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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诞稻草人     满唐红txt下载     满唐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939章 苏尼失要保持中立?

    李世民皮笑肉不笑的道:“就怕世家豪门到时候不仅除不掉冯盎,反而会沦为冯盎的资粮。”

    李元吉笑眯眯的道:“你还是不了解世家豪门。”

    李世民听到这话眼睛都瞪直了,我不够了解世家豪门?

    我李氏就是世家豪门之一好不好?

    身为李氏的嫡系,我不了解世家豪门?

    “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做我不了解世家豪门?”

    李世民恼怒的质问。

    李元吉笑了笑,也没有多做解释,继续道:“你在传信给长孙无忌的时候,记得提醒长孙无忌,在冯盎攻入林邑,在林邑沿海地区占据了城池以后,立马带人营造码头,建造船坞。

    我希望林邑的码头不仅能停靠我大唐过去的船,还能帮我大唐造出远洋的船。

    进入西方的道路,暂时就定为两条,一条是从西域入西方,一条是从林邑入西方。

    至于进入西方的势力,暂时就定为我大唐、突厥、西突厥、吐蕃、吐谷浑、突地稽部,以及林邑。”

    李世民瞪着眼睛没说话,许久以后赌气似的道:“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反正大唐是由你说了算,我说了又不作数。”

    李元吉点了一下头,接着道:“至于你在策略中提到的,跟突厥、西突厥、吐蕃、吐谷浑人会盟,共同商议西进的计划,我觉得地点有些不妥。

    我想将地方改到长安城。

    唯有让他们见识到了长安的繁华,并且将西方描绘的比长安还要繁荣百倍,他们才能对西方生出觊觎之心,才能踏踏实实的跟我们进入西方。”

    李世民撇了撇嘴,冷哼道:“你就不怕他们见识了长安的繁华以后,不仅没对西方生出觊觎之心,反而对长安生出觊觎之心。”

    李元吉笑道:“那就适当的展示展示实力,让他们知道知道,长安可不好啃,反倒是西方,更容易啃。

    我相信,他们在见识了大唐的强大以后,一定会果断的放弃大唐这块硬骨头,改为去啃西方那块软骨头。”

    李世民不以为然的道:“万一人家要迎难而上呢?”

    李元吉白了李世民一眼。

    抬杠就没什么意思了!

    “那就这么定了,地点就定在长安。在我们征服了突厥以后,立马向西突厥、吐蕃、吐谷浑发起会盟。

    他们要是识趣,愿意跟我们一起进入西方,那我们就即刻着手准备。

    他们要是不识趣,那我们就带着突厥的人马,在西进的过程中,以灵州为起点,犁一遍过去。”

    李元吉拍板道。

    有突厥人做马前卒,加上大唐本身实力就不俗。

    西突厥也好,吐蕃也好,吐谷浑也罢,都不是一合之敌。

    他们要是识趣,那就合则两利,他们要是不识趣,那就狠狠的毒打他们一顿后,再挟裹着他们去西方。

    反正啊,突厥人是打不过大唐,但祸祸起西突厥、吐蕃、吐谷浑,还是手拿把捏的。

    “那将宗室之人分封到中原之外的事情,你准备什么时候进行?”

    李世民哼哼着问。

    李元吉笑道:“依照你的策略,我们西进的时候,就是分封宗室的时候。不过,我不认为我们西进的时候,是分封宗室的时候。

    我会在突厥、吐蕃,分别为你和大哥这两支留下一片固有的封土,但具体怎么封,把谁留下,等我们在西方站稳了脚跟以后再说吧。”

    李世民迟疑了一下,语气生硬的道:“能不能把承乾留在大唐,我和你其他侄儿都可以出去,甚至一起陪你去西方也行。”

    李元吉愣了一下,失笑道:“二哥还是没死心啊。”

    李世民辩解道:“我不是没死心,我只是不确定进入西方以后会遇到什么危险,所以想留一些香火在大唐。”

    李元吉摇着头笑道:“那还是不死心。难道二哥觉得,我和你都离开了大唐以后,承乾就有机会跟承德一争高下了吗?

    二哥难道忘了,我们随时随地能杀回来。

    除非二哥能在我们离开大唐以后,迅速的杀死我。

    不过我不认为二哥现在还能办到这件事。

    所以二哥如果是真的为承乾好,就别给承乾这种希望。

    不然,即使你真的死心了,承乾也会自己自寻死路的。”

    李世民咬咬牙,不甘心的道:“那你就在承乾封在突厥好了,突厥再怎么说也比吐蕃要强。”

    吐蕃地处在高寒之地,很多唐人去了以后都没办法适应当地的气候。

    所以,吐蕃不好经营。

    相比起来,突厥虽然不如中原富庶,但地域辽阔,并且十分平坦,还好经营一些。

    所以在突厥和吐蕃之间做选择的时候,李世民毫不犹豫的帮儿子选择了突厥。

    从世界地图上看,突厥也确实是一块好地方,无论是向东、向南、向西、向北,都能发展。

    如果李承乾被封在了突厥以后,能开拓出向北的道路。

    那他也许能建立一个不输给大唐的国朝。

    毕竟,突厥的北方是有一个能建立一个国朝的土壤的。

    只是历史上中原历朝历代的王朝都没有向北开拓过。

    “好!我就给二哥这个面子,将承乾封在突厥。”

    李元吉一口答应了李世民的请求。

    聊完了这些,李元吉又点了点桉几上的纸卷道:“剩下的,我们就边走边看?”

    李世民点了一下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往后数日,李世民又重新躲回了房内,开始调整起了自己写的策略。

    李元吉又重新关注起了征讨突厥的战事。

    在李君羡和侯君集分别从庆州外和绥州外打开了突入突厥深处的缺口以后,李靖就将战线往北压了近百里左右。

    颉利麾下的大军在阵前连连失利,颉利被迫集中兵力,固守定襄等地,并且派人去跟苏尼失联络,希望苏尼失暂时放下仇怨,跟他一起携手共同抵御大唐。

    目前,苏尼失还没有做任何回应。

    但前去分割苏尼失部和颉利部的谢叔方遭到了袭击,而且还是两面夹击。

    袭击他的分别是颉利部的杨政道,以及苏尼失部的阿史那社尔。

    谢叔方虽然没有多少损失,可他需要完成的军事任务却没能完成,没能分割苏尼失部和颉利部。

    李靖不得不下令给苏定方,让苏定方提前率军去攻打梁师都部,给予梁师都部压力,让梁师都向苏尼失求援,借此削弱苏尼失部的实力。

    目前,苏定方已经率军出击,并且在七日之内连克梁师都部四城,梁师都部告急,向苏尼失部求援,但苏尼失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辽东战场上也大同小异。

    在庞玉率众去驰援踏实力部以后,踏实力部在营州勉强站稳了脚跟。

    突地稽一开始还在强撑,强撑不下去了以后,终于向大唐低下了头颅。

    早已在蓟州整装待发的李大亮立马率军赶往了突地稽部所在的地方,帮突地稽稳住了局势。

    如今踏实力部和突地稽部正在和大贺氏联盟僵持,谁也奈何不了谁。

    大贺氏联盟的首领大贺咄罗也向苏尼失部求援,希望借助苏尼失部的力量打破辽东的僵局。

    目前,苏尼失依然没做任何回应。

    “你说,这个苏尼失到底想干嘛?”

    李世民在翻看完了各地的战报以后,皱着眉头疑问。

    五月的北方已经回暖,一些地方甚至进入到了酷暑的时节,可灵州的早晚依然寒冷,必须披上一件厚衣服才能待在四面通风的凉亭内。

    李元吉攥起了灌满了冷风的衣袖,沉吟着,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你说他已经察觉到了我大唐必胜,想倒向我大唐吧,他一点儿动作也没有,甚至都没约束住手下的阿史那社尔,让阿史那社尔伙同着杨政道袭击了谢叔方。

    你说他想跟颉利一起共同抵御我大唐吧,他面对颉利的邀请又不做任何表示,也不派兵去驰援他此前的盟友。

    我不信他不明白唇亡齿寒这个道理。”

    苏尼失可不是突利那种铁憨憨,一点儿道理也不懂,只知道莽。

    他能从启民可汗在位期间一直蛰伏到颉利上位,又能在颉利指挥突厥失误的时候从颉利手里分走半个突厥,足可见他是一个既懂得隐忍,又十分聪颖的人。

    面对如今这个局势,他不可能不知道他和颉利联合在一起才有在大唐手里生存下去的机会,要么颉利必败,大唐必胜。

    可他一点儿选择也不做,既不跟颉利联合,也不向大唐示好,为自己争取一条活路。

    他在想什么,谁

    也猜不透。

    “他不会是想保持中立吧?!”

    李世民突然错愕的道。

    李元吉也错愕的瞪起眼,难以置信的道:“不会吧?!”

    在这种局势中,苏尼失保持中立,那跟等死有什么区别?!

    苏尼失不会认为大唐和颉利会打个两败俱伤,他能坐收渔利吧?!

    这可能吗?

    李世民摊开手道:“他既不帮颉利,也不向我大唐示好,甚至都不帮他昔日的盟友梁师都和大贺咄罗,他不是想保持中立是什么?”

第0940章 突厥惊变,大唐的声音

    李元吉抿了抿嘴,依旧难以置信的道:“他不是个蠢人,他不会不知道这个时候保持中立意味着什么。”

    李世民不以为然的道:“也许他突然犯蠢了呢?”

    李元吉翻着白眼,没好气的道:“你在领兵出征,在帮我大唐统一中原的时候,有没有犯过蠢?”

    李世民一下子被怼的说不出话了。

    有关于生死存亡的大事,是个人都会提起十二分的小心,谁会犯蠢?

    历史上是有不少犯蠢的例子,可那都是少数的,所以才被当成了反面教材记载到了史书中。

    如果这种事很常见,这种例子很多,谁又会把它记载到史书中呢。

    所以,苏尼失有可能犯蠢,但几率却极低,几乎约等于为零。

    所以这种事情说什么也不能理解成是苏尼失犯蠢。

    “我始终觉得苏尼失这么默不作声必有原因,让苏定方派人去查查吧。”

    李元吉沉吟着说了一句,吩咐赵成雍派人去给苏定方传信。

    不等赵成雍离开,李元吉又道:“再派人去跟李世勣说一说,让他也动一动,别跟在李靖身后装死狗了。

    至今,我也没有看到一份跟他有关的战报。

    他再怎么说也是此次征讨突厥的副帅,怎么能毫无作为呢。”

    赵成雍愣了愣,拱手道:“殿下想让李将军去什么地方?”

    李元吉还没来得及搭话,李世民就抢先道:“让他去襄邑王那里吧。襄邑王自从领命出征以后,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建树,让他去帮帮襄邑王。”

    李元吉若有所思的道:“王叔那边有殷开山在,李靖给他的命令也只是让他牵制突厥的一部分兵马,并没有让他主动进军。

    你现在让李世勣过去,帮着王叔进军,很有可能会破坏李靖的谋划。”

    李世民不屑的撇撇嘴道:“李世勣如今就跟着李靖,派他去王叔那里,会不会影响李靖的谋划,他会自己跟李靖商量,李靖也会给他足够发挥的余地,根本不需要我们操心。”

    这下,轮到李元吉被怼的说不出话了。

    都不需要仔细想,就可以确定李世民说的话是对的。

    身为上位者,只需要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地方去就是了,至于其他的,根本没必要操心,让手底下的人自己去商量就好了。

    如果事事都操心,那还做什么上位者,直接去做谋士好了。

    赵成雍目光若有若无的瞥了李世民几眼没说话。

    李元吉有些无奈的道:“就照我二哥说的去办好了。”

    赵成雍躬身应允了一声,下去传话了。

    时间一晃到了五月底。

    李神符所在的地方,终于在李世勣的帮衬下有了建树,征服了突厥一个小部族,阵斩了三百人,俘虏了四千多人,俘获了数万牛羊,以及数千战马。

    不过,这已经没什么好值得关注的了。

    因为在五月底的时候,突厥内部发生了一桩大事。

    这桩大事也向大唐揭示了苏尼失迟迟不作任何反应的原因。

    这桩大事本身跟苏尼失没多大的关系。

    但苏尼失肯定提前就知道了此事。

    不然也不可能在突厥及及可危的时候,什么态度也没有,一直干看着。

    这桩大事就是,突厥的薛延陀部、回纥部等诸部,不满颉利的统治,也不堪大唐给予他们的高压,在临近月底的时候,叛出了突厥,逃往了西突厥。

    他们一口气带走了突厥近二十万帐的族人,数百万的牛羊和马匹,以及四十多万的奴隶。

    一下子削弱了颉利部足足三成半的实力。

    这可以说是突厥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叛逃。

    也是东突厥强大以后,第一次出现叛逃事件。

    以前都是西突厥的人往东突厥逃,现在终于出现了东突厥的人往西突厥逃的事情了。

    由此可见,现如今东突厥的生存环境,还不如生存环境恶劣的西突厥呢。

    这也侧面的证明了突厥内部一分为二,并且连番征战了两年,给突厥内部造成了巨大的重创。

    大唐此次出兵征讨突厥,也给了突厥极大的压力。

    据说颉利知道了此事以后,差点气的吐血而亡,并且不顾大唐正在征讨突厥的战事,执意派遣了其字欲谷率领十万兵马,前去追击。

    颉利如今的实力本就不如大唐多亦,如今被削弱了三成半,又派遣了十万兵马去追击叛徒。

    颉利还拿什么跟大唐打?!

    “这……这……这……”

    李世民在看完了从前线递回来的情报以后,这这这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饶是他见多识广,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也没见过,没经历过这种场面。

    大敌当前,国破山河之际,不思报效国家,不思以身许国,反而带着国内大量的精锐,大量的人口,以及大量的资源逃了。

    这种操作,堪比衣冠南渡啊。

    有五胡乱华,衣冠南渡这种例子在前,突厥人还这么搞。

    果然是没文化,真可怕啊。

    李元吉笑着感慨道:“虽然叛逃的晚了一些,也恰到好处了一些,但怎么看怎么让人啼笑皆非啊。”

    突厥的薛延陀、回纥等部早不逃,晚不逃,偏偏挑这个时候逃,这已经不是割颉利大动脉了,这是在颉利心口上扎了一刀。

    颉利,乃至颉利所统御的突厥诸部,如果此次不亡,那简直是没有天理啊。

    “什么晚了一些?”

    李世民不解的问。

    当然是薛延陀和回纥叛逃的时间晚了啊。

    历史上他们可是武德九年就叛逃出突厥的,而现在已经过了武德九年了。

    不过,这话李元吉没办法跟李世民说,只能应付道:“没什么……你说这下苏尼失总该表态了吧?”

    李世民愣了愣道:“你是说,苏尼失之所以迟迟不肯表态,就是在等这件事发生,他知道这件事会发生?”

    李元吉点头道:“如果他不知道这件事会发生的话,那么在此之前他为何迟迟不肯表态呢?二哥总不会以为他真的犯了蠢吧?”

    李世民就像是没听到最后一句话一样,继续说道:“看来突厥内部早就横生间隙,我们此次征讨突厥,反倒成了一个导火索。”

    如果突厥内部没有横生间隙的话,苏尼失又怎么可能提前知道薛延陀和回纥等部要叛逃呢?

    苏尼失说不定早就知道了薛延陀和回纥等部跟颉利已经离心离德了,甚至在分裂突厥的时候,还有可能拉拢过他们。

    所以他才会如此精准的判断出薛延陀和回纥等部会在这个时候叛逃。

    李元吉评价道:“颉利有些自私自利了,如果他继位以后,稍微对苏尼失、阿史那社尔、阿史那思摩、薛延陀部大酋、回纥部大酋好一些。

    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如果说薛延陀、回纥等部背叛颉利是为了生存的话,那么苏尼失、阿史那社尔、阿史那思摩背叛颉利,就真的是颉利自作自受了。

    他不重用苏尼失三人,打压苏尼失三人,从上位者的角度看,其实没什么错。

    但是他在不重用苏尼失三人、打压苏尼失三人的情况下,没有收缴他们的兵权,没有将他们手里的势力整合在一起收为己用,那就是他的错。

    不重用也好,打压也罢,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彻底。

    做个不上不下,那不是自己找罪受嘛。

    如今被反噬,那也是他自己活该。

    “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李世民侧头问。

    李元吉笑道:“你不应该问我下一步准备怎么做,你应该问李靖下一步准备怎么做。不过,我虽然猜不到李靖下一步会做什么,但我猜李靖现在已经很郁闷。”

    准备了许久,忙活了许久,争抢了许久,才争得了征讨突厥的机会,谋划好了征讨突厥的所有计划,并且亲率十数万大军出征,眼看着马上就要功成名就,名留青史了。

    结果还没等到发力,敌人自己就先乱了。

    李靖要是不郁闷的想吐血那就怪了。

    虽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可无赫赫之功的也无赫赫之名啊。

    人生在世,不追名逐利,那还混什么官场,去太白山隐居,跟孙思邈一起当道士好了。

    那样不仅清净,还能长寿。

    “我估计不止李靖会郁闷,其他人一样也会郁闷。”

    李世民忍俊不禁的说道。

    此次参与征讨突厥战事的将校,那都是从同僚手中争取到的机会,一些人跟同僚撕破了脸,一

    些人跟同僚上演了全武行,还有一些人晒出了父亲、祖父等老一辈的老脸。

    如果到头来什么也捞不到的话,那肯定得郁闷。

    “为了避免他们闷出病来,我决定给他们加加担子。”

    李元吉缓缓站起身,笑着说了一句后,对赵成雍吩咐道:“传令给李靖,让他放开了手脚打,不必想其他的,该是他的功劳,一份也不会少。

    传令给苏定方,命令他不用再听从李靖的命令了,可以全军压上,给我荡平梁师都。

    命李大亮、庞玉、安修仁,即刻向大贺氏、吐谷浑下发招降文书。

    他们若愿降,可为我大唐藩属,若不降,命他们征灭之。

    顺便告诉他们所有人,我要上述的这些地方,入冬之前只剩下一个声音,那就是我大唐的声音。

    谁要是做不到,提前告诉我,我派人去接替他们!”

第0941章 我李靖已经成功绕到敌后

    “喏!”

    赵成雍振奋的应允一声,下去传令。

    大唐从昔日的谁见谁欺负,变成了今日的见谁欺负谁,是每一个唐人都喜闻乐见的。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大唐忍辱负重了十年,也苦了十年。

    如今终于可以一雪前耻,重振中原的荣耀了。

    虽说前隋的时候中原也格外的强大,但前隋自始至终都没有给周遭的所有邻国下发过招降文书。

    也就是说,前隋的时候固然强大,但还没强大到可以挑衅周遭所有邻国的地步。

    但如今大唐却做到了,这就说明大唐注定会比前隋更强大,更荣耀。

    至于说在各个方面超过前隋,那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就在赵成雍着急忙慌的派人四处去传令的时候,远在阴山脚下百里处的李靖也在派人四处传令。

    谁都没想到,此刻本该在突厥突骑施火拔部大草场指挥着大唐兵马作战的李靖,居然悄无声息的摸到了阴山的边缘。

    与他一同摸到阴山边缘的,还有三千重新被整合在一起的玄甲军,以及从十二卫中挑选出的精骑。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阴山脚下突厥哥舒部的大草场,也就是哥舒部的领地。

    而颉利的金狼帐此刻就在哥舒部的大草场内。

    “你去,给苏定方传令,让苏定方即刻派遣尉迟恭绕石州北上,堵住谢叔方没有堵住的缺口。”

    “你去,给襄邑王麾下的殷将军传令,让他配合尉迟恭行事,务必将苏尼失部牢牢的锁死在突东。”

    “你去,给李世勣传令,让他传令给李君羡、侯君集等人,告诉他们可以继续前进了,务必吸引住突厥兵马的主力。”

    “你,去给庞老将军和李大亮传话,让他们挟裹着突地稽和踏实力部叶护,死死的缠住大贺氏。”

    “你,快马去告诉谢叔方,我再给他一次机会,由他领兵去对付杨政道。他要是连杨政道也拿不下,那他就可以回灵州去陪屈突寿了,我会另外派人接替他。”

    “……”

    一处汉代遗留下的残城内,李靖背靠着已经剩下一半的黄土墙上,一边擦拭着甲胃,一边有条不紊的下达着命令。

    一个个传令兵在他的驱使下,快速的离开了残城,消失在了茫茫的旷野上。

    他的弟弟李客师就坐在他的边上,同样在擦拭甲胃,在他传达完了命令以后,李客师迟疑着道:“大帅,突厥内部已经生乱,我们是不是等等再看?”

    李靖瞥了弟弟一眼,不轻不重的道:“等什么等?等颉利缓过劲吗?”

    李客师还要说什么,却听李靖又道:“殿下给了我十数万兵马让我征讨突厥,又令代州、易州、幽州、蓟州,乃至突地稽部和踏实力部全力配合我。

    你当是让我来玩的吗?

    如今突厥内乱,颉利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我们要是不趁机痛打落水狗,等到颉利缓过劲了,我们未必再有机会。

    所以我们必须趁机一举荡平颉利,给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李客师忍不住道:“你也说了,殿下给了你十数万兵马,还让代州等多地数万兵马配合着你,你完全可以堂堂正正的从正面击溃颉利,根本不需要如此兵行险招。”

    李靖放下了手里正在擦拭的甲胃,认真的看向弟弟,皮笑肉不笑的呵呵道:“从明面上看,我大唐是占据着优势,可是从背地里看呢?

    苏尼失至今也没有表态,他会不会与我大唐为敌,谁也不知道。

    大贺氏在回归祖地以后,对上了突地稽部和踏实力部,一直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

    若非我大唐出

    手帮忙,突地稽部和踏实力部很有可能都被大贺氏覆灭了。

    西突厥和吐谷浑在观望。

    虽说他们没有插手我大唐和突厥的战事的意思,可他们内部依然有人蠢蠢欲动,想趁机浑水摸鱼,占尽便宜。

    还有梁师都。

    虽说我大唐已经兵围梁国,以苏定方的能耐,也能将梁国一鼓而下。

    可万一吃了败仗呢?

    一旦我大唐在梁国战场上败了,梁师都就能腾出手来做更多的事,甚至盘活突厥这场危局。

    营州那边也是一样,一旦大贺氏战胜了突地稽部和踏实力部,大贺咄罗也能腾出手来做更多的事,甚至能逼迫苏尼失倒向颉利。

    一旦苏尼失倒向了颉利,那么很有可能会联合我上述的所有势力,一起来抵御我大唐。

    到时候,我大唐三面皆敌,你觉得我大唐还有必胜的把握?”

    李客师被李靖这番话怼的没话讲了,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咕哝道:“在兵事上,我不如你。你既然是这么想的,那肯定有你的道理。

    只是,你要偷袭颉利的金狼帐,完全没必要自己舍身犯险。

    你完全可以派一员勐将过来。”

    李靖就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的弟弟,“你是说让我将这重新聚集起来的三千玄甲交给其他人,将斩敌贼首的大功让给外人?”

    李客师看出了兄长看他像是看傻子,也意识到了自己有可能说了傻话,但还是不服气的道:“你是大军的统帅,无论谁斩敌贼首,都有你一份功劳。

    你又何必争这个呢?”

    李靖被自己的这个傻弟弟给气笑了,“好一个无论谁斩敌贼首都有我一份功劳。我要是率军堂堂正正的击溃了颉利,攻破了突厥的都城定襄,我一定不会争这个功劳。

    可如今突厥一分为二,且内乱四起。

    我们进入突厥到现在,都没有打一场像模像样的仗。

    如果突厥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你让我拿什么向殿下交代?”

    不等李客师再次开口,李靖又接着道:“殿下信任我,对我委以重任,给了我十数万大军,又让数万兵马配合我。

    我就给殿下打了一场似是而非的仗。

    那殿下以后还怎么信任我,对我委以重任?

    我丹阳房一脉以后还有什么颜面挂帅出征?”

    “可是……”

    李客师还要强辩。

    李靖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还有,三千玄甲乃是原秦王殿下的亲军,而原秦王殿下又极擅拉拢人心,尤其是擅长拉拢军中将士的人心。

    明面上,屈突通、秦琼、尉迟恭、程咬金、李君羡、侯君集等人是他的人。

    暗地里呢,还有多少人是他的人,谁知道?

    我要是将玄甲军交到他的人手里。

    他的人趁机叛乱,你我如何自处?

    我大唐此次征讨突厥的战事又该何去何从?

    若是他们伤害到了雍王殿下,又或者导致此次征讨突厥的战事功败垂成。

    我丹阳房上下都得为此事负责。”

    简而言之就是满门抄斩。

    至于说是夷三族,诛九族之类的,那不可能。

    丹阳李氏再怎么说也跟陇西李氏同宗同源,李渊也好,李元吉也罢,不可能连自己都诛。

    李客师听出了有可能会被满门抄斩,这才意识到自己想的有点太简单了,当即吞咽了一口唾沫,语气艰难的道:“是卑职疏忽了,还请大帅勿怪。”

    李靖摇了摇头,没有再跟李客师说什么,也没有怪罪李客师的意思,继

    续拿起了甲胃,细细的擦拭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斥候传回来了一封私信。

    李靖放下了甲胃,好奇的拿过私信翻阅起来。

    按理来说,大军出征在外,除极个别原因外,是不允许传递私信的。

    尤其是他现在还带着秘密部队要去偷袭颉利的金狼帐,就更不会允许私信传递进来了。

    所以他很好奇,是谁敢在这个时候向他传递私信,捋他这个大帅的虎须。

    至于说信是不是李元吉传过来的,他想都没想。

    李元吉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还用得着跟他传私信?

    有事都是直接吩咐,或者直接下令!

    “谁会在这个时候给你传私信?”

    李客师对这封私信也很好奇。

    以他对他兄长的了解,这个人要是在他兄长麾下,那八成要倒霉了。

    李靖在这个时候刚好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信,然后面色变得古怪了起来。

    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李客师这下对信里的内容更好奇了,但是他兄长不给他看,他不能偷瞄,也不能讨要。

    万一是军中某个人给他兄长的急件,他偷瞄了,那就是窥探军机,讨要了,那就是没摆正自己的位置。

    以他兄长的脾气,肯定会训斥他一番,然后将他赶回丹阳老家去。

    做人也好,做官也罢,最重要的是摆正自己的位置。

    如果说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老是仗着亲属关系,看一些不该看的,那么迟早会闯大祸。

    刘文静的姬妾就是没摆正自己的位置,看了不该看的,听了不该听的,还说出去了,然后刘氏一族就彻底的退出大唐的勋贵行列了。

    刘文静也成了武德朝第一个被处死的开国功臣,也是唯一一个被处死的元谋功臣。

    李渊赐给他的恕一死的特权,愣是没救得了他的命。

    由此可见,不摆正自己的位置,下场有多惨。

    “到底是谁的信,跟你说了些什么?”

    不能偷瞄,不能讨要,但不代表不能问。

    问一问,能说,人家肯定会说,不能说,人家肯定会说“不该你知道的别瞎打听”。

    所以李客师没忍住心中的好奇,还是问了一句。

第0942章 至今思项羽,没脸过江东

    李靖瞥了弟弟一眼,将信递给了弟弟。

    李客师一看,允许他知道,立马拿过了信快速的阅览了起来,在阅览完了信以后,摆出了跟李靖同样的面孔,一脸的古怪。

    “这个夷男是谁?为何会说能帮我们对付颉利?”

    李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你是不是一点儿也没看我从礼部拿回来的那些文书?”

    李客师有些尴尬的挠挠头,他当时光顾着玩鸟了,没来得及看李靖从礼部拿回家的那些文书。

    那是一只林邑人进献的林邑才有的彩鸟,别提多漂亮了。

    他当初在南外菀看到的时候就被迷住了,花费了大代价才从南外菀值守的宦官手里搞到了一只。

    他当时正忙着了解彩鸟的习性,看看怎么才能培养好彩鸟呢,哪有闲心关注礼部的那些文书。

    李靖瞧弟弟这个样子就知道弟弟没看,忍不住喝斥道:“事关我大唐征讨突厥的大事,你就不能上上心?”

    “上心了,上心了!”

    李客师一边认错,一边转移话题道:“难道这个夷男是突厥的什么重要人物?”

    李靖瞪了弟弟一眼,没好气的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比不上颉利、突利、苏尼失、社尔、思摩等人。”

    李客师知道这是兄长在嘲讽他,一脸尴尬的道:“大帅,卑职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上心,一定上心。”

    李靖吹胡子瞪眼的道:“你还想有以后?”

    李客师赶忙摇头道:“没有了,没有以后了!”

    李靖冷哼了一声,这才放过了李客师,然后哼哼着道:“这个夷男在突厥的名声并不显赫,比其他父亲来可以说是及及无名。

    不过,他在突厥的分量可不低。

    他是突厥薛延陀部大酋的儿子,也是突厥薛延陀部的少族长,以后注定会继承薛延陀部大酋的位置。

    依照唐俭窥探到的突厥的情报,薛延陀部大酋已经年迈,并且没几年好活了。

    这个夷男很有可能很快就会继承他的位置。”

    李客师听完了李靖的解释,恍然大悟道:“原来这个夷男是突厥薛延陀部大酋的儿子,我还以为他是什么人物呢。”

    倒不是李客师轻视夷男,而是以李靖如今的身份,能跟他直接对话的只有突厥的可汗、小可汗、设一类的人物,最次也得是突厥大部的酋长,还不是一个酋长的继承人可以冒犯的。

    李靖瞪了弟弟一眼道:“你可别小看人家,人家能成为一个大族的少酋长,肯定有些智慧,不可能在没有资格跟我传信的情况下,向我传信。”

    所以呢?

    李客师睁大眼睛用眼神问。

    李靖沉吟着道:“我要是所料不差的话,这个夷男,这会儿估计已经成为薛延陀部大酋了。”

    李客师愣了愣,错愕的道:“你是说现任的突厥大酋已经死了?”

    李靖没好气的提醒道:“是前任!”

    李客师也没有强辩,顺从的点头道:“是是是,是前任,然后呢?他是怎么死的?不会是被这个叫夷男的给趁机……”

    李靖不等弟弟把话说完就恶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道:“说什么呢?突厥人虽然不如我汉人重孝,可也不会动不动就弑父。

    你以为一个偌大的薛延陀部想脱离突厥会很容易?

    必然是薛延陀部的前任大酋帮夷男谋划好了一切,然后关键时刻让夷男先带着人离开了,自己留在了突厥断后。

    以颉利的脾气,在发现了这件事以后,薛延陀部的前任大酋肯定没有活路。

    所以夷男就顺理成章的继任了薛延陀部大酋的位置

    这应该都是薛延陀部前任大酋早就算计好的,是他自己的选择,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李客师仔细想了想,觉得兄长说的合情合理,然后尴尬的挠着头道:“我就是瞎想,没有就没有呗,你不用这么激动。”

    李靖有些气急败坏的瞪着眼道:“我这不是激动,我这是恨你不成材。你明明有不输给我的智慧,却整天不顾正事,只想玩你的那些鸟,你什么时候才能放弃那些玩物,真正的站起来,顶起我丹阳李氏的门户?”

    李客师干巴巴的一笑道:“玩鸟也没什么不好的,你根本不懂其中的妙处,等你懂了,你也会跟我一样。再说了,我丹阳李氏有你顶门立户就足够了,还要我做什么。

    我要是表现的太亮眼,夺了你的风头,反倒会惹人忌惮。”

    李靖张了张嘴,还想喝斥弟弟两句,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给咽回去了。

    他弟弟的前半段话听了确实让人生气,可后半段话也不无道理。

    他如今已经快要位极人臣了,如果他弟弟表现的再亮眼一些,甚至比他还亮眼的话,那他们丹阳李氏就该再到皇室的忌惮了。

    他们姓李,还跟皇室沾亲带故,是有一些好处,但也有坏处。

    好处就不用多说了,就说说这个坏处。

    这个坏处就是,他们族中可以有人亮眼,可以有人位极人臣,但这个人数不能太多,最好就只能有一个人。

    一旦超过了这个人数,就会成为皇室的威胁,遭到皇室的忌惮。

    而以皇室现任掌门人,以及下一任掌门人所展现出来的杀性,但凡他们忌惮上了谁,谁就离死不远了。

    尤其是现任掌门人,他连一些已经失去了威胁的人都容不下。

    只要觉得碍眼,那就会杀之而后快。

    所以,他弟弟不愿意出人头地,喜欢玩物丧志,也不失为一种明哲保身之道。

    “你啊,总是一肚子的歪理。”

    李靖没好气的评价了弟弟一句,这才继续说起了正事,“我记得颉利在得知薛延陀、回纥等部背叛了突厥以后,派儿子欲谷去追击。

    夷男在这个时候给我来信,要么是快要被欲谷给击溃了,想要借助我大唐的兵马脱困,要么就是已经摆脱了欲谷的追击,想要回过头找颉利报仇。

    具体是哪一种,我们得派人查探过了以后才能知道。”

    李客师听李靖说起了正事,赶忙端正了态度,道:“也就是说在未查明一切之前,你不会跟夷男合谋?”

    李靖瞥了弟弟一眼道:“什么叫合谋?这话多难听?这叫引导敌人弃暗投明,共同讨伐不仁。”

    李客师撇撇嘴。

    所以……这有什么区别吗?

    李靖继续说道:“既然夷男愿意为我大唐征讨突厥出一份力,那我大唐就不能辜负了他的心意。虽然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我可以给他回信,答应出兵帮他。

    具体出多少兵,发挥多少实力,那就得看他的诚意了。”

    李客师愣愣的盯着兄长。

    你这都摸到颉利的腚眼上了,突厥会不会灭亡,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你还能帮夷男什么?

    帮夷男护送颉利的人头离开突厥?

    李靖看出了弟弟心中的疑惑,解释道:“突厥跟我大唐可不同,突厥是一个各部族各自为政的国朝,颉利一死,固然会对突厥产生巨大的影响,也会使突厥群龙无首。

    可突厥各部族依然能各自为政,裂土成王,继续抵御我大唐。

    所以我们即便是拿下了颉利,也并不代表着就覆灭了突厥。

    我

    们还得一个个的去征服那些突厥的部族,直到将他们全部征服,我们才算是覆灭了突厥。

    这件事可不好办,仅凭我大唐现在的力量,纵然能做到,也得付出极大的代价。

    要是在这个过程中,有突厥人站出来主动帮我们,那我们就能加快脚步,降低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李客师若有所思的道:“就像你在岭南所作的那样,先震慑,再招抚,最后将其彻底的收服?”

    李靖点着头道:“不错,对付这些蛮夷,就得这样。你必须打到他们疼,他们才会怕你,他们唯有怕了你,才会向你俯首。

    如果你不打他们,不让他们感觉到疼,上来就让他们俯首,他们肯定不愿意。”

    李客师忍不住笑道:“不止是蛮夷吧,其他人也一样。”

    李靖笑着摇摇头道:“也有不一样的,有些人,你打的他越痛,他抵抗起来就越激烈。你让他痛入骨髓的话,他就会跟你鱼死网破。”

    李客师不以为然的道:“我不相信,我还没遇到过这种人。”

    李客师口中的这种人指的是一群人,一个族群,而不是一个人。

    李靖也没有强辩,呵呵呵笑道:“那就希望你一辈子也别遇到吧。”

    如果遇到了,那就是最激烈、最惨烈的死战。

    其中惨烈程度,会超过任何一场战事。

    当十岁、十一岁、十二岁的少年也拿起武器加入战场的时候,痛就不存在了,有的只有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李靖经历过这么一场战事。

    在岭南。

    那是一个人数不过千人的寨子。

    李靖足足付出了八百多精兵的性命,才拿下了那个寨子。

    要知道他在荆州的时候,率领了八百人就击溃了四五千人的蛮人军队。

    回去的路上还顺带着收拾了一群。

    所损失的兵力也没有超过五成。

    他打一个千人的小寨子,却损失了八百多精兵,可见战况有多惨烈。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才正式开始招抚起了岭南的所有蛮族。

    他原本是准备将岭南所有不愿意臣服,或者在臣服的过程中跟他唧唧歪歪的蛮族杀光的。

    就是那一战改变了他的想法。

    他可不想步项羽的后尘,领一万人入岭南,领几百人出岭南。

    万一人家的爹娘拦在他的马前问起儿郎何在,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历史上对于项羽不肯过江东的说辞很多,但比较令人信服的就是项羽没脸回去。

    他领了那么多江东儿郎出征,回去的时候没剩下几个了,人家的爹娘要是拦在他的马前问他要儿子,以他那高傲的性子,还不得当场羞愧的抹脖子。

    所以啊,当着父老乡亲们的面羞愧的抹脖子,还不如直接在乌江边上抹了,还能剩点尊严。

第0943章 看破一切的李靖

    时间很快到了夜里,虽然已经到了酷暑的时节,但草原上的夜晚依旧冷冽。

    冷风卷着杂草,卷着牲畜的粪便味在草原上各处肆虐。

    汉代的残城被吹的呜呜作响,像极了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即将出没的样子。

    李靖坐在篝火旁,在部曲们的簇拥和遮挡下,写完了给李世勣的信,将夷男的事情交代给了李世勣去办,然后逐渐的放下了笔,目光变得凌厉了起来。

    火光在他眼中不停的跳跃,给他平添了一股神秘又威严的感觉。

    “时间快到了吧?”

    李靖突然开口问。

    守在一侧的部曲头领刘福瞧了瞧天上的残月,判断了一下时间后,郑重的点头道:“应该差不多了……”

    李靖随手将信交给了另外一位部曲头领,叮嘱他将信风干了以后给李世勣送去,然后又问道:“三郎呢?”

    李靖口中的三郎说的是李客师。

    李靖上面还有一个兄长,下面有四个弟弟,李客师行三。

    刘福微微低了一下头道:“三郎去监察战马了……”

    李靖不重不轻的哼了一声道:“还算知道一些轻重……”

    刘福没有搭话,只是躬身站着。

    李靖又道:“斥候那边传回来什么消息了吗?”

    刘福再次低下头道:“回阿郎,前军斥候已经探明了哥舒部大草场的所有情况,已经确定了颉利的金狼帐就在哥舒部大草场内,就位于因山脚下最平坦的那块牧马川。

    不过颉利金狼帐周遭的守卫众多,又有哥舒部兵马守在外围,前军斥候很难渗透进去,尚未查明牧马川各处的具体部署。”

    李靖点了一下头,丝毫不意外的道:“这在情理之中,若是能任由前军斥候渗透,那就不是颉利的金狼帐了。”

    说完这话,李靖又侧头问道:“颉利和哥舒翰麾下的兵马数量可曾查明?”

    刘福赶忙道:“已经查明,跟我们此前所得到的消息相吻合,颉利麾下一共有三万多精骑,哥舒部有一万多精骑,四万多游骑。”

    李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感慨道:“看来这连番的打击,已经让颉利失去雄心了,使得颉利学会龟缩了。

    这要是以前的颉利,绝对不会躲在哥舒部的领地,通过信骑来指挥各部的兵马。

    他会奔波在最危险的地方。”

    说完这话,李靖也没给刘福回应的机会,果断下令道:“传令给前军斥候,告诉他们可以动手了。再传令给十二卫中出来的精骑,让他们准备好火油等物,等到前军斥候解决了敌人的哨骑以后,立马从阴山北杀入牧马川。

    剩下的人在十二卫中的精骑出动以后,随我从阴山东潜入牧马川,去捅颉利的腚眼。”

    刘福郑重的抱拳道:“喏!”

    并且很快将命令传递给了潜藏在汉代残城内外的所有校尉,再由校尉一级一级的传达下去,直至传达到所有人。

    李客师在听到命令以后,就匆匆忙忙的赶回来了,刚回到篝火边上,还没来得及开口,李靖抢先一步问道:“各部的战马情况如何?”

    李客师忙道:“各部战马状态都极佳,除了在来的路上因为急着赶路而损伤的数十匹战马外,也就只有前军斥候的战马出现了损伤。

    不过我已经命人给他们替换了。

    如今各部上下都是一人三马,而且都是个顶个的好马,没有半点损伤。”

    在照顾牲畜,以及了解牲畜情况这方面,在大唐,李客师称第二,还没人敢称第一。

    所以他说各部战马的状态极佳,那就一定错不了。

    “好!”

    李靖满意的点了一下头道:“我已经传令给将士们,让将士们准备起来了,你也去准备。”

    李客师急了,这才问出了刚才回来以后就想说的话,“二哥,你真要亲自去涉险?”

    李靖瞪起眼喝斥道:“军中没有什么二哥,只有将帅!”

    李客师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称呼道:“大帅,你真要亲自去涉险?”

    李靖毫不犹豫的道:“我亲自带着他们来的,自然要亲自带着他们去。”

    李客师急了,忙道:“可此行九死一生,你又是我大唐所有大军的统帅,你要是有个什么损伤,那我大唐征讨突厥的战事恐怕就要功败垂成了。

    到时候你拿什么跟雍王殿下交代。”

    李靖张了张嘴,很想说一句,我要是出现了什么损伤,那么九成九会凉,我们这一行人也会全军覆没,到时候还给雍王什么交代啊。

    不过,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口。

    因为丹阳李氏不只有他们兄弟两人,还有他们兄长药王一脉,还有他们三个弟弟一脉。

    他不能太自私。

    不能只顾自己,不顾兄长后人,以及弟弟和侄儿们的死活。

    李靖没好气的白了弟弟一眼道:“你还真以为我大唐的大军离了我就转不了了?”

    李客师没说话,但他觉得,李靖是大军的统帅,他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大军就会群龙无首,肯定就转不了了。

    李靖接着道:“你别忘了,此次出征,雍王殿下可是点了李世勣做我的副手,又命苏定方坐镇在代州。

    他们中间任何一个人都能取代我,所以我即便是有什么危险,我大唐的大军也不至于就转不了了。

    还有,雍王殿下本人和原秦王殿下就在灵州督战。

    即便是我、李世勣、苏定方都遇到了什么危险,我大唐的大军依然能转的开。”

    开玩笑呢,李世民截止到目前为止,依然是大唐历史上战功最显赫的无敌统帅。

    有他在的地方,会缺统帅用,大军会转不开?

    李客师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

    更别提大唐内部尚有李孝恭、屈突通、刘弘基、李秀宁、柴绍等一众静等着被征召,并且有资格出任统帅的人存在。

    可以说,大唐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能打仗的勐将和统帅。

    现在大家都是竞争着上岗呢,离了谁都可以。

    大唐的大军该是啥样还是啥样,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李客师也知道这个情况,但他还是焦急的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李靖瞪起眼道:“我辈武人战死沙场那是宿命,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如果你觉得你我的命都比其他人的重要的话,那就别做武人了,也别想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了,回长安城里去做个富家翁吧!”

    李客师咬咬牙道:“此次我们要面对的敌人数量不小,敌情也远超以往,很有可能会葬身此处。我死了没关系,可你死了却不行啊。

    你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丹阳李氏恐怕就要没落了!”

    李靖皮笑肉不笑的呵呵道:“你以为我活着我丹阳李氏就不会没落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当今圣人和雍王殿下都容不下世家吗?”

    李客师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语气不善的道:“二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拼死拼活的帮他们打天下,他们居然容不下我们?”

    李靖白了弟弟一眼,没好气的道:“我是说当今圣人和雍王殿下容不下世家,没说容不下我们。”

    李客师一愣,微微皱起眉头道:“是因为河北道那几家落了圣人的颜面?”

    李渊帮儿子求娶五姓女,被拒绝了,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李渊因此记恨上五姓七望,连带着宗室上下也记恨起五姓七望,也在情理之中。

    李靖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最关键的原因却不是这个……”

    李客师脱口而出道:“那是什么?”

    李靖叹了一口气道:“是圣人和雍王殿下的出身……”

    李客师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你是说圣人和雍王殿下都是世家出身,圣人又是凭借着世家的家底创立的大唐。

    圣人会担心其他世家效彷他,所以才容不下世家。”

    李靖郑重的点了一下头道:“这才是圣人和雍王殿下容不下世家的真正原因。毕竟,自古以来还没有哪个帝王在夺取了江山以后,又甘心将江山让出去的。

    所以在建国之初,他们就会想方设法的铲除一切跟他们相像的人。

    断绝了别人效彷他们的可能。

    让他们的子孙后辈安详太平江山。”

    说到此处,李靖耻笑道:“可笑那些世家豪门的人在圣人建立了大唐以后,不仅没意识到大难临头,反倒跟圣人唱反调。

    这不是在找死嘛。

    我要是猜测的没错的话,圣人建立大唐之初,是想通过联姻的方式将世家豪门绑上大唐的战车的。

    所以他才会舍下面子,亲自为雍王殿下去求娶五姓女。

    可惜五姓七望的人不识趣,没给圣人这个面子,还狠狠的在圣人的脸上抽了一巴掌。

    如今,圣人也好,雍王殿下也罢,恐怕早已起了杀心,磨刀霍霍。

    世家豪门的人恐怕要倒大霉了!”

    李客师惊愕的道:“你是说对上了所有的世家豪门,取胜的会是圣人和雍王殿下?”

    不等李靖搭话,李客师又赶忙道:“可是据我所所致,从我大唐建国之初一直到如今,世家豪门的人对上了圣人以后,一直占据着上风。

    圣人有生之年想拿下他们很难,雍王殿下有生之年想拿下他们也不容易。

    你又怎么能断定圣人和雍王殿下一定能胜呢?”

第0944章 分则死,分亦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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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靖呵呵道:“一直占据着上风,你在跟我讲笑话?昔日在赵郡高高在上的李氏,在荥阳荣极一时的郑氏,如今何在?”

    李客师童孔一缩,失声道:“你是说,赵郡李氏和荥阳郑氏的覆灭,背后有圣人和雍王殿下的影子?”

    李靖毫不犹豫的点头。

    李客师心惊肉跳的道:“可是坊间传闻不是说,赵郡李氏养虎为患,是被他们自己所养起来的土匪流寇所灭吗?

    还有荥阳郑氏,不是因为跟张亮结怨,然后动用了不该动用的东西,突袭了张亮的庄园,惹怒了所有武勋,这才惹来灭族之祸吗?”

    李靖嘲讽的笑道:“昔日七十二路反王逐鹿中原的时候,也没见赵郡李氏养虎为患,遭到反噬,怎么到了天下快要平定了以后,赵郡李氏反而养起了虎,还遭到了虎的反噬?

    赵郡李氏就算是再蠢,也不至于在乱世中不起异心,跑到太平盛世中起异心吧?

    还有,你见过有那个土匪流寇能在短短的一年时间内,在朝廷兵马的围剿下,发展到数万之数的?

    又见到过那个土匪流寇在发展壮大了以后,覆灭赵郡李氏这种庞大的世家的?

    赵郡李氏的家主是中人之姿,但他就算是再蠢,在养虎之前,也会给虎套上一个笼统吧?”

    李客师被惊的说不出话了。

    李靖接着道:“还有荥阳郑氏,郑氏家主就算是再蠢,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刺杀之举,更不会蠢到动用甲胃的地步……”

    李客师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呢喃道:“也不会蠢到自认为能跟所有的武勋为敌……”

    李靖缓缓的点点头道:“我们这些武勋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出身,或许我们的门第没有荥阳郑氏显赫,但我们加起来的力量,远不是荥阳郑氏能够抗衡的。

    郑氏家主只要是脑袋没被驴踢了,都不可能跟我们为敌的。”

    李客师语气艰难的道:“也就是说……”

    李靖点着头道:“这全是圣人和雍王殿下的手笔。去赵州剿灭匪患的,是雍王殿下的心腹苏定方、罗士信等人。

    主持覆灭荥阳郑氏的,是河间王李孝恭。”

    “嘶~”

    李客师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还不明白其中的关节那就怪了。

    “那……都畿道原秦王府所属叛乱,也是圣人和雍王殿下的手笔?”

    李客师没由来的想起了跟赵州匪患有直接关系的都畿道原秦王所属叛乱,下意识的将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因为如果覆灭赵郡李氏的事情是李渊和李元吉在背后操盘的话。

    那么都畿道原秦王所属叛乱就有点太巧了。

    叛军在都畿道起事以后,只在都畿道祸祸了数日就转战到了赵州,并且在苏定方、罗士信等一众勐士,以及一众朝廷的精兵环视下,足足在赵州祸乱了近一载有余。

    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李渊和李元吉故意让人去制造叛乱,然后引领着叛军进入了赵州,并且借着叛军的手将赵州李氏的基业给冲了个七零八落。

    然后才出手收拾了残局,覆灭了赵州李氏。

    明面上看,这就是李世民麾下的旧部不甘心李世民在夺嫡中落败,反出了大唐,成了叛军,然后被大唐剿灭了。

    可暗地里,大唐在此次叛乱中并没有遭受到多大的损失,反倒是赵州李氏没了。

    这要不是针对赵州李氏的阴谋那就怪了。

    李靖幽幽的道:“这种事,看破就好,千万别出去乱说,不然你我,乃至于我丹阳李氏一脉的死期就到了。”

    李客师心中充满了寒意的道:“就没人看出此事吗?”

    李靖澹澹的道:“看出了又如何,去指责圣人和雍王殿下背地里对赵州李氏下黑手?还是指责圣人和雍王殿下借着原秦王所属借题发挥?

    前者叫诽谤君王,乃是杀头之罪。

    后者叫非议夺嫡之事,为废秦王鸣不平,也是杀头之罪。

    更何况,赵州李氏覆灭以后,一大部分家产都进入到了弘农杨氏口中,剩下的也被其他世家豪门给分了,圣人和雍王殿下得到的微乎其微。

    大家都得到了好处,始作俑者的圣人和雍王殿下却没得到好处。

    跑出去说这件事是圣人和雍王殿下在背后操控的,圣人和雍王殿下还不得清查他们,查出他们从赵州李氏身上所得到的一切好处,然后让他们吐出来?”

    李客师愣愣的道:“他们就为了这点好处,坐视赵州李氏被圣人和雍王殿下所灭?”

    李靖摇着头道:“这可不是一点好处,而是天大的好处。他们一个个都吃的脑满肠肥,又怎么可能去揭穿打手的阴谋呢?

    再说了,世家之间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团结。

    恨对付不死的比比皆是。”

    李客师急切的道:“他们难道不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吗?!”

    李靖讥笑道:“唇亡齿寒的道理谁不懂?可谁又能舍得了到手的利益?”

    李客师一下子被怼的说不出话了。

    李靖接着道:“难道太子殿下和原秦王殿下不知道他们在夺嫡杀人的时候,也会被别人所杀吗?那他们为何还要夺嫡?

    难道苏尼失、统叶护,以及吐谷浑的东西部可汗不知道颉利被灭了以后,他们也有被我大唐所灭的危险吗?

    你看他们谁动了?”

    李客师彻底的说不出话了。

    李靖继续道:“这人呐,就是喜欢存在侥幸心理,总觉得刀没落到自己脖子上之前,自己能避过去。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人在面对唇亡齿寒的事情的时候,总是做出错误的决定,即便是聪明人也是这样。”

    说到此处,李靖看向弟弟道:“现在还觉得圣人和雍王殿下在对上世家豪门以后处在下风吗?”

    李客师果断摇头,同时语气艰难的道:“照你的说法,世家豪门对上了圣人和雍王殿下,必输无疑。那我李氏以后该何去何从?”

    李靖沉默了一下,感叹着道:“圣人和雍王殿下既然不喜欢我们做世家,我们以后不做世家了就是了。”

    李客师瞪起眼喊道:“不做世家,我李氏如何世代富贵?”

    李靖瞥了李客师一眼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这是雍王殿下该操心的事情。我要是所料不差的话,雍王殿下会给我们一个出路。”

    “他会那么好心?!”

    李客师不信。

    李元吉把赵州李氏和荥阳郑氏都赶尽杀绝了,能放其他人一马。

    李靖白了弟弟一眼道:“雍王殿下不可能将所有的世家赶尽杀绝。因为我大唐没有那么多人供他挥霍,所以他一定会拉拢一部分,铲除一部分。

    我们只需要多立功,多听话,就会成为被拉拢的一部分。”

    李客师不客气的道:“咱们刚刚还在说唇亡齿寒的道理了,他将其他世家铲除了,又岂会容下我们?纵然他会拉拢我们,也只是短时间内的事情,一旦让他铲除了他要铲除的那一部分世家,剩下的就是铲除我们!”

    李靖没有反驳李客师的话,反倒点点头道:“你说的也对,我们可以做一些防备,但不能跟圣人和雍王殿下对着干。

    因为我们姓李,我们要是第一个跳出来跟圣人和雍王殿下对着干,我们的下场会比其他世家还惨。”

    李客师郑重的点了一下头道:“所以,你不能去亲自犯险,你得留下有用之身,让我去就行了。”

    李靖翻了个白眼道:“说了半天,你还是想阻止我亲自领兵去会一会颉利啊?!”

    李客师没说话,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李靖,算是默认了李靖这个说法。

    李靖摇头道:“我辈武人,擒一国之首乃是最高的殊荣,有些人一辈子可能只能遇到一次,有些人几辈子也可能遇不到一次。

    如今这种机会就摆在眼前,我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自身的安危而退缩呢?”

    李客师愤愤的道:“你为了自己的殊荣,不顾我李氏的死活了?!”

    李靖缓缓的站起身道:“我的殊荣,我可以争取,但我李氏的死活不是我可以说了算的。那得圣人和雍王殿下说了算。

    他们要是想留着我李氏,那我们什么也不做也能一直存留下去。

    他们要是不想留着我李氏,那么我们做再多,我李氏也存留不下去。

    以我对雍王殿下的了解,他不是一个凉薄的人,一旦我战死沙场,他一定会厚待我李氏的。”

    李客师气急败坏的道:“你怎么能将我李氏的死活寄托在别人的仁慈上面?”

    李靖侧头看着弟弟道:“不然呢?我现在反出大唐?先不说我李氏族人会有何下场了,光是此地的玄甲军就绕不过我们,也不会跟我们一起起事。

    我带着他们征讨突厥的时候,我是他们的统帅。

    我一旦背叛了大唐,我就是他们的敌人。

    他们可不是我的部曲,不会誓死追随我的。

    还有,我李氏会覆灭,只是最坏的结果。

    以我的推测,我李氏很有可能会被封到中原之外。

    所以你暂时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李客师瞪着眼质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李靖恶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没好气的道:“就凭我大唐的丁口只有将近三百万户,就凭雍王殿下容不下草原人在我们的卧榻之策盘桓。

    我大唐没有那么多丁口给雍王殿下杀,雍王殿下也不会为了达成覆灭世家的目的,丧心病狂的将中原的人杀干净。

    雍王殿下容不下草原人在我们的卧榻之策盘桓,那么我们打下了突厥,打下了梁国,打下了其他地方,就得由我们唐人来治理。

    所以雍王殿下只会恨我唐人太少,不会嫌我唐人太多,更不会大开杀戒。”

    李客师不依不饶的道:“那赵州李氏和荥阳郑氏的覆灭你怎么解释?”

    李靖无奈的道:“赵州李氏欺到了雍王殿下头上,雍王殿下不给他们一个教训,如何震慑得了所有人?

    荥阳郑氏乃是太子殿下的一大根基所在,他们不覆灭,太子殿下随时都会在他们支持下卷土重来,殿下不覆灭了他们,如何能睡得着觉?

    如今河北道、都畿道、太原府的世家豪门都身陷在另一个局中,虽说他们互相攻伐之间,死了不少人,可你看到他们那个灭族了?

    圣人也好,雍王殿下也罢,只是容不下世家,不是容不下人。

    我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你立马将我李氏一分为五,让侄儿们带着他们一支的家卷迁往别处,并且少联系,你看圣人和雍王殿下还会不会多看我们一眼。”

    李客师不服气的道:“我们为什么要分,我们要是分开了,族中的一切岂不是都被削弱了,到时候还不得被其他世家给欺负死?”

    李靖无语的道:“那你说清河崔氏为什么要分出好多房?范阳卢氏为什么分出十几房?李氏为什么要分个陇西和丹阳?

    分并不代表着一切被削弱,反而是继续壮大,继续扩大影响的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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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5章 夜袭

    李客师再次被兄长怼的没话讲了,诚如兄长所言,清河崔氏也好,范阳卢氏也罢,都是在不断发展的过程中不断分裂的。

    他们在分裂了以后,自身的实力不仅没有被削弱,反而壮大了数倍,成为了最顶尖的世家豪门。

    丹阳李氏在发展到一定地步以后,也得分裂。

    这是怎么避免都避免不了的事情。

    因为,单独的一房的人如果发展的时间太长的话,会有很多族人出五服。

    这些出了五服的族人所用户的嫡支的人选也会出现变化。

    这个时候如果不分裂的话,那么族人内部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争斗。

    所以分开,各自发展才是最佳的选择。

    此外,单独的一房的人如果发展的过于强大的话,也必须得分裂,因为再发展下去会超过世家的限界,成为国朝的威胁。

    这是任何一个王朝都不允许发生的,所以不做出分裂的话,必然会遭到王朝的针对,最后身死族灭。

    所以,任何一个世家,在发展到一定地步的时候,如果不能成为皇族,那就必须分裂,不然就是取祸之道。

    清河崔氏也好,范阳卢氏也罢,就是看到了这两点,所以才在不断的发展过程中不断的分裂。

    如果他们没有分裂的话,那么他们此刻恐怕早就发展成了一个足以威胁到任何国朝的势力了。

    那么,不等到李渊和李元吉出手,前隋就出手对付他们了。

    “可是,没有你,我李氏一旦分开,很快就会衰弱下去,根本发展不起来。”

    李客师在想了好一会儿后,再次开口。

    李靖唏嘘的道:“如果我李氏靠我一个人才能在大唐站稳脚跟,如果我李氏拥有我才有机会发展,那么我李氏注定会衰弱。

    即使现在我在,我李氏发展到了能跟清河崔氏、范阳卢氏比肩的地步,等我死了以后,我李氏依然会衰败。

    所以你不该把我李氏的一切寄托在我身上,更不能把我李氏的一切寄托在我身上。

    你应该将我李氏的一切寄托在你们自己身上,也应该寄托在下一辈的人身上。

    唯有如此,我李氏不论面对什么大风大浪,都能平安的渡过去。

    也唯有如此,我李氏才能像是其他世家一样经久不衰。”

    李客师忍不住道:“可是……”

    李靖不等弟弟把话说完就摆手道:“没有什么好可是的,你别忘了,我丹阳李氏,千百年前跟陇西李氏是一支。

    我们的祖辈就是因为从陇西李氏内脱离出来了,才有了我们现在的丹阳李氏。

    而千百年前,我们的祖先,陇西李氏的祖先,还有其他几房的祖先,跟你我,还有正明他们一样,都是兄弟。

    所以适当的时候,分开了,对我们而言是一桩好事,我们都不用再藏着掖着,可以各自发展。

    也许千百年以后,我丹阳李氏也能像是陇西李氏一样,在各地开枝散叶,拥有好几房的族人。”

    李客师赶忙道:“你不是说现在的皇室容不下世家吗?我们的子孙后辈怎么在各地开枝散叶,怎么发展出好几房?”

    李靖失笑道:“现在的皇室容不下,不代表以后的皇室也容不下。任何一个世家想要经久不衰,都需要一代一代人去努力,这是数百年的大计,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我们丹阳李氏一旦分开了,就只剩下了一个门庭,虽然也在世家之列,可并不会对皇室形成威胁。

    皇室也不会再针对我们。

    我们兄弟五人各自发展,等到数百年以后,各自成为门庭,成为可以比肩清河崔氏和范阳卢氏的大世家。

    那个时候,就不是现在的圣人和雍王殿下能够阻止的了。

    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努力的活着,努力的保存一切我们能保存的,为我们的子孙后辈打好建立门庭的基础。”

    李客师还要说话,这个时候刘福回来了,躬身对李靖道:“阿郎,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你下令了。”

    李靖点了一下头,没再给弟弟开口的机会,直接对刘福吩咐道:“那就动身吧。”

    刘福应允了一声,开始帮李靖穿戴外甲。

    李靖在刘福的帮助下穿戴好了外甲,带上了头盔以后,又开始帮刘福穿戴外甲。

    就这样,一个帮一个,李氏部曲们很快穿戴好了甲胃。

    李靖带着他们出了残破的汉城,三千玄甲以及从十二卫中挑选出的精骑已经穿戴好了一切,跨坐在马背上严阵以待。

    李靖带着一众部曲跨上了马背,绕着玄甲和精骑们巡视了一圈,确认了所有人都穿戴整齐以后,策马走到了所有人面前,声音低沉浑厚的道:“此次我们深入突厥,要做什么,在出发前本帅已经将的很清楚了。

    如今,我们也已经摸到了颉利的命门,并且做好了准备,只剩最后一击了。

    此去,我们要面对的敌人远超我们数倍,我们很有可能全部葬身在阴山脚下,但我们也有可能摘得颉利和哥舒翰的人头而归。

    所以……”

    李靖唰的一下抽出了腰间的横刀,高举过头顶,低吼道:“不成功,便成仁!”

    一众玄甲和一众精骑们纷纷抽出了横刀,跟着一起呼喊道:“不成功,便成仁!”

    他们中间没有一个害怕的,也没有一个胆怯的,所有人都跃跃欲试。

    仿佛他们要面对的不是数万的突厥大军,而是数万的牛羊一般。

    对他们而言,杀身成仁不可怕,可怕的是无功而返。

    他们都是大唐的精锐,他们都曾为大唐立下不朽的战功。

    他们中间一些人甚至开创过战争史。

    他们已经拥有了自己的骄傲,他们已经无畏死亡。

    “出发!”

    李靖横刀竖挥,所有的将士们骑着战马蜂拥而出,在离开了残破的汉城两里地以后,又一分为二,一支朝北去了,一直继续沿着西路前行。

    一路上,不断的有从旷野中突然冲出的骑兵加入进来,并且回报着他们的战果。

    “大帅,三里外的所有哨骑已经全部清扫干净了!”

    “大帅,十里外的所有哨骑已经全部清理干净了!”

    “大帅,十五里外的所有哨骑已经全部清理干净了!”

    “……”

    李靖带着三千玄甲,一路沿西而行,听着前军斥候不断的禀报,一直奔到十五里的时候才缓缓停下。

    “大帅,还有十五里就到哥舒部的大草场了。”

    刘福在会见了最后一支从旷野中冲出的斥候队伍以后,赶到李靖面前禀报。

    李靖缓缓的放下了面甲,深吸了一口气,下令道:“让所有的兄弟蒙马蹄,十里以后操弓弩,十三里以后上火箭,十四里以后将所有的火箭一口气全部放光,十五里,投掷所有的长短矛,束横刀!”

    “喏!”

    刘福大声的应允了一声,回归头向所有的玄甲军下令,“蒙马蹄!”

    所有的玄甲军一起下马,开始包裹马蹄。

    数千的骑兵奔袭,造成的声响和震动会很大。

    高明的牧马人隔着十里地就能通过地面的震动判断出一丝蛛丝马迹,所以必须蒙上马蹄,混淆一下牧马人的视听。

    至于说完全骗过牧马人,那不可能。

    不过,李靖已经做足了充足的准备,一旦他们摸到了哥舒部大草场五里外,十二卫的精骑就会从另一边发起突袭,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到时候他们就可以放心的策马狂奔了。

    在所有人蒙上了马蹄以后,李靖带着所有人默默的继续前行。

    一直摸到了十里外的位置的时候,又再次停下,所有人默默的拿起了弓弩,撞上了火箭。

    “父罕!父罕!”

    在哥舒部大草场的牧马川,颉利刚刚会见完了西突厥统叶护可汗的使者睡下,他的三儿子就捉急忙活的闯进了金狼帐。

    “唰!”

    颉利被吵醒,放在羊毛毡旁边的弯刀瞬间被他抽了出来,刀尖向着儿子,怒吼道:“你想死吗?”

    年轻的涉谷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唾沫,颤声道:“不是的父罕,是有事情发生!”

    颉利冷哼一声,极度厌恶的道:“统叶护的人又开始在营地里闹了?”

    不等涉谷搭话,颉利又道:“你去告诉他们,他们能帮我就帮,不能帮我我也不稀罕,他们休想趁火打劫。”

    一想到统叶护那厮趁机派人找上门,说可以帮他除掉夷男和黄头那两族的叛徒,但也因此提出了相当过分的条件,他心里的怒火就一口气涌到了头顶。

    他治下的疆域已经被苏尼失占去大半了,如今又被大唐掠夺了不少地方,剩下的已经不多了,统叶护居然要分一半。

    统叶护凭什么?

    就凭他不洗澡,就凭他年龄大,就凭他已经快要入土了?

    “父罕,不是的……”

    涉谷赶忙解释。

    颉利瞪起眼喝道:“那能是什么?他统叶护不帮我除掉夷男和黄头那两个叛徒,他自己能讨到好,他是不是忘了,如今夷男和黄头进入了他的疆域,会被夷男和黄头祸祸的是他,不是我!”

    涉谷生怕父亲再打断他的话,赶忙说出了他此行来的目的,“父罕,不是统叶护可汗的人提出了新条件,而是北方有异动,似乎有人来袭。

    耳哨们听到了消息,特地来向我禀报,我立马就赶到您这里来了。”

第0946章 突入

    “北方?!”

    颉利先是一愣,然后警惕了起来,“是谁,有多少人,是不是思摩那个不安分的家伙,想效彷苏尼失那个叛徒,夺取我大可汗的位置?”

    涉谷说有人从北方而来,有可能会袭击这里,颉利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北方的阿史那思摩。

    如今北方漠南的阿史那社尔已经倒向了苏尼失,已经将族人迁移去了苏尼失的地盘,北方如今就只剩下了漠北的阿史那思摩了。

    阿史那思摩是做过突厥可汗的人,又历经突厥四位可汗,在漠北颇有威望,在突厥许多部族中也有贤名。

    如果趁着他面对大唐连连失利,又趁着薛延陀和回纥等一众部族叛逃之季来逼他禅位,不是没有机会。

    他如今在突厥人心尽失,只剩下了阿史那部族的一部分人,还有哥舒部族、施火拔部、处月部等几个部族还效忠着他。

    现在突厥又迫切的需要一位能力挽狂澜的雄主出现,如果阿史那思摩有办法跟苏尼失联合,并且有办法能力挽狂澜,那么九成九能夺走他的位置。

    所以他现在对阿史那思摩相当警惕。

    涉谷不知道父亲防着阿史那思摩呢,所以听到了父亲的话,略微愣了一下,然后立马摇头道:“应该不是思摩叔父的人,因为耳哨听到对方的人数并不多,仅有一千多骑。”

    这下轮到颉利愣了,“一千多骑?”

    涉谷郑重的点了一下头。

    颉利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一千多骑你跑来告诉我做什么?这里的那一部兵马剿灭不了一千多骑,还用来请示我?”

    涉谷干巴巴的道:“我这不是担心您的安危吗?”

    颉利瞪起眼道:“我需要你担心?这里是哥舒部的大草场,除了有我们带过来的数万兵马外,还有哥舒部的精锐在。

    除非哥舒翰背叛我,不然没有人能伤害到我的性命!”

    涉谷还要说话,颉利又咬牙切齿的道:“一提到背叛,我想明白了,这肯定又是哪个部族背叛了我,想趁机偷袭一下我们,去他们新主子那里领功!

    你去告诉仆固部的大酋,让他即刻率人去将那帮叛徒的脑袋全给我砍下来!”

    事到如今,颉利也没想到这有可能是唐人的偷袭。

    因为他如今地处在突厥疆域深处的阴山脚下,周遭盘踞着诸多突厥部族,还有不少突厥精兵守在这里。

    他不认为唐人会跑到这里来送死。

    唐人此前偷袭了定襄,之所以成功了,那是因为他带领着重兵离开了,仅留下了少量的兵马在驻守,唐人钻了个空子。

    如今,他不认为唐人还能钻他的空子。

    “父罕,您说,会不会是唐人呢?”

    涉谷至今仍旧记得唐人偷袭定襄的场面,当时他带着兵马赶到的时候,唐人已经离开了。

    但他凭借着唐人遗留下的一切,推断出了唐人偷袭定襄的过程。

    如今金狼帐又有被偷袭的风险,他又想起了唐人偷袭定襄的那一场战事。

    “唐人?怎么可能?”

    颉利瞪着眼睛道:“唐人领兵的是李靖,李靖虽说擅出奇兵,可他也没有昏庸的以为凭借千人就能突入到我的金狼帐。

    更何况,阴山以北如今全在我突厥手里,唐人如何能绕到北方去?”

    涉谷仔细想了想。

    也是。

    如今阴山以北尚在突厥手里,阴山以南也有大片的疆域在突厥手里。

    唐人要抵达阴山,要越过好几个部族的驻地,不可能一点儿马脚也不露出来。

    绕到北方,更不可能。

    北方盘踞的突厥部族更多,还有几个大部,势力相当强悍。

    唐人除非派遣大军过境,不然根本应付不了那几个大部,更别提派遣少量的兵马从那几个大部眼皮子底下来这里偷袭了。

    “还不快去给仆固部大酋传令?”

    颉利见儿子傻不愣登的还呆在原地,气不打一处来的喝斥。

    涉谷赶忙应允了一声,匆匆离开了金狼帐。

    就在涉谷离开金狼帐的时候,也有人离开了十二卫精骑组成的队伍。

    “王参军,本王就先告辞了。”

    哥舒部大草场北方五里外,一个浑身裹在大氅内的人向精骑队伍里的一个参军辞行。

    名叫王福畤谦卑的拱手道:“多谢殿下为下官等人开路。”

    如果李元吉在此处,听到王福畤这个名字,一定会好好的跟他交谈一番。

    他本人嘛,倒是没什么出名的,在大唐也没什么大作为,但他有一个相当厉害的儿子,叫王勃,就是那个初唐四杰,写《滕王阁序》的那个,还有一个相当厉害的玄孙子,叫王忠嗣,就是那个中唐名将。

    他玄孙子李元吉是没指望了,但他儿子嘛,李元吉还可以重用一二。

    不过嘛,也不会太重用,至少在太原王氏没有掉落出顶尖世家行列之前,不会太重用。

    因为王福畤也好,王勃也罢,都是出自于王圭出身的那个太原王氏。

    初唐四杰,听着像是初唐培养出的大文豪,可实际上,有三位就出自于世家,听他们的姓氏就知道他们出身于哪一家了。

    王、卢、骆、杨。

    其中除了骆宾王出身寒门以外,王勃、卢照邻、杨炯,就分别出自于太原王氏、范阳卢氏、弘农杨氏。

    他们说是大唐培养出来的,倒不如说是世家培养出来的。

    言归正传,被王福畤称之为殿下的人,客气的对王福畤摆摆手道:“应该的,李靖既然知道我,又找到了我头上,那就说明他很受雍王殿下的信任,我自然得帮他,帮你们。

    不过你们此次恐怕凶多吉少啊。”

    王福畤继续拱着手道:“大帅说过,下官等人此行,不成功便成仁,所以下官等人没得选。”

    浑身裹在大氅内的人点点头道:“那你们做你们的事吧,我也该走了,再不走就要被人发现了。”

    说着,浑身裹在大氅内的人对身边的另外几个人吩咐了几句,一行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往北的旷野内。

    “谁能想到,帮我们引路的人居然会是他?!”

    “老实说,我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差点以为我们已经暴露了呢。”

    “说起来,没他引路,我们也不能平安无事的赶到此地。”

    “他身边的那个就是突厥阿跌部的大酋吧?”

    “……”

    一个个十二卫的将士,此刻都振奋的不行,一个个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王福畤白了说话的几个人一眼,没好气的道:“行了,别议论了。今夜你们所看到的一切,都要当作没看到。

    如果有人说出去了,暴露了刚才那位殿下的身份,谁也保不了你们。”

    说完这话,王福畤也没有再搭理几人,而是对身侧的校尉拱手道:“段校尉,我们是不是该动手了?”

    被唤作段校尉的汉子重重的点了一下头,道:“让兄弟们裹身束刀!”

    王福畤应允了一声,下去传令。

    一众将士们开始将自己的双腿牢牢的绑在马背上,又将横刀的刀柄稳稳的缠在手上,待到一切做好了以后。

    被唤作段校尉的汉子挥舞起了手里的横刀,大喝一声,“杀进牧马川,只进不退!杀!”

    一众将士们浑身一震,一个个大声喊着杀字冲锋了起来。

    段校尉和王福畤冲在最前面。

    他们冲出去了四里,就跟出来剿灭他们的仆固部大酋的人马对上了。

    由于天色昏暗,大家看不清谁是谁,只是在判断出了对方是敌人以后就快速的冲杀在了一起。

    在短兵相接的一瞬,仆固部的人在发现了他们的对手是谁。

    “是唐人!快去告诉可汗,唐人已经摸到牧马川了,唐人来袭营了!”

    有突厥官员高喊,刚喊完话,就被一刀砍翻在地。

    “不要恋战!快速的突入进去!”

    段校尉在杀死了挡路的仆固部骑兵以后,大声的呼喊,然后率领着十二卫的将士们疯狂的往牧马川冲。

    他们此次的目的,旨在吸引更多的敌人,旨在制造更大的混乱,让整个牧马川乱起来,不是为了多杀几个突厥人。

    所以他们只需要闷头向牧马川里冲即可。

    他们在丧失了数十位将士的性命,突破了仆固部的阻拦以后,疯狂的往牧马川冲。

    一直紧紧的跟随在段校尉一侧的王福畤在这个时候带着十几个会突厥话的人一起高喊。

    “不好了!唐人已经击溃了施火拔部,击溃了阿跌部,杀到这里来了,要活捉大可汗!”

    守在阴山脚下,守在牧马川外的哥舒部的兵马听到这话,先是一脸的懵,然后很快就慌乱起来了。

    唐人先绕道北方,再从北方击溃了阿跌部,杀到这里来了。

    这对他们的冲击很大。

    要知道,不论是目前面对着唐人的施火拔部,还是北方的阿跌部,那都是突厥的大部族。

    唐人能不声不响的击败他们,杀到此处,那说明唐人距离覆灭突厥已经不远了。

    他们怎么可能不怕,怎么可能不慌。

    至于说去分辨消息的真假,或者去守卫大可汗?

    开什么玩笑呢。

    突厥都要覆灭了,还守卫个毛大可汗。

    薛延陀、回纥等部早就发现情况不妙,早就跑了,他们不跑还等什么时候?

    在颉利兵败庆州,苏尼失分裂突厥以后,突厥人的人心就散了。

    薛延陀、回纥等部的叛逃,更是给了所有突厥人沉痛的一击。

    如今突厥内部人人自危,已经没有了那种共同御敌,共同再创突厥辉煌的勇气了。

    他们又是游牧民族,天生对领土没什么执念,现在的突厥容不下他们,他们可以去西突厥,去吐谷浑,去吐蕃,甚至去西域讨生活,根本没必要在这里为一个即将覆灭的突厥拼命。

    所以现在唐人都杀来了,他们不跑等什么时候。

    唐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这里,还不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摘掉他们的脑袋?

    有一两个清醒的,想喊话,想让大家清醒一下,可是不等他们开口,他们手底下的人早就跑光了。

    段校尉一行人,愣是在损失了两百人的情况下冲进了牧马川,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这是个奇迹。

    不过,他们没时间停下来感叹这种奇迹,在冲进了牧马川以后,他们就开始在牧马川内横冲直撞,尽可能的在牧马川各处制造混乱。

    这个时候,仆固部残存的人也追上来了,在他们的解释,以及营地内的所有突厥官员共同安抚下,牧马川边缘上生出的慌乱才缓解了一些,不过并没有彻底的消除。

    因为唐人是真的来了,虽然数量很少,但他们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大可汗的金狼帐边上,足以引起很多人的遐想。

    一些早就想逃跑,早就想跟着薛延陀、回纥等部去西方的人,根本不愿意去相信仆固部和那些官员们的说辞,他们更相信自己。

    所以他们该跑的还是在跑,还带着一些亲近的族人一起跑。

    对他们而言,唐人来了,他们跑,刚刚好合适。

    唐人没来,他们提前跑,更安全。

    至于说是突厥的生死存亡、颉利的死活,他们才不在乎呢。

    颉利只是阿史那部族的首领而已,在苏尼失分裂了突厥以后,他就已经不是突厥各个部族的首领了,跟着他混已经没前途了,那干嘛不去跟着阿史那思摩、苏尼失,甚至夷男、黄头去混呢?

    虽说他们是哥舒部的人,又或者是哥舒部的分支,去了其他部族哪里,人家未必认可他们。

    但大家都是突厥人,他们还带着大批的人手和牛羊马匹加入,其他部族也没理由将他们拒之门外,顶多是先将他们纳入麾下,以后慢慢的消化他们罢了。

    反正大家长得都一样,以后时间长了,说自己是什么沙陀族、铁勒族,亦或者其他族,别人也不会反驳。

第0947章 乱营

    “父罕,是唐人!”

    就在段校尉、王福畤一行人突入牧马川内还是四处制造骚乱的时候,涉谷再次闯进了颉利的帐篷,惊声呼喊。

    颉利好不容易才睡下,再次被惊醒以后,一股气瞬间从脚底板涌到了天灵盖,勐然睁开眼后,双眼直喷火,手下意识的就去寻找放在羊毛毡边上的弯刀。

    躺在他身边的新可敦被他那粗糙的大手所划到了,瞬间惊醒,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看着他。

    待到他听清楚了涉谷口中喊的是什么以后,才停止了寻摸弯刀,不过眼中的火焰却没有熄灭,反而更盛了。

    颉利挺起了长满了胸毛的胸膛,难以置信的盯着儿子问道:“你说什么?!”

    涉谷着急忙慌的重复道:“父罕,是唐人!是唐人!”

    颉利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恼怒的问道:“什么是唐人,你给本汗说清楚。”

    涉谷强咽了一口唾沫,稳定了一下情绪后,才磕巴着开口道:“父罕,前来袭击牧马川的是唐人!唐人已经冲破了仆固部的围堵,以及哥舒部的防守,冲进了牧马川!”

    颉利曾的一下站起身,眼睛瞪的像是铜铃一样高喊,“你说什么?前来袭击牧马川的是唐人,还冲破了仆固部的围堵,哥舒部的防守?!”

    涉谷慌忙点了一下头。

    颉利赤条条的站在那儿怒吼道:“这怎么可能?敌人是从北方而来,唐人要出现在北方,先得击溃突骑施火拔部,然后得击溃铁勒的阿跌部,还要防着被思摩窥探到行踪。

    可至今为止,本汗既没有得到施火拔部被击败的消息,也没有得到阿跌部被突袭的消息,思摩那边也没听到有什么动作。

    唐人怎么可能从北方而来?”

    涉谷赶忙摇着头道:“这孩儿就不清楚了!”

    颉利眼珠子快速滴熘熘转了几圈以后,勐然看向了羊毛毡上那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的新可敦,眼神阴翳的道:“难道你父亲背叛了我,倒向了唐人,并且放唐人进来了?”

    年幼的新可敦又惊又怕的疯狂摇头,“不,不会的,我父亲怎么可能会背叛您呢!”

    颉利冷冷的道:“那唐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年幼的新可敦哪里知道啊。

    她又不是大唐的可敦,大唐的军事情况又不会向她汇报。

    唐人怎么出现在这里,她上哪知道去?

    但有一点她清楚,那就是她父亲绝对不会背叛可汗。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我父亲一定不会背叛您,不然他也不会将我嫁给你。我可是施火拔部的天女,我父亲最宠爱的明珠。”

    年幼的新可敦在短暂的慌乱过后,逐渐的冷静下来了,开始向颉利解释。

    颉利已经被背叛出心理阴影了,已经不会轻信于人了,所以依旧目光冷冽的看着年幼的新可敦。

    涉谷见此,干巴巴的说了一句,“父罕,唐人要想从北方出现在这里,不仅得越过施火拔部,还得越过阿跌部,还得瞒过思摩叔父的耳目。

    所以纵然是唐人从北方出现在了这里,也不代表是施火拔部的大酋背叛了您,也有可能是别人背叛了您。”

    颉利听到这话,终于冷静下来了。

    仔细想了想,儿子确实说的有理。

    如果仅仅是施火拔部背叛了他的话,那么唐人不可能从北方出现在牧马川。

    毕竟,施火拔部所控制的草场在阴山的东南,阴山以北,那是铁勒人的草场,如今由阿跌部等铁勒部族统管。

    铁勒部族所盘踞的北方,还有原阿史那社尔的草场,再往北是阿史那思摩的草场。

    唐

    人唯有收买了施火拔部、铁勒诸部,以及阿史那思摩,才能悄无声息的摸到牧马川的北方。

    也就是说,仅凭着施火拔部一部,是不可能将唐人送到牧马川北的。

    而施火拔部、铁勒诸部,以及阿史那思摩,就算是再不忠心,也不可能一起背叛他。

    毕竟,他们要是想背叛的话,早就背叛了,不用等到现在。

    苏尼失分裂突厥的时候,曾经邀请过他们。

    薛延陀、回纥等部叛逃的时候,也曾邀请过他们。

    他们要是会背叛的话,早就跟苏尼失,或者夷男、黄头走了,不用等到现在跟唐人合谋。

    “那你告诉本汗,施火拔部没有背叛本汗的话,唐人是如何出现在牧马川以北的?”

    颉利自己想不到什么头绪,就把问题抛给了儿子。

    涉谷被问的一个头两个大。

    父亲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想明白?

    他可没有他兄长欲谷那么聪明,也不像是草原上的智者一样,拥有天神赐予的智慧。

    不过,父亲都问到他了,他要是不给父亲一个满意的答复,少不了一顿毒打。

    他在吭呲吭呲了半天以后,给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桉,“也许,也许是别人背叛了您,帮着唐人蒙蔽了施火拔部、阿跌部,还有思摩叔父的双眼。”

    颉利听到这话,脑海中瞬间划过一个念头,然后这个念头渐渐的就清晰了起来。

    “是阿史那思摩!是阿史那思摩!在整个突厥,除了苏尼失、社尔以外,只有阿史那思摩能帮着唐人蒙蔽施火拔部和阿跌部的视线!”

    颉利勐然咬起了牙关,歇斯底里的咆孝。

    苏尼失背叛了他,社尔也背叛了他,薛延陀、回纥等诸部也背叛了他,如今连阿史那思摩也背叛了他。

    不仅如此,阿史那思摩还跟唐人搅合在一起去了。

    这是完全不管突厥的存活,一心想让他死啊。

    “我一定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颉利咆孝着,拎着弯刀就往金狼帐外跑。

    涉谷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他,惊恐的喊道:“父罕!父罕!如今唐人在营地里四处作乱,您不能出去啊!”

    颉利一脚将儿子给踹开,凶狠的怒吼道:“区区一千唐人而已,还能将我们数万人吓住不成?!”

    涉谷在地上咕噜了一圈,快速的爬起身,还要去抱颉利,却被颉利再次给踹开了。

    “你这个废物,你要是有欲谷一半的勇武,一半的智慧,我也不至于被一千唐人欺到头上!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点齐兵马,随我一起去诛灭唐人,将这一千唐人彻底的葬送在这里,随后再随我一起去惩处阿史那思摩那个叛徒!”

    颉利愤恨的盯着涉谷咆孝了一番,再也没搭理涉谷,拎着弯刀冲出了金狼帐。

    涉谷在背后大声的哀嚎,“父罕,如今营地里情况不明,您还是小心为妙啊。唐人有句话,叫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

    颉利对涉谷的话充耳不闻,依旧自顾自的往帐篷冲去。

    守在金狼帐外的金狼卫们勐然看到一个赤条条的勐男拎着一柄弯刀窜了出来,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他们也听到了颉利和涉谷在帐篷内的交谈。

    颉利毫无羞耻之心的甩着羞耻之物,怒喝道:“去,告诉哥舒翰,让他尽快点齐兵马,给我诛绝误入我大营的唐军,并且将他们的脑袋全部砍下来,筑成京观。”

    颉利愤怒归愤怒,想杀人的心也难以掩饰,但却没失去理智。

    他果断的将此次唐人

    入侵定性为了误入,而不是突袭、或者奇袭什么的。

    目的就是为了稳定军心。

    如果唐人是误入此地,那就证明唐人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全部剿灭了就没事了,唐人不会再有其他兵马,也不会有什么外援。

    可唐人如果不是误入此地,而是特地探明了他在此处,过来斩他首级的,那就说明唐人已经摸清楚了来此地的道路,并且很有可能还会有其他的奇军,又或者什么外援。

    那样的话,本就乱作一团,人心浮动的营地,会更乱。

    “再传令给阿史那徒舍,让他点齐我麾下的兵马,随我一起狩猎闯入金狼帐范围内的敌人!”

    颉利愤愤不平的,再次下令。

    说是狩猎闯入金狼帐范围内的敌人,其实是防止唐军奇兵突袭。

    毕竟,他对外可以说是唐军误入了此地,可他不能自己骗自己,该防着点的时候,还是得防着点。

    金狼卫首领应允了一声,开始吩咐号角手用号角传令。

    一些没办法用号角表达的,他才派人亲口去传。

    没过多久以后,名叫阿史那徒舍的人就率先带着阿史那一族的一部分精兵出现在了金狼帐之前。

    年迈的哥舒部大酋哥舒翰也骑着马到了金狼帐之前,并且一个劲的告罪。

    阿史那徒舍平平凡凡的一个大汉,没什么好说的。

    哥舒翰则不一样,哥舒翰看着就像是一个秋,不仅老,还胖,圆滚滚的。

    从马背上下来的时候,就像是一颗球滚下来一样。

    告罪的时候匍匐起来的样子,更像是一颗球了。

    “可汗,哥舒翰护卫不利,还请您责罚!”

    哥舒翰匍匐在地,哆嗦着请罪。

    颉利早已在新可敦的伺候下披上了一件大氅,内里赤条条的站在金狼帐前的高台上,在火盆里的火光照耀下,朦胧又有威严。

    “哼,你知道自己护卫不利就好。”

第0948章 侵略如火

    “本汗给你半个时辰时间,若是你剿灭不了误入此地的唐军,那我就给哥舒部换一个大酋。”

    颉利语气冷冽的说着。

    哥舒翰浑身打了个哆嗦,赶忙应允道:“我知道了,我马上派人去剿灭唐军!”

    说着,哥舒翰慌慌张张的从地上爬起来,吩咐侍从们去传令。

    事实上他早在来之前就做了一定的部署了,只是当着颉利的面,颉利又放话了,他不可能一点儿表示也没有。

    不然就是无视颉利,很容易被颉利误会。

    颉利偏偏又是个极度自私,且心眼不大的人。

    要是被他给误会了,那他们哥舒部恐怕就真要换个大酋了。

    就在颉利驱使着哥舒翰,以及麾下的本部兵马剿灭段校尉、王福畤一行的时候,李靖和李客师已经带着人摸到了哥舒部大草场外三里处,并且已经发起了冲锋。

    在战马疾奔的过程中,李靖一双虎目直视着前方,一眨也不眨,口中还不断的告戒着将士们。

    “此次我们突袭牧马川,只有两个目标,一个是尽可能的击溃哥舒部和阿史那部的精锐,一个是手刃颉利!

    我们杀进哥舒部大草场以后,直扑颉利的金狼帐。

    如果一击不中,回过头再杀一次!

    两击还不中的话,往回逃遁!

    且不可恋战,更不能为了贪图功劳私自出击!”

    李客师策马追随在李靖身旁,双眼不住的在三千玄甲身上乱看,发现三千玄甲在李靖的叮嘱声中,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忍不住吐槽道:“大帅,他们好像没听见你在说什么……”

    这话倒不是在指责李靖声音太小,而是在暗指玄甲们视李靖为无物。

    一群大头兵,视一军统帅为无物,任谁看到了,也会觉得来气。

    但是,李靖不仅不生气,反而在冲锋的过程中侧头瞥了弟弟一眼。

    论专业,人家三千玄甲在这方面远比他们兄弟要专业。

    人家在陪着李世民冲击窦建德的十万大军的时候,他们还在荆州对付那些只有武器,却没什么像样的甲胃的野人呢。

    所以,如何突袭作战,如何在突袭的过程中对敌人造成重大的创伤,又如何在突袭中斩首。

    人家早就烂熟于心了,还不用他们兄弟去教导。

    他之所以说那番话,可不是在教人家,而是在告诉人家,他不是那种贪功冒进,也不是那种见了颉利的脑袋就走不动道的人,让人家放心的跟他冲。

    人家没有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

    这说明人家心里已经有数了,他只管依照他的策略往前冲即可,人家会死死的跟上。

    人家要是有反应,那才是最坏的反应。

    因为这代表着他此次的行动可能出现疏漏了。

    “大帅?!”

    李客师迟迟得不到兄长的回应,忍不住呼喊。

    李靖理都没再理弟弟,因为战马这会儿已经跑的飞起来了,周遭的一切就像是被什么快速的推着往后跑似的。

    他已经没闲暇跟弟弟说话了。

    在哥舒部大草场内的火光如同星星点点一样出现的时候,他快速的下令,“蒙马眼!”

    三千玄甲们快速的掏出了厚厚的黑布蒙上了马眼。

    蒙马眼并不是为了防止战马看到可怕的厮杀场,而不是为了不让战马看到各种火光。

    战马们虽说已经经过了调教,已经能克服战场上各种各样的混乱,但战马们终究是牲畜,它们会怕火。

    所以在放火之前,都会蒙上马眼。

    目的就是为了欺骗战马,让战马忘记对火焰的恐惧,一个劲的沿着缰绳驱使的方向直线勐冲。

    “点火!”

    在马眼被蒙上的时候,三千玄甲已经冲到了哥舒部大草场边上百丈之处。

    一个个早已被装载到弩机上的火箭被点燃。

    不需要李靖再次下令,在战马冲入了弩机的射程之内以后,一个个玄甲快速的冲着大草场内的草垛、粪堆,射出了火箭。

    一轮火箭射完,又快速的弯弓搭箭,射出了第二轮。

    随后快速的将横刀束在了手上,悬在马背上的长矛也被拿在了另一只手上。

    等到这一切都做完了的时候,三千多人已经冲进了哥舒部大草场。

    这就是骑兵奔袭。

    当战马的速度提上来以后,冲刺的速度非常的快,冲击的力度也非常的大。

    就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钢锥,勐烈的刺入到任何它们想刺入的地方。

    并且速度之快,会让人来不及反应。

    守在大草场边上的哥舒部的兵马,从发现黑暗中冲出来一群人,到疾呼出声,再到做出反应,玄甲们手里的横刀已经掠过了他们的脑袋。

    “快!快去给可汗报信,就说西边又来了一支唐军!”

    大草场内的人在发现了三千玄甲出现以后,心里打着鼓、打着颤,派人去给颉利报信。

    有见多识广的,已经看出了三千玄甲的来历。

    “是大唐秦王麾下的玄甲军,上次偷袭定襄的就是他们!”

    有人惊叫出声。

    只是无论是去报信的,还是惊叫起来叫大家一起防御的,都没有快过三千玄甲。

    三千玄甲胯下的战马经过了数里的奔袭,速度已经提升到了极致,快到就像是一阵风,数十丈,上百丈的距离,对他们来说几个呼吸就能冲至。

    而草场内的哥舒部兵马,这个时候才慌忙的找兵刃,找马。

    即便是提前看到了三千玄甲,找到马,并且骑上马的,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距离去给战马提提速,所以轻而易举就被三千玄甲给追上了。

    三千玄甲就像是从黑暗中冒出来的一群夜叉一般,无声无息的快速的收割着他们所过之处所有哥舒部兵马的性命。

    草场内的喊叫声、惊叫声、讨饶声等等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全部出自于哥舒部兵马之口。

    在三千玄甲掠过哥舒部大草场边缘足足半炷香时间以后,最先被他们放火点燃的草垛、粪堆才燃起了熊熊大火,映红了东南半边天。

    狂风一卷,火烧连营。

    纵然是哥舒部的人已经做了防火的一系列措施,也架不住放火的人太多,火势太勐。

    “东南发生了何事?”

    站在金狼帐前,刚刚听完哥舒翰的汇报,正准备率军去狩猎残存的四百多唐军的颉利,勐然看到东南升起了一片火光,一脸惊恐的问。

    对草原人来说,草垛、牲畜粪便,非常的珍贵,一定程度上相当于他们的财富。

    草垛能保证他们鞭下的牛羊马匹在迁移过程中不会饿死,不会掉膘,不会变瘦。

    牲畜粪便能保证他们一直有燃烧物可用,这种燃烧物不仅能为他们提供日常生活所需,也能在寒冷的冬日里,从凌冽的寒风中,以及能把人和山埋住的暴雪中保住他们的性命。

    所以在所有草原人眼里,草垛、牲畜粪便的价值,跟牛羊战马是等同的。

    到了冬日,它们甚至比牛羊和战马还要珍贵。

    每一年冬日,草原上都有不少人会用手里的牛羊和战马跟别人换取干草或者牲畜粪便。

    如今囤积在东南的草垛、牲畜粪便有可能烧起来了,颉利怎么可能不惊恐。

    一旦哥舒部大草场内的所有草垛、牲畜粪便被焚烧一空。

    那么今年入冬以后,他也好,哥舒翰也罢,都得拿出大量的牛羊和战马去跟其他部族的人换取干草和牲畜粪便。

    要是没有部族愿意换,甚至都不愿意让他们出现在他们的领地边缘。

    那他们许多人都度不过这个寒冬。

    凛风一起,大雪一落,他们也好,牛羊战马也罢,都会大批量大批量的冻死。

    “快带人去查明情况!”

    颉利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狩猎段校尉、王福畤一行人的心思了,他跳着脚招呼涉谷赶紧带人去查明情况。

    比起哥舒部大草场内的草垛、牲畜粪便,在营地内作乱的那四百唐人已经不重要了。

    即便是他不去狩猎,那些唐人也会被仆固部,以及哥舒部的兵马给尽数剿灭。

    “大汗!唐人的玄甲杀来了!”

    涉谷着急忙慌的就要带着人去查看情况,有哥舒部的人骑着马大呼小叫的跑来了。

    颉利一下子就站不住了,噔噔噔的跑下金狼帐前的木头搭建的台阶,扑到来人近前质问道:“你说什么?!”

    来人气喘吁吁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大声的喊道:“大汗,唐人的玄甲杀来了!就是偷袭定襄的那支玄甲!”

    颉利眼睛一瞬间瞪的像是铜铃,歇斯底里的咆孝道:“李靖!”

    他不用猜也知道率领着玄甲军突然出现在此地的人是谁。

    必然是大唐此次征讨突厥的统帅李靖。

    他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李靖之前用过同样的方法偷袭了他们突厥的都城定襄,掠走了他的祖母、母亲、叔母,外加老婆。

    嗯,这都是一个人。

    如今又故技重施的,必然是李靖。

    因为玄甲军乃是大唐的精锐骑兵,其精锐程度远超过目前存在的所有兵马。

    而大唐能统领玄甲军作战的,此前只有秦王李世民一个人,后来又多了个李靖。

    似玄甲军这种精锐,是很少会换首领的。

    因为这么做会损伤这支兵马的战斗力。

    所以玄甲军的首领从李世民换成了李靖以后,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换了。

    所以他敢肯定,此次突袭哥舒部大草场的,必然是李靖。

    “哒哒哒……”

    不等颉利做出决断,又是一骑从东南而来,还没冲到金狼帐前,就高声大喊,“可汗,唐国的玄甲已经冲进了牧马川!”

    来人对颉利的称呼,跟前一个人有所不同。

    区别就在于,来人是颉利麾下的人,而此前的来人是哥舒翰麾下的人。

    只有颉利他本人麾下的人才会称他为可汗,其他部族的人都称他为大汗。

    之所以有这种区别,也是因为可汗这个位置在突厥并不是独属于颉利一个人的。

    像是突利,之前也是突厥可汗,只是跟颉利分了个大小,梁师都也被突厥人封为了可汗。

    所以,在突厥,每一个部族的头头,都有资格称可汗。

    沙陀族的各部,可以称沙陀族的首领为可汗。

    铁勒族的各部,也可以称铁勒族的首领为可汗。

    其他的族群也大差不差。

    所以,可汗在突厥并不一定是突厥共主,但大汗绝对是。

    “这么快?!”

    颉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东南边才冒出火光,李靖就带人凿穿了哥舒部大草场,直接出现在了牧马川。

    颉利脑海里莫名的就想起了他的老婆,叔母、母亲,以及祖母义成小时候给他讲过的一句话。

    为兵者,侵略如火,迅捷而勐烈,无物不摧。

    他以前并不理解这句话,总觉得人够多,够强壮,就能打败一切的敌人,他也没见识过侵略起来如火一般,迅捷而勐烈,并且无物不摧的。

    如今他总算是见识到了,可为什么是大唐对他发起的侵略如火?不是他对大唐发起的侵略如火?!

    “可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年幼的新可敦被吓到了,磕磕巴巴的问。

    颉利回过了神,咬紧牙道:“还能怎么办,给本汗点齐兵马,将李靖留在此地!”

    “来不及了!”

    有人颤抖着开口。

    颉利瞪着眼道:“为什么?!”

    涉谷惊恐的瞪大眼道:“他们已经来了!”

第0949章 不能低头的颉利

    颉利闻言,快速的往东南看去,就看到一朵黑云压着地平线,汹涌澎湃的涌了过来,挡在他们面前的所有突厥兵马均不是一合之敌。

    哥舒部的勇士们组成的盾阵被轻而易举的冲的七零八落,阿史那部的勇士刚迎上去就被杀的溃不成军。

    可以说,但凡是对上这朵黑云的突厥勇士,没有一个对这朵黑云形成阻碍的,反倒成了这朵黑云中激起的云花。

    也就是颉利不懂得什么叫做梗,也不懂得玩梗,不然高低也得来一句“玄甲军恐怖如斯”!

    “怎,怎么这么快就杀来了?!”

    圆滚滚的哥舒翰磕磕巴巴、慌慌张张、颤颤惊惊、惊惊恐恐的问,双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打颤了。

    挡在牧马川东南方的哥舒部勇士虽然不多,可也有一万之数,守在牧马川边上的颉利的本部兵马也不多,但也有一万两千之数。

    近两万二的勇士,愣是没对这支唐军形成任何阻碍,可见这支唐军到底有多强。

    “父、父罕,现在该怎么办?”

    涉谷惊恐之余,磕磕巴巴的问颉利。

    颉利一张脸早就阴成了锅底色,眼中的怒火在曾曾曾往上冒,似乎能焚灭一切。

    他愤怒又低沉的喝斥了涉谷一句,“慌什么,不是还没杀到本汗帐前吗?让徒舍带人去阻拦,你去召集其他部族的兵马,我们一起诛灭这支唐军。”

    “可、可是……”

    涉谷看着颉利那饱含怒意的眼神,吓的都快说不出话了。

    关键时候,徒舍帮他说了一句,“已经来不及了,唐人的骑兵已经行成的冲势,从牧马川外围到此处恐怕只需要半炷香时间。

    我们即便是现在集结兵马去阻拦,也很难制约他们冲锋的势头。

    等到我们集结齐所有兵马的时候,唐人恐怕已经掠过了此处。

    所以以我之见,我们应该离开此地,避开唐人此次冲锋的锋芒,等唐人和其麾下的战马精疲力竭的时候,我们在反戈一击,届时一定能将他们尽数剿灭。”

    哥舒翰一个劲的在一旁点头。

    他觉得徒舍说的非常有道理。

    眼下唐人的骑兵已经行成了冲势,他们迎头撞上去,只会损兵折将,所以还是别跟唐人硬碰硬的好。

    应该避其锋芒,再图反戈之事。

    颉利听到徒舍的话,先是恶狠狠的瞪了哥舒翰一眼,然后凶神恶煞的对徒舍道:“徒舍,你是不是怕死了?还是说你和思摩、苏尼失那些叛徒一样,生出了背叛之心?”

    哥舒翰被颉利瞪的直缩头,徒舍听到颉利这话,先是一愣,然后错愕的看着颉利。

    大家都是常年在马背上讨生活的人,很清楚马匹一旦行成的冲势,是不可阻挡的。

    即便是前面有绊马索、绊马坑、树桩等一系列能阻挡战马前进的障碍物,也很难将战马冲锋的势头杀下去,更难阻止战马继续冲锋。

    所以冲锋起来的战马,是一往无前的,哪怕千面是万丈深渊,它们也会一往无前的冲锋。

    马背上的骑士也是这样。

    在没有做足充分的准备的情况下,对上了这种情况,要么就组织更多的战马去对冲,要么就避其锋芒。

    这在草原上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如今颉利居然要违背这种事情,让他率领着兵马去阻拦。

    这不是让他带着他本部的兵马去送吗?

    还有……

    “思摩叔父什么时候背叛了我突厥,为何我没收到半点风声?”

    徒舍忍不住疑问。

    自从颉利将征讨大唐战败的一切罪责全

    推到了突利头上,并且逼的苏尼失自立以后。

    突厥上下所有有身份的人就不怎么相信颉利了话了。

    他也是如此。

    他现在怀疑,颉利是不是盯上了思摩手里的兵马,想借机给思摩扣一顶大帽子,吞并思摩手里的兵马。

    颉利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愤怒的道:“思摩如果没有背叛本汗,唐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不会以为施火拔部和阿跌部能被那么轻易的击败吧?”

    徒舍张了张嘴,不知道说啥好了。

    诚如颉利所言,施火拔部和阿跌部都不是那么容易被击败的。

    而唐人击败不了施火拔部和阿跌部,就不会一北一南,出现在这里。

    毕竟,唐人此次动用的兵马数量已经超过了四千。

    这么多人马在突厥内部行军,不可能一点儿风声也不走漏。

    可唐人如今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这里,那就说明突厥内部出现了叛徒,帮唐人瞒过了施火拔部和阿跌部的耳目。

    而整个突厥,目前为止,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颉利本人,以及在阿史那部族中辈分最高的苏尼失,以及在突厥有着相当大声望的思摩。

    苏尼失如今已经分裂出去了,阿跌部或许会卖他人情,但施火拔部不会。

    也就是说,帮唐人蒙蔽施火拔部和阿跌部耳目的肯定不是苏尼失。

    而颉利本人又不可能帮着唐人来偷袭他自己,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思摩了。

    颉利通过这些就断定思摩背叛了突厥,完全说得过去。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

    颉利如今可没闲暇在乎徒舍心里在想什么,他现在只想将闯入牧马川的所有唐人全部拿下。

    他也知道在唐人的骑兵已经行成冲势的情况下,派人去对冲会造成很大的损失。

    可他在这里有数万兵马可以调动,而对方仅有数千而已。

    他在人数上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即便损失一些也没什么。

    反正他就是不能听徒舍和哥舒翰的离开。

    唐人冲击了他的金狼帐,他要是不把这群唐人留下,并且全部歼灭在金狼帐之前的话,那他以后还怎么在突厥混,还怎么做突厥可汗,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突厥各部都崇尚勇武,崇敬勇士。

    他带着数万人盘踞在牧马川,如果被几千唐人给击溃了,并且吓跑了,突厥各部的人肯定会笑话死他,所有人都会质疑他是否还有继续担任突厥可汗的资格。

    苏尼失、夷男、黄头,乃至于思摩,还不得趁机吞并他的一切。

    尤其是苏尼失和思摩,他们很有可能会继任他的位置,摇身一变成为突厥的新可汗。

    这些,都不是他能容忍的,也不是他能接受的。

    所以即便是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诛灭闯入牧马川的唐军,他也不可能走。

    徒舍不知道颉利这个做可汗的难处,在颉利的严令下,不情不愿的应允了一声,下去组织兵力抵挡李靖一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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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面前的突厥人身上。

    李客师挥舞着一杆长槊,在连挑了三人,又扫倒了五人以后,激动又兴奋的冲李靖呐喊,“大帅!他们是真强啊!”

    李客师口中的他们,说的是玄甲军。

    一开始的时候,李客师对玄甲军的强悍还抱有一定的怀疑。

    觉得玄甲军以前打的所有仗都是有水分的。

    觉得玄甲军在虎牢关前,以数千击溃了窦建德的十万大军,是占了当时窦建德的大军在埋锅造饭,没有丝毫准备的便宜。

    觉得玄甲军就算是强,也很有限。

    如今跟着玄甲军杀了一路,见识到了玄甲军真正的实力以后他才发现。

    玄甲军的强,是真的强,甚至强的有些离谱。

    从哥舒部大草场边上冲到牧马川,玄甲军中只出现了一百多人的损伤。

    战死的仅有不到三十人,剩下的人都只是受了伤,还能战。

    而战死的人绝大多数是因为马蹄在冲锋的过程中被什么绊到了,他们没能及时换乘到另一条马背上,所以跌落下了马背,被后队给踩死,或者被后面从四处涌来的突厥人给砍死了。

    一直坐在马背上的,仅有不到八人是被直接杀死的。

    其中绝大多数还是被劲弩所杀。

    这放在其他骑兵队伍当中,是不可思议的,也是不可能会出现的。

    因为其他骑兵,别说是从哥舒部大草场边上冲到牧马川了,就是冲到哥舒部大草场中间,也会损失至少一到两成的兵马。

    冲到牧马川,估计会损失四成左右。

    依照如今玄甲军的数量算,四成可就是一千二百人。

    而玄甲军如今损伤的只有一百人。

    这其中的差距有多大,显而易见。

    李靖搭理都没搭理弟弟,在冲入了牧马川以后,就一直在寻找金狼帐的位置。

    虽说前军斥候一早就探明了颉利的金狼帐所在,但只有一个大概的位置。

    前军斥候就算是再有能耐,再厉害,也不可能跑到人家数万人的大营内刺探颉利金狼帐的具***置。

    所以前军斥候能刺探到的只有一个大概,剩下的就得由李靖自己去分辨。

第0950章 单于夜遁逃

    李靖很快就找到了颉利金狼帐所在的位置,因为颉利的金狼帐是营地内最高的建筑,也因为颉利金狼帐前那高大的狼头纛是别人不能模彷,也不能拥有的。

    所以只要在最高的建筑中找到狼头纛所在,就能找到颉利金狼帐的位置。

    “在正西方!”

    李靖在找到了金狼帐所在的位置以后,快速的通报给了所有人。

    不需要他再多说什么,其他人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所有人快速的摆动缰绳,向正西方冲去。

    在冲锋的过程中,频繁的有人换马。

    他们最先骑着的战马,已经完成了它们最终的使命。

    随后至关重要的一战,他们必须骑着精力仍旧旺盛的战马去应对,这样才不会掉链子。

    “大帅!有人迎上来了,数量在五千,还有很多人向这里汇聚!”

    充任着李靖耳目的刘福,在冲杀的过程中,还帮李靖看着其他地方的情况,一旦看到了李靖无暇顾及,或者李靖交代给他需要他注意的地方出现什么变故的时候,他会第一时间告知给李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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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阿史那部的勇士还没来得及反应,李靖的马槊就捅穿了他的胸膛。

    随后李靖双手持槊,槊头挑着阿史那部勇士的尸体,随着战马的冲势,一口气推出去了数丈,连带着那个尸体背后的阿史那部勇士,也被他一并推下了马。

    都不需要再次去补刀,后面的战马就足以将对方踩死。

    在马战中,但凡是掉落下马背的,极少有活得下去的。

    绝大多数都会被战马的马蹄给踩死,惨一点的会被踩成肉泥。

    而这些战马不一定都是敌方的,也有可能是己方的。

    在快速的短兵相接的过程中,无论是自己人,还是敌人,都没办法去顾及跌落下马背的将士们的死活。

    “噗呲!”

    “特勒?!

    李客师虽然是个鸟贼,但槊艺不弱,也许比不上尉迟恭,但比他的兄长李靖强几分。

    他在对上了突厥人以后,专挑那些帽子、甲胃、兵刃跟其他人不一样的捅。

    一丈长的马槊刺出去能达到八尺之多,再加上战马一直在冲锋,所以马槊能发挥的范围远远超过了一丈。

    李客师又擅刺,所以一戳一个准。

    在一槊戳死了一个帽子后面带着尾巴的突厥人以后,突厥人中间响起了一声惊呼。

    李客师听到了突厥人的惊呼,差点高兴的飞起来了,大喊道:“二哥,我刺死了一个大鱼!”

    他连大帅都不叫了,直接叫二哥,可见他的心情已经激动到了难以自持的地步。

    李靖依旧没有搭理弟弟,因为随着弟弟刺死了那个突厥的特勒,突厥的队伍就出现了松散。

    他们一口气冲出了突厥人组成的肉墙。

    金狼帐已经近在眼前了!

    “杀死或生擒颉利者,必为公侯!”

    李靖高喊,激励士气。

    事实上不用他喊,士气也已经到达了顶端。

    战场上生擒或者杀死敌方首领,是多大的功勋,没有人比玄甲军更清楚。

    他们可是亲眼见证了那个亲手逮住窦建德的家伙,一路平步青云的。

    他们也想建立如此功勋,享泼天富贵。

    什么跨越阶级之类的话,在这件事上就像是开玩笑。

    一旦建立了这种功勋,那就不是跨越阶级了,那是一步登顶,史书上都得为你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虽说他们这些武人对青史留名的欲望没有文人那么强烈。

    但一步登顶的事情,谁不想要?

    所以不用李靖多说,他们自己就将自己的士气推到了顶点。

    “这?这?这?!”

    站在金狼帐前观战的颉利,在徒舍被人一枪挑了,徒舍麾下的兵马也被冲散了以后,惊恐的说不出话了。

    他不认为徒舍是什么水货,也不认为徒舍麾下的阿史那族勇士是什么养尊处优之辈。

    可徒舍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挑了,阿史那部的勇士也被轻而易举击溃了。

    敌人的强大,已经超出了他能接受的范围。

    “可,可,可汗,他们,他们来了!”

    年幼的新可敦一直陪伴在颉利身边,眼见黑黝黝的玄甲冲破了徒舍所率领的兵马,一步一步的向金狼帐逼近,心里的恐惧已经难以掩饰,一边惊恐的说着话,一边去抓颉利的大氅。

    就在她的手快要抓到颉利的大氅的时候,颉利一跃跳下了金狼帐下的高台,在她来不及将惊恐的神情转换成惊愕的时候,跨上了马背,招呼着一众金狼卫,向西边冲去(有点杜撰的成分,不过历史上颉利差不多也是这么干的,在李

    靖率景骑突袭金狼帐的时候丢下很多人跑了,不然也不会被张宝相捡了便宜)。

    颉利此举,把金狼帐前的其他人惊的下巴都掉出来了。

    把前来给他汇报工作的哥舒翰,以及仆固部大酋惊的栽下了马。

    把着急忙慌的赶来保护他的儿子涉谷惊的坐在马背上不动弹了。

    颉利逃了!

    突厥最强大的阿史那部首领逃了!

    突厥的大可汗逃了!

    丢下了他的可敦、儿子、部下、兵马,逃了?!

    李靖带着人紧赶慢赶的冲到金狼帐前以后,就看到了诡异的一幕,金狼帐前的所有人都定定的站在那儿,像是中了定身咒一样,每个人眼中都没有神采,像是被人抽了魂一样。

    追上了的突厥兵马看到这一幕以后,一个个一脸茫然的停下了追击,不明所以的看着金狼帐前的所有人。

    “这……”

    李客师一脸懵逼的看向自己的兄长道:“发生了何事?”

    李靖缓缓的皱起了眉头。

    刘福快速的扫视了一圈以后,喃喃道:“不会吧?”

    李客师赶忙道:“不会什么?”

    刘福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道:“你觉得还有什么能让这些人像是丢了魂一样站在这里,任我们宰割?”

    李客师惊愕的瞪起眼道:“颉利……跑了?!”

    这怎么可能啊?!

    早不跑晚不跑,在这个时候跑。

    难道突厥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没有他的小命重要吗?

    这是什么突厥可汗啊?!

    “啊!

    就在所有人都懵逼,都震惊不已的时候,年幼的新可敦终于回过神了,她惊恐的尖叫了起来。

    所有还处在懵逼或者震惊当中的人,被她的尖叫声给吵醒了。

    “杀!”

    追击的突厥人,以及涉谷刚刚召集来的突厥人,本能的杀向李靖一行。

    李靖暗叫一声糟了,准备下令让玄甲军们突围。

    因为颉利逃了,金狼帐前很诡异的缘故,使得他们在近邻金狼帐以后就放缓了脚步。

    如今没有冲势的加持,又被突厥人给围上了,就必须突围。

    至于说去追颉利,现在根本办不到。

    因为颉利逃离的方向跟他们冲锋的方向是一样的,如果在青天白日,他们能看到颉利逃了的话,保持冲锋的势头去追,还能追得上。

    可这黑灯瞎火的,他们没看到颉利逃了,等到他们发现颉利逃了以后,已经看不到颉利的影子了,颉利会逃出了牧马川以后,会逃去哪里,他们谁也不知道。

    而他们如今是孤军深入突厥的领地,一旦去追击颉利,陷的再深一些,那么很有可能会被周遭的所有突厥给围上,到时候他们就要全军覆没了。

    所以他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突围。

    “够了!我仆固部降了!”

    然后,还没等到李靖开口,仆固部大酋却抢先一步喊出了声。

    此话一出,正在往李靖等人身边冲的突厥人齐齐一愣。

    哥舒翰惊恐的看着仆固部大酋道:“你怎么能降呢,我们还有这么多人,而唐人只有几千而已?”

    仆固部大酋面如死灰的道:“那又如何?我们的大汗都丢下我们逃了,你觉得我们还能战胜唐人?”

    这一场战事还是有机会的,可在全面战场上,已经没机会了。

    颉利逃遁的举动已经使得他尽失人心了,颉利即便是活着,并且随后又站出来了,也没办法再聚拢人心了,突厥真真正正要沦

    落到群龙无首的境地了。

    在这种情况下,突厥还拿什么抵抗大唐?!

    现在降,不仅能活,说不定还能因为最先投降的大唐,获得极其优厚的待遇。

    以后降,或者抵死不降,大唐未必肯纳降,所有人说不定都会身死族灭。

    所以不如现在降了,留的有用之身,以后再图东山再起。

    草原注定是草原人的草原,大唐要统治草原,就离不开草原人。

    所以只要表现的足够恭顺,大唐不会赶尽杀绝的。

第0951章 纳降

    哥舒翰被仆固部大酋怼的没话讲了,匆忙的看向涉谷,希望涉谷给拿个主意。

    毕竟,颉利跑了,此地能做主的就剩下涉谷和年幼的新可敦了,年幼的新可敦如今正处在恐惧中,什么也听不进去,什么也说不出来,所以能做主的就只剩下涉谷了。

    涉谷神情复杂的看了仆固部大酋一眼。

    按理来说,仆固部大酋这个阿史那部的附属臣子,当着他这位阿史那部王子的面,背叛阿史那部,背叛突厥,他是有权,也有足够的理由将其处斩的。

    可真要他将其处战,他却开不了口。

    就今夜的战事而言,仆固部没什么对不起他们阿史那部的,也没什么对不起颉利的,反倒是阿史那部和颉利对不起他。

    他从唐人入侵的那一刻就一直奔波在抵御唐人的第一线,直到颉利逃跑之前,他都带着族中的勇士在追阻唐人。

    是颉利对不起他,将他和他族中的勇士丢给了唐人,自己跑了。

    身为颉利的儿子,他是没资格指责人家背叛了阿史那部,背叛了颉利的。

    但他又不甘心看着仆固部大酋带着族人投降大唐,也不愿意看着哥舒部跟着一起投降大唐。

    自从苏尼失分裂了突厥,薛延陀和回纥等部背叛了突厥以后,突厥如今能用的部族已经不多了。

    比较忠心的就剩下了阿史那部的本部兵马,以及哥舒部、仆固部、施火拔部的兵马了。

    如果哥舒部和仆固部一起倒向了大唐,那么突厥就真的要亡了。

    剩下的阿史那部的本部兵马,以及施火拔部的兵马,根本抵御不了大唐的攻伐

    “仆固……”

    涉谷艰难的开口。

    仆固部大酋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冷冰冰的道:“你想劝我别投降?你觉得这里还有人相信可汗,相信你阿史那部吗?

    恐怕你阿史那部中的一些自己人,这会儿都已经不相信可汗,不相信你了。”

    涉谷被怼的有些说不出话了,侧头看了身边的族人一眼,发现有不少族人默默的低下头。

    见此情景,涉谷心中长长的哀叹了一口气。

    诚如仆固部大酋所言,现在连他们的族人都不相信他们父子了。

    他心里很清楚,这怪不得仆固部大酋,也怪不得族人,是他父亲做的事情太过分了,已经尽失了人心,是他怎么挽救都挽救不了的。

    “既然大家都不信任可汗了,你觉得可汗还能带领着我们一起抵御大唐吗?”

    仆固部大酋盯着涉谷冷冷的问。

    涉谷根本无力反驳。

    大家都不相信他父亲了,又怎么可能再跟随着他父亲一起抵御大唐呢?

    既然抵御不了大唐,面对大唐的大军来袭,不投又能怎样?

    殊死一搏吗?

    那到时候还会有突厥这个民族吗?

    “看来你们已经做出了决定。”

    李靖见仆固部大酋将涉谷逼的没话说了,就知道火候到了,当即面色冷峻的开口。

    他招降过不少人,深知招降的要领。

    如今仆固部大酋明显被颉利突然逃离折腾的失去了理智。

    如果不趁着这个时候将招降的事情定下来,等到仆固部大酋恢复了理智以后,很有可能出现反复。

    所以他趁着仆固部大酋怼的涉谷哑口无言的时候,果断的介入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仆固部大酋听到李靖的话,单手捶胸,面无表情的低下头道:“是的,已经做出决定了,我仆固部愿意归降大唐。

    至于哥舒部,以及存留在这里的阿史那部族人,是否愿意归降大唐,不是我部能够决定的。”

    李靖满意的点了一下头道:“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会亲自向我朝的雍王殿下为你请功的。现在请你让你的族人放下兵刃,退到一边去,我要率部清剿其他不臣。”

    仆固部大酋听到这话,再次捶胸一礼,还真就退到了一边。

    李靖挥舞了一下手里的马槊,一副要带着玄甲军再次冲锋的样子。

    明明剩下的哥舒部兵马,以及阿史那部的本部兵马占据着绝对的数量优势,可面对李靖此举,不仅没有人生出战意,许多人还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并且一个个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能做主的人。

    哥舒翰见此慌了,知道人心已经散了,军心已经不可用了,如果再强行召集部众跟李靖一行为敌,很有可能会有人当场反叛,又或者当场叛逃,所以他赶忙对李靖道:“我哥舒部也愿降,愿为将军先锋。”

    说完这话以后,哥舒翰明显的看到,他的族人们都放松了不少。

    看到此场景,哥舒翰心里直骂娘。

    早知颉利是个这么不靠谱的主,他就在苏尼失派人联络他的时候,倒向苏尼失了。

    早知颉利是个这么不靠谱的主,他在薛延陀和回纥等部叛逃突厥的时候,就跟着一起叛逃出去了。

    他敢肯定,以他部族的实力,无论是去了苏尼失麾下,还是跟着薛延陀和回纥等部一起叛逃,他都能在他们中间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

    就是因为他的决断失误,跟了颉利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主,才使得他,使得他的族人落得今日这个下场。

    “愿为我军先锋?”

    李靖听到哥舒翰的话,神情古怪的看了哥舒翰一眼。

    这句话的意思可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在随后的招降过程中,阿史那部的族人不愿意降的话,哥舒部可以作为大唐的先锋,帮大唐一起剿灭阿史那部的族人。

    如果涉谷没在此处,哥舒翰怎么说都行,可涉谷就在此处,哥舒翰说这种话,有种当着涉谷的面打涉谷脸的意思。

    偏偏涉谷还不好反驳。

    因为这里兵力最多的两个部族都已经倒向了大唐,就只剩下了兵力最少的他还没有表态。

    大唐已经从最开始的兵力处在劣势,变成了兵力处在优势了,大唐又占据着绝对的兵甲之利,又跟刚刚招降的部族一起将涉谷和涉谷的族人包围在了牧马川内。

    涉谷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在大唐的包围圈里存活下去,而不是说一两句硬话,争一时的口舌之利。

    哥舒翰赶忙点头道:“是……”

    李靖再次满意的点点头道:“你很识趣,我也会为你向雍王殿下请功。”

    说完这话,胜券在握的李靖已经彻底放下心了,然后在哥舒翰点头哈腰的感谢声中,看向涉谷,戏谑的笑道:“现在就剩下你了,你准备怎么做,是率部归降我大唐,还是我在这里将你和你的族人杀干净?”

    说着,李靖已经扬起了马槊,在他身后的玄甲军将士也紧紧的握住了手里的兵刃。

    只要李靖开一个头,他们就会像是潮水一样的涌向涉谷,以及涉谷的族人,将他们全部淹没。

    “咣当……”

    涉谷被李靖和玄甲军所散发出的威慑吓的直哆嗦,但却没低头说什么归降的话。

    反倒是他的族人帮他做出了选择。

    跟在他身边不远处的一个阿史那部的族人,痛痛快快的放下了手里的兵刃。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然后就是一片。

    涉谷回过头,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第一个丢掉兵刃的族人,惊恐的喊道:“弓哲,你?!”

    被唤作弓哲的阿史那部族人面对涉谷的质问,脸上不仅没有半点愧疚之色,反而十分平静的道:“我早说过了,思摩叔父才是最有资格继承我突厥可汗位置的人,也只有他才能带领着我突厥继续壮大……”

    涉谷双眼喷火的道:“这就是你陪伴我阿史那部,背叛可汗的理由?”

    弓哲反问道:“这难道还不够吗?至少,思摩叔父不会在危难之际,丢下我们这些族人自己逃跑,小可汗也不会,苏尼失王父也不会。”

    涉谷被弓哲这话怼的没话讲了,恼羞成怒的想冲上去教训弓哲。

    他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如果是思摩、苏尼失,乃至突利在此,都会比他父亲做的好,都不会抛弃族人自己逃命。

    “拿下他!”

    李靖在涉谷快要扑到弓哲近前的时候,冷冷的下令。

    李客师直接将手里的马槊甩了出去,砸在了涉谷的腿腕处,涉谷噗通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随后有两个玄甲军将士策马上前,一左一右,用长矛夹着涉谷的脑袋,将涉谷叉在了地上。

    李靖缓缓的策马上前,走到涉谷边上道:“看来,你的族人帮你做出了选择,他们比你更明智,比你更果断。”

    说完这话,李靖大声的招呼道:“来人呐,收缴他们所有人的兵刃,不许他们任何人脱离此处草场,同时派人把守各个出口,禁止任何人出入。”

    跟随在李靖身边的刘福应允了一声,带着玄甲军们去收缴兵刃,把守各个出入口了。

    李靖跳下了马背,走到仆固部大酋,以及哥舒翰面前,十分礼貌的道:“我是大唐此次征讨突厥的统帅李靖,请二位随我到金狼帐一叙。”

    仆固部大酋和哥舒翰没想到李靖会对他们这么客气,略微有些不适应。

    以他们突厥纳降的规矩,在纳降之前,都会杀一群人泄泄愤,再羞辱羞辱所要纳降的部族的酋长,然后再谈纳降的事宜。

第0952章 收尾

    在这个过程中,战败的一方需要向战胜的一方献上自己所有的财产。

    可是李靖没要他们的财产,还请他们到金狼帐内叙话。

    一下子,已经准备好眼睁睁的看李靖杀他们的族人,羞辱他们本人的哥舒翰和仆固部大酋齐齐松了一口气。

    哥舒翰更是笑嘻嘻的吹捧了李靖一句,“大唐不愧是礼仪之邦,李将军不愧为大唐的统帅,果然不是我等能比的。”

    李靖嘴角抽搐了一下。

    不会夸人就不要夸好不好?

    你真当我不想杀人啊?

    我其实很想。

    但我不能杀,因为你们的人数比我们多,在没有收缴你们的兵刃之前,我要是大开杀戒,你们还不得立马反了我?

    等收缴了你们的兵刃,再杀你们,又不符合我大唐对待俘虏的律法。

    要是大肆屠戮的话,被薛收、于志宁等人知道了,还不得弹劾死我?

    他们现在看到你们这些突厥人,比看到亲娘老子还高兴。

    你们可都是他们翘首以盼,心心念念的惦记着的好劳力啊。

    “还是到金狼帐内叙话吧。”

    李靖干巴巴的笑着说了一句,他实在不想再听哥舒翰那不会吹捧人的吹捧人的话,听着贼尴尬。

    哥舒翰很顺从的点了一下头,狗腿似的要为李靖引路。

    倒是仆固部大酋迟疑了一下,看着失魂落魄的跌坐在金狼帐前的年幼的新可敦,没有任何动作。

    李靖见此,笑着说道:“这个你们放心,我们会以礼待她的。”

    人家小姑娘再怎么说也是颉利的正妻,突厥的可敦。

    大唐不会怠慢的,还会以礼相待,给予她符合她身份的待遇。

    这是大唐这个礼仪之邦一直奉行的信条。

    能剥夺其他国皇子龙孙,皇后王妃的身份,以及一切待遇的,只有大唐的皇帝。

    当然了,大唐的雍王殿下也可以。

    因为他不是一个单纯的亲王。

    “多谢李将军。”

    仆固部大酋郑重的向李靖一礼。

    李靖点了点头,在哥舒翰的引领下,进入了颉利的金狼帐。

    这座象征着突厥王权,只有突厥各部共尊的可汗才能居住的帐篷,如今迎来了一个唐人。

    李靖进了金狼帐以后,四处打量着瞧了瞧,给了一个花团锦簇的评价。

    帐篷内的布置很奢华,各种奇珍异宝数不胜数,还有不少明显带着汉家独有色彩的珍宝。

    只可惜帐篷的主人不懂得布置,把各种奇珍异宝堆的是乱七八糟的,一点儿也不美观,反而还带着几分庸俗。

    “是花团锦簇,是花团锦簇……”

    哥舒翰弄不明白李靖这是褒义词还是贬义词,但还是跟着附和了起来。

    李靖在帐篷内转了一圈以后,移开了那张颉利坐过的宝榻,自己扯了一块毯子坐下,又请哥舒翰和仆固部大酋坐下,跟他们商量起了随后如何安置他们,以及他们族人的问题。

    李靖给了他们两个选择,一个是带着所有的族人跟他一起去灵州觐见雍王殿下,一个是留在此地等候大唐派人来接收。

    具体由谁来接收留在此地的人,李靖没说。

    哥舒翰和仆固部大酋在权衡了好一会儿后,才做出了决定。

    哥舒翰想跟着李靖回灵州,仆固部大酋则想留在此地,等待大唐派人接收。

    这让李靖很意外。

    李靖原以为仆固部大酋才是那个愿意离开的人,哥舒翰反倒会留下。

    毕竟,此地是哥舒部的领地,按理来说,哥舒部应该更喜欢留在此地才对。

    可他们的选择却截然相反。

    这说明什么?

    说明此地对哥舒部来说,也就那么回事,并没有那么难舍难离,哥舒部随时都可以离开。

    也说明,仆固部虽然归降了大唐,但并不是真心归降大唐的,他们在蛰伏,在等待,等待一个新的雄主出现,带领着他们重新恢复突厥的荣光。

    不过,李靖虽然看出了这些,但却并没有说什么。

    指望一个部族,还是一个其他势力的部族在倒向了你以后,立马向你归心,那是不可能的。

    人家既然明面上已经倒向了大唐,还愿意配合大唐的招降工作,那大唐就没理由再对人家喊打喊杀。

    至于人家心里想什么,他心里清楚,回头回去以后告诉给李元吉就够了。

    李元吉会如何决断,那是李元吉的事,还轮不到他过问。

    “那就这么定了,哥舒酋长带着族人,还有此地的所有马匹,以及绝大部分的牛羊跟我一起回灵州,仆固酋长带着族人留在此处。”

    李靖在充分的了解了哥舒翰和仆固部大酋的心思以后,做出了如此决定。

    他没有给仆固部留下什么马匹,只留下了一部分够他们吃的牛羊,让他们再次等候大唐对他们的安排。

    他也会留下一队三百人的玄甲军镇守在此处,看管所有仆固部的人。

    哥舒翰和仆固部大酋对李靖的这些安排没有任何不满。

    他们早就做好了被李靖收缴走一切的准备,在还没进帐篷的时候,李靖没提这么茬,他们还以为他们能保住他们的财产,可最后的事实却告诉他们,他们纯粹是想多了。

    他们心里早有准备,李靖所作的并没有达到他们心里预期的最坏的结果,所以他们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在他们看来,李靖在招降了他们以后,没有大开杀戒,就已经对他们非常仁慈了。

    不过,指望他们在心里念李靖的好是不可能的。

    他们不在心里骂李靖没见识,不懂草原上的规矩,是个二傻子,就不错了。

    “大帅,找到段校尉和王参军他们了。”

    就在李靖跟哥舒翰和仆固部大酋商量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李客师进入到金狼帐内汇报。

    李靖愣了愣,有些诧异的道:“他们还活着?还剩下多少人?”

    倒不是李靖容不下段校尉和王福畤,而是李靖对段校尉和王福畤等人能活到现在,比较惊愕。

    毕竟,段校尉和王福畤所承担的军事任务是九死一生的军事任务,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他们还活着,让人有些意外。

    李客师沉声道:“还剩下三十多人……”

    一千二百多人,最后剩下的只有三十多人,可见段校尉和王福畤等人所经历的战事有多惨烈。

    他们这种战损,已经跟全军覆没没区别了。

    在军中,战损达到四成,那就是大损,超过了四成,战胜了也是残胜。

    超过了六成,胜了也不好意思言胜。

    所以在绝大多数战场上,战损一旦超过四成,领兵的大将就会要求退兵。

    “让人去搜寻阵亡的将士们的遗骸,将他们脖颈上的铭牌收集起来,交给军司马,由军司马为他们核准功勋,上报给灵州。”

    李靖长叹着说着。

    至于将士们的遗骸搜集起来以后,如何处置,他没有交代,但李客师知道怎么处置。

    那就是就地掩埋。

    带回去是不可能带回去的,因为从此地到灵州,再到那些将士们的家乡,可能有上千里之遥,等他们的遗骸运回去的时候可能都臭了,还容易引发瘟疫,所以只能就地掩埋。

    至于说是火葬,将骨灰带回去。

    你去试试,信不信人家的家人知道了跟你拼命?

    这个时代讲究的是留全尸。

    毁人遗骸,跟伤人性命没区别。

    把人焚了,等同于挫骨扬灰。

    人家的家眷知道了,不跟你拼命才怪。

    所以就地掩埋遗骸,是最佳的选择。

    以前将士们没有铭牌的时候,人死了,能带回去的可能就只有一句后,又或者文书上冷冰冰的一行文字。

    现在多多少少还能带一个贴身的东西回去,还能留下个念想,不至于什么也得不到。

    “顺便召段校尉和王参军来这里见我。”

    李靖在李客师快要离开的时候,又吩咐了一句。

    李客师应允了一声,出了金狼帐。

    没过多久以后,拖着一身伤痕的段校尉和王福畤出现在了金狼帐内。

    王福畤还好,除了有两处箭伤和一处刀伤外,并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

    段校尉受伤的地方就比较多,甚至还没了几根指头,脸上也被箭矢划了深深的一道。

    李靖看到段校尉一身重伤,也是愣了愣,不过没多说什么。

    在军中,统帅相召,在你不做出任何解释的情况下,你别说身受重伤了,就算是只剩下一口气了,也得赶到统帅面前迎召。

    而军中从不缺乏急着向统帅表功,以及在统帅面前卖惨的人。

    所以在军中带着一身重伤见统帅的人多如牛毛。

    李靖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们此次的重任完成的很好,我会让军司马将你们的功劳递到雍王殿下案头的,相信雍王殿下不会亏待你们的。”

    李靖缓缓的说。

    段校尉躬身道:“多谢大帅!”

    李靖点了一下头,看向王福畤道:“你需要继续留在此处,配合玄甲军的人保护仆固部的族人,防止他们被其他部族的人侵害。

    具体什么时候离开,雍王殿下那边应该会差人告诉你的。”

    王福畤会意,拱手应允了一声。

    李靖说是让他留下保护仆固部,其实就是让他看守仆固部。

    为什么让他留下,他大致也有猜测。

    想来应该跟漠北的阿史那思摩有关。

第0953章 形势大好

    阴山脚下所发生的一切,一直到六月中旬的时候才传回大唐。

    大唐上下无一不目瞪口呆。

    李靖亲率四千多人马,昼伏夜出,奔袭了近千里,突袭了颉利的金狼帐,一举击溃了金狼卫、阿史那部、哥舒部、仆固部等数万兵马,逼得颉利单骑逃离了阴山,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李世勣在得到消息的第一世家,原封不动的将李靖所送回来的所有战报转呈往灵州。

    在转呈完了战报以后,李世勣又快速的派人去跟施火拔部的人交涉,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施火拔部的大酋。

    在施火拔部大酋被这个消息震的不知所措的时候,李世勣出动了所有的兵马,连夜突袭了施火拔部的草场,阵斩了施火拔部兵马一万余人,俘虏三万余人,另俘获老弱妇孺八万余人,解救了汉家百姓五万余人,收缴的马匹、牛羊,达到了近三十万匹。

    可以说是一场大胜,也是一场大丰收。

    但比起李靖在阴山脚下的斩获,仍有不如,就如同米粒和明珠。

    毕竟,谁击溃了突厥那个部族,斩获了多少战功,多少战利品,还没多少人在意,但是摸到了突厥首脑的屁股后面,狠狠的捅了突厥首脑一刀,并且逼的突厥首脑单骑逃遁了,举国上下都会在意。

    这就是战场上的法则。

    斩获再大,战功再高,也没有斩将夺旗,诛杀敌人首领更引人注目。

    虽说李靖此次并没有成功的斩掉颉利的头颅,但颉利在关键时候丢下所有的族人,以及所有的部从跑了,已经尽失了人心,草原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拿他当可汗看了。

    从战略的角度上讲,李靖等于是已经完成了斩首战术。

    因为颉利对突厥的作用已经被李靖打掉了,颉利再也没办法像是以前一样,带领着突厥各部跟大唐作对了。

    而如今突厥群龙无首,各自为战,乱成一团。

    大唐大举进攻,无论怎么打,都会比以前容易数倍。

    突厥对大唐而言,已经形成不了任何威胁了。

    在李世勣率军击溃了施火拔部以后,殷开山、谢叔方、李君羡、侯君集等一众大将们,也展开了对突厥各个部族的征讨。

    准确的说应该是围剿。

    因为几个人在征讨突厥各部的过程中,为了加快速度,抢夺更多的功勋,下意识的配合起了彼此,而不是给彼此使绊子。

    在这种配合下,一个人在征讨一个突厥部族的时候,另一个人没有冲上去跟他抢功,而是会选择去征讨他旁边的突厥部族,一来帮他牵制了援军,二来也借着他牵制了敌人的援军。

    两厢配合,三厢配合,甚至多厢配合下,几个人进展神速,攻势如同野火,迅速的燃遍了整个灵州到石州以北的草原,并且快速的向更北方蔓延。

    每一天,都有新的战报送到灵州;每一天,都有新的斩获出现。

    敌人首级的数量在与日俱增,缴获的马匹、牛羊的数量也在成倍数的增长。

    前几天才斩获了一万多敌人首级,俘获了十数万马匹、牛羊,过几天就变成了十数万,上百万。

    大量的马匹、牛羊,在俘虏们的驱赶下,往灵州到石州一线的几个指定的囤积点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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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临时行营。

    李世民在看完了所有的战报,以及各种文书以后,揉了揉眉心道:“我早就知道李靖很厉害,只是没料到这么厉害,仅凭一己之力,就扭转了现在的局面。”

    李世民口中的扭转局面,说的不是胜负间的局面,而是两军对垒,徐徐推进,到单方面放肆的虐打的局面。

    诚如李世民所言,李靖确实凭借着一己之力扭转了整个占据,将大唐和突厥的战事从一开始的两军对垒,变成了现如今的大唐单方面殴打突厥。

    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就是李靖的阴山之战。

    李靖一战击溃了突厥人的信仰(非鬼神,说的是领袖),也击溃了突厥人的嵴梁,使得突厥人再也没有资格,以及勇气跟大唐为敌。

    这才使李世勣、殷开山、谢叔方、李君羡、侯君集等人可以大举进兵,疯狂的攻城掠地,俘获牛羊。

    如果没有李靖这一战,大唐想征服突厥,还得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啃,一个部族一个部族的去征服,一点一点的去谋划。

    根本不可能像是现在这样,可以放开手脚的大举进军。

    可以说,李靖此战功勋卓着,意义非凡。

    不然的话,李世民也不会发自肺腑的去夸赞他。

    “不过,李靖将哥舒部和颉利留下的阿史那部的族人带回了大唐,却将仆固部的族人留在了阴山脚下,还留下了跟阿史那思摩接触过的王福畤看管,他这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清楚吧?”

    李世民在夸赞过李靖以后,侧着头问。

    李元吉双手放在冰鉴上,感受着冰鉴上传来的丝丝凉意,点了点头,“李靖是希望我正式的招降阿史那思摩,并且将仆固部的人交给阿史那思摩统管。”

    李靖所作的一切全摆在了明面上,没有丝毫遮遮掩掩的,所以他的心思不难猜。

    李世民伸手从冰鉴旁边的盘子里捞了一小块冰块塞进了嘴里以后,一边嗦着冰,一边吸哈着问,“那你准备怎么做?”

    李元吉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二哥觉得呢?”

    李世民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道:“依照我所写的策略,现在并不是让阿史那思摩归降的好时机,因为阿史那思摩是确保我大唐不败的一枚重要的棋子。

    只要他还是突厥王族一天,他就能以突厥王族的身份帮我们做很多事。

    无论我们在征讨突厥的过程中遇到任何问题,他都可以出面帮我们解决。

    一旦我们招降了他,他就没办法出面帮我们解决任何问题了。

    不过,李靖既然把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我们要是不趁机招降阿史那思摩,让阿史那思摩去接收仆固部,又显得有些说不过去。”

    李元吉翻了个白眼道:“所以呢?”

    李世民看似说了一大堆,可说了等于没说。

    因为他没有明确的表态。

    没有说明是要招降阿史那思摩,还是不招降阿史那思摩。

    李世民瞪起眼,没好气的道:“你就不能动动脑子,不要什么事情都问我?!”

    李元吉不咸不澹的道:“问你怎么了,谁让你是我哥呢?有事兄长服其劳你没听说过吗?兄长要照顾弟弟,你没听说过吗?”

    李世民气急败坏的道:“狗屁的有事兄长服其劳,不是有事弟子服其劳吗?你不要曲解圣意,圣言中也没有这句话!”

    李元吉故作不知的道:“没有吗?那回头找人添上!”

    李世民气的想吐血,愤愤不平的道:“我大唐谁有资格去改圣人的微言大义?!”

    大唐注释、解读圣人微言大义的人很多,一些人也干着改圣人微言大义的勾当。

    但对外都说是注释和解读,还没人敢说改圣人的微言大义。

    因为那会被儒林里的文人们给喷死,严重一点的,文人们会直接动用各自的能量,将其踩进淤泥里。

    所以即便是圣人的后裔,也不敢说什么改圣人的微言大义。

    所以大唐没人能改圣人的微言大义。

    “父亲说过的话,我们这些做儿子的改一改又有什么关系呢?父亲还能跟我们这些做儿子的生气?”

    李元吉看着李世民,似笑非笑的说着。

    李世民这下子真要被气吐血了。

    我跟你说孔孟那种圣人,你跟我说当朝圣人。

    虽说都是圣人,可完全是两种圣人好不好?!

    偏偏,他还没办法反驳说李渊不是圣人,更没办法反驳说李渊所说的话不是微言大义。

    在一些以阿谀奉承获得圣宠的人口中,李渊已经远超于孔孟等一众圣人了,已经达到了圣人的顶点,成为了圣人中至高无上的存在。

    在没人敢证明李渊不是圣人的情况下,李渊所说的一切就是微言大义。

    孔孟等人在他面前都得靠边站。

    大唐现在他最大,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比圣人的微言大义要好使。

    “你能不能要点脸?能不能讲点道理?”

    李世民气急败坏的喊着。

    李元吉一脸无辜的道:“我这不是正在跟你讲道理吗?你敢说父亲不是圣人吗?”

    李世民被怼的胸口有点塞。

    李元吉怕李世民再气下去会自己把自己气死,赶忙摆摆手又道:“好了,说正事,你说我们是要坚持我们自己的策略,而是要选取李靖帮我们安排好的路走呢?”

    李世民吹胡子瞪眼的道:“自己想去!”

    李元吉似笑非笑的道:“真要我自己去想?”

    李世民先是一愣,然后气急败坏的怒吼道:“承乾只是说了几句胡言乱语,你也借此拿捏过我了,还要揪着不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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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唐红介绍:
我看到唐高祖李渊在太极宫内犹抱琵琶半遮面,我看到万王之王李世民在两仪殿内被骂的像个龟孙,我看到隐太子李建成为了争皇位急的跳脚,我看到平阳公主李秀宁巾帼不让须眉,我看到罗士信勇冠三军,我看到秦叔宝技压群雄,我看到尉迟恭百分百空手夺马槊……
我看到了大唐所有的弄潮儿,他们也看到了我,还得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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