京城做质子了,就算是冯智戴的其他兄弟也在京城做质子,冯氏一样会反。
造反这种事,从来都不会因为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原因而中止的。
所以冯盎送儿子入朝为质,充其量就只是个态度,根本算不上什么制约。
所以真要是拿质子当回事的话,那就会输得很惨。
如今冯盎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忠诚,李孝恭的人随后也会开赴交州,跟冯盎一起共谋交州的蛮人,也能顺便制约一番冯盎,那就没必要再留着冯智戴了。
再留下去,不仅显得朝廷小家子气,还会让冯盎心里不痛快的。
虽然这个不痛快未必会成为疙瘩,也未必会让冯盎造反,但如今朝廷要让冯盎下死力招抚交州的蛮人,那就必须得给冯盎一些好处。
什么加官进爵的,冯盎即便是在乎,朝廷也给不了,毕竟,冯盎已经是一个小州的总管了,又影响着交州这一个大州,再给他权柄的话,那他的权力就过大了,就不好掌控了。
所以能给冯盎的好处就只有冯智戴了。
第0879章 逼其反目,引其疯狂
冯智戴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计较,感激涕零的叩谢了隆恩。
李元吉让赵成雍送冯智戴去了李孝恭府上,让他跟李孝恭商量随后在林邑和交州边陲开设边市的事宜。
待到一切商量妥当以后,就是冯智戴回交州的时期。
冯氏的事告一段落了,经略交州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李元吉就把重心放在了博陵崔氏上面。
经过了月余的明争暗斗,博陵崔氏在河东柳氏和陈郡谢氏手里吃了不小的亏,博陵崔氏在都畿道的产业被尽数的吞没,如今已经缩回了河北道,开始转攻为守了。
河东柳氏和陈郡谢氏也没讨到好,虽说他们经过了不屑的努力将博陵崔氏赶回博陵了,但他们从博陵崔氏身上撕咬下的血肉并没有被他们吞入腹中,反而被默默的躲在背后的弘农杨氏捡了便宜。
不仅如此,他们各自的族业也有所损伤,也被弘农杨氏尽数给吞没了。
他们唯一得到的好处只有洛阳王氏被挤死以后所留下的遗产。
虽说分量也不轻,可比起他们从博陵崔氏身上割下来的,以及他们自己身上掉下来的,根本不算什么。
他们和博陵崔氏,乃至被大战的余波夹死的洛阳王氏皆成了输家,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动手的弘农杨氏反倒成了最大的赢家。
由于弘农杨氏的吃相太难看了,也太不要脸了,谢叔方架不住族人的苦苦哀求,跑到宫中叫起了屈。
只不过谢叔方为人方正,喜欢在直中取,不喜欢在曲中求,所以有点不会叫屈,到了宫里以后往那儿一坐,扭扭捏捏的一句话也不说,看着特别不自在。
“呵呵呵,这可不像我认识的谢叔方。”
李元吉一边翻看着奏疏,一边调侃的说。
谢叔方一脸尴尬的仰起头,有心说一两句,只是话到了嘴边了又说不出口,只能更加尴尬的微微垂下头。
李元吉放下了手里的奏疏,看着谢叔方感慨道:“你本来就不是会哭的性子,让你学人哭,也难为你了。”
“臣……”
谢叔方迟疑着有口难言。
李元吉微微坐起身,摆摆手道:“行了,我也别勉强自己了,你想说什么我已经猜到了。你们和杨氏之间的恩怨,那是你们的私事,我不会插手,王妃也不会出面帮杨氏撑腰的。
你们要想从杨氏手里讨回面子,或者讨回属于你们自己的东西,那你们只能靠自己。”
谢叔方听到这话,终于不再保持沉默了,忙道:“有殿下这番话足够了!”
他们费了那么大的代价从博陵崔氏身上割了那么多肉,全被弘农杨氏捡了便宜,他们怎么可能甘心?
他们之所以没对弘农杨氏出手,不是因为害怕弘农杨氏,也不是因为斗不过弘农杨氏,而是怕杨妙言出面为弘农杨氏撑腰。
河东柳氏倒是无所谓,可陈郡谢氏如今的家主可是雍王府之臣。
做臣子的岂能跟主公唱反调?
也正是因为如此,谢叔方才会被族里的人逼着到宫里来试探杨妙言的态度。
只要杨妙言不管,那陈郡谢氏就可以放心的从弘农杨氏手里讨回属于他们的东西了。
“既然足够了,那还不快回去给你族中的那些族老回话,免得他们等急了。”
李元吉似笑非笑的说着。
谢叔方一脸尴尬的道:“臣也是身不由己……”
李元吉点头表示理解。
是他逼着谢叔方去整合陈郡谢氏,然后去跟博陵崔氏打擂的,如今谢叔方整合好了陈郡谢氏,并且被陈郡谢氏所束缚,也有一半他的责任,所以他在这件事上没什么好指责谢叔方的。
谢叔方在施礼道谢以后,急匆匆的离开了武德殿。
看得出来,他背后的那些谢氏族老们很急。
想想也是,谢氏和柳氏在前面冲锋陷阵,好不容易从崔氏身上咬下了一块肉,还没捂热乎呢,就被杨氏给吞了,那他们岂能甘心。
没第一时间对杨氏展开报复,展开反扑,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说来杨氏也是够贪心的,人家打生打死就为了那点利益,杨氏吃了肉,给人家留下点汤也好啊。
可杨氏什么也没留,吃的那叫一个干干净净。
那就别怪人家掀桌子报复回去了。
在谢叔方得到了明确的回复,确定了杨妙言不会出面为杨氏撑腰以后,谢氏和柳氏一起突然向杨氏发难,给了杨氏一个迎头痛击。
杨氏在河北道境内的所有商道全被切断了,杨氏在赵州的所有产业也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压,并且一度失去了联系。
等到杨氏重新跟远在赵州的族人取得了联系以后才得知,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杨氏在赵州的所有产业已经被侵吞了个干干净净。
巧取的有之,豪夺的也有之,更过分的是明抢。
出手的不仅有谢氏和柳氏,还有他们曾经共同针对的崔氏。
崔氏兴许是将在谢氏和柳氏身上遭受到的各种耻辱全记在了躲在背后的杨氏身上了,对杨氏在赵州的产业展开了毁灭性的掠夺。
能夺的都被他们夺走了,不能夺的他们宁愿毁掉也不愿意留给杨氏。
一时间杨氏有点傻眼了。
曾经互为对手的谢氏、柳氏、崔氏,如今合起火来对付起了杨氏,杨氏一瞬间落得了跟此前崔氏一样的局面。
为了稳住局面,为了避免谢氏、柳氏、崔氏抢顺手了,把手伸进都畿道、弘农,杨氏一面付出了大代价说服了裴氏援手,一面向长安城中的杨妙言求援,希望杨妙言能站出来帮他们撑腰。
杨妙言还没得到消息的时候,李孝恭就先一步入宫将此事禀报给了李元吉。
昭德殿内,地火龙烧的正旺。
李孝恭就像是吐蕃人一样一只胳膊光秃秃的晾在外边,一只胳膊塞在厚厚的袖子里,手上端着一碗煮的热乎乎的米酒,一边大汗淋漓的往嘴里倒,一边畅快的吧嗒着嘴道:“你是不知道,如今都畿道和河北道的世家快要打成狗脑子了,一个比一个凶残。
今天你拔我家一间铺面,明天我烧你家一座庄园,一个比一个狠。”
李元吉浅浅的品了一口手里的米酒,狐疑的盯着李孝恭道:“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嘿嘿……”
李孝恭讥讽的一笑,道:“比我说的还夸张。如今整个都畿道和河北道的世家都参与进去了,看似是弘农杨氏在拉着河东裴氏一起对付河东柳氏、陈郡谢氏、博陵崔氏。
可实际上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世家也掺杂在其中。
他们有的在浑水摸鱼,有的在趁机攀关系,还有的在待价而沽,看看谁出的价高就帮谁。
你说他们能不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嘛。”
李元吉恍然的点点头。
如果其他的世家豪门也不安分,也掺和在其中的话,那还真有可能像是李孝恭说的一样,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
毕竟,是人是鬼都在秀,谁是敌人谁是盟友,谁也说不准。
也许上一刻互为盟友的人,下一刻就反目成仇。
你打我,我打你,你背刺我,我背刺你,能不乱吗?
毕竟,有河东柳氏和陈郡谢氏这两个前一刻还在共同针对博陵崔氏,后一刻又跟博陵崔氏一起针对杨氏的例子在前,谁也不敢肯定谁是谁坚定的盟友。
“其他几家有参与吗?”
李元吉盯着李孝恭问。
如果参与的世家豪门多了,朝廷只需要在一旁拱火,一直让他们斗下去,等到他们的实力消弱到不足与跟朝廷为敌的时候,那朝廷就能轻而易举的消灭他们。
虽说朝廷之前已经制定了消灭世家豪门的计划,可如果世家豪门自己乱来的话,那么朝廷也不介意改变改变自己的计划。
毕竟,主动谋划着去杀人和人家上赶着找死完全是两个概念。
后者对朝廷而言明显更轻松、更省事。
李孝恭知道李元吉在问什么,当即道:“明面上只有裴氏下场了,暗地里还有多少家,还没有查清楚。”
李元吉愣了一下,疑问道:“你的意思是,暗地里出手的还不少?”
李孝恭毫不犹豫的道:“那当然了,那么大的利益摆在明面上,只要是个人都想上去咬一口。如果不是我们出面容易被人误会的话,我也想上去咬一口。”
李元吉点点头,还是那句话,财帛动人心呐。
崔氏、杨氏、柳氏、谢氏,外加一个刚刚下场的裴氏,随便掉下来一块肉都是肥肉,都足以引起所有人的觊觎。
其他世家豪门稍微勾勾手指就能将这些肥肉收入囊中,又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诚如李孝恭所言,如果不是李氏下场容易让人误会的话,他都想出手分一杯羹。
“博陵崔氏手里的份子收回来了吗?”
“收回来了!”
“想办法把博陵崔氏手里的份子卖给清河崔氏,然后再收回杨氏手里的份子。”
李元吉笑着道。
李孝恭神情一凌,惊声道:“你这是要逼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反目,逼其他世家豪门发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